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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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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八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洛都郊外的北邙山下,

    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游猎,各种服色鲜明的公卿大臣,文武官员,以及他们的扈从、防阁、家仆,聚拢在五颜六色的招展旗帜之下。

    他们的眼神和动作,都紧紧跟随着一只明黄大愫而动,那是代表掌握最高权力,而事实代行天子职责的摄政。

    各种鹰犬在内的飞禽走兽,连珍惜得只能靠番邦进贡的猎豹和猞猁,也出现在行猎的仪仗之中,这些凶猛而眼神犀利的猫科动物,蹲在在鞍后的皮垫上,被五彩的丝涤和金银缕刻的项圈,牢牢牵在那些五坊小儿的手中,不耐烦的发出各种咆哮和呼呼声。

    虽然南边的战事正当如火如荼,南朝的大军兵进淮上,而剑指两河所在的中原腹地,但是丝毫不一向这些达官贵人的兴致,或者说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毕竟,这些年下来,无论洛都里饿死多少人,都不会真正影响到他们这些社会上层人物,日常生活的享受和奢靡水准。

    而作为游猎队伍的核心,明显是全新制作,而格外耀眼夺目的金车大辂,拉车的玄牡二驷,高举的假黄钺和宫矢,无不是在炫耀着某种即成事实

    刚刚加了九锡礼的摄政大府,距离那个登临极顶的可能性,又近了一步,这对那些张氏亲族,及其党羽亲信和依附各种势力来说,无疑是欢欣鼓舞的事情,

    而来自南朝突然发起的北伐,无疑也间接促进了这位摄政的某种决心。

    说实话,从他的祖父辈开始,南朝就将北伐的口号挂在嘴上,时不时的喊一喊,已经喊过去了几十年,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了,其中各种大小动作不断,因此一旦这个北伐最终变成事实,不免就令北朝的大多数人,手忙脚乱起来。

    作为执掌军情机要的职方司和侦闻厅,第一反应是想办法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假,而不是派人探清敌势的规模,然后才发现多年安插在南朝的密堞和眼线,多数已经不堪使用或是失联日久了。

    因此,南朝大举进兵的咄咄逼人,对于这位好容易走到权势极顶,而近日暮之年的摄政权臣来说,正所谓是“有生之年,时不我待”。

    而这次大举游猎,也可以看作是对于人臣军心,某种前兆的试水和摸底。

    只是,游猎的大队之中,也有一些明显被刻意孤立和冷落的少数存在,他们只能远远的堕在队尾,有些羡慕或是心情复杂的看着,那个万众瞩目的身影

    这些人主要都是那些花钱买来相应职位的豪商大贾之流,或是在南朝的攻势下,放弃了地盘和军民,带着亲信和身家,跑到洛都去蛰居的地方守臣。

    这次花了大钱获得一个随行的资格,只是为了能够在那位大府面前,有个露脸的机会而已。

    只是他们坎坷或是踹踹不安、或是跃跃欲试的心情,并没能够维持多久,随后一名骑马过来宣示命令的内官,顿时让他们的心情跌入谷底。

    就地劝募,输金献国?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发出各种嘈杂之声,却发现他们已经被负责保卫行猎的成群甲士和骑兵,虎视眈眈的包围起来。

    不得不按照品官和职阶,在相应中官皮笑肉不笑的劝说(威胁)之下,各自写下劝纳的数量,可以折栗也可以代绢,尚且不足者,可以上门收取,只要是参加行猎的,不管主从贵庶,人人都有份捐输助国。

    随着这个决定传开,顿时上下左右一片哀鸿遍野。

    “国库已经虚耗到如此了么,”

    文臣的序列中,骑在马背上的兵部尚书杨嗣,看了眼司农卿郭淮,对方却给他报以一个无奈至极的表情。

    “这是谁人出的馊主意,这不是为了眼下之利,而折损人君之望和朝廷的威信么……”

    “据说大内的用度,已经一减再减了……”

    “除了前庭的仪卫和甘露大殿外……后朝的人手大都被裁撤了”

    “几位殿下的供给,开始用咸腌代鲜鱼,以风鸡代活羊……”

    “宫内省据说又有人饿死了……”

    各种消息零零碎碎的反馈过来。让这位皇道派领头人物,也禁不住叹了口气,放弃了谏言的打算。

    大摄政固然可以将反对者尽数诛除,但是却没法在天灾**之下,变出维持国库运转的钱财淄粮来,无怪乎要在这些人身上下手了。

    早春的中原大旱,两河上下赤地千里的影响犹在:黄河以南几乎是颗粒无收,而黄河以北也好不了多少,随着秋获的临近,从安东道、平卢道到云中道,大幅减产和新一轮饥馑,也不是免不了的。

    而受到影响相对有限的河东道和山东道,却在南朝的兵锋威胁之下。

    不过只要能够把南兵的攻势,拖到他们所不适应的冬季,那就意味着各种攻守胜势的易位。

    好在安东道的交涉和撤军,已经大部完成,而作为他派出的兵部代表,也在外交和情报刺探上的重大成果,刚刚从安东都护府的那些不肯顺服诸侯手中,敲来一大笔钱粮作为开拨费,目前已经交割过半。

    按照大元帅府的部署,其中一部将进入塞沿各镇备边,一部将充实沿海各州,以防水师占有优势的南朝从海路的袭扰,其余则驻留都亟道附近,作为机动和后援。

    而黄河以北的许州、稚阳诸镇已经相继渡河南下,为此沿途就地补充的军役夫子,已经征发到了中男甚至是少男之丁。

    在杨嗣的不远处,洛都留守,卫尉卿,权枢密知事兼陵候的张德坤,也在冷笑的看着这鸡飞狗跳愁云惨淡的一幕。

    他亲自部署的“鱼肠计划”虽然因为正主而不知所踪而失败了,但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篱,他在对黄河以南的江淮诸镇附带调查中,明里暗里取得了不少收获,也埋下了不少暗桩和眼线。

    因此,南朝北伐大势一起,现今他已经是那位大府,在军前的秘密情报来源之一,同时主持着一些暗中行事的武装。虽然在职事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掌握的资源和信任,却是比过去水涨船高了不少。

    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那个目标还真是他的福星,只要涉及他,都能按腾起瓜的牵扯出好一串人和事来。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那些朱紫衣胯的骑手,纷纷四散开来,却又被巡行的护卫骑兵,给驱赶包抄着堵了回去。

    “去看出了什么状况……”

    张德坤下令道。

    “秉君侯”

    不久之后就有人来回报

    “乃是随幸中有可疑人等,突然冲过扈卫,试图接近摄驾……”

    “不过已经被左右击杀当场了,现在正在大索来路……”

    毫州东北部,麻浦城的驻地里,

    初补调养过来的前学弟苏长生,慢慢的和我说其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当年逃出齐州后,我前脚走了没两天,城中就大索,然后发生了内乱,乱兵波及到城外其他地方,连带他藏身养伤的人家,也呆不住,不得不提前出走逃避。

    然后在逃难的人群中,他走上了另一条与我截然不同的道路,因此也没能获得我留下的印记和提示,然后我带着抱头蹲走水路,他走陆路就这么错开而去。

    然后在济州遇到某个熟人,同样是洛都逃出来的失散者,在当地似乎有些影响力,表示愿意帮助他,并表示出招揽之意,不过被他有事未了谢绝了。

    然后这位“熟人”突然就变了脸,将他软禁起来准备逼问,却不想那里除了变故,让他乘隙逃了出来,但未想,这只是他噩梦之旅的开端而已,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给盯上了。

    为此他放弃了我设计的原来南下的路线,转道向西逃亡意图避开追索,

    他一路躲躲藏藏的,逃过兖州、曹州,宋州、陈州,期间又遇到了改名换姓在当地活动的李北羽,杨柳等旧识。

    对于这位同年,他们各自的态度也不尽相同,有刻意避嫌保持距离,而事后威胁的,也有明面上装作不识,暗中给予馈赠打发离开的,更有名面上好言款待,却找人打算让他永远闭口的。

    所谓的同年之谊和同生共死的经历,曾经呕心沥血信誓旦旦的立誓和保证,在这些人所获得功名利禄之后,就成了一场镜花水月的泡影。

    但是这一次,他也不敢轻信任何人了,也没空有多滞留,一有不对就按照我教导的对应手段,脱身离开,最终抵达豫州,准备从新息县度过淮水,却再次被人抓住,很是拷打逼问了一番。

    但是这些穷凶恶极的不明人士,却再度让他逃了出来,还得到好心人的帮助,不但收留他治伤,还坐上了行往淮水下游的商船。

    然后他在寿春下船,继续南下庐州、舒州,却发现江北沿岸正在打战,不得已转道和州、滁州,打算从乌山县过江,然后那些抓过他的人,却突然出现了。

    惊恐万分的他,不得不放弃乘船渡江的打算,而装成手艺人转道东进,一路随着流民走到了扬州境内,打算通过扬子洲到京口的过江浮桥去江南,那些人却如同早就料到了一般,再次在江都县抓住了他。

    然后看到那位曾经帮助过他的,好心船主和他的女儿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这个只是一个更大的谎言和泡影,一路上他都没有能够摆脱那些人的追索。

    只是当那些人发现他,实在没有更多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将他重新抓了回去,拷逼的奄奄一息之后,就丢在了徐州某地的牢狱里等死,偶尔还有人把他提出去,询问事情,或是指认辨别个别人等,然后有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他多少懂些文字,为了掩护身份又学了一些手艺活,在牢狱里体现出价值坚持了下来,没有变成一堆枯骨,然后他又不知道被闲置了多久,直到南军破城而入大索全城,打开牢狱腾空装人,他才得以重见天日。

    然后发现身无长物,阴差阳错的又被当街抓回去,充作军前的夫役,然后辗转遇到刘延庆,抱着万一的心思,喊出我的字号才得以脱身。

    一番叙述下来,如此经历,让我很有些嘘嘘,虽然穆隆暗示过,须防作为北朝拷打收买变节的可能性,但我还是决定给他在军中安排一个不重要的位置,让相熟的第五平看着他好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他自己怎么觉得,这是我欠他应得的。

    “那你就留在军中好好调养把,我会留给你一个记室的位置……”

    我对他缓言交代道。

    “启禀将主……”

    突然门外传来禀报声,打断我的考虑。

    “辛军副那路人马来信告警,请求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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