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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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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2061一路撒下生活的美好最新章節!

    1985年10月15日星期二農歷一九八五年九月初二秋天這一天是我出生的日子。很幸運,我躲過了農歷初一。因為我們老家的人有句話叫“(農歷)初一、十五出生的人毒”。也許這只是迷信,但是我還是慶幸自己沒有在農歷初一出生,而是正好遲了一個半小時,在農歷九月初二凌晨一點半出生了。這麼說來,我父親是正月十六出生,正好躲過了農歷十五。我弟弟家的女兒是農歷九月十六,也正好躲過了農歷十五。我弟弟家的兒子是農歷正月二十九出生,正好躲過了農歷初一,因為第二天就是農歷二月初一。不管怎麼說,就算是迷信,能躲過初一、十五出生,也算是避開忌諱了。以前听我四奶奶說,我出生後沒幾天,滿嘴都是瘡,我四奶奶就和我三奶奶抱著我走大老遠的路看醫生去。我四奶奶說,當時她們抱著我,走在雪地里,那雪可真是厚。听我四奶奶那麼說,我仿佛看到了當年她們抱著襁褓中的我在寒冷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前行的樣子。如果不是偶然听四奶奶這麼說,我是永遠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我不會記得我出生後幾天的事情。原來我出生的時候,雖然還沒到冬天,才只是秋天而已,但那時候已經下大雪了啊!這麼想來,那時候的氣候可能才算是正常的。那時候還沒有什麼全球變暖、溫室效應,北方的冬天就是冬天該有的樣子,會下雪,下厚厚的雪,下鵝毛大雪,田野里的枯草和土地都被雪覆蓋了,銀裝素裹的純白雪世界。我四奶奶已經去世幾年了,好像是我訂婚那年,也就是2012年去世的。我只是遺憾當時沒有回老家參加葬禮。不知道為什麼,好多那麼愛我的親人去世,我都沒有參加葬禮。到底是為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爺爺去世時,我才只有幾歲,當時我弟弟都還小,還不知道什麼是人死去這件事。參加爺爺葬禮的情形,我都記不起來了。我爺爺長什麼樣子,我也一點記不起來了。很多親人去世,我也就只參加過爺爺的葬禮。再之後,就是我上初中一年級時,我二姨夫去世了。我上大學一年級時,我大姨去世了。我上大學二年級還是三年級時,我奶奶去世了。我姥娘去世,我居然不知道是哪年。不過,去世時間肯定是比我奶奶早。我的大姥娘、大姥爺去世更早。我大爺爺、三爺爺、四爺爺什麼時候去世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在外邊上學,就是畢業後參加工作,反正這麼多親人的葬禮,我居然都沒有參加過。現在想想,真是天大的遺憾。人,不就是生老病死、紅白喜事時才聚集在一塊嗎?人活著,除了靜享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除了為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而活著,除此之外的意義,就是參加紅白喜事、生老病死的場合了。分享親人的喜悅,也為親人的生老病死而悲傷和緬懷。我姥爺今年88歲了,我母親很孝順他,我母親是一個好女兒,是一個合格的女兒。我父親也對我說過︰“你娘花錢給你姥爺買東西,我從來不管。孝敬老人,給老人買東西,任你娘花,能花幾個錢?”所以,我父親也是一個很孝順的人。我五姨身體有殘疾,生活各方面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方便,我母親也很掛念和照顧我五姨。我父親說︰“你娘就是掛念著你五姨。”我母親真是一個好姐姐,合格的姐姐。我三奶奶今年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偏癱,現在已經能拄著拐棍走路了。因為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影響,我已經一年半沒回老家了,自然也不能親自去看望我三奶奶。我母親說,我三奶奶病了之後,輪流由兒女伺候。我們x家人果然都是很孝順的人。我們x家的男人都很勤勞忠厚樸實守本分,我們x家的女人們都很善良勤勞能持家,男女分工明確,家族的人相處都不錯。我父親說過︰“女人當家,牆倒屋塌。”我想這句話倒不是瞧不起女人的意思,而是說女人們不要瞎攪合家族事情,這樣一個家族才能“家和萬事興”。我們x家人雖然都沒什麼大作為、大出息,也就是所謂的“出人頭地”、“揚眉吐氣”。但是我父親弟兄三個,還有我大姑、小姑,以及妯娌們,真的都是很本分善良勤勞的人。我三叔說過︰“一個人不聰明不要緊,後天可以彌補。但是一個人人品要有問題,那就不行了。”我奶奶曾在我面前夸我母親︰“你母親是刀子嘴豆腐心,一點壞心眼都沒有。”

    1986年6月8日星期日農歷一九八六年五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滿八個月了。人們都說嬰兒“七坐八爬”,也就是說嬰兒七個月大時就會坐,八個月大時就會爬了。也許,我還沒到八個月大時就會爬了吧。反正大差不離就這個時候左右吧。我父親有一次夸我︰“你小時候很听話,自己一個人在地上爬,從咱家院子爬到xx家院子,來回爬,大母腳趾都磨得出血了。”如果不是偶然听父親這麼說,我是永遠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我不會記得我八個月大時的事情。那時候,人們窮,能取得起媳婦蓋一間簡陋的石頭房子就不錯了,所以自然更壘不起垣牆。我們家和東鄰居xx家也是沒有牆的,都是通著的。那時候,大人們忙,哪有時間看孩子,更不會對孩子面面俱到,也不會無微不至地照顧。但是並不是說父母不愛孩子,而是為生活所迫,忙著維持生計。我一個小娃娃,自己在泥土院子地面上爬來爬去地玩,腳趾磨出血都不喊疼,仿佛什麼都不知道,就那麼一個人爬呀爬。我還真是听話。

    1987年5月28日星期四農歷一九八七年五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一周歲八個月了。我家東鄰居xx他媽曾經在我父母面前夸我非常小的時候的事情︰“xx從小嘴巧,走路利落,看見xx哭,她就拍著xx說‘巴巴巴巴別哭,你媽媽來了。’我抱著xx喂飯,xx就站在飯桌前也要吃。那時候xx還那麼小,還沒飯桌高呢。”我想,那個時候也許我還不到一歲八個月,又或者2歲左右了吧。如果不是偶然听xx他媽這麼說,我是永遠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我不會記得我一歲八個月大時的事情。我稱呼鄰居xx他媽為“姐”,稱呼xx他爸為“哥”,他們的孩子xx和xx則稱呼我為“大姑”。我也不知道這些稱呼怎麼來的,總之大人告訴我們這麼叫,就這麼叫了。同樣地,我稱呼西鄰居xx他媽為“姨”,稱呼xx他爸為“大哥”,xx則稱呼我為“大姑”。我也不知道這些稱呼怎麼來的,總之大人告訴我們這麼叫,就這麼叫了。西鄰居xx他媽曾說一直想要我妹妹(xx,比我小三歲)當女兒,讓我父母把我妹妹給她,但是我父母不願意。因為西鄰居xx他媽只有xx一個獨生子。但是,比我晚出生兩年的xx是送給我大爺(我父親的哥哥)家撫養了,成了他家的女兒了。沒辦法,那個年代計劃生育正是嚴厲的時期,我不是兒子,但是誰家都是想要一個兒子,這是中國人的普遍想法。超生了就要罰錢,那時候窮,哪來的錢啊!所以,再生了女兒,送人也是經常有的事情。好在我母親生了三個女兒之後,最後終于有了我弟弟。所以,我弟弟拯救了我們家。別說是農村,就算是中國整體的所有家庭,一般來講,誰家沒有兒子,都是會被人瞧不起的。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什麼,但是背地里都會議論。我母親也算是吃進了苦頭,那時候我們那里窮,還沒通電,晚上就弄個墨水瓶灌上洋油,點洋油燈。也沒電視,也沒暖氣,吃穿住行都是很艱苦。所以,我母親坐月子,身體落下了不少病痛。

    1988年10月12日星期三農歷一九八八年九月初二秋天這一天我滿三周歲了。我來到這個世上,自己所能回憶起的最早記憶,好像也就是從大約這個時候開始了。我家東邊的茫茫白雪地中,連田間的小路都被大雪覆蓋了。我全身穿著厚厚的棉褲棉襖,頭上圍著厚厚的大圍脖,全身只有兩個眼楮可以從圍得嚴嚴實實的圍脖縫隙里看到白茫茫的田野,雪那麼白,田地被雪覆蓋著,白得耀眼。我在父親的背上,我生病了,父親背著我去看病,這是在看病回來的路上,馬上快到家了。我在父親的背上,听著父親一步一步厚重的腳步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咯吱—咯吱—”,我從圍脖縫隙里看著斜前方的田野,看著周圍的田野,全都是一片白,滿地都是潔白的雪,那麼美。我听著父親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咯吱—咯吱—”,是那麼好听。我心想︰“希望慢點到家啊!希望慢點到家啊!讓我多這樣在父親背上,听父親腳踩在雪地上的美麗腳步聲,看這美麗的潔白田間雪景。”這是我最早的記憶,因為深刻,所以忘不掉。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那麼小,就是記住了,印象這麼深刻。幾年前,我還特意問起過我父母這件事,結果我母親說當時背我看病的不是我父親,還說我父親哪有時間給我看病去。並且父親也說︰“都是你娘帶你們看病去的,我沒有去過。”可是,我還是感覺當時背著我的就是我父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認為,也許是覺著那厚重的腳步聲嗎?也許是覺著寒冷的雪地里背著我的應該是我父親?當然,這都是我的感覺。也許,真的是我母親。不管怎樣,那震撼著我幼小心靈的農村田間土地的雪地美景,那一片白的世界,那腳踩在厚雪上的獨特腳步聲,我是永遠忘不掉的。不過,我大概上小學三年級時,左大腿長瘡出膿時,確實是我母親帶我去打的小針。我還記著當時我怕打針,因為我很少生病,所以懼怕針頭。當時還是我母親和打針的人使勁按著我,才在我的屁股上打上了小針。那點瘡,如果早吃點消炎藥,就不至于打針了。都是因為我在大門前的樹底下蹲下小便時,猛一蹲,一不小心擠破了那個膿包,出膿了,癢得難受,我就使勁挖癢癢,結果弄到去打小針的地步。上小學時,我真的是牙疼了5年吧。帶我去看牙疼的是我父親。但是拿了藥吃了還是疼,每年牙疼的毛病都會犯,最後也就不看醫生不吃藥了,就算是腫得腮幫子鼓鼓的,像是含著一塊糖,我也忍著。有一次數學老師還問我鼓鼓的腮幫子怎麼回事,我回答是牙疼。現在想來,都是因為那時候窮,沒什麼零食,香蕉、火腿腸、方便面都是奢侈,唯一可以吃的就是糖。父親經常讓我去村里小賣鋪給他買煙,有時候找零錢時,找回1毛、2毛,我就直接買糖吃了。過年我也吃很多糖,一疊疊塑料糖紙疊成一朵朵荷花,真是美。那個年代,我又不知道很早學刷牙,沒那個衛生意識,所以就成蟲牙了,所以就年年牙疼。別說是刷牙了,那個年代貧窮落後,連肥皂洗頭膏都沒有,我母親是用洗衣膏或者洗衣粉給我洗頭,結果我頭皮也被破壞了,頭皮屑很多。現在當然是好多了。那個年代,村里孩子們的棉褲棉襖里、頭發里都是虱子、跳蚤,想想真是惡心啊!我們天天捉虱子,哈哈!那時候因為沒有香皂之類的,不注重衛生,所以連肚子里都有很多蛔蟲,偶爾吃個洋糖,拉屎的時候,就拉出一堆堆蛔蟲,惡心死了!洋糖也就是打蟲藥。哎,想在想想,那時候真是恐怖啊!可是,我們還是好好地活到了現在。因為經歷過貧窮,所以我很容易滿足。知足是福。那時候,我們家的屋有好幾處漏雨。下大雨時,我和弟弟、妹妹就趕緊找個碗啊、盆啊,放在地上,對準屋頂上漏雨的地方,這樣雨就滴在碗里、盆里了。那時候的房子很簡陋,屋里地面都是泥土的,院子是泥土的,每逢下雨天,就變得泥濘不堪。不過,泥土院子也有好處,就是可以栽很多很多樹。我們家當時的院子里,我父母種了好多樹,有梨樹、杏樹、棗樹、櫻桃樹、石榴樹、香椿芽樹、楸樹、楊樹、茶花。反正每到開花的季節,我家院子就是滿園花開,成了美麗多彩的小院子。到了收獲的季節,又果實累累。我上小學四年級還是五年級時,我們家在南牆邊蓋了新屋,我就住在新屋里。生活總是逐步變好的。記得我們小時候,父親曾問過我們︰“你們三個說說,人活著是為了什麼。”我當時想到一句話“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就說︰“人活著是為了名聲。”我弟弟和妹妹當時有沒有回答我忘記了。但是父親告訴我們他的答案︰“人活著是為了讓生活更美好。”是的,父親說到了,也做到了。這一輩子,多虧了父親日夜操勞,我們才能有這麼好的生活。父親一輩子風里來雨里去,不管風霜雨雪,每天半夜起床開著三輪車去市里菜市場批發青菜,然後每天趕集買菜,然後還要面朝黃土背朝天種地,就是這樣,父親從不說一聲累,從不偷懶。就是這樣,父親掙了錢把我們養大,不斷改善生活,也慷慨幫助母親那邊的娘家人。父親真的很偉大。有一次,听我母親跟鄰居講,說我父親那時候剛學著干買賣時,和xx他爸爸以及xx他爸爸,好像還有誰,一塊去很遠的地方批發藕還是蝦,總之就是騎著自行車,自行車後邊帶著駝筐。然後回來的時候是晚上,下著大雪,大雪很厚,積雪很深,沉甸甸的駝筐讓父親和其余幾個人推著自行車寸步難行,深一腳,淺一腳,沉甸甸的自行車也東倒西歪,大晚上的雪夜里,連路也分辨不清了,都迷路了。反正就是說太辛苦了,太苦了,鄰居們都吃不了這個苦,都放棄這條謀生計的路了。而我父親,卻堅持下來了,無論是賺錢,還是賠錢,無論有多苦,我父親用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堅持下來了。到現在,我父親也還是天天趕集買菜,同時也沒放棄作為莊稼人最基本的該干的事情,那就是種地。如果不是偶然听我母親這麼說,我是永遠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我不會知道父親當初剛成家後的辛苦謀生計之路。這個艱難的畫面,雪夜的辛苦畫面,經常在我腦海中浮現。父親多麼的不容易,這是我永遠不該忘記的。那個畫面,讓我想到了“風雪夜歸人”這句詩。不知道為什麼,記憶里,多半都是跟冬天的大雪有關。冬天是寒冷的,是刺骨的,是瘋狂肆虐的北風中呼嘯著吹來漫天的鵝毛大雪。這讓辛苦奔波謀生計的人,更加的艱難不容易。是的,我還記著,後來父親賣藕賣青菜漸漸掙錢多了一點,就把自行車換成了手推車,再後來又換成了農用三輪車,再後來又換成了帶封閉駕駛室的農用三輪車。雖然說是封閉駕駛室,有玻璃阻擋風霜雨雪,但是到了冬天還是很冷啊,一點都不暖和,冷冰冰的。並且,以前,大冬天的早上,天還很黑,很冷,我就听見父親不斷地咳嗽聲,那是在院子里的水泥池子里洗藕。那麼刺骨冷的水,那麼滿滿一池子滿是泥的藕,父親就那麼赤手用剪下來的一小塊尼龍袋子洗藕。我當時躺在南牆新屋里想︰“父親怎麼這麼辛苦。”我嘆息著,可是有無能無力。所以,父親的雙手到現在都是很蒼老的,都是被十冬臘月寒冷天的冰水給凍的。還有一些場景,那是還沒有蓋南牆邊新屋的時候,我就和父母在一個屋里。我看著牆上的鐘表,都半夜12點了,父母還不睡,坐在屋中央綁蒜苔,把父親批發來的一大袋一大袋的凌亂不齊、長短不一的蒜苔,整理好,綁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我當時看著父母那麼辛苦,在被窩里偷偷流淚不止。我當時畢竟小,心里想著︰“要是我父母累死了該怎麼辦。”但是我卻無能為力。呼呼的北風中,鵝毛大雪狂亂飛著,大冬天的晚上,在我們村東的河邊,我和弟弟、妹妹也幫父母在往農用三輪車上裝藕,除了我們家,其余的還有很多家都在凍得哆哆嗦嗦地急忙裝藕拉回家。那時候的冬天,幾乎每隔幾天都要來一大卡車藕,卡車上的藕有多少萬斤我記不清了。村里有十多家賣藕的人,卡車上的藕也被分成十幾堆,每堆都一樣重量,但是有的藕好,有的藕不好。這都是從大卡車上按順序卸藕時隨機稱重,隨機分堆的。采取抓鬮,按紙片上的數字,分到哪堆算哪堆。最艱苦的就是幫父母往我們自己的車上裝藕了。那麼冷的天,用手拾起滿是泥的藕,那麼涼,那麼滑,把手都凍麻木了。沒辦法,這樣的苦必須吃,父親比我們更辛苦。那天晚上,鵝毛大雪的晚上,裝完藕後,父親開著三輪車從南大路上回家,母親先趕緊過河,回家拿大掃帚去掃村里道路上的雪,免得父親那拉著好幾千斤藕的三輪車打滑發生危險。我則和弟弟、妹妹最後一塊回家。漆黑的雪夜,那麼寒冷,我和弟弟、妹妹在河里洗干淨手,把手上的淤泥都洗干淨。奇怪,凍得麻木的手,放在冬天的河里,居然不覺著冷了。然後,我就和弟弟、妹妹在漆黑的雪夜里,走在田間雪地的路上回家去。到家,已經晚上10點多了。為什麼我們會那麼辛苦呢?寒冷冬天的雪夜,別人家都睡覺進入夢鄉好久了,可是我和弟弟、妹妹,我的父母,我們全家人卻還在風雪中這麼辛苦。可是,我們畢竟是我父母的孩子,我們姐弟妹三個雖然那麼小,還只是幾歲的孩子而已,但是我們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很懂事,知道幫父母干農活、收拾家務、做飯、喂豬。是的,那時候冬天的早上,別人家的孩子都是回到家吃著父母做的熱乎乎的飯,然後吃完飯去上學。可是我們三個孩子呢,回到家,要自己做飯、燒水,先燒火煮豬食,喂上豬,然後才是做飯、燒水,吃完飯上學去。因為我父母每天趕集買菜,一年四季,寒冬酷暑,風霜雨雪中,每天都是下半夜很早起床趕集去,因為去晚了就沒有攤位了。所以,我都是自己把家里的鑰匙栓個繩掛脖子里,和弟弟妹妹回家打開門,就開始自己做飯吃飯,豬也是自己喂。所以,我從來都是覺著我們姐弟妹三個比任何一個人家的孩子都懂事。就算到現在,我們本事不大,掙錢不多,可是,我還是覺著我們是最能吃苦的孩子,是最能體諒父母辛苦的孩子,是最最懂事的孩子。1989年7月4日星期二農歷一九八九年六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三周歲九個月了。我是听我大娘(我爺爺的大兒媳)有一次對我說起︰“xx,你從小懂事。記得你小時候看瓜地,我從你們瓜地旁邊走,你老遠就對我喊‘別偷我家的西瓜’。”說到這里,我大娘笑了。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居然連我大娘都防,我大娘可是自己人。但是我大娘又補充說︰“這也不能怪你,因為你那時候實在太小了,也就只有四、五歲的樣子。”如果不是偶然听我大娘這麼說,我是永遠不知道這件事的。這種事情明明發生過了,但是就像從我腦海中抹殺掉一樣,我從來都不記得有這麼回事。但是,還好,別人替我記著,幫我記著我從那麼小就是一個懂事的孩子。然後,我分析了一下,我想弄清楚當時我到底是四歲還是五歲。然後,根據我的僅有的一些記憶,我理清了,那年的夏天我應該是三周歲九個月左右。我們老家的人說人的歲數,都是說虛歲,也就是比周歲大一歲。所以我虛歲就是四歲。為什麼我這麼確定呢?這還得歸功于我的記憶的神奇之處。因為我記得接下來一年的夏天,我是在另一塊地看西瓜的,是在我家北邊的那條河邊的西瓜地看西瓜的。所以,我大娘說的這一年夏天我所看的西瓜地,就是我家東邊沙堰邊的那塊西瓜地,也就是東邊河邊的那塊西瓜地。那時候我還真是懂事,我才只有三周歲九個月左右,就一個人在瓜地里看西瓜了。我沒被人偷去,只能說明連老天爺都暗中保護我這個懂事的小姑娘。老天爺也是體諒我父母的難處,知道我一個小小的女孩子,那麼小就孤單單地在地里看西瓜,不是我父母狠心,實在是無奈之舉。我知道,我父母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一次次要了幾個孩子,最終才有了我弟弟,生活本就艱難,我體諒我父母的辛苦。我從小到大,听到遠親近鄰夸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xx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我父親也經常夸我,不但夸我,也夸我弟弟和妹妹,在我父親眼里,我們三個孩子就是最懂事最棒的孩子。我母親雖然很少正面夸我,但是從我偶爾听到的母親和鄰居拉家常說話中,還是會听到母親夸我,也是說我是個“吃苦耐勞懂事的孩子”。

    1989年10月1日星期日農歷一九八九年九月初二秋天這一天,我滿四周歲了。我弟弟是這一年出生的。這一年也跟往年一樣,那時候的冬天都是這樣,仿佛還只是秋天呢,大雪就會來到了。跟現在可不一樣,現在一整個冬天能見點雪就不錯了。那時我弟弟也許才只有四、五個月大吧。大雪也是提前來到,我母親懷中抱著我弟弟,面對突如其來的雪天,母親忙著收拾院子,然後讓我先趕緊去田間菜園里收白菜去。沙堰邊的菜園里,我站在自己家的白菜地里,凍得渾身僵硬,瑟瑟發抖,手腳冰涼,感覺太冷太冷了。我沒帶手套,我根本拔不動白菜,擰也擰不動,因為我的手被凍得沒知覺了,我渾身只覺著冷得發抖。寒冷的風雪吹得我發抖。我看著周圍別人家的菜園里,大人們帶著手套,麻利地用鐮刀砍白菜,收白菜。我心里著急得不行,我多想自己也有一副手套,我沒有手套,沒有鐮刀,我根本無法收割白菜。那時的我,只感覺到刺骨的冷,除了被凍得麻木,被凍得手疼,什麼感覺也沒有了。後來的情景我就不知道了。我記憶里的場景,停留在了我被凍得只感覺到發抖發冷那一刻。那時候的雪,可真是每年都準時提前來到,不到冬天就下雪,還是秋天就漫天空飄來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記憶里,總是伴隨著凍得發抖凍得發冷,記憶里總是有滿田野的雪,漫天的雪飄。我還記得有一次我母親抱著我弟弟,因為要鎖門,就讓我拿著弟弟的奶瓶。結果奶瓶一到我手里,也不知我是笨拙還是手滑,不小心就把奶瓶掉地上摔碎了。當時我是很害怕的。我的記憶也僅是到此,往下的就不知道了。那時候我畢竟也才只有4歲,或者還不到4歲,或者4歲多了,能記住這很珍貴的場景已經很不容易了。記憶真是神奇,有些東西就算天天寫日記,如果不看日記,就會忘光。但是有些記憶,就算不寫下來,就算是很遙遠的事情,該記住的還是會永遠印刻在心靈的深處。現在回想起來,是不是那時候我的妹妹(xx,比我小兩歲)就早已經送給我大爺家了呢?我听我父親說起過,說本來我大姑想要我這個xx妹妹的,但是我爺爺不願意,我爺爺說送給我大姑家的話,孩子就不姓x了。所以送給了爺爺的大兒子家,也就是我父親的哥哥,我大爺家。我大爺家沒有女兒,只有倆兒子。然後我現在又想,那時候我的妹妹(xx,比我小三歲)在哪里呢?是暫時為躲避計劃生育風頭,暫時在我大姑家,由我大姑照顧著呢嗎?總之,那個年代是艱苦的,什麼都艱苦,生活艱苦,計劃生育不讓超生,超生了罰款,我父母也肯定被逼得很艱難。我听我母親說過,我弟弟自然也是超生,是交了罰款的,還是母親去求我舅借錢交罰款。我舅人很好,讓我母親不要著急。真是多虧我舅幫忙。所以,我母親一直對我舅家很好,對他們的孩子也很好。每逢我舅家需要用錢時,我父母總是借給我舅家。我想,這才是真正的親戚吧。親戚本就該互幫互助。我母親和她的姊妹們關系很好。我父親也和他的兄弟姊妹關系很好。我父母兩方的親戚也都互相尊重。比如,我大姑、小姑是尊重我母親這邊的親戚的,我的舅和姨們也是尊重我的父親這邊的親戚的。這是很難得的。因為我父母以及雙方家庭和家人,都是勤勞本分善良的人,農民是樸實的,莊稼人是實在的。1990年7月23日星期一農歷一九九零年六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四周歲九個月了。是的,這一年的夏天,有幾件事情,確切說幾個很小的片段場景,我總是忘不掉。每逢想起來,還是歷歷在目,很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當時我不過是一個還不到五周歲的小女孩,但是那時的遙遠又清晰的一點記憶,一直保留殘存在腦海或者心靈一個角落,真的是很不容易了,太珍貴了。那天,我在瓜地里看西瓜,大夏天的中午頭,我口渴了,母親還沒給我送飯去。我實在渴得難受,就抱起一條破麻袋往家走去。剛走到村口,正好踫見我母親用老式自行車帶著我弟弟,自行車車座前面的橫梁上綁著鐵制的簡易嬰兒座,正好我弟弟坐在上面。我弟弟也才剛滿一周歲零幾天而已,也許連走路都不會,或者走不穩呢。我剛對我母親說我渴了,母親就氣憤地一腳把我踢到在地,說著“我叫你狼膽,竟然敢舍了瓜地回來。”(母親的意思是︰你膽子這麼大,居然敢丟下瓜地回來,讓你在那好好看瓜地的)。我嚇得不知所措,驚慌中趕忙掉頭又往瓜地走去。我的記憶場景也僅到此而已。後面的完全不知道了。不是我母親狠心,我知道,母親是很愛我的。只是有時候表達方式可能很容易被誤解。那時候,已經生了幾個孩子的母親,本就生活艱難,父親那時候也才剛學著買菜,反正經濟條件很差,父母脾氣暴躁起來也是正常的。那時候,我的父母為了生計,雖然時不時抬杠吵架,但是並不是說我父母感情不好,相反,這麼多年,我父母都是很孝順雙方父母的人,並且,我父母感情方面一直很穩定。經得起吵架和考驗的夫妻關系,才是真實的。那時候,父母只是為生活所迫變得焦慮而已。我知道,父母是真心愛我們孩子的,想帶給我們更好的生活。寫到這里,我突然又想到了我弟弟很小時候的一張照片。那時候弟弟很小,還不到一歲,穿得很漂亮板正,帶著可愛的帽子,臉蛋兒很圓潤,坐在青青麥地里。這張照片現在一想,就是這一年,也就是1990年春天照的。那時候弟弟估計八、九個月大了吧,都會坐了。然後弟弟兩歲那年的夏天,也就是1991年的夏天,我六歲,我妹妹三歲,我們三個孩子在家東邊的地瓜地里照了一張相,我們三個都穿得很板正,精神面貌最好的是我弟弟,微微笑著,表情自然,很帥氣精神。而我妹妹,則是斜瞪著眼,有點瞅人的感覺,我還記著但是我笨得都不知道是把嘴閉上還是自然張開,一緊張,把嘴緊繃了。弟弟的襯衫和短褲是成套的,很板正。我穿的是連衣裙,妹妹穿的連衣裙是暫時借的西街鄰居家一個小男孩的。這是我們三個第一次照合照,也是我第一次照相。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照過一次相,所以,我不知道我6歲之前長什麼樣,不知道我還是個小娃娃時長什麼樣。我一直想知道我小時候,也就是從出生到6歲期間的樣子。但是這是個遺憾,因為沒有照片。然後,同樣是1991的夏天,還有一張是我和弟弟的合照。這張照片拍攝時候的事情我是記得的。是我三叔的一個朋友來找他玩,那個人帶了一個相機,看到我和弟弟、妹妹,就對我三叔說,要給我們三個孩子照張相,我和弟弟願意照,但是我妹妹躲在一邊不願意照。所以,照片中就只有我和弟弟了。我們是在家東邊通往河邊的田間路上照的,身後是路邊的洋麻,也就是蜀葵,還開著花。照片中我和弟弟穿的衣服,還是跟我們三個合照中的一樣。我穿著連衣裙,弟弟穿著成套的襯衫和短褲,很干淨整潔。接著再繼續講我四周歲九個月,也就是1990年夏天的第二個記憶場景。還是北邊那片瓜地,瓜地里還有個別人家的墳子。因為土地是每隔幾年就抓鬮輪流換著種的,所以抓鬮拾到哪塊地就種那塊。我家西瓜地里有個墳子,但是我一點都不害怕。不是不害怕,是當時太小,還不知道害怕。那天,我在西瓜地里看西瓜,地邊上還有個父親弄的瓜屋子。那個瓜屋子其實是一張破舊不用的窄木板床,上面架上了半圓狀的棚,再蓋上點樹枝遮擋夏天太陽光。然後,我朝北邊望去,看到河邊北側的路上,一輛面包車停下了,從車上下來好幾個人,然後那些人就朝著我家瓜地來了。那些人走到我家瓜地來,我看到有大人,有小孩,有男的,有女的,他們說口渴了,想讓我給他們摘個西瓜,還讓我自己選,我選哪個他們就要哪個。最後他們喝完西瓜,一個女的指著我連衣裙的兜問︰“你兜里有錢嗎?我們給你錢,你找我們零錢。”我說︰“沒有。”我的記憶場景也僅到此而已。後面的完全不知道了。並且,很多年里,我都以為這就是全部的記憶了,那些人就那麼走了。但是,好多年前,我偶然听我母親在和鄰居拉家常說話時,居然說到了這件事。真的是很偶然听我母親說起。我母親對鄰居說︰“那一年,xx很小,在地里看西瓜,一群人去了西瓜地,還是村里一個鋤地的人遠遠地看見瓜地里來了那麼多人,以為出什麼事了,趕緊跑回來叫我,說︰‘二嬸子,你們家西瓜地里去了好多人,就xx一個人在那里,你快去看看怎麼回事。’然後我一听可壞了,我緊趕慢趕跑到了瓜地里,一看那些人正在瓜地里走來走去,我就氣呼呼地朝他們喊‘你們喝西瓜可以,但是別在地里亂走,把西瓜秧都踩壞了’”。母親的敘述也僅此為止。听母親這麼說,我才知道,原來我那時的記憶僅僅是不完整的一部分,原來這個記憶還有這麼個片段。記憶真是神奇。總之,我真佩服那時候我那麼小,才不到五歲的孩子,就自己一個人看西瓜地。再說1990年夏天的第三個記憶情景。夏天的晚上,天很黑了,我一個人坐在瓜屋邊上,在靜靜的黑暗中,守著我家的西瓜地,地里就是一座墳墓,我也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孤單。然後,大老遠地,父親的聲音傳來了︰“xx,快回家吧。”一听到父親的聲音,我太高興了,多麼親切的聲音啊!對于在黑暗中的夏季田野里獨自一個小女孩看西瓜地的我來說,空曠寂靜的曠野里能傳來父親的聲音,那是多大的欣喜。我連忙激動地喊道︰“嗒大。”(我們老家方言里,我喊我父親不叫“爹”,也不叫“爸爸”,而是有點古老的感覺,稱之為“嗒大”,音調的話讀作“d d ”我喊我娘,不叫“媽”,在自己家里對著我母親時稱呼“ni ”,對外人說起我母親時,則說“俺娘”)。我父親說他剛吃完飯,來晚了。我是理解我父親的,他白天趕集買菜,很累,晚上還要來田間看西瓜,真的很累。我父親對我說︰“回去的時候別迷了路。”就從這句話,也足以看出,當時我是多麼小,不到5歲,自己一個人從瓜地走回家,父親都怕我迷了路。我真的是很懂事,也很膽子大。我是從小就堅強的。不是說我不害怕,也不是我天生膽子大,完全是因為我太小,不知道害怕是什麼。也許,是因為我太體諒父母,我太懂事的緣故。我真的很听話,一個人在瓜地里看西瓜,就算天再黑,只要父親還沒來,我就不走。我是多麼“堅守崗位”,堅守職責。然後,再說一下1990年夏天的第四個記憶情景。也是家北邊這塊瓜地里,也是天很黑了,我父親還沒來。我獨自一人坐在瓜屋子床邊上,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沒想,就那麼一個人守著瓜地,守著那座墳墓。就在這時,我小姑來了,來和我擱伙,也就是來陪我了。我小姑說︰“xx,你嗒大晚一點來,還沒忙完。叫我先來和你擱伙,怕你一個人害怕。”我很乖巧。然後我和我小姑就一起坐在瓜床邊上,我小姑還替我驅趕蚊子,說著︰“這麼多蚊子。”小姑去陪我,我心里是充滿了溫暖的。就是在這片瓜地里,我父親有一天還從我們家瓜地里撿到了一個大泡沫箱,父親說那里面有什麼瓶裝液體,還有很多塑料薄膜之類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飛機拋下來的。父親撿到“寶貝”的情景我是沒看見的,我是听我父親這麼說的。村里鄰居還傳言著仿佛我父親撿到錢了。其實根本沒什麼錢之類的。我記得的場景是,晚上,我們屋里很多透明塑料薄膜。也就只有這點記憶而已。直到現在,村里還有不少人記得當年我父親撿天上掉下來的“不明物”這件事。想想也真是神奇。不過,我小時候那會兒,抬頭望天空時,經常可以望見飛機飛過倒是真的。那時候很向往飛機這種東西,就像向往外面的世界,遙遠的摩登城市一樣。

    1991年10月9日星期三農歷一九九一年九月初二秋天這一天我滿六周歲了。有了弟弟妹妹後,屋子小,家里的床窄,有段時間我就經常晚飯後獨自一人走夜路去我奶奶家睡覺。我家離我奶奶家並不遠,我家在村北頭,我奶奶家在靠近村南頭的地方,還沒到村子最南頭。我們家和我奶奶家差不多是在一條線上了,都在村子最東邊的這條路邊上。所以,一出我們家,我經常坐在東鄰居家朝東的大門口上靜靜地沐浴陽光,有時候是看東邊山頭紅彤彤升起的鮮紅太陽,有時候是生病了感冒了坐著曬上午或者中午頭的太陽。如果要看夕陽,那就只能是在北邊田間地里往西望去,紅得像個西紅柿一樣的太陽漸漸地落下西山頭去,那景色真是好美。秋天的晚上,晚飯後,我一個人去奶奶家,途中會經過路邊一座墳子,我也不害怕。我一個人走著夜路,感覺身後有腳步聲跟隨著我,其實那是我自己的腳步聲,我也知道身後沒人。村里有大孩子還謠傳著什麼路的拐彎處那座墳子邊,有個大人曾經遇見過狼。狼有沒有我不知道,反正我沒遇見過。不過我父母那一輩的那個年代,村里應該是有狼出沒過的,尤其是冬天下雪的早上起來,開門會看到一些類似狼的腳印。听大人們說,以前村子人煙稀少,人少狼就多,田間地里有狼,山上有狼。死了的孩子或者死了的老人的聚集埋葬處,容易招狼,狼能聞到人尸體的味道,都扒拉出來吃了。到了奶奶家,我小姑給我洗腳,邊洗邊笑著說︰“xx,瞧你這腳丫子髒的。”小姑用力給我搓灰,把我腳搓得很癢。那時候村里還沒通電,昏黃的屋子里,我爺爺、我三叔都在。我還跟著小姑去“聚會”,所謂的“聚會”,其實就是“信xx”人一塊聚在一起听年長者布道傳教。在我們村里的這種“聚會”,跟真正意義上的宗教還不同,也僅停留在教人們心平氣和、不罵人、不打架、健康長壽治病這個目的作用上。所以,我姥娘也會去“聚會”。我小姑先領著我去鄰居家約上另一個她的女同伴,然後我們就去人家“聚會”。在“聚會”上,我遇見了我姥娘。我姥娘從懷兜里掏出幾個山楂給我,我咬一口,酸酸的,還挺愛吃。姥娘看我吃,說︰“姥娘嘴里都淌酸水了。看你吃都覺著酸牙。”大家都坐在那里听,給大家講解的是一個年老的老頭,坐在中間大桌子旁的椅子上。我是唯一一個小孩子,一會兒在小姑身邊,一會兒走到姥娘身邊,走到那個老頭身邊時,那個老頭兒還和藹地對我笑笑,說得什麼我忘記了。“聚會”都是晚飯後閑余時間去,散會時,時間也已經不早了。我有時候會突然心血來潮,要跟著姥娘走,去姥娘家睡覺。然後小姑就讓姥娘帶我走了。我畢竟是個小孩子,路上對姥娘說︰“姥娘,你背著我走。”然後,漆黑的胡同里,年邁的姥娘背著我走路。我姥娘和我奶奶一樣,都是裹著小腳。裹著小腳的女人,走路都是很艱難,跟常人不一樣。即便如此,裹著小腳的姥娘還是那麼疼愛我這個外孫女,一路上背著我一步一步地不緊不慢地走著,我則在背上困得要命,幾乎要睡著了。在姥娘背上的我,是不會累的,因為姥娘背著我。但是那時我那麼小,不知道姥娘會累,根本想不到這一點。現在想想,那時候我真的也只是一個小孩子,晚上很晚了,困了,走不動路了,就讓姥娘背著。坐在大人背上,被大人背著走路,真的是很難忘的事情,因為的確,對于小孩子來說,起碼對于我來說,我覺著那是很舒服的事情。以至于每次我都想著“千萬不要到家啊,要慢點到家啊!”但是背著我的人,的確很累的。我畢竟也只是一個小孩子,享受了小孩子該享受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到了第二天早晨醒來,我經常睡迷糊,看著木頭窗稜上糊著的白色紙,不知道是在姥娘家,就習慣性地喊“奶奶——奶奶——”,然後姥娘走過來,笑著說︰“就光惦記著你奶奶了。”我想,還是因為我太小了,睡在誰家都迷糊不清了。姥娘床頭邊的石頭窗台上,經常有一些田螺貝殼,那是我舅家表姐積攢的。我怕表姐不給我,又怕表姐生氣,有時候我就偷偷拿一個自己玩。我舅家住在西院,我姥娘家住在東院,僅一牆之隔。姥娘家大門前的壩子下面是樹林,也有酸棗樹。酸棗成熟的時候,我去姥娘家玩,姥娘會走到石壩子下面給我摘酸棗吃。有一次姥娘還給了我一個菱角。姥娘有了洋茄子,也就是帶口哨的小氣球,也會分給我和姨家的孩子。春天的時候,姥娘會領著我去田間拔薺菜,我挎著籃子,姥娘拿著小鏟子,拔了薺菜回來後,姥娘給我煎薺菜呱嗒吃,也就是薺菜餅。有時候姥娘還會讓我去擼槐花和榆錢,給我煎槐花呱嗒和榆錢呱嗒吃,也就是槐花菜餅和榆錢菜餅。秋天的時候,有時我跟著姥娘和姥爺一塊去姥娘家後邊的田間嶺地,也就是西嶺上放牛,一邊放牛,姥娘和姥爺還逮著螞蚱,然後串在長草的睫上,一串一串的。我跟在姥爺姥娘身邊,幫忙串螞蚱或者摘草葉玩。回家後,姥娘把螞蚱用油煎了給我吃,綠色螞蚱用油一煎就變紅了,亮紅的螞蚱酥脆,越嚼越香。有一年的端午節,我姥娘還來我家,和我母親一塊報了好多粽子,真香的粽子啊!我姥爺也經常來我家。我家和我姥娘家也都是同一個村的,只不過我家在村東北頭,從我們家往東走是菜園和河,往北走是田野和嶺地,有北嶺、高嶺。我姥娘家在村西北頭,從我姥娘家往西是地和西山,往北走是嶺地,也就是西嶺。村子南邊的山下的土地,是南嶺。姥爺有一次來我們家,就在我們家的屋框子里,也就是堂屋西牆和西垣牆之間放柴草垛的地方,搭上架子,用高粱秸稈和麻繩編簸,是那種很大的像帳子一樣的簸。我就在旁邊看。我覺著姥爺在我們家,和我在一塊很好。我喜歡姥爺和姥娘來我們家。有時候姥娘也會來幫忙做晚飯,因為大卡車藕經常下午來,等到分完藕我父親用三輪車拉回藕來時,已經很晚了。我們孩子也去幫忙拾藕裝藕,有時候快裝完時,父母會讓我們先回家。我姥娘幫我們做晚飯。有一次,姥娘用一塊肉炒菜,發現那塊肉上有白渣,也就是肉上有蟲子,估計是肉放長時間了才有的。然後姥娘用手把蟲子去掉,繼續炒菜。姥娘還說讓我不要告訴我父親。那時候生活條件不是很好,有肉吃已經很難得了,肉長了蟲子,扔掉太可惜,我姥娘肯定是心疼,但是又怕我父親知道了嫌棄。其實我父親人很好,不會嫌棄什麼。我父親對我們孩子也很好,雖然父親那麼沒白沒黑地忙碌,但是父親總是能記住我們三個孩子的優點和做過的一些值得表揚的事情,並且經常不經意間就提起,說給我們听。有一次,我對父親說,當然,這是後來的事情了。我對父親說︰“我們三個孩子的名字不是你給我們取的嗎?是我大娘給我們取的?要是你給我們取該多好。我覺著我大娘取的不好。”但是我父親卻微笑著說︰“你們三個的名字是最好听的。”這就是我的父親,很隨和的人。我父親勤勞、有韌性、能吃苦耐勞、善良樸實、慷慨大方、心胸寬廣,從不會耍嘴皮子說個不停,也不會小肚雞腸記恨誰,總是寬容大度對待一切人事。我父親畢竟是高中畢業,那個年代,高中畢業就已經相當于現在的大學水平了。我想,我父親就算沒上過學,也是一個很出色的人。我父親有一台老式收音機,經常听收音機,我父親曾對我說︰“種地也是要講科學方法的。”我父親種的西瓜特別甜特別大,我父親種地都那麼認真,趕集買菜回來,就算再累再困,也照樣下地干活,整地、鋤地、灌溉、管理菜園、管理莊稼作物。別以為我父親只是一個農民,就算是農民,也是一個很出色的與眾不同的農民,我父親思想境界很高,我想這一點比任何人都強。我很崇拜我父親。我父親對我說過︰“人活著不在于長度,而在于高度。”我父親對生死這件事看得很開。我父親還說過︰“金錢和衣服之類的都是身外之物。”我父親還對我說過︰“一句話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質量。”我父親還說過︰“不會休息的人就不會學習。”那時候還沒通電,有的人家有電,好像也是發電機發的。晚上,母親對我說︰“我去打洋油。”母親去買洋油了,我弟弟妹妹在床上睡熟了,我就在家看家。母親關上屋門,就走了。我在家對著一盞洋油燈,托著腮幫子發呆。昏黃的油燈,墨水瓶里盛著洋油,燈芯露出瓶口,我坐在堂屋北牆正中央處靠近後牆窗戶放著的大桌子旁的椅子上,雙腿搭在椅子扶手上,面對著桌子朝西坐著,兩個胳膊肘支撐在大桌子上,雙手托著腮幫子,目不轉楮地望著洋油燈的火焰。屋子靠近東牆處的床上,我的弟弟妹妹睡著,屋子里靜靜地,弟弟妹妹均勻地呼吸聲听得很清楚。屋子里其它處洋油燈照不到的地方,昏黃、昏暗。我困得睡眼惺忪,腦袋也迷糊不清,但是還是那麼一動不動地對著洋油燈的火苗發呆,一動不動地等待母親回來。那時候,自行車都還沒普及,只有少數人家才有,我父親說他學騎自行車還是偷偷用一戶經濟條件較好的人家的自行車學會的。我母親學騎自行車時,那時候好像大家都是在我們家後面的空場上學的。空場地上,收麥子的季節,就曬麥子。那時候北邊田野里還有很多人家種麥子。春天的時候,小麥返青,越長越綠,越長越高,我就挎著藍子在麥地里拔薺菜、拔面條菜、拔米蒿,野菜真的好嫩好新鮮,回家後就讓母親做給我們吃。

    1992年7月1日星期三農歷一九九二年六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六周歲九個月了。夏夜的一天,我半夜醒來,發現小姑在我們家,小姑正在看床頭北側木櫃上的黑白電視,上面演的是《西游記》。小姑對我說︰“快睡吧,你嗒大和你娘去西瓜地了,讓我來看著你們睡覺。外面刮著大風,下大雨,瓜床子都被刮跑了。”我看了一眼電視機,黑白畫面上,演的正是《西游記》里豬八戒在西瓜地的情景。然後我又迷迷糊糊睡著了。我父母在狂風大雨的夏季深夜里,忙著在西瓜地照看西瓜,瓜屋子都被狂風刮得 轆 轆跑。那種艱難的畫面,讓我很揪心。雖然各行各業都不容易,但是從小親眼看到身為農民、身為莊稼人的父母那麼艱辛,我自己也在田間土地上親身體驗到農活的艱辛,所以,我還是最喜歡農民,最尊重農民。農民種地,收獲莊稼糧食作物和蔬菜果木,沒有樸實忠厚老實的農民種莊稼,哪來的飯菜糧食?我最喜歡土地,我最尊敬農民。秋天開學季,我開始報名上小學了。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踏進學校,我開始學習認字寫字,學習知識文化了。我是由屋後胡同里住的鄰居家的紅霞姐帶著去學校報名的,我的家人並沒有去。我母親給我用布縫了一個巴掌大的書包,我就背著跟著鄰居姐姐去報名了。鄰居姐姐跟老師說了我的名字“xxx”,老師登記了,我就算是上學了。後來,其實直到高中畢業前參加高考,才知道我用了那麼多年的學名“xxx”,居然跟我的戶口本上的名字“xx”是不一致的。戶口本上的“xx”,是在戶籍制度不健全的年代,村里負責登記的人隨便給我編了個名字就那麼上戶口了。剛上一年級的我,上學很積極,早晨早早地去鄰居家約上鄰居家的孩子一塊去上學,有時候隨手抱著去上學的木板凳落在鄰居家了,到了學校,我以為自己弄丟了,就嗚嗚哭個不停。老師問我怎麼了,我說自己把凳子弄丟了。老師說︰“沒事,你再找找。”後來,才發現是落在鄰居家了。其實我是怕我弄丟了我母親會打我,我才嚇哭的。也有時候,放學回家後,發現把自己家的笤帚落在學校了,然後我又以為弄丟了,母親也是斥責我。總之,感覺一丟了什麼東西,我都會嚇哭。有一次,母親要去集上賣小豬,需要趕著母豬和一群小豬,母親對我說︰“xx,明天你跟老師請假,幫我趕著小豬去賣吧。”那麼多豬,母親應該是擔心途中豬亂跑,所以才讓我幫忙。但是我卻想著上學,有點不情願。但是我還是跟老師請了假。可是第二天早上,母親卻並沒有為難我,她大概看出我喜歡去上學。所以母親說︰“要不你去上學吧,我自己趕著豬去賣。”然後我就又繼續去學校了。那時候輪流值日打掃教室,笤帚要自己從家里帶,就連抬一桶水,也是兩個同學一組,輪流從家里抬水去學校。我當時和另一個同學一組,有時候我拿木棍,她拿水桶,我去她家,然後抬水去學校。有時候是我拿水桶,她拿木棍,然後她來我家,抬水去學校。我家和她家隔著挺遠,她家在村子西南頭那里,我家在村子東北頭這里。那時候去學校的時候,帶水喝,也是自己拿個啤酒瓶,灌滿溫開水,就去學校。中途有時候就去小賣部買跟皮筋和糖精放進瓶里,那種皮筋是軟軟的,類似于吸管作用,糖精類似于細顆粒糖沙,還帶顏色。在學校里,喝水的時候,經常一不小心就把瓶子掉地上摔碎了。然後,我害怕我母親訓斥我,放學後我就先去我奶奶家,給我奶奶要個新酒瓶,拿著回家去。有時候我在我奶奶家睡覺,早晨起床晚了,就會噘著嘴去學校。我在奶奶家睡覺,經常落枕,早晨起來難受,在學校也難受。有時候我奶奶說,我晚上睡覺不老實,半夜從床上掉下來,然後奶奶就把我弄上床去。從我記事起,我奶奶就是半偏癱,只能弓著腰扶著板凳一步一挪走路。一年級我上了兩年,可能是因為我年齡小,7歲入學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我知識方面學習還不太牢固吧。總之,一年級上完的時候,看著老師陸續叫著一些同學去前排的二年級教室,而我最終沒有被老師叫到,所以我就繼續在一年級再上一年了。當時我心里還有點小失落。不過,幸虧在一年級多上了一年,不但理所當然地換了老師,書本也由黑白的換成彩色的了,更重要的是,多年後的高考那年,踫巧數學很簡單,數學沒有拖後腿。因為我數理化很差。如果我一年級沒有多上一年,那就說明要早一年高考,那麼數學試題可能也就很難了。所以,人生不需要著急,不需要失落,一切的安排都自有道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上帝關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這都是最有道理了。我能看得開失意之時,所以才永保快樂的心態。那時候,我經常對著語文書上的彩色課文配圖欣賞,尤其是喜歡那種春天景色的插圖。我喜歡讀書,喜歡認字,喜歡書香。我背誦課文能力一直是班里第一,語文老師也經常點名讓我背誦課文,讓我領讀課文。小學期間,我得到的獎狀很多,都貼在我家堂屋的東邊北面牆上,離電視機很近的牆上。我數學不好,可是我父親很有耐心,從來不訓斥我,總是耐心給我講解。我還讓我父親給我制作九九乘法口訣表,父親也是很耐心地寫乘法口訣表。總之,我父親是一個很耐心的人。上小學期間,除了上學,就是干家務、下地干活。我學習好,但是干農活也很積極。我很懂得體諒父母的不容易,所以很賣力地替父母澆菜園。那時候澆菜園都是人工用力壓那個壓水機,很累很累,夏季火熱太陽下,就算是下午了,太陽還是很熱,我用力賣命澆菜園,面朝著太陽一側,結果累得滿頭大汗,淚如雨下,曬得黝黑。鄰居看到我,都說︰“xx,你怎麼那麼傻,趕緊歇歇吧。”可是我還是不歇,繼續澆菜園。我太負責了。我太懂事了。這種性格就是天生的。春天和父母一塊整地、播種,夏天一塊鋤地,秋天一塊收獲,冬天周末幫父母趕集看攤子。這就是我的小學,學習和農活兩不耽誤,身心健康發展。除了干我家的農活,也去親戚家幫忙干活。那時候我家和親戚家都是互相幫助干農活的。我舅家表哥和表姐會幫我檢查作業,我的鄰居xx姐有時候也會看我寫的作文。在田間秋收時,有時候還會拾牛糞烤地瓜吃。有時候,不上學的時候,我也會自己或者帶著弟弟妹妹去親戚家玩。秋收時節,我們在田間干活,中午不回去,就在田間吃飯。那種時光太美好了!聞著田間的莊稼和土地氣息,吹著微風,坐在田間地頭吃飯,沒有比這再愜意的“食”光了。我想,最近幾年,我的心中不斷涌起的田間小屋生活夢想,可能就植根于此吧。現在,我和兒子一直念叨著我們的“農村小院子”夢想,那是一種美好的生活向往。小學期間,每逢暑假,除了干農活,還在父親種西瓜的地里看西瓜。有時候鄰居家也種西瓜,鄰居的孩子也去看西瓜,我們就互相到彼此瓜地邊玩耍,比如胡扯說話或者拾石子兒游戲。但是有時候我們家瓜地周圍沒有別家種西瓜,就只有我一個人看西瓜地了。單獨一個人的時光,我也覺著挺好,因為我從小就習慣了一個人在田間。秋天刨完地瓜,擦地瓜之後,最頭疼的就是曬地瓜了。父母擦完的地瓜在地瓜地里堆成一堆一堆的,父母每天還要趕集買菜,沒時間曬地瓜片,就只好交給我們三個孩子去曬了。父母去趕集了,我和弟弟妹妹來到地里,開始曬地瓜片。但是弟弟妹妹有時候也嫌煩,不好好干,我雖然心里也嫌煩,但是必須硬著頭皮干,我不干,就沒人干了。因為我知道父母那麼忙。先把一堆一堆的地瓜片滿地里撒均勻,然後再把互相疊加壓著的,一片一片拿開來擺好。那麼一大片地,蹲著曬地瓜片,真是一項愁人的活。還有的時候,夏季雨後,地里很泥濘,但是父母趕集還沒回來,我就和弟弟妹妹先去地里摘辣椒。我們三個拿著幾個化肥袋子和筐,一筐一筐地摘,再背到地頭邊,裝進袋子里。雖然地里很濕滑泥濘,腳都陷進泥里,但是我們三個孩子還是很懂事,知道怎麼摘辣椒,知道摘成熟的辣椒。所以,我們是很懂事,很體諒父母的孩子。記著我上初中後,那時候弟弟還上小學,我無意間看到弟弟寫的日記,有的寫著冬天和伙伴去用彈弓打鳥或者去田間燒荒,或者去趕年集,站在大橋上看集上熱鬧景象。其中有一篇寫其它季節的,說是放學後,看到家里沒人,自己就給兔子喂上草,然後去田間找二姐干活去了。弟弟所說的二姐是指我妹妹。所以,當時我讀完這一篇,覺著弟弟雖然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又是最小的,但是實在是很懂事的。弟弟很小就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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