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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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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信工友嘴紧,也不讲啥事,只管催促老刘头快走,老刘头吼醒其它人,让跟了一道去。

    大清八早的,河滩上站满了人,有人从搅拌机卸水泥。

    水泥通宵加班搅,今天用来塑墩,按理讲应该细湿像浆,但远远瞅着,倒出来却是大坨大坨不成形。

    老刘头手搭凉棚,远远望了望,责问说:“昨天哪个值夜?搞的球名堂!放恁大的石子儿,是不是机器搅烂咯?”

    “不是不是!快走嘛!”报信工友拉他,急急又讲:“包工头遭了,早上有人发现,他和女会计在机器头睡觉。”

    “啥?!”老刘头盯住工友,半晌反应过来,一路小跑往河滩撵。

    现场触目惊心。

    水泥块灰白凝固,凸起一坨坨硬块,我瞧见泥面有几根茬,像是折断的指头,还有半拉脸,黑糊糊分不清是谁。

    指挥倒泥的是工程队大老板,姓杜,三十多岁,平日不在队上,这回专程赶来处理事故。

    他挺和蔼没半点架子,先是找老刘头问话,随后又问我们几个后生。

    我们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大老板听完没多话,扭头冲人群讲:“事情同大家没干系,都莫瞎议论,我来解决。”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最近活碌重,晚上安排上门婆娘犒劳大家,弟兄们放宽心耍。”

    随后,他示意老刘头收尸,吩咐说搞完莫乱扔,先搁队上办公室去,他有法子解决。

    刘头点点头,找了块塑料布铺地上,吩咐我和胖子开搞,人碎了莫法抬,只好连泥带肉铲上去。

    胖子嫌晦气,抱怨说:“真他娘会挑地方耍,平时吆五喝六,死成渣还来触老子霉头!”

    我劝他:“少说两句吧,人喝多了走错地方,谁也不想不是?”

    胖子停下铲子:“我当时喝多了不知道,你可清醒的,那个女会计喝了么?他们杂出的门?”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昨晚女会计出门的时候清醒白醒,包工头抓她胸还会脸红来着。

    后来杂会卷进机器,估计只有他们自已知道。

    工地上出了这种事儿,大老板宣布暂时停工,都待在工棚休整,不能瞎议论也不能四处乱走。

    直到晚间,他提着糕点又来了,这次带了四五个嘴巴涂得血红的女人。

    大老板叫齐各组组长,挨个发糕点,喊他们自已挑女人。

    按规举糕点平分,上门婆娘按资历轮流耍。

    咱组只有老刘头好这口,照例人归他东西归后生,老头子让我们出去晒月亮,等他完事再回去睡瞌睡。

    我们三个后生去了河滩,找干净的地方分东西吃。

    那年头物资匮乏,城里买的糕点,算是高档营养品,平日头吃不到的。

    胖子最馋,抢过盒子左右嗅,嗅完他说大老板不厚道,糕点面糊味儿太重,包馅儿绝对偷工减料。

    他说,比起他家雪梅做的,差着十万八千里。

    胖子提到雪梅姐,八成想家了。

    这两年为找徐三,一直没敢联系其它人,怕暴露身份。

    但不联系不代表不牵挂,爹妈,师父,李师叔,晓北,甚至让我恨得牙痒的张晓东,也常出现在自已梦里。

    有时想得厉害,我就练画符背《道德经》,两年时光不短,师父教过的符篆,而今几乎能一笔呵成。

    但有一种符例外——南明符,画几次败几次。

    这两年二姐从未出现过,我只能依靠画符判断。

    南明符,光明正大至刚至阳,容不下半点阴秽之气,符不成,说明二姐仍在,反倒让我觉着安心。

    胖子说归说,吃起来不比谁慢,三个后生都不是省油的灯,几分钟功夫,糕点盒子见底,约摸每人撑了半斤的量,还不带喝水。

    吃到后来,顺子有些受不了,抹把嘴扣上盒子,说他先去解手,解完手再分。

    胖子说滚吧,顺子四处瞅瞅,河滩上光洁溜溜没有遮挡的地儿,工棚又回不去,急得四处打转。

    胖子指指河滩上的石棺:“榆木脑袋,去那后头解决呗!”

    顺子大喜,百米冲刺奔过去,头也不回喊等他回来再分。

    我吃得也有些撑,蹲河边扒拉两口水消食,胖子意犹未尽咂咂嘴,挑石子儿打水漂玩。

    夜里河面很静,石片划过黑乎乎的水面,泛起道道粼光。

    我瞧他玩,无聊捡起一片,还没来得及扔,黑暗里有人嗷了一嗓子。

    听声音像是顺子,抬头瞧,他拎着裤子又冲了回来。

    “杂个?鬼撵起来了?!”胖子吼。

    顺子指着石棺,我瞧见一条瘦小的黑影,黑影细长,稳稳当当立在棺上。

    胖子虚起眼看了半晌,笑骂说:“顺子!你耗子变的哇?猫儿能把你吓成这逼样。”

    确实是猫,黑色的,脖子上一圈黄毛。

    乡下地方有野猫不稀奇,但黑配黄的毛色很少见,胖子抄了块石头走过去,我当下好奇跟着他。

    走得近了才瞧清楚,猫脖子上的不是黄毛,而是纸叠的项圈,足有三指宽,几乎锢住整条脖子。

    按理讲,戴圈的一般是家猫,可施工的地方附近哪有人家,更何况,防跳蚤的圈哪有纸做的?

    黑猫不怕人,直勾勾盯我和胖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拉住胖子,示意远远瞧瞧就好。

    人猫对视了一阵。

    猫可能觉着无趣,别过头转向工棚,耳朵扑闪被什么吸引。

    我顺方向瞧,工棚那头黑灯瞎火,隐约能听到哼哼唧唧声,门口还蹲着不少人,抽烟聊天吃东西,等着排队进屋。

    胖子说:“这年头猫成精了,人那点事儿它都感兴趣,来听水响的。”

    我皱了皱眉,人的事感不感兴趣不好讲,但师父说过,猫为阴司主,属寅木,带虎形煞气,能主动驱赶污秽,尤其是玄猫(黑中带红的猫)。

    古有记载: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易,忌易动。

    黑猫能镇宅,但人们认为它不祥,尤其办丧事的时候,最忌猫跳上棺材惊扰死人,搞不好还会诈尸,其实这里因果倒置,事实上先有不干净东西,而后引得猫来镇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但凡黑猫出现的地儿,有可能不太平。

    胖子见猫别过头,顿时起了耍心,嘴里咄咄咄逗猫,猫不理,胖子又跺脚吓唬,还是没反应。

    胖子毛了,捏紧石块儿往前走。

    刚挪身子,工棚那头传来一声惨嚎。

    嚎声凄厉,半夜三更特别刺耳,我赶紧瞧,蹲工棚外的人群嘈杂起来,随后有人开始踹门。

    摆明出事了。

    胖子反应快,扔下石块拔腿往回跑,顺子裤子还没系好,深一脚浅一脚也跟上去。

    河滩离工棚百把米,赶到的时候遇着老刘头,老头子只穿着裤衩,手持撬棍大声招呼人退后,二话不说抡棍子砸门。

    临建的板房板子薄,经不得砸,几棍子下去整张门板掀翻。

    屋里没灯乌漆抹黑,一拔人挤进门瞎打转,黑暗里老刘头吼:“莫挤!快拉电索子!”

    随后,有人拉了灯。

    床上光身子跪着人,手捂着下面,脖子伸老长,想嚎但嚎不出声,喉咙连皮带肉被撕掉一块,手捂的地方全是血,泊泊的直往外淌。

    大伙儿全吓着了,刘头倒还镇定,抓了张枕巾捂他脖子,回头冲人群吼:“帮忙噻!杵起看球热闹?!你们组长喃??!!”

    “组长跟他一路耍的,说耍起刺激。”有人回答。

    老刘头瞪他一眼,四面张望,屋里哪有其它人,又问:“婆娘喃?进屋没有?!”

    没人回答,这是废话,出事的时候,婆娘自然也在屋里,难不成只有两男的。

    老刘头也意识到了,又是一通张望,忽地瞪大眼盯住墙壁。

    大伙儿跟着瞧,才发现木板墙面破了半人高的洞,像是硬生生抠成的,地面上撒满木渣子。

    合着凶手砸墙跑了。

    老刘头回头找撬棍,举在手里喊:“走!逮回来!”

    修路桥的都是糙汉子,吃这种亏肯定找补回来,抓着人先打个半死,再说其它事。

    胖子找了根条凳,我正四下抄家伙,二人让老刘头给拦了。

    他说,你俩傻了吧唧的,逮人的事别掺合,床上有个要死不活的,你们留下照顾他。

    胖子犹豫了几秒说行,逮回来我再打,我点点头也没意见。

    工棚背山坡而建,前面河滩,背后丘陵,山坡大多不高,草木稀疏,人不好躲藏,找个把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老刘头领着一帮人,咋咋呼呼出门。

    我回头瞧床上,那工友像是晕了,摸鼻子还有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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