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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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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德,在洞庭湖西岸,是沅江流域的木材集散地,当地这一行业,全操在排教手中。

    某日黄昏,在江边工人居宿的房子前面,有一个少年蹲在木材上,出神地望着苍茫的烟水。他衣衫破烂,年约十五岁,身材却与成年人无二。

    “那要命的三掌,看来是给我自疗好了,这两年的小喽啰生涯,当得我好不是味儿。”

    身后的屋中,又传来一声尖叫,女人的尖叫。

    李子衿只皱着眉头,却不想跑去多管闲事。两年前,他能在老王手下走过一招,现在虽说内功火候更为精纯,但只要对手轻功造诣不坏,他还是难逃一个输局。生活,最现实的教训是,不能管的事,就别管。这两年来他变得更加喜怒不形于色,上次得意忘形,差点把命丢了。

    “李兄弟,你想什么?”

    吴有德走来,在他身旁蹲下。这人地位稍高,又有妻室,不跟大伙住在一起,对李子衿是顶不错的。

    “吴大哥。”李子衿向后努了努嘴。

    “唉,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没事做就呼么喝六,死灌黄汤。”

    “我不是管他们这些。”

    吴有德无话可说,心知李兄弟是指哪门子事,但自己也无能为力呀。他忽然面露喜色,想道:“这小兄弟对江湖非常着迷,老爱问武林规矩,送他这劳什子最好不过。”就从衣袋中掏出来,说道:“喏,喏,你瞧这是什么东西?”

    李子衿接过来,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铜牌。色黑如墨,上面浮雕着“元江神符,得令者王”八字,旁边环着两条龙,栩栩如生。他不解地看着吴有德。

    “现在这牌,除了好看外,不值一文钱,百年前呢,得主可是不折不扣的掌门人。元江派两百年前崛起天南,前几代掌门人,威风八面,武功独步江湖,数度滋事中原,争天下第一。后来,虽其势稍衰,仍不失为天南重镇,武林名派。直至第五代掌门,因一山不容两虎,跟邻近的点苍派火拚,倾巢出犯,中了埋伏,全派七十多人无一生还!才告瓦解,饶是这样,点苍派还是伤亡过半,休养生息了三十年才恢复过来,你说元江派厉害不厉害?这掌门令牌大概是给猎户拾到,前年我在古董市肆中得到,送给你吧。”

    李子衿暗忖:“既得此牌,安知我不是元江派掌门人?真乃天助我也!”忙向吴有德道谢。

    一字剑

    不久,广东肇庆谢员外家就多了一个新家人。

    这谢家的一字剑,天下闻名。武林中有言:“武林无世家,有之,唯二谢而已。”其一就是此谢,再有呢,那点苍派历代掌门,亦是父子相传,也姓谢。

    一字剑的剑法,是连绵使出的,敌人一落下风,便无平反机会。且因架式奇佳,心剑合一,一招一式,并不费力,与敌手交锋,即或本身修为稍有不及,仍可扯个平手,绝不因内力不继,败下阵来,这称为旧剑,数目固定,只一百招三百式。谢家虽人丁不旺,数代单传,但代代皆是英才,每人一生,都能创出三、五绝招,苟不能增益,那算大不孝,有愧先祖令德,死不瞑目,历代累积,而今已有四十一招,称为新剑。

    这一代的老爷叫谢洛衣,在成名剑客中算是最年轻的了,四十已过,五十还早。他生性淡泊,不喜出风头,故没人见识过他真本事,但知他是谢家传人,剑术绝错不了,故虽足不出广东,仍能名满天下,如果他到中原去游历的话,可与任何名门大派的掌门,平起平坐。

    肇庆坐落在西江北岸,市面倒也相当繁荣,谢家在市郊外,一排百年古木,围在八尺高墙之外。红砖碧瓦,坐北朝南,那楼房建构特殊,前面一幢是平房,既深且宽,乃是客厅,客房。后面三横三竖,交叉成田字,中间四格空地,是花圃、水池。

    谢家是大地主,土地散落在附近数百里内,在广州,还有钱庄,银楼,这些事全由两个老管家主其事,谢洛衣是不管的。

    李子衿来了一月,不禁暗暗叫苦。原来谢洛衣竟能懒成这样,全家男仆女婢七、八十八,全不学武,就是广东各路好汉,也有踵门求教的,他亦一概谢绝,也不与江湖中人套交情,还把先世留下,在大门对面的演武厅,废弃不用。徒儿虽是有的,却都是锦衣玉食,公子王孙一样,也不见他们习武。

    大徒弟叫沈思纯,年已十八,生得容貌端正,两眼有神,可以看出为人忠厚持重,从谢洛衣已有十个寒暑,有时也管管佃租等事。二徒儿叫邢亦飞,是个美男子,风流俊俏,浑厚若不及师兄,聪明似又过之,年方十六。

    谢洛衣与妻室邢氏感情极好,膝下只有一女,谢如玲,比二师兄还小一岁。邢氏年青时是广东有名的美人,她是文弱闺秀,闺房之中,与夫君大概有永不分离之约,是以谢洛衣才不入江湖。

    李子衿在这月中,为了不使人生疑,根本不采取行动。家人们对这高个子都颇有好感,因为他逢老叫叔,遇少称兄,有些年青的婢女,暗暗倾心他,无事也到厨房来。

    这日,有一个老花匠病倒了,要他代一天,他才第一次有机会到内宅去。

    那花园是四方形,围在凤楼龙阁之中。园中央是一池莲花,团团的莲叶将水面盖住,叶子亭亭出水,若楚宫的舞衣,中间点缀着零星的白花,正是宫女的玉脸。池旁有一朱漆水榭,亭外是一假山,山上怒放着玫瑰,满山全是这花卉,颜色不同,红、黄、白,甚是醒目。李子衿出生以来,何曾见过这景致,不觉呆了。

    “这位兄弟,怎不打扫?”极细极柔的声音,他忘了分辨是舒泰还是厌恶,反正是异样的感觉,把他吓了一跳,竟以为是变起突然,左手真气自然贯入,差点回身发掌,定神一看,却是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姑娘。

    “这位……”他脸红了,他本来想说,“这位姊姊,我这就去扫。”但他没想过女人会这样细声细气说话,过去两年,他倒听惯了女子的狂号尖叫。

    于是他略微不好意思地露齿而笑,那倒不全为掩饰自己口齿不灵,而是自笑怎会变得如此胆小,一开声就想出掌。

    他低头打扫起来,心想:“一位使女。但怎的跟常来厨房缠人的那几位不同?也许是夫人小姐的贴身使女吧,偷闲出来玩的?”

    那使女见他专心做事,也不扰他,自坐在亭子里,眼里有笑意,脸上却尽量不笑,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记起什么有趣的事儿。她的颜脸,像是用玫瑰花粉做成的,吹弹得破,鼻子又尖又挺。上身是墨绿色无袖绫袄,露出浅绿色的薄衫长袖来,裤子也是浅绿色的,鞋子却是墨绿色的花鞋。

    那装束不算不好,但李子衿知道这只是使女的服装。他看过沈、邢两位少爷平日的装束,因此相信若是小姐的话,断不会只作此种打扮,只是他实在不相信使女会有那种风范。

    他扫完小土山的背面回来,那使女已然走了,却走得一点声响也没有,虽则他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动静。

    “那么,连贴身丫环也练武,那两位徒儿少爷怎会不练呢?是了,曾听人说邢亦飞的父亲是朝廷命官,在京供职,若是光为享福,大可不必赖在师父家呀,那么一定是偷偷地在晚上练了,但会是在什么地方呢?”

    那天夜里,李子衿,悄悄潜入内宅。

    谢家人丁原不旺,等闲家人婢女无事又不准到内院,再加是深夜,他很容易地发现了练武的小厅子。

    那场子在田字房的西北格,隔着一排横楼,跟他白天打扫的花园相对。宽广各十二丈,四面皆是高楼,故虽周围明晃晃地点看数十把丈来高的火把,也不虑外面看到。整地上□以三尺见方的大理石,黑白相间。天雨时可由四面高楼的屋檐,张出大篷帐,由此也可见谢家的财力了。

    谢洛衣身穿员外燕居时的衣服,端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有茶几。两侧各有两个家将,两个他不认得,一个是管家之一老态龙钟的谢振东,只他有小椅子坐,再一是个大胖子,竟是每日与他一起作息的厨师谢通!

    最使他惊奇不已的是,白天那个使女竟然是谢洛衣的掌上明珠谢如玲!

    她穿起劲装,也许因年纪尚小,婀娜而不丰满,说话他在楼上听不清,满脸笑吟吟的,但并不真的笑出,李子衿实在不懂她白天怎会作使女打扮,连说话口气也是。

    那天夜里,因他来得略迟,又加是“围字诀”八招的最后一天,他听不懂,但次夜起,就复习“粘字诀”了。

    李子衿第九次跑来“偷剑”。

    他伏身在二楼栏杆旁的地板,侧耳倾听,谢洛衣把一字剑旧剑中第四十八招到五十六招的粘字诀讲解得透彻极了。

    天下会“粘字诀”的原不只谢家,但要以谢家的最称有效。这粘字诀原是用来对付敌手的奇招怪式,将其武器制住,使其无法出手。但对方也可趁此施展内劲相拚,故非高手不敢用。在这里,就可看出一字剑的佳妙了,因它手脚一动一闪,皆恰到好处,又多了一些看似不必要的小动作,但妙就在这些小动作,一字剑藉此抵消对方内劲。故学时一板一眼都得小心,务必要做到与古法所教身段,惟妙惟肖,方算学会。

    这几天李子衿日夜皆浸淫在那八招二十四式中。他虽不能蒙谢洛衣亲自指点,但因讲得又清楚,沈、邢练习时,动作又极慢,他已将粘字诀的身段,剑法记得滚瓜烂熟了,希望凭此把敌人任何招式一笔勾销,化为斗持内力,这在李子衿看来,是大大的便宜。

    谢洛衣讲解完毕后,自坐在太师椅上,对三人说:“今夜不要个别练习了,你们玩玩‘双击单防’吧。”

    沈思纯、邢亦飞、谢如玲依次上场,先向谢洛衣行一剑礼,算是谢师,就站成一个三角形,彼此也行礼。

    沈、邢两人仍是黑色夜行衣,谢如玲则装束夜夜不同,今夜是白色劲装,胸前缀一珠花,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态,李子衿想不通她怎与老是这种表情?

    三人在火把烛照的场上,穿梭如织,奔闪如电,刹时间满场尽是人影,像是不止三人!三把宝剑,金光辉耀,每把都向其他两把招呼,剑路互异,变化无穷。

    李子衿缩在楼头一角细看,只觉两黑一白,化身而为明珠,滚动在宝盒之中,他知道剑路不同,是因为一字剑每八招为一组,共分十二组外加四绝招,每组能任意承接的缘故。

    忽然三剑合击,冒出剑花,谢如玲借劲一弹,拔高三丈多,沈、邢两人知道紧接这“化鹤归去”之后,就是师妹最喜欢的“天女散花”,有得苦头吃,忙打点精神,准备应付。

    谢如玲飘飞空中,快乐非凡,忽然瞥见栏杆纹面有一对眼睛。花容失色地惊叫:“什么人?”

    沈思纯拔飞一丈,邢亦飞自后跟上,踏在师兄伸出的剑身,借力冲上楼来,俊目四扫,如老鹰搜找猎物。

    李子衿看见人影飞耸上来,起先愣住了,还想赖着不动,直至看见邢亦飞见猎心喜的神色,才醒过来,只好硬摘下一段木栏杆,此时谢如玲也已上楼了。

    邢亦飞潇洒地越过栏杆,落在走廊中,先弹弹剑,才扑过来,面有笑意,一出手就是“问鼎中原”,直刺向李子衿左胸。

    李子衿施出粘字诀“泾渭合流”,木栏杆硬生生将剑缠住,“咔”的一声,剑身入木,却削不断。

    邢亦飞咦了一声,内力涌出,气贯剑端,李子衿手里的栏杆飞出一半,力无消处,差点滑倒,但邢亦飞踉跄地震退了三步,才拿住桩。

    谢如玲清脆的“嘿”一声,算是招呼,宝剑勾起银虹,在胸前舞如剑花,李子衿又要使出“泾渭合流”。小妮子不上当,收剑环走,剑花向李子衿身侧逼近,但这招“小桥流水”还没使满,眼睛即睁得又黑又大,惊叫:“是你!”

    原来李子衿闪她这一剑,身倚背后的栏杆,月光落在他面上,宽额高鼻,明暗分明,谢如玲认出他正是那天花园里的园丁!

    李子衿趁这一时的冷档,向走廊另一端跑去。

    邢亦飞怒叱一声,飞纵追击,却给谢如玲横身倚栏挡住,也不知师妹要向师父说什么,只好硬将去势刹住。

    走廊的这头,由沈思纯把关,他宝剑一扫,“雪”的划出一条银河,横切过李子衿胸前一寸,端的厉害。

    李子衿来不及使出什么招式,胡乱将木栏一挡,稳住身形,蓦然看见沈思纯人矮了下去,同时下盘生寒,敢情人家变招攻到,忙沉下木栏,由下撩起,这是“风动草偃”的变式。

    “喀”的一声,沈思纯见长剑削不断木栏,猛然惊觉!“难道这贼人兵刃上真气密布?”心想着手也不闲,骈指点向李子衿的鸠尾穴。

    李子衿凝气于臂,左手打出杀手锏劈空掌,一道劲风,猛冲出去,雄浑无俦,若中要害,九成呜呼。

    沈思纯忽觉强风袭身,他是谢洛衣开山弟子,武功已达名家境界,自然知道厉害,斜身让过那股掌力,右手长剑仍自缠住木栏,左指原式不变,直逼鸠尾穴!

    李子衿见对方身形已变,招式未换,心中一阵慌乱,他吃老王的亏,记忆犹新,看见对方伸出指头,忙胡乱急躲――沈思纯化指为掌,拍出一掌。

    栏杆折断,李子衿跌下楼去。

    自始至终,谢洛衣负手伫立中场,仰首观看,并示意四个家将不必上去。

    走廊虽甚漆黑,但对他那等身手的人,自然不算什么,谢洛衣看到敌人是个生手,三度施展近日正在复习的粘字诀,不禁诧异自道:

    “十五年来,无人上谢家生事,这次是谁?照理不该派生手来偷剑呀。”

    李子衿并没给点中穴道,只是左胸中了一掌,喉头发甜,但神志仍清。他在半空中,看厨师谢通正奔了过来,就在身下七、八尺处,乃朝谢通头上作势要发掌。谢通果然中计,双掌上翻,全力拍出一掌迎敌。那知李子衿待他接掌后,掌力方始吐出,身形借着反弹的劲道,斜势上升,飞向屋角。

    邢亦飞立在楼头,补上一掌,把他拍了下来。

    谢如玲看见那园丁被大师兄打下楼去,惊得要叫起来,现在再看他又被二师兄补上一掌,她真的惊叫起来。人也跳下楼去,在空中,她看见园丁落地时,被管家伯伯提住后领一抖,然后摔向场角,跌得结结实实。

    谢通像猪般地叫了起来,“谢京!”他方才接了李子衿一掌,人扑通坐了下去,屁股下大理石都裂了,两臂麻木,现在他看清这个满脸血渍的人了。

    “谢京?我们家里的人?”谢洛衣问谢振东道:

    老管家说是一月半前,自行卖身的新人,在厨房里做事。

    李子衿颤巍巍地挣扎站起来。他发掌借力时,本就涌出一口血来,上面补来的那一掌,和摔在地上,使他血吐得满脸满衫,像是把所有可能吐出的血,都吐光了,人则反而有点清醒。

    二楼上。有一使女手中拿着蜡烛,自暗影中走出,说:“夫人要我来问怎么回事啦?”

    谢洛衣如接纶音,一飞纵自栏杆破落处上楼,闪过暗角,不见了。

    老管家谢振东想到自己责任最大,那天竟给这厮蒙过,一出手就要打巴掌。

    李子衿并不避,口齿有点含糊地说:“偷招学拳,江湖常事,自有规矩。”嘴角沁出些血来。

    谢振东真不好打下去了。但李子衿还是挨了一下,又是一口血。是邢亦飞出手的,在师父面前,被震退了三步,实在太不光彩。

    “不要打他!不要打他!”谢如玲气急败坏地说。

    谢洛衣又自楼上飘了下来,刚好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

    李子衿主动向他走近,但不知被谁推了一下,差点跪了下去。

    谢如玲跑到父亲身旁,想说什么。谢洛衣握住她的手说:“你娘都给吵醒了。”只好不说什么。

    李子衿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谢洛衣真想不到有此一说,想了片刻,才答:“谢家不在江湖之中,谅阁下亦有所闻。”

    那么,最后的救命招法也给化解开了。要知江湖上,偷招者被发觉,要就是拜失招者为师,这当然不适合于眼前的场合;要就是偷招者吐招,比武一场,规矩是得让失招者三招。李子衿宁肯如此,不愿倒地求饶或任人宰割。

    “有没有人受伤?”谢洛衣问明了这个,还是不能决定如何处理。一字剑本有非谢姓不传的遗训,到他曾祖父时,才收外姓之徒。他的大徒儿是故人之子,二徒儿是邢氏娘家的侄儿,奉阃命收的。如今平白为外人学去,虽说来人不像是受命而来,但也不能罢休。然则杀了他吗?又心有不忍,若说重打一顿,他现在伤势还轻吗?

    谢洛衣向谢振东咬了一回耳朵。

    “你打算怎接办?”李子衿问。

    谢家父女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半晌,谢振东回来,散落一些衣物在地上,那是李子衿的。除子随身换穿衣裤外,只有些碎银子和残本的后汉书,再有就是卖身的一百两银子。

    “你是何人门下?”

    李子衿不答。

    “啊?你也知道背师偷剑,为人不齿吗?”谢洛衣停了一下,声音稍为温和:“你说说身世吧。”

    “我……”李子衿刚要开口,胸头一阵急痛,眼前先是一黑,天旋地转,然后看见谢洛衣的胸腹、膝盖,最后躺倒地下。

    醒来时,满头皆是水。天色有点发白,远处鸡鸣可闻。谢洛衣已经不在,她女儿气着跟邢亦飞争吵,抢夺一只白色玉瓶。

    谢振东朗声宣布说:“奉我家主人之命,打你一掌,刺你两剑,永不准入谢家百里之内!”

    李子衿知道这等于全都接受自己的条件。而且流血难免,生命却无虑,不准再入的意思是等于说放你逃生的。若算照江湖规矩来,起首三招,教他如何让得过。遂慨然说道:

    “这很公平。”停了一下,接着说:“若是昏倒了,抬我到大门外,放在路上?我不要药,区区不白受人恩惠。还有,那百两银子璧还。”

    谢如玲真不相信人到了这种地步,还能交待得这样清楚。她不敢看,也知道这事非如此办不可,但不知怎的,有一种极近乎哭的心情,人飞奔上楼去了。

    这时,李子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又吐了口血。但那后面的两剑,只是划破衣服皮肉,流出点血,意思意思而已。

    他并没昏倒。

    初入江湖

    待到李子衿身体复原,已是次年初夏。这八、九个月里,他在广州夜市当小伙计,对广东人的胃口充满尊敬,他们差不多是什与东西都能吃下肚去,狗呀、猫呀、蛇呀、猴子呀、龙虱呀,都吃,真是可喜可贺。

    李子衿明知是旧创复发,但除运劲自疗外,却不敢抓药服下,生怕阴差阳错综合而成的内功,为药所克,失了灵验。闲时苦思招式!右剑左掌,粘字诀和劈空掌并用,虽不满十招,但可重复使用,周而复始。

    李子衿买了一口剑,动身回江南去,自觉已经出道,而今而后,也是江湖中人,要在刀口上舔血,老死于江湖之中。

    这日,他越过大庾岭,时近黄昏,山脚下的市镇、炊烟袅袅,浴在落日的氤氲中。李子衿小立观赏,忽闻林中农舍金铁交鸣,甚感诧异,想道夫妻翻脸,那会动刀动枪,身不由己,循声奔去。

    石铺小径,蜿蜒深入林中,李子衿拾级而上,到得门口,只见大厅一角,闪动几个人影。两个高大汉手背面向外,分站在犄角,手中兵刃,翻金涌银,威猛无伦,向一把弦月刀招呼去。那女子面孔被挡住,他看不到,只见袖口卷起,露出粉藕也似的圆臂来。从他们的脚缝里,李子衿看到有一对稚龄小孩,缩在女子的身后。

    他见三人身手,竟是罕见的高手,明知这闲事李子衿管不起,无奈血气方刚,又死心眼,自以为学艺初成,此身既已佩剑,剑有剑的道理。再加常德两年,刺激太深,深夜扪心,常自深责,使他不能袖手,李子衿把包袱掷在地下,抽出剑来,高叫:“还不给我停手!”

    紫金道人,手中拂尘猛向弦月刀急攻三招,猛虎归山,退出战圈,口中淫猥嘿笑道:

    “王老弟,这女子真够劲,送你受用!”他面如金盆,双眼下吊,描金紫色道袍,甚是华丽,手中拂尘是紫金打造的,等闲兵刃,吃他一扫,不碎也断,招式中暗合擒拿,摧穴、震脉。

    紫金道人看见门口亮处,一白衣美少年傲然而立,夕晖染衣,丰采不俗。紫金道人并不在意,心中冷笑归老头的帮手,就只是这种货色,听那声断喝,分明丹田无力,也敢来道人手下讨生活。

    “来者何人,道人手下不死无名之鬼!”紫金道人纵横江湖数十年,这句话成了对阵的开场白,心中可想一招解决,管你是谁家儿郎,叫什么名字。

    李子衿心中微凛,勉强镇静,冷冷地说:“管闲事的。”

    紫金道人看不清来人是何路数,竟敢如此托大,厉声喝道:“小贱人的姘夫,等道爷活捉了你,就请你看小**一身白肉,归道爷作乐。”

    李子衿苦皱眉头,平静地说:“我们动手吧。”也不用起手式,随随便便将剑刺出。

    紫金道人足下卓立如山,上身摇摆,拂尘横扫千军,迎上来剑,却是虚招,缩足沉手,拂尘猛一倒钩,忽然毒蛇吐信,一招“推起黄沙”,疾如流矢扫向李子衿面门。

    李子衿门户大开,为的就是要使“开门纳宾”,待到冷风拂面,剑路一变。由缓而疾,平扫架开,正是“风动草偃”。

    紫金道人暗叫一声:“一字剑”,仍将拂尘接上,意欲拂断那口破剑,看他还粘个什么鸟,那知剑上真气密布,只歪不断,心中反疑那剑并非凡品。

    李子衿踏脚缩手,全身略作斜势,气凝两臂,蓄势待发。

    紫金道人暗道不值,竟需凭内力取胜,腹收胸突,纳气凝神,斜眼暴张,真气源源涌出,左指作钩,力取李子衿双睛。

    李子衿正要敌人如此,他自知所有货色就只是粘字诀和劈空掌,若不能在这两样上取胜,就得饮恨九泉。现在他出掌,可大大上算,却只先出七成力。

    紫金道人右手正较上了劲,不能闪避,也根本不想闪避,化指作掌,高叫:“去吧!”

    “砰”,两人都是一震,剑和拂尘却没分开。紫金道人算是棋高一筹,因为临危出掌,战个平手,便算上方。但他惊奇不已:“哪里来的臭蛋,如此泼辣?”

    李子衿左手缩回三寸,猛地一推,再踏前追击,十成力的拍出劈空掌。

    紫金道人先是一鞠躬,其后蹶步颠退,最后仰面而倒,嘴中猛喷血柱,有一尺来高。

    李子衿未经思索,右臂破剑一挥,拂尘离剑如箭飞出,正插进紫金道人胸口,紫金道人脸一歪扭,全身痉挛,躺下不动了。

    这是平生第一次杀人,一丝恐惧扫过李子衿全身,他连忙一摆头,摆掉这感觉,急看那边局势。

    那少女叫归嘉陵,今天正准备晚炊时,入门来了两个煞神,紫金道人和金刀大王,都是她父亲的宿仇。好在小方、小桑平时管教有方,乖乖躲在乃姊身后,紧靠墙壁,以免归嘉陵四面受敌。

    归嘉陵武功虽已得乃父真传,无奈来人身手太高,吃他们联手猛攻,早已香汗淋淋,娇喘不已,幸好紫金道人及时被人引开,剩下金刀大王,就轻松得多了。

    金刀大王是个俗家汉子,并非食有采邑,只是因他使金刀名叫王禹灿,故名。与乃弟王禹炎,合称金刀二王,七十二路连环金刀,在北地甚有名气,床第功夫更称一绝。他连出秽语:“你的大小,我的大大。”他指的可不是刀。

    归嘉陵因一对一厮杀,不必负隅作战,连出绝招,“玉兔东升”,削敌右腕,反手使出“月满西楼”,砍向左肩,金刀大王的金刀,左右照顾,破绽自露,归嘉陵看得真切,“月落乌啼”,弦月刀由大刀的空隙中,御电排气,点敌胸前膺窗穴!

    金刀大王见弦月刀隐隐带着啸风而来,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纵身后退,要穴差点被刀尖点到,其间不能容发。

    此时,李子衿正跟素金道人对掌,归嘉陵分心看其胜负,金刀大王趁这冷子,力图挽回颓局,抢占机先,厚背金刀舞得密不漏水,在身体四周筑起刀墙,刹时一片白茫茫的刀影向归嘉陵,嘴中还叫:“你孩子这么大了,几岁就有老公?”

    归嘉陵又气又羞,秀眉一皱,心神归窍,弦月刀刀风劲锐,丝丝透过厚背金刀的刀墙。

    待到紫金道人庞大身躯轰然倒地,王禹灿吓得全身冒冷汗,手脚半软,那里还记得早先要乐这女子的歪主意,只恨不能插翅逃生。

    李子衿看两人杀得性起,心想:“只要我发一掌,那厮就得了账,但身入江湖,总要守规矩才好。”就在一旁踏起方步来。

    金刀大王虎吼一声,一招“霸王别姬”,刀墙面积缩小,忽然刀影全然收起,化为一把闪光大刀,向归嘉陵当头劈下,弦月刀不敢硬挡,刀走空灵,人随刀动,及时闪开。

    王禹灿见“逆风张帆”奏效,转身企图夺门而出,冷不防李子衿的方步正踏到门边,略一迟疑,归嘉陵的弦月刀像长了眼睛,扫向他喉头,刀入三分,又反手用刀柄打了他的肩井穴,金刀大王闷声倒下,却未断气。

    李子衿说:“若是仇家,勿留活口。”也不知这条规矩,是在江湖经第几章,第几条,反正常德两年,这些他学到了。

    归嘉陵自也知道,也恨这使金刀的出口伤人,招式下流,但人既已躺下,恨是一回事,杀人又是一回事。她只两眼怔怔望看高大少年,说不出话来。刚才看见他出面,虽很感激,但还怕他不是紫金道人对手,白送了生命。

    李子衿以为她怕污了房子,洗刷血迹麻烦,遂道:“等回我把他们带出去……”他看到她两颊飞红,才注意到这女子当在长得美极了,又想起紫金道人的恶语,不禁也觉得不好意思。

    这时她的弟妹,跑到姊姊脚旁,想攀住她的腿儿。一个大姑娘家,在异性面前,这多不好意思,归嘉陵就不愿给他们抱住,弯腰要捉住小方(女孩)、小桑(男孩)的小手。小方摇摆走向李子衿去。

    李子衿把小方抱起来,她伸出小手要捉李子衿的鼻子。李子衿正用鼻子碰小方的额头时,瞥见归嘉陵微微朝他笑,也就露齿而笑了。这一笑才把刚才两人的不好意思一扫而光。

    “承蒙施以援手,相……”归嘉陵还是不好意思问他姓名,又觉得“相公”这称谓不妥当,自己比他大呢,虽则他高出了半个头。

    “我姓李,李子衿。”

    “我们姓归,我们姓归。”小方、小桑同时叫出。

    归嘉陵微微躬身,看看脚尖,又倏然抬起,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说:“你……”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现在赶到最近的川口镇,也要夜半才能到,但家里没有大人,归嘉陵觉得不便留他过夜。

    李子衿放下了小方,说:“我该走了。”

    他走过去,将两个躺在地下的,一手夹起。接过小桑递过来的包袱和剑鞘,就走了。人到大路,看到三人仍在门口挥手。

    那时已星月在天。

    归嘉陵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以肘拂高落下的发丝。自从父母受伤,在屋后三里的石洞里,受“古洞玉露”治疗,已将近四年了。自从十四岁起,自己就作姊作母,把小桑、小方从襁褓带到现在,家里所有重担,全落在身上。今天要没那个李子衿,真不知如何是个了局,唉,也忘了问问他师承。

    那天夜里,一家在油灯下进餐时,小兄妹都觉奇怪,大姊怎的不像往日,管这管那。

    归嘉陵忽然放下碗来:“但是,但是我至少可以留他吃晚饭的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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