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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荣老太太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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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上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并让她在全队社员大会上做检查。

    这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大家都向她投去埋怨的目光。利老太太自是觉得对不住众人,当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

    “就为了一把糁子?”腊梅惋惜地说。

    “不过呢,她做的也忒过分,你拿就拿吧,无非大家少吃口儿,不该往里掺土。让一队上的人吃牙碜粥。咳,自作孽,不可活呀”

    普奶奶擦了擦眼泪,又说道:“你走了这十多天,白头发老奶奶也不送混肉菜了,也不送粮食了。腊梅,白头发老奶奶是不是与你一块儿出远门了?”

    腊梅:“嗯呐。白头发老奶奶领着我去了一趟很远的地方,所以,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普奶奶:“怪不得。别看那时人们也挨饿,断不了有碗肉菜汤,顶大了事了。别处里都饿死人,咱队就没有。十天没送,就死了三口子。除了利老太太以外,那两个人可真是饿死的。”

    腊梅:“谁呀?”

    普奶奶:“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一个是潭老太太,一个是荣老太太,都是白头发。人们不是说呀,神家白头发老奶奶不给送肉菜了,现实中的两个白头发老太太不干了,找了去了。”

    潭老太太就是给孙子要猪尾巴的那个老太太,六十多岁。头秋里看着还很硬朗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潭老太太是怎么死的?”腊梅问。

    普奶奶:“她呀,疼孙子没够,把自己的那一份大部分紧让着孙子吃了,饿的直咳嗽。走着走着道儿,眼一黑,摔了个跟头,就断了气儿了。

    “荣老太太是前天死的,死的还惨。她三孙子打回晚饭以后,把粥给荣老太太盛到碗里,有事出去了一下。

    “老三的小儿子看见了,就偷偷把粥喝了。并把粥碗放到了泔水盆子里。

    “老三回来以后,见粥碗没了。他以为是妻子送过去了,也就没过问。

    “第二天早晨再给她送粥时,见她张着嘴喘气。叫她也叫不应。一看嘴里,全都是破棉絮。

    “她三孙子就给她掏,掏了嘴里的,嗓子里还有。又用镊子往外夹,还没夹完,就咽气了。”

    腊梅:“哪来的棉絮?”

    普奶奶:“她饿极了,又下不来炕,就把被子拽开,揪里面的棉絮吃。结果咔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她饿糊涂了,仍然使劲儿往嘴里塞,一塞塞了一嘴。”

    两个人正说着,王大肚气喘吁吁地来了。见了腊梅,脸上立时爬上笑意:“腊梅,你可回来了。你这一走,白头发老奶奶也不送肉菜了,人们都饿的快走不动了。”

    又对普奶奶说:“别看一天一碗,当老戗了。还有你的馒头干儿,咳,咳,你要再不来,咱十一队的人也会像别处里一样,每天都往外抬死人。”

    腊梅:“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那都是白头发老奶奶……”

    王大肚拱拱手:“白头发老奶奶也只有你在的时候,才显灵保护大伙儿,没有你,白头发老奶奶也就不来送了。”

    又对普奶奶说:“队长呢?那边吵起来了,让队长快点儿去。”

    普奶奶:“哪边吵起来了?”

    王大肚:“荣老太太那里。荣老太太的女儿和孙子媳妇吵起来了。”

    普奶奶:“队长不在这边,在仓库那边秤粮食哩。腊梅说,白头发老奶奶给送来了粮食,队长让通知轧碾子的去仓库取粮食去了。”

    王大肚:“那就好,那就好!多谢白头发老奶奶!你们聊,我给队长说一声儿去。”

    “我们也去看看去吧!”王大肚走了以后,普奶奶领着腊梅,也来到荣老太太的家里。

    荣老太太今年八十多岁,很少出门,也从来不到食堂里吃饭。都是由她的孙子们轮流给她打回去。

    腊梅重生多半年来,只见过她一、两次,是她在大门口晒太阳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话。

    对于她的传闻,前世里就听说过,现在回忆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荣老太太丈夫姓朱,名兴荣,在十一生产队的西南角上住。

    朱兴荣年轻时,家里很穷,常年在外地给人当长工。三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

    朱兴荣有点口才,讲话心直口快,也有点粗人的幽默。三十一岁的时候,颇得雇主老板娘的欢心。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混得滾瓜熟。朱兴荣象先生唱书,每天给她讲这边的故事,讲家乡怎么怎么好。

    老板娘虽说是老板的女人,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但与老板的脾气不是很合的来,两个人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

    后来闹土匪,老板被绑票。土匪索要赎金后又撕票,老板娘就收拾家中细软,跟着朱兴荣回家过起日子来。

    婚后的生活并不是象朱兴荣所希望的那样,顺顺利利。这对夫妻的脾气也是半斤八两,针尖对麦芒,动不动就大打出手。

    夫妻俩是炕头上打架,炕尾上亲嘴,打架时狂风暴雨,亲嘴时又像一个人,一时成为这一弯儿的笑谈。时间一长,大家都不叫他们的名字了,用荣老爷子、荣老太太来代替。

    他们还有一个怪脾气:两人吵架吵得再凶,只要有人过去劝几句,他们便会非常一致地调转头一起骂劝架的人,于是有人就说:夫妻相打,劝架那个是畜生。

    他们吵架,就象做早操,天天都要吵一吵、闹一闹,碰到做事,俩人又是一条心了。

    他们做夫妻满五年辰光,荣老太还是怀不上小孩,荣老爷子天天发脾气:

    人家买只鸡隔天就生蛋,喂条雌狗,五个月就产一窝狗仔,你这个贼女人,五年了连血块也拉不出一块,还算是个女人?

    这一骂,倒是中了软肋,荣老太就不再出声了。

    其实,荣老太不识字,不知道这也关男人的事,想想,要是她有毛病,以前的女儿怎么会出生?

    天命不可违,隔年,他们自知没有生儿育女的福份,只好托人领养了一个男孩儿,起名朱现恩。

    朱现恩人长的很小巧,成人后,个子不足一米六,属于三等残废。媳妇不好寻,二十岁上,只好找了个二婚做媳妇。

    现恩媳妇倒是勤快,过门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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