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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愛文學網 -> 歷史軍事 -> 竹書謠 -> 第九十三章 晉太史墨(二) 第九十三章 晉太史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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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內容開始--> 翌日,月升。
我迫不及待地來到太史府找尹皋,可當我走進昨夜觀星的小院時,卻意外遇見了一身青色巫衣的史墨。
史墨負手立在白沙池旁,池內細小如雪屑的白沙和他滿頭的蒼發在月光的照射下,籠上了一層銀白的朦朧的光暈。他抬頭望著天,我遠遠地看著他。有那麼一瞬間,迷蒙的月光和周遭的靜謐,讓我恍惚間覺得這個白發巫衣的老人似乎真的在與永存的昊天做著凡人听不見的對話。
“你叫什麼名字?”史墨察覺到我的存在,側臉看了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一禮,回道︰“夫子喚我阿拾。”
“阿拾……可有姓?”
姓……我心中驀地想起一個人,但隨即搖頭道︰“沒有。”
“那你是哪里人?生母是誰?”史墨轉過身,隔著一地清輝與我面對面站著,月光在他身後投下一道長長的陰影。
“小女是秦人,生母是涇陽城富戶的侍妾。如太史所料,阿拾不是士族之女,只是個沒有身份的賤民。”史墨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詢問我的身世?難道出身卑賤就連與他弟子比試的資格也沒有?我對史墨本就心存偏見,憤然之下語氣自然有些犯沖。
史墨倒沒有責怪我的不敬,他只是抬袖沖我招了招手︰“你走近些,讓我看看你。”
我長吸了一口氣,依言往前走了幾步。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史墨怔怔地看著我,兩片干癟的薄唇似乎有些微顫。
“王二十四年。”我不卑不亢地回道。
“可是生于歲末?”
“正是。”
“雪天?”
“阿娘曾說,小女出生當夜,大雪蔽天。”面對史墨的追問,我心中漸生疑竇,但仍舊老老實實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
“大雪蔽天……好,很好。”史墨听了我的回答啞然失笑,他抬頭望著頭頂的天空左右踱了兩步,然後大踏步走到我面前,“你抬起頭來,讓我再看看你的眼楮。”
我依言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史墨那雙冷得仿佛可以凍結一切的眼楮。在這雙眼楮里有我看不懂的急切與驚愕,無奈與愴然。月光下,他緊緊地盯著我的瞳仁,可他視線的焦點卻仿佛穿過了我,落在一個遙遠的,我看不見的地方。
他在看什麼?他在我眼楮里看到了什麼?
“太史?”我微微皺起了眉頭。
史墨窒了窒,整個人突然間又恢復了清明︰“尹皋在城外的觀星台等你,你快去吧!”他撇下我默默地轉身朝主屋走去。我連忙轉身追了上去,他一抬手將我隔在了三尺之外︰“五日後的比試你若是輸了,就永遠不要再想踏進我晉國半步!”他瞪著我,那憤怒的神情似乎在責備我為什麼要出現在晉國,出現在他面前。
我看著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套在手臂上的骨環,夫子啊,夫子,他當初也是這樣趕走你的嗎?五日之後,我定要讓他蔡墨為你低下他尊貴的頭顱!
史墨砰地一聲關上了主屋的房門,我看了緊閉的房門最後一眼,轉身大踏步離開了太史府。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自到了新絳城後,我每夜出入都會戴著無恤送的竹笠。別人雖瞧不見我的眼楮,尹皋昨夜卻看得一清二楚。史墨今夜出現在這里,顯然就是沖著我這雙眼楮來的。可他的反應為什麼這樣奇怪?我這雙異瞳的背後,難道還藏了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
之後幾日,我白天在趙府睡覺,晚上就去城外觀星台與尹皋會合。
無恤將伯魯送我的女裝全都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騎馬用的胡服和男子所穿的素色深衣。在他看來,我現在的目標已經不是成為太史府的巫女,而是成為太史墨的弟子,打扮成男子會讓此後的一切順遂許多。
我其實有些好奇,趙無恤與我在秦國只見過兩面,他知道我會擊築歌詠,會識藥釀酒,卻為什麼那麼篤定我能在佔星卜卦、演算攝魂上與尹皋、欒濤一戰?
我將心中疑問坦然告知無恤,無恤卻只神秘兮兮地告訴我,直覺。
好吧,我直覺會輸,他直覺會贏,算是扯平了。
一切,都只看明天的比試了!
這一夜,我幾乎是睜著眼楮等天亮。雞鳴一過,就急忙起床打水梳洗,妥妥地將自己打扮成了一個俊秀的少年。等不及婢女送來早食,我胡亂吃了幾口干糧,喝了一碗井水,就小跑著去了伯魯的院子。
走到伯魯院外,發現平日里守在門口的侍衛和婢子都不見了,往里又走了兩步,忽然听到正屋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荀姬之前同我說,你帶了一個秦女進府,我原想也不是什麼大事,收了留著或是之後送人都可以。可你呢?你把人送到太史府上去了,你這是在逼太史收她為徒嗎?荒唐!荒唐至極!你真是太膽大妄為了!”
屋里說話的人是誰?!難道是趙鞅?晉國四卿之首,名震天下的趙鞅!
這幾年,我在來往秦晉之間的密報上看到過無數次他的名字,而每一次,趙鞅這個名字都是和強悍、多智、勇猛、勝利聯系在一起的。當一個原本只寫在書簡上的人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欣喜難抑。但很快,最初的激動就變成了內疚和歉意。屋內,伯魯正因為我在史墨面前的無禮要求,受到了趙鞅暴風驟雨般的責罵。
“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像我,你讓我百年之後如何放心把趙氏的基業交給你!”
“卿父,夫君他也是一時糊涂,才著了那秦女的道。”
“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不敢也不能在這時候闖進去,因此只能跪在門外等他們出來。
“今天跟我一起去向太史賠罪,前幾日智瑤送了些人給你大哥,那個秦女就讓荀姬送到智瑤那兒去吧!”趙鞅說完打開門走了出來,見我跪在門口又道,“不識相的東西,不是讓你們都退下去嗎?還跪著做什麼!”
“秦女阿拾,拜見卿相!”我俯身行了叩拜大禮。
“就是你……抬起頭來!”趙鞅的聲音如同寒冬結冰的河水,冰冷刺骨,讓人不禁為之一顫。
我慢慢抬起頭,壯著膽子打量著眼前這個叱 風雲的老人。沒有錦衣玉帶,沒有金冠華履,趙鞅只穿了一件墨色白緣深衣,配了一柄青銅長劍,他身形高大,腰板挺直,全然不似一個六十歲的老人。方臉高額,長眉入鬢,一雙眼楮明明蒙了一層歲月的濁色,卻依舊炯炯有神,凌然生寒。
“可惜了這相貌。荀姬,找人把她送到女樂住的地方去。兩日後,你親自送人去智府,就說是我送給你兄長的生辰之禮!”
“諾!”荀姬一副溫順賢良的模樣,頷首應道。
“請卿相允許小女參加今日的比試。”我端正身子高聲說道。
“ ——大膽!”趙鞅雙目一瞪,右手按劍呵斥道,“不管我這不肖子許了你什麼,在我這里都做不得數。”
“卿父,這秦女是我請來的客人,你不能……”伯魯顫抖著開口,卻被荀姬一把拉住。
我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世子從未給小女許下任何承諾,此番比試是太史與小女之間的約定。卿相此刻若是將小女留在府上,半個時辰後,恐又要派人來接,這委實太麻煩了。”
趙鞅听了我的話,像是听到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他仰頭大笑,伯魯卻煞白著一張臉驚恐地看著我。
趙鞅笑罷,轉頭對身邊侍衛道︰“帶上她,待會兒若太史沒問起,就直接割了她的腦袋扔到澮水喂魚!”
“諾!”侍衛一手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喝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