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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幕 拂曉之焰 XV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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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蘭多苦笑,在他原本的計劃中一開始並不應當弄出這麼大動靜來的,但沒想到體內的法則之力卻自動爆發了,在戰斗之中向他開啟了通向法則巔峰的大門。±

    在他人眼中這是想都想不來的好處,多少人一生都被卡在這道大門之前,在要素之境每進境一次,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珍貴機會。

    也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在這條路上走到最後。

    縱使是他老師灰劍聖梅菲斯特那樣百年一遇的天縱之才,不一樣徘徊在極之平原的大門前數十年之久?

    但此刻布蘭多卻難以領情。

    原因就在于前面這五座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大山。

    事實上他之前小打小鬧,就是為了不引起極之力量的注意,卻沒想到功虧一簣,當他失手展示出這個層次的力量之後,白銀女王果然立刻出手了,可眼下比他預計中還早了近一刻鐘時間。

    五個極境,兩個對付梅菲斯特,兩個對付西德尼,看起來白銀女王還專門為他準備了一個。

    布蘭多忍不住心想女王陛下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然後他強行壓下體內蠢蠢欲動的法則種子——一旦跨過真理之側,要素領域內就會留下一枚法則的火種,而等到極之境界,這枚孕育的火種就會形成個人的領域——即極之平原。

    這枚火種又被稱之為沃恩德的第一道光,因為聖賢者要在這光中獲得真正的智慧,這也就是蒼之詩中萬物從水中誕生,從光中獲得靈,從火焰之中獲得智慧的來歷。

    不過布蘭多此刻卻不敢接受這枚法則之種,因為強敵在前。他可不敢冒冒失失突破境界。

    但讓他感到萬分苦惱的是,這枚火種卻異常活躍,比他過去在游戲之中時誕生的法則之種活躍千萬倍,他感到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與之形成共鳴,感召它立刻生根發芽。

    他不知道這是存在性的力量必然產生的反應,還是自己比較特殊。

    但這樣下去。就意味著他很難集中注意力來應付接下來的戰斗,這無疑是個大麻煩。

    好在五位極境強者並未在第一時間直接出手,布蘭多抬起頭看著他們,知道這些人背後代表的是女王的意志,而那位白銀女王很可能正在什麼地方注視著這里發生的一切。

    她沒讓他們出手,也就是還有話要說。

    果然,頃刻之後一個聲音降臨到了寒露莊園的上空。

    “達魯斯的後人。”

    白銀女王的聲音意外的年輕,幾乎像是少女一般,布蘭多愣了片刻。才想起對方的年齡被永固在了十五歲。

    不過這嗓音卻透著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仿佛隱示著其主人的喜怒無常。

    莊園之中,以及周邊的森林之中,所有人都抬起了頭,城衛軍、禁軍以及炎眷騎士紛紛單膝下跪,將左手放在胸口,向這個聲音的主人示以至高無上的敬意。

    “當你祖父還在世的時候,埃魯因與帝國曾是最緊密的盟友。那也是埃魯因最光輝的時代,世人將之稱為安森的復興。可眼下你的所作所為呢?”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擾帝國,並且還意圖支持帝國的分裂者,你令孤很失望,布蘭多,也令你的祖父為之蒙羞。”

    白銀女王的聲音停了片刻。

    “按照帝國的律法,你本應死不足惜。但達魯斯于我有舊,大地劍聖曾是聖殿聯軍的統帥,帝國欠他一個人情,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

    “臣服于孤——”

    “或者死亡。”

    布蘭多感到施加于自己身上的壓力一松,他忍不住磨了磨牙齒。這種命運不屬于自己受制于人的感覺並不好,雖然對方都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被他們壓制也並沒有什麼好丟臉的。

    他抬起頭來,聲音響徹整個森林︰“陛下,炎之王在建立聖殿的同時,也建立了克魯茲,聖殿下屬的諸國,向來以帝國為聖殿的代言者。”

    “而埃魯因,同樣如此——”

    “事實上就在您關閉這扇大門之前,埃魯因的使節團,與在下本人一齊,已經抵達了魯恩,以說您從來不缺乏埃魯因的忠誠,自然也不會缺我區區一個偏僻之地的小小伯爵的忠誠。”

    “但現在,”布蘭多高聲問道︰“是克魯茲人的白銀女王、聖殿與帝國的皇帝陛下令我效忠,還是瑪爾多斯的黑暗之龍命我效忠呢?”

    布蘭多的回答擲地有聲,莊園內外一片寂靜,引得所有人都向天空中看去。

    甚至包括炎眷騎士們在內,他們要知道,自己的榮譽與驕傲究竟來源于何?是炎之王血脈與信念的傳承者?還是革新這個世界、糾正過往錯誤的變革者。

    但克魯茲人真有資格繼承敏爾人的榮耀麼?

    除了白銀女王之外恐怕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女王陛下自己也沉默了片刻。

    她站在自己的書桌邊,看著顯示在水晶球上的布蘭多,神色平靜︰

    真像啊,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同樣的倔強與固執,眉宇之間還能依稀看到那個人往昔的風采。

    但她在這張面龐上看到的不僅僅只有屬于達魯斯的印象,還有自己曾失去的一切。

    那些只在她記憶最深處徘徊的,屬于往昔的時光。

    “你也接受過奧丁的傳承與命運,應當明白孤所看到的一切。”

    “既然如此,你就應當明白孰對孰錯,維護賢者們的謊言對我們來說有什麼好處?”

    “為了維持這虛假的和平?”

    她搖了搖頭︰“這樣的話孤已經听得太多了,布加人如此,巨龍們如此,銀精靈同樣如此,而在孤所看到的未來之中,我們的世界是如此的脆弱。維持現狀並不能幫助我們戰勝黃昏。”

    風從山川的另一面吹來,飽經戰火摧殘的森林發出輕輕的沙沙聲,這片刻的寧靜,好像在眾人心中述說著什麼。

    女王陛下在最終之戰的戰場上看到的果然是黃昏的威脅,布蘭多明白過來。那一刻他感到心中有一個聲音低語傾述什麼,但他側耳傾听。卻又虛無縹緲,讓人無法琢磨。

    那好像是風中的絮語。

    它低沉地嘆息著,瑪爾多斯已消逝了如此之久,在一千年之前,那位帝國的最後統治者作出了這樣一個選擇——

    白銀女王等待著他的回答。

    布蘭多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開口道︰“尊敬的女王陛下,您至高無上。”

    “在您的王座之上,您的一個決定可以影響無數人的命運,陛下。無數人因您而活,也有無數人可能因您而死,這皆取決于您的一言而決。”

    “我也無意于改變您的意志,但只想說這個世界有著許許多多的道路,並不是每一條都指向仇恨。”

    風沙沙地摩挲著林梢,布蘭多心中有某種明悟,他好像听到了那個如同幽靈一般縈繞在森林之中的聲音,它嘆息著︰

    千年之前。皇帝陛下選擇了終結仇恨。

    所以被稱之為愚者。

    趴在地上的安德麗格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驚愕之色,她從身下拿出火之權杖。權杖之上一圈圈金色的流火之紋正在變得明亮起來。

    空氣中孕育著不安,法則世界的背後某種不知名的因子正在躁動著。

    那一剎那之間森林中的風開始變大了。

    “所以瑪爾多斯才會失敗,”女王陛下冷冷地答道︰“那些听起來美好的謊言,就是這個世界上蔓延的毒瘤,在你聆听它的甜言蜜語時,滴血的匕首已深深插入你的心髒之中。”

    布蘭多搖了搖頭︰“陛下。瑪爾多斯並非滅亡于奧丁一個人的選擇,而他之所以作出這樣的決定,正是因為他看不到希望——”

    那個過去的帝國並不能拯救這個世界。

    但一千年的時光,是否真的抹平了仇恨?

    白銀女王冷笑︰“奧丁作此選擇,那麼結果如何呢?一千年前。他選擇了終結一切,一千年後呢,文明卻依舊為仇恨所困,所謂的賢者們為我們帶來了什麼?四個帝國彼此的征伐?”

    莊園附近的森林狂亂地舞動著樹冠,森林中的騎士們皆有些疑惑地看著這陣突兀的狂風,夏日早已隱沒,難道這個時節還會天降暴雨?

    五位極境之中,只有逆塔者塞班略微回過頭,像是在虛空之中尋找什麼,然後皺了皺眉頭。

    布蘭多也處于這狂風之下,他的長發飛舞,昂著頭對白銀女王說道︰“但至少四位賢者終結了敏爾人對于大地之上嚴苛的統治,陛下。”

    白銀女王冷笑一聲,好像在譏諷布蘭多的天真︰“嚴苛的統治並不會毀滅這個世界,但黃昏卻會,你還不明白麼?留給這個世界的時間並不多了,而目光短淺的人看不到未來的危險,如果我們放任不管只能靜待毀滅,孤是在拯救他們——”

    “但你的所做所為只讓更多的人陷入了困境之中,陛下。”

    白銀女王不以為然︰“自然,為了重新走回過去的那條道路上,必然會有無數人為此而流血犧牲,但這都是值得的,因為我們當年犯下錯誤,所以現在必須付出代價。”

    “你感到很難以理解?”她的聲音有些輕蔑︰“達魯斯的後人,你應當明白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不是單獨存在的,你說帝國的子民會因為孤的決定而改變命運,但孤與子民們何嘗不會因為前人的決定而走到今天這一地步呢?”

    “而正是因為每個人都必須為他人的決定付出代價,因此我們的文明才能成立。”

    布蘭多默然地注視著天空,看著夜幕之下變幻莫測的流雲,這一瞬間,他心中的某根弦隱有觸動。

    他眼前出現了重重的人影與事物,好像又看到了奧德菲斯曾經讓他看到的那一切過往的歷史,以及存在于歷史之中的幻境。

    他看到了帝國的傲慢,兩個帝國,此刻正彼此重合在一起。

    狂風帶著飛散的樹葉,旋轉著飛上了夜空。它們狂亂地匯聚在一起,仿佛行于天上的洪流。

    布蘭多忽然明白了什麼。

    “領主大人……”這個時候安德麗格忽然喊道。

    他回過頭去。

    天空中,白銀女王在同一時刻轉換了語氣,她居高臨下地喊道︰

    “達魯斯的後人。”

    “你現在所身處的這座莊園,名為寒露,它修建于一百五十年前。先後有過幾任主人,但在這里住得最長的,還是貝里沙夫人。”

    “那個女人喜歡這里,因為在這座莊園中,她可以俯瞰整個帝國之都。”

    “當芸芸眾生皆在她腳底,她看到那些身處于這個帝國最底層的人——你明白麼,那些人生來因為災難、傷痛、戰爭以及各式各樣的原因而飽受折磨,但他們卻不明白自身的悲哀從何而來,所以他們常常感到痛苦不堪。”

    “而我們呢。被稱之為貴族或者統治者,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自身的軟弱之處,看到命運如何在我們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記,但正因如此,我們同樣感到痛苦與悲哀。”

    “但無論雙子女神如何操縱命運的線,無論這個世間有多麼壓抑令人窒息,無論痛苦有多麼深重,但我們仍舊會默默前進——因此帝國與文明才會一步步向前。”

    “而這。正是我們的抗爭,是金炎之道的真實含義。”

    “你明白麼?如果我們拋棄那些無法跟上我們腳步的人。或者放任他們沉溺于虛幻的自我安慰與逃避之中,甚至我們自身都選擇逃避這無法選擇的一切——”

    “那麼,這個世界會如何?”

    女王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尖銳︰“當你選擇獨善其身,其實你早已背叛了所有人。”

    “貴族們所謂的清高與置身事外,其實不過是對于他們本身階級的背叛,孤看到的並無高尚。只有冷漠與自私的表現。”

    “而瑪爾多斯的悲劇,源于敏爾人的貴族們在最後關頭選擇了逃避,奧丁放棄了他們的信仰,導致之前幾代人的鮮血白白流淌。”

    “所以,他才是愚者!”

    森林陷入一片寂靜之中。只剩下風掠過山川的聲音,騎士們仿佛陷入了思考,他們放下手中的劍,眼中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

    女王高雍容的聲音對他們說道︰

    “所以說,孤的騎士們!”

    “克魯茲人不會因為丟失了一個信仰就垮掉,恰恰相反,正因為孤的子民們足夠驕傲,所以才可以直面錯誤。”

    “而達魯斯的後人,一粒塵埃並不能掩飾歷史的光輝,拭去它,只會讓帝國變得更加璀璨。”

    白銀女王聲音響徹整個天空︰

    “所以孤的帝國,孤的子民,你們明白你們的榮耀了麼?”

    “你們,因為站在真理一側而榮耀——”

    人們眼中的光彩亮了起來。

    只有片刻,在場的所有帝**人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但在天空中,理查德和羅耶爾忽然皺了皺眉頭。

    空氣中孕育的不安因子正變得狂躁起來。

    但女王陛下沒讓他們出手,他們只能靜靜等待。

    布蘭多冷眼旁觀著這一幕。

    不知為何,他忽然感到自己有些走神,在這狂熱的氛圍之中,他卻看到了森林中的風,緩緩靜了下來。

    而白銀女王的聲音,也靜了下來。

    騎士們的三呼萬歲,也靜了下來。

    “布蘭多……”安德麗格再喊了一次,她感到手中的火之權杖正在微微震顫著。

    但這一次布蘭多恍若未聞。

    他抬起了頭,心中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或許您說得很對,女王陛下,”他開口道︰“但有一個問題。”

    “您自信滿滿地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但假若你錯了呢?”

    白銀女王沉默下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可笑。”她的聲音中充滿了不屑的譏諷︰“先賢用一個帝國的滅亡與一千年的時光來證明了這個結果,孤豈會錯?”

    ……

    孤豈會錯?

    布蘭多心中一片空明。

    傲慢從人心靈中滋生,人們卻往往無從察覺。

    他們認為自己生而高貴,可以超然于眾人,瑪爾多斯的敏爾人滅亡于此,而今天歷史重蹈覆轍,將兩個帝國的命運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布蘭多感到自己仿佛身處于一個萬籟俱靜的世界中。

    但心中卻有一個聲音正在變得無比清晰與確切。

    那是來自于命運長河磅礡的脈動,它匯聚著無數的時光,無數的命運,以及無數個聲音。

    只匯聚成一個詞︰

    抗爭。

    狂熱的血液在他的身體中流動著,滾滾轟鳴,奔騰尖囂,但他的心卻無比安靜,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怪誕景象,目光似乎有那麼一刻穿越了時光的桎梏。

    他看到了瑪爾多斯在火焰之中覆滅。

    又看到了克魯茲帝國從火焰之中誕生。

    新舊交替,卻並非源于某一個英雄給予了他的人民們勝利;那是無數人命運的交織,所有人皆投身其中,用火焰譜寫史詩。

    因此帝國誕生了——

    它本身記錄的並非英雄的傳奇,而是屬于每一個人的抗爭。

    無數的個體匯聚成了歷史的願景,布蘭多的目光在命運的長河中與他們一一相對,心中竟震撼得不能自己。

    這是一首光輝的贊美詩,但它並不屬于某一個人,也不屬于某一位賢者。

    縱使是他這樣渺小的個體,也同樣身處其中。

    而這一刻。

    布蘭多心中終于明白,為何自己會被炎之刃所抗拒,他輕輕搖頭,苦笑著自嘲︰“我曾自以為自己從不自認英雄,沒想到心中卻潛藏著這樣的向往,奧德菲斯,謝謝你讓我認清了自身的自大……”

    心中立刻有一個聲音回應著他。

    那聲音充滿了親切。

    但忽然之間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它蓋過了前一個聲音︰“自大是少年的野心,英雄乃是男人的浪漫,這並不值得羞愧——”

    這個聲音由一個富有磁性的男聲說出。

    布蘭多回過頭,愕然地看到自己身邊走出一人,那是個高大的男人,赤紅的披風如同烈焰在他身後熊熊燃燒著。

    長發如同純金般閃耀,眼中蔚藍仿佛最純淨的海水。

    他拿著一把長劍,劍上鏤刻著似金流火,而其上銘刻著這樣細小的文字︰

    ‘摸tsvissatar私e——’(火焰錘鍛命運)

    那正是聖劍奧德菲斯。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只對他微微一笑。

    “放手去干吧,我與你同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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