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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伤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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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先教我的不是剑,而是写字。

    师父通常在酒后写字。喝酒后先大喊大叫一阵,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流泪时是无声的。在他流泪时我会把墨磨好。师父用毛笔在砚里翻了翻,其间他的眼泪会落在纸上。他写字时猛的吸一口气,毛笔就动了,像一条蛇一样在纸上挣扎,留下的,流水一般彻底。他经常写的是——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只此一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写上半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我不敢问他。

    师父写完字后问我:“你看到笔锋了吗?”

    我不懂笔锋是什么,所以回答说不知道。

    师父叹了一口气。笔锋如剑锋,你看不出笔锋,也就练不出我的剑。

    所以没有事的时候,我总是看着师父写的那些字。

    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chūn天我还是知道的,因为在流浪时,冬天对我来说是一种灾难。熬过了冬天,就意味着我可以再活一年。chūn天总是给人一种生机,如果没有chūn天,我早就死了。可能死与绝望,也可能死与寒冷。

    至于chūn水。河流中,池塘中闪烁着点点的碎金,晃着人的眼睛。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到的chūn水,就很亲切。

    师父为什么在伤心的时候写到chūn水呢?那么美妙的chūn水。为什么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的上半句会是带有愁呢?我不知道。

    我一天天的长大。可是一直没有弄懂什么是笔锋,也不理解笔锋与剑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所以师父从没有教我剑。他仍然很伤心。他老的很快。他变的越来越爱骂我。

    我也觉得对不起师父,我觉得自己太笨了。

    你不笨。师父说过。

    但我仍然觉得自己笨。

    师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伤心剑客。

    一剑伤心。

    二剑伤身。

    三剑殒命。

    师父本来是没有打算收徒弟的。但那一天,他喝醉了酒走在街上的时候看到了我,我当时站在寒风中,手里拿着一个破碗,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师父突然笑了笑,笑着笑着就吐了。然后他走到我的面前说,跟我走,我让你成为傲视天下的剑客。于是我就跟着他走了。

    看出笔锋没有?师父问。

    我摇头。

    每次师父写完字后都这样问我,我每次都是摇头。

    二十岁那年,师父说,我要带你行走江湖。那时师父已经隐居了十年。

    师父再出江湖时是这样的:左手拿着一坛酒,右手拄着一把破剑,慢慢的走着,有时风把他的乱发吹下去盖住了他的眼睛,他就甩甩头。他有时会大喊大叫。有时会哭。我跟在师父身后,一个面sè苍白,瘦瘦小小的年轻人。

    当这样的两个人出现在江湖时,师父被人认为是疯子。我被认为是疯子的儿子,还有一点点的孝心。

    有许多人同情我们。但师父一边喝酒一边拄着剑走了。江湖也有情,记住。我点点头,跟在师父身后。

    当然,我们也经常受到欺负。一些地痞流氓常打的我们鼻情脸肿。师父从不还手,别人一边打他他一边大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是打不死的;我不同,我拼命的还手,可我长的瘦小,我打不过他们,越是还手越是被他们揍的惨。但我还是还手。江湖无情,记住。师父说,怎么样对待有情与无情,这就是伤心剑的事了。说完师父一边喝酒一边拄着剑走了。我点点头,跟在师父身后。

    二十一岁时我们结束了流浪。你应该看透了江湖。师父说。

    那天师父对我说,去,到河里把自己洗干净。然后他给我一身干净的衣服。

    你现在应该去面对生活了,养活你自己,也养活我。

    然后师父问,你伤心吗?

    不,生气,你骗了我,你不是剑客。你说过会让我成为傲视天下的剑客,但你不是剑客。

    师父摔乱了酒坛。他去拔那把平常拄着走路的剑,但那把剑已经锈在里面拔不开了。与是他不拔剑,对着天空挥了一剑。然后我看到树叶纷纷落了下来。

    我鼻子有些酸。

    秋天了。我说。

    不,是chūn天。师父说。

    的确,不一会儿,chūn天的气息又恢复了。

    在我二十一岁时我给王家做长工。王家是一家好人,他们愿意收留我们。

    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王家的小姐,清儿。

    清儿很活泼,也很友善。

    你饿吗?她时常问。因为我长的瘦小。

    不饿。我回答。

    你冷吗?她也会问。

    不冷。我回答。

    可她不相信,每次问完后,她都会让我跟着她。回来的时候我手里就会拿满了点心。

    而这些点心总会被师父吃的干干尽尽,很可惜,因为那些点心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吃的东西了。

    你伤心吗?师父问。

    不,生气。

    师父就笑了。

    我在王家的这段rì子里,我渐渐的习惯了安定的生活。我的身体也逐渐强壮起来,面sè也红润起来。

    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清儿问。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说。

    她便笑了。那我说给你听。

    我的眼睛不再象流浪的时候那样默然了。我盯着清儿看了看,她的脸红了。我又看了看天空,天空很蓝,阳光留下来。我浑身暖暖的。

    你喜欢她?师父问。

    不知道。

    不准你单独跟她在一起。

    我不说话。

    你生气吗?

    是的。

    你伤心吗?

    不。

    师父的告戒没有用,他凭什么管我。所以我与清儿依然来往,并且距离越来越近。

    你不同与那些少年。清儿说。

    我看着她。她的脸红了。

    你就是不同与他们。她说。

    我便笑了。

    元宵节。

    跟我去看灯吧。清儿说。

    我看着王老爷。

    王老爷想了想,盯着我看了看,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清儿拉着我的手在灯市上左穿右插。那天我终于说了话。

    我喜欢。我说。

    你说谁?清儿问。

    你。我说。她的脸红了,像一盏莲花灯。

    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人们立即散去了。

    那群人围住我们。清儿惊慌的抓住我的手。

    一个胖子从那群人中走了出来。

    打败我,你们就可以走。他说。

    我握了握清儿的手。

    然后,我冲了上去。

    胖子一脚把我踹出老远。

    我起来,再次冲了上去。但扑了个空。想不到那个肥胖的身体竟然那么轻,他一下子窜到空中。在我愣神时,他有落下,骑在我的脖子上。我要把他摔下来,可倒下的是我。他借势向空中一窜,然后把我踩在脚下。哈哈大笑。我挣扎,没有用。

    求你饶了他。清儿怯怯的说。

    胖子暧昧的一笑。

    陪我完一晚我就放了他。

    清儿睁大了眼睛,低下了头。

    胖子笑着回头对那些人说,撒尿到他的头上。

    求求你,求求你。清儿的身子瑟瑟发抖,显得单薄,无助。

    胖子与那些人笑着。

    陪张少爷一夜吧。

    正当胖子笑时,我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脚。

    胖子大叫一声,一掌把我劈昏在地。

    我再醒来时,王老爷揪住我的衣领问,清儿呢?清儿呢?

    一个胖子,张少爷- ——

    王老爷跌坐在地。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去找师父。

    师父正在喝酒。

    师父,求求你,救救她。

    你伤心吗?师父问。

    伤心,伤心。

    不。你现在只是生气,焦急。

    我果然生气了,向师父扑了过去。

    但师父一下子不见了。

    其实那胖子很好找,张家恶少谁人不知。

    王家老爷找上张家是被太回来的。

    我又去找。

    我也是被抬回来的。

    你还是生气。师父说。

    三天后,师父告诉我,清儿做了张家恶少的小妾。我的泪流了下来。师父一边喝酒一边笑。

    五天后,师父说清儿自杀了,是不堪受辱而死。

    我大叫一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师父把我按回床上,打开一条幅: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

    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字像一股流动的细流,每笔的收端像挣扎的手臂,可是显得那么无力,那挣扎一路延伸下去,流字的最后一笔拖的很长,可突然就断了。心就突然碎了。

    师父把他的那把破剑交给我。

    跟着我,他说。

    一剑伤心。

    二剑伤身。

    三剑殒命。伤心剑。伤透了心,就是彻底的绝望与愤怒,人生再没有牵挂,人,也就像是一把剑了。

    你练成了,最后师父说。

    在张府的门口,以前那些嚣张的人,那些揍的我满地打滚的人很快躺到了地下。而后,张家恶少带着一群人出来了,我被围在核心。

    你还敢来,我却没有耐心了,所以,我要杀了你。张家恶少说。他的身子一纵,那么的可笑,我一挥剑,一股秋风就把他吹了下来。树叶,纷纷扬扬。一剑伤心。

    张家恶少的脸sè变了。我再挥出一剑,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站着了。

    饶了我,饶了我——张家恶少竟然这么没有出息,哼哼。哈哈。

    我挥出了最后一剑。三剑殒命。

    伤心剑,练成了又怎么样?没有清儿,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我随手一甩,伤心剑从张府围墙穿了过去。然后,我失魂落魄的回到王家。

    门开了,清儿盈盈的走了出来。我是在做梦吗?

    我当年就是这么练成伤心剑的,师父说,可是我没有师父,所以我的爱人死了。师父喝了一口酒,咳嗽起来。我注意到,他的头发斑白了。我鼻子一酸。

    江湖,有情也无情,伤心剑,就是为了让人不再伤心而出剑。师父说。

    当清儿迎上来时,一个老人喝着酒,落魄的走开了,留下一个伤心的背影。

    我知道,从此,将是我的新的人生。在颠沛流离之后,我将体验另一种生活。

    师父说,你已经练成了伤心剑,虽通了剑道,但通并不代表着透,这是你命运的一个转折,但从此以后,你还有一条长长的路要走。

    我看看剑,每一次命运的转折,就又是一种人生的开始。

    我以前的人生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我有了清儿,就该停下来了,过人们认为是正常的生活。为了这样的生活,我也要付起责任来了。

    以前的rì子虽然苦,但无牵无挂。现在的rì子是幸福。享受的同时,必须付出代价,这就是人生。

    就像剑道,不会凭空得来的。

    与清儿成亲,有了孩子。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在幸福中心满意足。

    但偶尔看到师父缩在墙角闪太阳,像一个贪图安逸的老人;或是看到墙头那把积尘的剑,我有会有一些的失落。

    生活会磨人。困苦的生活会把人磨快,而安逸的生活则会把人磨钝。

    我几乎忘记了我的剑,我眼看着自己越变越平庸,却无可奈何。还要对清儿,孩子露出笑脸;给师父端茶送饭;锄地收麦;节庆礼来送往——

    停止了颠沛流离,师父像一个超脱一切的人。他脸上的风霜渐渐的收去,变的红润起来。他胖了。

    剑道即人道,只有在人道中游刃有余,才能在剑道中游刃有余,师父懒洋洋的说。

    有这样的生活,也许我该满足了,继续我的幸福生活,为什么还要去追求剑道。剑道,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我说。

    师父眯着眼睛笑着说,但愿如此。的确,也许这样过一生,才像是真实的过一生。毕竟,生活有很多种,但往往只能选其中的一种。

    于是我安心的过我的生活,我满足于平平淡淡。

    但说之所以有意义,就在于它会变化,生命的曲折,才会催人奋进。尽管你不一定的接受它。

    我要与你比剑,一个年轻的剑士站到我的面前,拦住我说。我久久的没有反应过来。安逸的生活已经让我变的迟钝。

    十五年前伤心剑一出,震动江湖;五年前伤心剑虽然只是流星一现,但光彩照人。伤心剑在江湖上总是一闪即隐,显得神秘,我既然能够找到,就一定不会错过,年轻的剑士满脸的光彩,充满无比的活力,跃跃yù试。我不觉的自卑起来,我已经变的怕麻烦,变懒。我只想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件事。我终于想起了两个可怕的字——逃避。

    我的手已经是握锄头的,我说。

    不要逃避了,你如果不打败他,你将会被纠缠的无止无休,师父说。

    我变的烦躁,我对师父说的麻烦变的恐惧起来。

    好吧,我说。

    剑在墙上,我轻轻的取下来,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我突然的对这把剑变的无比的陌生,心中一阵的失落,手就抖起来。

    敷衍一下算了,清儿说。

    敷衍,剑是能敷衍的吗?

    再站到年轻的剑士的面前,看着他昂首挺胸,如虎yù赴的气势,我突然的有一种苍老的感觉。风吹着我的衣服,以前颠沛流离的rì子在脑海中闪过,我突然觉得以前的那些rì子才是真切的rì子。这几年的rì子恍然在梦中。梦醒,疲惫不堪。

    剑出鞘的声音变的模糊,我看到那年轻的剑士如虎一般的扑过来。我的剑已完全出自本能。叮叮当当声在耳中听起来非常的不真实。我的手脚已变的迟钝,看着他的剑刺到,我闪避回击总是慢半拍。最终,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剑透过我的剑气,指着我的胸前。

    年轻的剑士嘴角露出一丝的微笑,我呆在风中。

    清儿把我拉回家。她做了我最爱吃的菜。

    好了,都过去了,她说。

    我的心中隐隐的作痛,就在我转变成一个平庸的人的过程中,其实在我的潜意识中,我还有一个不会败的信念。而这一次的失败,打破了我心底的侥幸与幻想。

    师父说,有了家庭,就有了拖累,有了顾及,这就是许多剑士生命的终结。

    终结就终结吧,反正我不在乎。我的嘴角抽出一丝的笑。

    我本以为,一切都可以在一笑中了之。可是突然涌过来的杀伐,让我明白,一旦握上了剑,你就逃脱不了战斗。因为在你的一生中,总有你不得不拿起剑来的机会。

    蒙古的铁骑横扫而下,先是不断传来的消息,人人惊慌失措。终于,我看到大队的士兵被一小队的蒙古铁骑所追赶。

    也许,这就是偏安的结果。失败,往往不是来自于困苦,而是偏安。

    我看着鲜血飞溅,扭曲的面孔倒在地上。我紧紧的握着剑,突然就觉得剑是我全部的依靠。剑终于把我的恐惧与绝望变成力量。我看到那些执狼牙棒的猛士口中怪叫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的人倒在我的剑下。我一次次的窜出那些铁骑围成的圈子当中。但他们如狼一样,紧紧咬住我不放,cháo水一样,我在其中就要窒息。

    就在我的绝望中,我看到了师父。然后,所有的人都静下来。

    师父的剑正对着一个人的脖子。

    杀了我,杀啊,那个人大喊。

    他显然的是一个首脑。我更加的明白为什么蒙古铁骑可以横扫直下了。

    我们蒙古崇尚勇士,你可以放了他,然后我们决斗定胜负。你胜,我带着所有的人离开。我胜,你们一个也别走。一个将军骑马如飞而来,他大喊道。

    师父放开那个人。

    你,去跟他打,师父说,我已经老了。

    我看着那个将军高高举起的狼牙棒,巨神一般。就只是他那一股的气势,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上一次那一个年轻的剑士的气势只是年轻与活力。而他的气势,却只给人一种高高在上,无可击破的感觉。

    可是——

    我给你三天的准备时间,那将军说。

    我的手微微的发抖。

    小镇被蒙古的铁骑团团的围住。我的手中突然就握着许多人的生死。

    师父,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平庸的人,我已经丢弃了剑道,我泪流满面的说,我承受不了这一切啊。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丢弃了一些的负担,才能拣起更多。

    师父你安慰我?

    不,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的在隐忍中挣扎,你能以一个大剑客而忍受沉寂,本身就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是吗?我却一直的以为我已经变的平庸。

    也许生活束缚了你奋进的道路。但当你把无尽的沉寂当成是一种酝酿,那么再一次的出剑,将更加的光彩夺目。

    是这样吗?心中,还是隐隐的紧张。我走进书房,还久没有动笔了,我又想起了那两句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

    我举着笔,却写不下去了。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伤心了,师父说,你需要的是守护。

    那个蒙古将军把狼牙棒高高的举起,在地上投下一个黑影,他的狼牙棒在空中突兀而摄人,而我这一把小小的剑,则显得弱不禁风。

    狼牙棒砸下,砰——的一声,尘土飞扬。剑出鞘,片片的阳光在剑上跳跃,空气中满是嘶嘶声。狼牙棒每横扫一次空气就会颤抖一次,那舞起的呜——呜——声揪扯着我的神经。

    狼牙棒如一个霸主,霸道异常。剑,只是在缝隙中游走。在这种窒息的压迫中,我感到了时间的漫长,我想起了那些颠沛流离的rì子;与清儿相识,还有那些幸福的rì子;全镇人的xìng命就握在我的手中——现在,着一切全依靠着我的剑——生活的变化,有时是难以把握的,但我能够生活至今,就是因为我始终没有失去信心。为了责任,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咬着牙在狼牙棒中游走。我现在需要的是守护一切——

    时间,有时真是一个奇迹,忍过一时,就会柳暗花明。我终于的觉察到狼牙棒的气势弱下去,更弱下去。,也许,到了该反击的时候了。

    突然,那个将军大喊一声,狼牙棒呜——的一声扫过来,我侧地一滑,那狼牙棒就旋了几旋,飞向了远处,那蒙古将军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歪了歪。

    狼牙棒是重兵器。他终于的耗尽了力气。蒙古骑士们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的失败。

    有时胜,不是因为战斗,而是因为守护。因为热爱生活。假如你现在还在草原上,与狼战斗,守护家园,我想,没有人可以打败你。

    风起了。兵散了。

    伤心剑,就是为了让人不再伤心而出剑。</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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