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信长的长子》 第一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应仁之乱后,室町幕府衰弱,几任将军试图重振幕府威信,皆以失败告终。如今将军足利义辉有名无实,沦为傀儡。各大名割据一方,纷争不断。 而在这乱世之中,东海道的一个名为尾张的小国却突然颁布了废止所有关卡通行税的政令。商人得以自由进出,大量金钱开始汇集于此。看似荒唐的举措之下,有谁能想到,未来的战国霸者将会从这里崛起。 年仅七岁的六郎一手捧着柴火,一手搔着屁股出神地想着逃跑计划。两年前他被人贩卖给黑心商人,受尽虐待。如何逃脱,并且顺走商人钱财成为他每日思考的问题。 “该死的,又在偷懒!” 挺着大肚腩的商人一拳打在六郎的脑袋上,使得他手中的柴火散落一地。 “啧。” 六郎一咂舌,搓了搓后脑,慢吞吞地将柴火拾起。 “你这个狗东西别忘了是谁付钱把你买来的。不是我赏你口饭吃,你早就死大街上了。我捏死你可比捏死一只蚂蚁容易……” 商人指着六郎谩骂,引来了路人的围观。不耐烦的六郎想借此机会报复他一下,于是假装失手,将柴火砸在了商人的脚上。 商人抱着右脚连转了好几圈。滑稽的样子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你竟敢……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恼羞成怒的商人一把揪住六郎的头发,将他摔倒在地,对他拳脚相加。 六郎只能抱着脑袋,蜷缩起身子,从腾起的尘土中望着路人淡漠的眼神。对此他早已习惯,比起现在所受的皮肉之苦,他更担心今天的晚饭还有没有着落。 突然施暴停止了。六郎从手臂缝隙中窥探究竟,商人竟被一名身着紫色华服的女子所制止。那名年轻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女。想必是出自武士家的女人。 “你为何对一个孩子如此狠心?” 贵妇人怒斥道。 摄于她的身份,商人委屈巴巴地诉说着原由。 这或许是个机会!六郎灵机一动,心想若是得到贵妇人的怜悯,说不定会带他回府,做一个武士家的杂工也比在商人手下受虐待强。 六郎装出十分虚弱的样子,轻轻扯住贵妇人的衣角。 诚惶诚恐的商人连忙对他吼道:“大胆,还不松手!” 然而贵妇人却温柔地将他扶了起来。 看清贵妇人面容的六郎,不禁被她的美貌惊呆。女子细长的柳眉,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眼,牢牢锁住了六郎的目光。略微上挑的眼尾,更是彰显冷艳优雅的气质。 这两年,六郎同商人奔走各国,东到骏河、西到备前、南到纪伊、北到能登,还从未见过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可吃惊之中,除了美貌,还有一种无法名状的熟悉感。 令人惊奇的是,贵妇人脸上也带着同六郎一样的表情。 “小姐,这孩子……”一旁的侍女虚掩着嘴说,“长得和你好像。” 确实如此。六郎这才反应过来。 贵妇人轻轻拨开六郎杂乱的头发,看了一眼他右耳后方的胎记。 “你这是……” 六郎正想问,却发现对方红了眼眶。 “做我的孩子吧!” 贵妇人突然这么说道。 众人不约而同的惊呼声轰动了整个清州城东市场。原本只想做个杂工的六郎一时间脑瓜子嗡嗡作响。我要成为武家的公子了?! 脑子还乱成一团的六郎,迷迷糊糊地就跟着贵妇人进到了清州城中。可随着越来越临近城中心,六郎的不安就越来越严重起来。因为傻瓜都知道,这里是年轻城主织田信长的居所啊! 过往的下人都称贵妇人为“夫人”,也就是她就是“美浓第一美女”、织田信长的妻子,浓姬。她要收我为养子,那我岂不就是织田家的公子、尾张一国的公子了吗?六郎不禁傻笑起来,可他连忙甩了甩头。 信长与亲弟弟信行以及老臣们不合,又是出了名的“尾张大傻瓜”,万一这织田家内乱爆发,我岂不是会被当成信长的孩子杀掉?不行不行!我得找个机会逃走才行。 “深雪会带你去洗澡。待会儿我会带你去见你的父亲。” 浓姬用指尖一点六郎的鼻子,然后把他留给了身边这名侍女。 “姐姐,洗澡我自己来就行了。” 六郎想支开侍女后,趁机逃跑。可没想到被果断拒绝。一旁年老的侍女更是笑道:“公子你还害羞呢!等你长大了可巴不得我们陪你一起洗呢!” 六郎心里说不出的嫌弃,可又无可奈何。 清洗过后,他换上淡绿色伴有菱形图案点缀的华服,刘海也被精心修剪了一番。浓姬笑盈盈地将他引入房中,说是信长一会儿就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六郎只好暂时放弃逃跑的打算,无精打采地跪坐在房中等候。 “虽然现在问这些有些晚,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浓姬小心翼翼地问道,“六郎你是怎么落到商人手上的?” 六郎一边品尝着为他准备的点心,一边支支吾吾地答道:“被人贩子卖过去的。” “那你的父母呢?” 六郎收回了正要抓取糕点的手,紧拽着拳头,愤恨地说:“都死了,因为战乱。” 浓姬没有继续往下问,六郎发现她哀伤地低着头,反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心想不如借此机会跟她说清楚,让她放自己离去。 于是六郎故作爽朗说道:“谢谢你把我从商人手里救出来。收我做养子的事我想还是……” “你放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就让我和殿下来做你的父母!” 浓姬竖着眉毛说道,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呃……不是,我是想说……” 六郎正想解释,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皮肤白皙、五官分明的俊美武士大喊着“阿浓”就走了进来。他深邃的眼神像寒冷的利刃,仿佛能看穿人心。六郎一惊,连忙低头行礼。 “听说你从集市上带回一名男童,真不像你会做出的事啊!可是你要知道,即使你收了一名养子,他也并非我信长的骨血,纳妾之事仍旧不可作罢。” “阿浓明白。” “哦?那你是同意了?” “当然。” “我要娶三个,你也不反对?” 浓姬摇头,可信长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好吧。哪三个我心中已经有人选了。深雪那边就由你去说。” “什么!殿下你的意思是要深雪做你的小妾?”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殿下你明知深雪是我的贴身侍女。她绝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以她单纯的性格,一定会顾及我的感受而选择自裁。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哎,你们女人真是愚蠢。哪个领主不是三妻四妾,选择什么样的女子也是为生出强大的继承者所做的考虑!这也是一国之主的责任。” “殿下你为何要这样折磨阿浓。” “我已经决定了。” “阿浓什么事都可以依着殿下,唯独这件事,阿浓办不到!” “你……都退下吧!” 信长厉声呵斥道。以各务野为首的侍女们彼此看了一眼后,只好面带惧色退了出去。 一进门就遭遇夫妻不合的名场面,六郎既尴尬又害怕,于是尾随侍女们打算离开,可信长却命令他留下。 待门关上后,信长突然大笑道:“阿浓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太好了。” “啊,什么?” 信长凑近浓姬的身旁轻声说道,根本不在乎六郎的存在。 “我信长要纳妾的事相信很快就会传到尾张各个角落。听到消息的信行派一定会有所行动。‘尾张大傻瓜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是贪恋女色连正室贴身侍女都不放过的变态狂’。” 信长自言自语着大笑起来,像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这难道就是人们传说的尾张大傻瓜?完全不像嘛,他到底在说什么呢!六郎根本不明白信长的意思。 浓姬却正好相反,她反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的计策?” “阿浓,这可不像你,反应得太慢了。” “阿浓毕竟身为女人,丈夫要另寻新欢怎么也无法平静。” “勘十郎(织田信行又名勘十郎)若是没有反心一定会来劝谏,如若不然必定会认为这是讨伐我的大好时机。” “那殿下的意思是纳妾之事势在必行了?” “你怎么还不懂,那是当然的。第一个是生驹出羽守的妹妹阿类。你知道我选择她的原因吗?” 信长正儿八经地说。 浓姬怒气未消但仍配合地说道:“生驹出羽守正犹豫站在谁一边。一旦他的妹妹成为殿下的小妾,那他的态度就可以马上确定了。” “没错!”兴奋的信长眼神中仿佛燃烧起火焰,他语速飞快地继续说道,“第二个我选择的是吉田内记的女儿奈奈。他可是拒绝了林佐渡、柴田权六、佐久间信盛几大家臣的提亲啊,若是我信长……” “一定会轰动全城。” 浓姬抢先补充道。 “聪明!” 信长大笑着拍起手赞扬浓姬。 “不仅如此,我听闻奈奈还是尾张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被浓姬拆穿了的信长露出了顽童般的笑颜。 “不愧是我的妻子,真是明察秋毫。所以,第三个人选,我选择了深雪。这回你明白了吧?” “虽说是明白了。可……这必须由殿下你亲自去说,我可不会帮你。” “你这……” “若是殿下不亲自去和深雪说清楚,阿浓便不会答应。” “好吧。看来还是败给你了。” 看来夫妻之间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信长这才将注意力落在了一旁的六郎身上。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六郎跟前,蹲下身子,以近乎贴着脸的距离观察着六郎的脸蛋。他先是一惊,一丝温柔的笑意从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他看了一眼六郎右耳后方。 “这就是你带他回来的原因?” 信长问道。 浓姬俏皮地咧嘴一笑道:“算是吧。” 信长霍地站起身:“织田家可不养闲人。下月初的评定你也一起来,过关了才可留下。” 说完便快步离开。 “什么月初评定?” 六郎疑问道。 “就是在月初举行的会议。会议上主君会根据家臣的工作汇报,对其进行赏罚。那可是重臣才有资格参加的。” 浓姬解释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六郎心想,信长这个家伙还真是奇怪,但是他看上去并不是在开玩笑。 “别害怕,你父亲和你开玩笑呢!” 或许是浓姬察觉到了六郎的疑虑,特意这样安慰道。 “不,他是认真的。” 六郎回答得十分肯定。 “嗯?” “我跟商人做了那么多买卖,真话假话还是分得清的。”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 浓姬笑道。 六郎耷拉着眼皮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算啦,夫人你不用装作相信的样子。” “你的叫法要改一改了。” 六郎先是一愣,随后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母亲大人。” 这可把浓姬乐坏了,对着六郎的脑袋一阵抚摸。刚梳理整齐的头发顿时又变得乱七八糟。 六郎对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宠爱,充满了抵触。可他现在根本无心搭理浓姬,一心只想着评定的事。我一个小孩,能又有什么可评定的?算啦,混到那一天,然后被扫地出门,省得花心思想逃跑的事。说不定还会给我一笔路费! 第二章 告诉我成为公子的办法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晚膳时间还未到。从早晨起就没吃东西的六郎寻着香味钻进了厨房。见四下无人,他便狼吞虎咽地将锅里馒头吃了个精光。 听见有人前来,他便躲在了厨房的一角。 下人们发现食物被偷吃急得团团转。 “发生什么事了,殿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在门外催促的是备受信长宠爱的小姓(意为侍童)爱智十阿弥。他虽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却有着胜过女子的清秀容颜,清脆曼妙的声线更是如枝头的黄鹂啼叫一般悦耳。 “没了。”下人指着灶台上的食物残渣回答道,“不知道被谁偷吃了。” 十阿弥机敏地在厨房中寻找,很快便抓住了犯人六郎。 他拎起六郎的衣领嘲讽道:“听说浓姬夫人从外头捡回来一只野狗,看来还真是不假。” “放开我!” 六郎扭动着身子,却无法从十阿弥手中挣脱。 “呵,还挺有力气,看来是吃饱了。” “吃的没了,现在该怎么办?” 厨房里的下人问道。 “把他交给殿下出出气,说不定殿下就忘了肚子饿的事了。” 十阿弥妖魅一笑说道。 “你一个下人,竟敢对我不敬?!” 六郎回嘴道。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狗,让我先割了你的舌头,省得你在殿下面前乱吠,脏了殿下的耳朵。” 十阿弥伸手去摸腰间短刀。 下人们连忙阻止:“不好吧,怎么说他也是浓姬夫人捡回来的。” “说的也是。”十阿弥坏笑道,“我听说殿下可是要在月初评定上决定你的去留。” “是又怎么样?” 六郎不屑地说道。 十阿弥松开六郎,笑道:“我先把到膳房偷东西的事告诉殿下。待你被赶出织田家你就不是什么公子了。到那时候,我再来取你的舌头。” “那现在我还没被赶出门,你是否该喊我一声‘公子’?” 六郎毫不示弱。 “还是留到评定后吧。到时候,我会喊着‘公子’送你上路。” “就怕到时候赢的是我。” 十阿弥吊起单边嘴角,走了出去。 见他走远后,万分后悔的六郎用力搓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接受他的挑战?” “公子,你没事吧?” 下人们不解地问道。 六郎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地说道:“没事。有见到我母亲吗?” “夫人好像在庭院里。” 六郎微微点头致谢,一溜烟的跑向了庭院。 见浓姬坐在石凳上,六郎连忙抓起浓姬的手说道:“母亲你要帮我!” 不明状况的浓姬眨巴大眼睛问道:“怎么了?” “快告诉我通过评定的办法!” 浓姬大笑道:“你为何突然这么积极起来?” “这可关乎到我的性命!” “你也太夸张了吧?” “哎呀,一时也跟你讲不清楚。总之快帮帮我嘛。” “好吧。我现在就去给你找老师。只要在学业方面取得进展,评定时候定能过关。放心吧,我有在呢!” 浓姬拍着胸脯说道。 六郎苦笑着,看着眼前只有二十三岁的浓姬,丝毫放不下心。 第三章 废柴公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好困……眼睛好重……” 六郎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公子,公子!” 负责教导六郎的年轻侍卫丹羽长秀连连唤道。 “啊。”六郎揉了揉睡眼,“先生讲到哪了?” 长秀长叹一声道:“看来筑城公子你也没有兴趣了。” 在筑城之前,长秀还教授过六郎农学、造桥、筑城等知识,但是只要一开讲,六郎就会打起瞌睡,更不必提传授军略了。 “这该如何是好?” 六郎喃喃自语。 “要不放弃吧。”长秀一边收起书籍一边说道,“不适合自己的事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硬闯进来只会遍体鳞伤。我会去跟夫人请辞。” 说完,长秀便走出了屋子。六郎低着头没有跟他道别。 “公子,森可成大人到了。” 侍女在外通报道。 “知道了。” 六郎拿着木刀无精打采地来到庭院。森可成已在院子中等候。可成有着一张粗犷的脸,因作战勇猛有着“攻之三左”的美称。可他私下里却是个十分谦和的武将,是众家臣中对六郎最好的人。 在众人都推辞做六郎剑术指导的时候,也是可成主动站了出来。 最初六郎在剑术方面的天赋令森可成眼前一亮,可很快便进入瓶颈期。总体观察来看,似乎是因为六郎没有进取的动力。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森可成问道。 六郎叹了声气:“学习对我来说太难了啊。” “啊?” 可成没明白他的话。 六郎往廊上一坐,丧气地说道:“农学、造桥、筑城我样样不行。这个月评定我看是没希望了。” “但是公子还有手中的刀啊!” 六郎用木刀软绵绵地敲击着地面说:“剑术哪有速成。二十天我又能练出什么来?我得做一些短时间内就能出成果的东西。” 剑术没有速成,需要持之以恒。这是森可成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使得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六郎好。 不知什么时候,十阿弥出现在一边。一脚踢掉了六郎手中的木刀,而后讥笑道:“我看你还是赶紧放弃吧。” 一见十阿弥六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霍的一下站起身立马反驳道:“一个个都喊着‘放弃,放弃’,你们烦不烦?我才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 “什么都学不进去,并不是你脑子不好使,而是你脑子里已经装满了屎,装不下其他东西了。哈哈哈。” “总比你好,你脑子里的屎都已经溢到你嘴里了。” 十阿弥轻哼一声,捡起木刀说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适合你的活。” 六郎好奇地问道:“什么?” “看家。狗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你虽然是只野狗,但是或许稍加训练还是能做好的。” “可恶!” 六郎气得怒发冲冠,伸手想要夺回十阿弥手中的木刀。可被十阿弥轻巧躲掉。 十阿弥向后轻跳两步,把木刀扔回给了六郎,接着从一旁拾起另一把。 “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剑术。” 十阿弥不等六郎准备,快步就攻了上去。三两招就将六郎打倒在地。他踩着六郎的脸说道:“怎么不叫了?刚才不是还挺凶猛的吗?” 六郎正想骂脏话。可十阿弥脚上一加力,他又疼得说不出话来。 “要是想放弃就趁现在吧。” “谁要放弃,我总有一天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六郎口齿不清地回嘴道。 “哦?”十阿弥笑道,“那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十阿弥松开了脚:“但不是现在。我们在评定前再比一次,我要你在众人面前再一次被我踩在脚下。” “比就比,到时候我一定要你哭着求饶!” 十阿弥咧嘴一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庭院。始终在一旁看着的森可成,不禁叹了一句:“这小子做的也太过火了吧。” “森先生!” 气冲冲的六郎大喊道。 “是。” 可成一脸诧异地盯着六郎。 “刚才十阿弥的动作你都看清了吗?” “呃……嗯。” 可成疑惑地点点头。 “我应该如何应对?” “当他第一招上步的时候,你应该向右移半步,利用刀背架开他的攻击……” 可成一步步细心讲解后。六郎听完后,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你模仿他再和我比一场。” “嗯?公子你都记下来了吗。” “嗯。” 六郎自信满满,摆好架势。可成半信半疑地模仿着十阿弥的动作又和六郎比了一次。 可成惊奇地发现,六郎竟快速改正了之前所犯的错误。但这终究是经过预演的招式,真实的战斗可并非如此。 就在可成还在疑惑的时候,六郎又说道:“让人去把尾张国内十到十三岁有剑术基础的少年都找来!” “公子你这是要干嘛?” “我要找到战胜十阿弥的方法。” 见六郎眼中第一次燃起火焰,可成愣愣地点了点头。 一连几天,清州城总是有少年进进出出,可惜的是六郎竟无一胜绩。可令可成感到意外的是,六郎根本不在乎输赢。每场失利后,六郎都第一时间请求可成帮他总结、复盘,从而改正所犯的错误,巩固已习得的技巧。即使可成离去后,六郎也时常一个人练习到深夜。 终于在第十二天,六郎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场胜利。可成本以为六郎会欣喜若狂,可六郎与平时无异的表现却让可成再次大吃一惊。 “森先生,该用晚膳了。六郎也快过来吧。” 浓姬亲自前来叫他俩。 可独自在院中练习的六郎并没有注意到。 “我也等一会儿再吃。” 可成在一旁望着六郎的身影,肃然起敬。 “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着迷剑术。平时最怕饿肚子,最近练起剑来竟常常忘了吃饭。” 浓姬叹道。 “是啊。我本以为公子精进之快是因为过去习惯了干力气活的原因,可如今才发觉……这是真正的天才!” “森先生可不要因为他是我的孩子就娇纵他。” “不不不。接连几天下来,公子进步神速。最开始的时候,每次对决结束,都需要我指出他的不足,可这几次比试下来,他已经能很准确地知道自己的错误和不足,然后自己练习改正。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连在下也觉得自愧不如。” 浓姬微微扬起眉毛,看向院中的六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保持这样的势头,待到评定那天,真能战胜十阿弥也说不定!” 可成对此充满期待。 第四章 评定开始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月初的评定,在清州城的本丸御殿中进行。六郎与十阿弥一同候在门外,等待里头重臣们的会议结束。 两人还未开打,就已经在鬼脸方面斗起法来。相比六郎的蓄势待发,十阿弥则是态度轻佻,脸上始终带着坏笑。 只听见里头喊了一句“进来吧”,御殿的纸门便推开了。 六郎毕恭毕敬地坐在信长面前,众家臣则分列两侧。 “十阿弥说你俩要在大家面前比试一场。” 信长饶有兴趣地说道。 “是的。” 六郎回答道。 “什么,小公子要跟十阿弥比试?” 不明状况的家臣议论纷纷。 “这也太……十阿弥虽然貌如女子,但毕竟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个头也不是一个级别的嘛!” “喂喂,十阿弥,你这也未免有点欺负人了吧?” 信长命令道:“把窗户都打开。” 原本昏暗的御殿顿时变得亮亮堂堂,家臣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随着森可成一声口令,比试拉开战幕。 六郎举刀于身前,站姿平稳,静待十阿弥进攻。十阿弥似乎察觉到六郎的变化,不敢贸然向前。面对十阿弥的左右平移,六郎轻微调整脚尖的朝向。每当十阿弥准备奋起向前,六郎就前移半步将其逼退。 刚才还觉得实力悬殊的重臣们看的是全神贯注,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六郎察觉到十阿弥的刀举高了半尺,无形中加大了对自己头部的威胁。然而从这些日子的对决中,六郎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他将原本指向十阿弥的刀尖微微立起,随时准备防御十阿弥的上段攻击。 十阿弥果然挥刀而来,六郎迅速俯身,一抬木刀,在架开十阿弥攻击的同时绕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扭转身子回身一砍,只可惜十阿弥反应一样迅速,提刀抵挡了下来。 双方保持着这样的攻守节奏来回好几个回合,战的是难解难分。木刀相互碰撞的脆响在御殿之中回荡,家臣们的情绪也被调到了最高点。 十阿弥又一次以同样的方式劈砍而来,六郎以同样的方式躲避,然而十阿弥突然减缓向前的速度,引起了六郎的警惕。十阿弥企图单手抓住六郎,六郎向前翻滚惊险躲掉。 然而起身后的六郎表情却十分凝重。 看来他已经发现了。这些日子六郎没少跟身材高大的对手比试,虽然每次他都能从中发现不足并改进,但是始终有一项弱点是无法避开的——那就是绝对力量的劣势。一旦陷入纯力量的对抗,六郎便毫无胜算。 从刚才十阿弥的举动可以看出,他已经发现了这一弱点。 十阿弥接连几次采取相同的对策,六郎躲闪得越来越狼狈。十阿弥甚至放弃劈砍,立着木刀以防御的姿势就朝六郎冲了上去。六郎攻也不是,躲也不是,犹豫之下,竟被十阿弥一把抓住持刀的手。十阿弥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地。六郎翻身准备站起,可十阿弥的刀尖已经抵在了他的眼前。 “胜负已分!” 森可成大声宣布道。 不知是因为六郎输的可惜,还是因为六郎这层身份的关系,众人的反应都有些失落。一时间御殿之中的气氛略显沉重起来。十阿弥假装过去扶起六郎,实则是在他耳边轻语了一句“这下你彻底玩完了”。 “长秀说说你的看法吧?” 信长淡漠地开了口。 “是。”一向严谨的丹羽长秀汇报道,“公子在农学、造桥、筑城、军略方面都未能表现出才能。在下授课二十一次,公子开小差二十一次、打瞌睡十五次……” “喂!你就说学习不行就好了,怎么连打瞌睡的事都记下来了?” 六郎忍不住驳斥道,惹得家臣们捧腹大笑。可信长始终严肃的神情,吓得六郎连忙缩回了脑袋。 “十阿弥你那边呢?” 信长转而问到十阿弥。六郎这才知道,原来十阿弥还在暗中监视着自己。 “回禀殿下。公子随处小便十五次、偷吃食物十五次,每餐饭量近乎一个成年人。” 真是彻底完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六郎不仅一事无成,还落了个劣迹斑斑。被赶出织田家是小,输了与十阿弥的赌局是大。六郎已经不敢想像待会儿十阿弥会怎样折磨自己了。 “对于这小子是去是留,各位的意见呢?” 信长问道。 众家臣缄口不语,心里都想到了一块儿。既然信长会安排这场评定,自然是不想留下没有血缘关系的六郎。这时候为六郎求情等同于拆了信长的台。 “看来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了……” “请等一下。” 说话的竟是十阿弥。 “森大人似乎还有话要说。” 十阿弥扭头看着森可成,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坏笑。 “三左(森可成又名森三左卫门),你想说什么?” 信长问道。 “禀殿下。公子学习剑术仅二十天,至今对决已达九十九场。” “二十天,九十九场对决!?” 众人不约而同惊呼道。 “胜败如何?” 信长问。 “前四十九场无一胜绩,之后五十场未尝一败。尾张境内十至十三岁孩童已无人是公子的对手。” “森大人你的记录不对。”十阿弥笑道,“应该是负五十场,胜五十场。你怎么能忘了刚才那场对决,我可也是十三岁呀。” 森可成面露难色,思忖片刻,突然伏在地上大声向信长请求道:“在下恳求殿下留下公子!” “森先生……” 在众家臣都选择明哲保身的时候,森可成竟不惜惹怒信长,为他求情。六郎感到鼻子一阵酸楚,眼泪不禁在眼眶中打转。 “公子天赋异禀,就连在下都自愧不如。不仅如此,在下还时常能从公子身上看到殿下的影子,那种斗志不自觉地带动着旁人,让人肃然起敬、备受激励!” 不善言辞的森可成竟一瞬间蹦出这么一长串的褒奖之词令众人目瞪口呆。就连坐在上座的信长都爽朗地大笑起来。 “三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时日是你去跟这小子学习说话了呢!” 可成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六郎!” 信长喊着六郎的名字,大步走到了他跟前。 “光有个人勇武还远远不够!一个人的勇猛只能拯救他双手能够触及的范围,而我要拯救的是天下百姓。” 信长的一席话分明是在宣告自己一统天下的决心,可他现在所拥有的只不过是尾张这一个连内部都还不稳定的小国,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六郎眉毛倒成了八字,呆呆地看着信长,根本不明白他的这份自信来源于何处。 “我听阿浓说,你在算术方面也颇有才能。” 信长说道。 “之前在商人手下做过一些统计货品的活。” “很好。”信长满意地说道,“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一战在所难免。明日起粮草进出的事就由你来负责。” “也就是说您已经认可我了?” 六郎高兴地喊道。 信长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反问道:“你能做好吧?” 不等六郎回答,丹羽长秀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殿下,粮草可是重中之重,让一个七岁的孩童来负责会不会太过轻率?” “现在是危急时刻,没有更多的人手了。只要对方有能力,就算是孩童的手,我也想要借用。此事就这样定了!” 说完信长便大步离开了御殿。 六郎拍了拍十阿弥的肩膀,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示意他不要忘了约定。可没想到十阿弥却用鬼脸回应,旋即紧追信长而去。 六郎望着他的背影入了迷。十阿弥做鬼脸的样子反复在六郎眼前浮现,不禁让人觉得还有几分可爱…… 他虽然貌似女子,但他始终是个男人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六郎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令在场的家臣们都看傻了眼。 第五章 末森城的阴谋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行派终于有了动作。林通胜原本应在午后四时参与末森城的密会,却因为那古野城的政务耽搁了。等他达到末森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他谨慎地将书院纸门推开一人通过的大小,夕阳的余晖便正好照在了信行略微苍白的脸上。林通胜先是一愣,而后小心翼翼进到了里头。当他再度抬头时,才看清分列在信行两侧的其他人。分别有老臣柴田胜家、佐久间大学、弟弟林美作以及信行的心腹佐佐藏人。 “佐渡守(林通胜的官职)可让我们好等啊!” 柴田胜家阴阳怪气的说道。 “佐渡,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信行笑道。 “实在抱歉,殿下。城中事务实在繁忙,一下忘了时间。” 林通胜欠身致歉。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去到信长那里了呢!” 柴田胜家嘲讽道。 “柴田大人,你说这话是想陷我于不义吗?” 林通胜质问道。 “难道不是吗?你若是没有做出对不起殿下的事,信长会无缘无故把那古野城交给你吗?” “这我怎么知道。信长原本就是个没有脑子的傻瓜,他做出匪夷所思之举,也并不奇怪啊。” “依我看,或许我们现在说的一字一句都会传到信长的耳朵里吧。” “你少血口喷人!” “好了,都别吵了!”信行不悦地叫道,“我们可不是来听你俩吵架的。” 林通胜低头致歉,坐到了一旁。 “佐渡,听说你今早去清州城了,哥哥那边有情况吗?” 信行问。 “殿下,怎么连你也……” “佐渡你不要误会了。哥哥虽有意拉拢你,但我知道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我们这里也只有你与他走得最近,所以我才这样问你的呀。” 林通胜平复了一下情绪,回答道:“据下人说他每天都与三名小妾寻欢作乐,已经很久没有去浓姬那边了。今早我去进城拜访的时候,他还叫来三名小妾在我面前显摆。完完全全陷在了女色之中啊。” “但以前我从未听说信长有这方面的癖好啊?” 面貌如牛一般的佐久间大学插了一句。 “是啊,哥哥以前还劝谏过先父不要沉迷女色。他怎么会……” 信行附和道。 林通胜说:“或许是太久没有尝到女人的味道了吧。毕竟小公子死后,美浓的那位公主(指浓姬)一直未再怀孕。这不是正好印证了他们夫妻关系不和的传闻吗。” 信行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原本我以为他致力于发展商业,已经有了作为当主的觉悟,没想到……” “殿下!”林通胜的弟弟美作插嘴道,“信长的荒诞行为还少吗?” “不如由殿下亲自去劝谏一番……” 佐久间大学倡议道,可他话音未落,佐佐藏人便打断道:“还要殿下亲自去?佐久间大人,你真的是和我们一边的吗?” 佐久间大学脸色一沉,不再说话。 “佐渡守,你的意思呢?” 信行问。 林通胜暗喜,心想信行果然还是最在乎他的看法。 “殿下你各方面都远胜信长。不仅我们这样认为,国中百姓都认为你应该取而代之。”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 “殿下,不可在这个时候心软啊!”佐佐藏人也劝道,“这已经不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了,而是关系到整个织田家、整个尾张。还请您站在织田家的角度考虑。” 信行垂下双眼,仍旧未拿定主意。 这时候林美作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香林院居士(信长与信行的生母)也已经同意了。” “什么!?你说母亲也……” “是的。为了织田家的将来,香林院居士已经做好了舍弃骨肉的觉悟!”美作继续说道,“香林院居士亦能如此,殿下你又怎能弃织田家的未来于不顾?若是不尽早除掉信长,尾张迟早会被斋藤氏和今川氏吞并。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说罢,美作等人一齐伏在了地上请求。信行这才正式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既然如此……一切都是为了织田家的未来。” 柴田胜家见状,立即将地图铺在信行面前,说道:“眼下就是我们发起行动的最好时机。” 他指着地图上用红笔圈出来的地方说道:“筱木三乡的麦子预计本月二十日左右就会成熟,我们可赶在信长的前面抢收掉它。信长知道了定会出城迎战,我们另派一队人马偷袭清州城。到时候信长无城可回,只能任人宰割。” “真是好计策啊!不愧是柴田大人!” 佐佐藏人大声赞同道。 “计策虽然好,但具体有谁负责,柴田大人心中可有了数?” 林通胜故意升高强调问道。 “冲锋陷阵的事,当然由我亲自领兵前去最合适不过。偷袭清州城的事就有劳佐渡守你了。” 林通胜嗤笑一声。心想,到时候若是信长不出城,偷割麦子的功劳便轻松算在他柴田胜家名下。若信长出城迎战,又中了他的埋伏,到时候他又有了取下信长首级的机会。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不过我林通胜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傻瓜。 林通胜回了一句“我没有意见”,旋即对弟弟美作使了个眼色。心中已经做好打算,到时候就由弟弟美作分兵前往抢夺柴田胜家的功劳。 “其他人的意见呢?” 信行问道。 在座无人发表异议。于是信行宣布:“那好。行动就定在本月二十日。大家各自回去准备吧。” 第六章 考验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长虽是尾张国主,但是手上能动用的兵力只有一千二百人。反观末森城的信行一派,兵力却达到了一千七百人。其次,家中重臣多站在信行一方。信长的处境可谓岌岌可危,一旦信行举兵谋反,恐怕尾张国主之位就要易主了。 也许正是因为家中可以信任的人选不多,信长才将统计粮草的任务交给了六郎。为了证明自己,不辜负信长的信任。六郎在工作上尽心尽责,表现出了超出自己年龄的稳重。每日不仅准确记录粮草进出的数据,还常常走访田间,向农民了解稻子种植情况。 经过细心的统计分析和多地勘察。六郎发现尾张的粮食储量正呈递减的趋势,而主要的生产来源却聚集在筱木三乡一处。但从地理位置上看,筱木三乡却并非完全受清州城庇护。 同时今年雨水过盛,稻子一定会减产,这使得争夺筱木三乡直接成为了左右这场内战的关键。 为了此事,六郎急冲冲地求见信长,却被十阿弥挡在玄关之外。 “我有重要的事向父亲禀报。” “哟,叫得还真是顺口啊!”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斗嘴,快去通报!” 十阿弥不情愿地走开,过了一会儿带回来了信长召见六郎的口信。 六郎小跑着朝书院而去。 书院里的木香在门外就能闻到,年轻的侍卫前田利家守在门外,里头坐在当中的是信长,两侧分别是犹如乞丐的老者根阿弥一斋、侍卫丹羽长秀以及森可成。 “父亲,我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说吧。” 六郎从怀中掏出自制的地图,铺在信长面前。虽然笔触稚嫩,但尾张境内的地理情况却画的十分详尽。 “这些天我查看谷仓历年粮食情况记录,发现筱木三乡一直是我们织田家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可是我巡视筱木三乡的时候却发现,如果突发状况,清州城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它处于尾张中心地带,一般这种田地周边都不会做特别的防御工事。” 森可成解释道。 “可是现在是特殊时期。” 六郎瞪圆双眼说道。 “公子你的意思是……” 森可成似乎知道了六郎想要说什么。 “这个月下旬,稻子会迎来丰收期。如果我是织田信行……”六郎趴在地图前,比划出信行的行动路线,“一定会沿这条路,偷割筱木三乡的麦子。” 三位家臣大吃一惊,接着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信长。 “做的好,六郎。”信长说道,“长秀、三左你们可落后了哦。” 信长合上手中折扇,眼神示意了一下侍卫利家。利家便关上了书院的门和窗。屋内一下子陷入一片昏暗。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利家点上烛火,屋内重新有了亮光,信长才缓缓开了口。 “其实,昨天信行派就在末森城展开了密会。” “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森可成语气中带有几分不安。 “我想应该是的。要不然昨天早上林通胜也不会来拜访我,想必是想探查我的情况。正如六郎所说,偷割稻子可能是他们想到的计策之一。” “我们可以先布置好埋伏。” 森可成建议道。 “不行。一来我们不知道对方是否会采用这种方法,二来我们不知道对方具体行动时间。” 丹羽长秀说道。 “那就先做好防御工事。” 森可成继续说道。 “这倒是个办法。可是该选在什么位置呢?” 丹羽长秀盯着地图陷入思考。 “很好,开动你们的脑筋!” 信长一脸愉悦,笑道。 “在这个地方!”六郎指着于多井川附近名为名冢的地方说道,“在此处筑一道墙便可。” “对!就是这个地方!” 森可成兴奋地叫了起来。 “殿下,筑墙的事就交给我吧!” 丹羽长秀有筑城的才能,这项任务可以说他是不二人选。 可是信长却否决道:“别心急。刚才你也说了,这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六郎激动地说:“可是万一对方真这么行动,到时候再建造就来不及了呀!” “放心吧,马上就会知道了。况且如果勘十郎真的打算谋反,那就不会是偷割小麦这么简单。” “父亲的意思是?” “马上你们就知道了。” 信长得意地笑起来,不再说话,也没有示意在座的可以退下。他们几人就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屋内,像是在等待什么。 大概一刻钟时间过去后,敲门声传来。侍卫十阿弥在外头通报道:“殿下,佐久间大学到了。” “告诉我们答案的人来了。” 信长说道。 众人不明白信长的意思,佐久间大学可是信行派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们信行的计划。难道他被殿下寝反了?如果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过一会儿,十阿弥便领着佐久间大学走了进来。也许是房内的气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左顾右盼地观察着在座的每个人。 “大学你怎么来了?” 信长问道。 “没什么,只是许久没见到你了,特意前来拜见。” 大学并没有展现出家臣应有的恭敬,他正对着信长盘腿坐下。 “这位是新来的学者根阿弥一斋。” 老学者微微低头行了个礼,大学没有回礼则直接看向了六郎的方向。 “想必这位就是国中盛传的鬼童子吧!” 信长笑道:“学者呀,看来你的名声还不如一个孩童啊!” 根阿弥一斋摸着自己稀疏的白胡须笑得合不拢嘴。 “但是大学啊,你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这个吧?” “你多虑了。” “大学啊,你和你弟弟左卫门比起来,撒谎的本事可真差太多了。既然来了,我就满足你吧。十阿弥,把我的三位小妾唤来。” 大学微微后仰身子,坚毅的神情第一次从他脸上消失。他干咳了两声,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 过了一会儿,阿类、奈奈、深雪便来到了屋内。 “生驹出羽的妹妹阿类、吉田内记的女儿奈奈以及阿浓的贴身侍女深雪。如何,是不是每个都美艳绝伦?” 大学瞪大他那牛一般的眼睛,没有回答。 “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吧?” 信长再次发问,大学装出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什么?” “别装了。” 信长摆了摆手,失了兴致一般。 “昨天你们聚集在末森城里密谈的事早就传到我信长的耳朵里了。想必你们也为我的事感到头疼吧?” 大学收紧下颚,眨巴着眼睛不敢直视信长的目光。 “林通胜刚来过,下午你便又来了。你一定是心中抱有疑问,才特意前来求证的吧?” 大学沉默不语。 “可惜……” 信长叹道。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与你不同,他看重的不是织田家的未来,而是自己的野心。想必昨日他和权六(指柴田胜家)在信行面前大吵了一架吧?” 大学的眉头微蹙,目光不住地在地面上左右扫视。 “既然难得来一次,今天我们就喝上几杯吧。阿类去准备一些酒菜来,奈奈和深雪听从阿类安排。” 三名小妾秩序井然地依次退出了门外。 “素闻殿下您不爱喝酒……” 大学此时的态度与刚来时比起了变化。 “大学,酒都还没喝你怎么谦逊起来了。放开肚子喝吧。” “是。” 酒过三巡,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大学早就做好了向信长一问究竟的打算。 “在下有一疑问想请教殿下。最近我的正室夫人和小妾不合,我不知道该帮谁好。正室乃是家族联姻,我与她本无半点男女之间的吸引,但细想我有今天的地位又多亏了正室家族的帮助。小妾是我所宠爱的女子,在感情上我自然偏向小妾。我不知如何是好。” 大学话中的意味,连六郎都听了出来,信长自然更不必说。信长像醉了一般摇了摇头,用一种十分认真的口吻说道。 “你不该想着帮谁,你想的应该是怎样做才对你家有好处。” “但如果有一天她俩真的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呢?” “那你当当机立断,斩断私情,判断怎样才是对你家未来有利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做出令家人伤心的事。明白吗?” “我明白了殿下。大学有些醉了,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告退了。” “好,我送你出去。” “万万不可。” “我也想走走,吹吹风。” “是。” 六郎的桌上没有酒,他吃着水果,一声不吭地观看完整个过程。当信长和大学走远后。六郎说道:“各位别装了,父亲和佐久间先生已经走远了。” 在房内东倒西歪的根阿弥一斋等人这才缓缓坐正了身子。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公子的双眼啊。” 老学者笑道。 “我们演的真的有那么差吗?” 森可成一脸担心地问。 “放心吧,佐久间先生应该没看出来。” 六郎答道。 “可是佐久间大人也没说信行具体什么时候行动啊?” 森可成问道。 “别急。”六郎笑了起来,“父亲亲自送佐久间先生出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就目前来看,筑墙的人选看来是已经定了。” 长秀诧异地问:“公子是说殿下打算让佐久间大人来筑墙?” “待会就知道了。” 送走大学后的信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森可成说:“三左,到门外候着吧,大学忘了一件重要的东西,马上会回来的。” “是。” 森可成与六郎互视了一眼后向大玄关走去。 “你觉得如何?” 信长问六郎,六郎对着地图歪起脑袋想不明白。 “笨蛋,我是问你觉得大学如何?” “哦。佐久间先生带着疑问前来,走的时候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父亲让森先生去门外候着,想必佐久间先生一会儿就会回来。” “不错!” 果真如信长所说,森三左卫门已经从门外引着大学往这边走来。 “大学,忘东西了吧?” “是,殿下。我大学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多亏殿下刚才点拨了我。” “来这边坐。” 大学喘着粗气大步靠了过来,当他看见铺在地上的地图时,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殿下已经知道信行殿下的计划了?” 信长与六郎交换了一个眼色,换上严肃的口吻问道:“说吧,勘十郎等人打算何时起兵?” “八月二十日前后。” 信长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是权六的主意吧?以勘十郎的脑子想不出这样的计策。” “是……是的。” “偷割稻子只不过是诱饵,目的是为激怒我,引我出城,趁此空隙占领清洲城,让我无处可回,然后将我围剿,对吧?” “正……正是如此。” “想必林佐渡的弟弟林美作也加了一些主意进来,凭权六的性子可想不到那么细的东西。” “殿下推测的丝毫不差。” 信长爽朗地笑了。而大学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信长前倾着身子盯着大学,彷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大学听好了!” “是!” “你在此处筑一道墙。” “此处……此处是?” “越过于多井川之后的名冢。千万记好了,现在还不能暴露意图,但必须在对方出兵前两天完成。我要让它突然出现在对方面前,要不然对方就会改变计划。这可关系到这场战斗的成败。大学,一旦开始筑,就得抱着必死的信念,日夜赶工。让他们大吃一惊,向他们证明你佐久间大学的能力。” “是!” “还有,一旦筑好,一定会引来他们的攻击,到时不论如何也得坚守住。切不可乘胜追击。你要记住,只要墙筑成,这一战胜利的必定是我们。我信长一定会出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等到那时候就是我们胜利之时!” 短短一个时辰,屋内的气氛犹如夏季的天气一般变幻莫测,刚才还是一片祥和,此时已是疾风骤雨。织田家的局势一夜之间发生了逆转。 第七章 稻生之战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大战即将来临,虽然信长方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但胜利远没有信长说得那么轻而易举。对这其中的残酷了解最深的莫过于信长自己,不单单是筑墙,他担心的还有另一个人——织田家第一猛将柴田胜家。 若是无法阻止柴田,一切的准备都将成为徒劳。反观自己手中却没有能够与之抗衡的武将,就算信长亲自出马,也没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为此,信长还必须再添一把柴才行。 “犬。” 信长唤来前田利家(利家的乳名为犬千代)。 “在。” “你立马启程回你父亲那里一趟。” “殿下是说荒子城?” “难道你父亲还有别的城池吗?” “噢,不。我是说现在吗?” 屋外的天空已是明月高挂,只有孤鸟还在繁茂的夏木树上啼叫。 “不要让我说两遍。” “是,我这就前往。” 利家迅速起身,朝门外跑去。跑到房门外时,才突然想起还没弄清信长要他回去的目的。他急忙回头,伏倒在信长跟前。 “万分抱歉!” “笨狗。去把今天的事告诉你父亲利昌,命他秘密召集可以动用的兵力。待确定对方动手的准确时间后,我会告诉他该怎么做。” “是!” 八月二十二日的下午,信长从大学那里得到了信行举兵的准确时间,是在二十四日清晨。大学立马动用了近三百人丁,拉上早就准备好的木材开始日夜赶工。而信行派却对大学的叛变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要想在两天时间内筑好墙是不可能的,再加上今天这样的持续暴雨天,更是难如登天,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若是赶不及,筑起一半的名冢砦便可谓形同虚设,到时不仅信长的计策不会成功,就连大学自己的性命也不保。然而这反而激发了大学的斗志。 “犬,快去通知你父亲。命他先按兵不动,待对方攻克春日井、守山等要隘后再与我汇合。” 信长命令道。 “什么?” 利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不转睛地看着信长,没有行动。 “那敌人不就近在咫尺了吗?” “笨狗,荒子城能召集的无非只有农民,这些农民基本毫无战斗经验,可以说战力不足,若过早暴露只会是以卵击石。” “明白了。” 暴雨一直持续到二十三日的傍晚,二十四日当天却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信长穿着一身漆黑的铠甲盘坐在屋内,火红色的披风一直从肩上铺到了地上。家臣们面向他分坐在两侧,他们按捺着心中的兴奋看着信长,等待他的号令。 “报告!柴田胜家以及林美作正在进攻名冢砦!” 传令兵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还不到时候。” 信长以一种极为低沉的嗓音自言自语道。既然权六和美作的军队已经进攻到了名冢砦,说明各大要隘已经失守。以大学的兵力应该还能撑些时候。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又有传令兵进来。 “报告!木曾谷积压的暴雨形成了洪水,将通往于多井川的桥梁冲毁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家臣们议论纷纷,桥梁一毁意味着救援大学的唯一通路就没有了! “时候到了!” 信长猛然起身,手中提着带有金光闪闪家徽图案的头盔大步走了出去。他骑上那匹著名的肥马——连钱苇毛。 信长用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对全副武装的六郎说道:“清州城就交给你了,好好保护你的母亲!” “是。祝父亲大人武运昌隆!” 信长一拽缰绳,转向部下。 “这一战,我们胜了!跟随我渡过于多井川,去取敌将首级!” 士兵们高举兵器,齐声呐喊! 信长犹如一团燃烧着的火焰,踏着声浪飞奔而出! 第八章 鬼柴田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于多井川以庄内川与上流的龙泉寺川在清洲城前端的五条川汇合而闻名。如今两岸河堤边的水田已被洪水浸灌变成了河床。与清洲相连的桥梁已被冲毁。 “该死!桥梁一断,便无法引诱信长来这。” 柴田胜家拍着脑袋咒骂着。 久攻不下名冢砦的柴田早已带兵前往上游歇息。正在发起进攻的是林美作,他受哥哥林通胜之命,分兵五百前来名冢砦为柴田胜家的“助阵”。其实柴田心里清楚,美作只不过是来抢占军功的。既然自己的一千兵力都攻不下名冢砦,美作的五百人又有何能耐?所以柴田这才悠闲地冷眼旁观。 就在林美作久攻不下,柴田得意洋洋的时候,树林里突然杀出一支小队。 “谁?” 大吃一惊的柴田急忙上马。 “信长殿下的先锋,佐佐孙助!前来取叛徒柴田胜家的狗头!” 柴田胜家的军队顿时乱成一团。 “孙助呀!就凭你吗?” 孙助一枪刺向柴田,却被柴田轻巧的躲避。柴田反身一枪,刺中了孙助的肩,孙助就这样手持着枪倒地死去。 不愧是世人尊称的“鬼柴田”,就连享有小豆坂七本枪之一美称的孙助都不是他的对手,仅用一回合便结束了战斗,将军心稳定了下来。 “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这大傻瓜的战法未免太夸张了吧!” 柴田心绪未定,又有一名武士从侧后方袭来。 “谁?” “山田治部左!” “治部左?不熟。” 气急败坏的治部左举着大刀向柴田奔来。出乎柴田意料的是,治部左竟然从马上跳向他,仿佛将自己整个人都化成了刀剑。真是一种不要命的战法。 只听到治部左一声悲鸣,便落了个与孙助同样的下场。柴田的左肩同时传来一阵疼痛,他也受了伤,血从肩上一直顺流到了左手指尖。 连斩两员大将,使得柴田军士气大涨。信长的七百余人部队眼看就要被击溃。然而就在此时,树林里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是前田利昌领着大约六百人的杂兵前来。 信长骑着连钱苇毛突然冲到了最前阵,这使得敌方士兵大惊失色! “权六!” 他的吼声惊天动地,使得正处于僵持的双方士兵都停了下来。 “你们可真笨!既然将兵力分散。” 柴田想起了刚才领兵前来抢功的林美作,方知大事不妙。 “仅剩两百人的林通胜已被我擒获。你们的计划泡汤了!勘十郎也良心发现引兵回末森城去了。怎样,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什么,信行殿下已经……” 柴田的士兵们一听信行已经撤退的消息,纷纷丢弃了手中武器准备投降。柴田深知自己死期已到,错看信长的那股悔恨不禁涌上心头。 连钱苇毛喷着粗气,在柴田面前来回,骑在上面的信长扬着嘴角。信长没有当场对柴田实施裁决,他一拽马头,转身向名冢砦方向奔去。 不知权六已经投降的林美作仍旧因攻不下名冢砦而焦躁着。他的士兵个个满身泥泞、疲惫不堪。 “美作!” 突然有人高喊自己的名字,美作急忙转头。那人与自己仅有一马之隔,对方身材高大,威风凛凛,怎么看也不像沉迷女色的信长。 “如何?对于这样的战法,你有何心得?” “信……信长殿下,怎么可能?桥明明已经被洪水冲垮……” 信长张口大笑。 “我从小在尾张各处野游,田地的宽广,河川的深浅我可都是用脚一一丈量过的。区区洪水能难得倒我吗!?” “这……” “来!拾起你作为武士的最后尊严与我决一死战。其他人都可以原谅,唯独你不行!” “不,不是这样的。” 信长举起他华丽的洋枪,将枪口对准了美作。 “你怂恿你哥哥林通胜联合柴田权六,胁迫勘十郎举兵谋反。这背后的主谋就是你。如果你还有一点武士的自尊,就快切腹吧!” “不,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美作啊,你怎么还不明白?算了,我已经厌烦了。” 信长叹了口气。 “嘭”的一声枪响。名冢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唯有美作从马上跌落的声响回荡在于多井川上空。 第九章 手 段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殿下取了美作守首级后,并没有选择回清州城下围剿林通胜,而是直奔去了信行殿下的末森城。” 说话的是森可成,他应六郎的请求,对其描述着这场战役的详细过程。 “林通胜的七百人马,被美作守分去五百后,仅剩两百余人。为何父亲不趁胜追击将其消灭?” “殿下说了。以林通胜的两百人要攻下清洲城根本不可能,根本没有必要浪费兵力去解决他,只要信行降服了,他自然退去,清洲城之围自解。” “哦!原来如此。” 六郎连连点头,兴奋地前倾着身子追问之后发生的故事。 “殿下带人包围了末森城。他用大刀插着美作的人头,对着城上的弟弟高喊‘还认得他吗,勘十郎’。信行殿下认出是美作的头颅后,脸色大变。要不是身边的佐佐藏人搀扶着他,恐怕已经吓倒在地了。当信行殿下得知柴田胜家也被击败的时候,就彻底放弃抵抗,开城投降了。” “真是了不起!” 六郎听得热血沸腾。 “但我并没有听说父亲占领了末森城啊?” “是的。殿下没有入城,而是调转马头,无视信行殿下的投降,直接回了清洲城。” “这又是为什么?” “在下也不知。” 六郎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一旁的浓姬明白问题关键所在,于是装作一脸若无其事地提点道:“好久没有去末森城探望婆婆了。” “婆婆?父亲和信行的生母……” 浓姬微笑着点点头。六郎兴奋地用拳头击打手心。 “我明白了!祖母偏爱信行,参与了废除父亲家督之位的阴谋,若她也住在末森城,那么顾及骨肉之情的父亲便无法取得末森城。更何况连续与柴田、美作交战后,士兵疲敝。即使林佐渡仅有两百人,但万一回城时与信行再度生变,就会形成包围之势。” “不愧是公子!听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明白了。” 森可成赞叹道。 六郎瘪着嘴说道:“母亲,你知道就直接告诉我们嘛,干嘛要这样拐弯抹角地提示。” “我也是想测试一下你呀。” “你分明就是想捉弄我。” “浓姬夫人。” 进门来的是利家,他是来替信长传话的。 “殿下传夫人和公子前往书院。” “发生什么事了吗?” 浓姬问。 “香林院居士带着信行殿下、柴田胜家、佐佐藏人前来谢罪。” “哦?有好戏看了。” 六郎起身,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是目前来的只有香林院居士。信行殿下等人先被请往妙兴寺接受调查。” “由谁负责?” “回公子,是丹羽长秀先生。” “哈哈!可怜的家伙,落到长秀手里可没法敷衍了事。” 六郎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他边给浓姬行礼边说道。 “母亲,我要前往妙兴寺看长秀如何审理他们。” 说罢,六郎便大步迈出步子。可他的衣领立马被浓姬拉住,一屁股向后跌坐在地上。 “不行,你必须去拜见祖母,这是基本礼数。” 浓姬的语气不容商量。六郎只好撅着嘴回了句“好吧”。 浓姬和六郎到达书院后没多久,香林院也到了。六郎向她行礼,但这位祖母根本没有搭理他。香林院匆匆忙忙地坐到信长身边拉住他的衣袖,半带着哭腔哀求道。 “上总介(信长此时的官职),你可要救救勘十郎啊!” “母亲大人啊,我同样也是您的儿子啊!这次是勘十郎要对我不利。” “勘十郎也是受身边小人蛊惑,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这个我知道。” “勘十郎从小就敬重你这个哥哥……”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现在也一样,他仍旧时常在我耳边提起你和他小时候的趣事。如今啊,勘十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该怎么办,你说对吧,浓姬?” 香林院见信长不为所动,便转头希望获得浓姬的帮忙。聪慧的浓姬当然不会干扰信长的判断,她在一旁为香林院添上新茶和点心,以笑容代替回答。 “放心吧,母亲大人。他们会平安无事地跟你回去。” 信长说道。 “真的吗?” “嗯。要是我有意为难信行,昨日兵戎相见之时,我便进城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母亲大人!” “嗯?” “倘若信行仍不知悔改,纵使我信长犯下骨肉相残恶行也会杀了他。希望您今后能管教好他。” “这是自然。” 香林院堆起笑脸,终于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候,信行等人也跟在丹羽长秀身后靠近了书院。信行与昨日并无变化,身旁柴田胜家却剃掉了头发,看上去变成了一个和尚。更奇怪的是信行的贴身侍卫佐佐藏人,他的头发、眉毛、胡子已经被全部剃光。 “殿下,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人已带到。” 信长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匍匐在地的三人。当他看到柴田和藏人的光头时,不禁笑出了声。 “长秀,他俩的头发都是你剃掉的吗?” 信长问。 “不,柴田大人的不是,佐佐的是我剃的。” “哦?你的眼神可不太好,怎么连头发、眉毛、胡须都分不清呢。” 旁边的侍卫和侍女们都“噗嗤”笑出了声。柴田和藏人不禁把头埋得更低了。 “这次的事,全是我权六一人的决定,信行公子毫不知情。权六愿听由您处置。” “权六呀,你将自己弄成跟和尚一样,想必也做好相应的觉悟了。” “是!权六愿自裁……” 信长笑道。 “好了。我已查清这次事件的主谋,是林美作一人的主意,他已经被我杀了。而且母亲也开口为你们求情,看在母亲的情面上,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信行和藏人听到此处,立马松了口气。柴田胜家则仍旧用头抵着地面,深深悔恨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权六啊,抬起头来。” “是。” “我问你,昨日之战,你我双方兵力相比如何?” “我……我方有一千七百人,上总介您……不足千人。” “那么野战时,兵力少的那方最希望的是什么?” “兵多的那方将……将兵力分散。” “是吧!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啊。一看到一夜之间筑起的高墙,就奋力攻上去,你真的是出了名的猪武士。除了正面猛攻你就不会别的了吗,你的战法可真不高明啊!” “真的很抱歉。” “六郎!” 信长忽然高声唤着六郎的名字。 “若由你来攻打名冢砦,你会怎么做?”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意图,我会选择先撤退。” 六郎不用多想,轻快地回答道。 “哈哈哈!回答得好!” “权六啊!看来你还没有一个七岁孩童懂得变通。在战场上要懂得灵活多变,我织田家并非永世太平,今后一定还会遇到这样的战事,希望你到时能够有出色的表现。” “是,谢谢您的指导。” “把头抬起来!把赐给你们的酒喝了吧。” 信长扬着下巴,眼中流露出对眼前这位刚毅武士的欣赏之情。 端起酒的柴田仿佛受到了感化,手变得有些微微颤抖。当酒到嘴边的那一刻,柴田啜泣着留下泪来,两行泪水就混在酒中一起饮进了肚子。放下酒碗后,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信长抿着嘴笑得十分惬意,他盯着信行和藏人,却又叫了六郎的名字。 “六郎,若你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你会怎么做?” “若我是总指挥……” 六郎看了一眼信长又看了一眼信行,思考了一会儿,开了口。 “我想,我根本不会举兵。因为毫无胜算。” “哈哈哈!诸位!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信长的孩子,将来定能成为我织田家的支柱!” 信长瞟了一眼身旁的母亲,豪放地大笑起来。这是他对母亲香林院的回击。 信行将头撇向一边默不作声。藏人则偷偷对他嘀咕了一句。 “他高兴得太早了。” “母亲啊。时候不早了,带他们回去吧。否则,他们在这里也没法安下心来。” “好。” 信行看都不看信长一眼,像一个正在赌气的孩子一般跟在香林院身后走出了书院,柴田则还没停止哭泣,边走边用宽大的袖子拭着满脸的眼泪。 “关于勘十郎,你们有什么看法?” 信长望着信行等人远去的身影,淡淡地问道。这时屋内仅剩浓姬、六郎以及长秀三人。 “信行殿下觉得十分屈辱,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先说话的是丹羽长秀。 “这个我当然知道。” “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让美作守顶下所有的罪?” “傻瓜,不这么做的话,殿下怎么有理由放他们回去?” “母亲的意思是,父亲早就料到他们会请出祖母来求情?” 浓姬点点头。 信长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美作心术不正,留他只会徒增麻烦。他和藏人才是怂恿信行谋叛的罪魁祸首。” “那父亲为何又留佐佐藏人性命呢?” “不放他回去,信行身边又有谁会再蛊惑他造反呢?” 六郎皱起眉头,根本摸不着脑袋。 “既然父亲明知信行会再次反叛,刚才就应该将他们直接杀了啊?” “尾张局势不稳,将近有一半的家臣都选择支持信行。信行不可活,但他们可用。织田家想要壮大缺不了他们的力量。若直接把信行杀了,人心不会归顺。这次释放,好让他们看看我信长的器量。信行若再有反心,便毫无义理可言。那些家臣若是有用之才,自然会投奔于我。” “所以才放他们回去,是为了让他们自掘坟墓。” “可是啊,那个藏人着实可恶,不好好羞辱他一番,难解心头之气。长秀你做的真好!哈哈哈!” 六郎恍然大悟,他能感觉到,不久的将来又会有大事发生。 第十章 未死心的末森城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从清州城回去后,信行倍感屈辱。这不是他该有的结局,自己怎么会输给呆瓜一样的哥哥?一直以来他才是织田家最适合的人选,他才应该是高高在上宽恕他人的那一个! 足足十日,信行未召见任何家臣。他假装闭门自省,希望以此降低信长对他的戒心。可是除了佐佐藏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当信行再次发起末森城的密谈,柴田胜家、林通胜都觉得十分奇怪。 “殿下要我们来是为了何事?” 剔成光头的柴田问道,他看上去有些焦躁。 与他状态相同的还有坐在对面的林通胜。 “权六,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信行说道。 “殿下多虑了。我只是认为我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聚在这里了。” 柴田回答道。 “你今天真奇怪。”信行轻叹一声说,“算了,今天找你们来,是为了商议下一次计划。” “什么?”柴田胜家大惊道,“信长殿下宅心仁厚已经宽恕了我们,难道殿下你还不死心吗?” “柴田大人,注意你和殿下说话的态度。” 佐佐藏人斥责道。 “我们当初聚在一起是为了织田家的未来……” 柴田话未说完,信行立马打断道:“正是为了织田家的未来,我才站出来反对我的哥哥!当初是谁提议除掉信长的,难道你们忘了吗?” 信行少有的暴怒,令柴田大感意外。他摇了摇头,只好闭上了嘴。 “既然权六你身体不适,就请先回去吧!” 信行命令道。 见柴田胜家垂着头走出门外,林通胜也急忙向信行禀报:“殿下,在下也有些身体不适,请容许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他也跟着柴田的脚步出了屋子,屋内仅剩信行和佐佐藏人二人。 信行用力一拳砸向地面:“可恶!才输给信长一次他们就都怕了。真是一些没用的家伙!” “殿下放心,还有我在呢。” 藏人笑道。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没有了权六和佐渡守,我还能拿信长怎么办?” “在此之前,我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藏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事,说吧。” 藏人凑近信行耳边,低声说道:“其实,我与甲斐的武田已经取得联系。” “什么!”信行大惊,“你怎么能联系外敌?” “我们正面不是信长的对手,自然要想想别的办法。况且日后您当上了家督,与武田联手共同对抗今川氏也是迟早的事,不如现在就修好。” 信行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说道:“他能怎么助我?” “武田家养着一个名叫望月组的忍者组织……” 藏人没有把话说全,旋即用右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是说暗杀信长?” “正是。” “可是……暗杀有那么容易吗?” 藏人看出了信行的担心,于是解释道:“这个就不劳我们费心了。全权交给忍者就好,我们只需提供一些必要的情报即可。就算不成功,信长也绝不会知道是我们所为。” 信行呆望着地面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一直觉得自己是正义一方的信行,一时间感觉到了迷茫。织田家的未来将会怎样,他也没了方向。信行缓缓闭上双眼,内心中最后一丝愧疚也被欲望所吞灭。事已至此,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十一章 忍者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缺乏坚强意志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负责训练女忍者的猪目先生这样吼道。他的身材异常魁梧,脸上有一道可怕的伤疤,从额头经过眼睛一直拉到脸颊的位置。在他的周围分布着七到十三岁不等的少女,她们两两一组,正用着类似农具的武器搏斗着。 这里是位于信州祢津村的“巫女道”修练道场,大概有两百至三百名的少女在这里学习忍术。她们受雇于甲斐国国主武田信玄,负责破坏、暗杀、收集情报、搅乱敌方后援基地等种种谍报活动。来到这里的都是被贩卖的儿童,有的是孤儿,有的甚至是被父母卖掉的。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之一,活不下去的父母会将孩子卖掉,甚至交换孩子杀了吃。 每当一批忍者到了可以执行任务的年纪,就会有一场像现在这样的双人实战考试。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不择手段打败对方。这是她们执行任务前的最后一课,过于软弱者就会被淘汰甚至被杀死。 原本处于花季的少女骑在另一人身上,不停击打着对方的面部,即使对方已是满脸鲜血、毫无回击之力,她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为了活下去,她们别无选择。 猪目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失去一部分弟子。即使他的内心会有震颤,但他依然保持着外表的冷漠。 “住手!” 阿通突然脱离自己的位置,阻止了那名少女的猛攻。 “她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但那名少女似乎更为愤怒,转而朝阿通攻了过去。可刚满十二岁的阿通并非等闲之辈,她以灵活的身法一瞬间就将对方击晕。 确认对方失去意识后,阿通打算扶起已被打得惨不忍睹的芽。 可芽喘着粗气,用仅有的力气甩开阿通的手,张着满口鲜血的嘴骂道:“多管闲事!” “阿通!你在做什么!” 猪目满眼凶光厉声喊道,在场的少女们立马停了手,瞩目过来。猪目怒不可遏地靠近阿通,不等其解释,重重地一巴掌将阿通打倒在地。 “弱者不该被同情,不够强大的人,即使死也无可厚非。你们都给我记住,是主公大人收养了你们,你们才能活到今天,你们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务,失败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猪目指着倒在地上的芽吼道:“你们俩今天都不许吃饭!” 众人散去后,唯有阿初走了过来。她是阿通的双胞胎姐姐。姐妹俩都有一副清秀可人的长相,一双如清泉般澄澈的大眼睛格外灵动。她们本是骏河国豪族的孩子,因祖父在花仓之乱中支持玄广惠探而遭到牵连,家族开始没落。天文二十年,饥荒肆虐,体弱多病的母亲最先倒下,父亲将仅有五岁的姐妹俩卖给了人贩。几经辗转,姐妹俩最终沦落到了这里。 “没事吧?” 阿初蹲下身子轻拭去妹妹嘴角上的血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疼,疼!” “谁让你总是多管闲事。” “实在看不下去了嘛。大家都是命不好的人,应该互相帮助才是。” “你呀,怎么还没有习惯。这里可没有人情可讲。” “但是姐姐你晚上还是会分一半饭团给我的啊。” 阿初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了。 “那还用说。走吧。” 信长在稻生之战中获胜的消息传到了甲斐,一改世人对他的看法。可越是这样一鸣惊人,越能引来周边列强的警觉。 “刺杀织田信长!” 这是今早头领望月千代女接到的指示。 “信长的统辖区内废止所有关卡的通行税,身份的检查相对松懈。” 猪目向望月报告。 “动手的人选已经定好了,只需要再挑选几名收集情报的协助人员。你觉得哪些人去合适?” 望月问道。 “紫、阿江是很好的人选,她们已经成年,可以假扮娼妓潜入。再年轻一点的……有阿初。她是那个年纪里最出色的。” “阿通如何?” 望月微微翕动了一下她那如同刚品尝完鲜血的红唇。 “阿通?阿通是不错……和阿初实力相当,但是她似乎还没准备好。我是指心理上,还未有作为忍者的觉悟。” “啊,是吗。” 望月毫不在意地叹了一声。 “那就阿通吧。” “首领……” “正好历练一下。若是失败,也只不过是一块肉块罢了。” “是……是。” 见首领如此决绝,猪目便不再说什么。望月那鲜红的嘴唇,这回看起来更像是用血染上去的了。 前往清洲城探查情报的命令,下午传达到了阿通那里。尽管阿初极力反对,并愿意顶替阿通前往,但是首领的命令不容许任何人违抗。 “到了清洲城后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络。” “是。” “最后提醒你一次,私情只会影响你的判断,会让你丢了小命。” 猪目说完便离去了,对于阿通这名得意弟子,他总是用这些话鞭策她,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告诫。 “记住,别管闲事,只要完成任务就好。” 放心不下的阿初替阿通准备好了行装,在阿通出发前,她仍旧不忘再三叮嘱。 “知道了,姐姐。” “还有,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做什么……” “幸运的话也许可以在酒馆或旅店里找一份工作。” “即使卖春,也得活下去!” 阿初十分严厉地说出这个词,年少的阿通一瞬间脸颊涨得通红。 “姐姐你真是的,我……我还没准备好。” “忘了自己是个女人,早些舍弃掉这些东西。” “姐姐,你能舍弃掉以前吗?我还是想回到父亲和母亲身边。” “别说傻话了,母亲已经死了,你忘了是谁把我们卖了的吗?” 阿通垂下头不敢再说下去。 “还有……” 阿初取下脖子上戴着的类似项链的东西,那是一颗佛珠,是母亲留给她们的唯一印象。 “这是……” “你带着吧,它能保佑你。等任务完成之后,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嗯!” 只要走出这个古御馆,阿通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同时完成任务。幸运的话也许真能像她所说,在市场的酒馆或者旅店找份工作。带着这一份使命和希冀,阿通踏上了旅程。 第十二章 武士的伞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阿通到达清洲城已经快有一个月时间,但事情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么顺利。附近的酒馆和旅店早已经形成一定规模,并不缺人手。没有正常的生计手段,很快会引起周边人的怀疑。 “那就去卖春吧。” 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九耳若无其事地说道。九耳是武田家安插在尾张国的联络人,凡是从这里打探到的消息都会由九耳收纳,一并传达给组织。他平日假扮成卖药商人游走于尾张各城。从外表上看,他与普通的中年男子并无差异,一张朴实的皱脸,因岁月而蹉跎的脊梁。 九耳提议让阿通扮成卖春妇,可阿通已经另有打算。 “这可就难办了。” “我可以扮成乞丐。” “乞丐吗?” 九耳搔着脸颊呢喃道。 “嗯。” “可以是可以……信长每天的行程差不多是早晨骑马,中午巡视市场、猎鹰、训练士兵、游泳。如果你要扮成乞丐,我建议你的活动范围可以设在东市场。那是信长出入最频繁,也是清州城最繁华的地方。和弟弟信行一战后,信长似乎心情大好,身边会带着他那鬼童子,很好辨认。” “鬼童子?” “嗯,你没听说吗?就是他的养子,据说外表仅是七岁孩童,真实年纪却是成年人,整个尾张国的少年都不是他的对手,就连织田家最威猛的武将柴田胜家也不及他的战法高明。小小年纪就在织田家担当要职。” “我会多加注意的。” “还有一点,算是前辈给你的建议吧。” “是。” “你必须出城,扮成乞丐后再入城。这里也不乏信长的眼线,若是在城中突然冒出一个乞丐,一定会引人怀疑。” “谢谢您的建议。” 尊严这种事对于忍者来说根本不重要,可以说根本不需要。只要舍弃掉所有,将自己化为无,才能假扮成任何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阿通将衣服弄得破烂不堪,蓬头垢面地从关卡的守卫面前经过。她跪在东市场的酒馆边乞讨,同时观察着来往的人群,不仅仅用眼睛,很多时候她还能通过对方身上的香气,判断对方的经济情况和社会地位。 第一次见到信长和六郎是在一个雨天的午后。密布的云层压得很低,尽管已经躲在屋檐下,雨水仍旧打湿了阿通的衣角。她双手环抱住自己,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高瘦的武士悠闲地走在街道中央,他将伞压得很低,迎面而来的人根本看不到他的长相。这样的雨天对香气的干扰尤为明显,但阿通还是嗅出了高瘦武士身上异于普通武士的香气。更令她意外的是,武士竟然将伞递给了她。阿通仍旧记得武士那炽热且温柔的双眸。 “父亲大人,伞。” 武士身旁的少年伸出了自己的伞。 “无妨,我想淋一会儿雨。” “那我也和父亲大人一样。” 说罢,男孩也收起了自己的伞,高昂着头跟在武士身后。 “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子。” 阿通嘀咕道。这让她确信了两人的身份。自那天起,阿通便小心保管着那把伞,她希望的不仅仅是物归原主,而是一个接近他们的契机。 终于等到一个大晴天,东市场人潮涌动。阿通远远地望见戴着草帽的信长和六郎。她怀抱着那把伞四处寻找着能够引起注意的诱饵。 商铺与酒家之间,五名浪人正躲在暗处商谈着什么。阿通抓准时机,跑了起来,假装不经意撞在了其中一名浪人身上。 “臭小鬼,不长眼吗!” 那名浪人一把抓住阿通的头发。 “喂,别生事。” “是啊,一个臭乞丐小孩而已。” 身旁的同伴小声劝阻道。 “哼,算你走运。” 一看对方打算放过自己,阿通急中生智,朝浪人身上吐了口痰。生气的浪人对她拳打脚踢。很快行人就围了过来。其他几名浪人眼看事情闹大,都没敢出手,混入了围观人群中。 啊的一声,浪人突然向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侧腹。原来是被上前阻止的六郎用木刀击中。 “该死的小子。” 浪人一边咒骂着一边拔出腰间的刀,摆出一副要置六郎于死地的样子。六郎还是第一次面对真剑的对手,死亡的恐惧一瞬间让他全身坚硬。就在这时候,身旁的高瘦武士脱下了草帽。 浪人一见其人,便认出了信长的身份。他的脸瞬间煞白,连忙收刀入鞘,调头就跑。 “父亲大人……” 信长显得十分不悦。 “之前我说过,你是一个懂得估计敌我实力的人。” “抱歉。” 六郎低着头道歉,但是信长却没有理会他,径自离开。围观的人群像海水遇到强风一般退避两侧,让出了一条道路。六郎正打算跟上信长的脚步,却被地上的阿通拉住衣角。 “等一下。” “诶,我知道你要谢我,不用啦。我得追我父亲……” “不是。” “不是?” 阿通递出怀中的伞。 “谢谢你的伞。” “啊!是父亲的伞。” 六郎惊讶道。 “你这么拼命保护的,原来是这把伞啊。你真傻。” 六郎蹲下身子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是从人贩手上逃出来的。” “那跟我倒有几分相似。你家在哪?” “我没有家。” “这样啊。” 六郎挠了挠头,开始自言自语。 “啊,带她回去会不会被母亲责骂啊?可是这样放着不管实在不是办法……刚刚才惹得父亲生气,再徒增麻烦会不会太自作主张了?这不算麻烦吧……” 阿通憋着笑意,不禁想。这哪是什么鬼童子,分明是个小屁孩嘛。 “不管那么多了,就这样定了!我可以给你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但是你得工作,你愿意吗?” “嗯,愿意。” 看来是决定了,阿通连忙答应道。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叫千代。” “千代……” 阿通歪着脑袋,反复品味着这个并非父母所赐的新名字。 第十三章 弄巧成拙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上次稻生之战立了大功后,六郎的名声一下子在尾张传开,自那以后他就变得干劲十足,期待着能够再好好表现一番。如果真的如信长所说,信行会再次反叛,那么提前做好准备就非常有必要。 可六郎能做的并不多,要想复制上一回的表现,他只能从寻找织田家布防漏洞着手,然后提出建议,让大人们再次大吃一惊。 但毕竟缺乏军事方面的知识,他盯着自制的布防图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 “要不去问一下森先生吧?” 六郎自言自语道,可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不行,问了森先生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了。” “公子。” 梳妆打扮后的阿通,站在门外,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千代?” 六郎一抬头,看傻了眼。这真的是他捡回来的小乞丐吗?实在太可爱了,六郎不禁看傻了眼。 “是,公子。” 千代走了进来。 “真是感觉变了一个人,这身衣服真适合你。” 六郎红着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公子你太夸张了,这只是普通的侍女衣服。” “啊……嗯。” “你在看什么呢?” 千代依着六郎坐下。害羞的六郎瞬间挺直了腰杆,僵硬得仿佛一尊雕像。 “这是你画的吗?” “嗯。” 六郎不敢转头,斜着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千代。 “画得可真好。” 千代饶有兴致地看着布防图,六郎对她丝毫没有戒心。 “才没有,我乱画的啦。”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笔,但是河川、山麓、城寨公子你都画得清楚,让人一看就能明白。只是这上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兵力,‘一’就是一百人,‘三’就是三百人的意思。” “哦,哦。真不愧是公子,看来传闻一点不假。” 千代微微一笑,两颗兔牙更显得可爱。 六郎故作不知情地问道:“传闻都说了什么?” “说公子小小年纪就能担当大任,就连织田家的第一猛将柴田胜家都不如您的战法高明。” 六郎嘴上说着“夸张了”,心中却是美滋滋的。 “一点也不!要是没有粮食可打不了战,主公可是把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 “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所以家中很多重臣都觉得父亲太草率了呢。” “那我们可得好好证明给那些大人们看看。” “说的没错!所以我才巡视各处关卡,画了这幅图。” “公子可要把它收好,这可是机密。” “放心吧,我可是睡觉都带着。” 六郎拍了拍胸口,忽感一丝寒意。 “马上就要新年了。”六郎感慨道,“听下人们说,城中的新年可热闹了。武将们会纷纷前来道贺,会有各种各样的礼物送来。到时候我带你去大开眼界一下,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城,到集市上大玩一场,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公子之前没有在城中过过新年吗?” 千代疑问道。 “我也是今年才被织田家收养的。” 六郎的语气不禁有些失落。 “那我们都是第一次咯,我都有点等不及了呢!” 千代轻松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这让六郎倍感温暖。六郎痴痴地盯着千代的笑脸,答了句:“我也是。” 新年前一天,六郎正在粮库记录,十阿弥却突然面色凝重地传他回城。十阿弥竟然没有施展他的毒舌,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六郎不安地跟随十阿弥回到清州城的书院。此时里头已坐满了家臣,他们像是都在等待六郎的到来,气氛十分严肃。 “父亲你找我?” 六郎在书院正中坐下。 “今早侍卫在东市场抓到一名可疑人物,可能是信行派的奸细。还没问出点什么,那个人就自尽了。” 六郎不明白信长的意思。 信长眼神示意十阿弥,十阿弥便将一副地图铺在了六郎跟前。 “这是从奸细身上找到的。” 十阿弥说道。 六郎定睛一看,这正是自己自制的布防图。它应该一直在自己身上才对啊!六郎连忙在怀中寻找,却落了个空。 “我明明一直带在身上的啊……” 六郎不住地眨着眼,背脊一阵发凉。 “你为什么要画这张图?” 信长问道。 六郎如实相告:“我想着信行派可能随时反叛,所以……” “所以你想像上次一样发现一些布防疏忽的地方?” “是。” “你可知泄露军机是重罪?” 六郎心慌意乱地低下头,不敢应答。他知道,如果换做是其他家臣,一定会切腹谢罪。 这时议论声四起。家臣们纷纷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这也不能怪公子,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小孩哪懂什么重要不重要。” “由一个孩子负责这么重大的事务,还是太儿戏了啊。” 这一声声早有预料般的语气令六郎感到屈辱,而那些听似求情的好话,听起来也是百般刺耳。但弄丢布防图却是事实,六郎只能静待信长的处置。 “看来是我太草率了。”信长站起身命令道,“恒兴,由你来接替粮草奉行一职。至于六郎,好好待在家中反省,三日不许吃饭。” 说罢,信长便大步走出了书院。家臣们也陆续退了出去。屋内只剩十阿弥和六郎两人。六郎本以为十阿弥会趁此机会好好嘲弄他一番,可没想到十阿弥却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真的是个大傻瓜”。 第十四章 侍女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呱,呱。” 院子外围传来青蛙的叫声。现在可是冬季,怎会有蛙鸣?只有阿通知道,这是九耳与她定好的暗号。阿通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心谨慎地靠近围栏。 “不愧是猪目先生的得意弟子。这么轻松就混进了织田家,让我可好找啊。差点我就以为你打算脱离了。” “别说不可能的事。脱离任务可是死罪。” “是,是,是。” 九耳笑着搔了搔粗糙的脸。 “你们怎么这么大意,竟然被信长给抓到了。” 阿通有些生气。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疏忽了,没想到城中竟然还有那么多信长的眼线。” “为了此事,连累了公子,大过年的他被关在房间里反省。” “你该不会是心疼他了吧?” 九耳一脸坏笑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公子被弃用,要想获得更多情报,我就得费更大的功夫。而且,那张布防图公子只给我看过,他肯定会怀疑到我头上。” “知道了,之后我们会注意的。对了,暗杀行动准备开始了,若是成功了,你最好也趁早做好逃离准备。” 阿通的眼前忽然闪过信长递伞时的样子。从她到清洲城以来,听到的一直是对信长的好评,为何一个贤明的君主会招到自己亲人的背叛?如果失去信长,六郎估计也活不成了。一想到这里,阿通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动摇。 九耳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立即警告道:“喂,你可别多管闲事。你的任务只是监视信长动向。” “我明白。” “作为前辈,我再给你一个忠告。混入敌人内部是好事,但也意味着面临更大的风险。你知道的,若是身份暴露了只有一死。” 说完,九耳便消失在树丛之中。 一想到要背叛如此信任自己的六郎,阿通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反复警醒自己,身为忍者的使命,可一转身却又只惦记着没有吃饭的六郎是不是饿着肚子。 待到夜深时候,阿通轻敲六郎的房门,确认四下无人后,便钻了进去。 “父亲命我闭门思过,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阿通连忙将食指立在嘴前。 “殿下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阿通将一碟饭菜推至六郎跟前,全是六郎没见过的菜色。 “哇,没想到武家的年夜饭这么丰盛啊!” 六郎不禁感叹道。 “何止这些啊。这还只是我们下人吃的饭菜呢!” 阿通说道。 六郎疑惑道:“可要是让厨房知道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放心吧公子,这是我的晚饭。” 六郎交叉着双臂,背过了身去。 “我不能吃!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没要我切腹谢罪已经是父亲法外开恩了。若是连这点小惩罚还承受不了的话,我怎还有脸在织田家立足?” “那公子不吃的话,我也不吃了。” 阿通将饭菜移开,以示自己的决心。 六郎说道:“笨蛋,饿肚子的话可睡不好觉。我可是深有体会。” “公子能挨得住,我也能。” “你可不能跟我比,我这可是有经过长期训练的。” “长期训练饿肚子?” 阿通歪着头问道。 “在被织田家收养之前,我可是在可恶的商人手下待过两年。那家伙让我从早到晚地干活,还经常不给我饭吃。久而久之,我就比一般人更能挨饿啦。” 六郎一脸骄傲地说道。 “那你的父母呢?” “我对父亲已经没有印象了。打战的时候,士兵把民房点燃了,母亲为了救我……” 六郎挤出一丝苦笑,没把话说下去,只是用双手来回搓着自己的大腿。 没想到六郎遭受的苦难与自己如此相似,这让阿通的负罪感更重了。她不停在脑海里思考着安慰六郎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抱歉。”六郎先开了口,“本来答应要带你去大玩一场的,现在却只能在这里一起挨饿。” 没想到最该被安慰的六郎却还惦记着这件事。阿通鼻子一酸,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哭着呢喃道:“你真傻。” “你怎么哭了?” “我才没有哭,我只是有点饿了。” 第十五章 五条川暴袭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卸去了粮草记录的工作,六郎变得空闲了许多。他将时间都投入在剑术的修习上,尽管进步之快仍让旁人赞叹不已,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公子饭菜都凉了。” 一旁看着的阿通忍不住说道。 可六郎丝毫不在意,他让阿通站在自己对面,然后递给她手中的钢刀。 “千代,你到这边来。” “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把它举好对着我。” 阿通照做了。 六郎盯着钢刀,左右晃动了一下身子,自言自语道:“完全没问题啊。” “公子,你在干什么?” 阿通放下钢刀,不解地问。 “我在克服恐惧啊。上次在集市上不是遇到那几个浪人吗。” “哦,你是说搭救我那次。” “平时木刀对决我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上次却被吓得动都动不了,真是太丢脸了。但是,现在怎么又不怕了呢?” 六郎捏着下巴自问道。 “也许是你知道我没有攻击性。” 六郎恍然大悟,长长地叹了声气。 “哟,在过家家呢!?” 廊上传来十阿弥纤细的声音。 “别说话,让我猜猜。”十阿弥摆出一副认真推敲的样子说,“我知道了,你们在扮演屠夫与狗。”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六郎一脸不耐烦地答道。 “公子是在让我帮他克服恐惧。” 阿通在旁解释,六郎连忙劝阻:“别理他,千代。他这人天生就是臭嘴。” “怎么,你的小母狗跟我说话,你吃醋啦?” 十阿弥笑道。 “不许你侮辱千代。我命你把刚才的话收回!” “我要是不呢?” 六郎抢过千代手中的钢刀,摆出架势。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十阿弥说着说着也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熟悉的感觉涌上胸口,六郎双手不自主地发颤,身体又变得动弹不得。 十阿弥轻松一击便将六郎手中的钢刀击落。他哼笑一声,凑到六郎耳边说道:“我的刀可跟你的不一样,这上面可是沾染过敌人的鲜血。等你杀过一个人后,再来跟我叫唤吧。” 十阿弥大笑离去。六郎脸颊抽动着,心中百般不甘却无力反驳。 “公子……” 直到肩头被阿通轻拍了一下,六郎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的表情好可怕。” 阿通说。 “难道真的要像十阿弥所说,杀过人后才能克服对真剑的恐惧吗?” 六郎问道。 “我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公子一辈子都不需要杀人。” “这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活在乱世。” “至少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阿通绕到六郎身后,将他推到饭菜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把饭吃了!” 六郎心不在焉地端起碗,思绪仍停留在十阿弥刚才的话上。 “主公平时出门都不带侍卫的吗?” 阿通冷不丁地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公子你一直挂念着那天集市上的事,我才想起来,那天都没看到侍卫来保护你们啊,所以好奇。” “哦。当然有带。只是父亲为了不引起骚动,所以让侍卫离远了一些。” “哦,这样啊。那主公的武艺如何?” “父亲剑术造诣颇高,家中能和他不分伯仲的也就只有柴田大人。你问这些……” “公子!不好了!” 还未见到人影,走廊那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来者是前田利家。 “何事这样慌张?” “殿下参加完村落庆典活动,在五条川遇袭!” “什么!” 饭碗从手中滑落,六郎二话没说就准备朝玄关跑。可当他跑出几步,脑中却突然感到一阵冰冷的刺激。 六郎停下脚步,回望身后的阿通,表情被复杂的情感扭曲了。 第十六章 诱饵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那天晚上六郎隔着帘子见到了重伤在床的信长,他仍处于昏迷状态。据森可成报告,当晚信长参加完村民的祭拜活动后,在返回清洲城的途中,于五条川遇袭。五名刺客抓住信长一人骑马狂奔的时机将他包围。信长逃跑过程中不慎跌落下马,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因此不省人事。 自那天后,为了不让消息传出去,进出信长房内只有浓姬、太医神子田右奄以及几名亲信,就连六郎也再没见过信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信长的健康着想。可消息还是没能藏住,信长病重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尾张各个角落。 月末的一早,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负责送饭的侍女将饭菜端至信长屋外时,门突然打开了。穿着白绫绸衣的信长举着大刀就朝侍女砍去,幸亏身体虚弱的他一刀砍空,侍女才逃过一劫。负责守卫的侍卫几人联合起来才将信长控制住。 被控制后的信长开始大喊大叫,像发疯的野兽。目睹这一切的浓姬痛苦地流下了眼泪。她与家老们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将信长押入天守阁,自那以后天守阁就成了信长的病房。 得知此事的六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无法掩盖自己对阿通的怀疑,这令他感到自我厌恶。他想去证明阿通的清白,可万一结果恰恰相反,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但是如果装作视而不见,一定会酿成大祸。该如何是好?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正在授课的可成提醒道。 “森先生,听闻近来名声大噪的上泉秀纲也曾受过冢原卜传先生的指导,是真的吗?” 六郎这么问道。 “原来你在想这个啊。” “他目前还在京都吗?” “据说他正在指导将军足利义辉。公子,你怎么好好问起这个?” 六郎没有回答,而是扭头问阿通:“千代,你会跟我一同前往吗?” “公子,主公现在的状态,你还是……” 阿通显然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现在。如今父亲病重,最伤心的莫过于母亲,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母亲现在在何处?” “夫人她正在房内为主公祈福。” “是吗。千代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跟森先生商量。” 六郎的语气极为冷漠。他见千代离远之后,将森可成引入了房内。 “森先生,下一步父亲打算怎么做?” “嗯?公子你在说什么?” 可成本能地挑起眉毛,额头上堆叠起深深的皱纹。 六郎凑近可成,小声说道,“母亲已经告诉我了。” “浓姬夫人……” 可成像是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说:“现在就等对方上钩了。” “看来父亲真的是在装病。” 六郎说道。 “你不是说,浓姬夫人已经告诉你了吗?” 可成吃惊道。 六郎立马在嘴前竖起食指。 可成微微欠身道了歉。 “森先生你可太容易上当了。” “此事可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可成神情紧张地叮嘱道。 “这是自然。我想,信行派应该很快就会动手了。” “公子为何这么肯定?” “这个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六郎故意卖起关子。 “你可千万别再捅出什么篓子啊。” “今天就到这吧。我也要去看看我的鱼了。” “鱼?你什么时候养了鱼?” 可成摸着脑袋,一脸狐疑。 “这个你就别问了。快回去吧。”接着六郎对着门外高喊了一句,“来人!快把干净的衣服拿来。我得去母亲那里一趟。” 送走了森可成,阿通也正好拿着干净的衣服出现在六郎面前。 “公子要现在去浓姬夫人那里吗?” “不了。” 换好衣服的六郎坐了下来。阿通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公子刚才不是说……” “既然母亲在为父亲祈福,我就不便打扰了。” “你今天好奇怪,说起话来像个大人。” “我刚才从森先生那里得知,恐怕父亲是时日无多了。” 六郎哀叹道。 “怎么会……” 阿通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于是六郎又说道:“森先生是父亲的心腹,是为数不多能够见到父亲的人。是他刚刚亲口告诉我的。恐怕就是在这一两天……” 说着说着六郎便揉着眼睛啜泣起来。 阿通抚摸着六郎的后背,安慰道:“公子你不要太难过了。”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是。” 阿通退出门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合上。 六郎对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诱饵已经抛出,是否有鱼咬钩就拭目以待了。但是,六郎的心中却很矛盾。他既希望能钓上大鱼,又希望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不知不觉只有一股痛楚随之而来。 第十七章 咬钩的鱼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你确定吗?” 九耳隔着篱笆,小声问道。 “确定。这是公子亲口告诉我的。” 阿通肯定地回答道。 九耳笑道:“我猜也是。猿飞先生可是著名的神枪手,他也确信有击中信长。没想到信长的命这么硬,竟然能挺这么多天。信行那边可快坐不住了。你可真带来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不过依我看,信行也不是个将才。一旦他夺取家督之位,织田家迟早会被斋藤和今川吞并。”九耳自顾自地奸笑起来,“没想到吧,织田信秀(信长的父亲)。你苦心经营的织田家就要毁在你两个傻瓜儿子手上了!” “你看上去很高兴。”阿通不解地问道,“难道你和织田家有私仇?” “何止有私仇。只恨那信秀老贼死得太早。要不然,我真想让他亲眼看看如今的局面!” 阿通见九耳走火入魔一般的样子,紧抿起嘴。九耳像是察觉了阿通的异样,于是接着说道:“只要信长死了,你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 阿通高兴不起,呆呆地看着脚下。 “怎么了?” 九耳问。 “没,没什么。” “这一次报酬肯定不低,所以我劝你最好别动小脑筋。别在逃走的时候顺手捞一笔,万一被逮到了,反而麻烦。” “是,我记住了。” “就先这样吧。我得赶紧去跟信行报告这个好消息。” 说完,九耳便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 一旦信长去世了,信行一定会趁机掌管织田家。到时候虽然明面上他不会拿六郎怎么样,但自古以来篡权者都不会留下后患,恐怕留六郎的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所谓忍者就是要这样背叛信任自己、对自己好的人么?” 阿通望着石灯笼里的烛火自问道。 第十八章 收网的时候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公子,浓姬大人请您和千代一起前往殿下房间一趟。” 年轻的侍女在门外传话。 “我也要一起吗?” 阿通问道。 “是的。” 阿通跟随着六郎一起踏入信长的房间,见到了身着华服的信长正健健康康地坐在当中,阿通惊愕地嘴巴大张。她紧张地去拉六郎的衣袖,六郎却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这时房间内出奇的安静,香炉里冒出的青烟缭绕升腾,散发着神秘的香味。 “我想母亲和我那愚蠢的弟弟差不多要到了。准备得怎么样了?” 信长对着一旁的丹羽长秀问道。 “已经派长谷川桥介和立木田兼义前去迎接了。” 信长满意地“嗯”了一声,接着,喊道千代的名字。 “多亏你那天在集市上引发了骚动,要不然我可能真得遭遇不测。” “主公是说那几名浪人?” 阿通问。 “正是,他们当时正在密谋刺杀我。正因为发生了后来的事,我才确认他们有古怪,所以我才丢下六郎独自走开。六郎,你可要原谅我。” “是孩儿愚钝,现在才明白父亲的用意。” 六郎答道。 “看你的样子,一点不惊讶嘛。” 信长前倾着身子,似乎十分期待六郎会怎样回答。 “因为我已经猜到父亲无恙。” “哦,是吗?说说看,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从森先生那里诈出来的。” “三左。”信长喊道森可成的名字,“你可真笨呐。” “万分抱歉。” 森可成苦笑着致歉。 “这也不能怪森先生。哪有父亲得了重病不让孩子探望的理由,一开始我就有所预感这是父亲你想的计策。” “哈哈哈!”信长大笑起来,“看来是我失策了!” 在座的各位也都笑了起来。 什么!他早就知道?阿通窥探了一眼六郎,六郎脸上成竹在胸的笑容令她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告诉我假消息,而我又把错误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阿通觉得不可思议,完全不知道六郎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然而信行派已经行动,已经证明了他的怀疑是正确的。我暴露了,只要这时候他拆穿我…… 想着想着,阿通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父亲、母亲。我有一事禀告。” 六郎郑重地伏在地上。 阿通的心挤到了嗓子眼。 “我想上京拜冢原卜传为师!” 信长抿着嘴第一时间看向了浓姬。 “我不同意。”浓姬说道,“你沉迷剑术我不反对,但你现在的年纪更应该丰富学识。” “母亲放心,我在修习的同时也不会忘记学习其他知识。” “若你实在想学,我们可把冢原先生请到家中。” “不可!” 六郎喊道。 阿通和众人一样都惊讶地看向六郎。六郎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于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冢原先生游历各国并非像普通剑客那样说请就能请得来。要是他结束京都之旅,又有新的目的地……” “可是如今京都局势动荡,如何能保证你的安全?” 浓姬反驳道。 “我会恳请将军让我留在府中……” “你想得太天真了。将军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余力保护你。” 六郎回答不上来。 “总之,我不同意这件事。” 浓姬一挥衣袖,愤愤离去。 虽然六郎之前也表达过上京拜师的想法,但是阿通不明白为何六郎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而且态度如此急切。 “六郎。”信长长叹一声,安慰道,“希望你能谅解阿浓。她已经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 再一次?阿通不明白信长所说的意思,她看向六郎,六郎的表情却也和她一模一样。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门外有侍卫报告。 “香林院居士、柴田胜家已带到。” “六郎和千代先退下吧。” 阿通与六郎准备退出去,房门这时开了。香林院以及柴田胜家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俩望见本该奄奄一息的信长现在却英姿飒爽地坐在堂上,不禁都后退了半步。他俩惊恐的表情让阿通想起了刚才的自己。 第十九章 悲剧上演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上总介,这是?” 香林院呆呆地问道。 “母亲呀,有我们这些孩子真是你的不幸。” 信长微微一笑,那份笑容里头带着谁都看得出的酸楚。 “之前勘十郎谋叛,我答应你原谅了他。如今他又派人暗杀我,今天注定你会失去一个儿子。” “什么?信行要暗杀你?不,不,不可能。那孩子怎么会干得出这等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快,快去喊信行回来!” 香林院惊恐地吼叫着。 进城后,信行等人便直接被带往天守阁探病,而香林院和柴田则被侍卫带到了这里。香林院意识到信行性命堪忧连忙催促身旁的柴田。可此时的柴田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既然如此,把人带上来吧。” 爱智十阿弥立刻起身,从外头带进两名手被反绑着的男人。一名穿着平民服,一名穿着武士用的鞋子。 “藏人!这不是信行的贴身侍卫吗?” 香林院居士掩着嘴惊叹道。 “藏人啊,说说你是在哪被逮住的。” 跪在那里的藏人早已失去平日里的从容,他就像偷油的老鼠一般窥探着信长的脸色。 “在……在清洲城下。” “我又为何要抓你呢?” “我受信行殿下之命,领两百士兵在城外等候……等候信行殿下杀死上总介的信号,然后攻入城中。” “满口胡言!” 香林院呵斥藏人。藏人缩起脖子不再说话。 “母亲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随我一起去看看那两百人。” 香林院不停眨着眼睛,有些六神无主了。 “既然又藏也来了。又藏,就由你继续说吧。” 信长指着那名身着平民服的男子说道。 “小的名叫武村又藏,是三河国吉田的浪人。信行殿下雇佣我与其他四人刺杀上总介大人。但是失败了,之后信行殿下另请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忍者……” “上总介你为何要请来这样凶恶的人,陷害你的亲弟弟呢?权六先生,你也说说话啊,你可是信秀公指定辅佐信行的家老啊!”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柴田胜家低下了头。 “若不是上总介事先在信行殿下身边安插了人,恐怕今天我权六早已被信行殿下毒死了。不仅如此,背后他们还联合了犬山城的信清、岩仓城的信贤、信广。更过分的是笨到联合了美浓国的斋藤义龙以及甲斐的武田信玄。” “什么?权六先生,怎么连你也……” “香林院居士要是还不信的话,同样可以问那个卑鄙的家伙。” 柴田指着藏人骂道。 “都给我闭嘴!” 香林院居士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准备离开。这时门开了,门外单膝跪着满身是血的河尻青贝。香林院吓得把手抬到了胸前。 “报告,武藏守(信行的官职)已经自行了断。” 信长盯着河尻沉默良久。 “河尻啊,你怎么也这么不擅长说谎。” 河尻紧闭双唇,重重地再次低下头。河尻此前接到信长的命令是若信行自裁则所有罪归其一人,如若不然其妻儿也一并处死。信行显然不愿服从命运的安排,而性格纯厚的侍卫河尻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实情。 “万分抱歉,请殿下原谅。” “罢了。把那个浪人放了,至于藏人,拖下去,提他的头来见我。” “上总介大人!饶命啊!这一切都是信行殿下的安排啊!” “住嘴!你这卑鄙小人!” 十阿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与前田利家一同将他拖了出去。 “母亲大人,事情就是这样。身处这个时代,避免不了流血。若今日死去的是我信长,您也一定会痛心。为了织田家的将来,勘十郎选择了一条险径。” 说到这里信长的表情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面无表情地斜视着地面。一旁的香林院早已倒在角落泣不成声。在场的重臣都红了眼眶。 “权六,末森城就由你掌管。快回去传达我的命令。若有不服从的人,就撤了他的职位。至于勘十郎的孩子们也由你好生教导,务必使他们将来成为有用之人。好了,送母亲一起回去吧。” 而其他参与谋反的人信长都既往不咎,使得国中人对信长有了全新的认识。织田家内部从此上下一心,信长的手段可谓十分优秀。内部危机终得解决,付出的是骨肉相残的惨痛代价。可是这场“地震”的余波仍未结束。 第二十章 六郎的决断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出了信长的房间,阿通默默跟在六郎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六郎刚才没有在众人面前揭穿她的身份,她心里多少感到一丝庆幸,可这反而令她更加厌恶起自己。 “公子,我……”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阿通诧异道:“去哪?” 六郎头也不回地说道:“上京。” “可是夫人还没同意……” “我们偷偷走。” “可是京都混乱……” “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 “我们能去哪?” “不管去哪,只要离开这里。” “但是你可是织田家的公子!” 六郎满不在乎地说道:“阿类夫人已经怀孕多月,到时候生下小公子自然会继承织田家。我只是母亲从集市上捡来的奴隶,在或不在都不会有人在乎。” 阿通一把拉住六郎,她明白六郎只是想以此说服她。这使得阿通不得不向他坦白,但是望向六郎的眼眸时,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我不能让你再做危害织田家的事。只要我还是织田家的公子,我就无法坐视不管。但我也绝不想伤害你……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虽然六郎语气坚定,但阿通却听出了一丝哀求的意思。可事情远没有六郎想得那么简单。一旦擅自脱离任务,望月组一定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自己的安危是小,连累了无辜的六郎和姐姐阿初是她绝不想看到的结果。以望月组的法度,六郎、阿初一个也活不成。可六郎此时的态度,已经不容阿通拒绝。 “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整理行囊。” 阿通只能暂且答应。 六郎紧皱的眉眼终于舒展了一些。 第二十一章 冬日里的蛙鸣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夜幕降临,今晚六郎没有与浓姬一同用餐。晚饭送到了他的房间,但六郎没有食欲。就当他饿得有些胃疼时,仿佛听到院子里传来青蛙叫声。 “快来人!” 侍卫的喊叫声突如其来,随后门外的火光便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亮了起来。六郎推开房门追寻火光而去。 “快抓住她!一定是奸细。” 一名捂着受伤右臂的侍卫正指着黑影喊道。另外四名侍卫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刀,很快将黑影逼到了墙角。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只听见其中一名侍卫哇的一声,其他三名侍卫便一同攻了上去。黑影只凭一把短刀很快败下阵来,被生擒住。那名受伤的侍卫持着火把走了过去,用火光照亮了奸细的真面目。 霎时,侍卫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廊上的六郎。奸细不是别人,正是六郎的贴身侍女千代。 没想到这一刻还是发生了。 “公子,这……” 侍卫惊讶地看向六郎。 六郎瞪着阿通,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他的牙关紧咬着迟迟无法下达命令。傍晚阿通答应自己的画面仍历历在目,然而再次遭到背叛,六郎的心仿佛被狠狠地践踏。反观阿通却是一脸释然的样子。 “公子!” 侍卫又催问了一次。 六郎步履蹒跚地走向阿通,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阿通沉默以对。 “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 阿通连忙打断他,道:“没错!从一开始我就是骗你的。说是还伞其实就是为了混进织田家,偷偷给你送饭也是为了博取你的好感,以便从你那里套取织田家的机密。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你的布防图也是我偷的。所以,你们织田家的人可真笨!光因为是小孩就觉得对方不可靠,做不了大人的事,轻易就否定掉对方的努力……” “别再说了!” 六郎的脑子一片混乱,一股热血直冲太阳穴。他愤怒地拔出钢刀,用刀尖抵着阿通的胸口,眼泪夺眶而出。 阿通只是微微一笑,哽咽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所以,别做梦了,好好做你的织田家公子。”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真心待过我?” 六郎期待阿通否认,可得到的却是相反的回答。六郎极力在阿通的神情中寻找,寻找她口是心非的证明。可尽管阿通的目光中交织着痛苦与冷漠,他仍希望阿通能够亲口告诉自己。 阿通的双唇翕动着,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可突然不知为何,她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跌撞上六郎的钢刀。 利刃刺进阿通的胸膛,鲜红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刀刃流出。在场的人顿时都震惊得僵在原地。六郎呆滞地半张着嘴,发出如同窒息般的呻吟。 没有风的夜晚忽然开始下起大雪。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六郎和阿通的肩膀,在他俩视线之间飞舞。钢刀滑落,敲碎了六郎对现实的感知。鲜红的血在阿通的胸口扩散,她却踉跄地向前挪了半步,倒在六郎的怀中。 六郎的世界忽然间暗了下来,唯有怀中的阿通泛着微弱的光。他轻轻拭去阿通睫毛上的雪花,这才从她脸上寻到了想要的真实。 阿通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笑了起来。她伸出沾染鲜血的右手为六郎擦去眼泪,温柔地道了声谢。 “要记得好好吃饭……” 六郎紧紧搂着“沉睡”过去的阿通,崩溃大哭,仿佛灵魂无法回到肉身一般无助、绝望。没想到会是这样讽刺,第一个倒在他剑下的竟是他最爱的人。 “快去传太医神子田右奄!”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十阿弥尖锐的呼号…… 第二十二章 回避痛苦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阿通的死却让六郎在国中的名望更盛,称颂鬼童子斩杀奸细的人比比皆是。六郎将自己锁在房内已经三日,无论浓姬在门外如何安慰,他都只是像个空壳一样没有反应。为他准备的饭菜总是冷了又热,可始终等不来六郎开门的那一刻。 “让我来试试吧。” 说话的是十阿弥。 束手无策的浓姬只好让出位子。 十阿弥一改往日毒舌,对着房门郑重说道:“我知道你在听。千代已经安葬好了。如果你觉得是你杀了她,那就大错特错了。从她背上找到一把忍者使用的手里剑,想必是她的同伙要将她灭口。你是打算一辈子躲在里面,还是找出真凶为她报仇,随你便……” 房门唰的一声打开了。发丝凌乱、面容憔悴的六郎双眼充斥着怨念站在那里。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十阿弥什么话都没说,径自将地上的饭菜端进了房内。 浓姬见此状,更是百般心疼,但也只能默默坐在六郎身旁。 六郎盘着腿凝视着眼前的饭菜,却停下了动作。 十阿弥蹲下身子,从怀中递过一颗佛珠,说道:“这是她的遗物。她挂在脖子上,对她来说应该有特殊意义。” 六郎面无表情地盯了佛珠许久,接着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将饭菜送入口中,犹如没有情感的饿殍。 见此状况,谁都没敢说话。 “要是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 浓姬实在不忍心六郎这般为难自己,于是这么说道。 可六郎只是不停往口中送着饭菜,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是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六郎身上,浓姬根本没发现信长已经站在了门外。 对于心伤未愈的儿子,信长丝毫没有怜悯的意思,他昂着头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吃完了吗?好了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六郎与信长对视了几秒,旋即放下手中碗筷,站了起来。 “殿下,六郎这才刚刚……” 浓姬打算劝阻,但信长却毫不在乎地转身就走。见六郎也毫无怨言地跟了上去,浓姬只好不再说话。 第二十三章 释放与启程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父子二人共乘骏马连钱苇毛驰往郊外,在一尊矮坟前停下。 信长对六郎说道:“这是千代的墓。” “父亲为何要安葬一名奸细?” 六郎冷冷地问道。 信长双手合十,说道:“在我看来,她和我们一样,都只是这个乱世的一颗棋子。谁都没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沿着眼前唯一的道路直行,一旦想要抗争,便会落入一片黑暗。可是尽管置身黑暗、尽管粉身碎骨、尽管只是激起无人注意的波澜,也会有想要挣脱桎梏的人存在。她的死,错不在你,但她确实是为保护你而死。我不认为她对你的情谊都是假的,难道你分辨不出吗?” “当然……可我还是想不出面对的方法。” “我也想不出,但是只能如此了吗?”信长望向远方说道,“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如果我说我丝毫不感到痛心,那一定是假话。但是如果不做出改变,今后只会让这种事不断上演。那信行的死、千代的死便毫无意义了。” “‘这种事只会不断上演’。” 六郎重复了一遍信长的话。 “老实说,我有点厌倦了。” 六郎想起了为救他而牺牲的生母。她与信行、千代一样,被无情地卷入这乱世的漩涡中。可自己又能做什么?除了愤怒和逃避,他也只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只蝼蚁而已。 “除了难过,我还能做什么?” 六郎自嘲道。 “难过没什么不对的,认认真真地为他们伤心,牢牢记住心中的不甘,然后重新跳入黑暗中,拼命建立起正确的秩序,点亮手中的火把,照亮前行的路,也照亮天下人前行的路。” “父亲真的认为自己可以颠覆这个时代的秩序吗?” 六郎问道。 信长语气坚定地回答道:“不是可不可以,而是一定要!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为了那些活着的人。” “为了死去的人、为了活着的人……” 六郎呢喃着,眼前似乎有淡黄色的微光闪动,或许那就是父亲的光。 “千代的身份是望月组的忍者,隶属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好好提升自己,我们终究会与武田家在战场上相见。” “望月组、武田信玄……” 六郎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仿佛要将它们深深刻在脑子里。 “明日你就上京,用自己的方式变强。” “可是母亲那边……” 信长重重叹了声气,说:“阿浓那边由我去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答应父亲。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白,那天父亲说的‘再一次’是什么意思?” 信长望着六郎的脸温柔地笑了起来,这是六郎在信长脸上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和阿浓早在七年前就育有一子,只可惜早夭。阿浓一直把错都归咎于自己,终日郁郁寡欢。之后一直未能再怀上孩子。直到你的出现,她才恢复往日的神采。” “母亲之所以会收养我,是因为我与死去的公子样貌相似?” 六郎问道。 “不仅样貌,就连耳后的胎记也一模一样。或许这就是注定的缘分。” 六郎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右耳:“母亲怎么什么都没告诉我。” “她是不想让你误会。” “误会?” “怕你会觉得自己是个替代品。” 就算信长与浓姬不说,六郎也早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大概。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竟被这么小心地呵护着。 “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织田家长子的身份,不可轻视自己的性命、更不可辱没家门。” “是。” “时候不早了,好好和她道个别吧。” 信长拍了拍六郎的肩膀,先一步走向了连钱苇毛。 第二十四章 京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公子,马上就到京师了。” 保护六郎一同上京的森可成说道。 六郎回看身后走过的路,已经望不见清州城了。他们三人从尾张向西行已经一天一夜,途径了美浓和南近江。可看到眼前贫瘠的田地,六郎不禁有些疑惑。 “真的要到京师了吗?” “怎么,你该不会是想回家了吧?” 十阿弥冷笑道。 六郎立马反驳:“我才没有!” “没有最好。” 见两人又开始斗嘴,森可成忽然笑了起来:“十阿弥,你还真喜欢公子呐!哈哈哈!” “你在胡说什么?” 十阿弥挑了挑他那如女子一般的细眉,不悦道。 “难道不是吗?”森可成一脸戏谑地说,“其他小姓都不愿担这份苦差的时候,只有你十阿弥自告奋勇地接了下来呀。” “我是不想主公为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操心,才不得已承接这份差事。” 六郎一听,耷拉着眼插嘴道:“又是苦差,又是鸡毛蒜皮的琐事,真是抱歉。” 十阿弥说:“所以说,你这小鬼最是麻烦。” 森可成这回更起劲了:“哟哟哟,十阿弥又在口是心非了。我看你对公子可是不厌其烦啊。三番两次暗中帮助公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呢?” 十阿弥语塞,故意将头扭向一边。他还是第一次在打嘴仗上败下阵来。 “有吗?”六郎狐疑地盯着十阿弥看,“他这家伙不给我添堵就不错了。” 十阿弥抿着嘴,脸蛋已是红彤彤。 三人有说有笑踏入京师的土地,可一到城下町,三人都惊讶得停住了脚步。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的街道坑坑洼洼、杂草丛生,道路两旁几间旧房陋屋,散落在断壁残垣之中。一股臭鸡蛋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之中,怎么也不像是天皇和将军的地界。 “森先生,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异味?” 阅历丰富的森可成立马警觉起来,他清楚地知道这股恶臭的来源是什么。 “公子,这怕是尸臭。” “什么?尸臭?” “嗯,尸体腐烂的味道。应该就在附近。” 六郎环顾四周,街道空无一人,每一户的房门都紧闭着,但他察觉到有人正通过门缝注视着他们。 六郎寻着臭味来到道路旁的草丛。恶臭味越来越浓烈。他拨开高高的杂草,腐烂的尸体映入眼帘,旁边还四散着白骨。难以忍受的刺激味扑鼻而来,六郎连忙跑开,止不住地呕吐起来,仿佛整个胃都要翻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六郎的憧憬完全被打破。这破败的景象,倒塌的围墙,四散的白骨,被森林环绕其中。这座城彷如一个乱葬岗。这难道就是将军所在的地方吗? 这时,迎面走来一名衣着褴褛的浪人,他披散着略微卷曲的头发,双手在胸前交叉,耷拉着眼皮,目光如死灰一般。他瞟了一眼六郎,而后继续如行尸走肉一般继续向前行走。 六郎想上前询问,却被森可成拦下。因为老道的武士从浪人的身上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来到禁城外,卖春妇三五成群,这是六郎不曾见过的景象。把守在御门外的侍卫阻拦下他们的去路。 “再往前就是将军的住处了,请止步吧!” 六郎问道:“听闻冢原卜传正在此处给将军授课,不知冢原先生还在城中吗?” “不知!” “那上泉秀纲与丸目藏人御前比武这事……” “也不知!快走开!” 侍卫用手中的长棒杵了一下地面,回答得十分决绝。 六郎掏出一些永乐钱打算行贿,可侍卫却不为所动,可见其对将军的忠心。但这份过度的警觉,反倒让人感到奇怪。 三人退到一边。六郎咬着手指来回踌躇。 一边是名声仅次于冢原卜传的剑术高手,一边是自称九州第一的新起之秀。若是能看到他们的比试,那必定受益匪浅。赢下这场御前比试的人,说不定将军会封其一个“天下第一”的称号。 “我该如何才能见到将军和冢原先生呢?” 六郎自言自语道。 “这个……” 森可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低头不语。 六郎看向十阿弥,可十阿弥却盯着美艳的卖春妇入了神。 “喂,十阿弥,你该不是动了什么邪念了吧?” 六郎笑道。 “我是在想,这侍卫怎么会任由卖春妇在此揽客,这难道不会玷污将军家的威名吗?” 十阿弥答道。 “确实。”六郎转而问森可成,“森先生,畿内的商业如此衰败,为何卖春妇却如此之多?” “哦,听闻那些卖春妇都是禁城里的侍女,为维持将军家的开支,才……” “什么,禁城里的侍女?幕府已经如此没落了吗?” “嗯,现在的将军只不过是三好氏的傀儡罢了,圣威早已不复存在。” “三好氏……” 六郎搓着下巴,突然笑了起来。 “森先生,我们去挑个卖春妇!” 说罢,六郎便大步返回御门外。 十阿弥追在后面,赶忙阻止道:“你年纪尚轻,此事怕不妥啊!” “少废话,跟我来便是。” 成群的卖春妇一见六郎等人,立马上前将他仨围住。十阿弥平生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女子簇拥着,害羞得缩起了身子。相反六郎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些女子。 卖春妇们争相挑逗着他们,嘴中不停吐露着秽语。 “就你吧!” 六郎指着其中一名看似较为年轻的女子。 “再挑一个吧,小公子!再挑一个吧!” 卖春妇们怂恿道。 可六郎说只需一个就好,旋即将其他卖春妇都打发了开。 “跟我来吧。” 年轻的女子说道。 三人跟随那名女子来到一处破旧的房子,里头充满了腐木的霉味。 “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 女子摆弄着风姿,扫视着三人。 “就我一人。森先生和十阿弥在外等候。” 森可成咽了口口水,答了声“是”。十阿弥则气得一跺脚,嘟着嘴转过了身。 “我还是头一回伺候像您这么大的孩子。” 女子轻浮地说道,同时脱去了自己的衣裳,露出白皙的双乳。她如同白狐一般依偎在六郎身上。羞得满脸通红的六郎赶忙推开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永乐钱摆在女子面前。 “哎呀,小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呀?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就够了。我不做那种事。” 女子一脸疑惑地拾起钱币。 “冢原卜传可在将军府邸之中?” “冢原……冢原?” “就是被誉为当代剑圣的老先生。” “啊!您说的是之前教授将军剑术的老者啊。他啊!早就离开了。” “什么!离开了?去了哪?” “这就不知道了。” 六郎失落地垂下肩膀。 “现在给将军上课的是叫做上泉秀纲的剑客。” “哦?上泉秀纲和丸目藏人的比试你也知道咯?” “是。听说是订在……” 女子掰着手指算着。 “是后天。” “后天!?” 六郎转悠了一下眼珠,又问道。 “我这还有更多钱,你能帮我进到禁城里吗?”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再多钱我也不敢收。现在到处都是三好长庆的眼线,要是引起他的怀疑,我们可通通都得死。” 六郎叹了口气。没想到三好氏的势力已经如此庞大。 “小公子,你确定不和我做那种事吗?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不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附近的百姓为何都门户紧闭?” “因为这里经常有强盗、山贼出没,治安非常不好。” “难怪街道边有那么多尸体。” “那些可都是被强盗所杀的可怜人呐。” “将军难道不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将军本就是刚毅之人,只是他也是刚被迎回京师,一切都得看三好氏的脸色呢。身边的畠山高政和六角义贤也有虎狼之心,他们随时可能同三好长庆开战,所以大家都十分担心。我劝你呀,还是赶紧找个旅店住下,月色一来,说不定强盗就来了。” “多谢你的提醒。” 六郎不禁又朝卖春妇的双乳瞥了一眼,害羞地为她披上衣裳,旋即出了屋子。 守在屋外的森可成大为惊讶。 “到底公子还是个孩子啊,这么快就完事了。” 六郎疑问道:“森先生你说什么?” “啊,哈哈哈,没什么。” 森可成按捺着笑意搓了搓鼻子。 “你真的做了吗?” 十阿弥鼓着腮帮质问道。 “做了什么?” 六郎反问。 “哼,不说算了。” “奇怪的家伙。”六郎接着说道,“冢原先生已经不在京师。现在给将军授课的是上泉秀纲。” “那我们就不必留在此处了,还是回清洲去吧。” 十阿弥说。 “那怎么行。既然冢原先生不在,拜上泉秀纲为师也一样。他也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那……” “总之,先找旅店住下吧,我还没想好该如何见到上泉秀纲。” 第二十五章 陷阱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两位不是本地人吧?” 旅店的店家问道。他细长的吊梢眼即使笑起来也依然上翘着,仿佛假笑着的狐狸。 “我们是从……” 六郎正想回答却被十阿弥打断。 “与你何干?快上酒菜便是。” “是,是,是。” 十阿弥瞥了一眼六郎。出门在外,不可轻易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来历。巧的是,之前在街道上遇见的落魄武士也坐在不远的地方。 “看二位的打扮也不是一般百姓,来此处肯定也不是经商,莫非是来观看上泉秀纲与丸目藏人的御前比武?” 可店家并未离去,继续缠着六郎问道。 “你知道这事?” 一听御前比武,六郎忍不住开了口。 店家撇了撇他那八字胡,得意地说道:“这里就那么点地,但凡那么点事,谁人不知啊!看小公子你的面相,怕是为如何前往观看一筹莫展吧?毕竟能前往观战的可都是些达官显贵。” “都有哪些人?” “有三好长庆、松永久秀、畠山高政、六角义贤、伊势贞孝、细川晴元等等,可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啊。” 六郎不由得一声叹息。 “但小公子你也不必太失望。” 店家左右环顾了一下,凑近六郎耳边低语。 “据说,上泉秀纲这几日都于北面三里外的森林中修行,专心准备这场决战。您若明早前往,必定可以与他见上一面。” “真的吗?” 店家抿着嘴用力点头,细长的眼睛因为笑容而眯成了一条缝。 “森先生!听见了吗?明早我们就出发。” 翌日上午,天空阴郁,下起了雨,本就不平坦的街道变得更加泥泞。六郎三人依照店家的指示前往北面森林。越往深处走,越觉得不对劲。但是想要见到上泉秀纲的心情掩盖了那份担忧。 “谁?” 森可成听到林间有轻微的异响传来,机警地转过身将手按在了刀柄上。灌木丛的深处走出五名强盗,个个披着野兽皮毛,着装怪异。 “既然被发现了就没必要再躲了。” 带头的强盗一脸狞笑,肩上扛着大太刀。身旁的其他人立马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十阿弥,带公子先走。” 森可成拔出刀,催促道。 可六郎不退。 “要走一起走!” “你若不走,我们仨恐怕都得葬身于此!十阿弥,公子就拜托你了!” 十阿弥用力一点头,强拉着六郎就逃。五名强盗立马想追,可被森可成拦住去路。 “你们两个去把那两小鬼解决咯!这里由我们来。” 站在带头人身后的两名强盗互相看了一眼,绕开森可成朝六郎、十阿弥追去。森可成想阻止却被其他三人缠住。 雨势磅礴,打在树叶上轰隆作响。六郎顾不得杂乱丛生的树枝刮伤自己,不停向前奔跑,几次脚下打滑摔倒,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继续逃。他提着腰间的刀,却丝毫没有与对方战斗的意志。 可年纪的差距逐渐显露,两名强盗眼看就要追上六郎、十阿弥。 十阿弥边跑边将手伸向腰间的钢刀,在对方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身一斩将强盗的右手斩断。 强盗哇的一声抓着伤臂叫了起来。而另一名光头强盗则气急败坏地调过头,朝十阿弥奔来。 “小心身后!” 六郎高喊道。 十阿弥急忙回身,却被砍伤面门。玉貌花容顿时血流不止。可没想到十阿弥既没喊叫,也没退缩,而是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态势扑向了对方。 六郎见双方扭打在一起,连忙上前帮忙。十阿弥借机刺死光头强盗。六郎拉起十阿弥,打算继续逃,可是十阿弥却背靠大树坐了下来。 “十阿弥……” 六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十阿弥右侧大腿上的血盆大口。 “你快走,我要休息一会儿。” 十阿弥闭着眼睛说道。鲜血沿着他精致的下颚线滑落,滴在他橙色的衣袖上。 “喂……你别吓我。我们会活下来的,让我背你……” 六郎起十阿弥的手。 十阿弥用仅剩的力气将手甩开,说道:“别废话,快走!你要是活不成,我和森先生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别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 六郎颤抖着双唇,说了一句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千万别死!” 他用力一抹眼泪,飞奔离去。 十阿弥仰着头靠在树干上,微微侧过脸目送六郎离去,叹了一句:“到最后都还是个烦人的小鬼啊。” “该死的小鬼!” 刚才被砍断手臂的强盗似乎从疼痛中缓了过来,他左手举着刀来到了十阿弥面前。十阿弥冷笑一声,看都不看他,接着闭上了双眼。 第二十六章 落魄的武士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原本对前路充满期待的六郎,没想到命运的转折竟在顷刻之间。六郎咒骂着自己,同时对这乱世恨之入骨。可强盗的埋伏并没有结束。 两名强盗早就守在了逃跑路线上,他俩拔出刀,分别走向六郎左右两侧。 “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要不然本大爷可不能保证让你死个痛快。嘿嘿嘿。” 面对二人逼近之势,六郎一边观察着地形,一边一点点平稳地后退,脑海中飞快地想着对策。 六郎故作镇定道:“面对一个小孩,你们两个竟然还需要合力,难道没有一点武士的尊严吗?噢,不,是没有作为男人的尊严吗?” 右侧的强盗轻蔑地笑了起来,他放弃了攻击的姿态,转而站直了身子,说:“说的也是啊!喂,出久,你一个人可以解决的吧?” “什么?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本大爷轻易就能了断他,到时候钱财你可别厚着脸皮来分。” “喂,你可别杀了他,把他卖给人贩不是更好吗!” “废话。” 说罢,名叫出久的强盗收起刀,朝六郎扑了过去,可六郎凭借矮小的身躯在几根大树周围来回穿梭,实在难以被抓住。气急败坏的出久越来越急躁。六郎利用树干的遮挡,偷偷拔出了腰间的刀。 “可恶的小鬼!” 强盗毫无防备地冲向大树,啊的发出一声惨叫。六郎的刀刺中了他的大腿,但并非致命伤。另一名强盗见状况有变,连忙赶了过来。 “该死的小鬼。看来要少赚一笔了。” 六郎无处可逃,无奈之下只能与其交战。 可是面对对手的杀意,他却变得浑身僵硬。 不知何时受伤的右脚不自主抽动着,已经抬不起来。就连举着刀的双手也仿佛绑着铅块一般沉重无比。 只要对方再攻击过来,一切就完了。 “动不了了吧,臭小鬼。” 对方歪着单边嘴角,朝六郎刺了过来。六郎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哇!” 刀刃切入人体的声音伴随着这声惨叫响起,但声音并非来自六郎。强盗的胸前裂开了硕大一道刀口,一直从左肩划到了右侧腹。溅到树叶上的血液很快被大雨冲刷掉,滴落在地,与他身上流下的鲜血汇成一道红色的水流。 压在胸口的那口气好不容易才呼了出来,六郎大口喘息着,仿佛从鬼门关的那头挣脱回来一般。 是他!那个如行尸走肉的浪人不知从哪冒出,挡在了六郎身前。此时的他彷如地狱的使者浑身充斥着杀气!他朝斜下方空挥手中的刀,将刀刃上的血迹甩净,紧接着朝刚才那名大腿受伤的强盗走去。 那名强盗拖着伤腿后退着,口中发出哀求的怪叫。但浪人仍旧毫不留情,他的刀缓缓举过头顶,动作慢得仿佛像是在故意延长这场死亡审判。 手起刀落,盗贼的头颅就这样带着扭曲的表情滚落在地。 第二十七章 永乐村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惊醒的六郎,慌张地四处张望,借着烛光环顾屋内。两名年幼的孩子正坐在锅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地面上零星摆放着几口破旧的木盆,里头盛满了水。破了窟窿的屋顶可以直接望见月亮。 “啊,你醒啦?” 说话的老婆婆正在锅边煮着什么。她瘦得皮包骨头,一见六郎醒来,便盛出锅里的东西。 “你已经昏迷一天了。肚子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六郎接过老婆婆递过的碗,这才明白原来是鱼汤。 “我这是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 “这里是永乐村。是那边的武士先生把你救到这来的。” 老婆婆笑着看向坐在墙角的落魄武士。 “原来是你……” 六郎回想起之前的遭遇,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想要起身。 “不行,我得回去找十阿弥和森先生!” 角落里的男子开了口:“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你的脚伤没好,外面的强盗也在四处搜寻你。要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呆在这。” “我不能丢下他们……” “你以为凭你的实力可以替他们收尸吗?” “什么,你的是说他们都已经……” 六郎紧拽裤缝,浑身上下因愤恨而颤抖着。 “你就别废话了,其他孩子都还没吃呢。” 落魄武士说道。 六郎望着眼前仅有三四岁的两名孩童,放下了手中的碗,说:“还是让孩子们吃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也是个孩子呀,何况还受了伤。实在抱歉,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老婆婆一边说着,一边给两名孩子盛了一碗没有鱼肉的汤。 “哪里,您能让我留宿在这,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小事而已。这不太平的世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六郎摆正姿势,郑重地向落魄武士答谢。 “感谢您救了我。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想再拜托您一件事。” 落魄武士没有应答,只是将下巴微微扬起。 六郎继续请求道:“我希望您能保护我回去,我不能让森先生和十阿弥的尸首曝露在荒野。这是我唯一能替他们做的了,请您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这个请求。拜托了!” “好说,只要你能出足够的钱的话。” 六郎连忙摸着身上的钱袋,却怎么也找不着。 “是在找这个吗?” 落魄武士提着六郎的钱袋问。 “对!那是我的钱袋。我可以用里面的钱当做酬劳!” “那太遗憾了,这些钱已经不属于你了。这些都是救你小命的酬劳。我看你也并非一般人家,这点小钱换你的命应该不过分吧?” 落魄武士冷笑道。 “那你先替我完成了这事,事后随我回家,我再付你酬劳。” “我没兴趣。” “那你要如何才能帮我?” 落魄武士转悠了一下眼珠说道:“拜我为师,如何?” 六郎先是一惊,接着拒绝道:“我不会拜你为师。” “什么?”落魄武士大吃一惊道,“难道你没见识到我的剑法?” “并非如此。” “那是?” “对于已经投降者你却残忍杀害,你的剑丝毫没有作为武士的骄傲。” “什么?喂喂喂,我没听错吧?那可是要取你性命的强盗啊。你小子是不是伤到脑袋了?你忘了你的同伴是怎么死的啦?” 六郎答不上来。 落魄武士烦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说道:“对方无力反抗了就可以一了了之?那他们之前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又怎么说?说什么大笑话啊!” 落魄武士变得异常多话起来,吓得屋内的孩子们瑟瑟发抖。落魄武士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好丢下一句“随你便好了”坐回了自己的角落。 次日,是个艳阳天。六郎的脚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屋内已经没有了落魄武士的身影。两名孩童见六郎醒来,高兴地就跑了出去。六郎移步到屋外,老婆婆正在田中忙碌,她见六郎前来,远远地行了一个礼。 村庄并不大,仅有不到二十口人。据老婆婆介绍,村中男丁都被抓去打战,一个都没有回来。年轻的妇女则被时常出没的强盗抢了去,村中只剩老人和小孩。他们正说着,村口小土坡那便传来喊叫声。 “不好啦!强盗!强盗!” “快回屋里!快!” “完了,完了!他们一定会烧了我们的房子!” 老人们赶忙驱赶着孩童躲进屋子。 “小鬼,他们可是来找你的!” 落魄武士突然出现在六郎身边说道。 六郎拔出腰间钢刀,怒视着来势汹汹的强盗,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可再给村里人添麻烦了。” 落魄武士歪嘴一笑,泰然自若朝强盗们走了过去,边走边说道:“要是我救下这个村子,你拜我为师怎么样?” 六郎大吃一惊,他不明白落魄武士为什么执意要收自己为徒。 六名强盗很快将落魄武士包围。落魄武士沉下身子做出准备拔刀的姿势。拿着长枪的强盗抢先攻了过去,可落魄武士一个快步上前,轻松躲开刺击的同时拔出了大刀。强盗便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手臂已与身体分离。其他强盗见状都吓得打了个哆嗦。落魄武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沿着包围圈一路斩了过去,动作之流畅如水银泻地。六郎根本看不清他的招数。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剑尖已经抵在了最后一名强盗的鼻尖。其他几名强盗则陆续倒下,没了气息。 “喂,小鬼!” 六郎回了声“是”,一拐一拐地挪到了落魄武士跟前。 “你不是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吗?那么他就交给你处理了。” 说罢,落魄武士将手中的刀交给了六郎。 强盗见状连忙跪地求饶:“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六郎扫了一眼满地的尸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纠结再三还是放下了刀。 “你走吧。” 强盗没有站起来,四肢伏地就那样爬着逃走了。 “你最好别后悔。” 落魄武士长长地叹了声气,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与他态度相反的是永乐村的村民们,他们打开了家门,欢庆着胜利。这是这么多年来,村子第一次战胜了强盗。 第二十八章 善因恶果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真的不再多休息几日吗?” “不了,已经打扰多日了。日后我一定会回来报达您的恩情。” 六郎与老婆婆别过,离开了永乐村。他用树枝做成拐杖,返回京都北面树林,寻找十阿弥和森可成的尸首。漫无目的的落魄武士选择与他同行。可两人来到事发地点,却只见到强盗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六郎问道。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要么尸体被野兽叼走了,要么就是还活着。” “他们一定还活着……” 六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以当时十阿弥的伤势来看,除非有奇迹发生。 落魄武士吊起一边嘴角,什么也没说。 一阵沉默后,六郎转移话题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落魄武士拍了拍肩上的大麻袋。 六郎这才想起来,那里头装的全是强盗的头颅。他不禁远离了几步,说:“强盗的头能换钱?” “将军可是花了重金悬赏这些强盗的头颅呢。这世上啊,每个人都有那么几个憎恨的对象。恨到巴不得对方死的时候,就会出高价钱买对方的人头。于是我就有活干了。” “所以,你算是个刺客了?” “可以这么说。” “只要出钱,你就肯帮忙咯?” “那可不一定,还得看对方出的价。” 六郎不屑地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有更多方面的考虑,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我还考虑什么?考虑对方是不是坏人,该不该杀吗?愚蠢啊,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 “当然有!” 六郎争辩道。 落魄武士却突然不说话了,他抬头望着六郎身后的天空,树林的那头正不断冒着黑烟。 “呵,完了。” 人鬼略带嘲讽地笑道。 “那是村子的方向!”六郎叫道,“快,快跟我一起回去!” 落魄武士没有拒绝,不紧不慢地跟着六郎又回到永乐村。 太阳已经西斜,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村子里的房屋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农田遭到了践踏,路边散落着人体的残肢。孩童的尸体则被当成了装饰品,吊在那棵最大的大树上。 早晨离去前这里还一片祥和,现在却犹如人间地狱。留宿六郎的那名老妇人被绑在田边的树干上,身上被刀刺了无数个口子。令人发指的是她的肚子被剖开,肠子都挂在了外头。她的血一直流到了水田里,将水田染成了红色。 “为什么……会这样?” 六郎跪在老妇人跟前,紧抱着自己的脑袋。 “不都是你害的吗?” 人鬼不以为然地回答。 “诶?” “你以为放走那名强盗,他就会心怀感激不再干坏事了?现在看来,你的那套说法还站得住脚吗?” “你早就知道……” 落魄武士冷笑一声:“没错。” 六郎愤怒地一拳打向落魄武士。可对方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六郎双眼圆睁,却无法聚焦,半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低沉的呻吟。这一刻,六郎所信奉的道义崩塌了,彻底变得一文不值。他的天真葬送了几十条人命。什么无力抵抗,什么过于残忍?六郎抓着脑袋不停狂叫着,直至声嘶力竭。扭曲的表情空洞而又疯狂。当自己手里沾满鲜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弱肉强食本就是这时代的法则。要想改变这一切,就必须成为强者,只有强者才能像父亲说的那样改变现有的秩序。 夜空已布满星辰。六郎扒拉着泥土,将一具具尸体埋入土中。双手磨破,他毫不在乎。泥土和鲜血混杂在一起,一股腥味在空气中肆意扭曲。原本鲜活的生命却因为自己的天真而葬送,用泥土埋起他们的同时,六郎也将自己的天真和怜悯之心一同埋葬。 “这样他们就可以安息了吗?” 落魄武士将酒壶里的酒洒在坟前。 六郎冷冷地答道:“我不觉得。” “那你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自我安慰而已。然而还不够,要平息我的恨意,施暴者还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六郎阴沉地看向落魄武士。后者被他眼中的寒光所震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告诉我变强的办法。” 六郎说道。 落魄武士一咧嘴,戏谑地答道:“喔!你现在的眼神真不错。” 第二十九章 为了复仇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你真的打算接手阿通的任务?报仇我不拦你,但是记住你的职责。” 阿初回想起临走前猪目的叮嘱。似乎阿通也在冥冥中保佑着她,到达清洲城后,阿初得到了一份在旅店做女工的活。九耳很快与她接上头。 “噢!” 见到阿初的九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你和阿通是双胞胎?” 阿初板着脸答道:“阿通是我妹妹。” “果然如此。”九耳扫了扫花白的胡渣继续说道,“你现在做的是一份服务旅客的活,这样不苟言笑可不行。” 九耳围着阿初打量了一圈,继续说道。 “假扮成卖春妇也是可以的。大眼睛,性感的嘴唇,一副难以被征服的样子。我跟你说啊,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 九耳突然停下了嘴,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眼。 “传递消息的活也不是非你不可。” 阿初浑身散发着一股杀气说道。 “是、是、是。我只是在开玩笑。” “我问你,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她为了窃取情报冒险进入织田家做侍女,很快受到了织田家公子的信任,可是个了不起的忍者。可惜她好像喜欢上了织田家的公子。” “不可能!” “日久生情嘛。男女之间很正常的。我早就提醒过她,可是没想到啊。毕竟她还很年轻,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她又是很讨人喜欢的类型。” “别废话。” “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 “织田家公子似乎发现了阿通间谍的身份。于是……” “所以杀她的是织田家的公子了?” “对……对,没错。因爱生恨嘛,是世间常理。” 阿初推开九耳,收起了匕首,转身打算离开。 “没想到我做了半辈子忍者,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抵住脖子啊。我这个做前辈的再赠送你一个消息吧。那个公子现在可没在城中。哦,对了。应该改口叫他大公子才对。织田家可添了新男丁。” 可阿初连头都没回,径直消失在了月色里。 另一边,经过永乐村的惨案后,六郎便跟随落魄武士开始学习剑术。他们居住在离京师四里地的深山中。那里树木环绕,人烟稀少,两间木屋紧挨着,一间用来睡觉,一间则堆满美酒。 “这些酒是?” 六郎问。 “啊,我一半的积蓄可都花在它们上面了。” 落魄武士十分自豪地回答。 “那还有一半呢?” “笨蛋!当然是女人。” 六郎对他的人品不能苟同,杀人赚取的金钱,全部花在了享乐上,这样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的剑术毋庸置疑。这样残酷的人又为什么会收自己为徒呢?六郎想不明白。 “开始吧。” “开始什么?” 六郎感到莫名其妙。 落魄武士不耐烦地答道:“当然是开始练习,难道还是吃饭啊?”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在问人名字的时候,你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 “呃。”六郎不想与他置气,“我叫六郎,是尾长织田家的养子……” “好了,我不想知道你的来历。他们都叫人鬼,当然你得喊我‘师傅’。” 六郎点点头,喊了声“师傅”。人鬼便开始了他的指导。 “手再抬高点!不是这样啊,笨蛋!身体再往左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 人鬼指点略微有些粗暴,他对动作的细节要求极高,这是以往六郎未曾体会过的。当然六郎也不负人鬼所望,短短一个月,便掌握了人鬼教授的基本招数。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小子的天赋果然不错。但是别高兴得太早,你只是学会了招式的形而已,要想融会贯通还得日积月累的练习。更重要的是要想发挥招式真正的威力,就必须有惊人的力量和反应速度作为支撑。” 人鬼提起酒壶,说了声“跟上”便往竹林中走去。 大概走了二十多米,一块空旷地出现在眼前。大树桩做成的假人立在那里,周围还悬垂着圆木做成的障碍物。 “来,向我砍一刀。” 人鬼说。 六郎感到莫名其妙,他还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用你最大的力气。” 六郎似懂非懂地朝人鬼劈开了过去。人鬼单手举刀便轻松挡下。 “作为一个八岁孩童来说,你的挥刀力量还算出众。” 原来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六郎的力量。 “我听闻冢原卜传先生从习剑起每天都会对着大树直劈六千下,以此磨炼自己,所以我效仿这种方法,但是也只能挥砍两千下而已。” 人鬼一脸轻蔑的说道:“那老头确实是个怪物。但要想成为他,光光挥这六千下可不成。” “你说的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 人鬼冷哼一声,说道:“用之前学的招式攻击假人试试。” “是。” 六郎点了点头靠近假人。可正当他准备挥砍的时候,人鬼却摆弄旁边的机关。圆木一下子摆了过来,差点砸中六郎的脑袋。 “喂,你在干什么!” 气坏了的六郎发脾气喊道。 “你觉得真实对战的时候,对方会老老实实地让你砍吗?不提高身体灵活程度,再大的力量也碰不到对方。” “我懂了。再试一次。” 六郎要求道。 人鬼满足了他。可连续几次下来,六郎都难以完成漂亮一击。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人鬼说道:“把刀放到一边再试试。” 卸去攻击的目的后,六郎在躲避障碍的时候变得得心应手了一些。 “找到感觉了吗?” 人鬼问道。 六郎点了点头,但仍不明白原因所在。 “你这笨蛋,因为你的攻击欲望太过强烈,致使无法留心周围的一切。学会用你的余光和身体……咳、咳。” 人鬼捂着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摆了摆手,坐到了石头上边。 “今天就练到这吗?” “你小子想得倒美。今天我就教到这,你还得继续。” “那明天呢?” “明天还是这个。” 六郎心生疑虑,但也别无他法,只好应了声“是”。 一转眼,三个月时间过去了。然而六郎的训练,每天都只是与这些机关木桩较量。这使得原本就充满疑虑的他越发烦躁起来。 “一天到晚都是练这个,这到底有什么用!?” 六郎质问道。 人鬼不耐烦地放下酒壶,二话没说就朝六郎攻了过去。六郎连连躲闪,毫发无伤地躲避了人鬼接二连三的攻击。动作灵活程度犹如林中的猴子,这让他自己也大吃一惊。 人鬼将木刀往旁边一丢,走回了酒壶所在的位置,说道:“现在知道了吗?” 六郎吃惊地点了点头,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体已比之前轻盈了不少。 接下去的日子六郎变得更加专注,而人鬼则时常下山执行任务。春来冬往、四季交替,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两年。 永禄三年(1560年)四月的一天,人鬼从山下归来带回了一个消息。“东海王者”今川义元已经为上洛做好了充分准备,首个目标便是征服尾长。 “我要回去一趟。” 六郎说道。 “以你现在的实力可什么忙也帮不上。” 人鬼啜了一口酒说。 “就算如此,我也得回去,我可是织田家的长子。” “不就是养子而已吗?” “就算是养子,我也有义务为织田家出力。” “喂,今川可是远远强于织田。你这回去只会是送死!” “城中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躲在这,这有损织田家的声誉。” “你还真是个笨蛋啊!” 人鬼赞叹道。 六郎郑重地伏在地上,拜谢道:“我知道我的实力还未到火候,但织田家危难我无法坐视不管。若是能大难不死,徒儿定会再回来跟随师傅修行。师傅大恩,六郎无以为报。” 六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毅然离去。 人鬼望着六郎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直到快看不见时才大喊了一声:“别忘了带好酒回来!” 远处的六郎摆了摆手,头也没回,消失在山间的云雾之中。 第三十章 布棋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衡量一国的强大与否,最简单就是看它能动员多少兵力。 今川家的领地包括骏河二十七万石、远江二十七万石、三河二十四万石、尾张南部二十二万石,合计一百万石。而以一万石可招募到二百五十人来计算,那么两万五千人是很容易就可募集到的。再加上骏、远两地高度发达的商业,让今川氏远比表面石高强大得多,动员力达到三万人也不是不可能。 反观信长这边的国力,勉强调集四千人已经算是极限。 而就在这种危难之际,信长却迷上了一种叫做巴加的舞蹈。经常夜晚带着近侍召集附近的百姓们召开舞会。部分人都将此视为亡国的先兆。而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人,这个被众多家臣所瞧不起,刚从信长的马前卒升职为御台所奉行的木下藤吉郎(日后的丰臣秀吉)。 他似乎颇受信长器重,信长上哪都喜欢带上他。虽然他出身贫农,但信长却破格提拔他为武士。那些因为他地位低微、相貌猥琐而心生反感的侍卫们,就像被他施了魔法,很快又都开始说起了他的好话来。 “猴子,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信长问道。 “猴子”是信长为藤吉郎取得绰号,至于意义嘛,源于藤吉郎那未老先衰的长相。 “诶?不是大将你说今晚舞蹈跳得最出色的有重赏吗?” 满身粘着黑羽毛,如同巫婆一般装扮的藤吉郎诧异地伸长脖子反问信长。今晚他也要一同参加舞会。 “笨蛋!我说的重赏是给百姓。” “啊!” 藤吉郎重重地拍打自己的脑门,显得十分遗憾。 “我还打算在服装上先拔头筹呢。这样好引人注目,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大将毫无出战之意啊。” “要想骗过敌人,首先得骗过本方的人。战争一旦开始,就有战争中的战法。而还没开始之前,我们必须把棋局布好。” “是,是,是。所以啊,大将才需要我这样的人才啊。” “真是个狂言的猴子!” 信长微微一笑,看来他今晚的心情格外好。 “快去叫犬和十阿弥……” 信长习惯性喊道两位心腹的名字,可如今十阿弥因保护六郎而死,前田利家又被他派去执行秘密任务。 “利家之后动向如何?” “这个……久松佐渡夫人那里好像进展得不是太顺利。之后……之后暂时没有消息传来。” 藤吉郎生怕信长生气,将声音压得很低。 这次今川义元的上洛之战,任松平党为先锋。而松平党的主君便是幼年作为人质生活在尾张,被信长称为小兄弟的竹千代(日后的德川家康)。如今改名为松平元康的竹千代被迫屈从于今川义元,他无时无刻都想再兴松平一族。只可惜义元早有察觉,故将元康的夫人及孩子控为人质,借由先锋一职削弱松平党的实力。 信长看穿了其中利害,所以想尽可能与松平党缔结密约。故派遣前田利家前往阿古居的久松佐渡家游说,那里住着松平元康的生母——于大,同时她也是久松佐渡守的夫人。相信由她出面说服元康及松平老臣的成功性会高一些。 可如今于大顾及元康的处境,并未答应游说。游说失败的利家又没有回来复命,让人不得不对利家的忠心产生怀疑。 “我想他去过久松佐渡夫人那里之后,一定是沿水野、冈崎一线,沿途散播今川义元想永久消灭松平家的消息。” 藤吉郎说道。 “他真的是这么做的吗?” 信长骑在马背上,凝视远方。 “你放心,我这神机妙算不会算错的。” “你除了吹牛,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竟然在这扮演军师。” “大将啊!等利家回来了,你能不能饶他一命。他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家臣啊!” “那只笨狗!怕是我还没下令斩他,他就先自己剖腹谢罪了吧。” “毕竟密使这件事,换谁来都太难成功了啊。” “猴子,你就是话太多了!”信长转移话题道,“礼品都备好了吗?” “你放心好吧,大将。已经照您的吩咐办好啦,厚厚的礼品!” 信长满意地一笑,兴奋地飞驰而出。 今晚他们的目的地是清洲城外三里远的津岛神社。目的不仅仅是去跳舞,而是去见一个关键人物。 当道路渐宽之后,信长便命令藤吉郎与他并骑。 “今晚的事将决定战前准备的成败。” “大将,你放心。小六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太了解他了。他一定会跟从你的。因为你们有同样的勤王志向。” “他所统领的尾张境内野武士将会成为左右这场战役的关键。若能得到他,我们将无后顾之忧。” “正是。” 蜂须贺小六乃是周旋于尾张和美浓之间的土豪。手下野武士人数多达千人,而这些野武士最擅长的就是非常规的战法,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们类似忍者一般,扮演着各个角色。但野武士名声并不好,他们总是趁大名出阵之际,在后方趁火打劫。所以信长为解除后顾之忧,必须将小六招致麾下。这算是他的三步棋中的最后一步。 而第一步棋早在年初信长就已经布下。今川义元召集大军前来进攻,补给线会拖得很长。已被其占据的鸣海城和大高城便会成为他发起进攻的根据地。信长派兵筑起丹下、善照寺、中岛、鹫津、丸根等砦,包围住了鸣海城,这样便切断鸣海城的补给线,同时还使大高城面临断粮危机。 这一战将决定织田家的生死存亡。但此时已尽人事的信长仍没有必胜的把握。兵力方面的悬殊摆在面前,该如何战胜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信长还需要听天命。 第三十一章 不再是公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丹下砦水野忠光兵力两百人,善照寺佐久间信盛兵力两百人,中岛砦梶川高秀一百八十人,鹫津砦织田信平兵力三百五十人,丸根砦佐久间大学兵力四百人。” 丹羽长秀对着兵力配备图讲解着。这时已经是五月十四日。 今川义元于十二日从骏府城出发,如今已到达引马城,先锋部队则已到达赤坂。信长于近日召开军议,但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殿下,请速速派兵增援前线吧。” 说话的是首席家老林通胜。 信长收起扇子,敲打着自己的脖子,像假装没听见似的。 “真是炎热。” 家臣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军压境,总大将却给不出任何军事指令,还抱怨着天气炎热。 “殿下!” 林通胜再次大喊了一遍。 信长的眉毛一高一低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回去吧。” 重臣们一脸不甘,却也只能退出书院。森可成也在一行人之中,他低着头欲往外走,正巧浓姬迎面而来。他连忙欠身行礼,蹦到嗓子眼的“夫人”二字不知怎么又吞了回去。 虽然六郎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但森可成仍旧耿耿于怀。究竟六郎现在是生是死不得而知,也许在他心里,他已有了结论。那天他恨不得立马以死谢罪,但他不得不将消息带回清洲城。 “万分抱歉!” 伏在信长和浓姬面前述说完事情经过的森可成早已涕泪纵横。 再一次失去孩子的浓姬靠在信长身上,用力拽住信长的衣袖,仿佛在拼命抑制内心的悲痛,但愈是这样她的眼泪就愈涌了出来。 “三左,回去休息吧。” 始终面无表情的信长淡淡地开了口。 “但是我命你不许自裁。既然找不到尸体,便不能证明六郎已经死了。我相信我信长的孩子没有那么容易……下去吧。” 森可成明白信长话语间的这一下停顿,这名坚强的殿下也是在拼命忍耐着。 没有保护好公子是他失职,厚着脸皮回到织田家,信长却没有一句怪罪的言语,这令森可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从那一天起,他便暗暗立誓要为织田家粉身碎骨。 那天以后没人见浓姬笑过,今日也一如往常,浓姬的脸上毫无波澜。 “夫人。” 匆匆前来的是侍卫长谷川桥介,他正好与森可成打了个照面。 “卫兵们在城外拦住了一名自称是公子的少年。” 森可成和浓姬一时间都瞪大了双眼。 “是他吗?” 浓姬满眼期盼地问。 森可成的目光也同时投向了桥介。 长谷川桥介面色凝重,微微一点头。 泪水顿时便从浓姬的眼眶中喷涌而出。可令可成奇怪的是她也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并未下达其他指令。 “该怎么办?” 长谷川桥介低着的头仿佛压得更低了一些。 “赶走!” 桥介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浓姬,回了声“是”又再次低下了头。 “等一下!” 听见他俩对话的可成快步上前。 “夫人!说不定真是公子回来了,叫卫兵带进来见一见……” “长谷川先生。” 浓姬无视可成的劝说,再次命令道。 “桥介,等一下啊!桥介!” 长谷川桥介领了命,快步向玄关走去,完全不理会身后追赶的可成。 “喂!等一下!” 可成终于在玄关外追上了桥介,可桥介却一脸愤怒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摁在了墙上。 “够了!你什么都不懂!” “什么?” “那位大人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出这样的决定,你难道不知道吗!?” 桥介举起的拳头颤抖着。 可成心里一沉,低垂下头。 桥介低吼道:“夫人说,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奇妙丸公子才是她的嫡长子。你知道当时夫人脸上的表情有多痛苦吗?大公子也许在世人眼中只是她捡来的养子,可在夫人眼中可是比她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啊。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弄丢……” 桥介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根本无法再说下去。 “我……” 可成惭愧地将头瞥向一边,想说的话又都咽回了肚子。 “如今织田家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你难道不能体会夫人作为母亲的心情吗?她只是不想再让大公子身陷险境啊!” 可成无言以对,默默地跟在桥介身后来到城门口。把守在那里的卫兵见他们前来,立马挺直了腰杆。 “人呢?” 桥介问道。 “已经离开了。” “什么?是公子吗?” 可成急切地问道。 只是执行命令的卫兵自满地回答道:“是少主没错!” “真的没认错?” “不是小的吹牛,小的认人的本事可是天下第一。何况公子以前经常进出,小的不可能认错的。” “那你为什么不将他留住!” 可成愤怒地呵斥道。 自满的卫兵瞬间吓丢了魂,连连哀求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呀。” 桥介从身后一把抓住可成的肩头。 “三左,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击败今川义元,守护织田家,这样日后大公子才有家可回啊!” “你说的没错,我即使拼了命也会做到。这也是我赎罪的唯一方式。” “大公子说了什么没有?” 可成问道。 “是,是……大公子问了小的,森先生和十阿弥是否安在?小的如实回答。之后大公子没说话便离开了。” 听到这话的可成热泪盈眶,他望着道路延伸的方向远眺着,仿佛还能望见六郎的身影。这回喉间终于震颤出了一声——“公子”。 第三十二章 相同的面孔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听说我们的主公已经决定守城了。丝毫没有把兵派往前线支援的意思。” “还支援啥啊。去了也是以卵击石啊。以我们的兵力,守城才是唯一的办法!” “今川军可已经到达赤坂了啊!三天后肯定能到尾张边境。” “我们的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听说最近因为天气太热,他基本留在城里睡大觉了呢!” “可不是吗!一定是没有对策,自暴自弃了!” “可你看外头集市,百姓们似乎都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几名下级武士坐在同一张桌子激烈讨论着,酒劲使他们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肆意妄言起来。 阿初把酒送上,正欲离开,却被满脸络腮胡的武士一把搂入怀中。 “噢!抱歉,一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络腮胡武士毫无歉意,脸上堆着猥琐的笑容。酒气从他的嘴里喷射出来,阿初不由得将脸撇向一边。她想站起身,却被络腮胡武士再次拉了回去。 “不好意思,又滑了一下。既然如此,不如留下来陪我们喝几杯吧?” 旁边的几名武士也附和着淫笑起来。 “松开。” 阿初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哟?小姑娘还挺要强的!这脸蛋是比一般女人来得要滑嫩。” “别碰我!” 阿初喊道。这时店家和旅店里的客人们都注视了过来,但他们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对方可是带着刀的武士大人。 不能跟他们动手,一旦动手就无法在这里呆下去。这点亏和去做卖春妇比起来不算什么。阿初这样想着,但本能却在排斥。 “别碰她,你没有听到吗?” 不知从哪冒出的小个子武士已经用刀尖抵住了络腮胡武士的喉咙。刚才还嬉闹的一伙人瞬间呆若木鸡。阿初赶紧从络腮胡武士怀中挣脱,退到了一旁。仔细打量着这名少年武士。他的年纪似乎还没有自己大。可他青涩的脸上却透漏着杀手一般的冷酷。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都别动!” 少年武士一声吼,络腮胡武士的同僚们都移开了摁在刀柄上的手。 “慢慢地起身,到外头去。” 络腮胡武士就这样保持着下巴上抬的姿势一点一点退出了旅店。其他武士无从下手,只好将小个子武士包围。 看热闹的人越积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这时他们的醉意似乎也完全消散了。 “你们是谁的家臣?” 少年武士质问道。 “我们是柴田胜家大人家的侍卫,你现在跪下道歉还来得及。” 络腮胡武士颤巍巍地威胁道。 “柴田大人素来刚正,对织田家更是忠心耿耿。你们在外败坏柴田家名声暂且不说,竟敢还肆意散播不利织田家的恶言,难道想让柴田大人蒙羞吗?”见几人低头不语,少年武士继续训斥道,“百姓们善且不慌乱,作为织田家家臣的你们却不能与主君同心同德,在此生乱,简直死有余辜。” 彻底酒醒的络腮胡武士,丢下了手中的刀,一脸惭愧地斜视着地面。同行的伙伴们也都和他的表情如出一辙。 少年武士见其有悔改之意,于是收起刀,语重心长地说:“接下去的每一步都关系到织田家的存亡,难道你们打算为这种事丢掉性命吗?” “作为武士我宁愿光荣地战死。” 络腮胡武士回答道。 “很好。期待你们在战场上有好的表现。” 钻进人群前,小个子武士回头望了阿初一眼。看他的样子似乎认识阿初。可他那略带忧伤的笑容又是什么意思? 阿初向他致谢,等她再度抬起头时,对方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 “那个少年好像是大公子?” “不知道啊。” 人群中有人这么议论起来。 什么,他就是杀死阿通的人?阿初心中萌生的些许好感忽然间被恨意取代,她沿着少年武士离去的路线追去,可对方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 第三十三章 侵略如火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十六日今川义元本队到达冈崎城。先锋部队到达池鲤鲋。十七日义元本队到达池鲤鲋。先锋部队越过境川,侵入尾张境内。终于在十八日这天上午义元于沓挂城召开军事会议。 义元以五千人作为本部缓慢前进,堀越义久领五千人置于本队前,为义元前进道路扫平道路。攻击部队兵分两路,一路由朝比奈泰能率两千人攻打鹫津砦,另一路由十九岁的松平元康率两千五百人运粮至大高城后,立马转攻丸根砦。鹈殿长照率领的三千人负责支援泰能和元康。葛山信贞率五千人向清州街道前进,待丹下、中岛、善照寺、鹫津、丸根悉数被攻破后,与其他队伍汇合一起进攻织田家的本堡清洲城。后方的冈崎城则由庵原元景领一千兵力镇守,浅川政敏领一千五百人守备沓挂城。 傍晚时分,松平元康的队伍做好一切准备,运送粮食朝大高城进发。丸根砦守将佐久间大学得知后立即召开军议,商量着如何袭击对方粮草。 “敌人共两千五百人,可我们只有四百士兵啊。” “守城才是良策啊!” “是啊!大人,还是守城……” 参谋们都不建议主动出击,深受信长信赖的大学并不这么想。一旦敌人运粮成功,那么便解了大高城断粮危机,下一步定是协同大军进攻我丸根砦。到那时候,丸根砦四百人才真的是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敌人行动路线确定了吗?” 大学严厉的问道,众人听他的口气便知道他心意已决。 “是,敌军由丸根砦的南面山路进发。” “打算避开鹫津和丸根吗……” “主公会增派援军来吗?” 身旁的年轻侍卫问道。 “放心吧,一定会的!” 大学自信满满地答道。 “既然如此,马上传令下去,召集两百人,与我夜袭松平军。” 大学出了营帐没多久,两百士兵便召集好了。他骑在马上对将士们下达指令。 “跟随我去给今川义元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织田军的厉害。只烧粮草,切勿与敌方交战!” “喔!” 将士们高声呼应,提着未点燃的火把跟随在大学身后冲出了丸根砦。 他们抢在元康的部队之前,到达了丸根砦南面的山丘,利用茂密的灌木隐藏着踪迹。大家都屏气凝神等待着敌人部队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已经降临,酷暑难耐的气候即使到了夜晚也没有太多好转。汗水流经脸颊,一滴一滴滴在盔甲上,但大学早已忘记了外界因素的干扰,他聚精会神地保持着自己的视线。终于路的那头亮起了敌人部队的火光。也就是在这时,侦查情报的士兵前来报告。 “敌方部队人数减少,仅剩一千五百人。” “太好了!这样我们更容易得手了。” 身边的侍卫高兴地说道。 “慢着。” 大学愁眉不展,冥想片刻道。 “另外一千人的去向呢?” 侦察兵低下头面露难色。 “属下不知。” 大学一抹脸上的汗水,心里凉了半截,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出发时的两千五百人为何会凭空消失一千……这样再在这里呆下去太冒险了。 大学在心中衡量着丸根砦与敌人粮草两者间的比重,纠结再三还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回到城中的大学一面庆幸着敌人并没有前来偷袭,一面又为行动的失败而懊恼。他下达了全城戒备的指令,因为大高城的断粮危机是解定了,如不出意外敌人应该会在明日就前来进攻。 松平元康这个男人可真不简单啊! 这时候清洲城也传来了消息。 “报!主公召集各大家老在城中军议。” “有对策了吗?” 士兵摇摇头。 “主公只是和各家老聊家常。” “什么!家常?” “是……一直聊到日落,主公说累了,就那么散会了。” “知道了。” 大学捏着下巴不再说话。身旁的侍卫却按捺不住了。 “这叫什么事呢?眼看今川的大军就要攻过来了,我们的大将却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人,主公会派援军前来的吧?” 年轻的侍卫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他不安地再次向大学求证。 这的确像是我们殿下的行事风格,面临大敌却临危不乱,越是表现得无所谓,就越说明他已经有了对策。这时候我一定要为主公做些什么。大学回想起当年稻生之战时发生的事,当时他驻守的名冢砦时,信长也是在关键时刻如鬼神一般地出现,奠定胜局。 “放心吧!这一战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我方!”大学胸有成竹地说道,“来人!前往清洲城,替我传话给主公。就说我佐久间大学一定会为主公奋战到最后一刻!” “是!” 众人听大学这么说,也都倍受鼓舞,迷茫的气氛一扫而空。 十九日凌晨,他再次率两百人前往距离大高城不到一里的林间小道埋伏。这里是大高城通往丸根砦的必经之路,道路狭窄绵长,灌木丛生,是伏击的大好地点。 大概不到凌晨四点时,松平军从大高城出发,进军丸根砦,人数大概在一千人左右。但他们途径林间小道时,谁都没有想到,仅有四百人的佐久间大学竟敢主动出击前来偷袭。 大学一声令下,士兵们高声呐喊着冲出树丛。 “是敌人!敌人呀!” “哪里冒出来的?” “别慌!大家别乱!” 搞不清状况的松平军乱成一团。刀剑交碰的声音混乱嘈杂,分不清敌我的士兵们因为恐惧而胡乱挥舞着大刀。被袭击身亡和被自己人误杀的不在少数。正当松平家的大将快要重组好队伍的时候,佐久间大学的士兵们又忽然不见了踪影。这可是大学事先就安排好的,绝不恋战,在敌方稳住军心前撤离。 但这可没有结束。就当松平元康的部队快要走出林间的时候,大学又发动了一次袭击。两次袭击后,松平军变得有些神经兮兮,他们放慢了行军速度,生怕敌人再次袭击,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巨大的反应。 出了林间便是平原,再无埋伏的条件。大学深知这点,于是在第二次袭击之后便带着部下赶回丸根砦,而远处与之呼应的鹫津砦方向,火光已经照亮了天空。 鹫津也遭受敌人的进攻了吗…… 已经没有时间感慨了,松平军已经来到了城下。受到了两次袭击的他们在人数上相对减少了一些,但仍有巨大的优势。 不愧为三河武士,到底是精锐部队,士兵们看上去不仅不受袭击的影响,反而士气高涨。 这时候本该坚守城堡的人却不见人影,松平军只好派一支小队小心翼翼地越过栅栏和壕沟来到城下。 这时候只听到一声“进攻”。城头上便落下石块与巨木。不等对方退回,又一声“发射”震天动地! 城墙上的弓箭手们便站起身一起朝松平军射箭。几乎一整支小队都死于壕沟内,仅有两三名士兵惊慌失措地逃到了安全距离。城墙上的士兵开始肆意庆祝,故意挑衅着敌人的队伍。 也不知松平元康下达了什么命令,他的队伍便分两头包了过来。 早料到这一步的大学,在城的四周建造了栅栏,要想轻易靠近,必定要遭受羽箭的洗礼。但元康可不会就这样任凭大学攻击,他一面指挥足轻部队朝城墙靠近,一面利用弓箭手朝城墙上射击。 一时间弓箭犹如连成线的黑影不停在城上与地面穿梭,叫喊声、惨叫声交织在耳旁。松平军一波又一波地被打退,士兵的尸体犹如白粥里的芝麻,横竖无章地摆放着。被迫无奈的松平军只好再次聚集在一起退回了安全区域。 或许真的可行!大学勇气倍增,他成功拖住了敌人的先锋部队。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瞭望台上突然有人大喊。 “大人,敌人的增援部队来了!” “什么?” 大学伸长脖子眺望松平军的方向。黑压压一片至少一千人的部队从西南方慢慢向松平军靠拢。也正是这时候,大学才看清了本方士兵们的表情。他们都太累了。敌人增援部队的抵达,让恐惧淹没了他们的疲惫。 “这样下去会死的吧?” “我们已经没有弓箭了。” “喂,信长殿下的增援部队到底什么时候会抵达?”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想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自己还能为织田家做些什么?他就是佐久间大学,这名像牛一样刚强忠诚的武士下令将砦的四周点燃,断绝了后路。 “喂,你们在干什么?” 畏惧的士兵慌乱地叫喊着,已如一盘散沙。 大学突然跳上了高墙,振臂高呼! “我也同样害怕死亡。但是若就这样逃走,我们有何面目见自己的子孙,有何面目见信长殿下?有何面目见尾张的百姓?我们已经无处可逃,即使身死于此,这场胜利最终也会属于我们织田家!信长殿下一定会亲自为我们念经超度。让我们为子孙留下值得夸耀的一战!” 士兵们呆呆地望着大学,丝毫没有被大学的话感染。他们太害怕了,以至于彻底放弃了抵抗。 然而大学根本不管这些,他下令开启城门。仅剩不到两百人的织田军不得不提起手中的武器迎接死神的降临。 第三十四章 凶兆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报!织田信平战败,报鹫津砦已经失守。” “信平呢?” “已经朝清洲方向逃走。” “明白了。再探。” “是!” 此时信长正在前往善照寺途中。 今日凌晨两点天还未亮,信长接到了今川义元进军目的地是大高城的消息后,立即下达了出阵的命令。事出突然,根本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他迅速往肚子里灌了三碗稀饭便第一个冲出了本城堡。那时候跟在他身后的也只有五六个侍卫而已。其他的士兵接到消息后连衣服都没有穿齐整便追赶出来。七零八落的场景令百姓看了都不禁觉得好笑。 由于热田附近涨潮,海岸沿线道路被海水所淹没,马匹无法通过。于是信长在热田神宫短暂祈愿后,驱马前往了水野带刀守备的丹下砦。此时兵力不过马上六骑,杂兵两百。 信长遥望着鹫津和丸根方向的黑烟时,便做好了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的心理准备。 “报!丸根砦失陷,佐久间大学已经战死。” “大学吗?” 前线两砦已被攻占,大将佐久间大学身亡。这个消息顿时令信长的队伍鸦雀无声,就连信长自己都有些失了神。 “大将。” 身旁的藤吉郎悄声提醒着信长。 回过神的信长,突然从马上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快看!殿下在为佐久间大学诵经!” 藤吉郎学着信长的样子双手合十,可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信长于热田神宫祈愿时的样子。曾经在父亲信秀葬礼上,将香灰丢向父亲灵位的他可谓根本不相信神佛。而如今他也想借助神佛的力量了,可见事态的严峻程度。 “各位!大学已成功为我们拖住了敌人的脚步。若这一战我们不胜,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子孙!” 将士上下都拽紧了拳头,他们个个目光如炬,杀气腾腾。 “攻打鹫津和丸根的是谁?” 信长吊着眉毛问道。 “攻打鹫津的朝比奈泰能,攻打丸根的是松平元康。” “他们现在所在何处?” “朝比奈泰能苦战后现在正在休整,松平元康回到大高城坚守。” 信长停下了马,思考着下一步前进的方向。这时,又有消息传来了。 “快让开一条道!快让开!” 一名伤痕累累的士兵来到信长面前。 “报告。前田利家先生率军进攻了鸣海城冈部元信,寡不敌众已战败。” “什么,利家战败?他现在身处何处?” 士兵摇摇头。 “性命堪忧。丹下砦也已被攻破,佐佐政次及其五十名部下全部阵亡。” 一心想要回到信长身边的利家,不惜以极少的兵力投入与敌人的战斗。即使现在信长想原谅他,恐怕也已经为时已晚。而丹下砦的失守意味着信长已经彻底失去了退路。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时,信长却兴奋地叫道:“各位!我们要加快速度!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定不能让义元进入大高城!” “殿下,我们现在应该回去抢回丹下才是啊!” 说话的是家老林通胜。 “若不抢回丹下,我们就回不了清洲城,那可谓走投无路了啊。” “回清州城?”信长皱着鼻子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回去守城?” “是啊!以我们这点兵力……” “愚蠢!”信长骂道,“若是固守清州城,待到敌方兵力集结,我方必败无疑。如今今川义元兵力分散,正是我们发动奇袭的大好时机。你觉得以我方的两千兵是对战两万五千赢面大还是对战五千的赢面大?” “可……继续前进,又有哪里可走?” “中岛砦。” “中岛?” 一听到这个词,林通胜连忙拉住信长的马缰阻止他前行。 “万万不可啊殿下,前往中岛的道路狭窄,万一遇到敌人的伏兵,必死无疑啊!” “不要我说第二遍!跟不跟来由你自己决定。” 信长一拽马缰,继续朝前直行。 此时岂是畏首畏尾之时。大高城已有松平元康坚守,退路丹下、鸣海街道也已布满了敌人。若今川义元本部安全进入大高城,信长便没有第二次发动奇袭的机会,那时才真是进退两难、走投无路。信长前往中岛砦的举动也并非毫无考量,敌方的动向早已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下,只有前往中岛这条路才能在避开敌方大部队的同时更接近大高城。 义元凭借兵力上的绝对优势,采取地毯式推进方式,逐一扫平织田家的城池,因为他自信这一战会赢得毫无悬念,必须拿出一个志在上洛的大名的磅礴气势来。信长与义元相比也不是毫无优势可言。信长之所以能迅速得到如此详细的敌军动态,这其中不仅有忠心耿耿的家臣所为,更是得到了百姓的暗中协助。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信长对领地治理有方。 信长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够转变战局的机会。而这个时机,终于在黑云布满南边天际的时候到来了。 礼者 “还不能休息吗?听说前线频频告捷。” “是啊。敌人的丸根、鹫津都被我军攻陷了。” “我们大将也真是的,这么热的天,还不能休息吗?” “是啊,都到中午了。” “喂喂喂,你们快看!又有礼者来了。” 从沓挂城出发到现在,已经来了好几波礼者,而今川义元都因谨防野武士的埋伏而不接见对方。所谓“礼者”,即是每当有新领主或征服者到来时,当地居民就立即进贡物品,以取悦新主。因为这些软弱的平民认为,必须使新征服者高兴才行。 这次,士兵们本也以为义元会命令继续行军,对礼者敷衍了事。可也许是因为进展得太过顺利,义元竟然停下了他那由金银打造的华丽轿子。 “政敏,这都是第几次了?” “第四次了。” “都是百姓吗?” “不全是,还要神官和僧侣。” “哎。” 义元叹了声气,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他那肥胖的身躯。 “大将,礼者们带来了三十箱粽子、酒十樽、烤鸟、干鱼不等。在下认为您还是对他们说几句话吧。” “什么!三十箱粽子……这里的百姓都这么富裕吗?” “不是的。这些是他们听闻大将您将经由此处,特别日夜赶工凑出来的。为了表示对大将上洛之战的祝福。” “哈哈哈!原来如此。那好吧!政敏,让他们上前来。” “是。” 六名大汉缓缓将轿子放下。天气过于炎热,再加上自身的肥胖,义元懒得站起来。他向前挪动了几下,命左右持大蒲扇的小姓揭开幕帘。他就这样以坐姿面对着前来的礼者。 前来拜见的礼者们,一见脸上涂着白粉,画着细眉,染着黑齿的义元无不感到惊讶。义元却为他们的反应感到满意。喜好京都文化的义元不仅在打扮上与京都的公卿们相似,就连生活习惯也如出一辙。 “各位放心吧!我义元一定会善待百姓。” 此时的义元已有一种号令天下的感觉。 “是。感谢殿下!附近的百姓为了迎接殿下您,已经把欢迎您的到来当作节日来庆祝。” “哈哈哈哈,是吗。这里是何处啊?” 礼者的代表回答道。 “回禀殿下,这里是田乐洼,那边的树林是太子根丘。” “不如这样吧。” 义元吩咐身边的浅川政敏。 “政敏。我看现在也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大局已定,不如我们就停在此处稍作歇息吧。命大军移至太子根丘的树林。” “是!不愧是大将,将士们也已经汗流浃背,现在停下来正是最佳时机。我去通知他们。” “把粽子和酒都分给大家!我们也来喝一杯。” “对了,你们当中可有能歌善舞者啊?” “有,有,有。” “好!随我到营帐去。” 义元高兴地示意六名大汉起轿,合上幕帘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方的黑云正一点一点聚拢过来。 第三十五章 疾风暴雨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此时信长已安全抵达中岛砦。信长一抬手,军队便停了下来。没有一个人交谈,此时的他们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噩耗中走出来。之前那些跟在队伍后面犹如野游一般的野武士们也变得愁容满面。 不能在此处逗留太长时间,但在最那个消息传来之前,信长必须等待。 天色暗了下来,厚厚的黑云里头藏着闷响,时不时闪烁着白色的闪电,仿佛一只银龙在云间穿梭。 终于雨滴如针一般落了下来,越来越密,拍打着将士们的盔甲,浸润了大地。寂静无声的行伍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信长知道,这就是他所等待的。 “殿下!今川义元本部正在田乐洼的太子根丘西面树林驻扎!” 疾驰而来的梁田政纲语速飞快,兴奋不已。 “这个点,他们是在吃午饭吧。” “是……是,殿下怎么知道?” “礼者进贡的粽子和酒味道一定很不错。” “莫非……” “猴子。这一战我们胜了!” “什么?” “你这猴子又装傻。” 信长从马上站了起来,对着行伍高呼。 “各位!如今今川义元本部正在田乐狭间(也称桶狭间)欢庆胜利,他们以为尾张已经唾手可得!愚不可及!我们要加快速度!放轻脚步,潜伏到敌人的上方去!” “是!” 信长亲自率领的精兵从最初的两百增至一千,之后陆续赶来的士兵和蜂须贺小六的野武士们加起来也有三千,这让信长拥有了四千精兵去与今川义元对抗。再加上这场大暴雨,巧妙地隐藏了部队前进的足音。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了信长这边,岂有不胜之理?! “三左!” “是!” 森可成早已候在信长身边。 “你领五十人先行前往太子根丘东北部,确保山丘上没有今川义元的耳目。” “是!” 如果现在被敌方发现行踪,那义元的兵力便会从五千变为八千甚至更多。一旦敌人的援军赶来,信长便没有取胜的可能。当初不走距离此处只有现在三分之一的镰仓街道也就是为了避开敌人的耳目。信长特地绕到善照寺相原的北边,多走了一大段不必要的路。一切都是为最终奇袭做的万全准备。 整肃家中、联络野武士、假装决定守城、利用礼者。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密不可分的存在,只有洞悉万物者,才可把握事物的走向。 “出发!” 曾经一度陷入绝望的将士们终于冲出阴霾,没有一个人心存疑虑,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一心同体! 第三十六章 暴雨将军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下午一时许,天色已如夜幕降临般昏暗,暴雨依旧猛下着。紫色的闪电伴着撕裂天际的巨响照亮了信长黑色的盔甲。他骑在骏马上俯视着山丘下被暴雨扰乱的今川军。四千将士犹如修罗一般静候着,静候着发起奇袭的号角。 “听。大将,是小鼓声。” 身旁的藤吉郎轻声说道。 “一定是从今川本阵传来的。” 信长微微侧过头,想要辨别鼓声传来的方向。骏马的双眼也似乎瞪得比平时更圆更大,它抖动着双耳,仿佛也想帮主人辨别声音的来源。 义元啊!继续你最后的狂欢吧! 山下便是今川部的帐篷,它们犹如两条平行线一般延展。帐篷之间是士兵垒锅造饭留下的工具,以及部分武器。杂兵大多都躲在旁边的树林避雨。 信长似乎在等待某种启示,某种蕴含着胜利的征象。 当一阵狂风吹起,暴雨倾斜,山丘上的大树轰隆一声被风连根拔起。 信长的体内似乎顿时注入了鬼神之力,他抽出爱刀长谷部国重,高喊道:“各位!就是现在!天神已站在我们这边!随我踏平义元本阵!直取义元人头,其他的头一概不要!” 士兵们高举刀枪,士气大振!在形似纱幕的暴雨中,他们犹如鬼魅,伴随着闪电的光亮若隐若现,同信长一起冲下山丘。 第三十七章 胜负已分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什么声音?” “山洪吗?” “笨蛋,怎么可能。” 帐篷内的士兵手中的酒碗开始不住地抖动,而且越来越剧烈。 “喂,太奇怪了。” “是啊,怎么振动得这么厉害?” “敌人!是敌人呀!” 外头传来的呼喊声仍旧无法引起他们的警觉。织田军早已被我们的先头部队打得落花流水,占领尾张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正因为此,殿下才下令我们在此处休息的啊。是谁在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直到他们的帐篷被长枪刺破。他们才慌忙丢下手中的酒碗,惊慌地寻找自己的武器。 “发现啦!义元的旗本在那!” 信长大喊着率先冲了过去,他身旁的马廻(骑马绕在大将周围的亲兵)及小姓众紧随其后。今川的三百旗本并非一般杂兵,岂又会轻易让信长击溃?信长骑在马上来回冲杀,一波又一波。直到胯下的骏马也没了体力。 仅剩五十人的义元旗本仍旧拼死护卫,那是不输修罗般的气势。信长喘着粗气望向自己的身边。马廻及小姓众早已伤亡惨重。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还有谁能……” 信长自言自语道。 受到大雨浸润的土地泥泞不堪,铺散开的义元部队根本没法立即聚拢起来,可信长同样没有能够腾出手的兵力。刀枪碰撞声、怒吼声、哀嚎声交织着。鼻孔里充斥的全是鲜血的腥臭味。 “看!是今川义元!” 盔甲上绣着蜀江河景的义元拖着他那肥胖的身躯上了马,在五十旗本的护卫下向东逃去。信长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举起大刀指向义元。 “别让义元逃了!” 仅剩的人手追赶上前,却被对方的旗本队阻断去路。眼看今川义元越逃越远,再这样下去可不会给信长第二次机会了! 就在这时,义元突然急勒马缰。奔驰的骏马向后仰起,发狂似的在空中蹬着前蹄。义元一个不稳,跌落下马。 “在下织田上总介信长部下,前田又左卫门利家!” 原来是先前进攻鸣海城失败的利家。他并没有死,并且协残部前来支援了! 信长大喜,暴雨中的他大声狂笑。 “犬!” “大家跟上!” 信长跳下马,大步迈向前方。前来阻止的义元旗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下短兵相接便被信长砍翻在地。见信长亲自下马前来参战,士兵们都士气大振。 很快,冲在最前面的服部小平太便突出重围第一个冲向了今川义元。 “哇!” 义元一声惨叫,被小平太刺中了侧腹。 他一手捂着侧腹,一手举起了二尺六寸的钢刀宗三左文字抵挡住了小平太的第二次攻击。 “在下服部小平太奉织田上总介之命前来取你首级!” “就凭你?” 义元尽管体型肥硕,但也并非懦弱无能之辈。面对像栗鼠一般瘦小的小平太,他岿然不动,不露出半点破绽。 年轻的小平太立功心切,快速几个健步逼近义元。没想到泥泞的地面反倒让他失去了平衡。义元立起钢刀弹开小平太,紧接着斜斩下去,在小平太的右膝上切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小平太抱着右腿疼得在泥浆中翻滚。 “我毛利新助前来助阵!” 新助与义元大战几个回合,占不到半点便宜。他绕着义元小心踱步,逼迫着义元把注意力从小平太那里移开。 连续作战的义元加上腹部的伤势疲惫不堪,他感觉眼睛有些昏花了,气愤的他紧咬牙关发出野狗一般的怒吼。 “快上!” 趴在地上的小平太一声呐喊,同时紧抱住了义元的大腿。失去重心的义元滚倒在地上,灰黑色的泥浆淹没了他胸前那幅蜀江河景。新助连忙扑了上来用短刀架住了义元的脖子。 “我今川治部大辅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义元激烈地反抗着,他极力想要挣脱,疯狂的样子如同被兽夹夹住的狂兽。 “啊!” 这一声惨叫并非来自义元,而是新助。他的两根手指被义元咬断,但他仍旧忍着剧痛,用短刀在义元胸口猛刺。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义元像是被鲜血堵住了喉咙,话语越来越不清晰。他就像被蟒蛇紧紧勒住了一般,抽动了几下身躯,最终不再动弹。 这样的结局他从未想过。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即使不速战速决,也绝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前一个小时还在把酒言欢,现在却身首异处。义元想不通自己败在哪里?就这样,他带着最后一股愤恨,结束了一方霸主的一生。 “今川义元已被我毛利新助讨取!!!” 新助举着义元的人头高喊! 刹那间,混乱嘈杂的田乐狭间安静得如同深谷里的湖面,只有新助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噢!” “我们胜了!我们真的胜了!” 织田军高举兵器欢呼雀跃,有的将士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热泪。这是怎样一场胜利,他们从绝望中走来,拼命忍耐,终于受到胜利之神的亲睐。 此时雨也停了,乌云散去,阳光重新驾临尾张的土地。 第三十八章 秘剑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两刀以十字交错抵对着,随即又弹开。双方拉开不到三米的距离各自摆好架势,又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再次碰撞在一起。攻守交替,此消彼长,动作迅猛,即使是持剑者之外的人也能感受到那层血脉喷张的快感。 六郎已经能轻松应对人鬼的动作,在速度上甚至快于人鬼。 两人持刀对峙时,人鬼冷不丁地问:“你不打算回去吗?” 面对人鬼的提问,六郎没有回答,他只是稍稍放松了握刀的手。 人鬼又继续说道:“信长杀了义元后,一战成名。尾张一国不仅势力稳固,而且比以往更加富足。你这个织田家的大公子难道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你小子该不会觉得在织田家危难时刻没帮上忙,所以没脸回去吧?” “冈部元信也真是有骨气的武士啊!为了要回主君今川义元的头颅愿意用鸣海城作为交换……” 六郎实在忍受不了人鬼的骚扰,大喊道“你到底在看哪里”,同时朝人鬼猛攻过去。他那如飞燕一般快速的劈斩将空气切出了“簌簌”的声响。人鬼一边后退一边防守,步伐和呼吸已经无法配合在一起,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我认输!” 人鬼举起双手。六郎收回木刀,将人鬼拉了起来。 “你小子今年几岁了?” “马上十三了。” “一转眼都快四年了。我都不是你对手了。” “只是你越来越虚弱罢了。你的病,没得治了吗?” “什么,被你发现了啊。” 人鬼步履蹒跚地走到岩石边,艰难地坐了上去。 “看病的说这个病顶多再活三个月。如今我却撑了快四年,已经是赚到啦。咳咳……” “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你非要收我为徒?” 六郎将木刀靠在一旁,擦拭着身上的汗,如今他已经是个健硕的少年了。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人啊,一旦知道自己要死,还是难免会心生恐惧。说来也真是可笑,我一个取人性命的刺客,竟然也会想留下什么来证明自己活过。” “放心,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替你送终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既然是要送你一程,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需要我替你转达给家人、朋友什么的吗?” 人鬼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说:“真不吉利,你小子说的好像我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这事得提前做好准备,临时临头肯定会有疏漏。” “说的也是。”人鬼站起身,举起木刀立于眼前,十分感慨地说道,“家人吗……不知道老爹现在还是否健在。” “老爹?” 六郎从未听人鬼提起过。 “今天你就下山吧,接下来该做什么是你的自由。” “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能教的都教完了。你留在这还有什么意义。你可别像个离家出走的小鬼。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将秘剑传授给你。” “什么,还有秘剑?” “怎么?你是在小看我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我到现在连自己学的是什么流派都不知道。” “流派什么的无所谓,日后你自然会知道。” “日后?” 六郎不明白人鬼的意思。他心想,既然人鬼不愿意说,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听好了,秘剑的要领其实刚才你已经明白了。” “刚才?你是指趁你啰嗦个不停的时候?” “那可不是啰嗦,那叫对可爱弟子的关切。” “哎。你还教不教,不教我走了。” 人鬼干咳了几声,换上严肃的表情。 “思天、思地、思风,忘却招式,克敌制胜。你明白了吗?” 六郎摇摇头。 “简单来说,与人对决,要把周围所有细微的条件都考虑进去,看穿对手的习惯和节奏,忘却固有招式,以最直接的打击攻击对方。回想一下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不记得了。” “你这个笨蛋!” 人鬼摆好姿势,命六郎重新与他对决。他深吸一口气,单手持刀,举过头顶。看似毫无防备,周身却散发着逼人的气场。六郎谨慎地左右移动寻找破绽。几经来回,他发觉自己的手开始不自主的颤抖。 这种感觉与当初害怕真剑对决相似,但又有着本质的区别。六郎全身的每个毛孔都能嗅到危险的气息,而这气息汇集到大脑,传递着同一信号————攻过去必败无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六郎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 六郎轻巧地向后跳了两步,拉开与人鬼的距离,紧接着快速冲向人鬼。然后快速攻击人鬼的头部。 可他的刀才挥到一半时,人鬼的木刀已经落在了他的额头前方。 一时间,他们俩如同雕塑一般都定在了那里。人鬼重新提起刀再次向六郎攻击过去。六郎连忙抬刀抵挡,可还没有恢复正常的体态,人鬼的攻击又来了。人鬼短促快速地攻击六郎的右侧。当六郎好不容易想要转守为攻的时候,人鬼的刀尖再一次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如何?说说你的感受。” 人鬼放下刀,刚才缠绕在他身体周围的杀气瞬间消散。 “感觉喘不过气来,好像眼睛被刺眼的光照着一样,有点使不上劲。” 六郎松开刀柄,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刚才的颤抖已经恢复平静。 “再回想一下你之前是怎么打败我的。” 人鬼不再说话,六郎则陷入沉思。 “我想不起来了。” “你就带着这个课题到生活中去历练吧。” “哦。” “对了,还有一件事。” 人鬼背过身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还记得永乐村的事吗?” “嗯。”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年,但是六郎一天也不曾忘记这笔血债。 “老婆婆和孩子们的脸还记得吗?” “嗯。” “老实说,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这辈子杀的人太多,我只有不停用酒灌醉自己才能睡得安稳。永乐村的事是我的错,但是就算我不那么做,如果你没改变认识的话,日后也一定会遭遇同样的事。你别误会了,我说这话可不是在给自己开脱。我只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刀在你的手中,想要做什么样的人由你自己决定。” “偶尔也试着别杀好人啊。或许你就可以把酒戒掉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这个幼稚鬼。快走吧,趁太阳还没有下山之前。” 人鬼停顿了一会儿,又另外叮嘱道:“还有,有家可回是好事。赶紧回去吧。” 六郎目不转睛地盯着人鬼,因为人鬼从未像现在一样表露过这么深层的情感。他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临终前的忏悔。 “不如跟我回尾张怎么样?那里有更好的大夫……” 六郎说道。 人鬼摆了摆手,笑道:“我才受不了那种生活。” “也是。我会再回来的。” “嗯!” 人鬼用力一拍六郎的肩膀,推着他迈出了第一步。 第三十九章 人斩妖童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六郎下了山,在前往尾张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他一身靛蓝色的武士装扮,头顶着斗笠走进了位于京都城下町的旅店。此时已近黄昏,他点了几瓶酒和几盘小菜,却始终没有碰过。旅店里的顾客一个一个离去,只剩六郎一人时,男侍应便上前来询问。 “武士大人,饭菜不合您口味吗?” “算是吧。” 从之前端酒上来的时候,六郎就观察到这名男侍应手上的老茧,是经常握刀所致。 “天色也不早了,我看您还是在小店住下吧?” “我也有这打算。这旅店就你一人干活吗?” “还有掌勺的和整理房间的两名女人。” 六郎淡淡回了一句“是吗”,径直前往柜台。店家还是当初那名吊梢眼男子,他显然没想到会与六郎再次相见。他堆着笑脸,为六郎办理着入住登记。 “武士大人是打算住几天呢?” 六郎没有回答,他摘下草帽的同时,把刀尖对准了店家的鼻子。 “还记得我吗?” 店家那细长的眼睛瞬间瞪得椭圆,嘴角因恐惧而下斜。他外摊着双手,强颜欢笑道:“小公子原来是您啊,您这是为了什么啊?” “看来你记性不错。可是你却忘了自己做过的好事。” “咦?难道您没有见到上泉秀纲吗?” 店家偷偷给男侍应使着眼色,后者则静悄悄地往六郎身后靠近,并且掏出了怀中的短刃。 “啊……” 这声惨叫似乎都没有完全喊出来就被塞了回去。就在男侍应准备袭击六郎的那一刻,六郎的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他一立手腕便将刀尖调转,刺进了身后男侍应的口中! 带血的刀尖从男侍应的后脑穿出,男侍应瞪圆的双眼渐渐暗淡无光。六郎利落地将刀拔出,再次指向店家。刀刃上的血液溅到了店家的侧脸上。店家抽动着半边脸颊顿时说不出话来。 “说吧,那些强盗的据点在哪?” “什……什么强盗,小公子您说笑了。” 六郎叹了口气。 “是不打算说吗?” 六郎面无表情地一挥刀,店家下巴的胡须便被削去,切口平整一眼就看得出挥刀者的实力。 “下一刀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小公子,我真不明白您的意思……” 店家啊的一声尖叫,额头上便开了一道口子。他捂着头摇晃着,却不敢有逃走的意图。 “不要打断我说话!” 六郎怒斥道。 “快说,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强盗。” 店家哭丧着脸回答。 六郎再次叹了口气,二话没说又举起刀。这一刀,他选择了店家的右耳。 被斩掉右耳的店家鬼哭狼嚎地在地上翻滚,引来了另外两名女工。六郎命两人不必惊慌,退回屋内。 “站起来。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你的小命就没了。” “是,是。” 店家忍着剧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带路吧。” “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明……” 六郎听腻了他的说辞,缓缓举起刀。店家连忙求饶。 “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店家简单地包扎好右耳后便领着六郎出了门。目的地便是当年他假说上泉秀纲修行的所在地。 “小公子,我路也给你领了,你可要放过我啊。” “放心,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会饶你一命的。如果有半点隐瞒……” “不敢,不敢。” “第一个问题,他们有多少人?” “二……二十六人。原本更多,后来义辉将军发布了悬赏令后,减少了大概一半。” “都是些什么人?” “大多是战乱失了主君的野武士。” “带头的呢?” “带头的是原本大内氏的名将陶晴贤的家臣,陶晴贤灭亡后,逃到了此处。” “此人武艺如何?” “擅使长枪,人称鹿长坂枪鬼。很多野武士都是倾慕于他的武力跟随他的。” 说着说着,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看,那就是他们的据点。小公子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店家拨开茂密的树枝,一片开阔地就在不远处。那边有一个山洞,山洞前有一个高约两米、宽约六米的巨石,巨石周围点着火把。穿着怪异的强盗们正在火堆旁欢庆着什么。 “路我已经给您带到了,我可以走了吧?” 店家堆着笑脸小声问道。 六郎沉默了一会儿,用冰冷的目光斜视着他,说道。“但是你没有告诉我真话。” “什么?我……” 店家话音未落,已经身首异处。 “明明是二十七人。” 六郎轻放下店家的尸体,身上和脸上已沾满鲜血。可他毫不在意,他瞪圆双眼紧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心头不断喷涌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六郎抽动着嘴角,怪笑起来。 第四十章 鸦天狗面具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你……” 靠在树旁打瞌睡的东面守卫“你”字刚吐到一半,便被六郎捂住嘴,割断了喉咙。 “二十。” 六郎轻声数道。 强盗的尸体散布各处,六郎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在深夜中穿行。那些宴会结束后因酒醉而不省人事的家伙根本没有丝毫警觉。 山洞外仅剩一名拿着长枪把守的强盗。他见到空地那头的帐篷突然起火,连忙高声呼喊。 “着火了!快来人灭火啊!” 枪鬼从睡梦中惊醒,推开压在他身上浑身赤裸的女子,不耐烦地催促着身边的部下。 “又是哪个傻子喝醉酒?快去把火灭了。” 身旁五名部下显然还未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回了声“是”便走出了山洞,连武器都没拿。当他们走到洞口的时候,刚才呼喊的那名守卫就不见了踪影。唯有火光依然在那。 五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都烧成这样了,灭不灭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是啊,就让它烧光,自己熄灭好了。” “啊!” 突然,站得最靠后的那名强盗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什么事?” 强盗们纷纷回头。可没等他们弄明白情况,他们的手脚便各自从身体分离。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六郎每取一人性命,便数一次数,彷如清点商品的商人一样平静。 听见部下惨叫的枪鬼终于意识到情况的异样,腰带都没有缠好的他慌忙戴上鸦天狗面具,扛着长枪就冲出了洞穴。 “谁!?” 枪鬼冲着洞前巨大岩石上的黑影大喊。 由于对方背着火光,他只能看出对方是个身材矮小的人。 “喂,你为何戴着那个。” 六郎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带着鸦天狗面具的枪鬼并不理会他。 “你究竟是谁?” “哎。每一个、每一个都不好好回答问题。” “嗖”地一声,六郎从岩石上纵身一跃,如同猫一般优雅落地,一步一步缓缓向枪鬼靠近。 “别再靠近了!” 借着篝火的光亮,枪鬼终于看清了六郎的样貌。 “什么嘛!原来只是个娃娃啊。” 枪鬼立着的枪头放松了些许。这时,篝火里的火苗一阵摇晃,枪鬼仿佛只看见六郎的脸飞驰而来,其他什么一概看不清。他俩短暂擦肩,枪鬼近距离看清了六郎的表情。没错,他在笑。 火苗又恢复了平静。枪鬼抽动了一下脸颊,脚下根本不听使唤。豆大的汗珠从枪鬼额头上流下,一直顺着鼻梁侧边流向下巴。他想摘掉面具,可此时左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什……什么时候?” 好歹也曾是陶晴贤的部下,枪鬼没有因疼痛而喊出声,他冷静地用腰带包扎住了伤口。左手已经无法再握抢了,他只好屈起手肘将长枪架在了上面。 “卑鄙小人!” “卑鄙?你们这些贼人残杀手无寸铁的妇女孩童时可没有这样的感叹。” “妇女、孩童?”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三年前的永乐村。” 枪鬼回想了起来,他一咂舌,站直了身子,放弃了打斗的念头,说道:“那群家伙……始终只是一群失了主人的野狗吗。” “你打算将罪过都推给手下吗?” “不,作为他们的头领,我有一样的罪过。不过,这只是这个乱世的常态。弱者只能被强者吞噬。” “那么现在谁又是弱者?” 六郎抽出刀鞘,将刀纳入其中。他紧咬牙关一个箭步上前,快速内扣上身,刀鞘尾部便重重地击中了枪鬼的锁骨。 这回枪鬼的左手彻底举不起来了。他勉强靠右手中的长枪支撑着身体。 “如何,痛苦吗?” “无能为力的感觉如何?” “瞧瞧你这丧家之犬的样子!” 六郎的攻击如雨点般落在枪鬼的身上,每攻击一下他便狠狠地咒骂一句。他对攻击的部位和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令对手痛苦的同时,不至于这样死去。 遍体鳞伤的枪鬼似乎没有屈服,他右手拄着长枪再次站起身,直面着六郎狂暴后的余怒。 枪鬼发现六郎对自己的面具颇感兴趣,于是指着面具问道。 “喜欢吗?” 六郎默不作声。 枪鬼将面具丢给了六郎,露出了他那严重烧伤的面容。 “脸,怎么弄的?” “我曾跟随大内家侍大将陶晴贤。后来兵败,敌军焚烧百姓房屋,我救火不急……难以启齿。” “所以就戴着这个面具遮掩?” “不,我戴着面具只是想忘却自己曾经也是个有着远大抱负的武士。可是,这个乱世根本没有尽头。即使跟随某个庞大势力,最终也只不过会被更庞大的势力吞没。他们只是喜欢夺取的快感,不断互相厮杀。地位低下的人们,只是棋子,只是他们手中的玩物罢了。” “所以你就决定自己带头?” “至少这样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愚不可及。没有见识过天下人的姿态,就愚蠢地以为那样的人并不存在。堕落于此,干着强取豪夺的坏事,说到底,轻易放弃理想的你只不过是自身软弱罢了。” “可能是吧。真没想到,会被一个孩童教训一通。” 枪鬼扫视了一眼四周遍布的尸体,调转枪头,将长枪插入地面。失去一只手的他已经无法使用长枪。即使双手健全,通过刚才那一番较量,他也深知自己不是六郎的对手。他盘腿而坐,身心俱疲的同时心中忽感一丝释然。 “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能告诉我名字吗?” “六郎,织田信长的长子。” “好。六郎,取下我的头,到将军处领取赏金吧。” 六郎举起钢刀说道:“我可不是为了赏金,我是为了十阿弥和那些被你们残害的百姓。” “嗯。” 枪鬼正襟危坐,闭上了双眼,脸上带着笑意。 “二十……七!” 第四十一章 清洲同盟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今川义元于田乐狭间战死之后,今川家由义元之子今川氏真接任家督。今川氏真为人懦弱,沉迷女色、蹴鞠及和歌,家中重臣纷纷背叛逃离。今川势力大不如前。 此时战胜义元后的信长为了考量现任将军是否能配得上他的勤王大志,已经秘密前往京师拜见了将军足利义辉。将军义辉的器量和才干获得了信长的认可,于是回到尾张后信长立马开始了他的上洛计划。第一件事便是与冈崎城的松平元康结盟。因为只有元康坚守住海道筋这方面,武田和今川两家才不得动弹,这样信长才可放心地以尾张为根据地,向北面的美浓扩张。 而与今川同盟的武田此时实力并不及今川家,但家督武田晴信(武田信玄)却是全日本最擅长作战的将军。义元一死,武田晴信便萌生了上洛称霸天下的野心。一旦他举兵进攻今川家,松平元康很可能会像上一次一样被迫成为前锋拼死作战。松平党也正因此事感到担心。信长派来的使者正好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 虽说是选择,但也并非轻而易举可以做出决定。 “主公不可啊!自上一代当主开始,我们松平家便与织田家结怨。他们岂会诚心与我们结盟。此番邀您前往清洲城,定不怀好意啊!” 说话的是年近六十的老臣植村新六郎秀安。其他家老也都与他意见相同。 “是啊,主公。若此次前往的事让狗贼今川氏真知道了,那留在他手里的人质可就危险了。” 这些人质当中不仅有元康的妻子濑名姬、长女龟姬、长男竹千代三人,还有众多重臣的亲人。要斩断这层情感并非易事。 “彦右卫门,你怎么看?” 相对老臣们的忐忑不安,十九岁的元康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平和的笑容。他侧过圆圆的脸颊,唤着近侍鸟居元忠的别名。 “今川氏真并非明主,其没有驾驭家臣的能力。北条和武田估计暗中已经准备好了蚕食今川氏领土的计划。敢问主公,若此时织田家向我们攻来,今川家是否会派兵来救?” 元康扫视分列左右的家臣。家臣们脸上的难色已经给出了答案。元康微微一笑对着元忠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松平家已经依附了今川家五十年,主公志在高远,此次正是脱离今川家的大好时机。若执着于上一代的仇恨,如何成就大事?” 众臣们听了这话,咬牙切齿,想要责骂元忠。元康机灵地起身,握住了元忠的手,感动得一塌糊涂。 “有彦右卫门这样的忠贞家臣真是我松平家之福!” 元康一脸兴奋地对众人高喊。 “正如彦右卫门所说!我松平家三代经营,如今正是干一番大事的好时机。信长的战法大家也都领教过了,我愿意一赌!” 家臣们听元康这么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大家都纷纷低下了头,做好了相应的觉悟。元康满意地微微一笑。 “那好。此次前往清州,我们要秘密行事。下面报到名字的人与我同行。植村新六郎秀安、鸟居元忠、平岩亲吉、石川数正、大久保忠世、天野三郎兵卫、高力清长……本多平八郎忠胜。” 年仅十四岁的平八郎听到自己的名字高兴地大喊了声“是”,家臣们都被他的纯真逗笑了。 “此行凶险且意义重大,望各位不要因过去的仇怨与织田一方发生私斗。” “您放心好吧,主公。我平八郎就是拼了命也一定会确保主公的安全!” “平八郎你小子倒是干劲十足啊!哈哈!” “我们平八郎读书识字不行,拼命倒是很在行啊!” 家臣们纷纷开起了平八郎的玩笑。 “要我读书识字,还不如要我的命呢!” “哈哈哈,平八郎啊,这次就拜托你了。” 元康笑着说。 松平家臣们笑成了一片,刚才还在迷茫混乱的他们,因为元康的智慧而重新团结在了一起。可要看清背后的暗流涌动,远比揣测信长真意更加困难。还有志在成为战国霸主的武田家,岂又会让自己的敌人轻易强大起来。 第四十二章 刺客的茶会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新年将至,清洲城上下都为此忙碌着。今年的筹备远比往年复杂,因为不仅仅要准备贺礼、食物,清洲城还将迎来一位重要客人。 信长与松平元康的会面定在元月五日。首领望月千代女已经下达了命令,必须阻止两家的结盟。届时,像阿初这类的间谍也将配合执行任务。 接到通知的忍者,今晚都聚集在了那古野城郊外的破庙中,阿初也不例外。 庙堂的中央燃着篝火,只有九耳、阿初等几名忍者站在那边,其他的人则不愿意现身,藏在了暗处。 “若要暗杀元康,在他们来的路上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等到他们到达清洲城以后?” “是啊!真不知道首领大人是怎么想的。到了清州可随处是信长的士兵,不就更难得手了吗!” 两名农民打扮的忍者大声讨论着。一旁的九耳听不下去了,他轻蔑地笑道。 “你们两个真是没脑子。主公大人对首领下达的命令是什么你们还记得吗?不仅要阻止结盟,还要挑起织田和松平两家的战争。” 见两名忍者痴痴地点头后,九耳打算继续慷慨呈辞,可这时候破庙里进来了三名武士打扮的人。 周边的忍者们“唰”地一齐拔出了武器。 三名武士越走越近,阿初终于看清了带头那个人的长相。四方的脸上,细细的眼睛,眼袋十分的松弛,给人一种敦厚正直的感觉。九耳率先认出了对方,他恭敬地欠身行礼。 “雾岛先生。恭候多时了。” “雾岛先生!” “雾岛先生!” 这时藏在黑暗中的忍者们都现了身,来到了篝火前。从他们脸上兴奋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名叫做雾岛的忍者有多受敬仰了。 这个人就是信州四大忍者之首。他手腕高明,任务从未失过手。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半点伪装的样子,真不愧是忍者中的忍者。 “我和猿助、千手已经混入松平元康的迎接队伍。届时会同信长手下重臣泷川一益一起在那古野城迎接元康。迎接队伍人数并不会太多,包括我们三人在内一共六人。” “真不愧是雾岛先生啊!” 九耳一脸谄媚,兴奋异常。 “下面我开始讲解这次行动的部署。信长此次让泷川一益护送元康从东市场方向过,意在让元康见识织田家的繁荣景象。东市场入城还有一大段距离,所以我们将选在此处动手。” 雾岛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忍者,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需要你们其中选出一位样貌较好的人,假扮信长的传令官支走泷川一益。其他人埋伏在路旁,待一益走远后,以烟雾弹为号一齐进攻。若能直取元康性命最好,若不行,放出北面通道,迫使元康往北面逃走。” “为何?” “若在原地纠缠太久,信长的援兵赶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为何放出北面的通道?” “北面多为农宅,白天时候街道上基本没人。我已派干支埋伏在那里。” “干支吗?噢!那可以叫人放心了!” 其他忍者们纷纷点头,信心满满。 对于这个干支,阿初没有太多了解,只是听闻他是个以虐杀为乐的狂人,还有一些人传说他喜好吸食人血,但正因武艺高强,才会令雾岛这样的忍者也感到放心。 “目标是元康的性命。届时若元康逃向北边,我三人会前往追赶。各位只需拖住他的侍卫即可。请各位务必坚守好自己的岗位。” “是!” “雾岛先生放心!” 第四十三章 不受欢迎的客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由泷川一益迎接的元康一行到达的时间比预计迟了些时日,抵达清州时已经是元月十五日的中午。 东市场街道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他们的眼神无一不像看待被押解的犯人一般。 “看这些三河武士的穿着可真寒酸啊。根本就是乡下来的嘛。” “他们是打了败战,现在来向我们殿下投诚的。” “既然是来降服的,却还是一副高傲的嘴脸,这些人可真不害臊啊。” “看走在当中的那个白白胖胖的圆脸蛋就是松平元康,那个家伙真的是武士吗?完全一副乖孩子的长相嘛。” 百姓的议论声毫不遮掩,清清楚楚传入了元康的耳中。负责迎接的一益等人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这也是他们享受胜利喜悦的其中一部分。 “太可恶了!我们主公可是受到你们殿下的邀请才来的,可不是来降服的!” 天野三郎兵卫提着腰间的刀,咬牙切齿地骂道。其他随行人员也和他一个模样。只有元康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始终微笑着。 “算啦。百姓们说的也没错,我们的确战败啦。重要的是今后,各位可千万要忍耐着啊。” 家臣们无可奈何地应了声“是”,可平八郎始终还只是个孩子,他就像被惹急的猴子一般“啊”地一声蹿到了队伍最前面。 “都散开!散开!我们可不是来降服的。我本多平八郎的刀可不长眼睛,谁要是再胡说八道,被我误伤了舌头可就不好啦!” 平八郎的样子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围观的百姓好像灰尘一般被他驱散着。 “哈哈哈,还是平八郎有办法。” “看来带上一个孩子,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嘛。” 家臣们都笑了起来。 当队伍离开东市场不久,一名武士打扮的侍卫迎面跑了过来。 “泷川先生,殿下有事急招。” “哦?那迎接松平大人的任务怎么办?” “由在下接替。” “嗯。” 一益向元康一行说明情况后便独自一人赶往了清洲城内。 队伍继续前行,至一段狭长道,从这里可以远远望见清洲城的本堡。四下都已无人,只有微风吹拂过芦苇的声音。与刚才东市场的热闹相比,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天气爽朗,草香四溢,元康不禁停下了脚步,细细品味起这里的景色。 突然风更猛了,爆炸声突如其来。白色的烟雾瞬间吞噬了队伍。护送队伍的织田士兵顿时抽出武器高喊。 “信长大人令!击杀松平元康!” “击杀松平元康!” 第四十四章 错误的冲动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烟雾缭绕之中,松平一行人却没有如预期一般乱成一团。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一时间二十二名武士都以元康为中心聚拢在一起。 见此情形,阿初并没有贸然上前偷袭,她观望着局势游移在忍者群的外围。一齐上前偷袭的忍者没有获得任何甜头,一波接一波地被砍翻在地。 元康的这些武士坚守着阵型用极小的代价换取了最佳的成果。他们始终认为这是织田家的陷阱,所以这样坚守下去也不是办法。 “平八郎!保护主公往北边撤退!” 一名武士似乎是发现了包围圈的缺口,高声呼喊着。 “是!” 烟雾就要散去。阿初望见两人脱离战场,朝之前计划中的北边逃去,其中一人年纪尚轻,格外引人注目。阿初第一时间便将他与害死阿通的织田家长子挂钩,先前雾岛先生的话更是被她抛到了脑后。这时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那个少年。 “喂!” 雾岛、千手、猿助也连忙紧随其后,可是顽强的三河武士立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阿初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喜。 被追杀的两人如预期中到达了北面街道。这里人烟稀少,只有一些儿童在街道上玩闹,见两人风一般地跑过,都伫足观望着。 “快躲开!躲开!” 平八郎一边跑一边大吼着。 可跑在前头的元康却突然急刹住脚步。 “主公……” “不能再往前了。” 元康抵着平八郎的胸口说道。前方街道中央,一名手持大刀的男子正侧身等候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如同他暗紫色的着装一般诡异危险。 “可织田方的追兵随时会追上来啊!” 元康没有应答。 “为何只有你追了上来?” 紫衣男子用一种怪异地语调问道,他的声音又细又尖。 “我有话要问那个小鬼。” 阿初喘着粗气回答道。此时她正立于元康和平八郎的后方。 “好吧。” 这名被称作干支的忍者伸着舌头就朝元康攻了过去。平八郎连忙挤开元康抵挡住了干支的攻击。 “哈!不错嘛,小鬼。有两下子。” “你还是小心你的人头吧!” 平八郎一侧身,化守为攻,朝干支攻了过去。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完全不输其他成年的武士。互有攻守之间,两人便缠斗在了一起。干支的攻击凶狠凌厉,令平八郎有些狼狈,何况他还需要担心那边的阿初是否会对元康不利。可这样的拼命死斗中可容不得半点分心。 果然,干支抓到了平八郎的空档,利用刀柄重重地击中了平八郎的侧脸,紧接着一脚蹬在了平八郎的腹部。平八郎就这样向后飞了出去,大概滑行了有七八米才停了下来。他捂着腹部,发出喘不过气的呻吟。阿初连忙上前,骑在了他的身上,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 “平八郎!” 元康大喊平八郎的名字。同时,干支也将注意力转向了他。 “你就是松平元康?” “对,我就是!信长竟然不守承诺!” “这个嘛……” 干支歪着嘴角,左手的食指搔着脸颊。 “你还是不要抵抗了,我好一刀结束你,这样你也没有什么痛苦。” “休想!” “不过看你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血应该比一般人的味道要好。” “什……什么?” 元康后退中不慎跌倒在地,手里握着的刀和他的身体一样不停颤抖着。谁都看得出,只要干支一出手,恐怕两招之内胜负就会分晓。 突然,阿初感觉自己身后有一阵风经过,腰间传来轻微的触碰感。脚步声更是在这之后才传入耳中。她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别着的苦无,可…… “呃!” 一声来自干支的声音。 阿初侧着脑袋望去。自己的苦无已经贯穿了干支的脸颊。一名满身血迹的武士只给她留下了一身背影。 这使用苦无的手法,是己方的人吗?阿初脑中第一时间蹦出这个念头。 武士半侧过脸,露出脸上的鸦天狗面具,旋即又朝干支飞奔而去。 干支不带半点犹豫地拔出脸上插着的苦无,并且伸出超乎常人长度的舌头舔着上面的血。 “呀。果然,血还是自己的鲜美啊。” 说罢他便将手中的苦无投向了迎面冲过来的武士。可武士瞬间将脑袋歪向一边躲了过去。 刀光一闪,武士抽出的刀刃重重地朝干支胸口劈去。干支急忙用左手抵住自己刀刃的背面,以此抵挡。一声刀与刀的碰撞,仿佛炸裂开来。力量上的冲击,让干支退了几步。 见干支与武士激战,阿初赶忙质问平八郎。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你这个贼人。” “你是不是信长的孩子?” “哈?你这个蠢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看来还是弄错了。他是元康身边的侍卫,怎么可能会是鬼童子。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愚笨,明知不可能还追了过来。 “鸦天狗吗?” 干支怪笑着再次朝武士迎了上去。 “鸦天狗的血一定异常鲜美。” 他像被某种欲望指引一般,一心进攻完全舍弃了防守。 “天狗!天狗!天狗……” 每喊一声,他就狠劈一刀。可身上早已被武士砍得伤痕累累。也许是因为流血过多的缘故,干支的挥刀速度减慢了,但口中仍旧不停地怪叫着。 武士拉开与他的距离。干支此时如同一具僵尸,几乎是拖着一条腿向前移动,晃晃悠悠已无人样。 武士侧身一个箭步,一刀直插干支的胸口。他紧贴干支,以至于整个刀身完全刺了进去。干支下巴架在武士的肩头,口中溢出献血,仍旧支支吾吾地喊着“鸦天狗”。 武士用肩猛地一撞与干支分离。他迅速抽出刀,朝斜上方一个挥斩,斩断了干支的脖颈。喷射出的血,洒了一地,干支这才停止说话。 “真是吵。” 武士利落地一挥刀,甩净上面的血迹,优雅地将刀收入刀鞘。 “好强!” 被阿初摁在身下的平八郎如此赞叹道。 阿初这才回过神,元康的家臣们也赶在这时候围了上来。 “快将她拿下!” 元康的家臣怒吼道。 阿初已无路可走,可她心里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未报的深仇。 “请等一下!” 已经将元康扶起来的鸦天狗武士走了过来。元康的家臣不知为何很恭敬地让出了道路。 “能将她交与在下处置吗?” 鸦天狗问道。 松平家臣们一齐望向元康,听候他的命令。 “您这是?” 元康不解地问。 鸦天狗武士大声笑道。 “在下有个不良嗜好,喜欢品尝各式各样的女人,这女忍者的滋味……可否行个方便?当然尝完之后,我自然会送她上路。” “我懂了,我懂了。” 元康回以微笑,示意家臣们将阿初交给鸦天狗武士。 “各位都没事吧?” 元康清点着人数。 “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多亏了这位高手,我们才突出重围。” “请问阁下是……” “我是信长殿下的家臣,负责暗中保护元康先生一行。” 鸦天狗武士欠身行了个礼。 “这么说来,那些袭击者不是信长那狗贼派来的了?” “田野!不可无理。” “是!是在下失言了。” “那些都是武田家派来的刺客,为了阻止松平先生与我家主公结盟。由此可见武田家的野心。此次结盟对你我双方意义之重大,想必元康先生早已了然于心了,要不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来清洲城。” “嗯。我与信长先生自小就有口头盟约在,我也一直视信长先生为兄长。如今我决心已定,不论困难重重,我也会与信长先生结成最牢固的盟约!” 鸦天狗武士再次郑重地向元康行了一个礼。 “那请松平先生速速入城吧。” “好!” “喂!平八郎,你小子还要在地上躺多久?” 田野三郎兵卫叫道。 “是……是” 平八郎一边擦着鼻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周围的同伴都逗得哈哈大笑。 目送元康一行走后,鸦天狗武士领着五花大绑的阿初进了黑乎乎的小巷。 “要杀你就杀吧。” 阿初将脸撇向一边。 “不害怕吗?” 鸦天狗武士蹲在她面前问道。 阿初默不作声,连看都不看他。 天狗武士扒开她的衣裳,将她雪白双肩露了出来。他凑近阿初的脖子轻嗅着,仿佛下一步就要开始他的兽行。 本以为早就有了觉悟的阿初,这时却不知为何哭了出来。 “果然,终究还是个女人。” 鸦天狗武士在阿初的耳边轻语。 “我才不是女人。我们女忍者早就将贞节与生命置之度外。”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嘴还挺硬。你们忍者违抗命令又导致任务失败还能回组织吗?” 阿初明白对方所说的是自己擅作主张的事。 “关你什么事?” “回去一定是死路一条吧?到时候又是摆出这副模样说什么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吗?喂,这个时代有多少人拼命想要活下去,却被人轻易剥夺了生命你知道吗?难道你不认为信奉那种信条愚蠢至极吗?难道就没有事情是你想去做的吗?” 阿初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阿通的样子,想到她大仇还未得报,她实在不甘心。 “一件都没有吗?” 鸦天狗武士举起刀,又问了一遍。 “当然有!我要为我妹妹报仇。” “你的妹妹?” “她是被……” 阿初差点忘了对方是织田信长的部下,于是连忙收住了嘴,可是她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即将成为刀下亡魂,根本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她是被织田家大公子杀害。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找他报仇!” “是吗。” 鸦天狗武士哀叹了一声。阿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下一秒鸦天狗武士竟轻抚着阿初的脸颊说道:“如果复仇是你生的全部意义的话,那就好好活下去。不管多么辛苦,多么委屈,都要拼命活下去。” 阿初不明白这名陌生人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她所感受到的暖意,连她自己都认为是一种错觉。可这份熟悉感却让阿初嗅到了妹妹阿通的味道。为什么这个人会…… 不经意间,阿初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 “走吧,离开这,别再回来。” 鸦天狗武士这么说道,再次给阿初留下一身背影。 “等一下!” 阿初瞪着双眼说道,眼眶里莫名含着泪水。本能促使她想更加了解眼前的武士。于是她大喊道:“你要去哪?” 鸦天狗武士转过脸,无言地看着她,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跟你一起走!” 阿初毅然决然地说道。 “不必了。你已经自由了,离开尾张别再回来。” 鸦天狗武士虽然这么说道,可是阿初却觉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既然你救下我,那我的一切就都是属于你的。从现在起我就要跟着你,你必须做我的主人。” “不行。”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反正组织也不会饶过我。与其被她们折磨死,不如死在你手里!” 鸦天狗武士伫立着,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贴在裤缝边的手忽然半握起拳头,像是终于有了决定。 “你说你的一切都属于我的,是真话吗?” “千真万确。” “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 “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那如果我要你放弃报仇呢?” 阿初愣了一会儿,缓缓答道:“你刚才也说了,复仇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那你刚才答应我的都是假的咯?” “这……” 鸦天狗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阿初情急之下拉住鸦天狗武士的衣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鸦天狗武士无奈地叹了声气:“怕了你了。那好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 “我的性命和身体……” “哦?那好……” 天狗武士靠近阿初,打算再次解开阿初的衣裳。不料阿初却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就连阿初自己也大吃了一惊。 “万分抱歉,主……人!” “啧!别,别叫我主人。” 鸦天狗武士一咂舌,转身要走。 “事出突然,请您再来一次……我一定做好准备。” “我才不会上当!” 鸦天狗武士摆了摆手。 或许是因为阿初定在原地没动,他又喊了句“快跟上”。 “是!” 阿初喜出望外,连忙追了上去。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阿初,我的名字叫阿初!” “是吗……” 鸦天狗武士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第四十五章 再次转身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在六郎的暗中协助下,信长完成了与元康的同盟。自此两家开启了战国时代一段不可思议的统一战线,他们之间的信任与忠诚也是这个时代极为少见的存在。信长离自己统一天下的道路又近了一步。而这一事件中轻易失了任务的泷川一益本该受到惩罚,但好在他此前取得了伊势的桑名城,同时元康也为他求情,他才免于责罚。 本该回清洲城的六郎停住了脚步,他望着城堡出了神。上次见到双亲还是五年前,也不知父亲和母亲现在怎么样了。离开家前,父亲千叮万嘱不能做出让母亲伤心的事,可…… 上次回来被拒之门外,想必是母亲不想让我深陷危机的无奈之举。本以为这次救下松平元康立下功劳,终于可以体面地回到织田家,没想到阿初对我的误会竟然如此之深。为今之计,只能先找到杀害阿通的凶手将误会化解,才可返回织田家了。可目前线索只有那把手里剑以及阿通望月组忍者的身份,该从何查起…… “主人?” “抱歉,我走神了。” “你在想什么?” “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六郎敷衍道。 “主人,你在织田家中是否知晓那个鬼童子的下落?” 六郎没有回答。阿初慌忙道歉。 “是我失礼了。我竟想让主人做出背叛主家的事。” “主家?” “你不是织田家的家臣吗?我之前听你是这样对松平元康说的。” “算不上。我只是收了织田家的钱替他们办事而已。” “主人也是间谍?”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六郎突然想到阿初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于是问道:“你知道和你妹妹一同前来清州城执行任务的还有哪些人吗?”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回答我便是。” “有……”阿初蹙着眉头努力回忆道,“神枪猿飞、中岛、波风……” “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猿飞前年背叛组织被处以极刑,中岛等人也在各自任务中丧生。” 六郎重重一声叹息,本还想找到这些人,或许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可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你问这些人做什么?” “我自有考量。” 六郎转过身,朝清洲城相反的方向离开。 “我们这是要去哪?” “京都。” “京都?” “嗯。‘混乱的地方才有钱赚’。” “嗯?” “我放心不下说这句话的人。走吧,留在这里不安全。若是武田家的忍者发现你还活着,估计也不会放过你吧。” 阿初停下了脚步,一脸惊讶地看着六郎。 “怎么了?” “没,没什么。” 阿初轻咬嘴唇,浅笑着跟上了六郎的脚步。 第四十六章 师傅与弟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山中竹林碧翠,茂密丛生,看似争先恐后又似乎有所规律。艳阳从树叶缝隙间倾洒而下,随处都可以听到鸟儿的欢唱。 “这里是?” 阿初在一座木屋前停下脚步,她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问道。 “我师傅的住处。” 六郎提着一坛美酒推开了门,不足七张榻榻米大小的屋内除了草席铺成的床外别无他物。 “师傅,我回来了!” 六郎喊了一声,却无人应答。人鬼好像不在,难道是去执行任务了?六郎自然而然地这样想。 他将斗笠挂在了墙上,正想脱面具时停住了动作。 “主人,怎么了?” “没事。” “你要是觉得热可以摘下面具。” “不了,我这张脸着实丑陋怕吓着你。” “你不必在乎我。” 六郎摆了摆手,在墙边坐下。也许是出于忍者的习惯,阿初则在屋内仔细勘察起来。片刻间,阿初便有所发现。 “这里似乎许久未有人居住了。” 她将一顶铺满灰尘的斗笠递给了六郎。 “看来也不像是出远门了。” 六郎担心起人鬼的身体状况。 “走,随我到京内走一趟。” 不论是酒家还是御门外的卖春妇都没有人鬼的消息。这两处人鬼常去的地方都表示已经多日不见他来光顾。大失所望的六郎回到山中,反复思忖着人鬼可能会去的地方,完全忘记了阿初的存在。 “主人。” 阿初站在木屋外面色凝重。 “旁边的藏酒小屋……” “对啊!我怎么把这给忘了!” 六郎快步朝藏酒屋走去。 可刚到门口却被阿初伸手拦住。 “你还是不要进去看的好。” 一种不详的预感爬满全身,莫非……六郎心里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轻轻一点头,推开了小木屋的门。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扑鼻而来,这令他想起了初入京师时的场景。靠在酒坛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上边还有可恶的老鼠和尸虫在啃食尸体。人鬼的身体已经只剩一半。 “嘭”的一声。六郎用刀击碎了一排酒坛。尸体上的老鼠吓得四处逃窜,然而旁边的一些老鼠尸体却未引起六郎的注意。 “你这个样子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六郎紧抿着嘴,眼泪从面具下流出。 “那些老鼠……” 阿初似乎发现了什么,可满心悲痛的六郎根本无心去听。 “去把草席拿来。” 六郎吩咐道。 他把人鬼的尸体埋葬在小木屋旁,将刚买来的美酒倒在了墓碑上。 “我这次回来可是记得给你买酒了啊。” 阿初则一语不发,她听见屋后传来异响,警觉地拔出匕首。 “谁!” 一名身着素色小袖的驼背男子搓着手,一脸讪笑地走了出来。 “你是谁?” 阿初质问道。 驼背男子答道:“我也是正巧来找人鬼的。” “何事?” 六郎盯着墓碑没有转头。 “他答应我家主公近期会对三好义兴(三好长庆的嫡子)动手,可迟迟没有动静。我家主公特地派我前来询问。” “你走吧。人鬼已经不在了。” “什么?人鬼不在了?他可是收了订金的。” 六郎掏出钱袋,直接丢给了驼背男子。 驼背男子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用食指勾着钱袋绳链,说道:“这点钱也不够啊。我家主公给他的不止这些钱。” “只有这么多,爱要不要。” 阿初毫不客气地说道。 驼背男子却一脸不爽地说道:“夸下海口,原来只是想要骗取订金。白白浪费我家主公这么多时间,早知道……” “啧。” 六郎一咂舌,突然转身拔刀一斩,迅速又将刀收入刀鞘。 驼背男子甚至还没有感受到痛感,直到他看到了飞向空中的钱袋和手指。 “啊!啊啊啊!” 六郎再次转向墓碑说道:“告诉你家主公,人鬼的活我接了。这袋钱就当你的医疗费好了。” “是,是……” 驼背男子赶忙捡起地上的手指和钱袋,逃离了树林。 “阿初。” “在。” “你去收集一下三好义兴的情报。” “是!”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买凶杀人这么简单。我们介入的是一场政治争端。松永久秀这个大恶人终于要对他的主君动手了。” 六郎冷漠地说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的雇主是松永久秀?” “嗯,我师傅曾多次受雇帮他除去政敌。没想到这次他竟敢动了下克上的念头,而且对方还是势力庞大的三好长庆。” “既然是这样的大恶人,我们又何必卷入进去呢?” “就当是我为师傅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吧。” 第四十七章 迷途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永禄三年(1560年)三好长庆移居河内饭盛山城,于是摄津国的芥川山城就交给了他的嫡子义兴。 现今二十一岁的义兴智勇过人,曾在六角义贤侵略京都之际协同松永久秀将其击退。年纪轻轻官位已及从四位下筑前守,并拜领了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的“义”字。除了军事方面,义兴的才学也十分丰富,在将军以及公家之间都拥有极高的声望。 正因如此优秀,三好长庆才早早就将义兴指定为继承家督的不二人选。 为了暗杀义兴,六郎在距离芥川山城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购置了一间农舍,他和阿初一起思考着该装扮成什么角色进入这座城。 “装扮成卖药的商贩,你觉得如何?” 阿初提议道。 “卖药商贩?你对药材了解吗?” “嗯。制作一些创伤药品是忍者的必修课。” “我对药材可一窍不通。” “那么接下来我就为你讲解。” 阿初取来手边的包袱。 “原来你早上出去就是为了准备这些东西!这是什么?” 六郎在一堆药材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张表情搞怪的面具。 “这是?” “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既然要扮成商贩,鸦天狗面具一定会把生意赶跑的。” “但是这个未免……太好笑了一点吧,你看它那八字眉,还有那一大一小的眼睛,还有这撅起的歪嘴。” “主人你先戴上试试。” 阿初很热衷于这样的乔装,她兴奋地将面具塞给了六郎。 当六郎戴好面具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阿初不禁捧腹大笑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里不苟言笑的形象。 “喂,笑得太过了。” “万分抱歉。” 阿初憋着笑意,正坐身子问:“如何,戴着合适吗?” “还好吧,就是有一股药材的味道。” “啊!是我疏忽了。” 六郎摆了摆手示意阿初不要在意。 “那么接下来,我就开始讲解药材……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实在忍不住了。” 六郎“啊”的一声,懊恼地将面具换回了鸦天狗。 “这种绿色的药草要洗净后,放在嘴里嚼烂,敷在伤口处就能起到止血的作用。这种长条的像树皮一样的,需要放入捣药罐里捣烂,敷在愈伤处能帮助恢复。这种……” 阿初将药材一样一样归类好,陈列在六郎面前,种类多达十几种之多。 “完全记不住啊。到时候阿初你负责卖就好。我就装扮成一个哑巴好了。” 阿初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觉得主人有点孩子气。 “但是怎么能有药贩子不懂得药材的呢?” “有什么关系,我只负责采药,而卖药的活就交由我的妻子来做。这很合理啊!” “妻子?你的意思是……” “当然了,穷商人哪里请得起下人。假扮成夫妇才不会被怀疑啊。所以你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喊我‘主人’。” “夫……夫妇。是,是。” 比六郎大五岁的阿初,正值十八岁的花季年龄,若只是普通人家,此时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但妹妹阿通的死,使得她对男女之情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可不知为何,对方是六郎的时候,她却不感到讨厌。 就这样,他们以卖药商贩的身份第一次踏入芥川山城的集市。这里街道整洁、秩序井然,市场热闹非凡一点也不输尾张的清州城。 “义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初低声问。 “还是不要深究的好,以免到时候下不了手。” 阿初和六郎观察着四周,脑中反复记忆着地形,但为了避免让卫兵起疑,他们只有在回到住处后才会将脑中记下的路线画在纸上。光光记录下芥川山城城下町的各条路线,就花费了他们一个月时间。但六郎一直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因为这次可不是开玩笑,不管得不得手,面临的都是一座城的敌人。 时间来到四月。六郎也还只是在本城堡外观望着,连义兴出行的习惯和所带随从人数都没摸清楚。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该不该冒险潜入城内呢?对此六郎越来越急躁不安。 “主人?” 阿初唤着六郎,因为他盯着碗中的米饭已有十几分钟。 “饭要凉了。” 六郎回过神来,用筷子搅了搅碗中的饭菜后,自言自语起来。 “义兴他没有固定的出行习惯。每次出行的随从人数也不定。那些人看上去个个武艺精湛。如果冒然冲上去,恐怕无法全身而退。城堡又守卫森严……师傅当初会不会正因如此,才最终没有选择行动?” 阿初未能插上嘴。六郎为暗杀行动绞尽脑汁,她都看在眼里,身为忍者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令阿初感到自责。 这几时,六郎变得有些神经质,不但时常忘了吃饭,还经常半夜在屋外来回踱步,自言自语的次数也明显增加了。 这一天,阿初一夜未眠。她望着六郎,不知面具下的那张脸是否沉睡着。她点燃蜡烛,在镜子前画起了妆。 第四十九章 蜘蛛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家臣死于妓院,行凶的是一名戴着鸦天狗面具的怪人。一时间芥川山城满城风雨,城主三好义兴不得不对本城加强警备。 另一方面松永久秀迟迟等不来义兴的死讯,却等来了义兴在饭盛山城大败田山高政的消息。这让久秀愤怒不已。 久秀摆弄着他手中的珍品茶壶,突然暴起,破口大骂道:“废物!” 他那像鹰嘴一样的鼻子上堆满了横纹。 “万分抱歉!” 眼前的手下连忙三指撑地,低头请求原谅。准确地说应该是二指,因为他右手的食指早已被六郎斩断。 “如今三好长庆的两个弟弟(这里指十河一存和三好义贤)都已身亡,这对长庆的打击可不小。间谍早就来报,说长庆日渐衰弱。若这时候再失去继承人,我看长庆一定一命呜呼。三好政权便落在我的手里。可你却说你能办成,一年都快过去了,一年!” “万分抱歉!” “我看那家伙和那什么人鬼一样,徒有其表罢了。” “他的实力,在下可以拿人头保证。那个鸦天狗面具是京都境内强盗头目鹿长坂枪鬼的,现在在他手里。说明当时一人全灭强盗,并将头颅带到将军那领赏的一定就是他!” 断指展示着自己缺失的食指继续说道。 “而且就从他砍断我手指的那一刀,我也能判定,那不是普通的高手。” “高手?至今为止连义兴的毛都没碰到,只杀了个近侍,还坏了老夫的计划,这也敢叫高手?” “义兴行动一向小心谨慎,恐怕他只是找不到机会下手。监视他的人回来报告,他一直待在芥川山城,由此可见他并没有打算放弃任务。” “哼。” 久秀将袖子中藏着的纸条掏了出来,摁在榻榻米上,移到了断指跟前。断指查看纸条上的内容,大喜。 “‘正月六日,义兴住吉大社参拜’。” “去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是!” “还有。到时候多带些高手去。” “嗯?主公是要协助他?” “笨蛋!当然不是。事成之后,把他杀了。” 断指阴笑道:“不愧是主公。” “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但是恐怕我们的那些高手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呀。” 久秀冷哼一声,说:“那就像毒死那个人鬼一样,毒死他。” “是。” “安宅冬康那边情况怎么样?” 久秀换上默然的口吻问道。 “仍旧在四处奔走,拉拢自己的党羽。” “长庆这个仅剩的弟弟,真是令人厌烦啊。” “如果此次暗杀义兴若成,主公不如就向长庆进言,将暗杀继承人的主谋嫁祸给冬康……” “不用你废话,我早已经暗示长庆,冬康有背叛的可能。以长庆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是非难辨了吧。哈哈哈!” “不愧是主公,我这就去安排。” 第四十八章 决心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你是第一次做这个吧?” “嗯。” “放心吧,我会温柔一点的。” 阿初微微皱眉,洁白的牙齿轻轻反咬着那涂得鲜红的嘴唇。她感到反感和抵触,一个陌生的男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并且马上就要夺取自己的第一次。这一刻,她仿佛陷入泥潭深处,期待着有谁能拉自己一把。她还曾幻想着只将自己献给六郎。事到如今她只能在心底激励着自己,做一名忍者该做的事。 “武士先生,看您的装扮,身份一定非同一般吧?” 阿初僵硬着笑脸,问道。 “哦,对。你是刚到这,所以不知道我的名字。” 武士挑着眉毛,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 “我可是从属于这座城的城主三好义兴大人的侍卫,弥右卫门。” “真的吗。难怪您身上透着一股非同一般的英气呢!” 阿初假装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想方设法让对方放下防备。 弥右卫门抚摸着阿初的脸颊,想要脱去阿初的衣服。 “诶,武士大人您别着急,漫漫长夜,还是让奴家来侍奉您吧。” 阿初连忙抬手,摆出一副主动出击的形态,朝弥右卫门的身体袭去。她假装漫无目的地问:“武士大人你好强壮啊,一定很受女孩子喜欢吧?” “那是当然。” “侍奉领主一定比一般武士更加辛苦吧?” 阿初替弥右卫门脱去上衣,帮他按摩起了肩膀。 “那是当然,我们的殿下啊,做事严谨,凡事喜欢亲自过问,而且要求十分严格,我们这些做家臣的也丝毫不敢怠慢。” “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完全没有机会接触那么高贵的人物呢。殿下平时都是做什么啊?” “他啊,可没你们想得那么悠闲,光是处理政务就够呛了。” “我听说别的地方的领主都喜欢出门打猎、野游。我们的殿下不喜欢这些吗?” “一点也不感兴趣。殿下若是有空,不是练武就是看书,要不然怎么超凡脱俗呢!哎呀!你别问那么多了,快来做吧,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弥右卫门转过身一把将阿初搂进怀中。阿初皱着眉头撇过脸,显露出极度的厌恶。可弥右卫门根本没在意,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阿初试着挣脱了一下,换来的却是对方更粗暴地对待。 “别害怕,第一次过去就好了。我会温柔一点的。” “不……。” 阿初终于忍受不了了,她泪如泉涌,发疯似的扭动着身躯。身后却传来弥右卫门的淫笑声,仿佛像是对自己挣扎的一种嘲讽。 突然,阿初感觉自己的双脚被抬了起来,她只能勉强用双手撑着地面。 “这样你就没法挣扎了吧?” 阿初本能地捂起耳朵,额头抵着地面。她绝望了,紧闭上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对方却停住了,什么都没做。她的腿从对方手中松脱,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阿初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听到的却是一声倒地的闷响。 弥右卫门赤果的身躯倒在一旁,仿佛魂魄被抽空,双眼空洞地瞪向她。阿初翻转过身躯。戴着鸦天狗面具的六郎正如同妖怪一般持刀立于那里,他披散着长发,胸口高低起伏着。 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感涌上心头,阿初鼻子一酸泪如雨下。 本以为六郎会责备她,但六郎却单膝跪地,为她披上衣服,轻抚着她的头。从他的嘴角看不出任何情感。但阿初能感觉到他是在生气。 “快穿上,该回去了。” 阿初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复杂情感,这一刻她彻底忘记了自己忍者的身份,紧紧搂住六郎的脖子放声哭了出来。 第五十章 僵局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那件事之后,阿初变得更加寡言少语。六郎因担心她的精神状况也没有再选择去卖药,正巧义兴也因征战饭盛山城而不在城内。时间不知不觉就又到了新年。 “今晚我做了鱼。” 这段时间,做饭的事都被六郎包办。暂时忘却刺杀任务的两人,看上去更像一对夫妇了。 阿初道歉道:“抱歉,要是我再有用点……” “没有的事。料理也是看天赋的,阿初你的天赋在别的地方。” 阿初低着头,满脸自责,这样的表情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 六郎将装有鱼的碟子放在阿初面前,这样菜就都上齐了。 “现在还是新年期间,难得一起喝一杯吧。” “是。” 阿初为六郎斟酒,接着自己也斟满一杯。他俩互祝新年后,阿初为六郎盛饭。六郎正准备接过碗,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阿初,阿初本能地一缩,碗便掉在地上摔碎了。 “啊,抱歉。” 阿初急忙道歉。 “小事而已,不要在意。” 六郎伸手去拾碎片。 “主人,这个让我来做。” “无妨。” “主人!” 阿初提高了声音,深深压低着脸,置于大腿前的手微微颤抖着。 “请让阿初来做!不然,我会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六郎惊讶地看着她。怎样才是对阿初有益的,他已经有些不明白了。 “好吧。” 屋内点了好几支蜡烛,让人感觉温暖了许多。六郎与阿初隔着矮桌,谁也没有开口,这种尴尬的气氛就一直维持着。 阿初靠坐在墙边,紧抱住自己的双膝。白皙的双脚露在外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比忧郁更空洞的东西。 “主人,你还在吗?” 阿初枕着自己的膝头,问了句。似乎她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嗯。” 六郎觉得气氛压抑得实在难受,他便提起刀向屋外走去。 “我出去练习一会儿。” 可阿初突然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衣角。六郎想要转身,却被她环抱住。一股淡淡的少女香气随之而来。六郎抚着阿初的手,却发现她比空气还冰冷。他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或者说安慰本来就是错误的。 “别转头。” 阿初在他耳边轻语,呼出的热气令六郎莫名紧张起来。 屋子里的亮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是阿初吹灭了蜡烛。她究竟想干什么? 漆黑的屋内只有阿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站住不动以后,类似布制的东西丢在了地上。 六郎的刀被接了过去,靠在了墙边。他能感受到背上柔软的触感,这令他紧张得快喘不过气。 紧接着他的腰带被解开了,冰冷的那双手触及到了他的肌肤,上衣随之滑落。 “现在可以转过来了。” 六郎像个被施了魔法的木头人一般僵硬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身材纤细、yisibg的阿初。她松开了发绳,长发披散在她的双肩,一直从精致的锁骨垂至胸前。 六郎忽然感到血脉喷张,他害羞得移开了视线。 “阿初,你这是……” “我本以为自己能舍弃作为女子的身份,做一名专注于任务的忍者。可那天……我很害怕,好像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要被夺走了一样。我害怕你会生气、害怕你看待我的眼光、害怕你会不要我……这样东西,无论如何我只想留给主人你一个人。” 说着,阿初便靠了过去。六郎的胸口已经能感受到她的体温。男女之间的本能使得两人的嘴互相吸引。也许嘴唇已经触碰,但戴在脸上的面具却妨碍到了他们。阿初伸手去摘,可六郎像是只被触及禁区的动物,连忙推开了阿初。 “不行!” 六郎喘着粗气,拼命想要恢复冷静。我不能这么做!若是日后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会后悔。 阿初落寞地拾起地上的衣衫,仿佛最后一丝灵魂也消失殆尽。 “主人是嫌我脏吗?” “阿初……” 这次换成六郎从背后抱住了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对我一无所知。若是将来的某天你还愿意献身于我,我一定不会犹豫。你的宝物暂且留在你那,今后我一定会来取。不管到时它还在不在,我都不允许你再为了任务出卖肉体。” “那主人并不是嫌我脏了?” “傻瓜,当然不是。” 阿初抱着六郎的双臂,侧脸轻轻地靠在了他的面具上。 六郎的双臂更用力了些,他想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并非虚假。他能感受到阿初的热泪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第五十一章 无谋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六日天微亮,屋外传来敲门声。 “谁?” 六郎提着刀在门后问道。 “传达任务的人。” 六郎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断指。断指朝屋内望了一眼后,浅笑着问了一句。 “没打扰到你们吧?” 六郎微微一抬下巴,示意到屋外空地上说话。 断指掏出久秀给他的纸条。 “我家主人说了,这次务必成功。不能再拖了。” 六郎接过纸条看了一眼。 “就是今天?!”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断指歪着脖子笑道,似乎话中有话。 “明白了。” “那就好。” 断指朝六郎身后衣衫不整的阿初看了一眼,转而又盯着六郎笑道。 “那我就先走了,期待你的好消息。” “主人?” 断指离开后,身后传来阿初的声音,六郎慌忙将纸条塞入袖口中。 “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刚才那个不是……” “嗯,是他。来传递消息的,我前往芥川山城确认一下。” “我也一起……” “不必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把重要的东西整理好,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就离开。” 六郎匆匆进了屋,将大刀藏在了扁担中,挑着装有药材的扁担前往芥川山城。 只要义兴来到街道,六郎便有把握将他刺杀并且成功逃脱。这一年来,芥川山城的每条街道,每个角落,六郎都了如指掌。 今日不同往常,为了住吉大社的参拜之行,义兴显然早有准备。街道两旁都挂起来了彩色的帷幔和灯笼,简直像要举办庆典一般。天刚亮不久,百姓拥上了街。音乐一奏响,手舞足蹈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凑成了一团。 大概在上午八时,义兴的队伍便从本城堡来到了街道。两列持洋枪的纵队走在最前面,大概有一百人。接下去是八人大汉抬着的大木桶,桶中装满参拜用的圣米。与圣米并行的是圣水。这之后便是四人抬着的神轿,上面坐着白衣的神官,他嘴中念着经,队伍旁的小童便时不时将花瓣撒向空中。再之后便是骑着高马的三好义兴,他穿着庆典时的礼服,意气风发。他的身后是同样骑着马的十名近侍。他们个个抬头挺胸、威风凛凛,一看便知身手非同寻常。队伍最后手持长枪的士兵,人数大概有两百人。 见义兴的队伍驶来,跳舞的百姓们便分列街道两侧,恭敬地行礼。六郎将草帽压低混杂在其中。他心中暗喜,义兴的队伍排列有巨大的漏洞,要是他从队伍侧面上前行刺,身边的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六郎像普通百姓一般跪在地上行礼,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队伍。视野中虽然只能看到行伍间人群的下半身,但是只要马蹄声接近,就标志着义兴所在。 一点一点,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逃跑的路线早已想好,必须一击致命。 正是此时! 六郎从扁担中抽出大刀,他的身姿卷起一番尘土,袭向义兴。由于六郎身高不够,他只能跃起刺向对方。义兴本能地向左扭转身子躲闪,腰间的大刀刀鞘正好抵住了六郎的肩,以至于六郎这一刀刺得并不深。 义兴翻身落马,队伍便骚乱起来。近侍们还没回过神来,六郎欲上前给义兴致命一击。可义兴的坐骑似乎通了人性,用身躯封住了六郎前进的路线。 糟了! 队伍前的洋枪队和队伍后的长枪队立马围了过来。 “不许射击!切勿误伤了殿下!” 其中一名近侍大喊道。 六郎犹豫了,义兴就倒在自己的眼前,若此时不下手恐怕不会再有下次机会。可一旦被义兴的近侍包围,那就退无可退了。 就在这时,传来大汉的惨叫声,圣米和圣水倾倒在地,引来了一阵惊呼。 “主人,这是陷阱!” 六郎一转头,喊话的正是阿初,她已陷入大汉包围。 无需再犹豫了!六郎转身砍翻大汉,将阿初从包围中拉出,直奔侧面的小巷。这时洋枪队便无所顾忌,他们并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大喊着“射击”,便朝六郎、阿初的方向开火。百姓接连倒地。 惊恐的百姓们乱成一团,近侍们跳下马紧追不舍。 “通知各处,封锁城门!” 六郎听到有人在后面这么高喊。好在之前想好的逃跑路线起了作用。他们趁消息还没传达到南城门的时候,便逃了出去。 他俩一路狂奔,至树林深处,不见追兵的时候,六郎发觉阿初没有跟上。回头寻她时,才发现她倒在了草地上。 “喂!阿初!” 六郎抱起阿初,这一景象仿佛与当年的阿通重叠,他畏惧得喘不上气来。 阿初的背部不知何时被砍伤,红色的鲜血浸湿了整个后背。六郎连忙背起她往树林西面狂奔。因为穿过树林就离他们的小屋不远了。 屋子里还有药,那里面一定有可以治疗阿初的药。六郎一脚踹开房门,翻找出所有药品,疯狂回忆着阿初曾教过他的东西。 “止血的,止血的是……” 六郎望了一眼阿初,希望得到她的提示,可阿初早已昏迷不醒。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心急如焚。 “长条的……不是不是。绿色的止血,对对,是绿色的!要嘴里嚼烂。” 他疯狂地往嘴里塞进绿色的药草,然后大口咀嚼起来。刺激的腥臭味令他干呕起来,眼眶里不禁溢出泪水,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一口药草根本不够用,于是六郎又重复了几次。 处理好伤口后,他背上阿初离开了小屋。临走时还放火点燃了屋子。 当两人逃到丰岛附近的树林时,已是黄昏。阿初醒了过来。 “主人,快放我下来。” “你醒啦。是扯到伤口了吗?” 阿初摇摇头。 “让我自己走,我可以。” “别说傻话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城里,你的伤势必须找大夫。” “可,主人已经很累了。” “这点路程算不了什么,从前在师傅手下,可没少吃苦。对了,你说的陷阱是什么意思?” “当时见到主人师傅尸体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异样。尸体旁边有几只被毒死的老鼠,我猜想主人的师傅或许也是中毒而亡。断指又那么巧出现,所以我怀疑是他所为。今早主人走后,我跟踪了断指,逼他说出了实情。原来是师傅认为三好义兴是个明主,不肯接下刺杀三好义兴的活。所以松永久秀就派断指在师傅的酒中下毒。松永久秀还派人埋伏在了芥川山城的酒家,一旦主人刺杀义兴得手,他们就会杀死主人,然后将罪名嫁祸给三好长庆的三弟安宅冬康。” “这么说,师傅是被他们毒死的了……可恶!” 六郎怒骂道。 他回想起自己下山时跟人鬼说过的话,他自言自语道:“你不是总说我的想法太幼稚了吗,为什么你又……” “事已至此,主人不要过分伤心了。” “嗯。那断指呢?” 阿初虚弱地答道:“主人放心,已经被我杀了。” “是吗。做的好。至于松永久秀那老贼,我就暂且留他一条性命。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偿命。” “我们接下来去哪?” 阿初问道。 蜿蜒的小路正好走到尽头,前方一片空旷的田地,夜幕刚刚降临,天空落下暗紫色的帷帐,不远出的城下町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六郎停下脚步说道:“回清州!” 第五十二章 战国第一美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美浓那个六尺五寸的怪物义龙与信长争斗多年,互有胜负,却不幸得了癞病,在仅有三十五岁的年纪就早早离世。自此美浓的斋藤家业就交给了他的嫡子斋藤龙兴。可龙兴继任时也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十四岁少年。一时间胜利的天平就倾向了织田一方。 但信长可不会满足于慢慢地蚕食对方,他的志向是统一天下,他必须加快攻略美浓的速度。当初义元攻击信长时,信长不仅要将注意力放在义元身上,还得时时留心着身后的斋藤,这使得他不管做什么都好像芒刺在背。如今,他决定采取同样的手段,联合美浓身后的浅井氏。 浅井氏此时的家督是年仅十八岁的浅井长政。长政年少成名,十五岁时为团结分崩离析的家臣,毅然决然罢黜其父久政,成为浅井家当主。并于同年野良田合战,大破六角军。其出色的统率能力和勇猛的表现得到了信长的赏识。信长将其视为同元康一样重要的盟友,如何拉拢浅井长政,并使他们的关系牢不可破,就成了信长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在这个乱世,最常见的结盟方式便是政治婚姻。长政之前为了断绝与六角家的关系,送回了自己的正室六角氏家臣平井定武之女。信长有妹妹阿市,堪称这个时代第一美女,如今芳龄十四,正好可以匹配上长政的年纪。 自信长桶狭间合战一战成名,长政就深深为其的才干所折服。所以这桩婚事,很快就得以促成。 短短一年时间,清州城又有了新变化,街道不仅拓宽了,市场也变得更加繁荣。进出的人口比之前多了好几倍。六郎和阿初戴着斗笠行走在街道上,随处可见寻找六郎的告示,想必是浓姬派人所为。 六郎呆呆地望着告示,心中甚是思念母亲。可身旁的阿初却恶狠狠地说道:“看来这个鬼童子确实失踪了。” “啊,嗯。” 六郎只能敷衍地回应了一句。 “我刚才还打听到,信长打算将妹妹市姬嫁给北近江的浅井长政。” “什么!?你说阿市要嫁给浅井长政?” 六郎大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阿市?” “嗯……我是指市姬。” “是的。织田家的目的是为了牵制美浓的斋藤……” “这我当然知道……我有点急事要去办,你先回住处吧。” “不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可是我是你的忍者。” 六郎眨巴着双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那个,阿初啊。男人啊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些事情是不能一起行动的。” “我不明白。” “总之……” 六郎话还没说完。阿初陡然瞪大双眼,凝视着六郎的身后。她脸上惊恐的表情并未停留太久。 “怎么了?” 六郎问。 “我离开一会儿。” “不跟我去了?” “放心去吧。我正巧也有一点私事要办。” “喂,你可要小心,这里可能还有望月组的人。” 阿初没有应答,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迈开步子。六郎顺着她前行的方向望去,一名驼背男子正钻进清洲城热闹的人群之中,没了人影。 “这家伙怎么说走就走了。” 六郎感到莫名其妙。 夜幕降临后,六郎潜入了清州城城堡,去到了阿市的住处。银色的月光下,盛放的桃花在微风中摇曳。如桃花一般盛放着的还有坐在廊上的阿市。她望着空中那如镜一般的圆月,脸上挂着不知是悲还是喜的神情。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清澈如水,在里头看不到半点凡尘俗世的杂质。 “是谁?” 看来被阿市发现了。 六郎只好从桃花树后退了出来。 “是我。” 阿市定睛看几秒,兴奋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六郎。 “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没死!” “阿市,你松开手啊,我要被你勒死了。” “六郎你也还是这么没有礼数。快叫姑母!” “你才没礼数,女子家怎么能这么大大咧咧?” “你又跟我贫嘴,快来这边坐下。” 阿市牵着六郎回到廊上。 虽说两人辈分差距大,但是年纪相仿。当初信行谋反被杀后,阿市便随母亲香林院居士移居到了清洲城。她漂亮的外表和天真烂漫的性格很受周围人的喜爱,但是碍于公主的身份,能和她接触的人非常少,所以六郎成了她唯一一个朋友。 阿市用手掌压着六郎的头说:“你长高了。” “别傻了,你不也长高了吗?” “你一走就是六年。森先生回来报告说你们遭遇山贼走散时都把我吓哭了。当时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喂,太不吉利了吧。” “哈哈,但是我和哥哥可是一直坚信你不会有事的。” “父亲大人还好吗?” “嗯!你不在的时候,哥哥可是战胜了强敌今川义元呢。” “当时我也想回来帮忙,可守卫怎么都不相信我是公子。” “哈哈,那是嫂嫂的意思。” 阿市爽朗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母亲安排。” “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 “但我也想为织田家尽自己的一分力啊。” “好啦,这些话你就留着嫂嫂面前去说吧!” 六郎低下头,忽然鼻子一阵酸楚。 “怎么了?” 阿市问道。 “我还不能前去,我有任务在身,没法久留。” 六郎不敢看阿市的眼睛,生怕被拆穿。 “这样啊。那等你任务完成后,一定要赶紧回来。嫂嫂可没有一天不在挂念你啊。” “别唠叨我了,我是为你的事来的。” 听六郎这么说,阿市开心的模样消失了,她挤出一丝笑容低下了头。 “听说你要嫁给近江的浅井长政?” “嗯。” “是父亲安排的吗?” “嗯。不仅是我,其他的人也都有了各自的使命。” “其他的人?” “茶筅丸要迎娶北畠家的公主三重姬。三七丸迎娶的是神户家的三濑公主。” “三弟和四弟年纪尚幼……” 阿市继续说道。 “德姬将嫁给松平元康的长男竹千代,哥哥的养女雪姬要嫁的是武田家的四男胜赖。” 一口气说完的阿市沉默了。晚风突然多了几分寒意,吹得人心事重重。 六郎缓缓开了口:“大家都得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成夫妻吗……” “喜欢是什么?”阿市问道,“是像我喜欢哥哥和你一样吗?”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六郎挠了挠头说:“就是你想到她的时候,时而会开心,时而会悲伤。” “那到底是开心还不是不开心?” “总的来说……是开心吧。” “那我会尽力喜欢上长政殿下的。我会做到一个妻子该做的本分。” 阿市说得不带半点犹豫,看上去一点儿也不为未来烦恼,这反而让六郎为她担心。这么纯洁无瑕的女子却要沦为政治的牺牲品,真是太悲哀了。 “这么说起来,我还从未见阿市你不开心过呢。” 六郎忍不住感慨道。 “我是为了哥哥的霸业远嫁,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是。哥哥为了结束乱世夜以继日地奔走,我身为女子不能替织田家上阵杀敌,唯有以这种方式助哥哥一臂之力。” 阿市抓住六郎的肩头。她的眼中仿佛闪耀着炽热的光芒。 “六郎,你要时刻记得,你是织田信长的长子,你的身上也一样承载着织田家的命运。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若今后织田家也需要你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 “你的意思是让我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阿市郑重地点点头。坚毅的眼神不容许六郎逃避。 六郎脑海中浮现阿通的笑脸,他不禁自问,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上阿通以外的女子。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这才是织田家的长子!这样我就放心啦!” 阿市开心地笑了。 “阿市。”六郎忍不住说道,“你也要答应我。要是浅井家的人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我和父亲绝不会轻饶他们。” “嗯!今后哥哥就拜托你了!” 阿市正坐身子,双手重叠,郑重地向六郎行了一个礼。 六郎苦涩地望着眼前的阿市,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阿市,你在和谁说话?” 走廊那头出现一名高大的身影,他的声音如此熟悉,他的步伐还是那么的急促。六郎赶忙戴上面具,单膝跪地行礼。 “哥哥,你怎么来了?” 信长却第一时间将目光移至带着面具的六郎身上。 “鸦天狗?” “在下是来传达消息的。” 不知为何,六郎竟没敢承认自己的身份。 “你就是上次救了元康一行的鸦天狗?” “是。” “你是谁的部下?” 信长问道。 六郎转悠了一下眼珠,答道:“禀大人,我是浓姬夫人的部下。” “阿浓?” 信长顿了顿语气,重新把六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旋即大笑道:“原来如此!做的好!虽然迟了点,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不,那是我的职责所在,不求赏赐。” 信长满意地嗯了一声,说:“好!既然你有心促成织田与松平两家同盟,想必心里也清楚这背后的意义有多重要。如你所愿,我已与松平家结成坚实的盟约。元康会替我挡住东面的武田,我现今可好好考虑如何攻占北面的斋藤。我已与北近江的浅井取得口头盟约,阿市嫁过去之后,双方的盟约就会更巩固。只要我征服了美浓,上洛之路便可打通。这一切都是为了更早地勤王,只有这样才能手握大义,号令天下。我已面见过当今的将军义辉,他是个真正为天下苍生忧心的男人。” 六郎不禁有些诧异,父亲应该没认出我才对?他为何要对一个“陌生人”交待这些事呢? “既然你说你是来传达消息的。我这也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做。” “是。” “替我传个口信给畿内的山科言继卿。就说我信长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请再多忍耐一些时日。” 说罢,信长唤人取来一个包袱,里头装的全是金银。随即他将包袱递给了六郎。 “这就当是你的酬劳吧。” “这未免太多了……” 信长意味深长地吊起嘴角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了。” “是,在下明白了。” “还有一点。对方可是公卿,曾与先父交好,不可没了礼数。” “是,父……在下知道了。” 六郎连忙改口。 “去吧。” 信长的这句嘱咐听起来也格外慈祥,六郎凝望了他好一会儿,才拜别离去。他轻巧地翻上矮墙,腾在空中的他回望了一眼阿市与信长,仿佛听见那边传来一句“长大了呢”。 第五十三章 父亲的代言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主人是去见市姬了?” 整理着被褥的阿初口气冷淡地问道。六郎不禁打了个寒战,急忙否定。 “不是。” “抱歉,是我无礼了。主人去哪是主人的自由,我不该过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六郎问道。 “没。” “你是在生气吗?” “没有,是主人你多虑了。” 阿初行礼道歉,但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生气啊。 “那个……阿初,我打算再上京一趟。” 六郎窥探着阿初的表情。阿初没有转身,闷闷不乐地把枕头摆好。 “你今天有点古怪。” 阿初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正襟危坐道:“这次上京,请恕阿初无法陪同。” “你还有别的事没办法好吗?” “算是吧。我还要留在清州城一些时日。” “你一个人留在这我不放心,你别忘了,这里可能还有望月组的残党。” “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的。” 让阿初独自留下,六郎当然不能放心。可父亲那边的任务又不可耽搁。或许是阿初看出了六郎的为难,主动提出:“主人完成任务后请回到清洲城,阿初会在这里等你。” “好吧。万事务必小心。” 六郎拿过信长交给他的包袱,从里头拿出一些永乐钱交给阿初。 “这些钱你先拿着。” “主人这是……哪来的这么多金银财宝?” “算是之前任务的报酬吧。” “这么多!” 是啊,正如阿初所说,的确有些多得异常。所以父亲才会说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该如何用它了”。 暂别阿初后,抵达京都的六郎朝着荒芜的西大宫前行。穿过紫野,过了大德寺,走进了一个大草堆。他在那里绕了半圈之后,发现了一条羊肠小径,路旁的杂草中立着路碑,上头刻着小小的文字。 他沿着小径前行,穿出树林,终于看到了一座古老的宫殿。一眼望去,歪斜的房子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吹倒。屋檐上长着杂草,有几处甚至破了洞。这惨状不禁让人疑问,这真的有人住吗? “有人吗?” 六郎朝里头大声喊了一声,可里面只有一片黑暗,连个回声都没有。 “请问……” 六郎正准备喊第二声的时候,突然一位青衣老奴出现在眼前,仿佛是从黑暗中突然分离出来的一般。他骨瘦如柴,声音如他的身材一般虚弱。吓得六郎冒出一身冷汗。 “请问是谁?” “呃,我是来自尾张的织田上总介信长的长子六郎,受家父之命前来拜访。请您转告山科卿。” “啊,上总介大人的长子!欢迎光临,快请进!我带你去客殿,我家主人随后就到。” 六郎跟在青衣老奴的身后进了房子,视线好一阵才适应过来。 “小心脚下,不要用力踩,都是些朽木了。” “是。” 六郎放轻脚步,地面仍旧咚咚作响,他生怕脚下的木板就这样断裂。到了客殿后,室内终于有了亮光,说来讽刺,这亮光的来源竟是屋顶的大洞。 “请稍后。” 老奴说完又再次消失在黑暗中。六郎环顾着四周如同废墟一般的客殿思绪万千。这里真的住着公卿吗?别说公卿了,是否真的住人都令人怀疑。忽然,六郎想起了信长交待的那袋金银财宝。 要拜访地位这么高的人物,恐怕一般身份也不会被接见吧。父亲将这个任务交给我,难道父亲已经认出了我?所以才将这个任务交托给我。那么这袋钱财就是父亲在考验我了。 当青衣老奴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山科言继卿已上座。老奴这才将蜡烛点亮。借助火光,六郎见到了面如枯木的言继卿。 “先生。” 六郎恭敬地行了个礼。 “看来你平安无事了。” 第一次见面,言继卿的话便让六郎深感意外。 “先生的意思,在下不明白。” “几年前,你父亲上总介前来拜访将军,途径此地,向我打探了一些你的消息。” “几年前……父亲找过我?” “嗯,他说你在京遇到了山贼,下落不明。” “当时我年纪尚浅,一心上京求取剑道,不慎遭遇贼人。后来被流浪武士救了一命,还传授了我剑术。”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非常奇妙。” “是的。” 六郎挺直上身,点头回答道。 “你也不必太过拘束了。如你所见,幕府衰败,我们这些公卿也只是硬撑着表面的尊严,事实上没有任何收入。” “听父亲说,您与先祖父交情甚好,于父亲又有提携之恩。我出发前,父亲再三交代,不可没了礼数。” “这可真不像上总介说的话啊。哈哈哈,当年上总介第一次前来的时候,还拿这通天的屋顶开玩笑呢!” 言继卿笑眯眯地指着屋顶上的大洞。 “那天,上总介在我这留宿了一宿,不巧的是那天夜里下起了雨。上总介就打着伞那么睡着,一句怨言也没有。第二天一早还带头晒了被子。可把我的家奴们吓坏了。哪有这样豪放不羁的大名啊,哈哈哈!” “确实是家父的风格。” “这么说来,你和上总介可一点也不像啊!” 言继卿前倾着身子,努力睁大他那细长的眼睛,像是要看清六郎的面貌一般。 “父亲雄才大略,并非我所能比拟。对了,差点忘了重要的事。” 六郎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 “父亲让我带来口信。他说他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兑现,希望您再忍耐一些时日。” “上总介当真想要勤王,而不是成为第二个三好长庆?” 言继卿话锋一转,突然变得尖锐。三好长庆以将军为傀儡,根本无心恢复幕府政权。父亲又有几分是真心,六郎不好妄加揣测。 “父亲如今正专心攻略美浓,并联合北近江的浅井。南近江的六角氏如今衰败,分崩离析,并不可以阻挡我织田家。届时定会为将军讨伐三好长庆。” “年轻人,你可能还不知道。三好长庆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 “三好长庆倚重的两个弟弟死后,他指定的接班人义兴也被亲信毒杀。三弟安宅冬康被诬陷是毒死义兴的幕后主使,也被长庆下令自尽。失去了众亲兄弟与长子的长庆也郁郁而终了。” “这背后一切的主谋恐怕……” 六郎和言继卿异口同声说道:“松永久秀。” 言继卿补充道。 “不仅如此,三好三人众(指三好氏一族的三名武将,三好长逸、三好政康与岩成友通)似乎也参与其中。” “这些人真是大逆不道。” “禀报。” 这时,一名打扮像乞丐的老者走了进来。他行着礼,微微抬起头,眼神在六郎与言继卿之间来回游移。 “说吧,这位是上总介的公子,可以信任。” “是。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密谋,似乎打算对将军不利。他们已经暗中雇了刺客,准备行刺将军。” “什么!这些人真是……” 言继卿气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年纪缘故,他一气之下话没说完,便摁着脑门摇晃了两下。六郎想要去搀扶他,他却摆了摆手拒绝了。探子退下后,言继卿缓缓地坐回了位置。 “我早劝过室町御所(将军义辉)切勿急躁冒进,树大招风,过于强大会为自己引来不幸。可他就是不听,他太急于恢复幕府政权。这让我如何是好啊……” 言继卿急得猛捶胸口。 “先生,不如让我前往一趟吧。” “你?” 六郎将装有金银财宝的包袱推至身前。 “这是父亲派我带来的土特产。望您收下。我这就动身前往,打探一下松永久秀的动向。若是松永久秀当真敢行刺将军,我一定会保护将军周全。” 言继卿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六郎,想必是在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怎敢放出这样的豪言。 “现在天色已晚,明早再出发吧。” 言继卿说道。 “不了。将军情况危急,如果父亲此时在此也一定会以将军安危为先。” 说罢,六郎提着刀向外走去。言继卿叫住了他。 “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你和上总介的确有几分相似。” “是吗。谢谢您的夸奖。” 六郎微微一笑,消失在客殿的那头。 第五十四章 强情公方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谋害将军乃罪大恶极,即使是恶人松永久秀也不敢明目张胆。将军义辉素有剑豪将军之称,他跟随当代剑圣冢原卜传修习,习得了其真传秘剑一之太刀,之后,又练就了上泉信纲最深奥的剑法,可说是天下难寻敌手。 松永久秀假装投其所好,举办御前比武,暗中招揽了许多剑法非凡的剑客,将他们集合起来,准备有朝一日执行他的计划。六郎正好借由此事潜入了暗杀组织。 见暗杀准备日益完善,六郎觉得有必要通知将军一声。这天傍晚,他躲开了守卫,潜入禁里,却不知将军所在,在禁里打探之际,却被将军的近侍撞见。 “什么人?” 问话的是剑术精奥走在最前面的畠山九郎。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大馆岩千代、有间源次郎、彦部雅乐头。 “义辉将军身在何处?” “大胆,将军岂是你这小鬼说见就见的?” “我有重要的事向将军禀报。” “来历不明的家伙。” 说罢,畠山九郎拔出了刀,其他三人也同样警觉起来。见六郎不为所动,畠山九郎几人便一点一点小心靠近。 若再不做反应,任凭自己剑术超凡,也抵不过他们的包围圈。六郎突然奋起,朝左边的外廊跑去,他纵身跃起,翻入外廊。仅容得两个人同时通过的外廊,来到这里便不可能被包围。 先追了上来的还是畠山九郎,他双手持刀一点点向前移动。六郎面无表情抽出大刀,稳稳站立原地。 由于身高的差距,畠山九郎反而不知如何应对这个矮个子对手。他试图将刀尖放低,横斩六郎的头部。但这一举动早已被六郎看穿。 六郎将刀刃一侧便轻松化解。六郎的刀仿佛绵软无力,像蛇一样缠着对方的刀。两把刀交错的一刹那,六郎快速逼近对方,利用两刀刀镡相抵的机会,将对方的刀摁在了地上。紧接着,侧身向前翻滚,逼迫对方不得不松开握刀手。 畠山九郎仓皇后退。六郎的脚也随之而来,严严实实地蹬在了他的下腹。畠山九郎还来不及捂着肚子就飞了出去,撞倒了他身后的彦部雅乐头。 大馆岩千代见势而上。六郎就那么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横刀向前一挥阻止了岩千代的前进。六郎双眼冒着冷光,仿佛已经刺穿对方的心。他横着刀缓缓起身。 “不要再向前了!” 可岩千代没有听六郎的劝阻,继续猛攻过来。他将打刀立起竖劈过来。六郎一侧身躲过,待岩千代提起刀的时候,再狠击他的刀刃。岩千代被震得双手发麻,几乎握不住刀。六郎一个跨步,换右手单手持刀,左手紧抓右手手腕,以右手肘猛烈撞击岩千代胸腔与腹腔之间。岩千代捂着痛处,沙哑地呻吟着,仿佛身体里的氧气被抽空。 站在最后的有间源次郎瞪大双眼,手中的刀已经开始颤抖。他似乎还在做着心里挣扎。 “住手!源次郎!” 一个洪亮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名身着华服的大人物立于走廊那头,他五官分明,眉毛与胡须看上去如剑刃一般锋利。 侍卫们连忙跪下行礼。六郎也收起了刀,单膝跪地行礼,他猜想此人便是有强情公方之称的将军义辉。 “你是何人?” “在下织田上总介信长之子,六郎。前来有要事相告。” “哦?上总介的孩子!快起来。” 义辉看上去十分高兴。六郎再拜,谢过将军后站起身。 “上总介的孩子吗!?真是令人羡慕啊!我与你父亲二条所一别也有五年了吧。你父亲近来可好?” “父亲很好,现今真忙于攻略美浓。希望早一日上京奉公,助将军恢复幕府政权。” “好!太好了!我真没有看错人,天下大名,唯有上总介知我,也唯有上总介真正为天下黎民担忧。对了,你父亲前来此地时,曾说你上京修习剑术,后来遭遇强盗……” 义辉话锋一转。 “如今看来我们都多心了。那可谓是上总介脸上唯一的破绽啊。” “在下原本想拜冢原先生为师,可不巧遭遇强盗,侥幸逃过一劫,并学了些皮毛。” “哦?我看不然,你刚才的剑法。我看倒与冢原先生的新当流有几分相似。” “新当流?” “你师从何流派?” 义辉问道。 六郎挠了挠鬓角回答:“家师一直不愿透露,我也不是太清楚。” “这样啊。是我冒昧了。” “将军客气了。听闻将军习得冢原先生和上泉信纲先生的深奥剑法,可否与在下比试一番?” “大胆!” 将军身后的畠山九郎大声呵斥道。将军一摆手阻止畠山九郎继续说下去。 义辉双眼放着光芒,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好,我们就来比试比试!” 说罢俩人移步练习场。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时间仿佛静止。对战的双方都只是举着刀不做丝毫动作。这仿佛比的不仅仅是剑法,更是意志。 先动的一方反而可能露出破绽,高手对决往往一个破绽足以致命。六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对方看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与将军这样的高手对决,也许这辈子只有一次。要拿出所有的本事,不,要激发比原本还要多的本事,与他较量一番。 六郎先引刀上前,试探性地攻击对方,想要诱使对方在过程中露出破绽。可将军并非等闲之辈,不仅没有破绽反而不停地向六郎施压。几十个回合下来,双方都已大汗淋漓,胜负却还难分。 天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练习场里的光线不像刚才一样充足了。 “看,将军好像在笑呢。” “笨蛋!怎么……” “不仅仅是将军,那小子好像也在笑呢。” 在坐的人都看得入迷,纷纷议论着对比试乐在其中的两人。 六郎想起了人鬼传授给他的秘剑,但自己又是否能百分百使得出来呢?他抱着这个疑问在刀剑交错中来回着。无形中像是望见了空气中满布的光点。那些光点似乎正朝着某个方向聚集,但时不时又被对方打散。反反复复之间,六郎有意识地护着光点,开始压迫对手的出招。 光点终于得以慢慢聚集,汇成一条闪着银色光亮的不规则细线。六郎沿着“细线”扭转着身姿,挥舞着木刀,身体里仿佛什么被释放了出来,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终于追寻到了这条线的尽头,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自己寻找已久的对方的破绽。六郎一刀向前…… 这是为什么? 义辉将军的刀先他一步立于他的脑门上。刚才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光线瞬间灰飞烟灭。 看傻的岂止六郎一人,畠山九郎更是迟疑了好久才喊出那句“胜负已分”。 “在下心服口服。” 六郎说道。 然而义辉的脸上却带着胜利以外的喜悦。 “若不是我见过这招,或许胜负还难说。” “将军见过我的招式?” 义辉点点头,说:“刚才你使出的正是新当流秘剑之一——绝妙剑。” “那这么说,我师傅或许也是新当流的人了?” “嗯,能习得秘剑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那师傅为何从来不提起?六郎不禁这样想。 “请问,将军。刚才那招是?” “是新当流的终极奥义——一之太刀。看清楚了吗?” 六郎摇摇头。 “刚才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自己的世界?哈哈哈,看来我俩真是有缘。” “等一下,将军!差点忘了,我来这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相告。” 六郎定睛望着将军,脸上无比严肃。 “松永久秀与三好三人众暗中召集了三十名刺客,打算对将军你不利。请将军速速离京。” “这个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我潜入刺客组织内部。” “可离京……又能去哪?” “与我同往尾张。父亲一定会……” “不可!” 义辉果断拒绝,转而问道:“上总介与美浓斋藤之争可有百分百胜算?” 六郎答不上来。 “若此时我逃往尾张,定会将松永久秀、三好、六角等逆贼的敌视引向织田家。他们任意一方加入斋藤的阵营,恐怕会打乱上总介的全盘计划,甚至将不必要的战祸引入尾张。” “可我答应山科言继卿一定要保将军您的周全。” “刺杀将军可不是一般的恶名。我料松永久秀等人也不会无所顾忌。区区三十名刺客,不足畏惧。况且我的侍卫们并非等闲之辈。” 畠山九郎也附和道:“对啊!小鬼,你就别担心了,这里还有我们呢!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们拿人头担保,不会让那些刺客动将军半根头发。” 义辉挥了挥手,命六郎上前,靠近他些。 “六郎啊。我六岁就开始逃亡生活。就连将军的接任仪式都是在逃亡过程中办的。反反复复进出京都已有四次。如今三好长庆已死,恢复幕府政权也已见初效。此时我再逃离京都,足利家的威严定又将荡然无存。我一人生死是小,有损将军威严是大。” 义辉将军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可此时的六郎仍不能理解,在他看来,威严什么的,只要活着日后便还有机会重新建立,可一旦人死了就什么都谈不上了。将军若是不肯离去,六郎只能自己想办法阻止暗杀行动。 六郎正襟危坐,再次行礼,与将军告别。 义辉抿着嘴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第五十五章 告别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行刺将军的日子直到行动的当天才公布。松永久秀与三好三人众已经为此次行动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由三十名高手组成的暗杀小队将于午后十时潜入二条馆。 久秀等人也不想轻易背上大逆不道的恶名,但忌惮于将军的剑术,他们还是做好了觉悟。 “将军!现在走还来得及!” 六郎悄悄潜入勘解由小路御所,将久秀的计划告知了将军义辉。义辉仍毫无去意,他吩咐侧近,准备酒菜,他要举办最后的酒宴。 “将军,避一时之祸,他日定能再回京都啊!” 六郎心急如焚,将军却泰然自若饮尽一杯酒说道。 “六郎你的好意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为此我宁可从容赴死。” 说罢,义辉命身旁妻子取来笔墨。旋即在妻子的衣袖上题下了辞世词: 五月细雨露还戾,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 “这和白白牺牲有什么区别?” 六郎紧握双拳质问。语气中含着的怒气从他的齿缝中喷射出来。反观其他人,却彷如没事一样,谈笑风生。 “为什么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六郎愈加愤怒了。 “小鬼,这乱世间生死乃是常事,与其屈辱求生,不如光荣赴死。” 畠山九郎笑着答道。 “既然将军心意已决,哪怕是黄泉,我等也会以死相随。” “说的没错!” 侍卫们纷纷附和。 六郎难受得仿佛将五官都聚在了一起,他紧握着刀柄,望着这群大难临头还把酒言欢的武士,丧气得想要哭出来:“喂,你们太奇怪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畠山九郎感叹道。“我们又怎会不知道。可是小鬼啊,这世上存在着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将军义辉提起酒杯,对着六郎说道。 “六郎,快快离去吧,还有事情等着你去做。替我向上总介道歉。我义辉若有来世,希望看到他创造的太平盛世。” 这时在场的二十余名侍卫一齐举杯,向六郎致意,而后一饮而尽。他们的脸上毫无半点畏惧,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武士的骄傲与自豪。六郎一一凝望着他们每个人。畠山九郎、大馆岩千代、有间源次郎、彦部雅乐头、孙四郎、一色淡路守、同又三郎秋成、高伊予守、高木右近大夫、进藤美作、进藤山城守、松永主殿助……六郎拼尽全力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样貌,热泪早已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认为愚不可及的举动却深深地打动着自己。 “永别了!” 众人齐声与六郎道别。 六郎霍的站起身,留下一句“我一定要救下你们”,负气离去。 第五十六章 剑豪归天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入夜,风起。庭院里烛光摇摇晃晃。 将军义辉站立于勘解由小路御所主殿外的廊上。他的身旁插着七把名刀,分别是三日月宗近、童子切安纲、鬼丸国纲、鬼切、大典太光世、二铭则宗、大般若长光。二十名由他亲手训练出来的近侍立于庭院,个个满目凶光,英姿勃勃。 一阵强风袭来,烛台里的蜡烛熄灭。三十名黑影便如月光下的黑云一般出现在庭院内。双方无声地对峙,哪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时光流逝,院中添水的竹筒渐渐盛满。“咚”的一声垂倒下。没想到,这一声再平常不过的声响,竟成了一场血战的冲锋号。 三十名刺客如同黑色的洪水一般涌向义辉,近侍们如同防洪的沙袋抵挡住对方的攻势。厮杀声四起,白刃相接,鲜血如雨滴一般飘洒。不愧为久秀精心挑选的好手,个个武艺非凡。将军一方很快就陷入了苦战。 这时刺客的后方像是又涌入了一股新的力量,阻止了它的向前。刺客一个接一个倒下,当他们察觉到身后有异样时,已有六到七名同伴被斩杀。 “小鬼,你怎么回来了?” 畠山九郎单手持刀,半蹲着问道。 六郎背靠着他,发现九郎的左手已废,他的左肩被切出一个大口,鲜血顺着垂下的左手一直往下流着。 “向后退。” 六郎说道。 “说什么傻话?我畠山九郎可是将军手下的四天王之一,岂会如此简单就被了结。” “可是你的左手……” “别废话,保护将军!” 畠山九郎将六郎顶开,再次冲进人群。但拖着那样的伤势,别说以一敌三了,就连和对方一对一抗衡都不现实。很快,他的背后便被砍伤,紧接着腹部被三人同时刺穿。鲜血从他的口中迸出,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那早已被血染红的手,像是要给对方最后一击。可敌人没有半点怜悯,一刀便将畠山九郎的手臂斩断。九郎这才不再动弹。 紧接着孙四郎、一色淡路守也倒下了。眼见弟弟孙四郎被杀的彦部雅乐头哀嚎一声,举刀冲向了对方,尽管身中数刀,他仍如发了狂的尸鬼将刀插进了敌人的胸口。大馆岩千代也在斩杀掉一个敌人后,被对方砍翻在地,抽搐了一阵后黯然离世。 义辉岿然不动,面无表情地目睹着这一切,直至最后一名近侍倒下。 “六郎,不要出手。今日我便将冢原先生的秘剑一之太刀传授于你。看好了!” 义辉拔出手边形状似古刀的童子切安纲。传说源赖光曾用此刀斩杀了大江山中名叫酒吞童子的鬼神。而此时的义辉宛若剑神,举刀过头顶。刀刃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透彻人骨的寒光。刀的残影似乎仍停留在空中,迎面冲上来的刺客便身首异处。第二名上前的刺客也抵挡不到三招便一命呜呼。义辉同时对抗三人的包夹,剑速之快仿佛一人分身三角与对方对战。 将三人斩杀后,义辉将童子切安纲插于地面,迅速退回廊上,拔出了第二把名刀大典太光世。这把刀虽在太刀之中算是比较短小的,但在义辉手上却要比刚才的童子切安纲要来的迅捷刚猛。义辉用此刀再次斩翻两名刺客。此时的他竟连发丝都未有一分凌乱。 其余刺客也急忙参与合围将军。六郎再也坐不住了。他抽刀从一侧杀入,欲解将军之围。刺客们见状立即分成两拨,分别包夹义辉与六郎。如今还能在庭院站着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就算是六郎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回想起人鬼教给他的要领,心中默念着“快聚起来”,期望那些光点聚成的白线再一次在眼前连结。 刺客三人接连不断向六郎发起猛攻。六郎每躲开一刀都仿佛与死神擦肩。死亡的恐惧重压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那汇集而成的光线也总在完成时被斩断。 必须更快才行!六郎自我激励着。伤口上腾起的血腥味将兴奋推至脑门,在密如雨下的攻击中,唯有风能从中间通过。 就是现在! 六郎抓住细微的间隙,迅如雷电,一刀斩过敌人肋部。接着重重一劈迎向两名敌人同时挥来的刀刃。 “哐!” 刀竟然折断了!六郎呆呆地望着手中的断刃,没想到死期来得这么突然。 千钧一发之际,将军义辉及时赶到,救下六郎。 他拉着六郎退回廊上接着迎战上前的刺客,刀砍顿了一把马上换上另一把。最后一名刺客也最终死于他的三日月宗近之下。 “终于……” 六郎靠在廊上喘着粗气,一下子完全放松下来的他忽感一丝眩晕。他望向庭院满地的尸体与血迹,原本的禅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松永久秀派来的刺客全军覆没,将军一方的侍卫也无一生还。 “六郎,这回看清了吗?” 义辉满面悲苦地问道。 “看清了。” “不愧为上总介的孩子!” “跟我一起回尾张吧!将军可以暂时隐藏身份,等待时机到来,父亲定会助您重回京师。” 义辉将三日月宗近收入刀鞘,浅浅一笑:“松永久秀那老狐狸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 义辉话音刚落,御所外头亮起火光,嘈杂的脚步声预示着松永久秀已派人将此处包围。 本以为刺杀行动仅有三十名刺客,没想到松永久秀竟然还留了后手。惊愕的六郎想要站起身,却发觉四肢疲乏无力。 “不管刺杀成功与否,他都不会留活口。这就是松永久秀的作风。”义辉淡然地开口说道,“虽然相识尚浅,但我很中意你。这把名刀现在是你的了。” 义辉将手中的三日月宗近抛给六郎。 “随身带着它,助你父亲完成霸业。只要它在,我便看得到天下太平的一天!” “将军……” 六郎望着手中沉甸甸的三日月宗近,深知将军义辉已决心赴死,劝说的话便不可再多说出口,要不然只会玷污了将军这份心意。 “走吧。活下去!” 叛军破门而入。义辉一跃跳下走廊,陷入与叛军的乱战。叛军一拥而上,却被砍翻了一轮又一轮。尽管义辉精力大减,但仍无人可近他身。将其包围的叛军们,畏惧义辉的勇武,便无人再敢上前。 突然这时,几名叛军推倒了几帐,将几帐作为盾牌朝义辉推挤过去。义辉无奈只能后退,可不慎被成堆的尸体绊住脚步。叛军们再次一拥而上,将义辉压在几帐下。连连高喊:“快刺!快刺!” 手持长枪的叛军便胡乱朝几帐刺去。几帐的纸慢慢被鲜血所染红,但叛军并没有停下攻击,直至血迹印出一个人形。 六郎躲在角落里目睹了整个过程,可他却无能为力,悲愤与泪水在他脸上交织。先是毒杀了他的师傅、后是暗杀了他所敬仰的将军。 六郎虽未见过松永久秀,但对其的仇恨已经在心中具象化。他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亲手了结这个恶贼,为了师傅、为了将军、为了所有惨死在他阴谋下的人。 第五十七章 鬼童子归来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您的话,我已带到。包袱里的那些金银财宝也都作为土特产交给了言继卿。” 六郎于清洲城的书院中向信长报告。 “做的好。但是此行你去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是的。因为我接到了松永久秀伙同三好三人众暗杀将军足利义辉的消息,因此耽搁了一些时日。” “那群人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野心对将军动手了。” “未能救下将军,十分抱歉,是我能力不足。” 得知将军身亡,信长不为所动,他翻阅着手中的信件,同时将丹羽长秀招致身旁耳语了几句。长秀随即走出书院。 “将军托我带话给您,希望来世能看到您所创造的太平盛世。” 信长阅读信件的视线停住了,只是淡淡说了句“是吗”。 难道,父亲对将军的死没用半点惋惜?正当六郎想要一问心中疑虑时,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近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先人一步到达,那是六郎每日每夜想念的母亲身上的香气。 “殿下,你叫我?” 身着紫色绸衣的浓姬移步到了信长的身边。 “我来让你见一个人。” 浓姬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六郎身上。 “这位是……” 浓姬疑惑道。 面无表情的信长这才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笑了起来。 “六郎,摘下你的面具吧!” 父亲果然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六郎摘下面具,重新伏在地上行礼。 “久疏问候。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浓姬惊讶得捂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静静地流淌而出。 浓姬快步走向六郎,并大声训斥道:“笨蛋!你既然平安无事为何不早些回来?” 六郎吓得连忙解释:“我有回来过,但是守卫死活不让我进城。我还以为是母亲你……” 浓姬紧抱住六郎,哭着骂道:“当爹的是个笨蛋,怎么做孩子的也是个?!” “因为发生了各种各样的状况,所以我想先处理好后再……” 六郎的脸紧贴在浓姬的胸口,以至于说话咬字不清。 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的信长插嘴道:“六郎,你就别顶嘴了。你母亲有七年没骂你了,今天就让她骂个够吧!” 六郎瞬时间猛吸一口凉气。哪有做父亲的这样“出卖”孩子的? “不对啊。照这么说,父亲您上次见到我时就认出我了?” “嗯,是的。” “您是怎么认出的?” 信长摸着下巴的胡须笑道。 “这普天之下,能在阿市面前不守礼节的除了你小子还能有谁?” 六郎与信长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大笑起来。不明所以的浓姬气不打一处来。 “等一下,你们父子俩早就见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信长来不及打眼色,六郎便脱口而出了。 “那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是父亲派我去京师执行任务了。” 六郎连忙推卸给信长,故意“报复”他刚才所为。 “喂,你小子……” 信长来不及责骂六郎,便被浓姬用眼神逼退。 “好啊!殿下!原来一直担心的,只有我阿浓一个人啊!” “那个,阿浓你快吩咐下人,今晚举行酒宴,将家臣们都叫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信长连忙装作一副继续审阅信件的样子。 “殿下你别想蒙混过去。” “阿浓啊,在孩子面前不可失了礼数啊。” 浓姬这才作罢,她深吸一口气,瘪着嘴扶起了地上的六郎。 “父亲,晚宴能否改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六郎想起和阿初的约定。本想向父亲禀告完任务,直接前去寻找阿初。可没想到被认出的身份。回头该如何向阿初解释?她还认定我是杀死阿通的凶手,会轻易接受这个现实吗? “那就放在明晚。” 信长说道。 “明晚似乎……” 六郎挠着鬓角嘀咕道。 “嗨,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情等明天去办吧,晚宴就定今晚!” 浓姬说道。 “是……一切听母亲的。” 六郎只好答应。 “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次打岔的是信长。 “六郎。我希望你今后在外人面前继续戴着面具。” 浓姬一听情绪又变得激昂了。六郎也不明白信长的意思。 “殿下,你这叫什么话。六郎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要他继续戴着面具示人。” “阿浓啊,你真是想孩子想得头脑迟钝了。你难道不认得那个面具了吗?” “那个面具?” 浓姬看向六郎手中的鸦天狗面具。 “难道那些怪谈……”浓姬虚掩着嘴问道,“专门屠杀京师强盗,以人肉为主食的妖怪。” 六郎眉毛一高一低地回答:“后半句是假的。” “我明白了!”浓姬恍然大悟道,“京师之所以有了这样的怪谈,强盗才不敢作乱。殿下你该不会是想照搬这种计策吧?” “不错。” “但那些并不都是好的传闻!我不同意!” 这世间能震慑敌人的无非是威名和恶名,若是能为父亲所重用,六郎并不介意做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恶人。更重要的是,只要戴着面具,旁人就不会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于是六郎说:“其实我也同意父亲的建议。有了这个面具,有时候做一些事反而方便许多。” “你们父子俩的想法怎么都这么怪?” 浓姬像放弃了一般摇了摇头。 “那就这么定了!阿浓快吩咐下去吧,今晚我要让所有人见识一下,我织田家的鬼童子回来了!” 说罢,书院里回荡起信长的笑声。 第五十八章 回归的酒宴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夜晚酒宴设在清州城中的中庭。四面通透的中庭,大概有五十张榻榻米大小。主座方向并排摆着三个位子,家臣的位子则分列在主座两侧。侍女们摆好了美食与佳肴,在廊上候着。 出席酒宴的全属织田家的重臣,有当家的三位家老林通胜、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还有森可成、池田恒兴、丹羽长秀、前田利家、佐佐成政、梁田政纲…… 舞者们在宴席的中央跳着时下流行的舞蹈。在舞曲中途,信长才偕同浓姬与六郎坐上了主座。各位家臣见到身居信长一侧的鸦天狗武士,无不瞪圆了眼珠。他们开始交头接耳,猜测着鸦天狗武士的身份。信长却十分得意地欣赏着这样的场面。 一曲过后,爱好舞蹈的信长第一个鼓起了掌。 “六郎,上前来。” 六郎起身,移步到信长跟前,盘腿而坐,听候信长的嘱咐。 “现在为你举行元服仪式。如果平手爷爷(指平手政秀,信长已过世的老师)还在世的话,应该由他来为你加冠,如今只好由我这做父亲的亲自动手了。” “是!” 武人元服仪式相当于成人式,接受这项仪式就等同于向世人宣告自己已经成为一名武将。一般仪式从理发开始,首先将童髫解开,编成三条如大人般的发辫,然后再由与父亲交情最好、最有名望的长辈为他们加冠。在他们看到镜中自己成为大人的模样后,再到另一个房间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成人服,等到穿戴妥当后,即进行坩杯仪式。 顿时议论声四起。 “什么!那个鸦天狗武士……竟是大公子?” “太突然了吧!” “真像我们大将的作风啊!” “不过你看,主公给其他几个公子取的名字也就可以理解了啊!” 浓姬吩咐侍女送上乌帽、坩杯以及装有成人服的箱子。元服仪式正式开始了。 “六郎,既然你已去了童髫,就不为你理发了。” 信长亲手为六郎戴上乌帽,然后问道: “怎么样?感觉如何?” 六郎看着镜中戴着乌帽的自己答道。 “样子很是奇怪。” 信长大笑道: “先去换衣服吧。” 六郎换了新衣,重新回到中庭,在信长面前坐好。浓姬为他的杯中倒入一点酒。 信长将酒碗举至与胸口平齐的位置,自豪地与六郎互相凝视着。 “祝福你武运昌隆。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六郎点头行礼,将酒一饮而尽。 “原来鸦天狗武士就是大公子,真是织田家之福啊!” “是啊!没想到大公子已经成长为这么出色的大人了。” “恭喜你,大公子!” 六郎的归来并非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在一片祝福声,林通胜与佐久间信盛窃窃私语道:“虽然他曾救下松平元康,可桶狭间的时候却没见他的身影。” 佐久间信盛冷笑道:“等到战祸过去了才回来,我们这大公子可是个聪明人啊。” 林通胜冷哼一声道:“这样胆小如鼠之人还有脸回到织田家。况且鸦天狗的传闻大多都是恶名。” “佐渡守你这么生气,莫非是担心他日后会与奇妙丸公子抢夺家督之位?” “他一个养子有什么资格与奇妙丸公子争?” 佐久间信盛将酒送入口中,笑道:“不愧是未来家督的老师,气势果然不一样嘛。” 就在两人议论之时,森可成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爬了出来,几乎打断了六郎的元服仪式。 “真的是大公子吗?” “大胆!三左!” 信长喊道。可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低头道歉。六郎缓缓侧过身子,仍旧保持着庄重的坐姿说道。 “是我,森先生。把头抬起来。” 可成伏在地上全身颤抖,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是涕泪纵横。他就像被追赶的蜥蜴一般,快速爬至信房面前,上下打量着,再三确认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公子!真是公子!” 可成紧紧抱住信房,不停地搓着他的后背。在场的人也被他的真情感动,笑着流下了眼泪。 “够了,三左。你还想不想让仪式继续下去。” 实在看不下去的信长淡淡地开了口。森可成这才松开信房,退出一米远的距离端坐好身姿。 “当时没有保护好少主,在下真是无颜面……” “森先生,当时要不是你和十阿弥拼死保护,恐怕我已没命坐在这里。害死十阿弥的贼人也已被我铲除干净。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是,是。” “六郎!”信长提高音量说道,“接下来是为你改名。我现在将我名字中的‘信’字赐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织田信房。所谓‘房’,便是希望你能成为天下百姓和平安乐的居所,是日本第一的名字,不可辜负了此名。” “遵命!” “来人,去把其他几个公子请过来。” 信长示意身旁的侍女。 “大公子为何一直戴着面具?” 柴田胜家开口问道。 “之前与强盗的战斗中不慎毁了容貌。” 胜家微微后仰着身子,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京都百姓盛传的鸦天狗就是公子咯?” “算是吧。” “传闻鸦天狗一人拖着二十七个强盗脑袋行走于城下町,吓得贼人再也不敢到京都作乱,就连百姓晚上都不敢出门。” 信房若无其事地答道:“那是因为要带着他们的脑袋去将军那讨赏钱。” 胜家哦的一声点点头,旋即又像想起了什么,掰起手指来。 “照这么说来,当时公子年纪仅十三岁啊!” “哗”的一声惊叹,犹如投入湖水中的大石,激起的波纹在家臣间扩散开来。 “什么!十三岁便能斩敌二十七人?” “真是了不得!” “不愧是鬼童子。” “听说当时山贼的头领还是名将陶晴贤的家臣鹿长坂枪鬼,公子是如何将其拿下的?” “手中刀剑。” “哦?” 胜家一听,兴致大起,对自己剑术也有十足自信的他正坐身子,大胆提议。 “可否与在下比试一番?” “柴田先生,酒宴上比试恐怕不好吧?” 浓姬有些不悦地说道。 “夫人请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信长见信房点头回应后,对胜家说道:“权六啊,你的战法还是不高明。这可是一场不论输赢对你都不利的比试啊。” “哈哈哈,正如殿下所说。赢了恐伤了大公子,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见识一下鸦天狗的本事。我看在座的各位也和我想的一样吧?” 信长笑道:“这种时候你倒是很贴心。可小心丢了织田家第一猛将的名头哦。” “殿下放心吧!哈哈哈。” 见侍卫取来木刀,胜家双拳撑地,利落地起身来到宴厅中央。 信房接过侍卫的木刀,便开始活动着手腕。木刀在他手中绕着圆圈,仿佛化作一条灵蛇盘绕在他的手臂上。在场的无一不被信房的动作所惊呆,就连即将与信房交手的胜家都看入迷了。 “开始吧,柴田先生。” 信房摆好姿势,对胜家说道。 “啊,好。” 胜家重振了一下精神,摆好架势,朝信房小步移动。但没前进几步,又仿佛脚下被蔓藤缠住,无法再向前靠近了。 面对眼前这名彪形大汉,信房微微放低身子,单手持刀竖立在身前,看似毫无准备,又给人一种正在诱敌的感觉。胜家微微左右调整着身姿,可无论他怎样调整,心里都没底。他深知这样的僵局持续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正在消逝的不仅仅只有时间,还有他织田家第一猛将的威名。 猪武士的脾气就像传闻的一样暴躁,胜家终于忍不住朝信房攻了过去,毫无计谋,毫无保留。他仅凭借一股凶猛的蛮力将刀举起攻击信房的头部。 信房迅速做出反应,将刀横向一边提至头部的左侧,利用刀身抵挡下胜家的攻击。紧接着将刀上顶,弹开对方的木刀。信房的左右手像是杂耍一般将刀做了一个旋转,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切换成右手单手反向持刀,右手臂夹着柴田的手臂迅速下沉。胜家的刀只能贴着信房的后背,却伤不了他分毫,而由于手臂被牵扯住,他的身子不由得前倾了半步。 “唔!” 胜家胸口被信房的刀柄击中,整个人向后飞出去三四米远。他庞大的身躯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响,连续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胜家喘着粗气,休息了好一阵才从地上爬起来。 “胜负已分!” 说话的正是柴田胜家自己,他的脸上挂着异常快乐的表情。 “哈哈哈!原本在下还对自己的剑术十分自信,如今与大公子一比试,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织田家第一猛将的名号,现在是你的了!” 信房拒绝道。 “不可。织田家第一猛将的名号不能仅凭剑术高低而论。柴田先生战功赫赫,当之无愧。” “大公子器量宽广,不愧是织田家的继承人!” 其他的家臣也纷纷点头称赞。 “咳咳,柴田先生一定是酒喝多了吧,请注意你的措辞!” 在宴席靠前的位置,林通胜语速缓慢地斥责道。 “佐渡守你是什么意思?” 林通胜挺直腰杆目视前方,坚定不移地说道:“织田家的继承人岂是由你说的算的?况且没有与织田家共患难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织田家。” “佐渡守先生说的又是哪跟哪的话?你难道忘了清州同盟时,是谁以一己之力救了松平党的吗?” 其他家臣也纷纷点头表示赞成权六的看法。可林佐渡对此不屑一顾。 “你是想说,凭借鸦天狗的名声就是合格的继承人了吗?大公子与织田家可没有血缘关系,我想大公子本人也不会妄想家督之位吧?” “你……” 柴田胜家在打嘴战上根本不是林通胜的对手。更何况,林通胜所言也并非虚假。 林通胜借着酒劲继续说道:“我还听闻大公子参与了暗杀义辉将军的行动。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大公子腰间绑着的可是将军家的传世宝刀三日月宗近?” 众人齐刷刷将视线聚焦在信房腰间。 信房大方地将三日月宗近放在矮桌上,说道:“此刀乃是将军赠与我的。” 林通胜大笑起来:“那可是将军家祖传宝物,将军岂会赠与外人?大公子你这说辞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确实有几分道理。” 家臣们开始议论纷纷。 信房反驳道:“你的意思是,是我刺杀了将军然后夺走了他的宝刀?” “老臣并没有这个意思。” 林通胜假笑道。 “义辉将军剑术登峰造极,世间鲜有对手。非我的实力可以比拟。我又如何杀得了将军?” “但松永久秀总会想到办法,要不然将军也不会死在勘解由小路御所。” “林通胜!”信房拍案而起,怒骂道,“你可以臆断我杀害将军,但你若将我与松永久秀那狗贼混为一谈,休怪我不客气!” “大公子稍安勿躁。佐渡守也只是把自己心中疑问说出来而已。”这时说话的是佐久间信盛,“想必大家也都对此抱有疑问。把事情说清楚,以免日后成为谣传,也是为了大公子日后着想啊。” 一向暴脾气的信长这回竟没有阻止。他只是端着酒碗,静静观察着家臣们的言行举止。这事关继承人的选择,虽然现在考虑此事为时尚早。但通过眼下的争论来了解一下家臣们的想法也是好事。同时他也窥探着信房的反应,猜测着后者心中所想。 信房双唇紧闭,坐回了位子,嘴角因用力抿着而向下倾斜。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争了,今晚可是公子的欢迎宴。大将还在那里坐着呢!我们大将的脾气大家是懂的,都少说两句吧。来!我给你们倒酒。” 扮演和事老的人正是御台所奉行木下藤吉郎,他犹如鼹鼠一般弓着身子,为信房和林通胜盛满酒。可林通胜却不领情,他打心底看不起这名身份卑微的乡下人。 “走开,别弄脏我的酒杯。” “是,是,是。” 藤吉郎退了开来,脸上依旧满是笑容。晚宴变得异常安静,信长终于将靠在嘴边的酒饮尽,爽朗地说道。 “很好!你们将心中所想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各位的意见我也都明白了,这件事日后我会认真考虑的。但是……” 信长话锋一转,沉下了脸。 “我信长可不是拘泥于常理的人。” 这时领着几位公子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各务野走了过来,将三人一字带开。从左至右依次是九岁的嫡子奇妙丸、八岁的茶筅丸与三七丸。三位小公子彬彬有礼地排成一排,向信长和浓姬行礼。 “来,拜见你们的兄长吧。” 浓姬说道。 三位小公子一同看向信房。不知是刚才的比试太过气势逼人,还是信房脸上的鸦天狗面具太过可怕。茶筅丸和三七丸都害怕得躲到了各务野的身后。唯有奇妙丸跪在地上,郑重地行了礼。 “兄长。” 信房上前,扶起还留着刘海的弟弟。 就在这时,一把手里剑从天而降朝信房飞来。电光火石之间,信房急忙躲闪,可脖子上还是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谁?!” 一个黑影消失在矮墙那头。侍卫们立马追了上去。 信房盯着插在地面上的手里剑,表情惊愕,仿佛心中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第五十九章 空白的恨意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一旦逃入集市,忍者便能很轻易逃脱对方的追捕。他们可以毫无违和感地假扮成普通百姓,逃过追捕者的眼睛。 阿初按捺着那份复杂的心情逃到了城外。确认四下无人后,她便沿着蜿蜒的小路开始狂奔,似乎此时只有不让自己停下来,才可以不去想有关信房的事情。 明月升于夜空,倒映在城郊外的湖水中。阿初跪在那里,望着如镜一般的湖水。里头却满是过去的种种。 这一切都是假的!站在那里的那个人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对我关怀备至的主人。主人是不会骗我的!但是,那声音、身形和剑术不可能再会是别人。那我又算什么?曾经朝夕相处的日子又算是什么?他可是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的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在自己眼里啊。为什么却一点也察觉不到呢?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那样的主人是绝不可能成为杀死阿通的凶手的。可……当初他知道我是为杀鬼童子而来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要让我做他的随从? 阿初愤怒地拍击水面,波纹凌乱了过去的残影。 骗子!十足的骗子!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为什么要逃?明明仇人就在眼前。我应该上去与他拼死一战…… 水面逐渐恢复平静。这次倒映出的是阿初的脸。她为自己狰狞的样子吃惊不已。 是呢。就凭我的实力,别说拼死一战了。可能还没有近他身,就死在他面前了。真想知道,真是那样的话,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会悲伤吗…… 是我给自己筑了一个幻想。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愚蠢地犯下了和阿通一样的错误。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阿通。阿通不会原谅我的。 曾经一度照亮阿初前路的是信房,如今这束光却引领她走向绝望。阿初一步一步深入湖的中心。每走一步,与信房的过去就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放映。初次在酒馆相遇,他那稚气未脱的样子;从松平党手中救下她,他那放荡不羁的样子;在卖春楼救下她,他那彷如鬼神的样子;还有趴在他的背后,他宽容坚定的样子…… 湖水一点一点没过阿初的身体,眼看已近胸口。 “看来你已经见过鬼童子了。” 一个黑影从灌木丛中释出。是驼着背的九耳。将鸦天狗就是织田家少主这件事告诉阿初的正是他。 阿初半侧着脸斜视着他。 “真是令我意外啊!没想到鬼童子隐藏得这么深,竟然在你眼皮底下伪装了这么久。这可真是对我们忍者的一种侮辱啊。” “滚开,否则我先杀了你。” 阿初冷冷地说道。 九耳摆摆手,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我是替你姐妹俩不值。难道真的是不受神明保佑吗?姐妹俩竟会死于同一个人之手,而且是以同样的方式。”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是不是想不通,为什么鬼童子要留你在身边?” 被说中心事的阿初转过身,凝视着九耳。 “一样的。鬼童子就是喜欢玩弄一个人的情感,骗取对方的真心后,再让对方带着悔恨死去。这是他独特的享乐方式。” “你是说他早有预谋?”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早有预谋,为何他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出现?” 阿初默不作声,再次将过去的经历反思了一遍。 “不过我说这些让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一个人打消了复仇的念头,即使方法就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 九耳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 九耳得意地一笑。 “复仇不一定是要杀死对方。慢慢折磨他难道不比死更能达到目的吗?正面对抗鬼童子,你我都不是对手。但是对付一个九岁的孩童绰绰有余。” “九岁的孩童?” “信长的嫡子奇妙丸。如今织田家的家臣们正因继承人的事争论不休。我们若将奇妙丸掳来,织田信房必定进退两难。最后再把奇妙丸的死说成是他争夺家督之位的阴谋,到时候别说是要他命,就算留他在人世,织田家也容不下他。” 听了九耳的建议。阿初心里不禁萌生一丝动摇。 九耳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接着说道:“啊,不愧是从小接受训练的忍者啊。我真是大意了,什么友情、亲情早就断绝了啊。所谓的姐妹之情也不过如此啊。” 九耳拍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摇头。 阿初沉下脸不再看他,毅然决然上了岸。 第六十章 林通胜的疑心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在看过信房与柴田胜家的比试后,奇妙丸便被信房的剑术所折服。他三番四次恳求信房做他的剑术指导,信房都以有要事在身为由拒绝。可在奇妙丸的软磨硬泡下,信房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已经照您的吩咐找遍整个清洲城了。” 信房扬着下巴,一脸严峻地听着侍卫的报告。 “但还是没有找到。” “是吗。辛苦了。” 信房长长地叹了声气。 奇妙丸见信房忧心忡忡,便小跑了过去。 “兄长!我已经完成今天的练习了!” “是吗。” 信房摆了摆手示意侍卫退下。 “兄长在找人?” “嗯,一个随从。” “但兄长好像很忧心的样子。” “虽然只是个随从,但毕竟是跟我患难与共的人。” 奇妙丸见信房盯着地面,眼里却仿佛满是远方。于是问道:“此人一定非同一般吧?” 信房只是浅笑,转移话题反问:“今天感觉如何?” 奇妙丸挺起胸膛,转动了一下手臂说。 “手臂有些无力了。之后我又加练了五十下左右摆刀!” “想要进步是好事,切记不可心急。光有强健的体魄还不够……” “我知道,还需要有过人的谋略。” 信房诧异地动了动眉毛。 “哈哈,母亲时常这样教导我。” “是吗。我该去拜见一下母亲了。你也快去擦一擦身子吧。” “是。” 奇妙丸目送信房离开,正巧此时老师林通胜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师是在找父亲吗?父亲外出了。” “不是,不是。” 林通胜一边挽着奇妙丸往廊上走,一边回头窥探着信房离开的方向。 “我是来找你的,公子。” “找我?有什么事吗?” “公子啊,你对大公子了解甚少,还是不要轻易接近他的好!” 林通胜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师何出此言,他可是我的兄长啊。” 林通胜堆起额头上的皱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后,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他的吗?” “外头民间的传言,不可轻信,大多都参着虚假。” “但并不是无中生有啊,公子。你看他面如恶鬼,不苟言笑,剑术招式更是阴狠毒辣。正所谓相由心生啊,非一般人所能装得出来的。你想想看,下人们的反应就知道了。” “下人害怕兄长是因为不了解兄长。我倒觉得兄长不怒而威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武士典范。” “公子啊,你真是糊涂啊!” 林通胜急得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他可是将来你继承织田家家督之位最大的敌人啊!” “我听母亲讲,兄长自幼聪颖过人,七岁就能胜任军资统计的任务。人人都敬称他为鬼童子。如今剑术又如此了得,连柴田先生都不是他对手。还以一己之力挽救了织田家与松平家的联盟。我哪比得过兄长?如果仅凭我是织田家嫡子的身份就让我当家督的话,我反而感到羞耻。” “公子啊!他是不详之人。若他成了继承人,织田家可是要灭亡的。” “老师为何这么说?” “世人传闻他是杀人恶鬼,并且与世间第一大恶人松永久秀合谋迫害三好一族,之后还助松永久秀暗杀了足利义辉将军。这可是天大的谋逆之罪啊!这些可不仅仅是传闻,可都是有迹可循的啊。你看到他腰间所配的刀了吗?” “晚宴上兄长不是已经做过解释了吗?” “那种敷衍了事的作答试问会有几个人相信?” “你是说……” 奇妙丸倒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眼。 “正是!这可是要遭天罚的啊!” “况且殿下早就决定将你视为继承人。要不也不会让你成为浓姬夫人的养子啊。他并非织田家血统,万万不可让其继承织田家啊。若日后他得了人心,可是对你最大的威胁啊。织田家届时定会大乱,公子你有性命之忧啊!” “你是说兄长会杀了我?可我从未想过与兄长争夺家督之位啊!” “公子你不想,不代表大公子不这么想啊。为了织田家的未来,为了你自己,你可万万不可放弃继承织田家的念头啊!” 奇妙丸面色惶恐再次望向林通胜,此时林通胜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第六十一章 奇妙丸被掳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益战死。” “什么!?” 信长提高音量,吓得正在汇报的柴田胜家连忙低下了头。 初春时,信长命佐久间信盛和柴田胜家于美浓境内的墨俣筑城,可两人接连失败。这次更是损失了副将织田信益。胜家已觉毫无脸面再见信长,这次定会被要求切腹不可。可信长的怒气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好了。你退下去休息吧。墨俣筑城之事你就暂且不必管了。” “是……是。” 胜家小声地回答道,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抖动着。 待胜家退下后,信长向身旁的信房提问。 “你觉得为何要在墨俣筑城?” 信房答道:“墨俣地处长良川西岸,是美浓的领地,也是进入美浓的入口。父亲是想在此处筑城,作为攻略美浓的根据地。” “不错。但要在别人领地里筑城可非易事。” “看柴田先生的样子,想必也是经历了苦战。所以父亲才不忍过多责备他。” 听信房这么说,信长大笑了起来。 “说的不错!但是啊,毕竟是战败了。墨俣城始终没有建成,与我心情好坏却无半点关系。” 这时正值傍晚,藤吉郎带着小侍卫端着膳食走了进来。 “猴子,谁让你进来的?” “大将,您怎么这么说。现在可是傍晚了啊。” 信长望了一眼门外的天空,便不再说话了。 “怎么有四份晚膳?” 信房诧异地问。 藤吉郎摊着手数道。 “大将、夫人、大公子,还有我藤吉郎,正好四人啊!” “你竟敢擅自决定与我们共用晚膳?” 信房不悦地斥责道。 “猴子,你是有话要说吧?” “是,是,正是。大将。” 信长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这个猴子就是爱故弄玄虚。且听听他怎么说吧,要是说得不好,就割了他的尾巴。信房,就由你亲手来割。” “是。到时,我会用刀背来斩。” “刀背?为何用的是刀背?” 这次轮到藤吉郎诧异了。 “刀背才不至于一次性斩断,一刀下去血肉模糊,似断非断,就必须再斩第二下、第三下。” 藤吉郎吓得捂着屁股向后跳了几步。这逗得信长和浓姬哈哈大笑。 浓姬笑着说:“好了,信房。用膳时不要讲这么血腥的事。” “是,母亲。” “坐吧,藤吉郎先生。” “谢谢夫人。” 坐下后的藤吉郎并未动筷子。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等待信长发问。 “权六利用在小牧山筑城吸引敌方注意力的方法,老实说与我不谋而合。可……” “殿下你应该也知道的啊!” 藤吉郎探着身子,向上凝视着信长的双眼。信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侍卫们都退下,我有话要说。” 侍卫们都退了出去,将房门闭合。 藤吉郎低声说道:“这次柴田先生的计策实属不错,可敌人却从木曾川上游出发,在犬山城更上游的鹈沼召集船只,之后再绕过长良川,从川上攻过来。这些犬山城不可能不知道。” “你是说信清暗通美浓?” 信长反问道。 犬山城主织田信清曾在瓜分织田信贤领地问题上与信长起了冲突,同时因远离清州城而一直处于不受控制的状态。信长一度怀疑他与斋藤家有往来。 “这个我不敢肯定,但按理来说,敌人在川上的鹈沼集合船只,我方不应该不知道。” 信长不发一语,陷入沉思。半晌后,他将目光移向了跟前的藤吉郎。而此时藤吉郎脸上早已浮现出一副期待已久的样子。 “猴子!筑城的事就交给你来做。” 这可是足以改变藤吉郎一生命运的机会,藤吉郎似乎对此早有准备。而他却又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连织田家最自满的两位家老佐久间、柴田都失败的任务,交给我这个专门搅味噌的奉行会不会不太好?” “猴子,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信长浅笑道,“此事正因如此,才无人能去做了。由你去做再合适不过。你大可把这看成破格提拔你的大好机会。” “是!大将的良苦用心,我藤吉感恩肺腑。但我藤吉也不是没有骨气的人,如果没有成功完成任务,我藤吉绝不会觍着脸回来。只要我回来,墨俣就必定已筑起一座城。所以……” “说吧,你的条件?” “若我筑起城来,我希望您将那边的领地交给我藤吉……” 信长利落地一合折扇,大笑起来。 “你这胆大包天的猴子,竟然要求我封你领地,做起大名梦来!” “正是!若是您不答应,我就不去做了。” “好!” 信长十分欣赏藤吉郎的胆色。 “那你打算要多少兵马?” “三百!” “三百?你确定不是三千?” “三百!” 藤吉郎肯定地重复道。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意图了。一定会是个有趣的计策。既然不求兵力,那一定是想要金子了?” “正是!我还需要小判(日本天正年间至江户时代铸行的薄椭圆形金银货币)五百枚、钱五百贯。” “还有呢?” “再借一人。” “蜂须贺正胜。” “好!你确定没有其他了?” “这个……” 藤吉郎搔着自己鬓角的毛发,像极了山中的猴子。 “既然敌人已经明白了大将您在小牧山筑城的用意,如果不继续做下去,恐怕有损您织田上总介的面子。所以……” “你是想由我继续在小牧山筑城吸引敌人的注意?” “是的。” “好。” “还有……” “猴子!” 信长用手中的折扇敲打了一下藤吉郎的脑门。 “你的要求如此多,可不像刚才说的那样豪气。” “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了。” 藤吉郎缩起脑袋,竖起粗短的右手食指。 “说吧。” “犬山城是美浓内应的事。” 信长眯着没有回答。 “父亲,犬山城的事就交给我吧。” 在座的都将目光移向信房。藤吉郎大喜,似乎早就将信房列为此项任务的最佳人选。 “若有大公子出马,此事就大可放心了!” “信房……” 浓姬顿时一脸担心。 “放心吧,父亲、母亲。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嗯。” 信长抿着嘴点了点头,细微之间,他的神色里交织着自豪与担忧。 “只要墨俣城建成,攻略美浓就指日可待。离大公子的初阵也就不远了,到时我藤吉一定会还这个大人情给您的!” “藤吉郎先生是在看不起我吗?” 信房双唇紧闭,凝视着藤吉郎,目光中透露的寒意透彻人骨。藤吉郎吓得立马收起了笑脸,将头贴在地上大声道歉。 “在下没有半点欺辱大公子的意思!是我太高兴,得意忘形了,万分抱歉!” “罢了。” 信房的面色仍旧凝重。 “那……在下就先告退,着手准备筑城的事了。” “退下吧。” 藤吉郎小心翼翼地退出门外,在合上房门之际还偷偷看了一眼信房。信房侧目回看,正好与他四目相接。吓得他再次慌忙合上了门。 “哈哈哈!” 信长憋着笑意终于得以释放。 “这个猴子确实该好好治治他。” “你们父子俩啊,真是小孩子气。” 浓姬也掩着嘴笑了起来。 “如何?这个猴子。” 信长伸出一边脚,换成随意的坐姿。 “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灵活变通,在众多家臣中最能接近父亲心思的恐怕就是他了。此次墨俣筑城之事,想必他心中已有奇策。恐怕,我会主动提出处理犬山城的事也在他的计算之中。” “所以你才故意吓唬他?” “算是一点小小的教育吧。” “当初害怕初阵的毛头小子,现在完全不见踪迹了呢。” 浓姬笑着说道。 “母亲。”信房难为情地说道,“小时候的事,求您就忘记吧。” “怎么舍得忘记呢。你不管再怎么长大,在我眼里都只是个孩子。” “在我这也是。” 信长附和道。 “怎么连父亲你也……” 正当一家人难得享受这久违的温馨时刻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跪在门外的小侍卫,面色惊慌。他的旁边还跪着侍女的头领各务野。 “禀报!出大事了!” “何事?” “奇妙丸殿下被人掳走了!” “什么!?” 信长和信房一同站了起来! “夫人,我真是该死。” 各务野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是在院子里拾到的字条,我想应该是犯人留下的。” 小侍卫将字条递到信长手中。上面写着短短一句话——“若想救奇妙丸,让织田信房一人前来古仓山崖”。 “看来是冲我来的。我这就前往!” 信房转身就往门外走,但是被浓姬叫住。 “不可!这显然是陷阱,信房你不可一人前往。” “可是……” “信房,你母亲说的对。冷静下来,想必奇妙丸暂时不会有危险。” 信长出奇地冷静,招呼信房回头坐下。 信长问道:“掳走奇妙丸的人,你有眉目吗?” “嗯。但我还不敢肯定。” “是吗。” “父亲、母亲,还是让我去吧。我一定安全带回弟弟!” “让利家挑选一些优秀的剑术高手与你同行吧。” “不可!字条上指明要我一人前往。若带有随从恐怕激怒了对方。父亲、母亲请放心,对方的目标是我,弟弟一定会没事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 浓姬提高了音量,紧抓住信房的肩头。 “你也一样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担心的不仅仅只有奇妙丸一人!” “可事情因我而起……” “究竟是什么事?” 浓姬问。 “请容我回头细说,我怕再拖下去,奇妙丸会有危险。” 信房庄重地向信长和浓姬行了礼,独自一人快步出了玄关。信长不发一语,像是默许了一般。可没过多久,闻讯赶来的林通胜闯了进来。 “佐渡,你也知道了?” “是。听闻信房公子已经一人前往?” 双鬓斑白的林通胜上接不接下气地问道。 这时又有一名小侍卫慌慌张张地来到门前。 “殿下!” “又有何事?” “刀……少主的刀。” 小侍卫将信房的佩刀三日月宗近端至额前。 “什么!”信长大惊,“少主出门时可否有带武器?” 小侍卫摇摇头。 浓姬慌忙请信长派人追上信房。可信长却将手摁在浓姬的肩头,不发一语。 “大事不好啊!殿下!” 林通胜叫道。 “什么意思?” 林通胜来不及解释,急急忙忙站起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对身边的亲信喊道:“平助,快,快!以最快速度召集可以召集的人手。” “大人这是……” “奇妙丸公子性命危矣!” “信房公子不是已经先行赶往了吗?以他的身手……” “正因为是他啊!倘若这是他为了争夺家督之位,一手安排的计划,奇妙丸公子岂不是……” 追在身后的平助恍然大悟道:“既铲除了竞争对手,又招揽了人心。难怪他连爱刀都没带上,原来他早知不会派上用场。” “别废话了!快召集人手,追上他!这可关系到织田家的未来!” 第六十二章 斩不断的仇恨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沿山路出了幽暗的树林,前方便是一大片开阔地。狂风大作,另一头山崖边身着绛紫色平民衣装的阿初正挟持着奇妙丸。 信房下了马,步行靠近。 “果然是你,阿初。” “别过来!” “你为何要掳走奇妙丸?” “你心里清楚。” “是为了千代的事。” “千代?她的真名叫阿通!” “也对……阿通。”信房自言自语道,“我甚至还来不及问她的真名。” “你没有资格喊她的名字!” “的确,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我也有我的苦衷……”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隐瞒身份不正是因为你问心有愧吗!” 阿初一激动,手中的匕首逼紧了奇妙丸的脖子。吓得奇妙丸低吟了一声“兄长”。 “奇妙丸!” 信房紧张地抬手在半空。 “即使你拿奇妙丸要挟我,我也不会撒谎。我的确问心有愧。阿通确实是死在我的刀下,但那是个意外。她为了保护我,所以选择离开织田家,但是被夜巡的侍卫发现……” “你终于承认了!” “不!背后的真凶另有其人,她是被一把手里剑刺中才……” 阿初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编出这样的谎话。” “我又何必要骗你。我弟弟的性命在你手上。你要我一人前来,我便一人前来。我曾想等你真的放下仇恨,能够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再告诉你实情。可是我错了,我错估了这份仇恨在你心中的地位。” “要是我要你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弟弟的命呢?” 阿初终于抛出准备已久的交易筹码,但她的语气更像是测试而非最终提案。 信房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可以答应你也可以不答应你,甚至假装先答应你。” “什么?” “我跟你说过,要活下去。卑劣也好,不择手段也好,都要拼命活下去。我不会白白牺牲自己,也不希望你看轻自己的生命。这本就是个误会,不应该有人再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阿初回想起当初刺杀松平元康失败时,信房救下她的场景。信房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若信房真的是杀死阿通的凶手,又何必救下自己?还有刺杀三好义兴的时候,拼命想救她的信房看得出是真心紧张…… “与我朝夕相处的是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看不清?” 阿初动摇了。是啊,主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应该再清楚不过。可为何……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阿初的语气变了,深藏在心底的脆弱还是摁不住蹿了出来。 信房盯着她的双眼,语气坚定且不带一丝犹豫地答道:“视如己出。” 刹那间,阿初得到了一种释然。尽管她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她却十分笃定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切并无半点虚假。但眼泪却不住地涌出眼眶。 “我爱慕的始终只有阿通一人。” 阿初的心里五味杂陈,她由衷地为阿通感到高兴,就像自己得到了恋人的回应一般,但她的眼前又忽然凭空多了一条线,一条无论如何也不能跨过去的线。这令她感到万分遗憾。 没有再挟持人质的必要了。阿初松开手。奇妙丸机敏地跑回了信房那边。 “兄长!” “没事了。” 信房安慰道。 阿初幽怨地望着信房,对于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她又一次感到迷茫。信房则像当初一样爽朗地对她说道。 “阿初,跟我一起走吧……” “哇!” 突然,林间蹿出二十余名手持大刀的武士,朝他们这边冲杀而来。 阿初脸上洋溢的幸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愤怒与绝望。 “原来这都是为了救你的弟弟。我真的好傻……” 信房辩解道:“不是这样的!” 武士们已经将他们围住。前方是敌人,后方是悬崖。最重要的是阿初的心早已粉碎。 “我恨你。” 她一边凝视着信房的双眼,一边向后倾倒。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想要看看信房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阿初!” 信房飞奔而来,扑倒在悬崖边缘。落在半空的阿初终于看到了她想看到的反应。信房悲痛欲绝的呐喊回荡在耳边,究竟是恨还是爱,阿初已经不想再分辨。她的心彻底碎了,她唯一迫切希望的只有快一些坠入冰冷的河川。 第六十三章 信房暴走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快保护公子!” 林通胜大声呼喊道。 “织田信房!束手就擒吧,跟我回去听候主公发落!” 信房伏在崖边,生硬地扭头回看林通胜。他的眼中冒着火焰,恶鬼一般的气息包裹住他的全身。在场的二十几名武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信房拾起阿初掉在地上的匕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上啊!” “老师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林通胜无视奇妙丸的问话,催促着部下动手。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第一个上前。 “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快给我上!” “哇”的一声,终于有人第一个冲了上去。他将大刀举过头顶,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唔……” 第一个冲上去的武士还来不及挥砍下大刀,便被信房刺穿脑袋。匕首从他的口中刺进,从脑后穿出。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肋差(指日本武士用来破甲的短刀,通常随身携带)被信房抽出。 原本冲在第二个的武士吓得急忙收住脚步,滑倒在地。他来不及爬起,侧腹便被切开一个大口。身体就如同破了洞的水袋,倾泻出血液。 信房的青衣沾染鲜血,阵阵尘土在眼前升腾。他弓起身子,犹如一颗炮弹弹射而出,冲向人群。 “挡住他,挡住他!” 林通胜惊慌地一边护着奇妙丸,一边向后退。 可上前阻挡的武士犹如草芥,根本形同虚设,甚至没有影响到信房的速度。 愤怒让信房失了理智,却让他的速度更上一个台阶。他恣意地挥斩任何挡在他前面的人,眼前除了肉块只剩鲜血。 “啊!啊!” “啊!” 惨叫声充斥着整个古仓山。空旷的崖顶现如今彷如屠宰场,一股无人能够生还的气息渐渐染红了整片土地。 二十名武士转眼间只剩五人。他们并成一排站在原地哆哆嗦嗦。此时信房彷如从血池中走出,左右手各持一把打刀,他一步一步慢慢逼近林通胜,腾腾的杀气似乎正撕裂着落叶。 狂风卷起,已无人再听林通胜使唤。林通胜只好将护在身前的亲信平助推了出去。平助“哇”的一声,冲到了信房面前。可单单只是与信房四目相接,便吓得丢掉了手中的大刀。 “少主饶命!” 平助五体投地,跪地求饶。 信房向下斜视了一眼,目光中毫无半点怜悯之意。这就是他鸦天狗武士的真面目!信房甚至不屑弯腰使用手中的刀。只见他朝平助的脖颈狠踩了一脚,平助的头便畸形地歪向了一边,表情扭曲,断了气息。剩下的几名武士立马丢弃手中的刀,给信房让出了一条道路。 信房踏着平助的尸体一跃而起,跳到了林通胜跟前。林通胜见状连忙将奇妙丸挡在身后。 “呃……” 林通胜还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双脚悬空的,血液便直冲脑门。他觉得呼吸困难,不由得发出嘶哑的呻吟。这是什么样的怪力?竟能单手将人举至半空。林通胜这才醒悟,自己到将命丧于此。 “兄长!万万不可啊!” 一旁的奇妙丸大喊道。 信房瞥了他一眼后,又将视线移回到林通胜身上。 “老师是织田家首席家老,纵使有再大罪过也得由父亲发落啊。杀了他,恐对兄长不利啊!” “兄长!阿初小姐生死未卜,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到山脚下寻找啊!” “兄长!” 奇妙丸连连哀求。 信房颤抖着手臂,怒吼一声,将林通胜甩了出去,对着还活着的侍卫喊道:“你们几个!给我到山脚下找。若是找不到,提头来见!” “是,是。” 侍卫们三步并做二步,仓皇跑向山下。 信房喘着粗气,再次回头望向了崖边。刚才阿初站着的位置,仿佛还残存着阿初的气息。只差一点,心里的黑暗似乎就要得以释放,可如今又如冰块一般郁结在了一起。信房忽感一阵心痛,用力抓住了胸口。 第六十四章 杀与生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那之后,是信房骑着马送奇妙丸回的清洲城。他像血染的夜叉一般,昂首挺胸地经过东市场。百姓们见其浑身是血,无不吓得四处躲避,都以为大白天见了鬼。跟在他们后头的则是面如死灰的林通胜。这次回城面见信长,他必定难逃一死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信房先行沐浴更衣,事情的经过就交给奇妙丸向信长禀报。 “那名女忍者原来是当初那个小丫头的姐姐啊!” 信长长叹一声,转而喊道林通胜的名字。 “在。” 信长的语气听上去并没有非常生气。他睥睨着林通胜,见其满头乱发和身上的尘土,便没有多加怪罪。 “那到崖底寻找有结果吗?” 林通胜沉默地摇了摇头。 信长长长地叹了声气。 “佐渡啊,你真糊涂!” “殿下,不管她是谁,掳走少主可是重罪……” “佐渡!”信长用折扇猛敲了一下地面说道,“我在说的可是你企图杀害信房的事!” 林佐渡吓得几乎要将头抵在了地上。 “父亲,老师也是过于担心我才乱了分寸,求父亲饶过老师吧!” “奇妙丸,饶过他,我如何向你的兄长交代?” 换做是别人,恐怕早已死于林通胜的刀下。奇妙丸不敢再求情。书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凝结到了冰点。大家都在等待信房的到来。他究竟会以什么样的身姿,什么样的气势走进来?光想到这里,林佐渡就觉得背脊发凉。 又过去了一刻钟,进来的却是浓姬。 “阿浓,你怎么来了,信房呢?” 浓姬端庄地迈着急促的小步进到书院内。 “我是替信房来传话的。他已经出城了。” “什么?出城?” 信长大惊。 浓姬贴近信长耳边低语:“前往犬山城了。” “是吗。” 浓姬正坐,用十分缓慢的语气传达着信房的话,看似平淡却字字透着杀气。她的眼神如同她的语气一般,凶狠地刺向林佐渡。 “信房说,希望殿下饶过佐渡守。” “什么!?” 吃惊的不仅仅只有信长一人。奇妙丸和林通胜更是张大了嘴巴,互换了一个眼神。 “信房说,‘佐渡守也是为救奇妙丸心切,对织田家的忠心可见一斑。如今是攻略美浓的重要时刻,父亲身边不可缺失像佐渡守这样的忠臣良将’。” “信房当真这么说?” “是的。” 信长满意地笑了起来,同时心中也升起一丝畏惧。这过分的冷静,反而令人害怕。 林通胜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位嗜血成性,毫无怜悯之心的公子竟然宽恕了自己。怎么想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佐渡啊。奇妙丸的事以后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就启程回那古野城去吧。” “殿……殿下。” “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林通胜望向奇妙丸,见其也是一脸苦涩,只好再拜谢信长,退出了门外。可刚走出大玄关便遇见了藤吉郎。 “哟!是佐渡守先生啊!” “无礼的家伙,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正巧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嘛。” “走开!” “佐渡守先生,想必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啊。” 林佐渡将头歪向一边,一语不发。 “在下真是替你捏了把汗啊!能从那位公子的刀下逃生,佐渡守先生你可真不简单。” “你是来挖苦我的吗?” 藤吉郎干瘦的脸上堆起皱纹笑道:“诶,哪里的话。其实佐渡守也不用那么惶恐,殿下本就没有杀你的意思。即使那位公子想要杀你,殿下也会力保你的性命的。” “你又在胡言什么?” “若是殿下反对,在你出发的时候为什么不拦着你呢?” 林通胜恍然大悟,他回想起从信长跟前冲出去时的场景,信长确实毫无阻拦他的意思。藤吉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假装毫不在意地说道:“您放宽心吧。” “你的意思是,殿下和我有同样的担心,所以才……” 藤吉郎眯着眼睛点点头。 林通胜倒吸一口凉气,接着长长地将它吐了出来。此时,他的内心既恐惧又欣喜。信长的手腕,不愧是一国之主。在他的心里,不会将个人情感凌驾于织田家之上,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他都不会轻易信任。何等可怕的一个人?织田家一定会在信长的领导下不断强盛下去。 “不过那位公子的器量也真够了得。在织田家的未来面前,他竟然能忍得下这般的痛苦。算是通过大将的一重考验了吧!真是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你是说殿下迟迟不下达对我的处罚,也是为了考验大公子?” “正是。” 林通胜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但是佐渡守先生也不要太过放松哦。毕竟是那位公子,何时何地要取你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通胜瞪大双眼,见藤吉郎不怀好意的笑了,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后,快步走向了大玄关。 第六十五章 万事俱备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藤吉郎在信长面前夸下海口后,通过蜂须贺小六的帮助召集了尾张、美浓边境的土豪及野武士;利用从信长那里得到的钱财雇佣了许多从越前移居到美浓欲前往京师去的人,里头包括乞丐群、山贼、牢人、强盗团伙以及在鹈沼养鹈、在上游捕鱼的渔夫,加起来大约有六千八至七千人。 佐久间信盛和柴田胜家花了十个月都建不起来的墨俣城突然在一夜之间建成,这全靠藤吉郎想出的奇策。他从稻叶山上游的瑞龙寺山林里采集木材,再将木材顺流而下,省去了长途搬运的风险。当然信房也功不可没,他从中调换了鹈沼与犬山之间往来的书信,成功致使鹈沼怀疑信清,不敢再冒然出兵攻打墨俣城。 就这样,打进美浓的两个重要关口,下游的墨俣及上游的鹈沼皆为织田家所有。 不仅如此,藤吉郎还成功策反了有“鹈沼之虎”美称的大泽治郎左卫门正重,并让其回到斋藤家继续煽动其他对龙兴不满的家臣。 由于大泽的奔走再加上斋藤龙兴本就荒淫无度的性行,美浓三人众等众多重臣纷纷倒戈。 永禄十年(1567年)春天的三月,信长召集重臣于小牧山城召开军事会议。他将向统一天下迈出重要一步。 第六十六章 被排斥的二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第一阵是柴田权六胜家。 第二阵是安藤伊贺守守就。 第三阵是池田胜三郎恒兴。 第四阵是森三左卫门可成。 第五阵是前田又左卫门利家。 第六阵是佐佐内藏助成政及福富平左卫门。 第七阵是坂井右近、林藤八郎、中条小八郎。 第八阵是平手监物成义。 第九阵是林佐渡守通胜。 第十阵是佐久间右卫门信盛。 第十一阵是梁田出羽守政纲。 第十二阵是青木甚太郎。 第十三阵是木下藤吉郎、竹中半兵卫重治。 信房则跟随信长一起坐镇本阵。再加上北伊势的泷川一益,全部兵力加起来超过了一万两千人。值得留意的还有一点,那便是龙兴妻子的娘家浅井家。因为阿市的出嫁,浅井家和织田一样有盟约在身。但面对织田家不断进攻美浓的事实,浅井家并未介入调停。这让信长十分在意,故信长派了美浓三人众的其中两位福寿美浓守以及氏家主水正把守西美浓国境,防止浅井家前来充当龙兴的援军。 斋藤家看似已成瓮中之鳖,但稻叶山城依山傍险,易守难攻。外加有足够的兵粮,要想攻破也非一时半会儿的事。 信长深知这点,所以在烧毁全部街道后,并不急着进攻。十二天下来,只是做做样子摆了一些进攻的态势罢了。总攻击的命令是在围城后的第十三日下达的。 “我们是为了减少敌人的抵抗才等到今天。差不多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信长说道。 “终于该我出马了!” 柴田胜家兴奋地叫道。 “父亲,请让我同柴田先生一同出发。” 信房请求道。虽说这是他的初阵,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呆在本阵里作壁上观。 “哦!差点忘记了,这可是大公子的初阵啊!好!真是胆量过人!” 柴田胜家欢欣鼓舞。 可一旁的林通胜嗤笑一声,声音虽不大,但格外刺耳。 “佐渡守,你难道有什么不满吗?” 胜家质问道。 林通胜不答,只是不屑地将脸转向一边。 佐久间信盛插嘴道:“第一阵的风险难道你心里没数吗,柴田大人?大公子毫无作战经验,跟着你冲上去万一出了什么闪失,你负责得起吗?” 信房反驳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何需他人负责?” “此战非同小可,大公子要是想立功,我看还是另选时机吧。” 佐久间信盛笑道。 “你……” 林通胜接着打断道:“大公子这么抗拒,莫非是质疑主公的指挥?” “佐渡守你不要借题发挥。” 信房怒斥道。 双方争得不可开交,信长一语不发,开始用折扇轻敲桌面。 “哒……哒……哒……” 军帐里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大将!” 说话的是藤吉郎。 “大公子既然有心,就让大公子与我同往。” “与你同往?”信长还未答话,林通胜又抢先说道,“也对。反正你是最后一阵,到时候胜负应该已见分晓。” “关于此事。大将,半兵卫正好有一妙计!” 藤吉郎说。 信长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神采。 现今二十四岁的半兵卫有着“当世孔明”美称,他原本是斋藤龙兴的家臣、安藤伊贺守的女婿,为了劝谏龙兴,凭十七人智取了稻叶山城。可将城池还给龙兴后,他却遭到了龙兴的记恨,无奈之下只好归隐。受藤吉郎三顾之恩,如今才以军师的角色出现在织田家。 半兵卫恭敬行了个礼,举手投足之间突显儒雅之风。他那双彷如湖面般平静的眼睛清澈明亮,始终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我认为力攻并非上策,以我方兵力虽也能攻下城池,可我方一定也会损失惨重。稻叶山城凭山而筑,既是它的优势也是它的弱点所在。若是派一支军队到它的后方突入,定能造成混乱,使敌军无心抵抗。” 信长反问道:“你说的瑞龙寺山?” “正是。” “可斥候回报并无发现通向稻叶山城上方的山路啊。” “山路隐蔽,就连斋藤家人都不一定知道。我也是从山中猎户口中得知,所以希望殿下给我们一天时间,去求证一下。” 柴田胜家冷哼一声插嘴说道:“还要再等一天?我看根本就没什么路吧?黄口小儿休在这故弄玄虚。” “我看也是。不要以为有一点小聪明就可以在这里高谈阔论。” 林通胜少有地赞同了胜家的看法。 就连一旁的佐久间信盛也表示了不信任:“是啊,殿下。这小儿原本可是斋藤家的人,而且诡计多端,说不准只是在拖时间而已。” “佐久间大人!” 听到信盛如此不敬的发言,藤吉郎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低微,怒斥道:“你可不要造谣惑众!” 可半兵卫并不生气,劝阻藤吉郎的反而是他。 这时信房开了口:“父亲,我愿一同前往!” 信长思考了一会儿,收起折扇,凝视着半兵卫说道:“明日总攻计划照常!我只能给你们一晚的时间,就趁今夜绕到稻叶山城的后面去吧!” 对于信长的决断双方都没有意见。 急需建立功勋证明自己的信房与半兵卫先退出了军帐,今晚的奇袭对他们来说不容有失。 第六十七章 月色下的山路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借助月光,信房等人在瑞龙寺山间行军。错综复杂的山路,被树枝和崩落的岩石所阻碍。究竟哪条才是真正通往稻叶山城的后方的路,没有人知道。他们沿着一条山道前行着,走到一半却又发现是峭壁,只好又退了回来。 “这可是斋藤道三为落城而准备的逃跑路线啊,看来懂得的人也只有道三的心腹了。” 藤吉郎一边小心地走着,一边笑道。 “多亏了大公子,要不然在军议上那样争吵,我可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走在藤吉郎和半兵卫身边的信房开口道:“你们可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帮你们。我只是想快点结束这场战斗。半兵卫,最好你说的是真的。要是这一战我们无所作为,我可第一个饶不了你。” 半兵卫没有搭理他,反倒是藤吉郎在一旁安抚:“放心吧大公子!这事包在我藤吉身上了!” 他们花了几个时辰寻找着通往城堡的山道。终于在拨开杂乱丛生的灌木后,发现了一条开阔地。 “有了!是这条路不会错了!” 藤吉郎高兴地说道。 信房和半兵卫也不住地点头。 “快,快发信号。要不然我们这性急的大将天一亮一定会命令士兵全力进攻的。” 藤吉郎催促道。 不一会儿,一条红色的火花直冲夜空。士兵们仰望着火花在天空中燃尽消失,倍感骄傲。 “快!我们一定要在天亮前通过这条山道,到达稻叶山城后方。” 信房一声令下,士兵都加快了步伐。此时仿佛月光更亮了,脚下的山路走起来也更轻易了。 当他们到达山顶时,天已经亮了。三月十五,正值樱花盛放的季节。信房命军队稍作休整。 大概一刻钟时间,山下的七曲口响起了枪声。紧接着水手口、井口坂、百曲口也发生了战事。 “就是现在!” 信房自言自语道。 “等一下!” 劝阻他的是半兵卫。 “还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总攻已经开始了啊!若我们不上,敌人何来混乱?” “若此时攻下去,中曲轮的敌军便会将我们包围……” “那要等到何时?!” 信房大声问道。 “待七曲口等处被攻破,中曲轮部队不得不前往支援时。” “等到七曲口等处被攻破?”信房提高音量反问道,“到那个时候还用得着我们吗?我方得损失多少兵力才能将那些地方攻破,你懂吗?” 信房指着山下的战局,此时已是血流成河。火枪声和冲杀声混杂在一起,以一种奇怪的怒号传达到山顶。 “但你现在冲进去,不仅对战局毫无帮助,还会令在场的人白白牺牲!” 半兵卫少有的动了气。但信房并不打算让步。 “我方能否攻破七曲口,什么时候攻破七曲口,难道你知道?” “不知,但绝不是现在。” “竟然不知,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们现在冲进去就会遭到包围?” “结合我方各路人马的兵力以及对方防守的兵力就能估算出大概的时间,再加上中曲轮前往支援的时间……” “说到底,那只不过是你的理想化计算罢了。若是我们太迟行动,定又会被人耻笑是争抢功劳,那些老臣们的嘴脸你还没有受够吗?” 信房质问道。 “我不是为了争一人的荣辱而站在这里。若是大公子这么在意这些的话,恕在下无法苟同。”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藤吉郎见两人越吵越激烈,急忙做起和事老,“大家都是为了胜利嘛。不如这样,我们先派一小队人前往探查中曲轮情况,然后再作定夺如何?” 信房率先答应道:“好。就由我亲自前往!” “太危险了,大公子您还是留在这等候吧!” 藤吉郎连忙劝阻,但信房去意已决。他随即挑选了几人便朝中曲轮冲了下去。无奈之下,藤吉郎只好也带一小队人马紧随其后。 第六十八章 何为百姓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下曲轮的战事虽然激烈,但还未到火烧眉毛的程度。龙兴此时身在中曲轮,甚至连盔甲都没有穿上。守卫中曲轮的军队也并无前往增援的意向。 信房等人突然杀出,目标是稻叶山城的火药库和米仓。可当奇袭部队行动到一半时,便遇上了堵截。 “鸦天狗?你们怎么进到这来的?” 截住他们的是斋藤九郎右卫门。 “在下织田六郎信房!废话少说!” 信房带头冲了上去。敌方士兵见其骁勇,又戴着传说中的鸦天狗面具,纷纷退至斋藤九郎右卫门身前保护。一时间无法突破过去,藤吉郎建议另寻他路。可调头跑到一半,又被龙兴的心腹日根野备中挡住了去路。信房等人陷入苦战。 “这里交给我,快去保护主公!” 好在日根野备中并不知信房的目标是火药库,错误地将兵力分散到了保护龙兴上。但仅凭他手下的一百人,也足以对付信房他们。 日根野备中的部队逐渐形成合围之势,千钧一发之际,藤吉郎挺身而出喊道。 “大公子!你先行,这里由我顶着!” “什么?我怎么能丢下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吗?一定要成功,回去好好让那些老顽固们开开眼!” 信房瞪大双眼,肩上的重担逼迫着他做出选择。 “藤吉郎!别死啊!” “是!到时候我们要在大将的庆功酒宴上好好喝上一杯!” 藤吉郎抿着嘴用力一点头。他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求死之意,里头充满是对信房的希望与信心。 信房带人突围,但敌人人数众多,突围并非易事。幸亏此时,半兵卫带人赶到,成功杀出一条血路。 “半兵卫!” 信房隔着人群大喊道。 “大公子,快跟我来!” 信房跟随半兵卫的人马突出重围,朝火药库方向直冲而去。没过多久,火药库的方向便响起了爆炸声,接着连米仓那头也升起了冲天的火光。 “完了!完了!中曲轮已经失守了吗?” “龙兴大人一定已经逃走了!” “什么?那位大人就这样丢下我们自己逃了吗?” “那我们抵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不是白白送死吗?” “快逃啊!” 中曲轮的混乱,致使下曲轮等处的士兵失去了战意,多处关口不攻自破。 信房没有停下脚步,他冲入龙兴的居所生擒了龙兴。他挟持着龙兴一路赶往藤吉郎所在处。沿途看见主君被擒的士兵们纷纷丢下了手中武器,放弃了抵抗。 “藤吉郎,你在哪?” 混乱的人群渐渐退至两侧,藤吉郎一手持刀一手拄着膝盖出现在人群的那头。他喘着粗气,艰难地举起持刀的手,向信房示意了一下。 信房将手中的龙兴一把推开,连忙搀扶住藤吉郎。 “干得好!干得好!” 藤吉郎累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流着热泪,拍打着信房的后背。 好不容易缓上一口气的藤吉郎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信房。 “这是什么?” “大将交给我的劝降书。不过好像也用不上了吧。” 藤吉郎笑着坐在了地上。 “斋藤龙兴,念在你是我母亲的侄子份上,我才留你一命。速速命人打开城门!” 眼前是杀气腾腾的鸦天狗、左右的侍卫已经伏在地上、曲轮以下也没有了反击的声音……龙兴已被吓破了胆。 这场战事终于结束,奇袭部队朝信房聚集过来。近三百人的队伍,竟剩不到二十人。将士们垂头丧气地注视着同伴的尸体,像是荒野里的孤魂野鬼一般。 “诸位!我们胜了!为胜利欢呼吧!” 藤吉郎带头喊起口号,重新将士气提了起来。越来越多进入中曲轮的士兵加入了欢庆。然而信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藤吉郎,你先让士兵们押送龙兴等人前往千叠台大厅。” “是。” 众人离开后,留下信房一人孤零零站在那里。他的周围全是士兵的尸体。血腥味和房屋烧焦的味道夹杂在一起,霸占了他的嗅觉。 几个时辰前还是鲜活的面孔,如今已倒在地上冰冷僵硬。 这就是战争吗?让人变成野兽,拼上性命也要将对方抹杀掉。要是我当时听取半兵卫的劝告,这些士兵也许就可以和我们一起欢庆胜利,一起回到故乡,回到亲人身边。 “身居高位者,不得只顾一己私欲,更不得因个人喜恶而影响决断。” 说话的是半兵卫。他立于信房身旁,不带半点情感的说出这样的话。 虽说不带半点责怪之意,但字字句句都烙在信房心头,让他倍感自责。 信房望向自己的手心,这其中掌握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这份重量此时是如此沉重。指挥大军,一个人的勇武显得太渺小了。永乐村曾因他被屠,如今又有多于永乐村几十倍的士兵因他而亡。当初幼稚的他曾立誓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然而如今这满地的尸体又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信房拽紧拳头,仰望天空。此时的天空黑烟笼罩,灰烬在微风中越飘越远。 第六十九章 再次拜师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前后七次出兵美浓,信长终于得偿所愿,彻底统治了美浓。这样美浓和尾张合起来就达到了一百二十万石。这可以说是他统一战国的关键一步。 稻叶山城攻陷后,信长便命人烧毁了宫殿,着手重新筑城。战后的评定会则放在小牧山城召开。有别于往常的是,此番评定竟和酒宴同时进行。 “此番作战,各位辛苦了!” 信长春风满面地坐在上座。 “信房。” “是。” “虽然是初阵,但是做的漂亮!” 信房没有应答,仍然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 “真不愧是大公子!”柴田胜家举起酒杯恭贺道,“仅用数百人便使得龙兴的军队失去了战意,还亲手生擒了龙兴,真了不起!” 就连一向谨慎寡言的丹羽长秀都忍不住夸赞道:“初阵便能立此大功,真让人刮目相看。” 即使战事已经过去两天,但一谈起信房的卓越表现,家臣们仍旧赞叹不已。这时候,一向不满信房的林通胜和佐久间信盛也只能摆着臭脸,在一旁沉默不语。 “父亲,我……” 信房忍不住想要说出实情,却被一旁的藤吉郎打断。 “那可不是!若不是大公子及时赶到,恐怕我藤吉早死于日根野备中刀下哩!” 藤吉郎向信房使了个眼色,信房只好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信长自豪地连连点头。但信房始终没有将头抬起来。 “说吧!想要我赏赐给你什么?” 信房沉默半晌后,回答道:“这次的计策是半兵卫想出来的,作战能成功也多亏了半兵卫和藤吉郎。我……” “大公子你也太过谦虚了!要不是你在中曲轮生擒了斋藤龙兴,我们都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呢。” 柴田胜家在一旁开解道。 “不。”信房不堪内心的自责,最终还是说出了实情,“怪我不听半兵卫的劝告,才导致奇袭队伤亡惨重。要不是藤吉郎和半兵卫替我补救,奇袭也不会成功,我也没命坐在这里。” 宴会厅里一阵沉默。角落里传来一声林通胜的讥笑。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来还是‘当世孔明’在背后帮忙啊。” 众人的目光在信房与信长之间来回游移,都等待着赏罚分明的信长做出裁决。 信长轻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了。那么,罚你到立政寺为逝者念经送佛三日,三日不可饮水进食。” “是。”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藤吉郎又扮演起了活跃气氛的角色。他脱下上衣拿着酒壶跳到了宴会厅中央。 “嘿!就让我藤吉为大家献上一舞!” “猴子,谁说要看你跳舞了?” 信长不满地说道。 “大将你怎能这么说,我藤吉自从属于大将麾下,练就了不少华丽的舞蹈。今天机会难得,怎么能不充分展示一番嘛?!” 说罢,藤吉郎便真的化身成了猴子一般,在厅上跳起了奇怪的舞蹈,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没有喝酒的,快帮俺打节拍啊!” “好好好!” 一时间酒宴的气氛回归了正常,可谓热闹到了极点。只有信房正坐在那里一语不发,不为所动。 这时,有人在他的座位前坐下,用自己酒瓶里的酒为他斟满酒杯。 “喝吧。” 信房抬起了头,才发现这个人竟是半兵卫。对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挂着苦涩的笑容,将酒杯递至信房眼前。 “有一件事,我得向大公子你道歉。” “嗯?” “在下之前认为大公子急于进攻是因为在乎个人的荣辱……万分抱歉!” 半兵卫低头致歉道。 信房接过酒杯,同样低下头向半兵卫致歉。当两人重新抬头相视时,都不约而同微笑起来,尽管其中带着些许的苦涩。 信房将酒一饮而尽。半兵卫又为他添上一杯。 就这样,两人没有半点语言的交流,仅凭酒盏的起落度过了今晚的庆功宴。 三日后的早上,藤吉郎陪同浓姬一同到立政寺探望信房。正好诵经结束的信房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脸颊凹陷,嘴唇干裂,眼眶周围有深深的黑眼圈。但是他的精神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萎靡。 “母亲。藤吉郎也来啦。” “信房,你受苦了。” 浓姬抚着信房的脸颊,心疼不已。 “大公子,我这就吩咐和尚给你准备早膳。” “不必了。半兵卫现在身处何处?” “半兵卫?他在墨俣城。” 藤吉郎歪着脑袋回答道。 “好。帮我把马牵来。” “什么,你现在就要去吗?你已经三天没进食了,先吃过早膳后再去也不迟啊。” 浓姬说道。 藤吉郎也劝阻道:“是啊。你先用膳,我替你传个话,让半兵卫前往小牧山城与你见面。” “不必了。这件急事我必须现在亲自前往。” 信房边说边往外走。 “真是父子俩一个性子。” 浓姬苦笑着摇摇头。 信房跨上马,如飓风一般朝墨俣城飞奔。正午时分,正好抵达半兵卫住处。 “半兵卫!半兵卫在吗?” “是……是大公子。” 半兵卫家的家奴虽没见过信房,但一眼便认出了他的面具,吓得连忙跪在院子一边行礼。 半兵卫一身浅黄衣装,正好在菜园中修剪葫芦藤。见信房匆匆前来,他不慌不忙地单膝下跪行礼。 “大公子亲自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确有要事!” 信房径直在廊上盘腿而坐。 “三日诵经念佛,并不能洗清我的罪孽。我也不奢望能够被原谅。我希望带着这份罪孽继续前行。所以我希望你答应我的请求。” “请求?” 信房双拳撑于身前,改成跪姿平伏在那里。 “我希望能够拜你为师,学习兵法。” “什么?为……为什么是我?” 信房直起身子,继续说道:“那么请先生先回答我的问题。” 半兵卫呆呆地点了点头。 “原本先生已经归隐栗原山,为何又会选择出仕织田家?” 半兵卫回答道:“为了报答我家殿下的知遇之恩。” “仅此而已?” 信房像已设好陷阱一般,等待着半兵卫的回答。 “为还天下百姓太平。” “没错!这也正是我父亲的志向,也正是织田家的目标。织田家要统一战国,先生的力量不可或缺。不,应该说每一份有此大志的力量都不可或缺。但光有志向不足以平定天下。先生授我兵法,不也正是为天下太平出力吗?” 半兵卫无言以对,但他却笑了。 “看来先生这是同意了?” “没想到公子你有这番口才。不过,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理由很简单。论智略才学织田家无一人在先生之上,最重要的是唯有先生敢忠言直谏,对我坦诚相待。” “看来公子是有备而来,我真的说不过你。” 半兵卫莞尔一笑,显然也十分开心。 信房连忙向半兵卫行礼。 “老师!” “等一下。我可以答应教授你兵法,但有一件事,公子你也必须答应我。” “何事?” “我们不能以师徒相称。” “这是为何?” “我家殿下出身贫寒,现虽获主公破格提拔,但织田家中看不起我家殿下的人仍占多数。若公子与我师徒相称,恐……” “哈哈哈,你是怕藤吉郎心里不好受啊!没想到先生还是如此体贴之人。好!我答应你。” “谢公子。” “但是我希望先生谨记一事。”信房挑起眉毛说,“虽你我今后不能师徒相称,但我希望先生永远记着,我始终尊先生为老师。若我有做错的地方,希望先生直言。” 半兵卫瞪大双眼,不发一语,也换成了跪姿,郑重地向信房表达了谢意。 了却一桩心事的信房忽感一阵目眩。 “公子身体不适?” “先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公子请说。” “你家中现在可有吃的?我三天没有吃饭了。” 半兵卫笑道:“少主稍事休息,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第七十章 天下布武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长重建稻叶山城的指令,终于在今年的秋天达成。比原来壮大数倍的新城堡巍然屹立。新造的千叠台石阶紧致、构造巧妙,宛如迷宫。白墙灰瓦间甚至饰以黄金。道路旁有序种植着珍贵花草,休息处设有喷泉。从第二层往上更是可听到美妙的鸟叫声。 从天守阁向外望去,金秋之景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既然是新建成的城廓,信长便给它取了新的名字。 “周文王起于岐山而平定天下,那么就叫岐阜吧!” 同时他还颁布了新的印章,印章上刻着四个字“天下布武”,意在以武力取得天下。信长的豪情壮志已公诸于世,那么接下来的工作便不可停下脚步。 信长仅有九岁的长女德姬与松平元康的嫡长子竹千代完婚。元康也趁此机会,将名字改为了家康,以示彻底与今川家断绝关系的决心。 早些时候嫁到武田家的养女雪姬因早产而亡。信长为巩固两家的盟约,于是让完成成人礼改名信忠的奇妙丸与武田信玄之女松姬订婚。 这样后方可算稳定,可以遥指京洛了。 义辉将军被暗杀后,将军之位由其堂兄足利义荣接替。拥护义荣的便是幕后黑手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而义辉的亲弟弟觉庆对义荣等人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被囚禁于兴福寺的觉庆深感性命堪忧,于是在义辉将军旧部细川藤孝的帮助下藏身于六角家。 试图再兴将军家权威的觉庆还俗,改名足利义秋。义秋亲自写信给各大名,希望他们助自己上洛,坐上征夷大将军的位置。可响应的大名却寥寥无几。最后由于六角氏的叛变,义秋不得不逃至朝仓家。 义荣已有松永及三好等贼人拥护。那么想要建立自己的秩序,信长便需要拥护另一名将军。义秋可谓时下唯一的人选。但义秋现身居朝仓家,朝仓家素来对织田家不满。当时织田家打算与浅井家结盟时,朝仓家的当主朝仓义景就极其反对,他借着对浅井家有恩的义理,百般阻挠。如今如何从他手里接过将军这个傀儡,便是最大的问题。 就在这时,浓姬走了进来。 “啊,信房也在啊。” “母亲。” “殿下,我要你见一个人?” “嗯?我不记得有让你再去找养女之类的事啊。” “殿下你在说什么呢。我要你见的可是我的表兄明智十兵卫光秀。” “不见。” 浓姬并没有把信长的话当真,她笑着继续说道。 “十兵卫现在在朝仓家当官,是一个四千五百贯的知行。他说带来了一封将军的书信,需要交给你过目。” “母亲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表兄,我从未听您提起过啊。” 信房说道。 “哼,这个光秀。”信长不屑地从鼻腔里喷出气来,“在我岳父斋藤道三命危之时不见其踪影,在斋藤家动乱时更是不见其出现。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若不是带有将军书信……” “殿下是同意见他了?” “不要废话了,带他进来。不过你要记得告诉他,我只是将他视为朝仓家的使者,并非将军的特使。” “好。我这就带他前来。” 过了一会儿,明智光秀到了。他着装整齐,一丝不苟,颇有京师公卿们风度。他的头发稀少、额头宽广、眉毛和眼角略往下斜,目光不定,两片薄薄的嘴唇用力紧抿着。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信房一般不戴面具,这也使本就情绪紧张的光秀把他误认为了信长。 “恭喜信长殿下取得美浓。我想道三殿下泉下有知一定也会感到欣慰。” 光秀平伏在那里道贺。 信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有点后悔接见你了,光秀。” 侧躺在一边的信长不悦地说道。 “万分抱歉。” 光秀连忙调转身姿,朝信长行礼。信长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光秀挪了挪膝盖,畏畏缩缩地说:“我今天前来为的是义秋殿下的事。” 一阵沉默后,信长冷淡地开了口:“所以,你想说的是你虽为朝仓家臣却心系正统,义秋才是你真正效忠的对象?” 信长无疑是在给光秀下马威,光秀很明白此举,但在不了解对方脾气的时候,光秀选择安静地观察。 “这是义秋殿下托我带给您的书信。” 光秀双手呈上书信。信长不屑地笑了一声,看也不看丢向一边。 “我先问你。如今的义秋相较前将军义辉如何?” “这……” “好了,不用说了。那就是不行了。既然不及义辉,这等人的书信不急着看。无非就是一些褒奖我的话,想要我担起他义秋上洛的担子。” 信长的先见之明,让光秀更加紧张了。一下子失去筹码的他,忽然间都不明白自己前来意义何在了。但不管怎么说,光秀也是经常游走于公家与大名之间的人。若是现在沉默不语,定会被对方视为无用之人。 “恕在下直言,义秋殿下如今已经改名为义昭。” “哦,是吗。”信长毫不在意的答道,“改个名字可改变不了无人拥护他的事实。” 一时间气氛极其尴尬。光秀想修正信长对将军轻蔑的口吻,但却忌惮于信长的威严,只好拼命忍耐。 “光秀。” “在。” “听阿浓说你在朝仓家的俸禄是四千五百贯。” “呃……是。” “我出一万贯,你做我的部下怎么样?” “什……什么?” 光秀吓得舌头都打了结,而后才方感自己被侮辱了一般。但他是个极其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狐狸,这份愤怒只是化成了一丝不悦存留在了他的眉宇间。 “送义昭的书信前来只是你的托辞罢了。你要不是看透朝仓家没有远大志向和上洛的能力,恐怕也不会背着主君前来吧。相反,你既然认同我织田家,那定是有了出仕于我的想法。如何?” “正……正如您所说。可一万贯似乎……” “你怕自己不值一万贯?” 信长歪着单边嘴角浅笑。 “信房,你告诉他吧。” 信房正襟危坐说道:“明智先生斡旋于将军和公家之间的能力正是我织田家缺少的,另一方面明智先生与义昭殿下的关系,对织田家来说意义重大。这一万贯不仅仅是对你能力的认可,同时也是对你价值的肯定。” “是……” 光秀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眼神游移于织田父子之间。 “信长殿下的意思是,您愿助义昭殿下上洛了?” “光秀,我要你记住,我的志向是勤王。” “是,是。” “既然现在你是我的人了。说说吧。细川藤孝、朝仓义景这两人在你看来如何?” “是,是。藤孝与朝仓义景曾是一起学习《古今集》、接受教育的同学。藤孝可谓是当代第一流的文学家,同时精通武略、战略。同时,他和我也是志向相同的挚友。在我看来,他的见识、人格,也都无懈可击。而相较藤孝,朝仓义景则太过文弱。他沉迷京师的作风日日笙歌,像是想要逃避乱世这个现实,将自己封闭在和歌的世界里。因此我知道朝仓家没有什么将来可言……”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光秀已完全臣服于信长脚下,将自己所思所想一一倾诉出来。而信长得到光秀这颗棋子,之前苦思冥想如何上洛的问题,便有了答案。他命光秀回头向义昭传达自己的意思,并尽快着手将义昭接到自己的领地。 光秀意气风发地离开之后,信长望着门外一脸得意地笑着。 “父亲何故这么高兴?” “我本来打算给这个光头两万贯的。如果他一进门就感谢我为斋藤家报了仇的话。” “正如父亲说的那样,他是个只考虑自己,自私自利的人。” “还有呢?” “他似乎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细微的眼神变化,说明他在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错,他越是掩饰,越是表明他轻视我。这个心胸狭窄的男人,跟大部分人没有什么区别,都认为我们织田家只不过是乡下人罢了。” “所以父亲您才故意让他难堪?” “哈哈哈!不禁让人想作弄他一番啊!” 信长大笑了一阵后,突然收起了笑容。 “这个光头,现在应该还在你母亲那里。你赶紧去一趟,我要你与他同行,好好看一看,义昭和细川藤孝,还有朝仓义景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有了结果,直接回来就好,不必等义昭迁移。” “是。” 第七十一章 怪物小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与光秀一同回到朝仓家的信房,假扮成了光秀的贴身侍卫。由于没人见过他的容貌,脱下面具的信房自然可以化身成各种身份,这也是当初他赞同信长建议的原因之一。 细川藤孝确实如光秀形容的那样,是世间少有的儒将。可在勤王的志向上或许不及光秀那么强烈,在信房看来他更在乎的是管领之职,对他来说只要将军能听信忠言,谁做都无所谓。而朝仓义景心胸狭窄,沉迷和歌自知无力承担上洛重担,于是答应让将军离开。至于这个将军足利义昭,更是不值一提,空有野心却无过人的能力。这种人强撑着将军的虚名,无时无刻都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骄傲姿态,令信房不由得拿他同前将军义辉公相比。可越是这样比较,信房越厌恶义昭的嘴脸。 应信长的命令,一旦对他们的能力有了评估就立即返回。信房启程离开了朝仓家居城一乘谷城,途经城下町。 尽管头上的天空万里无云,可昨夜持续的小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 这里比不上岐阜城的集市来得热闹,百姓们无心经营却热衷修佛,这与一向宗势力在此活跃有着很大的关系。乍一看这也并非坏事,佛法本是净化人心、提升道德和责任感的良物,然而到了一向宗这里,一切就以扭曲的形态呈现在世人眼前。 一向宗的僧人披着佛祖代言人的外衣,强占土地、杀人放火,向商人、佃农发放高利贷。他们以僧人的身份介入世俗争端中,煽动狂热信徒暴动,令大名和百姓们非常头痛。只要有人敢违抗他们,他们就先将对方打成佛敌,然后再以荡涤世间污秽的名义将对方消灭掉。真可谓这乱中的最大顽疾。 “让开!让开!” 三名僧兵举着薙刀横行而过,吓得百姓们连忙退向道路两旁。 少不更事的孩童却不知回避,挡在了道路中间。其中一名僧兵大喊了一句“竟敢对佛祖不敬”便狠狠地将孩童踹翻在地。孩童趴在泥地里哭泣,三名僧兵却不打算罢手,继续对其拳打脚踢。 孩童的母亲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可三名僧兵却更加兴奋起来,对着孩童母亲就是一顿打骂。围观的百姓无人敢出手制止。 “等一下,等一下。” 其中一名僧兵忽然叫道。他抓起女子的头发,仔细端详了一下女子的脸蛋,而后向两位同伴露出猥琐的笑容。两位同伴也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其中一人大喊道:“此人的孩子蔑视佛祖,乃是妖童转世,其母也深受其害。可我佛慈悲,我等定不会坐视不管。” 两名僧兵控制住孩童的母亲,另一人则提着薙刀朝孩童刺去。可怜的孩童胸口被刺穿,疼也没来得及喊便一命呜呼了。女子见孩子被刺身亡,呼天抢地、拼命想要挣脱。可两名僧兵牢牢把她控制在手中。 这就是一向宗的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现在没有戴面具还是不要惹事的好。信房骑着马和围观的百姓一样选择了冷眼旁观。 这时,一名身高超过六尺的武士挡住僧兵去路。在那时,拥有这样身高的世上没有几人。那名巨人武士身着墨绿色的羽织,头顶大斗笠。斗笠宽檐遮挡住了他上半部面容,露出的嘴唇饱满且微微上翘着。信房脑海里第一个蹦出的词竟然是“美丽”,他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 只见巨人武士张开双臂,大喊一声“放开那名女子”,便已将三名恶僧吓得瑟瑟发抖。 “你是谁,竟敢阻挡我们一向宗的去路!?” 巨人武士并不作答,仍旧挺立在三名恶僧面前。 “我再说一次,放开那名女子!” 巨人武士边说,边拔出腰间的钢刀。 “看来你是不知死活,竟敢与佛祖为敌。想必也是中了妖童的邪术!” 带头的恶僧举起薙刀,大喊一声“阿弥陀佛”便朝巨人武士冲了上去。 看来一场打斗在所难免了。六郎双手在胸前交叉,兴致勃勃地看起好戏来。他心想,要是这巨人武士赢了,他一定要收他为家臣。 可让信房没想到的是,巨人武士竟毫无招架之力,仅一招便被恶僧挑落了斗笠。 斗笠下那张脸清秀可人,怎么看也是个女子。扁扁的额头下,一双大而圆的黑眼睛看似机灵却实则迟钝,也侧面反映出她冲动不计后果的个性。可是在这个时代,光凭这个个头,就已是众人眼中的异类了,何况还是一个女子。 信房实在看不下去,准备出手相救。可围观百姓的态度瞬间发生了转变,使得恶僧打消了继续攻击的打算。 “啊!快看!” “原来不是个男的啊!” “那是,那是个什么东西?” “长得可真丑啊!” “是怪物啊!” “怪物啊!” 百姓们惊恐万分地对着泥地上的“巨人武士”指指点点。恶僧们一见此情景变得更加得意了。 “看呐!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可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啊!不要吝惜你们的勇气,用虔诚的心灵净化她吧!” 说罢,恶僧便一脸奸笑地抓起一把泥巴朝“巨人武士”扔去,同时口中还高喊着“阿弥陀佛”。见恶僧打了样,百姓们也纷纷效仿。 “巨人武士”狼狈地蹲下身子,双手护着头抵挡着漫天的泥浆。达到目的的恶僧们吊着嘴角,挟持着孩童的母亲扬长而去。过了好一会儿,百姓们像是也没了兴致,纷纷散去。 信房好奇那怪物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于是驱马向她靠近了几步。只见满身泥泞的她放下双臂,竟笑了起来。吃惊的信房定睛一看,才发现她身体下掩盖着的孩童尸体。 “真是愚蠢的女人。” 虽然嘴上这么说,信房却不禁笑了起来。 离开一乘谷城的信房并没有策马飞奔回岐阜城,他一路慢悠悠地驾着马,脑海中满是之前集市上发生的事。 时间来到正午,道路的左侧有一道浅滩,川中河水泛着波凌甚是好看。这深秋的天气凉爽,一边享受这微风与阳光,一边享用事先准备好的饭团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信房将马拴于路旁,下到铺满石块的岸边,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刚才那名怪物小姐。她正坐在那里环抱着双膝,身上的泥浆似乎洗去了大半。 一定在怨恨吧?不,她的眼神很是奇怪。 信房慢步朝她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坐到了她身旁。怪物小姐慌张地寻找起身边的斗笠。 “不用戴了。” 信房满不在乎地说道。 怪物小姐惊奇地问:“你不害怕我?”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怪物小姐眨巴着大眼睛,指着自己的脸。 “脸?嗯……” 信房仔细端详起怪物小姐的样貌,直到对方羞得满面通红。 “除了脸比一般人红以外,还多了点泥巴。没什么可怕的呀。” “咦!” 怪物小姐连忙用手搓着自己的双颊,可她那肮脏的手啊,却把脸弄得越来越花了。她笨拙的样子,不禁让信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无礼的家伙。” 怪物小姐嘟着嘴将脸扭向一边。 “抱歉,抱歉。但你的样子的确太好笑了。” 怪物小姐又开始去寻找她的斗笠。信房则笑得更大声了。 “戴上斗笠,你也还是你啊!哈哈哈!” 怪物小姐皱着眉头,盯着信房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我脸上也有什么东西么?” 信房诧异地问道。 “你这家伙真是奇怪。” “是呢。我周围的人都这么说。很多人都称我为妖怪。” “你是在讽刺我吗?” “不是,不是。我说的可是实话。” “所以……你刚才都看到了?” 怪物小姐表情又阴沉了下来。 “嗯,算是吧。如果我是你的话,刚才那些恶僧,还有那些扔泥巴的百姓,应该已经死了。” “我可没有你那么残忍。” “不过,一向宗的影响力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信房沉下表情说道,“原本我只知道,他们其中混杂了许多作恶多端的人,打着弘扬佛法的旗号到处烧杀抢掠。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凭借一些不切实际的发言轻易操纵人心。那些百姓也真是蠢透了。你难道不怨恨他们吗?” “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为何?你根本没有做错,如果硬要说错的话,对那对母子出手相助算是一个错误。” “我气自己的长相让人害怕。百姓们是因为害怕才会对我恶语相向。因为弱小才会心生畏惧,才会受一向宗僧人的蛊惑。” “我真想不明白,你的长相到底哪里吓人了?在我看来,你这张脸蛋可是难得的可爱啊。扁扁的额头、细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还有……啊,还有生气的嘴。” “你要是继续取笑我的话,我可要不客气了。” 怪物小姐撅起嘴,拽起拳头。 “哈哈哈。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可是我这么高,全日本也找不出几个了吧。” “那又如何?” “我怎么会知道!” 怪物小姐不再看信房。可她的肚子却“咕噜”一声响了。 “怎么办?” 信房坏心眼地问道。 怪物小姐搓着肚子,瞪了一眼信房,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饭团。 她既生气,又嘴馋的样子让信房不由得想继续捉弄她一番。 “啊!虽说饭团已冷,但是人们常说,肚子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特别是在没有钱的时候。” 信房故意凑近饭团,一脸幸福地嗅着。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是吗。” 信房收起得意的表情,旁若无人地吃起饭团,几口便将一个饭团吞下了肚。当他拿起仅剩的一个饭团时,瞥了一眼身旁的怪物小姐,对方连忙逃开他的视线。信房又大笑起来。 “拿着吧。我愿与小姐和好。这个饭团就当做是怪物之间的友好之物吧。” 怪物小姐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脸狐疑地盯着信房。随后一个机灵,抢走了信房手中的饭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喂!我可不会要回来,你何必吃的这么急呢。可别噎到啊。” “谁知道……你这怪人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咳咳咳……” “啊,我都说了别急了。你看你。” 信房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我饿了嘛。” 信房只好笑着叹了声气。 “小姐!” 远处传来一名女子的喊声,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这名小姐的侍女。 怪物小姐高兴地跳了起来,嘴里的饭团还未下咽,她便“唔唔唔”地发着鼻音。 “看来你的家人来接你了。我也该走了。” 信房起身,发现自己与她差不多有半个头的身高差距。 怪物小姐一边捶着胸口,一边拼命咽下饭团说:“谢谢你。” “记住啊!你可不是什么怪物。” 信房骑上马,出发前他回望了一眼岸边。身长六尺的怪物小姐正朝他挥手道别。 第七十二章 下下之策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禀告将军,朝仓义景已经答应放我们离开了。” 面目和善,看上去更像个文官的细川藤孝说道。 “是吗!是吗!做得好藤孝!呜呼呼!” 甚是高兴的足利义昭用金色的折扇半遮着面,发出他特有的笑声。他的八字眉,不管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有种苦不堪言的感觉。 “请将军尽快做准备。” “但是我听闻,这个织田信长只不过是个乡下武士。他真的可以依靠吗?” 义昭问道。 “从先代当主信秀公起,织田家的勤皇之心就有目共睹。织田家对室町幕府可谓是忠心耿耿。” “那便好,那便好啊!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义昭优柔寡断的性子让藤孝很是着急。 “将军,请恕在下直言。如今幕府政权衰弱,京洛之地更是有三好和松永等叛逆之众占据。六角、浅井无奉将军上洛之心。朝仓家正为越前的一向一揆烦恼,同样也无力上洛。将军曾亲笔书信号召各路大名伸出援手,可最终愿意担当此重任的只有织田一家。现在可不是怀疑织田家的时候,应趁早回应,这才不会给其他大名留下话柄。” “话虽如此,如果能有什么保障的话……” 义昭转悠着眼珠,仍旧无法给出决断。 “啪!” 义昭将折扇合上,猛地一敲击手心,问道:“光秀,信长的孩子们都多大了?” 光秀根本摸不着头脑,还没来得及回答,义昭又接着问道:“可都有娶妻?” “二男、三男、四男都已有婚约。只有长男信房还未娶妻。” “为何身为长子却还未成婚?” 义昭疑惑道。 “这个……”光秀歪着头说,“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 “算了,算了。”义昭转而问藤孝,“我听闻你家有一女儿,也应该到婚嫁的年纪了吧。” “小女已二十岁了。” 细川藤孝难为情地答道。 “二十岁可不小了啊!这不正好……” “将军不会是想……万万不可啊,将军!” “有何不可?” 义昭不悦地反问道。 “在下是将军部下,既非公卿,亦非一国之主,若与信长先生联姻,岂不是在侮辱织田家?” 义昭毫不理会藤孝的劝说。 “叫何名字?” “阿廉。” “那好,我收阿廉为养女便是。这样身份地位不就匹配了吗?” “可……小女样貌丑陋,恐怕……” “正是如此。若是信长是真的忠心于我的话,一定不会有怨言的。” 藤孝明白将军心意已决,不论如何劝谏都不会有用了。他只是担心,信长方面会不会因此而勃然大怒,断送了这大好的局面。另一方面,女儿廉姬的将来,的确是他的一块心病。此次若是能有个完美结局,那真是一举两得。 “那好!光秀。辛苦你再跑一趟,将此事告知信长,看看他的反应。” “是……” 光秀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信长的时候,书院里同时坐着浓姬和信房。 “什么!岂有此理!” 信长果然勃然大怒。 “他义昭是不是在看不起我信长!你回去告诉他,上洛之事作罢。” “殿下。不可啊!此番义昭将军之举确实有失妥当,可这正是他对你的测试啊。殿下要想名正言顺上洛,将大义握于自己之手,万万少不了将军啊!” 信长听了光秀的话,仍旧怒不可遏,他喘着粗气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这时,信房开了口:“父亲,明智先生说的有道理。既然将军已将细川藤孝之女收为了养女,那我们织田家便没有了拒绝这桩婚姻的理由。” “可细川藤孝之女可是远近闻名的丑女啊!” “父亲,不必担心。我曾答应过阿市,为了织田家一定会不计自身得失。更何况,弟弟们都各有使命,雪姬、德姬不也为了织田家毫无怨言地远嫁了吗?我作为大哥怎么能计较个人得失。” “信房……” 浓姬心生愧疚,无声地叹着气。 大家陷入一片沉寂,全在等待信长的决定。 “命人拿酒来。” 信长缓缓开了口。 “信房,今天陪为父喝一杯。” “是。” 第七十三章 怪物间的婚礼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长答应了这桩婚事后,城里便开始着手操办婚礼。既然是织田家的长子与将军家的养女结合,那便要让天下人见识一下前所未有的气派。同时也是向天下人宣告,织田家已和将军义昭站在一边,大义已然握于手中。 廉姬坐着轿子来到岐阜城,光迎亲的队伍就有两千人之多。岐阜城的集市两旁都装饰上了靓丽的帷幔,百姓们像庆祝节日一般来到街上,欢度这大喜之日。 “织田家的鬼童子终于要娶妻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你怎么还叫他鬼童子啊?大公子可是十九岁了,早就该娶妻了才是。” “那可不是。可是这个公子啊,身份特殊,并非信长殿下亲身。所以啊,想与大名联姻,人家大名又不愿意。若是要娶部下的女儿,又失了织田家的面子。” “依我看都不是这些问题,问题是公子名声太过吓人,无人敢把女儿嫁给他那样的妖怪。” “听说这次公子要娶的公主,也只是将军的养女,其实是将军部下细川藤孝的女儿,也是个怪物呢。” “信长殿下据说为此震怒呢!” 也是个怪物?织田家的百姓可真没有教养。我才不是什么怪物。廉姬坐在轿子里听着路边百姓们的闲话,突然想起出发前,父亲叮嘱她的话。 “这次联姻,为父非常担心。将军的独断,要委屈你了阿廉。可作为臣子,作为臣子家的女儿,效忠将军乃第一要事。你要记住,你身上肩负的重任,为人妻后不可再像往日一样任性了。” “对了,还有。也许织田家会觉得屈辱,到时恐怕会迁怒于你,你可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哦,还有……你的夫君,织田家的这个公子据说和信长一样冷酷无情……算了,还是不说了。” 父亲真是的,话说一半,真吊人胃口。 到达本城堡后,下了轿的廉姬和所有第一次见到岐阜城堡的人一样,为眼前的景色惊叹不已。这绝对是战国第一城堡!她被迎接的人带到了第二层的房间,就在此准备夜晚婚礼的着装。 “真不愧是织田家,街道也好、城堡也好、住处也好都井井有条,相当气派。” 廉姬望着庭院里的花草说道。 “是啊,小姐。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城堡。” 廉姬贴身侍女阿国,有着圆圆的脸,她忽闪着大眼睛答应道。 “你说,这织田家的公子会是什么样一个人?听百姓们说,他可是个妖怪。” 阿国括着手小声说道:“可能比妖怪更可怕!据说他十二岁便可斩人首级,还参与了刺杀前将军的大逆之举,杀人从不眨眼,只要是违背他意思的人,即使是家臣他都会不容辩解地砍掉对方的头。最可怕的是,他的那张脸极其恐怖,所以他终日戴着面具示人。” “可我听说他勇武果敢,为织田家立下了不小战功啊。” “那倒也有这么一说。” 这时浓姬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侍女首领各务野。廉姬不知她身份,只觉一阵逼人的气势,连忙正坐身子。 “这位是浓姬夫人。” 各务野仰着下巴介绍道。 廉姬赶忙行礼。 “你就是阿廉?” “是的,夫人。” “抬起头来。” 廉姬抿着嘴,神情紧张地抬起头。她窥探着浓姬的样子,一句“好美”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 “啊,我是说夫人的样貌。原本我以为夫人的年纪应该比较年长才是,可如今一见,夫人的美貌却胜过妙龄少女。” “不可放肆。” 各务野训斥道,可浓姬却笑着阻止了她。 “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来,站起身,让我瞧瞧。” 廉姬不好意思地缓缓起身。她能想象得到对方待一会儿的表情。 “哇!” 各务野惊叫着,连忙捂住了嘴。 廉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窥探浓姬的表情,浓姬却神情从容。 “夫人您不害怕吗?” “你比我那六尺五寸的哥哥(指斋藤义龙,龙兴的父亲。)还矮了一些。” “嗯?” 廉姬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她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这长相……” 浓姬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廉姬抿着嘴,又一次窥探了浓姬一眼,她发现对方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反应一般盯着自己。 “你在此歇息吧。我告辞了。” 同廉姬互视了好一会儿后,浓姬露出笑容这样说道。 见浓姬走远后,阿国忍不住说道。 “这位夫人真是没有礼貌。” “不可无礼。她好像是在测试我的反应。” 终于等来夜晚的婚宴。廉姬身着雪白的婚礼华服首次进入千叠台的晚宴大厅。在场的家臣与侍女无不发出惊叹。廉姬低着头,目光始终保持在身前的地面,她明白这些惊叹并非源于对新娘美丽的感慨。当她坐于上座后,议论声并没有停止,直到她的夫君和信长还有浓姬走了进来。 “恭喜,大公子!” 众人行礼,齐声恭贺道。 廉姬的夫君一语不发,坐在了她的身边。廉姬瞥见他脸上的鸦天狗面具,吓得立马移开视线。 信长“啪啪”两声拍掌,乐师便开始奏乐,众人恢复一片欢乐。能乐三曲、曲间还上演了时下流行的舞蹈。家臣们的喜悦达到了极点。而廉姬身旁的那个人却一语不发,甚至一动不动。她微微侧过脸窥探对方的表情,却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看,吓得她又急忙移开视线。 这时候家臣们开始陆续上前敬酒。她的丈夫也只是简单致以谢意。 这时候廉姬才多多少少有了些婚姻的实感。她不由得开始担心日后的生活,自己真的可以成为身边这个妖怪的妻子吗?真的能够喜欢上他吗?自己心里喜欢的对象又是谁?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与她分享饭团的那名武士。要是当时问问他的姓名就好了…… 酒宴到了后期,欢愉的气氛也到了尾声。这时候有家臣将半边手臂露出衣外,开始在大厅中央跳舞,以此炒热气氛。 众人都喝得有些东倒西歪了。一些酒后言语便开始扩散。 “大公子,我右近一向只说大实话。” 侍大将坂井右近红着脸颊,摇摇晃晃地在两位新人面前坐下。 “这次能够……结婚,我真的……替公子你感到高兴。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所以你看我右近,已经喝了不少了。可是啊……我舍不得公子你。噢,不,是心疼公子你。作为武士,第一要事就是建立功勋,第二点就是……” 右近打了个酒嗝,极力撑着眼皮,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 “第二点就是,回家抱漂亮的妻子。可是啊……一想到公子你要面对一个怪物,我的心就……” 右近话未说完。廉姬身旁的这个人猛然站了起来,似乎还带着某种不详的气息。他径直走向旁边的小侍卫,从侍卫腰中抽出大刀。这时在场的人都吓傻了,一瞬间整个宴厅变得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他沉闷的脚步声。 他举着大刀靠近坂井右近。右近一下子仿佛酒醒了一般,脸色吓得苍白。 “公子,你这是……” 只见大刀“嗖”地一声挥下,廉姬吓得捂住了双眼。可什么也没发生,苍冷的刀刃停在了右近的脖颈边。廉姬的夫君冷冷地开了口。 “右近身上那多嘴的恶鬼已被我斩杀!或许它还有一些同伴,若我再次发现,可保不准会伤到被附体的人。” 在场的众人连忙收敛起放荡不羁的样子,宴会也以一种极为尴尬气氛落下帷幕。 第七十四章 夫妇对答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替我宽衣。” 回到房内后,信房这么吩咐到。 廉姬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所以故意跪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信房转过身,望着她,疑问道:“你还在为刚才的事不高兴吗?” “嗯。” “右近可是一名猛将,只是喝醉了酒才……” “我不是在生板井先生的气。” “嗯?” “我是在生殿下你的气。” “我?” 廉姬挪动了一下膝盖,将身子面对信房,同时以严厉的语气对他说道:“请到这边坐好。” 信房“哦”了一声,乖乖坐到廉姬跟前。 廉姬有些惊讶,传说中的妖怪竟然没有半点抗拒。于是她接着说道:“从家臣们的态度里,我感觉得到家臣们对殿下你的认可。” “认可?”信房撇了撇嘴说,“算了吧,他们可没你想得那么亲切。” “请殿下不要打断我。” “哦,请继续。” “可你却因为一句酒后失言而做出那样的举动,令众人难堪。作为织田家的长子,殿下你的言行有失妥当。” “可他们称你为怪物啊。” “这些事我早就习惯了。” “我可不许你习惯。你可不是什么怪物!” 廉姬为之一振,饭团武士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傻傻地盯着信房出了神。 信房接着说道:“你初到织田家,说话却无半点惧意。” “喂,你有在听吗?” 廉姬连忙回过神,说:“作为妻子,要成为丈夫的贤内助。” “是吗。说得好。但我觉得你说的不全对。” “妻子受辱,做丈夫的若不能挺身而出,就如同自己受辱一般。作为大公子的妻子能够随便被部下侮辱,那我的威严也就无从说起。还有,这种事我不准你习惯。” 廉姬歪着头,借着烛光想要看面具下的表情。可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信房的嘴。 “怎么了?” 信房问。 “这句话,曾经也有一个人对我说过。” “哦?那个人应该很喜欢你吧?” “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过路人。” “那你喜欢那个人?” 廉姬想起饭团武士,不禁羞红了脸。不知走神了多久,她忽然感受到信房的目光,连忙道起歉来:“啊,抱歉。” “没关系。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大家身处乱世都身不由己。能告诉我,他是什么样一个人吗?” “嗯……”廉姬捏着嘴唇思索了片刻,说,“我也不了解他。只是一面之缘。” “那是一见钟情咯?” “我不懂。但他是第一个称赞我好看的人。有点坏心眼、爱捉弄人,还很小气。” “什么嘛,这不都是缺点吗?” 廉姬连忙撇了撇嘴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说说他的优点。” “优点嘛……和他交谈很开心,就好像认识了好久的朋友一样。他还分了一个饭团给我。” “饭团?” “啊……”廉姬越讲越觉得不好意思了,“总之,就是一个既别扭又坦率的人。” “这个人还真是矛盾呐。” 信房苦笑道。 廉姬也笑了起来,她忽然感到奇怪,她对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夫君也一点不感到抗拒。这种感觉好像很熟悉。 “传闻都说殿下你是妖怪,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呢。” 信房吊起的嘴角忽然垂了下来。他前倾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廉姬说道:“其实传闻不假,我确实是妖怪。” “咦!” 廉姬吓得缩起下巴,不停地眨着眼睛。 “我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什……什么?” 廉姬吞咽了一口口水。 信房阴郁地说道:“我只要触碰对方,就能让对方脑海里想的那个人附在我身上。” “殿下你一定是在骗我。” 廉姬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颤抖的语气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人,就让他附在我身上,让他再和你见上一面吧。把你想要传达的情感都告诉他,也算对过去诀别。当然,你大可放心。他附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是完全没有意识的。” 廉姬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信房再次叮嘱道:“记住,你要握着我的手不能松开。一松开,我与他就会失去连接。” “嗯,嗯!” “准备好了吗?” 信房再次确认道。 这时候,廉姬也认真了起来,点头回应。 “好。”信房握住了廉姬的手说,“闭上眼睛,然后脑中想他的模样,越具体越好。” “嗯。” 过了一会儿。信房握着她的手开始战抖,嘴里还不停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声。廉姬连忙睁开眼睛,她想起信房刚才的叮嘱,心想一定是灵魂附体了,她赶忙加力握紧信房的手。 信房突然不动了。廉姬小声地唤道:“殿下……殿下?” 信房霍的一下坐了起来,吓了廉姬一跳。 “我怎么会在这?小姐你这是?” 信房问道,随即看了一眼被廉姬握住的手。 真的附体了?廉姬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是你吗,饭团小子?” “饭团小子?你怎么给我取了这么个绰号。那日一别,没想到还能与小姐再见面。” “你真的不是殿下?你先说一件只有我们知道的事。” “只有我们知道的事?”信房想了一会儿,说道,“有了,我给了你一个饭团。” “这事我刚才告诉过殿下了。换一件。” “呃……你被上百个人用泥巴砸了。” “真的是你!” 廉姬欣喜地叫道。 “后来你去哪了?” 廉姬问。 “我回家了呀。”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小姐问这干嘛?莫非……” 廉姬的脸涨得通红,逃开信房的视线呢喃着:“因为……因为……” “莫非小姐喜欢在下?” 信房问道。 “才,才没有!” 廉姬不假思索地否定道,可下一秒她又开始后悔起来。 “那太遗憾了。” 信房想要离开,廉姬连忙将他拽住。 “喜……喜欢。” 廉姬的心仿佛蹦到了嗓子眼,自己的两排牙齿都好像无法控制了一般。 信房笑着凑近廉姬的脸,目不转睛地与她四目相接。 廉姬微微闭上双眼,向前探出双唇。可突然她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猛地将信房推翻在地。 “不行!” “什么不行?” 倒在地上的信房问道。 “我现在已经身为人妻,不能和你做出这样的事。” 本以为对方会大失所望,可忽然倒在那里的信房却大声笑了起来。 廉姬看了看自己松开的手,顿时反应过来。 “原来你在捉弄我!根本没有什么灵魂附体!” “我可没有骗你啊。” “还说你没骗。你要是没骗怎么……”廉姬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被泥巴砸了?” “你可真笨呐。” 信房得意地笑道。 廉姬指着信房的鼻子叫道:“难道你就是饭团小子!?” “真是个野丫头,你怎么能叫自己的丈夫为饭团……哎。” “你为什么不早早表明身份?真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哈哈哈,这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也一直没有机会和小姐你解释啊。” “你竟然还叫我‘小姐’?” “啊,该叫阿廉才是。” “快摘下面具,让我确认一下。” 廉姬伸手想要去摘信房的面具。信房却连忙向后缩回身子。 “这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哪有丈夫不让妻子知道真实容貌的?” “目前只有父亲、母亲还有明智先生知道我的真实样貌。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若只有父亲、母亲才能看的话,那我也就放弃了。可为什么连明智先生也能看?” “这个……” “殿下是信不过阿廉?” “那倒不是。” 廉姬伸出双膝,靠近信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这时换成信房的脸颊变红了,他微微撇开脸说道:“靠太近了。” “殿下若不摘掉面具,睡觉的时候也会不方便的。” “睡觉?还好,我仰面躺着并没有影响。” “我是说那个……” 廉姬皱着眉头,难为情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哈哈哈。” 信房顿时大笑起来。 “据说你大我一岁,也就是说你今年已是二十岁。难怪这么心急啊!想必在那方面你比我有经验。” “真是无礼!” 廉姬扬起手想要推倒信房,却被信房一把抓住。这回,她的耳根都觉得胀得厉害了。 “时间不早了。准备好了吗?” 信房问。 “唔……” 廉姬撅起嘴,紧闭上双眼。 “你在做什么?” 摘下面具后的信房疑问道。 廉姬的脸羞得更红了。她气急败坏地说道:“不是你说时间不早的吗!?” “是的。所以我满足你,摘下面具。” “嗯?”反应过来的廉姬这才注意到信房已经将面具拿下,“果然是你,饭团小子!” “我都说了嘛,没有骗你。” 廉姬怒气未消,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嘟”作响起来。 “刚才晚宴上因为太紧张,所以没怎么吃东西吧。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的饭团。” “我才不饿!你休想再用饭团与我和好!” “别硬撑了,带着饥饿入睡可是很悲惨的事。长者们常说,饥饿感会深入梦境,然后连做梦都饿着肚子呢!” “真的吗?” 廉姬信以为真了。 “嗯!” 信房用力点头。 “那……” “我去去就回。” “等一下!” 廉姬喊住信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信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会告诉他们是我肚子饿了。” “这还差不多。快去吧,快去吧。” 廉姬迫不及待地推着信房出了门。没过一会儿,信房真的拿了两个饭团回来。 “闻起来好香啊!” 廉姬高兴地嗅着饭团,大口地咬上了一口。 信房得意洋洋地说:“这可是我亲自捏的啊。” “嗯?殿下亲自捏的吗?” 廉姬停下了嘴。 “有什么奇怪的吗?” “殿下果然很怪,和其他武士完全不一样。” “是吗。不满意吗?” “当然不是。哈哈。侍女们没有问你吗?” “放心吧。我当然是说自己饿了啊。” “那就好。” 廉姬又高兴地大口吃起来。 “只是在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母亲。” “浓姬夫人?” “嗯。她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当然也是回答自己饿了的。可是以我母亲的智慧,恐怕是被她看穿了吧。” 廉姬又一次停住了嘴,她用力将口中的饭团咽下,默默地把剩下的半个饭团放回了碟子。她已无半点胃口,开始自言自语:“完了。这个远近闻名的怪物不仅长相丑陋,而且特别能吃。婚礼的夜晚,大家都休息了,她仍旧在想吃的东西。竟然还敢指使新婚丈夫去弄食物……” “你这家伙,想象力还真丰富啊!放心吧,母亲可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不会将此事传出去的。” “光被母亲一个人知道,我就抬不起头了。” “哈哈哈。填饱肚子可比什么都重要。” 廉姬摇摇头,没有想再吃的意思。 “真的不吃了吗?” “不吃了。” “那好。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信房正坐身姿,从怀中掏出一颗佛珠继续说道,“这个是阿通的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廉姬不明白他的意思。 “阿通是我最喜欢的女子,但是她却因我而死。她的姐姐阿初误会此事,前来找我报仇,后来也因我而坠崖,生死不明。我欠她们的实在太多。” “殿下真是奇怪。怎么能在新婚夜跟自己的妻子谈自己喜欢的女子。” “抱歉。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已经成了夫妻,我希望我们彼此之间不再有半点隐瞒。” “阿廉明白。” 廉姬望着丈夫脸上的忧伤,自己的心里也同样不是滋味。 “果然说这样的话还是不太好。这样吧,我想到办法让你高兴起来了。” “什么办法?” 廉姬问道。 “当然是男女之事。来,替我宽衣。” “我不要!哼!” 廉姬手忙脚乱地钻进被褥里,背过了身。她听见信房叹气的声音,接着蜡烛被吹灭了。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不知名的神佛保佑了,这也许是她自出生以后遇到的最幸运的事了。被窝里的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不祥之兆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房与廉姬完婚后不久,信长终于将将军义昭迎接到了立政寺。同时,廉姬的父亲,义昭身边的首席支持者细川藤孝也加入了织田阵营。这样将军的左右手皆成了信长的家臣。而彻底成为傀儡的义昭却仍蒙在鼓里。他这个“大好人”,只要是愿意助他重回京洛的人,他都会如同抓住大海里的浮木一般,紧紧倚靠着对方。 市姬嫁入浅井家也已有四年。她与长政恩爱有加,育有一女。信长想要西进助义昭回京洛,赶走京畿的松永久秀及三好三人众等恶贼,就必须通过近江的浅井家和六角家国境。 信长正思忖着如何与浅井家交涉。凑巧的是,就在此时收到了浅井长政的书信。 “我与令妹结成夫妻已有四年。对于上总介的英名,在下仰慕已久,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相见。不知上总介近日可否方便,在下一定前来拜访。” 信长看完书信,长政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加丰满了。 “没有冗长客套的寒暄。我对浅井长政这个年轻人十分中意。” 旋即他将信递给了信房。 “长政素有英雄少年美名,十六岁时为维系家族统治,罢黜了其父久政,并亲率大军大破六角氏。但听闻他与他父亲久政的关系依然和睦,并且有些时候背后做决定的仍是他父亲。” “所以你觉得其中有诈?” 信长问道。 “孩儿不知。”信房又将信转到竹中半兵卫手中,“先生以为如何?” “在下认为不可答应他。倘若答应他,他带兵前来,到时我方进退两难。若不答应他,又有失礼数以及大将的面子。既然对方设下此种难题,大将不如将难题掷回给对方。” “你的意思是由我方前往小谷城?” “正是。” “可若是父亲前往小谷城,浅井家路途中设有埋伏怎么办?” “所以这次需要大公子也辛苦一趟了。” 半兵卫抿嘴一笑。 “就按半兵卫说的去准备。” 信长已经完全明白半兵卫的意思。他立即就回了信。 没过几天,长政的答复又到了。会面的地点设在了北近江浅井家国境上的擂钵岭,时间设在九月八日。 九月六日,天才微亮,一切看似悉如往常。 信房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惊恐地环顾着四周。 “唔……怎么了,殿下?” 身旁的廉姬揉着睡眼问道。 “是梦吗?” 信房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他双手仍旧微微颤抖着。 “什么样的梦?” 廉姬握住了他的手。 “我梦到我的生母。” “殿下的生母?” 廉姬一脸担心地盯着信房,她发现自己的丈夫竟在流泪。 “她被压在着火的房梁下拼命喊着救命,但我却无能为力。” 信房紧紧拽着被褥,似乎还停留在梦中的场景里。 廉姬温柔地将信房搂入怀中,安慰道:“这是殿下心中一个结。那时候,殿下还小,不能怪你。” “若是这个乱世不结束,只会不断滋生这样的惨剧。”信房哀叹道,“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相互理解,一定要以战争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因为人的欲望在作祟啊。当人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对他们来说,发起战争要比取得别人理解简单得多。” “所以父亲才想成为这个时代最强的大名,从根本上杜绝这种现象。父亲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你真的很喜欢大殿下呢。” 廉姬笑道。 “嗯!只要一想到父亲,我就不自主地有了勇气。哦,对了,我好多天没去拜见母亲了。我现在去一趟。” “这会儿会不会太早啦?” 信房朝门望了一眼说:“这个点,父亲应该已经外出忙活了。母亲应该也起了,她这个年纪啊,醒的可早了。” “你在说什么呢殿下,母亲今年也才三十四岁。小心我告诉母亲!” “怕了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母亲啊。” “那得看你表现了。” 信房眯着眼,苦笑着出了门。 他去到浓姬的居所,正好在庭院中遇见了浓姬。 “信房啊。这么早就来给母亲请安?你的脸色可不太好。” “我做了个噩梦。” “啊,看来我的信房还是个孩子呢。”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浓姬故意使坏,笑着反问:“哦?不是吗?” “是……不提了。” “这次前往浅井家国境,准备得如何?” 浓姬沏上一杯茶,开口问道。 “一切妥当,母亲放心。” “虽然你从小心思缜密,但我还是放不下心啊。切不可过于轻率。” “这次可是在父亲眼皮底下,我怎么敢呢。” “那就好。”浓姬一摆衣袖,凑近信房身边,小声问道,“最近夫妻关系还好吗?” “母亲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听闻阿廉自从嫁进织田家后就闷闷不乐啊。” “闷闷不乐?不会啊,难道是我没有注意到?她好像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吧。” “什么样?” “母亲你有所不知啊。”信房一脸得意地笑道,“当初我在一乘谷遇到她的时候,她可是打扮成了男人的模样,胆子大得敢拦住一向宗恶僧的去路。” “有这样的事!?” 浓姬惊讶地上挑着眉毛。 “为了替一对母子讨回公道,她差点死于恶僧刀下呢。” “真是个不得了的丫头!” 母子俩一阵欢笑之后,浓姬忽然换上一副严厉的口吻说:“既然了解她的性子,你也得抽时间多陪陪她。” “这……” 信房一时间答不上话。 “作为妻子她一定是有所顾虑,想必她也一直在忍耐。作为丈夫,你可不该忽视了自己的妻子。” “那个野丫头明明不用顾虑那么多的啊。” 信房小声嘀咕着。 “信房。” “是。” “现在就回家去。” “啊?现在?我才刚来从家里出来。” 此时侍女首领各务野走了过来。 “小姐,廉姬夫人来了。” “看,曹操来了。”信房苦笑道,“那我回家去了。” “臭小子,你给我坐下。” “是,是,是。听母亲的。” 廉姬走了过来,恭敬地向浓姬行了礼,身后还跟着她的贴身侍女阿国。 “母亲,我做了些糕点,特地带来给母亲品尝。” “阿廉亲手做的,那我要好好尝尝。” “你这家伙,不是才刚起床吗?怎么可能就做好……” 信房惊讶地说道。可廉姬瞪了他一眼,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阿国摊开点心盒,里头的点心各式各样,模样精美,就是数量有些异常的多了。 “这么多,够我吃上好几天的了。” 浓姬高兴得合不拢嘴。廉姬倒上一杯热茶,递到了信房面前。信房惊奇地回看她。 “殿下也快吃啊。” “我就不吃了,你特地做给母亲的……” 浓姬一听,差点被口中的糕点噎到。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笨儿子!你平时的观察力都哪去了?” 浓姬问道。 “我……” “我问你,你看这糕点像是昨天做的吗?” 浓姬厉声问信房。 “不像,应该是刚做好的。” “若是刚做好的,得起得多早才行?” “我又没做过糕点,你问我我也……” “好好想想!” “这……大概起个大清早吧。” “这么大量的糕点,难道你真以为阿廉是想让我吃好几天吗?” “我明白了,是想让母亲分给父亲和弟弟妹妹们一起享用。” 浓姬目瞪口呆,伸手摸了摸信房的额头。 “你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浓姬叹了声气,转而对廉姬说,“阿廉,真是对不住,我有这么个傻孩子。还是你自己对他说吧。” 廉姬和阿国赶忙收敛了一下笑容。 “殿下,你就快吃吧。” “你一定还有留些在家中吧?” “那倒是。” “我回去再吃吧。” “不可。” “为何不可?” “你忘了你早晨说过什么话了吗?” “什么话?” 廉姬轻哼一声,转而对浓姬说道:“殿下早上说母亲你这个年纪……” “喂,我吃还不行吗?” 信房一脸无奈地将点心送入口中。 “他说我什么?” 一旁的浓姬摸不着头脑。 “殿下说母亲您这么多天没见他,一定是想他了,所以他才一大早来给您请安。” 浓姬看向信房。信房则挠着胸口,把脸撇向了一遍。 “殿下待会儿陪我出门一趟。” 廉姬说道。 “出门?” 信房和浓姬互视了一眼。 “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说啊。我明白了。” 信房乖乖地挑选了一个看上去称心的糕点放入口中。 “味道如何?” 阿廉一脸期盼地问道。 “还行吧。” 吞咽下去后,信房又捏起另一个。 “这个也还行。” “这个嘛……也还行。” “这个……” 当信房想去拿下一个的时候,手却被廉姬抓住了。廉姬看上去是生气了。 “我看殿下应该饱了。” “我还没呢,大概还得再吃一、二、三……四个吧。” “殿下不是觉得味道很一般吗。” 信房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向母亲求救。浓姬掩着嘴早已笑得直不起腰。 在信房连连道歉之下,廉姬终于让他将各式糕点都尝了一遍。 填饱肚子后,他俩便出了城。 “这是要去哪?” 信房骑在马上问道。 “殿下随我去便是。” “现在可是你坐在我的马上啊。” “哦,对。往城下町西面。” 信房驾着马晃悠悠地穿行在西市场。路旁的百姓一见他前来,不论是正在赶车的,还是正在做买卖的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伏在路旁行礼。热闹的市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唯有竹笼里的鸡“咕咕”地小声啼叫着。 信房不以为然地昂首挺胸前行着。廉姬则留心观察着百姓们的样子。 在距离西市场二里外的地方,廉姬催促停下马。原来她要去的地方是这边的神社。 “来这做什么?” 廉姬不理会信房的问话,提出自己的问题。 “殿下刚才经过集市时,可有注意到百姓们的举动?” “当然,他们不是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吗?” 信房有些不知所云。 “殿下觉得他们是出于敬畏吗?” “我想大概是畏惧吧。” “他们畏惧殿下,殿下不觉得有问题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谁让我戴着面具又身负那么多妖魔鬼怪的传闻。” “阿廉即使被人称为怪物,也不曾放弃尝试让人了解自己。正因为阿廉没有放弃所以才遇到了殿下啊。” “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 廉姬气冲冲地逼近他。 “依阿廉看来,殿下绝非冷酷无情之人。殿下之所以不与人亲近,只是在逃避。” “逃避?” 信房也有些生气地反问道。 “殿下害怕让人了解真正自己。除了双亲之外的人,包括我,殿下都总是保持着距离。作为织田家的长子,不可疏远家臣与百姓。当初织田家能够战胜今川义元不正靠的家臣、百姓上下一条心吗。这样的道理殿下不会不懂。” “我是父亲手中的刀,让人畏惧才是我的职责。团结众人的事,只要父亲在就够了。” “那真是太令人难过了。” “什么?” “要是这样的话,不被人理解的殿下就太可怜了。” 信房苦笑,说:“阿廉你说的没错。的确疏远家臣和百姓是我的过失,其中有我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在里头,但另一部分原因在于我若是越与他们亲近,恐怕将来支持奇妙丸的人就会越少。” “殿下不想继承织田家?” 信房叹了声气说:“当然想。但是我只是养子,没有继承权。” “但殿下常说大殿下是打破常理的人,况且……” “阿廉,冷静一点。” “对不起。”廉姬一缩下巴,试着平静情绪,“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殿下你的目标还记得吗?” “当然,是助父亲平定乱世。” “那只要是有利于达成这个目标的事,殿下是不是都肯做?” “那是自然。” “‘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我希望殿下成为有仁德的人。” 信房有点不高兴了,他拉长着脸,说:“那是你理想中的我,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的身上。” 廉姬蹙着眉头,道了声“抱歉”,然后转身进了神社。 信房挠了挠头,后悔自己对她发了脾气。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廉姬回来了。她将一个精致的护身符交到了信房手中。 “这是……” “阿廉知道殿下心中已有了不可替代的佛珠。但佛珠不是阿廉之物,阿廉只相信自己诚心求来的东西。殿下就当是阿廉为自己求心安吧,这也算是阿廉做到了为人妻子的本分。请殿下务必随身携带。” “你这女子真是十分严苛,对自己可真是纵容啊!不过这粉色的护身符倒很像你平时穿的衣服的颜色。里面装的是什么?” 六郎想要拆开护身符,廉姬连忙阻止。 “拆开了就不灵了!” “欸,还有这么一说吗?” “回去了!殿下再不快点,我可自己骑马回去了。” 阿廉头也不回地上了马。 “喂,这可不是妻子的本分啊!” 信房连忙追了上去,两人骑着马慢悠悠地驶过田间。金秋的阳光和煦轻柔,毫无保留地洒在两人的身上。一路慢行,大概骑了快有一里的路程,廉姬才开了口。 “此番前往浅井家,殿下万万不可疏忽。” “这事,早上母亲也嘱咐过我。” “浅井长政提出会面的时机实在太过蹊跷了。” “嗯,究竟是想献媚还是……恐怕会像当初外祖父召见父亲一样不怀好意。” “你是说过世的斋藤道三殿下?” “嗯,他可是被天下人称为蝮蛇的男人。他曾假借想与女婿,也就是我的父亲见面而设伏除掉父亲,可结果为父亲的才能所折服,放弃了那个念头。这次会面地点定在擂钵岭后,父亲就派人前去勘察了那一带的地形。” “我还是有点担心。” “阿廉,你担心的没错。此番前往,为的不仅仅是化解对方抛出的难题,更是要探查清楚浅井家的真心。父亲已握将军这个大义在手,即将发兵京畿,途中需经过浅井国境,这件事若不趁早做好准备,恐怕上洛之战就得继续推迟。” “可是,既然是盟友间的会面,父亲也没法带众多兵马吧?” “嗯。父亲打算只带一百五十人。” “什么!一百五十人?那万一对方真的设了埋伏……” 廉姬急得侧过脸想看身后的信房,弄得马儿走歪了几步。 “你先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一百五十人随行,之后还有一千五百人的队伍由半兵卫率领随时接应,城中也做好了整备随时可以前往增援。” 廉姬“嗯”了一声后又陷入了沉默。这回换信房伸着脑袋去看廉姬的侧脸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廉姬摇摇头说:“从前我父亲跟随将军义辉与三好氏对抗,经常我也会为父亲的安危担忧。可如今的担忧却完全不同了。” “武家的女子皆是如此。这也许也是父亲想要尽快结束乱世的一个原因吧。” 马匹缓缓驶入集市,集市上的百姓与之前如出一辙,全都退到道路两旁行礼。信房一勒马缰,让马停了下来。他侧身下马,大声说道。 “诸位,不必多礼!” 百姓们也觉得奇怪,他们小心翼翼窥探着信房,谁也没敢起身。 “店家,来两个馒头。” “是,是,大公子。” 年迈的店家慌慌张张的应答,却不见他起身。 “你一直这样跪着,要我等到何时?” 信房厉声问道。 “咳咳。” 廉姬干咳了两声。信房深吸一口气,又唤了一声。 “店家。” “明白,明白。” 回过神来的店家,赶忙起身。信房接过馒头,递了一个给马上的廉姬。廉姬的脸上早已挂着满意的笑容。令百姓惊奇的是这两个“怪物”组合在一起,竟产生了一种美妙的错觉。百姓们不由得纷纷起身,恢复往常的工作。 信房扫视了一眼热闹的人群,微微扬起嘴角跨上了马,继续前行在吵杂的集市之中。 第七十六章 擂钵岭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我怎么也没想到,织田先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这次会面。” 年轻的当主浅井长政将茶碗贴近嘴边,发现茶水已凉,又将茶碗放回了原处。 长政有着一张瘦长的脸,短短的额头下是粗长的眉毛。眉下的那双笑眼格外澄澈,与笑眼同样引人注意的是位于下巴上的那颗黑痣。 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他自言自语说了句“差不多快到约定时间了,不知织田先生到哪了”,旋即走出了茶屋,重臣远藤喜右卫门则跟在他的身后。 这间茶屋位于双方会面的擂钵岭岭顶。屋外不远处栽种着一株秋树,满枝的密叶早已被这金秋气息染成了红色。就在这秋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坐在那里可以望见岭下前来的其中一条山路。这时的山路就像一条金蛇在满山的红叶之中蜿蜒而上。 究竟织田先生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呢?若织田先生真如阿市所说的那样英雄,我一定得请他到小谷城一聚。 “看!” 长政肃然起敬,他招呼到身边的喜右卫门。 “骑白马的那位一定是织田先生。果然威风八面,大将之风让我长政望尘莫及啊。喜右卫门,你快看啊!” “分列他两侧的是?” 喜右卫门答道:“长相猥琐的,应该就是信长的心腹,叫木下藤吉郎。” “哦?就是那个贫农出生,曾经只是给织田先生暖草鞋的木下藤吉郎吗?” “是的。现在已是墨俣城城主。” “不愧是织田先生,唯才是举,不问出身。日后,我也想像他这样……那身旁那位戴着鸦天狗面具的青衣武士,莫非就是……” “是的,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不详之人……” 不等喜右卫门说完,长政显得更加兴奋了。 “应该就是阿市口中最常提到的侄儿六郎了。听阿市说,六郎身份特殊,命途坎坷,自幼便习得无双剑术。如今可谓是织田家第一剑术高手。难怪全身都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呢。” 信长一行大概一百五十人的队伍渐渐尽收眼底,他们身着轻装,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只有十几名配了火枪的侍卫。再反观自己身后,三百人的队伍全都全副武装。长政为此深感后悔。 “与织田先生坦荡相比,我真是……” 长政看向身边的远藤喜右卫门,却发现他一脸阴笑。 “喜右卫门,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 信长的队伍渐渐在长政的视线中消失,只要再绕过这个弯,他们便可到达岭顶。 “浅井先生!” 出现在岭顶的信长热情地唤着长政的名字。长政则等不及地迎了过去。 “辛苦你了,织田先生,远道而来。” “哪里哪里。” “原本我打算亲自登门拜访。” “欸,南近江战事不断,我思量着浅井先生还是不宜远离国都的好,所以还是我前来比较好。” “原来如此。织田先生竟想得如此周到,我长政真是太感动了。” “哪里的话。浅井家与我织田家已是亲家,我可是一直视浅井先生为义弟,这点小事不足为道。” 原本带着试探之心而来的长政,一与信长见面,他的疑虑便烟消云散。他十分肯定,信长便是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 “真是不好意思,织田先生。原本我以为您也会全副武装而来,所以才……” 信长不以为然地大笑起来。 “无妨无妨。如今京畿贼人当道,南近江又有六角氏。浅井先生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可惜我能力浅薄,能给予织田先生的帮助实在有限。我内心实在过意不去。” “能明辨是非与忠奸,已非常人所能。浅井先生无需太过自责。这个乱世总得有人站出来去了结,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织田先生如今拥护义昭公,忠心奉公。若日后有用到我浅井家的,我长政一定鼎力支持。” “太好了!” 信长豪放地笑道,边说边往岭下眺望。 “这金秋之景真是美如梦境一般啊。” 长政跟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瞭望。 “是啊!这美景仿佛不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看着它,让人忘记了这世上仍有战事。” 信长语气一沉,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可是偏偏有贼人破坏这大好时光。” “贼人?” “浅井先生你感受不到吗?这岭下腾腾的杀气。” “您的意思是有埋伏?” “看来浅井先生是不知情了?” 信长将目光移向长政身边的远藤喜右卫门。 “浅井先生不用担心,这杀气不是冲你而来,而是冲我。” “织田先生不必担心。我护送你离开。”长政转而吩咐喜右卫门,“喜右卫门,将士兵……” “不必了。” 信长打断了他。 “看来浅井先生确实不知情。我想可能是南近江的六角氏有意破坏我们两家关系。趁我俩会面期间,除掉我信长,然后再嫁祸给浅井先生你。” 长政明白信长话中有话,他顺着信长的眼神看去。难道织田先生指的是喜右卫门? 这时信长摊开左手。木下藤吉郎机敏地递上一把洋枪。 “砰!” 一声枪响,林间鸟一齐逃离枝头。 长政望着四散的飞鸟大为震惊,可没等他回过神,岭下忽然传来一阵厮杀声。不,不是厮杀,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究竟……” 长政脸色煞白望向信长,对方的脸上洋溢着快意,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 不出一刻钟,厮杀声停了。长政感觉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什么拍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浅井先生。我有一长子,民间都传闻他是鸦天狗化身,背上长有一双黑色的翅膀,能够轻易将人撕成碎片。” 长政这才想起来,他连忙回头扫视着织田一行人。不在了!从织田先生登上岭顶的那一刻起,他的长子就不在这儿! “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但是也八九不离十吧。浅井先生就不必担忧我的安危了,贼人或许会趁此时机偷袭小谷城也说不定,你还是速速回去吧。” “是……是。” 此时的长政内心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当然,愚弄他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并非信长,而是自己的家臣。对于信长,他只有歉疚。 “织田先生……” “放心。我明白。” 信长主动握住长政的手,温和地阻止了长政说下去。 长政点点头,乖乖地领军离开了岭顶的休息所。骑在马上的他,几次咬牙切齿,为自己的用人不慎感到愤怒。 “喜右卫门!” “是。” “你这混账,让我好生丢脸!” “殿下为何这么说?” “你以为我还不知道吗?” “我真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要我停下军马,到林间搜寻尸体,证明他们的身份吗?” “这……” “没用的废物!” 长政恨不得现在就取下远藤喜右卫门的首级向信长谢罪。原本他还想邀请信长回小谷城与阿市一聚,可如今已毫无脸面开口。 “是谁与你共谋,说!要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是……是大殿下。” “什么!父亲吗?真是糊涂啊!” 长政气得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这时,坐骑像是被什么震慑了一般忽然停了下来。长政也忽感一阵凉意深入后颈。他凭着直觉向侧面的林间望去。眼前出现的一幕令他胆战心惊。 身着青衣的鸦天狗武士擒着钢刀立在树旁,他满身是血,如同鬼神。一股白色的杀气仿佛源源不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弥漫了那一片红叶林。长政与他四目相接,难以移开双眼,仿佛魂魄都要被他吸过去一般。 长政还是第一次感到内心如此发颤,他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恐惧,催促队伍继续前行。内心深处却突然蹦出一个声音——也许某一天,我会死于他之手…… 第七十七章 廉姬的担心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推开房门,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信房本能地抬手遮挡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确认家的味道一般。此刻的手臂和背部仍有些乏力感,看来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这时廉姬正巧从廊上的一头走了过来。 “殿下你醒啦。” “嗯。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 这是常有的事,只要经历过激烈的战事后,一旦放松下来,信房总会倒头大睡一场。 他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阿廉,拿饭来,我饿了。” “已经准备好了。” “哦?” 信房走回房间,随后饭菜也到了。 廉姬坐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想起昨日。昨日信房随信长回到城堡的时候,虽然一身干净,但带回来的衣服却满是血迹。单从这一点,便可看出丈夫经历了怎样的战斗。她呆立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仿佛刀光剑影重现于她的眼前。 “你在想昨天的事?” 端着碗的信房突然问道。 廉姬惊讶得慌了手脚。 “殿下怎么知道的!?” “表情。”信房用筷子敲了一下廉姬的头,“你真是太好懂了。” “啊,真是抱歉!” 廉姬抢过信房的饭碗。 “喂,我还没有吃饱呢。” “殿下难道从我的表情里看不出来,我是打算给你添饭吗?” “哈哈哈。抱歉,抱歉。” 接过饭碗,信房接着说道。 “无须担心。战斗自然会血染衣裳,我可不像其他的武将那样以战死为荣。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非常怕死的。” “我可半点没有看出来呢。” “无妨无妨。” 信房狼吞虎咽下第二碗饭后,终于满足地向后仰着身体。 廉姬说:“大殿下派我父亲前往南近江了。” “哦?父亲派岳父大人前往南近江?六角氏的领地?” “嗯。” “几时去的?” “在你们还未从擂钵岭回来的时候,就有侍卫回来传令。” “父亲的思维总是领先所有人。” “大殿下希望我父亲能够说服六角家。随行的还有瑞龙寺的夕庵和尚。” 听到此处,信房捧腹大笑起来。 “父亲可真是坏心眼!” “殿下为何这么说?” “这可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即使是想法周到、口才出众的岳父也无法完成的任务。” 信房见廉姬一脸疑惑,因此换成了随意的坐姿继续说道:“若是派你前去,你会如何说服六角家?” “当然是以奉将军义昭公上洛的义理去谈判。” “嗯。义昭公当初在你父亲协助下逃离兴福寺后,的确在六角家暂住过一段时间。当时你也是一同前往的吧?” “是的。当时是躲藏在甲贺郡的和田城,和田惟政大人的家中。” “那后来呢?” “后来六角义治暗通三好三人众,我们只好又逃到了若狭国……” 廉姬越说越小声。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为何不能依靠义理这一方式了吧。” “是的。” “阿廉,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廉姬抿了抿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分析道。 “既然不能依靠义理,只能依靠武力威慑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先给个提示。父亲能调动的兵力大概在两万八千人,援军有浅井、松平两家。” “那可是相当大规模的军队了。” “是的。可是当初今川义元两万五千大军前来攻打我们家的时候,父亲手上四千人也没有投降啊。虽然六角父子并不能与父亲比较,但是他们手上除了箕作、观音寺山两座大城外,还有十八座城在。援军有三好、松永、神户三家。再加上永正年间,六角家有辅助将军义澄抵抗大内义兴的二十多国军队的先例……” “那父亲此行岂不是徒劳?” “也不全然。一来可明确六角家的态度;二来可麻痹对方,让对方觉得我方并没有立马就攻过去的打算。不过以父亲的性格,恐怕是等不到岳父回来了。” 就在这时,有侍卫快步前来。 “禀报!主公召开军事会议,命大公子速速前去。其他重臣也已经登城了。” “知道了。” 战事一起,身为女子的廉姬又不免为之担心。 信房则微微一笑,对她说道。 “放心吧,从今往后,你无需再逃了。” 第七十八章 上洛之战打响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长回到岐阜后的第三天,军队便开往了浅井境内,他们的目标是南近江的六角家。九月十三日下午,信长得知细川藤孝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于是下令对六角家发动进攻。这时他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两万八千人之多,并且信长没有像人们猜想的那样将军队分成十八路分别攻打六角家的十八座城寨,而是仅仅分成了三路,一路由明智光秀带领前往攻打观音寺山城北面兵力较弱的和田山城,剩下的一路则由信房等人带领攻打箕作城,信长自己坐镇本阵。 信房与木下藤吉郎、佐久间信盛、丹羽长秀(万千代)、浅井新八等八名将领任先锋,带兵在附近村庄放火。按照当时的惯例,入侵的一方一旦得手,就会在附近村落放火,所以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经营的日子,因为战事,一瞬间又被付之一炬。 “大公子,还是第一次担任先锋吧?” 藤吉郎的马靠了过来问道。 面对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信房的嘴紧闭着。百姓的哭喊声与漫天飞扬的尘土交织在一起,信房反复告诫自己这就是战争的常态,但内心还是被莫名的恐惧刺痛着。 “每个时代都一样,受战争之苦最深的永远是一些最厌恶战争的人。一心想要结束乱世的我们,不知不觉双手早已沾满血腥和罪孽。” 藤吉郎说道。 “藤吉郎,今天你是怎么了。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你知道的,我家也是贫农出生,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我也一样。” 一滴冷汗流经信房的太阳穴。 “不瞒你说,我的生母就是葬身于这样的火海之中。” “原来是这样。刚才大公子你下令不许伤及百姓性命的时候,我藤吉很是感动。” 信房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时,滚滚的热浪那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他。他跳下了马,木然地朝着村子走了过去。 “大公子?” 藤吉郎唤了一声,信房没有理会,他呆呆地望着燃烧着的房子,视线随着火苗向上攀升着。这时天色有些暗了下来,不远处的天空中也升起着同样的黑烟。将他的目光拉回来的是屋梁倒塌的巨响。某种异样的气息似乎正袭向信房,他察觉到一丝敌意。 混乱的人群中正有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丝毫不为周边事物所动摇。 那个女子侧身伫立在那里,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 信房定睛一看! 不会错,一定是她,她没有死! “阿初!” 信房不自主地朝她走了两步。可是阿初没做反应,只是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他。信房犹豫了,只有一声微弱的声音在喉间回荡。 “阿初……” 阿初一扭头,钻进了慌乱的人群。信房想要去追。可一阵幼童的哭声却从旁传来。一名三四岁左右的幼童跪在倒塌的房屋旁哭泣,正对着的是被压在房梁底下的妇人。 是先救人还是去追阿初?信房张望着四周,四窜的百姓已无人有暇顾及他人。 他大吼了一声,气恼地跑向了男孩。就当他准备冲入火场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疼向他袭来。曾经母亲被活活烧死的影像和眼前的夫人不停在他脑海中快速交织着重叠,彷如紧箍咒一般。 “啊啊啊!” 信房十指扣着脑袋,头痛欲裂,他根本无法再去思考任何问题,甚至连站起身子的力气也没有。刺眼的白光使他无法睁开双眼,一阵晕眩,他彻底昏倒在了地上。 第七十九章 马不停蹄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当信房再次醒来的时候,村落的火基本熄灭了。在他身旁守护着的是木下藤吉郎以及竹中半兵卫。 “我昏过去了多久?” “快半个时辰了。” 回答的是藤吉郎。 “大公子,请切勿再做出刚才那样的冲动之举。” 半兵卫说道。 “啊,我会注意的。那孩子和他母亲怎么样了?” “孩子没事了。那妇人就……” 半兵卫遗憾地摇了摇头。 信房紧抓住裤缝,气自己当时没能及时冲入火场。 他缓缓站起,头疼还有一些残留。他拉着马缰又望了一眼村子的方向,屋舍差不多烧尽,只剩小部分还燃着火焰。信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重新上了马。 “百姓都逃向了何处?” “前方的箕作城。” 那是他们接下来要侵攻的地方,是六角承祯所在的居城。 “刚才有侍卫前来禀报,细川藤孝和夕庵和尚已经回到本阵了。” 因为此前信长下过命令,此战一定要速战速决,为了让六角的援军来不及抵达。半兵卫这么说是为了提醒信房。 可如今阿初可能逃到箕作城里去了。力攻之下可保不了任何人的周全。如何才能保证阿初的安全又不延误战机?信房微皱着眉头,窥探了半兵卫一眼。 “你有所顾虑?” 半兵卫似乎察觉到了信房的异样,问道。 恐怕此时提出自己的疑虑,也得不到半兵卫的认可吧。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没什么。出发吧。” 信房带着人马赶到有扇山之称的箕作城时,另几名武将已经开始了对箕作城的攻击。信房的部队很快也加入了战斗,箕作城抵抗了大概不到四个小时,就陷落了。守将吉田出云被斩,六角承祯早已逃向了六角家的主城观音寺山城。那里与箕作城仅有十八条街道的距离,由六角承祯之子六角义治,也就是六角家的当主镇守着。不过在兵力上,失去箕作城这个屏障的观音寺山显得更加薄弱。 “藤吉郎,挑选出可以再出战的士兵,让他们做好准备。一旦父亲的本阵到达箕作,我们就出发前往观音寺山城。” 信房这么吩咐了下去。在等待信长的本阵迁移过来的期间,他则焦急地在箕作城里寻找着阿初的下落。 “大公子请随我来一下。” 半兵卫在一旁小声地说道。 “去哪?我现在有紧急的事。” “随我来便是。” 见半兵卫坚决的态度,信房只好随他前往。 令信房感到吃惊的是,半兵卫带他去的地方竟集中着一群百姓。 “先生这是……” “不知是否与大公子想到一块去了?” “是先生特地召集起来的?” “是的。” 信房激动的点点头,随后便在人群中搜索着阿初。可惜他看了又看,并未找到阿初的影踪。于是他便抓起身旁的一名百姓问道。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在这了吗?” “没,没,还有一部分逃向观音寺山了。” “什么?逃到观音寺山城去了?” “是。” 信房狠狠吐出一口气,胸口的烦闷并未减轻。 “大公子。” 半兵卫抓住了信房的胳膊,他眯着眼睛摇头示意了一下。 信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时侍卫带来了信长已经达到箕作城的消息。 信房不等与父亲见面,马上命藤吉郎出兵前往攻打观音寺山城。这时观音寺山城北面的和田山城已经被明智光秀攻下。观音寺山城根本等不及三好、松永等人的援兵,瞬间便被信房攻下。六角父子则不得不舍下这佐佐木家(六角氏出自佐佐木氏嫡系)十八代四百余年一直居住的观音寺山城,逃往石部城。 “不许对百姓出手,把城中所有女子都集中起来,包括百姓。” 进入观音寺山城后,信房马上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因为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父亲得知观音寺山被攻破的消息,一定还会再次出兵。他们必须以一种如疾风般的速度踏平南近江才行,若是敌人将兵力集中起来,并等到三好等人的援军,那战事便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侍卫们对信房的命令议论纷纷,对此举的猜测也五花八门,但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指令。 没一会儿,城中的女子便都被集中在了二丸的空地前。信房命她们蹲下身子将头抬起来。女子们照做了,唯独角落的那名女子侧着脸,站在那一动不动。信房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 他不顾旁人的眼光指着那名女子就喊道:“跟我走。” 这时的夜空连星星都已经退去,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吧。信房一语不发地走在阿初的身前,直到出了城堡他才停下脚步。 “你依然想取我性命?” 信房问道。 阿初不再隐藏袖中的匕首。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究竟是谁告诉你阿通是死于我手的。” “这个你不必知道。” “忍者的消息网吗?” 阿初默不作声。 “看来是。同样身为忍者,你觉得他们的信息百分之百可靠吗?” 信房转过身继续说道。 “我与阿通的关系,每一个侍卫,每一个侍女,包括我的母亲都可以证明,即使她是间谍,那也不是说杀就能下得了手的。你为何宁愿相信告诉你信息的人,也不相信我?” “你想错了,我只是不相信任何人。自从我父亲将我们姐妹卖给人贩子以后,我就只相信阿通一人。不……或许我还相信过你。但是多亏了你,让我认清了现实。” “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只是当时的情况,我如果直接表明身份,恐怕你更无法冷静听我解释。” “那古仓悬崖那次呢?你又做何解释?” 阿初质问道。 “那次我真的并不知道知情。佐渡守听闻奇妙丸被抓,就以为是我为了家督之位策划的阴谋。所以……” “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信房走近了一步,说道:“那好,你就留在我身边。” “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既然不信你,又怎么会回到你身边?” “留在我身边,用你的耳朵去听,用你的眼睛去观察、去判断。得出自己的答案后,再决定要不要杀了我。” 信房一把抓住阿初的手,发觉她正在微微颤抖。 “害怕吗?你害怕最终得出的结论会摧毁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信念吗?” 阿初眼眶有些湿润,她目不转睛地与信房对望了许久,最终将匕首收回袖中,背过了身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人真是危险了,总是能用花言巧语动摇我的决心。” “是吗。” “哪有人像你这样,愿意把仇人留在身边?” “因为我知道,你我并非仇人。” “全凭你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反正你现在也无处可去。一个女子该如何生存下去?” “你将阿初看作女子?” 阿初瞪大了双眼,倔强地问道。 “除了女子,你难道还能是男人不成?” 阿初生气地一扭头。 “我是忍者,不必你担心。” “是要假扮成乞丐还是娼妓。既然是忍者,那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忍者不行吗?” 阿初默不作声。 “当你有了自己的决断后,再决定去留。况且你我都有同一个目标。” “同一个目标?” 阿初疑问道。 信房坚定地说:“那就是找出杀害阿通的真凶,为她报仇。” 阿初转悠了一下眼珠,似乎默许了信房的建议。 “看来你不反对。”信房接着说道,“我希望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论结果如何你只能冲着我来,不能伤害身边的人。” “放心,我不会再挟持你弟弟。” “不只是我弟弟。” “那是?” “还有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对此一无所知的阿初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义昭将军的养女。” 阿初“嗯”的一声扬了扬下巴,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所以这算是一场政治婚姻了。” “算是吧。” “那就算我把她杀了又何妨?” “不行。既然她已是我的妻子,我就有义务保护她。” 阿初皱着鼻子,诧异地眯起眼睛问道:“你喜欢她?” 信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一下头。 阿初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心里只有阿通一人才……” 信房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初一皱眉,对信房的暧昧态度嗤之以鼻。 “你要杀的话就趁现在,要不然总有一天我会连你的妻子也一起杀掉。” 阿初一边走向林间的深处,一边说道。 信房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他望着阿初的背影只有道不尽的愧疚。这个女子因为他受了多少苦,他根本不敢细想。不,应该说他必须去想,只有这样才能在下一次相遇时,尽全力将她留下。但如果到了那天,真会威胁到廉姬的生命,他又该如何抉择? 信房紧握拳头,最终像是为了寻求答案一般将视线移向了夜空。此时的夜空已渐渐有了一丝粉红,天就要亮了。 第八十章 入京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箕作城和观音寺山城在顷刻间陷落后,整个六角家都为织田军的强大所震动。信长没有持续之前如疾风般的攻势,他攻陷完观音寺山城后,将大军缓缓开往了南近江最大的豪强蒲生氏所在的日野城。 “无需再耗费兵力了。我们只需要等就行了。” 信长这么说道。 一切如他所料。日野城主蒲生贤秀开城投降并献出了自己的嫡长子鹤千代作为人质。随着他们的归顺,南近江的其他豪强也纷纷来投,南近江就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平定。 九月十二日出征进入近江,仅仅经过十三天,信长就已经渡过琵琶湖,进入三井寺,目前的位置正对着京洛的方向。 这时,德川家康(松平家康于永禄九年得敕许,改姓德川氏)的部将松平信一和浅井长政亲率的援军也已抵达。织田方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三千人以上。山科、宇治、田原、醍醐等地,都被他们的旗帜所淹没。 “现在该怎么办?” 松永久秀、三好政康、三好长缘三人挤在一间狭小的茶室内正商量着对策。屋内仅燃着一支蜡烛,昏暗程度可想而知。三好政康急躁的心理使得他那两撇胡须更加上翘了。 “真没想到,信长兵力会如此之强。才不到半个月……六角氏那群废物!要是他们能多撑一些时日,我们也好调整军备前往支援,在南近江与信长好好大会战一番。”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听说织田军就要渡过湖水了。” 政康将视线转向一直一言不发的久秀身上。 “你倒是说句话啊,松永弹正!” 久秀搓着他那略微花白的胡须,泰然自若。 “不如这样……”他左右看了看政康和长缘,压低身子说道,“我们先撤出京师。” “什么!撤出京师?” “对。” “我没听错吧?松永弹正大人,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政康有些动怒了。松永久秀却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将围棋盘上的棋子向两侧拨开。 “我们假装畏惧他信长的军力逃离京师,让他们以为天下已经轻松到手。哪一个占领京师的人不以为自己就已经是天下人了?到时,他们就会懈怠,整日沉溺于酒色,疏于守备。然后我们再……” 棋盘上的棋子被松永久秀一把聚拢在了一起。 三好政康和三好长缘也认为松永的计策甚是精妙,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那义荣将军怎么办?” 三好长缘问。 回答的依然是松永久秀:“当然是一起带走,日后我们还要用到他。由三好彦次郎守护好了。” “好,好。” “但是你们要记住,我们可不是一味地逃跑。” 松永久秀一手撇开所有棋子,然后在棋盘上面重新摆上一个一个的黑子。 “距京师两里之外的胜龙寺城,目前由岩成左通带领两千人守卫。距京师六里半的摄津高槻城,由入江左近带领八百人守卫。芥川城由三好北斋入道带领三千人守卫。小清水城由筱原右京进带领一千二百人守卫。池田城由池田筑后带领一千一百人守卫。伊丹城由伊丹亲兴带领一千五百人守卫。尼崎城由荒木村重带领一千八百人守卫。河内饭盛山城由政康你领两千人守卫。高野城则由三好康长入道笑岩带领两千五百人守卫。我会退到大和信贵山城。到时候只要重新调配军备,定可以一举将信长消灭。” “不愧是松永弹正大人!” 政康和长缘打心底佩服久秀的军事才能。松永对自身军力的了解远胜政康与长缘。听松永这么一分析,他们便产生一种胜券在握的错觉。 就这样。永禄十一年(1568年)九月二十六日。信长在毫无阻挠的情况下与义昭并肩而行,堂堂皇皇地进入洛中。 百姓们害怕这将会成为第二次应仁之乱,无人敢出门。京都的街道要比义辉公在位时还要凄清。断壁残垣且不说,街道上的尸臭味更浓了。 “啊!是鸦……鸦天狗啊!” 一声惊叫从门后传来,随即一阵慌乱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信长吊着单边嘴角,对侧后方的信房说道。 “看来在这京里,你要比我来得可怕啊。” “父亲过奖了。” 信长一蹬马镫,狂奔到位于集市中央的一片空地。他潇洒地一拉马缰,便使骏马正对着前来的队伍发出高亢的嘶鸣。这时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射在了他的身上。 “传我令!京师内外不准对妇女老幼施暴,不准强占百姓财物,若有违命令者,一律斩!” “是!” 众人齐声应答。 “信房,这几日就由你代为父巡视京师内外。” “是!” 信长将宿所设在东福寺。 公方义昭的宿所则设在清水寺。 起初的几天,百姓无人敢出家门,大家都躲在屋内观察着京里的局势。直到九月二十九日才有百姓陆续打开家门。他们发现街道上的大洞被填平了,路旁的尸体也被收拾干净,并且没有听说有谁家的女子被强奸,谁家的财务被掠夺。他们开始纷纷议论起这个新入主的大名。也许信长先生真的不同于把京都搅得天翻地覆的木曾义仲! 当他们目视到在街上巡逻的信房时,仍不免撒腿逃跑、躲藏。 “放心吧!我是织田上总介之子织田信房。为了维护京师治安而来,若有发现抢夺财物、对妇女老幼施暴的,都可以来向我求助!” 听信房这么吆喝,百姓将信将疑地向外探着脑袋。 “大公子。真是辛苦你了。” 森可成说道。 “哪里的话,森先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里,大公子可一直是个八岁的孩童呢。” 森可成乐呵呵地笑着,今年已有四十六岁的可成回想起当初陪同信房上京时的情景,不禁这样感慨。对于他来说,对信房的珍视程度一点不亚于对待自己的孩子。 “森先生,这话可不能让其他士兵听见。”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忽然,信房在一间店铺前驻足。 森可成问道:“怎么了?” “还记得这里吗?” “这是……”可成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啊!我们就是从这间店铺里得知上泉信纲修行地点所在。不知道这家店家还在不在。” 信房大笑起来。 “森先生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什么?” “这可是家黑店啊!我们之所以会遇到埋伏,可都是拜那个店家所赐啊!” “什么!我一定要跟他算算旧账!” 可成气冲冲地想要去敲酒家的门,却被信房一把拉住。 “森先生呀,不要冲动。没这个必要了。那个店家已经被我除掉了。” “原……原来如此,那十阿弥也能安息了。” 可成点着头,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信房鼻子有些发酸,笑道:“要是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臭话。” “放心吧,十阿弥虽然是个毒舌,可是他心里可是一直喜欢着你啊。我想他一定会好好称赞你一番的。” “但愿吧。”信房转头望向禁里外墙,说,“不知道御所外头那些卖春妇还在不在?就算在,当初那名女子现在也应该满脸皱纹了吧。哈哈哈!” “你当时可真吓我一跳。” “我时常在想,要是当初我不任性妄为,今天的我又会是什么样。” “你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杰出的武将是打生下来就带着武士之魂的。” “森先生。” “是。” “阿廉常教训我,说我刻意与人保持距离。有很多人,很多事,我观察得很透彻,却不愿与人袒露真心。你怎么看?” “这……”可成瘪着嘴,慌慌张张地答道,“真是个厉害的妻子!” “我不是指阿廉。” 信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森先生,其实我一直很感激你。” “你这说的哪里的话。” “当初刚进织田家,人人都觉得我是庸才,只有你肯做我的老师。后来上京,家臣中无人愿陪同我前往,谁都知道这是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也只有你和十阿弥始终站在我一边。” “可我还是辜负了主公的信任啊。” “那只是意外。当时我一直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你的安危啊。在我心里,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父亲一样敬重啊。” “大公子……” 森可成受宠若惊,眼眶已经湿润。 “就算你能安然地从强盗手里逃脱,也一定会抱着已死谢罪的决心回尾长向父亲谢罪。我真担心父亲会一怒之下犯下错误。” “主公是非同一般的人物,是他劝阻了我,我才苟活了下来。” “那是当然。这几天上至大臣、大将,下至无名的贩夫走卒,所有人都可以去东福寺拜访父亲,父亲也一定会接见他们每一个人。所以,我们可一定要维持好京师的治安。” 信房话音刚落,一名百姓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平伏在信房跟前。看他的样子,还不习惯与武士打交道。 “报……报告!” “发生什么事了?” 百姓颤抖着手,指着街道的那头说道。 “大事不好了,殿下。打……打起来了!” 森可成还未反应过来,信房就朝百姓指的方向奔了出去。 街道那头尘土飞扬。一群士兵起着哄将事发中心团团围住。 “发生了何事?!” 信房一声怒吼。 起哄的士兵见是信房前来,纷纷退到两旁,单膝下跪行礼。这时扭打在一起的三人才停下了手。 其中一人是身材矮胖,一身武士装扮的的大头男子,另两名则是普通的足轻。 “发生了何事?” 信房又问了一遍。 无人敢回答。 “你。”信房指着那名矮胖的大头武士说,“叫什么名字?” “大……大善,井上大善。” 大头武士转悠着圆圆的眼睛摄摄地回答道。 “大善。” 信房睥睨着对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是。” 大善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着。 “你可知这是谁的军队?” “在……在下知道。是织田上总介的。” “你明知是织田家的军队,还胆敢动手?” 大善吞咽了一下口水,豁出性命一般强硬回答道:“不管是谁家的士兵,只要对女子动手,我大善都会……” “大公子,不要相信他所说!” 刚才与大善打斗的其中一名足轻插嘴道。 “住嘴!” 信房怒骂道。 那两名足轻连忙改为了双手伏地的姿势。就连一旁的大善都吓得瞪圆了双眼。 “他所说可是实情?” 两名足轻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回答。 “那好,所有人听着!把刚才被调戏的那名女子找出来。” 一听信房如此命令,两名足轻赶忙磕头认错。 “大公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大公子饶命啊!” 信房从鼻腔中“哼”地发出一声冷笑。 “你俩叫什么名字?” “四郎。” “五郎。” “织田家军纪严明。主公特意颁布法令不准对京里百姓出手,你俩还明知故犯。来人!把四郎、五郎吊在西市口大树上,等候处刑。” 四郎、五郎嚷嚷着“饶命”,被拖了下去。 “处……处……处刑。” 大善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道。 信房只是淡淡叫了声“你”。大善便震惊地大声回了句“是”! “这是赏你的。” 信房掏出钱袋抛给了大善。大善却战战兢兢地双手捧着钱袋递回到了他面前。 “请您原谅。在下不能收。” “嗯?” “在下出手不是为了钱财。” “哦?”信房满意一笑,“大善。” “是。” “做我的家臣如何?” “什……什么?” 刚才还觉得自己就要没命的大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听不清吗?” “不……不。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我井上大善愿效犬马之劳。” “是吗。你这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该改一改了。” “是……是。” “钱袋留着吧。去换身衣服。这京洛的人现在还觉得我们织田家是乡下武士,可不能被看扁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 “还有,去配一把刀。刀可是武士身份的象征。” 说完,信房便留下呆若木鸡的大善,朝西市口走去。 第八十一章 岳父与女婿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出东福寺山门时,信房正好与细川藤孝巧遇。 “岳父大人。” “哦,是大公子啊。” “岳父大人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 “主公让我转驻胜龙寺城。” “胜龙寺城是通往摄津山崎街道的要冲,现在不是还在岩成左通手里吗?” “主公说已经派柴田、蜂屋、森、板井等人去攻打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晨。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也对,平定京师后第一要务就是修复京师里的人心。要想京里的公卿、百姓认同我们织田家的实力,就得尽快平定京师周边的摄津、河内、大和、和泉等国。” 信房陪同藤孝走下长长的石阶,心想既然父亲已经着手开始攻略近畿周边,那么他离替师傅、义辉将军报仇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可是细川藤孝却在此时说道:“哦,还有。松永久秀前来投降了。” “什么,松永久秀来投降了?” 信房停住脚步,眼前浮现松永久秀那犹如豺狼般的奸相,无意识下,他的全身冒起了腾腾杀气。 “怎么了?” “那只老狐狸必须死!” 信房提着刀转身就要走,却被藤孝一把拉住。 “大公子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杀了那只老狐狸。” “这是为何啊?” “我有我的理由!” “不可啊!对方既然是主动来投,我们怎么有将他杀掉的道理。” “他不会真心投降的!” “主公也这么说。可松永久秀毕竟也是领有大和一国的人物啊。” “领有一国又如何,我先在这里杀了他,之后再踏平大和国。” “大公子!如今大将刚平定京师,之后要席卷周边各国,想必各国各城都会陆续来投。若你在此杀了松永久秀,之后还有谁敢向主公臣服?力攻一城一国,得牺牲多少士兵的性命啊!三思啊!” 信房气得大骂了一句“可恶”,路旁的石灯笼也被他一脚踹翻滚下了小坡。 第八十二章 返回岐阜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十五日后,也就是永禄十一年(1568年)十月十五日,信长便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将摄津、河内、和泉纳入版图。 十月二十六日,信长出人意料地带着主力部队回到岐阜城。期间还完成了宣布新将军的仪式。 信长、浓姬、信房三人难得一起坐在庭院中闲聊。此时正好是正午。 “信房,你怎么还穿着盔甲?” “多日未见母亲,甚是想念,实在等不及就前来了。” “你这小鬼,嘴怎么变得这么甜?看来京洛的水土的确非同凡响。” 信房笑着用茶碗挡住了嘴。 “殿下,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想京师的女子?” “阿浓,你说什么傻话。我可忙得不可开交。” “不如让我来猜猜你的心思吧?” “哦?你说说看。” “殿下是在为钱的事犯愁。” 信长的双眼放光,全情投入在了浓姬身上。 “继续说。” “将军的府邸及禁里的重造需要大笔资金。” “猜的不错,从京都到大坂、堺港之间的水路也必须重修,陆路也必须重修。” “那么殿下打算从哪里募集钱财呢?” 浓姬带着恶作剧的笑容问道。这也许就是她的特别之处。如今信长已有三十五岁,而与他年纪相仿的浓姬却依然保持着不输于少女一般的容颜。因此城内外都有传言她是狐妖的化身,有着不老之身。 “你休想戏弄我。我猜你已经知道了我向堺众(堺港附近的商人)每人索取两万贯的事。” “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可我听说这些堺众可不打算乖乖交出这两万贯,他们在街道四方挖起壕沟,并且私自召集浪人,打算训练出一支自己的军队。” “这些商人,在国家动乱之时只顾着自己的私欲。以他们的富裕程度两万贯算不上什么。他们真是天真,那样的一群浪人根本算不上军队,真是痴心妄想。” 信长不屑地撅起一边嘴角。 “那么殿下是打算攻打他们了?” “是的。一旦我发兵攻打他们,那么他们就必须一人交出四万贯,彻底臣服于我。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信长的实力,给他们一个共同的目标,让他们知道在我的庇护下可以变得比以前更富裕,反抗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由我去替父亲跑一趟吧。” 信房主动请缨道。 “不必了。这关系到政治,这方面你尚未游刃有余。再说你才刚回来,再派你去的话,你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浓姬一脸得意地微微点头。 “那父亲打算派谁去呢?” “这种活,派那个油嘴滑舌的猴子去再合适不过了。” 一听信长这么说,浓姬便更加开心了。 “啊,看来我和殿下想到一块去了。殿下,藤吉郎先生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什么,是你叫他来的?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我就当殿下这是在夸奖我了。” 浓姬满意地笑了起来。 将平定堺众的事交给藤吉郎后,信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阿浓,你只不过猜到了一半。” “什么?” “我还派光秀到大坂的石山本愿寺募五千贯,奈良的那些寺院各取一千贯。” “什么!殿下不是去布施而是去寺院拿钱?” 浓姬瞪大了双眼。 “是的!” 信长豪放地大笑起来。 “吃惊吧,阿浓!我要这些和尚也站在我这边。没有什么比信仰的力量更强大了,我可要好好利用他们。”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如果不彻底改变这些人的思想,如何能创造出我信长的新天下呢。” “说到担心。阿浓还听闻一事。殿下将将军就任仪式上的能乐十三番削减为了五番,此事当真?” “是的。我们可没那么多钱浪费在这个上面。” “可那毕竟是将军,这关系到将军的脸面……” 信长没有接话,而是将视线转向信房,问道:“信房你怎么认为?” 信房皱着眉头,缓缓开口。 “实话说,我很矛盾。我有同母亲一样的担心,将军今年毕竟才二十三岁,对世事并未有足够深的认识,在我看来他也绝非拥有器量之人。父亲此举恐怕会惹将军不悦。” “信房啊,器量这种东西在有些人那里可不会因为年纪的增长而增长。” “是。” “倘若他义昭连这点器量都没有,那也只能证明他只是个无用的道具罢了。” “是的。” “信房。” 浓姬突然也换上了严厉的语气说道:“你是否有了纳妾的打算?” “啊?母亲为何问的这么突然?” “听闻你在攻下观音寺山城后将女子都聚集在了一起,并且挑选了其中一人。”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 “说吧,你想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一向严谨,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信长也一同逼问道。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信房叹了口气,将与阿初再次相遇的经过详尽述说。 “原来是这样。”浓姬安慰道,“这丫头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相信误会终有一天会解开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是。”六郎转而对信长说道,“父亲,有件事我不明白。” “说吧。” “您明知松永久秀是假意投降,为何还要接受?” 信长得意地哼笑一声答道:“那个唯利是图的老狐狸以为骗得过我信长。他见我军声势浩大就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与三好三人众的同盟关系。只要我许诺承认他对大和国的支配权,他就会义无反顾攻向三好三人众。这不是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吗?” “可是万一让他壮大了,岂不是养虎为患?” “你忘了,大和国还有筒井顺庆了吗?” “父亲是想让他们互相牵制?” “正是。” 信长见信房脸上的怒气未消,于是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记恨那只老狐狸,但是目前还不是要他命的时候。” “孩儿明白了。” 第八十三章 妻子的怀抱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玄关的门敞开着,院子里的阿国第一个看到了信房。 “恭喜殿下凯旋!” “嗯。家中近来可好?” “殿下放心。” “阿廉呢?” 信房张望四下,并未看到廉姬的身影。 “小姐一直在书院等候殿下。” “一直?” “是。从中午殿下入城的消息传来起。” “糟了。” 信房快步朝书院走去。身后传来下人们的低语。 “我们家殿下这么迟才回来,会不会先去安置那个女人了?” “肯定是啦。” “看来传闻是真的啊,我们家殿下真的……” “夫人得多伤心才是。” 移步到书院门外,信房深吸了一口气装出一副爽朗的样子踏入了书院。 “阿廉,我回来了。” 廉姬跪坐在那里点了点头。她撅起的嘴和吊起的眉毛成了两副相对着的弓。 “快来帮我卸下盔甲。” 信房背了过去,却不见廉姬有所回应。于是他又叫了一声。廉姬依然没有回应。信房扭过头,发现廉姬只是将右手举到了肩的高度。 “你这是?” 信房问道。 “过来。” “嗯?” “过来。” “不是,你想干什么?” 信房有些害怕,不知廉姬是不是想出了什么新的整治办法,他需要小心应对。 “过来!” 廉姬不耐烦地喊道。 “知道啦。” 信房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然后呢?” “手。” 廉姬抖了抖右手。 信房缩回下巴,眯起眼睛,握住了廉姬的右手。 “然后呢?” “拉我起来。” “啊?” “快点。我脚麻了嘛。” “哦,是。” 信房连忙拉起廉姬。被麻痹感强烈刺激的廉姬眼睛鼻子都推挤在了一起。信房赶紧扶她坐下,帮他按摩起双腿。可只是轻轻一碰,廉姬就承受不住了。 “等一下!等一下!别碰!别碰!” 她难受得向后伸着脖子。 “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的。” 信房狠狠心,又按摩起来。 廉姬难受得疯狂蹬踹着双腿,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舒缓过来。 “你是故意的吧?” 廉姬喘着粗气质问道。 “哈哈哈,怎么可能。你好点了吗?” 廉姬板着脸,命令道:“转过身去。” 她帮信房脱去武装,围着信房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问道:“没有受伤吧?” “那倒没有。” 廉姬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打算走开。 “就是头被伤了一下。” “什么?!”廉姬慌忙又靠了过去,撩开信房的头发寻找起伤处,“伤在哪?” 看到廉姬张皇失措的样子,信房实在忍不住笑。这一笑可暴露了他的意图。 “一点也不好笑!” 廉姬气得用双手夹住信房的脸颊。 “抱歉,抱歉。” 信房口齿不清地道了歉,廉姬这才松了手。 “你休想就这么蒙混过去。来这边坐好。” “你是想问我聚集观音寺女子的事吧?” “那件事我等等再问你。他们说你攻打箕作城的时候昏倒了?” 要是廉姬不问,信房都忘了这事了。没想到相比那些不好的传闻,她更担心的是我的身体。信房不禁笑了起来。 “你在傻笑什么?” 廉姬睥睨着信房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在焚毁街道的时候正巧遇到一对母子。和我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但是我没能救出那位母亲。” 信房心不在焉地抠着自己的指甲,神情有些落寞。廉姬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殿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肩上,要不然有天你会被压垮的。” “嗯,我知道了。” “这才是乖孩子嘛!” 廉姬像抚摸小孩一样抚摸起信房的头。 “喂,你不要太过分啊。” 信房耷拉着眼皮看着她。 “好啦,不跟你闹了。”廉姬正襟危坐接着问道,“听闻你攻下观音寺山后将城中女子都聚集在了一起,还从中挑选了一个女子。可有此事?” “你变脸的速度比变天还快啊。” 廉姬皱了皱鼻子,有些生气地说道:“我深知殿下不是好色之徒,可殿下此举,我实在想不通。此事已传入国中,殿下可曾想过,这样不利于你的名声。” “你是替我着想,所以感到生气?” 信房反问道。 “也……也不全是。” “那是?” “当然作为殿下的妻子,我也……” “原来是女子的嫉妒心啊。” 信房笑了起来。这反而让阿廉更为气恼了。 “后来你将那名女子怎么了?” “放了啊。” “放了?殿下你老实交待,都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要听?” 廉姬嘟着嘴,用力点了一下头。 “那些男女之事,可能听了后,你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你也确定要听?” “什么!男女之事?” 廉姬大喊出声,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她又强忍着怒气,调整了一下坐姿。 “逗你的啦。其实那名女子是阿初。” “阿初?是殿下提起过的那个阿初吗?她还活着?” “是的。” 信房微微一笑。 “太好了。那殿下和她之间的误会解开了吗?” 信房苦笑着摇摇头。廉姬没有再说话,眉心的皱纹皱得更深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信房。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信房问道。 廉姬摇摇头。她直起身子,将膝盖向前挪动了几下,旋即把信房纳入怀中。 信房贴着廉姬的胸口,疑问道:“阿廉你这是?” 廉姬缓缓开了口:“阿初小姐与殿下同过生死,共过患难,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一定会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的。所以殿下不必悲伤,阿廉会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信房感到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廉姬会因此事大闹,可没想到对方竟这么温柔地包容了自己的一切。可想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的阿初,他又不禁担心起来。 “被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有些悲伤啊。” 第八十四章 朝仓、武田暗涌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风雪过后,岐阜城终于迎来了新年。永禄十二年(1569年)的第一天,大家都忙于拜年。织田家也不例外,从一大早起,信房和廉姬便来到了信长的住所向双亲献上了新年的祝贺。织田家的重臣们也纷纷前来,本城堡热闹非凡,就连石阶上都排满了前来祝贺的土豪、文人。 远在三河的德川家康以及北近江的浅井长政也派人送来了贺礼,道上了新年的祝贺。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要数来自三河的使者,他身着老旧衣裳,一路遭受着周围人异样眼神的冷落。可他怀中掏出的来自家康的书信却是信长最为欣慰的礼物。 自去年信长打响上洛之战时,家康便委派了大将松平信一前往支援。可在平定京师后,松平信一就接到了三河出现叛乱活动的消息,立即返回了三河。那之后,三河境内反叛活动一起接一起,不曾断绝过,一直持续到了新年,这令家康焦头烂额。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家康还是谢绝了信长的增援,并在新年之际送来了书信向信长表示祝贺。 而这些叛乱的背后主使者,他们谁也想不到,竟是与家康暗中密约瓜分原属今川义元领地的武田信玄。这个战国第一军事家终于从与上杉谦信的缠斗中回过神来,燃起了更大的野心。这一切的原因正是信长短时间上洛的成功。武田打算运用他那一流的策略,一步一步蚕食家康的领地与精神,然后一举从三河侵入尾张,最终目标便是占领京师。 信长不可能会忽略这么一个亲家。以他那远超于凡人的军事远见,他早就察觉到了武田信玄的野心,所以才与其结下了姻亲。在京畿一带平定后,信长迅速将主力部队转移回岐阜也是为了防备武田和朝仓的偷袭。毕竟京师距离根据地岐阜不近,而且其间必经浅井长政的领地。长政的忠心信长并不怀疑,他担心的是浅井家与朝仓家的恩义,这段恩义也许会令浅井家动摇,若是这退路被阻断,那岐阜便肯定失守,织田家的命数也就走到了尽头。 雪停了,整片美浓都被白雪包裹着。今年一定会是一个好年。 信房牵着廉姬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天寒地冻的,信房恨不得躲在火炉前足不出户。 廉姬不声不响地松开了手,窸窸窣窣地在信房身后摆弄着什么。 “殿下,看招!” 以信房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她击中,他一个侧身便躲过了廉姬掷出的雪球。于是,已经卷起袖子的廉姬又蹲下身子,立马掷出另一个,结果一样还是落空了。 “殿下我们来打雪仗吧?” “阿廉你别胡闹。” “打雪仗可有趣了,哪是胡闹。” “我不打。” “殿下真扫兴。” “因为我最怕冷啊!” “你可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说怕冷这样的话。” “谁说男子汉不能怕冷了,我怕的东西还多着呢。” “我不管!” 廉姬又扔出一个雪球,再次被信房轻巧躲了过去。他俩便在院子里跑了起来。一旁观看的下人们都傻了眼。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看看,大家都看着呢。” 廉姬皱起鼻子哼的一声跳上了走廊。 “各位,机会难得,大家就不要注重什么礼节了,都到院子里玩雪吧!” 信房坐在旁边,仰望着妻子那犹如冬日暖阳般的笑容,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跳出来。 “来吧!阿国!看我大善给你堆个雪人。” 大善大喊一声,在院子中央将雪捧起,然后恣意地挥洒在空中,完全没有堆雪人的打算。下人们心中的枷锁就像被他解开了一般,也都加入了他的行列。一时间,院子里热闹非凡。 “嘿咻。” 看到这样的景象,廉姬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信房握住了她那通红的手。 “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这丫头,手都冻红了,要是开裂结了疤可不要在我脸上乱摸。” 廉姬一脸坏笑地将手从信房掌中抽出,夹住了他的脸颊。 “如何?就请殿下赶紧记下阿廉光滑的手,要不然可能就要开裂了哦!” “好冰!” 信房抓住廉姬的手,廉姬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的下人们都停下了玩耍,纷纷向两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你在傻看些什么呢!” 大善朝阿国扔了一个雪球,试图偷袭呆望在原地的她。可不巧的是,雪球的飞行轨道偏离了太多,正巧击中了走进门来的坂本九郎兵卫。 九郎兵卫是信房进攻摄津时拜在信房门下的家臣,也是木槻城城主坂本义清的次子。他有着一双厚重的单眼皮以及长而高挺的鼻梁,虽然年纪尚轻,却有着很深的法令纹。他为人不苟言笑、遇事冷静、心思缜密,入信房门下时间虽短,但已成了信房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只是他的性格乖僻,总是一脸阴郁,其他家臣们都不爱与他接近。 九郎兵卫眯起眼睛注视着大善。大善连忙收起笑脸,双手合十道:“万分抱歉!” 九郎兵卫瞟了他一眼,转而朝信房走了过去。 “禀报。信忠殿下(奇妙丸元服后改名勘九郎信忠)和佐渡守正在前来的路上。” “哦?勘九郎来了?太好了。” “殿下你的脸怎么了?” 九郎兵卫问道。 “我的脸?” 信房疑惑地看向廉姬,寻求帮助一般。廉姬看着他脸颊上微微泛红的手掌印,憋着笑意拼命地摇着头。 信房皱起眉头,眼神游移在廉姬与九郎兵卫之间。 “九郎兵卫,这身衣服非常适合你。” 廉姬转移话题道。 九郎兵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衣裳,没有回答。快到新年的时候,廉姬便张罗着给家中所有人定制了新的衣裳,而她和大善、九郎兵卫的布料则是由信房亲自挑选的。 “我就说九郎适合这种青色的吧。” 信房说道。 “是是是,殿下的眼光最好。” “阿廉你这语气中,是不是故意想要称赞自己一番?” “我可没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九郎兵卫这才发现院中那个大善堆的雪人。 “是我大善精心筑造的天下第一雪人!” 大善十分得意地站到了雪人旁边。 “为什么要叫天下第一?是因为丑吗?” 院子里因为九郎兵卫的这句话,顿时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好过分。” 大善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没想到,九郎你是个挖苦人的高手啊!” 信房搭腔道。九郎兵卫此时仍是一脸认真。 “我没有在讲笑话,我说的是真心话。” 院子里再次迸发出一阵欢笑,只有大善的脸更苦了。 这时,信忠和林通胜也正好进了门。 林通胜看见满院子热闹非凡的景象便开口训斥:“真是放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下人们立马都退到了院子的角落。 “啊,原来是佐渡守大驾光临啊。我也得先给您请安了!” 信房懒洋洋地坐在廊上,一手搭着立起的膝头,笑中带刺。 林通胜的脸色突变,连忙低头退到了信忠的身后。 “兄长。” “勘九郎啊,来得正好。我们正在打雪仗呢。” “雪仗?” 十三岁的信忠稚嫩的脸颊上丝毫掩饰不住兴奋。 “怎么样,一起玩吗?” “嗯!” “二公子……”林通胜阻拦道,“您贵为公子怎么能和这些下人一起玩耍呢?这可有失身份。” 信房不屑地笑道:“佐渡守说这话才真是有失身份啊。连这种小事都要顾忌着身份,不累吗?” “若不谨慎对待,与下人厮混,岂不是乱了规矩。” “所以照佐渡守这么说,要为了规矩而舍弃了本可以享受到的快乐?” “正是。作为主家应该有主家的威严。居上位者应该有上位者独特的享乐方式,若享受着与身份卑贱之人同等的快乐,应深深反省才是。” “快乐就是快乐,怎还有高贵与贫贱之分。” “因为这世道并不是人人平等。难道大公子不这么认为吗?” 信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在场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缓缓站起身,无言地盯着林通胜。一瞬间似乎一切的欢乐都与他隔绝了一般,几秒后他开了口。 “人当然不可能平等。就像我与佐渡守您一样。” 信房缓慢地从廊上走下,一步一步靠近了林佐渡。 他将右手举到半空,收拢五指继续说道:“只有强者才享有支配权。但是啊……当强者恣意支配他手中的道具时,若有人不识趣地试图掰开他的指头,你猜他会怎么做?” 林通胜一吞口水。想着这位公子若是真的生起气来,在新年第一天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林通胜的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气氛一片尴尬。信忠连忙开解道。 “我好不容易从母亲眼皮底下逃出来,想着今天可要好好玩耍一番。爷爷啊,你先回去吧,我和兄长还有好多话要聊。” “是,那……那我就先告退了。” 目送着林佐渡退出玄关,信忠其实也失了玩耍的兴致。这时候大家眼中的开心果井上大善又跳了出来。 “二公子,我大善斗胆,让我教您怎么堆天下第一的雪人吧!” 大善单膝跪地,故意装出一副十分勇猛的姿态。 “天下第一的雪人?” “正是!” 一听大善回答的如此肯定,大家重新挂上了笑脸。 院子里重新欢腾了起来,可与之前的快乐相比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林通胜走后没多久,柴田、丹羽、板井等重臣也前来拜年了。重臣们见到庭院里的信忠,甚是诧异,按照身份尊卑,他们应该先到嫡子信忠宅邸祝贺,可他们却先来到了信房宅邸。信房当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于是他只是简短与他们寒暄一番,便送走了这些重臣。 木下藤吉郎和竹中半兵卫是最后到来的两位。信房连忙出门迎接。他携着两人的手直到进了书院,一直聊到夜幕降临才从房中出来。 “今天可是初一,不可让家人等候,我就不留两位了。” “大公子也请留步。” “那我俩告退了。” 当藤吉郎和半兵卫快要出玄关时,信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藤吉郎!” “是?” “待日后你有了自己的城池,我们三人再在你的城堡中畅饮一番!” 藤吉郎惊愕万分地望着信房。 “大公子认为我藤吉真的可以……” “嗯,一定可以。” 藤吉郎激动得平伏在雪地中拜别信房。 “信忠,抱歉。一直忙于琐事,都没法陪你好好玩。” “没事。其实我待在家中也是一个人,这里反而有人陪我解闷。” 信房笑着拍了拍信忠的肩膀。 “兄长。” 信忠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 “其实,佐渡守要我来,是为了看一下究竟有哪些家臣会前来你这拜访。” “哦?” 信房故作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其实,到我那去的一个重臣也没有。看到兄长与木下先生和竹中先生亲密的程度,我十分的羡慕。” “信忠。” 信房移步到信忠面前。 “你还年少,而我已随这些家臣们征战沙场数次。再过几年,等你能上阵杀敌的时候,家臣们便会像今天一样聚集到你的府邸。你有我不具备的长处,切不可为目前的景象分心。” “我明白了。” “上阵杀敌最重要的是什么?” 信房问道。 “活着回来!” “很好。” 信房满意地笑道。 “你的小新娘还好吗?” 信忠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听说你们时常有书信往来。” “嗯,嗯。” “父亲有说什么时候能将她接到岐阜来吗?” 信忠摇了摇头。 “恐怕那位公主对你这小子也是日思夜想了吧?哈哈哈。” “兄长你又取笑我。” “好好好。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我得赶回去,要不然母亲可得责罚我了。” “那好吧。” 甲斐的武田现在当然不会同意将松姬送来。武田信玄已经坚定了自己上洛的决心。对于织田这个不可避免的对手,他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女儿送来做人质呢? 和武田一样暗中谋划的还有越前的朝仓家。之前擂钵岭的埋伏便是朝仓义景与浅井久政暗中谋划的,如今一计不成,他们怎会善罢甘休。就在信长返回岐阜不久,义景把同族人朝仓景恒安插到了将军义昭的身边,期望通过他的挑拨,将“信长想要取代将军”这样的谎言灌输到义昭的脑袋里。 俗话说谎言千遍终会成为真理。本就器量狭窄的义昭渐渐地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对信长有了忌惮之心。可信长却毫不知情地为新一年的计划而忙碌着。永禄十二年(1569年),新的疾风骤雨即将拉开序幕。 第八十五章 坂本家的次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时值岁暮,织田家上下忙成一团。出征归来的信房还未脱下戎装,二公子勘九郎信忠便匆匆忙忙地来到他的住地。 “恭喜兄长凯旋。” “噢,是勘九郎来了啊。” “一听兄长入城,我就前来啦。” 勘九郎信忠乖巧地在信房跟前坐下。 “来的正好。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信房跟大善示意了一下。大善便取来了一支精美火枪。枪身漆色金黄,光泽而亮丽,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更像一件艺术品。信忠伸着脖子,瞪大双眼,仿佛被勾出了魂魄。 他接过火枪,像观赏珍宝一般抚摸起来。 “如何?这可是我从堺之町的南蛮商人那里求来的。” 信房得意地说道。 “甚是美丽。” 听信忠竟然用“美丽”一词形容火枪,信房不禁笑了起来。 “它是你的了。” “什么?”信忠受宠若惊,“我没听错吧?” “这可是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为何现在就给我,兄长不打算在城里过新年吗?” “今年恐怕不行。父亲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去办。明天就出发。” “这么匆忙?” “不说这个。火枪还喜欢吗?” “嗯!” 信忠用力点点头,而后他又疑惑地问道:“兄长怎么知道我喜欢火枪?” “上回父亲向我们展示他那把朱红色的火枪时,你羡慕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傻瓜都看得出来。” “哈哈,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兄长的眼睛。” “勘九郎。近来学习可有偷懒?” “放心吧,兄长。”信忠把玩着火枪,心思全在火枪上,回答得相当敷衍,“有母亲监督,根本就没有机会偷懒嘛。” 这时信忠的小姓匆匆忙忙地前来求见,他慌张的样子与之前的信忠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下,浓姬夫人在找您。” “什么?!”信忠一个震颤,从地上跳了起来。 “快,快!我们快回去!” “出什么事了?” 信房问。 “不瞒兄长,我是偷跑出来的。” “哈?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 “听说兄长小时候也经常这样做。” “你可别把锅甩在我头上!” “嘻嘻。那暂时别过啦。” 信忠行礼后,转身催促小姓快走。 “勘九郎,枪不要了吗?” “啊!差点忘了!” 信忠小跑着回头,拿起枪,再次向信房行礼。 “待会儿母亲看到了,我正好说是兄长喊我过来的。” “喂,你小子可别拉我下水啊。” “求你了,兄长。” 信忠双手合十,拜托道。 “好啦,好啦。快去吧!” 信忠高兴地在嘴前竖起食指,旋即跑出了门。 信房望着弟弟离去的身影,笑容久久未消去。 “殿下最好不要和二公子走得太近?” 说话的是坂本九郎兵卫。 “什么意思?” “三公子和四公子分别被送往北畠家、神户家,而唯独二公子留了下来,并且成为了浓姬夫人的养子。殿下觉得大殿下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信房收起笑容,不作回答。 九郎兵卫则继续说道。 “家督之争在所难免。若是现在与二公子太过亲近,恐怕日后殿下不忍心对二公子下手。” “九郎!” 呵斥他的是大善。 “注意你的措辞!” “难道各位不这么认为吗?” 九郎兵卫用冷漠的口气说道,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并非每一对兄弟都会为家督之位而自相残杀。武田家的信玄公和信繁殿下不就是最好的典范吗?” 大善反驳道。 “那请问,殿下是打算效仿武田信繁,还是能保证二公子会情愿做武田信繁?” “大胆!你竟敢如此冒犯殿下!” 在场的侍卫志村八郎看不下去了,他愤怒地起身斥责九郎兵卫。 “你小子才刚入织田家门下没多少日子,竟敢如此猖狂。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九郎兵卫丝毫不理会,继续说道。 “即使入门再久,要是不为主君分忧,也等于闲人罢了。” “什么!黄口小儿!” 志村撸起袖子快步靠近九郎兵卫。九郎兵卫的表情仍旧没有动摇。 “放肆!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没有殿下?” 大善喊道。 志村这才不情愿地退回自己的位置。 这时,侍卫深水走了进屋。 “禀报,殿下要我取的东西,我取来了。” “是吗。” 信房终于开了口。 深水神色警觉地看了九郎兵卫一眼,旋即将一封信交到了信房手里。 信房抖开信,快速阅读完其中内容。 “九郎……” “殿下!” 深水立马阻止他。信房则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无妨。” 九郎兵卫接过信房手中的信,一看署名,脸上终于浮现出细微的不安。 “可是你父亲笔迹?” 信房问。 九郎兵卫点点头。 信房微微后仰身子,十指交错:“那也就是说,木槻城确实有背叛我们织田家的意思?” 家臣们霎时间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九郎兵卫身上。 “这说不通,家父对织田家心悦诚服,并非朝三暮四之徒。” 志村与其他家臣立马驳斥道。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殿下,我认为应当先收押坂本九郎兵卫,或许他是木槻城安插在我们这的间谍。” “没错!我也认同志村的意见。” 信房不发一语,只是微微扬起下巴注视着九郎兵卫。九郎兵卫没有为自己辩解,但从他紧抓信件的动作可以体会到他的愤怒。 “九郎,你觉得呢?” 信房问道。 “木槻城有异心,我自然脱不了干系。为洗清嫌疑,在下愿前往木槻城说服家父。” 九郎兵卫答道。 可家臣们不答应。 “让你回木槻城,岂不是放虎归山?你还会回来吗,这是你的脱身之计吧?” “殿下千万不可轻信坂本家的人。为今之计,应该带兵镇压木槻城才是。” 信房没理会家臣的提议。他抬了抬手,示意左右替他解开武装。 “现在各位应该也猜到了,主公交代我去办的事。”信房解开笼手,“若是九郎愿意亲自去说服,也算替我省了不少事。” “殿下,不可啊……” 志村仍坚持道。 “稍安勿躁,志村。我还没说完。” 志村缩了缩脑袋,道了声“抱歉”。 “明日我们会陪同九郎一同上路。所以,今年的新年恐怕要在外度过了,各位早些回去与家人团聚吧。” 家臣们脸上余气未消,他们瞟了九郎兵卫一眼后退出屋内。 “殿下……” 九郎兵卫还有话想说。可信房挥了挥手。 “九郎你也先回去准备吧。” “是……” 第八十六章 缺乏理性的判断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殿下,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大善在牵着马走在信房身边,小声问道。 “你指什么?” “我们就带这么点人马前去木槻城,万一坂本义清真要叛变,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你也认为应该带大批军队前往吗?” “我不知道。” 见信房骑在马上晃悠着身子,神色轻松。大善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这仅有八人的队伍,又悄悄地叹了声气。 信房一行人离开岐阜已有五日,今天正好是新年的第一天,若是不出意外,今晚便能抵达木槻城。此时,他们正处于距离木槻城三里外的村庄。 “是武士大人!” 一名衣着褴褛的小男孩大喊了一声,随即从荒芜的田中冲向路边。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簇拥过来,有礼貌地跪在了道路旁,同时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酸臭味。 “这是?” 信房问。 九郎兵卫小跑过来答道:“是附近的穷苦村民。成年男子都去打战了,仅留下年迈的老人和少不更事的孩童。所以,他们是靠向经过的商人、武士乞讨来过生活。” “原来如此。” 信房望了一眼道路旁像乞丐一般的小孩,又望了一眼荒凉的村庄。村中的老人像是枯木一般站在原地,有的甚至只是从屋后探出脑袋。 “快,跪好。低下头。” 小孩队伍的末端,一名年纪差不多十岁左右的女孩,正帮助着比她更年幼的女孩伏下身子。可年幼的那位却在跪下后昏倒了过去。 “阿夏,阿夏!” 女孩摇晃着对方。 信房向大善示意了一下,命他前去探清情况。 “小孩子饿昏过去了。据说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回来的大善禀报道。 信房叹了口气,从马上跳了下来。 “把干粮和水给我。” 九郎兵卫递过包袱,不解地问道:“殿下是要……” 信房没有回应,他将水递给女孩,说道。 “缓缓喂给她喝。” 女孩照他的吩咐给名叫阿夏的孩子喂了些水。 “她是你的谁?” 信房又问道。 “是我的妹妹。” 满脸污垢,嘴唇冻得发紫干裂的女孩回答道。 “你叫什么?” “阿春。” “你们的父母呢?” 阿春摇摇头。 “武士大人,求你救救阿夏吧!” 信房将一袋米递到阿春手中说道。 “去煮些稀粥喂你妹妹服下吧。” 阿春迟疑了一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信房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于是又吩咐大善取来了一袋水。 难处得以解决的阿春泪如泉涌,连连磕头致谢。 “还有,这块饼给你。不可吃得太急,照顾好自己才好照顾你妹妹。” “是,大人。” “去吧。” 见阿春得到了一袋米和水,其他孩童们都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信房只好再次伸手去掏包袱,可那些干粮已经是他的全部。 “给!” 大善拿出了自己的那一份给了其中一名孩童。这时候其他家臣也纷纷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了路旁的孩子们。唯独九郎兵卫不为所动。 待孩童们散去后,九郎兵卫直言不讳道。 “殿下此举实在太过鲁莽。像这样的村庄没有七个也有八个,若每次都这样施舍,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况且,之后我们还有路要赶,要是没有了干粮只能加紧脚步,深夜入城……” “九郎。”信房打断了他的话,“并不只有七个八个。” “什么?” 九郎兵卫疑惑道。 “像这样的村子,全天下并不只有七个八个。我们没法一时间都将他们拯救,而终有一天,我们织田家会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在做的并不是饮鸩止渴,而是一次警醒、一次迈进。” 信房一跃上马,继续前行。 “可是……” 九郎兵卫并不认同。 “收好你自己的干粮吧!” 志村嘲讽了一句,从九郎兵卫身边而过。 “加快脚步不就得了吗。真是啰嗦。” 其他的家臣也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态。 九郎兵卫显然被排斥在外,他孤零零地落在了队伍的后头。信房真的是自己想要跟随的主君吗,他不禁陷入沉思。 “坏人!” 稚嫩的喊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九郎兵卫猛地回过神,发现衣角上沾着泥土。 也许是没有分到粮食,一名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正扒拉着泥土准备再次向他投掷。 九郎兵卫抑制已久的屈辱感终于被开启,他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胸腔随着呼气剧烈起伏。愤恨的血液汇聚往他的双拳,以至于全身都不住地颤抖起来。但他的天性束缚着他,只能自己忍受并且消化这一切。终于力气耗尽,他仿佛虚脱了一般沉下双肩,无奈地朝着队伍继续前行。 第八十七章 父与兄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夜幕降临后不久,信房一行抵达了目的地————木槻城。但信房并未表明身份,而是让众人都乔装成了九郎兵卫的随从。他们被安排在别院,九郎兵卫则立马前往拜见父亲坂本义清。 本以为新年夜会是一幅家人团聚的画面,但义清却选择在书院接见九郎兵卫,这让九郎兵卫感到些许失落。 书院中烛火暗淡,九郎兵卫跟前坐着义清,左侧坐着兄长又三郎。义清今年四十有五,虽说眼角皱纹泛起,但看上去仍旧年轻有力,略微前突的嘴部两边有着深深的法令纹,让人第一个联想到的便是猩猩。 “九郎,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 问话的是又三郎。他和九郎兵卫是同母所生,但年纪有两岁之差。又三郎面相和蔼,宽厚的下巴两侧挂着大大的耳垂,与九郎兵卫的冰冷严肃相比,他似乎更容易与人亲近。 “兄长为何这么问,偶尔回家不是很正常的吗?” 九郎兵卫答道。 “你现在身为人臣,怎么能如此散漫?” 又三郎说。 九郎兵卫并不理会,反问道。 “母亲呢?” 又三郎与义清互看了一眼,这次说话的换成了义清。 “你母亲已经歇息了。” “这个时辰,未免太早了吧。莫非是身体不舒服?” “算是吧。” “那我应该前往探望才是。” “慢。还是改天吧。” 九郎兵卫见父亲神色为难,也猜到了十之八九。原因很简单————自己在这个家并不受欢迎。 “你准备在城中待几天?” 义清又问。 “那要看事情解决的快慢了。父亲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九郎兵卫沉下语气,眼神锐利地盯着父亲义清。 “此话怎讲?” “信长公对父亲迟迟未交出人质一事甚为恼怒。所以特地派我前来询问父亲是否有背叛织田家之意?” “怎……怎么可能,胡说什么你。” 义清眨巴着眼睛,显然心虚。 “九郎,你这一回来就如此胡言,真是太不知分寸了。” 又三郎劝解道。 “不知分寸的,我想是兄长才是。”九郎兵卫睥睨着对方说,“暗通三好想必是你的主意吧?” “你……你说什么……” “不瞒你们说,父亲写给三好义继的书信已被信长公截获。” 义清瞪大双眼看向又三郎,半天说不出话来。 又三郎一咬牙,佯装轻松地说道:“这倒也好。既然织田信长已经知道此事,我们也不必遮遮掩掩了。确实像你知道的那样,我们打算与三好结盟。” “糊涂啊!织田家握有将军,重筑京洛,天下大义已然紧握手中。这摄津一代要落入他手是迟早的事。我们坂本家为何要逆天下之势而行?” “织田家再强,毕竟与我们距离太远。像木槻城这样的小城,他信长又真的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若是三好家再次起事,第一个攻打的便会是我们坂本家啊。到时候信长又真的会派兵支援吗?” 又三郎说道。 九郎兵卫嗤之以鼻:“果然,是兄长你的主意。” “我也是站在我们坂本家的角度考虑。” “正因为是由你考虑,如今坂本家才会大难临头!” “你是说信长已经有动作了吗?” 义清神色紧张地问。 九郎兵卫叹了口气:“信长公打算再给坂本家一次机会。若我们能表明真心,他便不再追究。” “表明真心……”义清闭上眼吐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要人质啊。” “不可以。”又三郎立马拒绝,“我是绝不会把千丸(又三郎的嫡长子)送到织田家的。” “父亲,此事不可再拖!若是信长公一怒之下派兵前来,我们就算加上三好家也不会是对手啊。” 可义清的犹豫显而易见。 “怎么不会是对手?”又三郎反驳道,“织田家要不是忌惮三好家的实力,会留三好家至今日吗?摄津攻略已两次不成,我看信长是根本无暇顾及摄津才是。” “为什么兄长你的想法总能与我相悖?” 九郎兵卫愤愤不平。 “那是因为你总是只在乎自己。” “父亲你也这么认为吗?” 真是无可救药,九郎兵卫心灰意冷地问道。 义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劝道:“既然这次回来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再回织田家了。” “看来父亲心意已决。” 九郎兵卫利落起身,紧闭着双眼,试图平复内心的怒气。他极力不想让愤怒干扰自己的思考,但这个问题根本不必思考,父兄的选择一定是错误的!唯一值得他思考的,便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接受父兄的选择,与坂本家共存亡? 第八十八章 夜里的转折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结束会谈后的九郎兵卫愁眉不展,是否该如实向信房禀报,他暂时还没有答案。一边是君臣之义、一边是骨肉之情,九郎兵卫站在马厩外徘徊许久。 “你在这儿啊!”路过的大善唤道,“怎么样,和你父亲谈过了吗?” 九郎兵卫并不想搭理他,他自言自语一般念道:“早知道不如让殿下带兵前来。” “喂,说这种冲动话,这可不像你啊。” 九郎兵卫一咂舌,扭过头去。 大善继续搭腔道:“我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殿下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着想啊。要是带兵前来,恐怕坂本家会吓得直接投靠三好了吧。” “殿下太过感情用事了,这件事也好,傍晚赠粮的事也好,他都太局限于眼下了。” 九郎兵卫一不小心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了出来。 “你错了。” 大善坚定地纠正道。 也许是察觉到九郎兵卫并不信服,他又接着说道。 “走,跟我去个地方。” “这个时候……” “别啰嗦了。” 大善带他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傍晚路过的穷村庄。与之前不同的是,村里架着巨大的篝火。村民们聚集在一起,似乎正在进行什么大工事。老人们排着队伍传递着一筐一筐的泥土。孩童们则两人一组将泥土倒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他们在这冬夜里挥汗如雨,九郎兵卫却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的疲惫。每个人的眼中似乎闪烁着光亮,这是傍晚时分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是……志村怎么也在那里?” 九郎兵卫指着人群问道。 “吓一跳了吧!你看,这村子有田有地,其中农作物存活却极少。村子里的人口组成虽然两级分化严重,但是也不至于到无法劳作的地步。根本问题出在水源,这些村民想要打水只能往返于三里外的山中。殿下察觉到其中问题所在,一入城就派志村去寻找有经验的凿井工。” “就算他们富足了,也并非织田家的子民啊。” “‘木槻城的百姓也是天下的百姓,既然目标是夺取天下,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或许是感受到九郎兵卫钦佩的眼神,大善补充道。 “这是殿下说的。” 九郎兵卫心生歉意,想着回头见到信房一定要向他赔罪才是。 “水,是水!” 突然,村民欢呼起来。看来凿井工事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村民们欢呼着围成了一个圈,在井边又唱又跳。九郎兵卫不禁上扬嘴角。 大善拍了拍定在原地的他,说:“走,过去看看吧!” 村民高兴地朝他们簇拥过来,激动地大喊。 “武士大人!感激不尽啊!感激不尽!” “多亏了你们,我们又有了活路!” 九郎兵卫尴尬地笑着回应。 他并不适应这样的热闹气氛,欢庆了一会儿,便独自退到了一边的大树下。 与殿下交谈过的小女孩阿春拨开人群朝他跑了过来。 “信房殿下呢,信房殿下来了吗?” “你找殿下什么事?” 九郎兵卫问道。 “没来吗?” 阿春张望道。 “那有劳武士大人替我转达。阿春愿意做殿下的婢女,永远跟随殿下。” 不等九郎兵卫反应过来,身旁的小男孩们也凑了过来,喊道。 “真狡猾!我们也要跟随殿下!” “你们这群臭小子,跟着殿下能做什么?” 大善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们可以砍柴、打扫!” “那不是跟侍女没有区别吗?我们殿下可不缺侍女。” 羞红脸的小男孩反驳道:“等我们长大了,就可以随殿下上战场打战,这可是女孩子做不到的呢!” “好好好,知道了。”大善安抚道,“殿下说了,等你们长大了再前去找他。现在先保护好村里的老人和女子,明白吗?” 小男孩们嘟着嘴,喃喃道:“好吧,既然是信房殿下的吩咐,我们会照办的。” “这就对了。去玩吧。” 大善摸了摸他们的头。 孩子们回到欢庆队伍后,九郎兵卫淡淡地开了口。 “弄了半天,原来我才是武断的人。明明最讨厌那样的人,却没想到……” “你啊就是太傲娇了,好歹也放松一下精神。” 大善说。 九郎兵卫却苦笑道:“一旦松懈下来,前方可能就是无底洞。” “无底洞?” “我的父亲和兄长并没有听我的劝谏。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跟随三好了。” “什么?但是你可是身在织田阵营啊。” “他们是不会顾及我的。或许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殿下前来劝说。我说的话,只会起反作用,他们不会相信我的。不仅仅是父亲和兄长,木槻城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相信。” “什么意思?” “我表面上是坂本义清的次子,但实际只不过是兄长又三郎的陪衬罢了。从出生那刻起,木槻城就已经决定了它的继承人。不论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胜出都不会得到夸奖。不,倒不如说,一开始我就被蒙骗了。” 九郎兵卫靠坐在树下回忆道。 “如果有什么好东西,父母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兄长。好在兄长以前很照顾我,总是偷偷地分给我点心。他总对我说‘九郎,我是要继承坂本家的男人,不可在家中失了威严’。可是不知何时起,我们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我必须在学习上表现得愚钝、必须在武道上故意输给兄长。成年后,我依然是那个到处给他善后,为他承担后果的替罪羊。但是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得到兄长的认可,我就做到了家臣的本分。直到我不得不离开坂本家……” 第八十九章 替罪羊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木槻城的富商送来的新年贺礼堆满了仓库,九郎兵卫必须将它们一一清点,记录在册。这原本是父亲交给兄长又三郎的工作,但又三郎如往常一样将这事托付给了他。 九郎兵卫对此毫无怨言,这是他十几年来一直信守的承诺————尽自己所能辅佐兄长。并且他要对此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这件事是兄长所完成的。” 他须对外坚称这一点。 所以他将仓库的门反锁,独自一人在里头清点。他借着昏暗的烛光,小心地在册上记录着。心里想着的却是,一定不能出错,一定不能让兄长难堪。 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到他。九郎兵卫贴近库门小声问道。 “谁?” “是我,二公子。小野。” 小野是兄长的贴身侍卫,为何这个时候会前来此处,他应该陪兄长打猎去了啊。 “出什么事了吗?” “大事不好了,又三郎殿下杀了人啦!” “什么!” 九郎兵卫吹灭蜡烛,急忙打开门。刺眼的阳光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他用手遮挡着阳光,极力睁开双眼,探出头张望,确保四下无人,接着将小野拉近仓库。 “你说什么。兄长怎么会杀人?” “原本我等只是在树林里狩猎。又三郎殿下射杀了一只野兔,可正当我们拾取猎物之时,一农户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坚称野兔是他家所养,需要我们赔三百贯。” “三百贯?!” “是的。” “这分明是欺诈。” “又三郎殿下当然不从,便和农户理论起来。怎想此农户故意倒在地上,反说是殿下弄伤了他。他的女儿正巧赶来,说要和父亲一起进城将此事宣扬开来。殿下怒不可遏,便将此父女二人斩杀。” “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百姓。” 听小野讲述完事情经过,九郎兵卫不禁捂着嘴,拼命思考该如何处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又三郎殿下派我来请二公子赶紧过去。” 九郎兵卫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严重的问题。 在此处空想也思考不出个结果。于是九郎兵卫决定与小野同行赶往又三郎身边。 九郎兵卫骑马前去城郊树林。茂密的枝叶挡住了阳光,斑驳的树影在地上左右晃动着。这样风和日丽的景色却和命案联系在了一起,不禁给人一股诡异感。 兄长又三郎和三名侍卫驻足在两具尸体前呆若木鸡。 “九郎、九郎,你可来了。” 又三郎跑了上来,紧抓着九郎兵卫的双臂。 “兄长无需惊慌。” 九郎兵卫安抚道。 他走进父女俩的尸体查看。农户是被砍断了颈部,年轻的女子则是腹部被刺。 “这该怎么办?” “兄长放心。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小野说了。此二人对武士不敬,甚至想要通过欺诈的手段骗取钱财,兄长将二人斩杀并无过错。即使事情传到了父亲耳朵,父亲也会赞扬你做得好。” “可这始终是两条人命。我不想在木槻城的百姓中心留下这般暴戾的印象。” “那不如这样。兄长快快回城,这里由我等来处理。” “你要怎么处理?” “先将尸体掩埋。回头我会主动跟父亲说,是我斩了这两个对武士不敬的人。” “嗯嗯!”又三郎用力点了点头,他拍打着九郎兵卫的肩膀说道,“那就拜托九郎你了!” 说完又三郎便跳上了马,飞快朝木槻城的方向疾驰。 将尸体掩埋再回到城中已是黄昏。父亲坂本义清的侍卫已候在大玄关。 “二公子,主公请您到书院一趟。” 侍卫不苟言笑的表情中,九郎兵卫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当他进入书院时,不仅是父亲、兄长,连奶奶以及母亲都出现在了屋内。他们神情严肃,同时向九郎兵卫投来了凶恶的目光。 “你为何这个时候才回来?” 父亲义清问道。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阴风。 九郎兵卫与兄长互视了一眼,语气淡定地回答道。 “白天时候在城郊打猎,遇到了两名奸邪之徒,百般无奈之下,我将其二人斩杀……” “畜生!” 义清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这令九郎兵卫十分诧异。就连一旁的奶奶和母亲都愁苦地直摇着头。 “你企图奸淫民女,还杀人全家灭口,如今竟谎称对方是奸邪之徒?” “奸淫?孩儿没有,不知父亲究竟在说什么?” 九郎兵卫不知所措。 “你派手下在城下町中掳走少女,带往城郊树林,企图实施你的兽行。这一切都被途中一名百姓看在眼里。少女父亲追至树林,你见事情败露便将妇女二人灭口。你还想抵赖?!” 九郎兵卫一时间感到振耳发聩,不知如何回答。 母亲则失望地叹道:“不论是学业还是武艺,你都不及你兄长。我原本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不必严格要求你。可万万没想到,如今你却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坂本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畜生。” 连一向温和的奶奶也气得捶打着大腿。 这真是百口莫辩,好在还有兄长知道真相,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于是九郎兵卫将目光投向又三郎。 “兄长……” “九郎,你这次真是大错特错了!” 又三郎开口说道。 “什……什么?” 九郎兵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自小宠溺你,没想到却把你惯坏了。”又三郎转向父亲,郑重地低下头说道,“父亲,九郎变成这样,我也有错,请您一并惩罚我吧。” “又三郎,你不必自责。这是他自己造的孽,与其他人无关!” 九郎兵卫十指抠地,抠得木板滋滋作响。一瞬间他全明白了,不会有人相信自己!不会有人站在自己一边。从小到大,那一次次的假装输给兄长,那一次次的为兄长善后,那一次次的甘心情愿背负过错,造就了兄长在众人心中的崇高形象,同时也造就了自己的卑微角色。 每一幕都像一把利刃一般刺进他的双眼。那滴悬而未决的水滴,终于从他心头坠落下来,激起的却不是波光粼粼,而是山崩地裂。极度的恨意犹如浸染血液的脏水,令人崩溃、令人失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郎兵卫憋不住笑意。他笑众人的愚蠢,更笑自己的天真。 众人为他的疯笑所恐惧,这一瞬间九郎兵卫竟感受到了满足。于是疯魔般的狂笑,便在书院中继续回荡着。 第九十章 揭开伤口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寒夜渐深,向次子透露自己意图的义清不禁产生一丝悔意。选择投靠三好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是否真如九郎兵卫所说,自己是个看不清局势的蠢人? “九郎不会向织田家告密吧?” 又三郎问道。 “坂本家怎么说也是他的家,他不至于连本家都不顾吧?” 义清不自信地回答道。 “可我这个弟弟啊,从小就容易犯迷糊。以他的性格,保不准……我看,还是派人把他监视起来吧。” 义清看了一眼长子又三郎,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于是又三郎便走出了屋子。 这是关系到坂本一族命运的大事,由不得自己妇人之仁。在这个关头,即使是骨肉血亲也得小心提防。毕竟对方可是战国一等一的暴脾气将军织田信长。若是不幸落入他手,别说一个坂本家,恐怕木槻城全城的百姓都难逃一死。 义清拉紧披肩,想到廊上去透透气。待在昏暗的书院里实在太过郁闷,满脑子都是九郎兵卫对自己的斥责。 可当他推开门,一眼望见院子时,却意外地发现右侧摆放的篝火正熊熊燃烧。火光不仅照亮了院子,更映在了深红色的走廊上。 “是谁在那里!?” 转角处站着的男子正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火光在他的背上攒动着,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是一只燃烧着的乌鸦正准备展翅飞向月亮。 听到义清的呼喊,男子微微转过头,只露出半面天狗面具。月光倾泻在上面,如同乌鸦那发光的喙。 “信……信……信房殿下!?” 义清吓得连忙伏在地上,浑身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哟,义清。又见面了。” “久……久疏问候。殿……殿下为何会在此?” “九郎没有跟你说吗?” “没……” 信房轻哼一声道:“也许他是想给你个惊喜吧。” 义清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呼,连连小喘的他就像一只燥热的家犬。 完了,难道已经被他知道了吗?不,不会的,九郎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他微微抬头窥探了一眼信房,对方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已经知道了一切! 该如何是好? 并没有听到汇报说有军队靠近,也就是说织田信房并不是带兵前来。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武艺解决掉我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他终究只是个凡人,我先稳住他,找机会喊人…… “怎么,地上有那么舒服吗?” 信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义清被他搀扶起身,极力挤出的笑容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不,不。” “义清,喊人来。” 信房一手搀扶着义清,一手按着腰间的刀,说道。 “什……什么?” 难道就连我的想法他也猜中了吗? 信房补充道:“把坂本家所有人都喊到书院来。” “所有人?” “是的,男女老幼,所有人。” “殿下,这是何故……” 信房轻拽着义清往书院里头走,边走边吩咐道:“你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当义清重新回到书院,里头不知何时冒出四名陌生的侍卫,单膝跪地分列在两侧。这分明是挟持,眼下坂本义清只能按照信房说的去做。 他被信房拉着一同坐在上位,不一会儿坂本家几十口人便都聚集到了此处。 年迈的老母亲在侍女的搀扶下艰难坐下。年幼的长孙千丸揉搓着眼睛,不停地问着母亲“到这里来做什么”。已经涉世的成年男女们则畏惧地跪坐在原地不敢啃声。只有又三郎的次子寅丸在乳母的怀抱里睡的正香。 又三郎忍不住问道:“信房殿下,你将我们聚集在此是……” “住嘴。等着。” 信房冷漠地斥责道。 至于等什么,他并没有说。 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九郎兵卫、大善、志村三人一同走了进来。织田信房才又开了口。 “看来人都到齐了。那么开始吧。” 九郎兵卫显然并不知情,他的脸上布满了惊愕与恐慌。 信房的侍卫深水将一纸密信摊开,置于义清眼前。 “如何,是你亲笔所写吧?” 这是义清写给三好义继的密信,他不会不知道。 “信房殿下,你听我解释……” “解释?”信房嗤之以鼻,“真是奇怪,要是你无背叛之心,九郎应该第一时间就向我禀报才是。” 信房唤到九郎兵卫的名字:“坂本家可有勾结三好,背叛织田家之意?” 九郎兵卫反咬着嘴唇,瞪着地面,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确有其事。” “喂!九郎你……”又三郎骂道,“你怎么能陷坂本家于不义?” “来人,替我将这个爱插话的人的舌头割下来。” 信房命令道。 志村应了声“是”,便掏出短刀走向了又三郎。吓得坂本家的众人连连求情。也许是声音过于吵杂,使得襁褓中的寅丸大哭起来。 “都闭嘴!看,你们把小宝宝都吵醒了。” 信房摆了摆手,示意志村退下。 “既然确有其事,那么我问你,该如何处置?” 九郎兵卫的睫毛颤抖着,空洞地瞪着地面不敢回答。 “快说。” 信房催促道。可九郎兵卫仍旧不敢应答。 “快说!” 信房一声怒吼,在场人都为之震动。 九郎兵卫面色铁青地开了口:“城主坂本义清切腹谢罪……” “喂,九郎,你疯了吗?” 又三郎骂道。就连九郎兵卫的母亲和奶奶也加入了斥责他的队伍。 “是啊,你怎么能让你的父亲切腹呢?” “你这个逆子,难道你忘了养育之恩吗?” 信房一抬手,在场的人又安静了下来,他说道:“是啊,九郎,想必暗通三好也不是你父亲一个人的意思,不如你再想个相当的罪名吧。” “是啊,是啊。你快再想一个。” 九郎兵卫的母亲催促道。可九郎兵卫怎会不知信房的意思,信房并未有放过义清的意思。 九郎思虑半晌,吞吞吐吐地回答:“献出木槻城,流放坂本一族。” “不愧是九郎。确实,这样的处罚很公正。”信房浅笑道,“各位,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殿下,饶命啊。家母年事已高,家中上下更无一人过过苦日子。流放如同判我一家死罪啊!” 义清乞求道。 “说的也是。” 信房一把推翻义清。义清顾不及疼痛,连忙爬了起来,平伏在信房跟前。 “流放你们太费事了,还要派专人监视着。来人!把除了九郎外的坂本一族都绑上,明早城下町市场斩首示众!” “饶命啊殿下!饶命啊殿下!” 顿时书院中哀嚎声乱作一团。 “请等一下!” 九郎兵卫大喊一声,盖过了所有声音。侍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书院也重回寂静。 “能否……能否请殿下看在我的情分上,饶过坂本一族的性命。九郎愿以性命担保,坂本一族世世代代都会忠心跟随织田家。”九郎红着眼眶请求道,“若殿下不同意,请将九郎一同处死!” “九郎你……” “九郎……” 又三郎和义清欲言又止。 可信房只是微微前倾着身子说道:“以命相保?我听说你可是因为在木槻城犯了作奸犯科、禽兽不如的事,才被打发到我身边的。一个强奸民女又草菅人命的罪人,有什么资格我和谈条件?你的命根本不值一文。” 九郎无言以对。坂本家上下一时间又陷入了绝望。 “不……不!” 打破这股气氛的竟是又三郎,他战战兢兢地说道。 “奸淫民女,草菅人命的不是九郎,是我!” “笨蛋,你在胡说什么?!” 义清呵斥道。 “父亲、母亲、奶奶。做那件事的是我,是我嫁祸九郎,让他替我顶罪。不仅如此,以前九郎犯的所有错都是为了给我顶包。”又三郎面目惨白,爬到九郎兵卫身边,“信房殿下……殿下,九郎是清白的,请相信他,请相信他!” “哈哈哈哈!” 信房突然狂放地大笑起来。他故意迈着坚实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近又三郎。每一声脚步的闷响仿佛都在审判又三郎一般。 “以前你为了保全自己,不惜让亲弟弟蒙冤。让他成为族人之耻,受万人唾弃。如今,你又为保全性命,帮他昭雪。又三郎,你可真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啊!” 又三郎就像摇尾乞怜的狗一般,连连答道:“殿下教训的是,殿下教训的是。” 终于明白过来的义清怒骂道:“畜生!你竟然……” 但他仍旧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他转而向九郎求证道:“你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吗?” 九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义清仿佛受到万箭穿心,这么多年来自己都做了多少错事。他一度认为坂本家难容下九郎,才将九郎推荐到信房身边。 “我真是糊涂啊!” 义清嚎啕大哭着捶打起自己的胸口。又三郎的母亲更是当场昏厥了过去。年迈的奶奶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近又三郎,先是举起颤抖的手给了又三郎一巴掌,接着颤颤巍巍地跪谢信房。 信房则丝毫不怜悯这一家人,他睥睨着跪在他眼前的九郎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再给你个机会好了。一刻钟时间。一刻钟时间内,你得想出保证坂本家不会再背叛的证明。记住,我不要口头上的保证,也不要誓书。当然人质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好好想想吧,坂本一族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了。” “九郎,坂本家的性命就都靠你了。快想想办法啊!” “是啊。二公子,全靠你了!” 一时间,坂本一族的男女们都把九郎视为救世主,将最后生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九郎身上,他的五官每一次有细微变化都牵动着众人的心绪。 “拿纸笔来。” 突然九郎喊道。 “父亲,我念你写。” 义清呆呆地点点头应了声“是”。 “三好义继殿下。织田家攻占摄津的野心已众目共视,我方愿与三好方永结盟好,共同抵抗织田信长的暴行……” 义清不解地停下手中的笔,问道:“九郎,这……” “父亲,你尽管写!” “诶,好。” “我方与贵方乃唇齿关系。今,织田家于京洛发兵五千,欲攻打我方居城。望义继殿下念及同盟之义前来助我方一臂之力。” “这……” 根据九郎所念,写完信的义清百思不得其解。而一旁的信房却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确实是好计策。” “剩下的一封信,就有劳殿下您执笔了。” “好。” 信房捋好袖子,在纸上简单写到:近日三好将派兵前往木槻城,请荒木村重大人沿途埋伏。大功一件! “哈哈哈!” 写好信的信房又一次大笑起来。 “这样一来,义清你就无后路可退了。哈哈哈!” 已经明白过来的义清已是满头大汗,他吞咽着口水,坚定地回答道:“坂本家不敢再有二心。” “幸亏你生了个好儿子。” 信房拍了拍义清的肩膀,扬长而去。九郎兵卫眼含热泪,对着信房的背影深深地行了个叩首礼。 最终在九郎的机智活跃下,坂本家逃过一劫。次日上午,义清在书院召来了又三郎、九郎兵卫兄弟二人。 “信房殿下的意思,我已深刻领会。这次让坂本家遇如此大劫实在是为父的愚钝昏庸所致。我打算让出家督之位。” 九郎兵卫看了一眼又三郎,又三郎似乎还未从昨晚的事情中恢复过来,仍旧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又三郎罪孽深重,已无资格继承坂本家。九郎,以后你就是木槻城的主人。” 义清说道。 “父亲,请恕我拒绝。” 九郎答道。 义清大为吃惊,反问道:“难道你还在怨恨为父?” “并非如此,现在我还不能成为一城之主,我只想追随信房殿下,侍奉其左右,继续学习。助他早日完成平定天下的理想。等将来,天下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之时,我再回来完成作为坂本家一员应该做的事。” 九郎兵卫欠身行礼,带着义清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再次从坂本家出发。 “不用将你哥哥的罪行公之于众吗?” 骑在马上的信房悠闲地问道。 “不用,这样就够了。” 九郎兵卫答道。 信房瞥了九郎兵卫一眼,见他嘴角微微扬起,信房便满意地哼笑了一声,驱马继续前行。 第九十一章 京师之乱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永禄十二年(1569年),三好的残党按捺不住反击的急躁心理,不顾与朝仓家的密约,早早在年关时节,从阿波的摄津攻入了京师,同他们一起举兵的还有投降了信长的松永久秀和岩成左通。 “松永那家伙果然还是背叛了我。” 信长不但不生气反倒心情大好。对于三好等人的行动,他早已洞察。等待他们攻入京师,或许才是他的本意。 虽然京师有明智光秀、池田恒兴、荒木村重等人镇守着,但是面对敌方六千兵力还是显得力不从心。信长所在的岐阜也并无更多的兵力可以调度,因为他还得提防着朝仓以及武田。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束手无策了。 信长协同信房以及木下藤吉郎仅带一百五十骑便火速沿东海道前往京师。沿途命人虚张声势,制造军队声势浩大的假象。三好政长等人以为信长亲自打头阵,身后便会是上万的大军,于是开始崩溃,紧接着三好政康和岩成左通也开始溃败。就这样信长仅用一百五十骑便解了京师之困。一夜之间,百姓对他的崇拜达到了最高点。可惜却有一人噤若寒蝉,那便是身处本国寺的将军义昭。 信长却不以为然,相比将军,信长对再次前来投降的松永久秀更感兴趣。 “久秀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信长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旁边的恒兴便开始帮他卸下笼手(指手臂甲)。随信长一起前来的,还有森可成的长子森长可以及池田恒兴。 “是。” 久秀毫无惧色地答道。与身旁平伏在地的岩成左通不同,久秀盘腿坐着一点不像是个败军之将。 “久秀,你可真是个胆比天大的人。竟敢再次前来投降我信长。” “如大将所说,我久秀的长处就是胆量过人。但不仅仅如此,我对自己的战术也十分自信。” 久秀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哦?我可看不出你有半点战术可言。” “三好残党暗中与朝仓家密谋,想必大将也已经知道。一旦三好残党按照与朝仓家的约定,待到大雪融化时再一同进攻,一定会成为大将一大困扰……” “你的意思是,让三好残党提前进攻的人是你咯?” “正是。而且我也早就知道,大将救援兵力的真伪。” “那照你这么说,我不但不该惩罚你,还应该重重奖赏你。卖了我信长这么大一个人情。” “正是。” 面对久秀的厚颜无耻,信长嗤之以鼻。 “好了。你那骗小孩的把戏就到此为止吧。来人,把他斩了。” 森长可上前拔出腰间钢刀,等待着信长最后的确认。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信长问道。 “看来我的谎言还是被大将你识破了啊。哈哈哈。但是大将此时斩了我岂不是让自己的忍耐白费了吗?” 信长沉默不语。久秀便继续说道。 “我久秀的能力大将你一清二楚,所以才会留我到今天。我久秀也正是领会了大将你的意思,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你故意背叛只是为了向我证明你的能力咯?” “是的,我久秀从不诚心臣服于任何人,因为我知道自己比任何人都强。但是经过这两次的战斗,我终于明白能让我心服口服的只有大将你。” “久秀,你这个表里不一的狐狸。我不想再听你废话了。对于你的能力我信长当然知道。但是你得知道事不过三,希望你之后能够洗心革面。”信长转而吩咐身旁的池田恒兴,“胜三郎,让他俩写誓书。” “感激不尽!” 松永久秀这才换成了平伏姿势。 这时,屋外一阵骚动。信房不顾侍卫阻拦闯了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背对着他的松永久秀。 “纳命来,你这个狗贼!” 信房凶神恶煞地直冲上去。森长可和池田恒兴连忙合力将他拦下。 “谁让你进来的!?” 信长怒斥道。 “未能及时问候大公子,还请大公子见谅。” 松永久秀毕恭毕敬地转向信房行了个礼。 信房更为光火,他对着信长叫道:“父亲,此人作恶多端,不仅杀害我师傅、还暗杀了义辉将军。他一度背叛我们织田家,如今见败局已定,又恬不知耻地再来投降。不可留他性命啊!” 不等信长说话,松永久秀抢先说道:“怕是大公子和我之间有些许误会。” “误会?” “我认识人鬼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您师傅呀。要是早知大公子投入人鬼门下,我哪敢动他半根头发。大公子你要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啊,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刺客,万一他泄露了我的计划,我可是要搭上整个松永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啊。再说了,也是我那个被你斩断手指的家臣擅自做主,您也将他就地正法了。我们应该两清了才是。” 松永久秀不但毫无惭色,反而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杀害义辉将军也实属无奈。他一心急于重振室町幕府,认为我是他的最大敌人。我也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出手的啊。况且,我也只是想逼他离开京师而已,可没想到他个性顽固非要以死相拼。退一百步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三好三人众也不会放过他的呀。” “满口胡言!” 听了久秀的巧辩,信房气得满眼通红。他挣脱长可和恒兴的控制,拔出大刀就要将松永久秀斩杀。 “住手!” 信长喝止道。 “父亲切不可听信他的话。这种大逆不道之人,不可留他活路啊!” 信房苦劝道。 松永久秀讪笑道:“大公子你来晚了,大将自有他的判断,况且誓书我已签完了。你要是现在斩了我,岂不是让织田家的信誉扫地吗。” 怒不可遏的信房一把揪住久秀的衣领,握着钢刀的手颤抖不止。 松永久秀则更为得意侧过脸对信长说道:“不日,我将会送上人质,以表我对大将您的忠心。” 信长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了句“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之后便离开了御殿。 松永久秀咧着嘴,用食指敲了敲信房的手背,说:“大公子现在可否将老夫放下?” 信房怒视着他,恨不得将他撕烂。可无奈信长已接受了久秀的投降。 信房一把将久秀甩翻在地,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开。 倒在地上的久秀不知是因为自己大难不死还是对信房的嘲讽,竟狂傲地大笑起来。对他来说,这可是他对织田父子的完胜啊! 第九十二章 新时代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樱花悉数凋落之际,将军义昭的新宅也已建成。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从各地收集来的名石、名木让二条御所豪华到了极致,同时也让义昭大开眼界。 信长并不满足于此,他很快又命令朝山日乘上人着手修复皇居。此时的他已然是一位君临天下的霸者。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军事实力日益强大。手下猛将如云,令人荡魂摄魄。阵容如下: 总大将织田信长 七副将(长男)织田信房 (次男)信忠 (三男)信雄 (四男)信孝 德川家康 织田信澄(信长之弟信行的儿子) 织田信包(信长的四弟) 八角将柴田胜家 佐久间信盛 丹羽长秀 木下藤吉郎 泷川一益 明智光秀 佐佐成政 筒井顺庆 九爪将前田利家 荒木村重 梁田政纲 不破氏仲 蜂屋赖隆 稻叶贞通 河尻镇吉 伊贺光俊 除此之外还有十二牙将、三十六飞将、近习五翼将、母衣众(负责传令的武将);此外,在大将的阵容里,还有高山右近、中川濑兵卫、金森五郎八、池田恒兴、细川与一郎、森可成、毛利新助、市桥长利、竹中半兵卫、黑田官兵卫、平手监物、服部小平太、堀久太郎等一骑当千的勇者。就连之前提到的松永久秀、细川藤孝、北畠具教、神户具盛、生驹、菅谷、长谷川等人也成为了织田家家老的角色。 皇居的复兴、南蛮寺(宣传基督教的寺庙)的树立、西洋文化的引进,这一切都让人们切身感受到新时代的来临。永禄十二年,这注定是历史崭新的一页。 然而,就在这貌似大局已定的大好局势下,又一场危机向织田家袭来。 第九十三章 毒蛇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枝叶茂盛的树林中,唯独巨岩的上方却空出一片,仿佛巨岩正是从天而降穿透过树枝坠落于此一般。夜已深,苍白阴冷的月光正好照射在这块巨岩上。 巨岩下方的阴暗角落里九耳在此等候。他确信对方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留下的暗号。至于对方会不会前来约定地点,他并不确定。 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岐阜再见到她。人生真是奇妙…… 他忽感一阵杀气从上方袭来,他猛地抬头,岩石上跳下一个黑影。黑影手中的利刃反射着月光朝着他的脖子挥来。九耳匆忙向后一个撤步,抽出腰间的短刀抵挡。在黑暗中打斗是忍者的强项,可短短几招后,对方的利刃已经抵在了九耳的脖子上。 “你没死真是令人高兴啊,阿初。” 九耳抽搐着脸颊笑道。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阿初披着暗色的外衣,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阿初身子因紧绷而晃动了一下。九耳猜出了她想要灭口的意图,于是连忙喊道:“等一下!我可没有出卖你的打算啊。你忍心杀害一个一直以来帮助你的人吗。” 阿初收回了刀。九耳这才看清了她。她的暗色大衣里面穿着华丽的衣裳,那是非同一般百姓能够穿得起的华服。 “呀,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况且还是在岐阜城最大的妓院里,你比以前更有魅力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会扮成卖春妇啊。” 阿初没有回答,只是眯着双眼看他。 “你可不是可爱的性格,我起初想,要你去讨好男人一定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啊,男人天生就喜欢征服你这样的烈马。你越是抗争,男人就越是喜欢。” “如果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别别别。寒暄到此为止。你掉下山崖后都经历了什么?” “这个你不必知道。” “好吧。放心,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你还活着的事。组织也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之所以叫你来这,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否还打算报仇?” “当然。” “不愧是你啊。我可以继续帮你。” 阿初狐疑地盯着九耳问道。 “你为何如此执着地要帮我?” “啊,这个嘛……只是顺便罢了。我的任务是窃取织田家情报的同时在城中做一些妨害他们的事,你的目的正好可以帮助我完成任务。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是在互相利用。但是虽说是利用,当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愧疚。” “大可不必。” “我反思后终于明白了。我们之前都太天真了。” “天真?” 阿初疑问道。 “是的。我们以为挟持人质逼出织田信房,他就会舍身救人。但他可比我们想象的要冷酷和自私啊。可报仇不一定要致对方于死地。” “什么?不致对方于死地那算什么报仇?” “让他痛不欲生过一辈子不是更大快人心吗?” 阿初撇开头,盯着地面没有回答。九耳看出阿初眼里有那么一丝疑虑,于是继续说道:“百姓们口口相传信房与他的妻子恩爱有佳,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只要信房没有出征,他可是常常骑着马带着爱妻外出游玩,就连巡视市场时他们都形影不离,令人好生羡慕。多亏这位爱妻,信房在百姓心中那残暴形象才得以改变,现在俨然是一副合格接班人的模样啊。所以,这次我们要抓他的妻子。” 九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想,这姐妹俩一个性子,对同一个男人恋恋不忘。但女人的嫉妒心可是与生俱来的可怕产物…… “不行。” 阿初拒绝的很坚决。 “什么?” 九耳大为惊讶。 “我说不行。” “我不明白……” 阿初不再理会九耳,她将短刀放回袖中,径直朝岐阜城的方向走去。 “那难道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九耳在身后紧追不舍。 “这个不必你操心,我会用自己的眼睛看,自己的耳朵听。在明确真凶之前,我不想做无意义的事。” 九耳停住了脚步。 真凶?这家伙莫非知道一些内情? 九耳望着阿初远去的背影,心中默念道:“放心吧作助!这次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第九十四章 线的两端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恶念也许会无故而起,但执念不会。执念定是因某种惨痛的失去而滋生。九耳也曾只是个普通的百姓,只因大名间的争斗,殃及了他的村庄。他疼爱的独子作助就是无辜的牺牲者之一。有些人选择逆来顺受,选择遗忘。而看清了对方长相的九耳怎么也放不下心头的仇恨,因为仇人的脸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那个人便是信长的父亲,织田信秀。 但一个普通百姓想要对一个大名施以报复,简直犹如蚍蜉撼树。九耳陷入痛苦与懊恼的煎熬之中。他每日灌醉自己,变得焦躁易怒,对劝说自己放弃报仇的妻子拳打脚踢。最终在某天错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妻子的死,让他在杀人这一层面上彻底醒悟了,原来他一直止步不前,只是因为自己害怕动手。从此,他不再喝酒,他将身心都献给了恶魔,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给了织田家。仇恨令他放弃所有,又令他“重生”。 在他看来,阿初和他是同类人,是可以利用的极好道具。 “东市场的糕点店,时常会出现织田家老侍女的身影。” 九耳这样告诉阿初。阿初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一间不算大的糕点屋,屋外摆着遮阳的大伞,下面有可以容纳两人的长凳。店家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头,他满脸皱纹,双眼很小,看上去只露出一条细缝。 “啊,是阿绢啊。” 店家沙哑地招呼道。 “爷爷,这几天身子还好吗?” “好着呢,放心吧。我可不能辜负了大将啊!” “每次吃了您的糕点,大将都赞不绝口呢。说是下次有时间到市场巡查,一定要来拜访您。” “真的吗?老朽就算折寿,也愿意报答大将这份心意呢。” “可千万别这么说,爷爷。” 阿绢已经年近五十,早在十几岁时就已经侍奉于织田家。如今她早已青春不在,略微肥胖的身躯使得她走起路来总是有些左右摇晃。 今年的冬季相对以往要寒冷得多,尽管如此,阿绢回城堡时还是出了一身汗。她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摇摇晃晃地走过田间的小道。 道路的那头迎面走来一名白衣女子,她的帽檐压得很低,外衣里头可以依稀看见紫色的华服。这让阿绢想起了浓姬年轻时的样子。阿绢向对方微微欠身,正当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白衣女子突然绕到了她身后,用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 “不许喊。” 惊恐万分的阿绢颤抖着点了点头,随对方移步到了树林一角。 “你就是阿绢?” “是,是。” “放心,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只是有几个问题要求你回答。” “是,是。” “你在织田家多久了。” “大……大概有三十多年了。” “那织田信房进到织田家时你就在了?” “是……是的。起初还是我照顾大公子的。后来……” “后来怎么了?” 白衣女子开合着鲜红的嘴唇,厉声问道。 “后来,大公子带回来一名小侍女,就由她照顾大公子的起居。” “那名小侍女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来着……千……千代。对,没错,是叫千代。” “那名小侍女如今身在何处?” “没多久就……死……死了。” 白衣女子紧闭的嘴微微颤动着,并没有立即继续盘问。 过了大概半分钟,白衣女子继续问道:“怎么死的?” “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她奸细的身份,大公子当场将她处死的。” “你……你亲眼看见的吗?” 这回颤巍巍地说话的换成了白衣女子。 “对,是的。” 白衣女子持刀的手无力一垂,匕首掉在了地上。 “你可以走了。” 阿绢战战兢兢地跑出几步,时不时还回头望了几眼白衣女子。对方只是呆立在树旁一动不动,像是遭到了天大的打击。 快到城堡大门时,阿绢听到了几声蛙鸣。于是她寻着叫声来到了四下无人的角落。 “辛苦你了阿绢。” 九耳的身影从拐角处显现。 “都照您的交代办好了。但是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阿绢啊。人是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别人告诉她的,她往往不愿意相信。她只相信自己思考出来的答案。但是啊,一旦人的思维方式是错的,那么便会对自己得出的错误答案深信不疑。” “哦,哦。” 阿绢假装听懂。紧接着她露出期盼的笑容问道:“您答应过我的事?” “放心好了。不过我觉得这些钱还是你亲自送去给聪一郎比较好。”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阿绢话音未落,便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她万万想不到,九耳竟不守承诺,将刀刃对准了自己。 我真是愚蠢啊!我究竟都做了什么?这么说来,聪一郎先生也已经……对不住了,聪一郎先生。对不住了,大公子…… 阿绢就这样倒了下去。悔恨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溢了出来,她模糊地看到身前又多了一名女子的身影,她是浓姬夫人的女忍者。在最后一丝气力的支撑下,阿绢仿佛听见九耳对对方说了句。 “现在你可以回去禀报了,该怎么说你应该明白。” 第九十五章 不可饶恕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敞亮的房间里,浓姬正默默地听着女忍者汇报。 信房盯着母亲的侧脸,头一次感受到母亲那令人畏惧的气势。浓姬的表情被悲伤与愤怒占据,她没有落泪,双唇紧闭。 “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了吗?” 信房问道。 “回禀少主,弄清了。是岐阜城最大妓院的头牌。” “实际身份呢?” “实际身份是武田家望月组的忍者。” “望月组……” 信房不禁眉头紧皱,这令他想到了阿通。武田家的忍者可谓是他最痛恨的组织。 “她为什么要杀阿绢?” 信房问道。 “这个……还不知道。” 信房看向浓姬,等待她的命令。 女忍者问道:“夫人,要先向大殿下禀报吗?” 浓姬闭着眼睛,胸脯上下起伏着,像是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暂时不必。先将阿绢好好安葬。” “动用全城的忍者,将杀害阿绢的凶手带来见我。” 浓姬语气严厉却没有一丝慌乱。 “母亲。” 信房以为不妥。 “还是让我去吧。太多人行动引起骚动就不好了。” “不必了。你马上得随你父亲上京,殿下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的确如浓姬所说,明日信房就将随信长上京准备赏花宴,途中还得到琵琶湖的常乐寺出席相扑大会,可以说根本无暇抽身。 “放心吧,这些事我还是能处理的。你先回去做好出发的准备吧。” 浓姬说道,语气不容商量。 “是,那么我先告退了。” 信房出房门时回望了一眼浓姬,浓姬脸上凝重的表情令人深感担心。但母亲怎么说也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奇女子,一定能妥善处理此事的。他这么安慰自己,转而将精力都投注到了上京的准备当中。 第九十六章 双向的谎言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在与今晚最后一名客人翻云覆雨后,阿初松垮着衣裳将客人送离了房间。她倚着房门幽怨地望着楼台外的天空。今晚不见月亮,只有少数几颗明星点缀着暗青色的夜空。 与男子交尾对阿初来说已经麻木,除了身体上能够获得欢愉外,她的内心没有半点波澜。每每送走一名顾客,她都会不自然地想到那天晚上与信房的赤裸相对。她曾立誓自己的身体只属于信房,可为了报复信房也为了报复当时幼稚的自己,她选择了卖春这一行当。 一阵微风袭来,她感到些许寒意。阿初整了整衣裳,正准备合上房门。可屋顶的异响令她立马警觉起来。 “谁?” “嘘,是我。” 九耳从屋顶窜了进来。 “你来这做什么?” “我可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啊!” 阿初鄙夷地斜视着九耳的双眼。 “我好心告诉你织田家侍女的动向,可没想到你这个人做事可真没有分寸啊。” 九耳哀叹道,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一般。 “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找过那个侍女?” “嗯。” “你也太不小心了。你们的对话都被织田家的忍者听到了。” “不可能,我确定当时并无他人。” 九耳完全不理会阿初的辩解,继续说道。 “这事被织田信房知道了。听说他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当场处死了那个侍女。” “什么!那可是侍奉了织田家三十几年的……” “但总归只是身份卑微的侍女啊!” 阿初瞪圆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现在可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 九耳抓住阿初的肩头,神色慌张。 “被揭穿面具的信房已经派出忍者要来杀你了。” “他要杀我?” “这还用问吗?既然事情都败露了,他就再也没法继续骗你了啊。与其放任着,不如将你除掉。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啊!” “织田信房……” 阿初紧握双拳,怒火中烧。 “别废话,快跟我一起逃吧!” 阿初已没了主意,若真如九耳所说,留在这里是相当危险的。她不多做停留,裹上带有帽子的外套便跟在九耳身后逃离了妓院。 深夜的小巷空无一人,他们没逃多远,九耳便将阿初拉进黑暗的角落。 “嘘!” 九耳指了指妓院的方向。 阿初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几十名忍者包围了那里,正打算对她原本所在的房间展开袭击。 “现在你相信了吧?” 阿初拉下衣帽,冰冷地吐出一句:“你之前说过你有计划。” “当然,只要抓住他的妻子,就可以慢慢折磨他了呀。” “告诉我详细的办法。” “只要你同意加入,一切好说。” 九耳缩起脖子,嘴咧得如镰刀一般弯。 第九十七章 鲶江的又市郎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二月中旬,北陆的冰雪仍未消融,东海道这一边已是春光明媚。再过一个星期樱花就要开放。 听闻信长要在常乐寺举办相扑大会,各方大力士都慕名而来。其中有牢人、僧兵、自傲的百姓、以相扑比赛为业者、商人等等。又市郎也在其列。他们的目的不一,有的为走上仕途、有的为磨炼自己、有的则是为了丰厚的奖品。听说织田家光是运送奖品就用了三百匹马。 又市郎自小修习武道,对自己的力气有相当的自信。当他来到安土山麓的森林中时,这里已经聚满了参赛和看热闹的百姓。人数之多,超乎了他的想象。 “喂!小哥,你这是要去常乐寺吗?” 坐在树桩上的老者向他招呼道。又市郎点了点头,他那笨重得如熊一般的身躯上下晃动了一下。 “我劝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哦!” “什么?” “从常乐寺一直到神社东西两面都搭建了临时小屋供参赛者住宿,早到的参赛者们可都挤满了。就连附近的村庄也都住满人了。所以你看啊,迟来的可都挤到了这森林当中了。” 满脸络腮胡的又市郎扫视了一眼山麓上的帐篷,不由得懊悔自己没能早些前来。 “那报名该如何?” “放心吧,每天都会有寺庙的使者前来询问的。” 又市郎松了口气,放下肩上扛着的长枪。 “小哥,我看你身强体壮,这次肯定能取得好成绩啊!” “那是当然,不瞒你说,我只要单手就可轻松举起一个成年男子。” 一旁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引发了又市郎的注意。 “你有什么不满吗?” 那名路人也像是参赛者,他看上去并没有又市郎那般强壮的肌肉,可一站起来,着实给人一种压迫感。那人大概身长六尺,披散着头发走到又市郎面前。 “吹牛也得分场合啊。” 六尺长人弯下腰俯视着又市郎。一瞬间杀气四起,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聚集了过来。 “哦!比赛还没有开始,有好戏看了!” “不是比赛又有什么关系,在这里决出胜负,到时候竞争对手不就少一个了吗?” “你们倒是猜猜谁会赢啊。” “当然是高个子那个啊。这不很明显的吗。” “我倒不觉得,我猜那个矮的会赢,你们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了吗,那可不同于普通人哦。” 又市郎脱去左臂的袖子,身子重心一沉,十分镇定地说了一句“来吧”。 那六尺长人便飞扑向他。又市郎向右一个躲闪,左手擒住对方的腰部,借助对方的冲劲,迅速绕到对方身后。 “糟了!” 正如六尺长人所说。又市郎“喔”的一声怒吼,单靠左手便将对方举至空中。看热闹的人都发出同样的惊呼。 “真是不得了!” 任凭六尺长人如何挣扎,又市郎仍旧将他高举着,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神力。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这时,有名和尚拨开人群来到了最前头。 “停手,快停手!” 和尚喘着粗气劝阻道。众人都将目光移向了他,他就是刚才老者所说的来为参赛者们登记报名的人。 “有什么瓜葛留到明天擂台上解决吧。” 又市郎将手中的六尺长人随手一扔。 “大师,我要报名。” “请问阁下的姓名。” “鲶江的又市郎。” 和尚在本子上记下了又市郎的名字。 “各位,由于参赛者高达两千多名,所以比赛将在明早八点开始第一轮的预赛。希望各位准时参加。阿弥陀佛。” 众人也学和尚五指并拢回答了一句“阿弥陀佛”。 常乐寺的和尚高兴地点点头后又匆忙跑向了下一个地点。 翌日,常乐寺的本堂前摆起了擂台。比赛司仪由相扑名士不濑藏春庵担任。他高喊到双方的名字,参赛者便进到由白色石子铺好的比赛场地中央进行比拼。大力士们为了各自的抱负努力拼搏,一直到二十七日相扑大会才决出了八强。对阵的分别是:牢人深尾又次郎和大唐正权和尚。 长光河原寺的大进和百济寺的鹿。 鲶江的又市郎和宫居眼左卫门。 百济寺的鹿之弟小鹿和牢人青地与右卫门。 二十八日的上午,又市郎和其他七人早早就在擂台等候,他们面对着常乐寺本堂排列成一排。本堂前已经准备好了席位。据说总大将已经抵达,等比赛开始时将会和几名重臣一同观赏。 随着不濑藏春庵操着浑厚的嗓音通报了一声,信长便登上了本堂的主座,他的身后还跟随着戴着鸦天狗面具的织田信房,织田家第一猛将柴田胜家,鬼五郎左丹羽长秀。 若我又市郎要出仕,就一定要跟随我所认同的强者。 又市郎一直抱着这种念头战斗到现在。即使是勇猛的柴田和睿智的丹羽在他眼中都不是最理想的主人,唯有如今已为天下人的信长才是他的首选。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在这次大会上崭露头角。他左右斜视了一眼身旁的另外七人。他们也定是抱着与他同样的意图站在这里。 与热衷相扑的信长不同,他身旁的信房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他看都不看参赛者们一眼,从坐下来起就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听说信长的这个公子冷血无情、勇猛无比,我看也不过如此。目中无人的小子罢了,等等我可要让他大吃一惊。 又市郎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信房所吸引,他倒想看看对方大吃一惊的样子。 前几场比赛结束,大力士们都展现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比赛可谓精彩绝伦。可信房的神态似乎就没有变过,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接下来,由鲶江的又市郎对阵宫居眼左卫门!” 又市郎脱去上衣,露出强健的上身肌肉,满目杀气地走上擂台。他双手重重地一拍脸颊并大吼了一声。 “不愧是又市郎,真是气势汹汹啊!” “你看他可是充满了自信的!” 围观的人们一边倒,都看好又市郎得胜。又市郎得意地看了一眼对手。宫居眼左卫门显然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这令又市郎觉得胜利唾手可得。于是他斜眼瞟了信房一眼,对方竟用一根手指堵住了耳朵,一副十分厌烦的样子。 又市郎气不打一处来,在司仪不濑藏春庵喊了一声“开始”后,便冲向了宫居眼左卫门。宫居眼左卫门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抬起双手抵住又市郎。又市郎就那么依靠着蛮力将宫居眼左卫门推向擂台的边缘。白色的石子地被摩擦得发出“滋滋”的响声,宫居眼左卫门奋力抵抗,可力量上的差距十分明显。 “喝!” 又市郎鼓足一口气,将宫居眼左卫门推飞了出去。 这完全是一边倒的比赛啊! 地面上摩擦出的两条浅沟上方腾起阵阵灰尘,围观的人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好!” 信长第一个鼓起了掌,紧接着四周掌声雷动。 可又市郎不为所动,因为他瞥见信房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结束了今天的比赛,又市郎、正权和尚、鹿、青地与右卫门都接到了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的召见。两位重臣表示想要录用他们,他们都欣然接受了。可只有又市郎例外,他觉得仍然不够。 半决赛又市郎对上了正权和尚。正权和尚下沉着重心,任凭又市郎推搡,他都岿然不动。又市郎打算将对方摔倒,可一身精肉的正权和尚总能巧妙地化解掉他的招式,令他找不着发力点。又市郎烦躁地绕着正权走着,试图寻找他的弱点。 “啊,哎!” 烦躁的又市郎也不进攻了,他一拍大腿索性盘腿坐了下来。这招倒是出乎了正权的意料。正权的眼神在又市郎与司仪不濑藏春庵之间来回,无奈之下只好先攻了过去。只要对方一动起来,又市郎就有了办法。 在正权攻到眼前时,又市郎忽然改为了下蹲的姿势。他抓住正权的一只手臂,顺势向后倒去,并用一只腿蹬在正权的肚子上。正权就这么被又市郎向后扔了出去。 “胜利者是鲶江的又市郎!” 那么最终的胜利者就将在又市郎与青地与右卫门中决出。 决赛的下午,装满奖品的布袋也被聚集到了擂台边,三百匹马运来的奖品足足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丘,真令人大开眼界。百姓们都感慨着和平时代终于到来了!四强以外的参赛者们都从中选取了自己喜欢的奖品,很快奖品堆积成的小山便消失一空。而最为珍贵稀有的宝贝则装在特别的一个袋子中,由信长保管着。 “如何,双方都准备好了吧?” 司仪也换成了信长自己亲自担当。 “是的!” “那么,开始!” 又市郎再一次重拍脸颊发出一声怒吼,可这次的对手青地与右卫门根本不为所动。 不愧是打败了各路好手的青地,丝毫没有半点动摇。 又市郎与青地弓着腰,都摆出了准备的姿势,但谁也没有先动一下。他们就保持着这种姿势对峙着。要是能使用武器就好了,又市郎不禁这么想。对于自己的枪术,他可有着百分之百的自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就成了比拼双方耐力的比赛了。再这么下去,别说最终双方会体力不支,恐怕寒风都要将他们击败。 青地似乎有和又市郎同样的看法,他开始微微向前挪动了一步,又市郎也心领神会地发起了攻势。双方终于纠缠在了一起,青地虽然不如正权一般下盘稳固,但力量上绝不输于又市郎。 他俩轮番将对方摔倒在地,可要想拿到最终的胜利,谁都没有占上风的趋势。比赛已经渐渐进入了以命相搏的白热化。又市郎刚被摔倒在地,对方就猛扑了过来,根本容不得自己喘上一口气。同样又市郎也是采用这样的战术。只要哪一方咬不住这口气,就将败下阵来。 比赛最终来到最后的决胜,他俩互相抓着对方的肩头向擂台边移动,看谁能在最后关头将对方摔出擂台。 “呀!” 双方一同咆哮着。 青地试图将又市郎推出边界。又市郎奋力抵抗,憋得通红的脸上布满汗珠。他不能让对方得逞,思考着绝处逢生的办法。比赛终于回归到了最初最原始的力量比拼。 又市郎抓住青地脸颊微微抽动这一缝隙点,灵光乍现的他单膝跪地,向内扭转身体,利用自身的体重将青地摔了出去。精疲力竭的青地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着。又市郎立马上前,将其举过了头顶。 “哇!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这般的力气啊!” 现场不禁发出这样的惊叹。 青地如何挣扎也不起效果。 “啊!” 又市郎将青地一把扔出了擂台。常乐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又市郎站在擂台中央恣意庆祝,展现他第一好手的身姿。就连信长都不禁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为他鼓掌。 “怎样!本大爷的实力都看到了吧!” 又市郎高喊着望向信房,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信房竟然不以为然地打起哈欠来。这让又市郎紧咬牙根,又气又恨。 信长对不濑藏春庵点了点头,不濑藏春庵便将那袋装满珍稀宝贝的布袋扛到了擂台中央。 奖品从布袋中倾泻而出,有名匠打造的名刀、名枪,还有南蛮打造的火枪、望远镜…… “就由胜利者率先挑选吧。” 不濑藏春庵这么说道。 “等一下!” 一直无精打采的信房突然站了起来。 “那副笼手……” 信房看中的是一副漆黑的笼手,上面的甲片和里头的丝绸都是一致的黑色,唯有用来固定的绳带是深红色。 “不好意思,在下也看中了。” 又市郎先一步拾起了那副笼手。 “大胆!无礼之徒!你胆敢争夺大公子所爱。” 柴田胜家第一个坐不住怒斥道。 “这些奖品可是大将拿来赏赐给我们参赛者的啊。刚才司仪也说了由胜利者率先挑选。” 又市郎反驳道,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他,完全顾不上什么身份有别了。其中更多的是出于对信房的不满。 在场的围观者都一片哗然。 “柴田先生。” 信房抬手制止柴田与其争论。他看了信长一眼,信长则微笑着点了点头。获得父亲的准许后,信房跳下了本堂的台阶来到又市郎面前。 “那你要如何才肯将此物让给我?” “不如大公子与我比试一场。赢得了我,我就将此物让给少主。” “哈哈哈!” 一旁的柴田大笑起来。 “你真是赢了比赛忘乎所以啊!” 又市郎一听更加生气了,再次问道:“敢与我比试么!?” 信房淡淡地回了句“好”,移步到了擂台中央。 又市郎胸中憋着一口气,想要信房在众人面前出丑。他不等不濑藏春庵发出开始的口令便又一次拍打自己的脸颊并怒吼了一声。 这次的一声怒吼,令对方急忙向后跳了好几步,差点就出了擂台。 “哈哈哈!” 又市郎得意地大笑。 “别怕,我还没打算攻过去呢。” 信房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咧着嘴角。 也不怎么样嘛,我只是这么一吼,他就吓得要逃走了。 又市郎向信房靠近一步,信房便向侧面移了一步,而且始终与擂台边缘保持着不到半步的距离。 可恶,这玩的到底是什么花样。这样一直逃跑,这个人难道完全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吗? 又市郎烦躁不安,不想再这么拖延下去了。他一股脑儿朝信房冲去。可就当他伸手想要去抓信房时,对方一个灵巧的侧身便先一步抓住了他的左臂。 完了! 又市郎根本刹不住,就这样被信房向前拖了过去。 这样下去可是会出擂台的。只能这样了…… 为了不出擂台,又市郎双脚离地,上身下压想要往地上扑,可一不小心却成了跪姿。他双手撑着地面,离出线只有一节手指的距离。 又市郎喘着粗气,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庆幸着自己没有出擂台。可当他正准备站起身时,后背却被蹬了一脚。失去重心的他扑哧一下摔了出去。 “哈哈哈哈!” 这回轮到围观的人群笑话了。刚才还威风十足的冠军,一下子颜面尽失,竟然以这种方式输掉了比赛。 “如何?” 信房问道。 “是在下输了。刚才的激战实在是消耗了我太多力气。” 又市郎企图用这样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其实他心里笃定信房不会甘于这样不光彩的胜利。 “也对。但是我们也没有时间留到明天再比试了。” 信房这样说道。 “那不如再比一次,这次不比相扑。而是真正的比武。” 得逞的又市郎建议道。 “无礼之徒,你难道输了不认账吗!” 柴田胜家大吼道。 信房却欣然接受了又市郎的建议。 “既然是真正的比武,那就真剑比试吧。” “什么?真剑比试?” 信房的话出乎又市郎的意料。 这位公子不要命了吗?喂喂,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啊。 “怎么样,做好被砍的觉悟了吗?” “被砍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又市郎取来自己的长枪。对方已经立于擂台了。他定睛一看,信房全身似乎都笼罩着危险的气息,这让又市郎不禁感到些许的畏惧。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气场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又市郎的小腿突然有些发紧,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 信房率先发起攻击,又市郎不得不将长枪收回到一半长度,以此抵挡对方的快刀。几经败退,他抓住空档利用枪的另一头做出一个横扫,逼迫对方重新与自己拉开距离。 重在保持这样的距离。只要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对方的刀就没有用武之地! 又市郎这样告诉自己。他不停向对方发起短而迅速的突刺,这样即使刺不中对方,也不会留给对方大空档。可是又市郎没有想到,当他决定采取这样的战术时就已经输了。快速的来回突刺一来一回就将近使出了五十多次。信房大胆地将大刀插于地面,一边绕着又市郎转,一边徒手躲闪着又市郎的攻击。又市郎被这一举动激怒了,于是他像是为了较劲一般,不停地只使用突刺对信房展开攻击。 不知是自己体力下降的原因还是突刺的速率已经被信房习惯,当又市郎使出下一回突刺时,竟被对手用双手擒住了长枪。双方谁也不肯松手。又市郎索性翘起长枪。 众人一阵惊呼。 “不是吧!他难道想连枪带人一起举起来了吗?!” “啊!” 正如众人所说的一样。又市郎一声大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将抓着枪那头的信房甩向了空中。 信房也并非等闲之辈,他在空中扭转身躯,做了一个空翻安稳落地。可众人的惊叹声还未收尾,又转为了一声惊叫。 又市郎丢弃手中长枪,立马从后方擒住了信房的腰部,他打算使出他的拿手好戏,将人举过头顶。可他正准备发力举起信房的时候,却发现脖颈处已经靠着刀刃。 “为……为什么?” 又市郎松了手,比起即将命丧黄泉,他此时更想知道为什么信房手中会有刀,自己刚才千真万确看到对方把刀插在地上的啊! “你在好好看看四周。” 信房说道。 又市郎环顾一眼四周,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自己只顾着与信房斗气,完全忽略了对方躲闪的路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绕到了与那把大刀对立的一侧。而后面抓住长枪被投向空中,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又市郎悟到的不仅仅是这些,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对方会对之前的比赛毫无兴趣,单纯只是因为实力的差距罢了。 “是在下输了。笼手是公子的了。我的这条命公子也可以拿走。” 又市郎双膝跪地,低下了头。心里虽然有些许为自己的不理智而懊悔,但能与这样的高手比试,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信房冷冷地问道。 又市郎诧异地望着信房答道:“武者信守承诺,能死在高手刀下,这既是光荣也是宿命。” 信房又露出不满意的表情问道:“我是在问你值不值钱的问题。” “什……什么?” 又市郎仰望着他,一头雾水。 “死在我刀下的人不计其数,你的名字明天就会被人忘记。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我问你值不值?” 信房的这个问题,又市郎从没有想过,也答不上来。他眨巴着眼睛,以一种望向远方的神情盯着地面。 “只是在下还有心愿未了。” “既然如此。”信房收回手中的刀,将笼手丢给了又市郎说,“戴上它,准备好随时为我而死吧。” 又市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三番四次冒犯的对象,竟然饶过了自己,并且想要收自己为部下。 “回答呢?” “是……是!在下又市郎誓死效忠殿下!” 又市郎平伏着身子大声回答! 当他听到信房说了声“好”后,才抬起头。这才发现信房已经走回了自己的位置,而他身旁的总大将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九十八章 暗中调度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那些在比赛中表现出色的大力士都接受了信长的任用,并召集了自己的人马。当信长的军队离开常乐寺驶往京都时,士兵的数量比原来增加了五倍之多。 到达京师后的第一时间,信长到了药典头(负责诊疗、药园管理的部门药典寮的长官)半井驴庵的家中而并非先去拜见将军义昭。信长虽然行事缺乏耐心,但他绝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先来此处一定有他的用意。 信长从半井驴庵的房间出来后,回到了自己的暂时居所。屋内有信房和几名家臣候着。 “赏花宴的时间定下了。就在这个月十三日。五郎左(丹羽长秀)、友闲(松井友闲)、你们协助信房操办赏花宴。待四月一日动身前往堺港,将奇珍异宝都买来。金子就用我们出发时准备好的。猴子,你负责洛中的治安。” “是!” “信房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众人答了声“是”后都退出了房间。信房走近信长,在他身边坐下。 “你觉得这次相扑大会如何?” 信长问道。 “原本我以为父亲只是单纯喜好相扑罢了,可发现我方兵力增加了五倍后……” “我们要进攻朝仓。” “什么?” 信房是第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不免感到惊讶。 “我已经从半井驴庵那里得知义昭对我的不满。” “义昭是个吃不了苦的人。” “这个我早就知道,所以我一开始对他就不报希望。朝仓义景的使者仍旧留在义昭身边。既然他们有这样的意图,也就说明朝仓也一定向武田方面派出了使者。” “信玄这个野心家,恐怕会同意朝仓的建议。即使他们与我们有盟约在身。” “是的,原本他的劲敌上杉谦信和北条氏政都将牵制着他,可探子回报,他们三家的气氛似乎越来越融洽了。所以我们必须迅速击溃朝仓。” “所以父亲要举办相扑大会和赏花宴,并安排五郎左和友闲去堺港,一切都是为了制造假象,掩人耳目。” “不错。” 父子俩推心置腹一番,信房很好地担当起了平日里浓姬的角色。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很好。还有,我已经派人去邀请了德川家康。想必他近日就会到达。到时候,我也会将这件事告知他。” “明白了。” “务必将赏花宴办得热热闹闹。” “是。那么我先告退了。” 第九十九章 花开之前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和平的时代终于到来了啊!” “是啊,也只有太平的时期才能举办这样的盛会啊!” “回想一下,两年前这里还是破烂不堪的街道。你看看,现在完全一副太平盛世的繁荣了啊!” “是啊,东、西、南、北四个街道都开始建赏花用的看台了。花匠们可没日没夜地在那忙活呢。还有中部的路口,几十名工匠也在那搭能剧的舞台呢。据说到时观世大夫及金春大夫二人会负责表演第七番舞。”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次的赏花宴可是由上总介的大公子负责。有他在可无人敢有所懈怠。” “这个大公子曾经可是将京里闹得满城风雨啊。如今听说他和上总介一样是个赏罚分明的人物啊。” “是啊。有他在,连山贼强盗都没有了呢。” “这一切都得感谢织田上总介啊。没有他,这京内哪有今天。” “可我听说,织田上总介有觊觎将军之位的野心。”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确实有人这么传的呀。” “若不是上总介,哪还有什么将军啊,将军恐怕都住在那破旧的禁里,靠着侍女卖春赚来的钱养活哩。” “可人一旦享起福来,就不会懂得反思自己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总之,这些都不是我们这些百姓能够管得了的,谁能给我们太平,我们就跟着谁啊!” “是啊!真是等不及明天的到来了。” 赏花宴在信房的准备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各地运送来的珍贵花草今晚将彻底安置到街道两旁,上演能剧的舞台也在今晚能够彻底搭建完毕。这次动用了上百名的匠人共同打造这震惊天下的赏花宴,可谓是煞费苦心,即使只为了隐藏真正的目的,信长也要将事情做到极致。 浓姬和廉姬在七日便从岐阜出发,到达京都也有好几日时间了。可信房每日忙于筹备根本无暇前去拜见母亲,更别说和妻子说上几句话。可时间还是略显紧迫了,为求万无一失,信房今晚仍旧在能剧舞台处监工。和他同样责任重大的还有负责京都治安的道中奉行木下藤吉郎。 “大家加把劲。明天我们可要让这世人大吃一惊!” “喔!” 信房给匠人们鼓着劲,完全忘了夜幕已经降临这件事。 “殿下。” 身后突然传来廉姬的声音,信房吃惊地回头看她。 “阿廉,你怎么来了?” 廉姬叹了声气,指着漆黑的夜空。 “都这个时候了?” “是该吃晚饭啦。” “啊,我完全忘记了。” “我就知道。” 廉姬将装有晚膳的包袱递至信房面前。 “嗯,好香啊!” 信房打开食盒,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筷子。 “不用看了殿下,我已经给其他人都准备了。阿永、阿夏、菖蒲她们已经在分发了。” “不愧是阿廉啊!想得真周到。” “快吃吧。” “遵命。”信房转头对舞台大喊了一声,“大家都歇息一会儿,把晚饭给吃了!” “这几日委屈你了阿廉。” “什么?” “都没有好好和你说上几句话。” “殿下忙于公事嘛,若我再缠着你,可是要被母亲大人教育的。” “你这丫头,偶尔也该任性一点。” “这可是你说的。那……那就今晚。” “今晚?” 廉姬皱起眉头,害羞地微微扭过头说:“来的路上,母亲还在询问你我夫妻之事……” “啊?母亲真是……” “这也怪不得母亲,我嫁进织田家也好久了,未能怀上殿下的孩子……” “笨蛋!生孩子可不是你一个人想生就能生的啊。别给自己揽坏名声。” 廉姬鼓起腮帮,扬起下巴说:“所以,今晚我决定……” “不好了殿下!” 一名飞驰而来的侍卫打断了她的话。 “出了什么事如此惊慌?” “东面街道出了状况。” “我这就去。” 信房立即动身,可被廉姬一把拖住。 “怎么了?” 廉姬紧闭着双唇摇了摇头,她望着信房的双眼突然笑了。 “路上小心。” “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我回来,跟你生孩子!” 信房毫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大声回答道。 匠人们顿时爆发出海浪般的笑声,这可气坏了廉姬。 “殿下,你真是……” 第一百章 赏花宴上篇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九郎,北街道怎样了?” “禀殿下,已经妥当。” “南街道呢?” 大善答道:“南街道也一切妥当。” 东街区刚才也在信房亲自监督下准备妥当,加上之前由又市郎负责的早就完工的西街道,赏花宴的一切就准备就绪了。 信房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高挂的明月,一身畅快。 “又市郎,看守的人都就位了吗?” “都就位了。” “好!回去了!” “今天可真累啊,今晚可要好好喝上一杯。” 又市郎转动着胳膊说道。 “明日才是关键,切不可饮酒误事。” 九郎兵卫一如既往地谨慎。这让又市郎多少有些不快。 “啊?老子的酒量可没你那么差劲。” “这不是酒量的问题。夜里饮酒,早晨便会头疼。” “那又怎样?区区一点头疼难得住我吗。” “真是愚钝的家伙。” “啊?你小子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殿下还在这里呢!” 大善连忙插到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走在前头的信房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前方的西街道路口被巡逻的士兵拦住。是藤吉郎的部队。 “发生什么事了?” 士兵发现来者是信房,连忙行礼并让开一条道。听见动静的藤吉郎神色匆忙地迎了过来。 “大公子。” “发生什么事了藤吉郎?” 藤吉郎面露难色,低着头半天答不上来。 “是血的味道!” 嗅觉敏锐的信房立马预感事情不简单,旋即向大善使了个眼色,让他前去查看。可前往前方人堆查看的大善回来时,脸色已经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惊恐的双眼不住地颤动着,嘴唇更是抖得说不出话来。 “大善!” 又市郎紧抓住大善的肩头喊道。大善这才回过神来。 “禀……禀殿下,前方发……发生了命案。死……死者是……阿永、阿夏、菖蒲……” “什么!” 信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的竟是今晚廉姬带来的侍女!他快步上前查看。倒在血泊中的确实是自家的侍女。 “阿廉……” 信房心头一乱,大声叫唤道廉姬的名字。可身后的藤吉郎一把拉住了他。 “大公子,你先看看这个。” 藤吉郎递来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要想救回廉姬,切勿轻举妄动。明日午时,在家中静候。 信房一把将信撕成两半,怒火几乎要从他的齿缝中冒出。 “我已经将街道两头封锁。城中的各个门也已经命人严加看守,想必掳走廉姬夫人的人还在城中。” “藤吉郎,切不可让消息在百姓中传开。” “是。” “大善、九郎、又市郎。” “在。” “将阿永她们的尸首好好埋葬。” “是。” 第二天的午时,信房的住所显得格外冷清,就连阳光仿佛都失了活力。当藤吉郎到来的时候,书院里除了信房以及三名部下外还坐着竹中半兵卫。他们五人只是静静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万分抱歉!” 藤吉郎一进门便平伏在信房跟前。 “我藤吉身为道中奉行,管理京都治安,却还让这等事发生。我已经做好剖腹谢罪的觉悟了。” “藤吉郎,抬起头来。” 信房语气平淡。众人读不出他面具下的表情究竟是悲伤还是愤怒。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阿廉正等着我们去解救,她也一定会挺到我们出现。她可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是。” “各个出口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 “看来他们并没有出城。” 信房与半兵卫确认了一下眼神。 “外头街道情况如何?” “从早晨开始百姓就涌上街道把赏花宴当做庆典一样在庆祝了。” “父亲那边情况如何?” “大将正忙于招待将军和公家们以及一些大名和武家。” “前来的武家有谁?” “三河的家康、伊势的北畠、飞驒的姉小路,此外还有畠山高昭、细川藤孝、一色式部大夫、松永弹正久秀……” “松永那个老狐狸也来了?好了,我知道了。这里就交给我和半兵卫吧。你赶紧回到岗位去。” “可是……” 藤吉郎探出身子。 “去吧。” 信房点点头。藤吉郎便不再说什么,走出了门。因为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两件事的轻重,藤吉郎也打心底相信着信房。 藤吉郎走后没多久,门外的栋梁上便传来动静。九郎兵卫机敏地跑出门外查看,发现栋梁上插着一把苦无,一封信掉落在地上。 “殿下,看。” 九郎兵卫将信交给了信房。 当赏花宴的第一个灯笼亮起之时才是你行动的时候。若有人提前走出这间屋子,你便再也见不着你的妻子。我们在东、西、南、北四个街道尽头的某处等你,若今晚八时你还未找到,你的妻子将会受到怎样的凌辱,我也不能保证。 信房紧抿着嘴,将信交予半兵卫。半兵卫看后,似乎很高兴,他微笑着将信折好,放在了地板上。 “先生是有办法了?” “先将房门关上。” 当房中紧闭后,半兵卫开始了他的讲解。 “从信中可以看出对方仍在城中。特地强调了东、西、南、北四处街道,目的是什么?” “应该是为了拖延我的时间。” “对方将时间限制在赏花宴灯笼亮起到八时截止,也就是宴会达到高潮的时候。那时候街道上定会挤满百姓,我们便不可大张旗鼓地行动,并且他们已经料定我们会兵分四路。” “这对我们岂不是非常不利?” 大善说道。 “确实。但对方也恰恰暴露了他们自身人手不足的问题。” 众人恍然大悟般点着头。半兵卫继续说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是我。” 信房回答道,同时他也为连累了廉姬而感到深深的自责。 “对方的身份,你心中可有数?” 信房皱着眉思索着,自言自语般说出自己的想法。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松永久秀那个老狐狸。可是松永那家伙的手段会更加直接,他不是会为这种事而大费周章的人。再说,若这是他谋反的一个开端,时机也太不恰当了,他不是这么愚蠢的人。究竟会是谁……” “我实在想不出来。” “哎!军师你就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好了!” 又市郎的急性子可等不急了。 “等。” 半兵卫答道。 “什么?等?” 又市郎瞪大双眼。 “为了廉姬夫人的安全,我们只能等。” 半兵卫在“等”这个字眼上提高了声调。 又市郎“哎”地一声,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开始在屋子里踱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街道上的灯笼终于亮起,也就是夜晚七时。 信房和半兵卫交换了一个眼神。半兵卫便开始发布命令。 “井上大善,你领小队人马前往东面街区。” “是!” “坂本九郎兵卫,你领小队人马前往西面街区。” “是!” “又市郎,你领小队人马前往南面街区。” “遵命!” “尽量不要引起骚乱。” 当三名部下走出门后,信房也提起大刀准备出发。 “大公子,请稍等。” “先生还有话要交代?” “我刚才问过少主,对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请再想一想,如果这四个方向中真有一处是对的,那么他们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既然他们料定我们会分头行动,那所能拖延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先生的意思是,那四处都是陷阱?” “不错。而且这四处都为少主的到来而做了充足的准备。” “那快追回他们三人啊!” “不必了。” 半兵卫目光突然变得无比犀利。 “孙子兵法有言: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这点希望殿下日后也要牢牢记住。” “是。”信房继续问道,“既然四处都是陷阱,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对方的意图是想看少主耗尽时间而无功而返,我猜对方的目的是为了羞辱少主。如果是这样,那定是在人员最密集的地方,才能对少主造成重创。” 信房转悠着眼珠,脑中飞速流转着城下町的地图。人员最密集的地方……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白光。 “是街道中央的演能舞台!” 半兵卫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我立即前往……” “不可。”半兵卫阻拦道,“不可打草惊蛇。” 信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半兵卫笑容渐渐消失,换上了坚定的语调。 “可否借少主脸上的面具一用?” 第一百零一章 赏花宴中篇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彩色的灯笼由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向中心连接,光的点缀将道路旁那些珍稀的花草变得更为迷人。然而这些并不是今晚的主看点。 街道中央的舞台上正由观世大夫上演着第七番舞。聚集在街道上观看的百姓可谓人山人海。这是这个京里几十年也未出现过的盛况啊!欢愉的庆祝声如同沸水中腾起的白烟,徐徐升入空中,灌入街道中央那处至高的建筑里。 与街道上的热闹不同,这里阴森冰冷,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阴谋。廉姬靠在墙角,她的双手被吊在半空。 “放心吧。一切都照计划进行。织田信房那厮兵分四路分别奔向东西南北四角,自以为聪明,其实早就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九耳在门外的廊上讪笑着。他用力拉了拉栋梁上的粗绳。这条绳子横跨在演能舞台的上方,另一端系在另一头的建筑上。 “他自己去的是哪个方向?” 阿初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 阿初有些不满,不再接话。 “放心吧。不管他去哪个方向,我们可不会笨到和那怪物力拼。既然是埋伏,当然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九耳咧着嘴走进了房间,在廉姬旁边的那面窗子前眺望。 “就尽情地喧闹吧。待一会儿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太平’。” “我觉得你没有把计划的全部告诉我。” 阿初也走了进来,问道。 “计划的全部?接下去的太残忍了,我怕你听了后又会改变主意。” “你是在小看我?” 九耳瞥了一眼阿初,又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那座演能舞台,说道:“先将他的爱妻蹂躏一番,然后再将她的尸首抛在舞台上。让这全京都的百姓都看看织田家大公子的爱妻一丝不挂的样子。” 说着说着,九耳便恣意地笑了起来。 “我看你这完全是为满足自己。”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我可是尽心尽力在为你和你的妹妹报仇啊!” 阿初嗤之以鼻,不屑地移开了视线。 “你是阿初?” 靠在墙角的廉姬开了口。 “你知道我?” “我家殿下时常提起。” “什么?他竟然对妻子炫耀自己的可耻行径。” “殿下没有可耻的行径。他也没有说过你半句坏话。” “哼哼,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放过你吗?” 廉姬面色坚定辩解道:“我没有半点求饶之意,只是希望你不要受人蒙蔽,误解殿下。” “误解?看来你并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我知道,他不是完美的人,他会犯错,他也时常犯错,但是他绝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如果他杀了你至亲的人呢?” 廉姬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会用自己的双眼去查实,我会向他问出真相。” “他说的话你都信?” “信!若是连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都不信,还能信什么?” 廉姬的话触动了阿初,阿初不再看她。 “那次上洛之战回来后,殿下神情中的痛苦,你可曾见过?他仍对你的事耿耿于怀。殿下虽然口齿伶俐,却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你也应该明白他的为人才是。” “你难道不怕死吗?” 阿初冷冷地问。 “当然怕。但是我相信殿下。” “住口!” 九耳骂道。 “真是一张利嘴。该把你好好堵上才是。” 九耳忽然露出淫邪的笑容。 “有谁在的吗?” 他高喊了一声。随后便进来了五六个粗野的男子。 带头的男子问道。 “现在就要处理掉她吗?” “随你们便吧。” 九耳回答。 “喂喂,这可是个大家伙啊!” “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搞过这样的女人。” “但是可真丑啊!她真的是织田家大公子的女人吗?” “管她丑不丑,据说还是将军的养女呢。这可是几辈子都碰不上的机会呀。” “别废话了,轮流上吧!” 带头的男子歪着嘴角绕到了廉姬身后。 “滚开!你们这些无耻之徒!放开我!” 可不管廉姬怎么挣扎、怎么怒骂都无济于事,只会徒增这些人的欢愉罢了。 “老实点!” 男子一拳打在廉姬的侧腹,让她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怎么样,不喊了吗?” 廉姬皱着眉头,拼命挤出一句“无耻之徒”。 这句话激怒了一旁的暴徒。其中一名长相如老鼠的男子带着几分得意,走近了廉姬。接着一拳击打在她的小腹上。他捏住廉姬的脸颊,紧接着又打了她一巴掌。 尽管嘴角已经渗出血迹,廉姬仍旧不肯屈服。可这换来的却是接连不停的巴掌。 见廉姬有些昏昏沉沉后,他又在廉姬的小腹上击打起来,迫使她再次清醒过来。廉姬咬着嘴唇坚决不肯认输。可终究她只是一名女子。她的身体远远没有她的精神来得强大。 她感到一股热流从两腿之间流下,这种屈辱感终于让她流下了泪水。 “哈哈哈,看啊!将军的女儿竟然当众尿裤子啦!终于害怕了吧!哈哈哈!” “我忍不住了!” 另一名暴徒擦拭掉嘴角的口水,边脱下自己的裤子边兴奋地冲了过去。他抱起廉姬的大腿,掰开她的双脚,试图侵犯她。 可突然他停下了动作,表情变得惊恐又扭曲。他的胸口穿出一把利刃,红色的血液逐渐扩散开来。紧接着他僵直倒在了地上。 “够了!谁敢再动她,下场就和他一样。” 阿初怒斥道。 几名男子既畏惧又气愤,但是他们深知不是阿初的对手,只好暂时退下。 “小姐,你这又是闹的哪出?” 九耳不解地问。 “我们的目标是织田信房,不是她。” “我们可是说好,要利用她来折磨织田信房的。” “杀了她就足够了。” 阿初用死去的男子身上的衣服擦拭去刀刃上的血迹。 “那到时可就劳烦你亲自动手了。”九耳略带讥讽地说,“时间差不多了,把她带出来吧。” 一旦信房奔向东西南北任何一处都会遭到埋伏,要想轻而易举摆脱埋伏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侥幸逃过一劫,信房也找不到他们的藏身处。他只能在困惑与愤怒中等待廉姬死讯的传来。而正当这京里的百姓都将目光聚集在能乐表演舞台上时,廉姬赤裸的尸体便会通过廊上那根粗绳从天而降。织田家营造的这天下太平的景象将瞬间化为乌有。织田家也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这就是九耳的目的。而阿初将会沦为杀死信房挚爱的凶手,他俩将陷入深深的恩怨之中,不管哪一方杀死哪一方,这都让九耳感到欢愉。这就是他心里为了报仇而衍生出的怪物。 第一百零二章 赏花宴下篇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今晚盛大的表演使得百姓们都涌上了街头。这样,空荡的街尾就成了天然的埋伏之地。当大善一行人来到东面街道街尾的时候,气氛变得异常。为了不被敌人从后面偷袭,他将人聚在了一起。 “廉姬夫人!” 大善高喊着。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阵阴邪的笑声。 “这里可不会有你们想要的夫人。” 对方站在前方的屋顶上。他的同伙们也随之从阴暗的巷子中现了身。 “什么嘛?织田信房并没有走这条路啊!真是可惜了白白准备的炸药呀。” “什么,炸药?” 大善一行人立马产生了动摇。 “别慌!这只不过是敌人使用的伎俩罢了。” 大善吼道。 “哦?你觉得我们只是在吓唬你们?” 带头的男子弯着腰俯视着大善。 “放心吧,既然你家主子没来,我们也不打算使用那些炸药。毕竟用起来很可能会伤到自己人。对付你们这些小喽啰,凭我手中的武器就够了。” 大善环顾了一下左右,敌方人数与本方不相上下。另一方面对方都是习惯了在昏暗情况下作战的忍者,要是拼起来,我方可不一定有胜算啊!于是他故作镇定地笑道。 “大言不惭!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好了。我井上大善先砍了你,然后再救出廉姬夫人。回去后殿下肯定会好好赏赐我。” “什么,你在做什么梦呢?你难道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吗?这里可没有什么夫人。” 大善假装惊叹道:“廉姬夫人当真不在此处?” “当然不在。真的和九耳说的一样,你们可真好骗啊。你们的夫人不仅不在此处,也不会在西,也不会在南、也不会在北,这都是我们布好的局啊!哈哈哈!” “那怎么办?” 身边的属下互相紧靠着,他们小声地询问着大善。 大善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既然夫人不在此处……” “所有人听我命令!” 大善高喊了一声“快撤”便第一个逃离了东面街道。对方惊讶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西、南两面街道的九郎兵卫和又市郎也一样遇到了埋伏,可他们并没有大善这么好运,都陷入了苦战。 稍晚出发前往北面街道的一行人行动得十分缓慢。当他们与热闹人群相隔了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更是完全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殿下?” 随从问道。 戴着鸦天狗面具的武士只是举起了拳头,示意停止前进。四下一片漆黑,黑暗包裹着一阵杀意随风袭来。 刚才进入北面街道不久时,曾有一道红色的花火射入天空,地点大概与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相距五十米左右。如果没有猜错,那是敌人用于沟通的信号,目的是告知同伙目标已经进入他们的辖区。 鸦天狗武士摘下面具。 “什……什么?为什么是您,军师?” 随从问道。 “我和大公子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谋,此处不会有廉姬夫人。但是为了给少主争取营救时间,我们还有可以去做的事。” “是。军师,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吧!” 半兵卫得意地扬起嘴角,他并起两根手指分别指了指左右。 “包围那间屋子……” 不知情的九耳那边却还在为北面街道升起的红色火花沾沾自喜。 “太好了!信房去的是北面街道。” 九耳高兴地说道。 “北面街道是谁在埋伏?” 阿初问。 “犬冢那家伙。信房可真是抽中了下下签啊!犬冢可是那四个家伙里面最擅长用火药的啊!只要等爆炸声响起,纵使那怪物有九条命,也逃不过炸药的威力。啊哈哈!” 九耳得意地随着音乐开始舞蹈。他一边跳着笨拙的舞姿一边望向阿初。阿初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嘭!”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从北面传来。火光随之烧红了那片天空中的黑云。 “啊哈哈!”九耳如同神经质般大笑起来,他转而看向廉姬,做出假装道歉的模样,“对不起咯,让你成为寡妇了。啊哈哈!” 被堵住嘴的廉姬木然地流下眼泪,没有半点挣扎。这是她最大限度的忍耐了。 演能舞台处的街道上,百姓陷入一阵恐慌,九耳俯视着这场面更是兴奋到了极致。 “活该啊!织田!作助啊,父亲替你报仇了!快看啊!” 狂喜中的九耳满心期待着信长慌张的举动,而他的期望却落空了。他望见木下藤吉郎在信长耳边耳语了几句,信长便挥着手中的折扇对观世大夫喊了一句“继续”,丝毫不被周遭所影响。 “快看呐,织田上总介像没事人一样。” “那就是没事了!不要像傻瓜一样惊慌啊。” 周围的人因为信长的举动也都瞬间冷静了下来,虽然都有些介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谁也不担心,因为他们打心底信赖着信长。 “竟然假装镇定。”九耳拔出腰间的短刀走向廉姬,“要看到尸体,还能装吗?” “退下。” 阿初挡在了廉姬身前说道。 “既然织田信房已死,那就没必要再杀她了。” “我没有现在就杀她啊!我得先好好蹂躏她一番,然后再杀她。”九耳微微侧过脸喊了一声,“都出来吧!” 可身后半天没有动静,之前那群暴徒似乎没有听到,于是他又喊了一声。 “都出来吧!” “嗯?你们几个废物……” “你是说那几个长得像老鼠的家伙吗?” 一名样貌俊朗的武士提着刀走了上来,刀上还残留着血迹。 “你是谁?” 九耳问道。 可当他身后传来廉姬痴痴的笑声时,他终于明白过来! “你是织田信房?!不……不可能!你应该被炸死了才对,即使没有被炸死,你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第一次见到信房真面目的阿初也大吃一惊,一丝喜悦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快,快杀了他,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九耳一个闪身,躲到了阿初身后。 “阿初,果然是你。”尽管信房已经脱去面具,可他的表情仍如同面具一般冰冷,“不管你做错什么我都能原谅你。唯独你把阿廉卷了进来,我不能原谅。” 廉姬大声吱呜着,似乎想说什么,可立马被九耳用刀逼停。 “反正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杀我了。” “我已经厌倦解释了。拔刀吧。” “对啊,快杀了他,为你妹妹报仇!” 九耳在一旁怂恿道。 “阿廉,你稍微再忍耐一下。” 被堵住了嘴的廉姬只能直摇头。 阿初攻了上去,可信房仅站在原地一摆刀刃便将她手中的短刀击落,随之一脚将她踢飞。 阿初捂着腹部,半天没法站起身。 “快起来啊!你忘了你妹妹的仇了么?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倒下。” 九耳又喊道。 信房将阿初掉在地上的短刀踢到了她身前。于是,阿初又紧咬着牙根站了起来。她再次朝信房冲去,没有半点招式,看上去简直如同飞蛾扑火。信房一个侧身,用刀柄再次击落阿初的刀。他抓住阿初的衣领,一把将她擒到了面前。对她低语道:“相信我。” 接着信房大叫道:“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傻?你的愚蠢究竟打算害死多少人才满意?” 阿初眨巴着眼睛,红了眼眶。 信房松开了手,将手中的刀插入地面。 “是否只有我死,你才能相信我?” 阿初瞪大双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若我一个人的死能结束这一切,那动手吧。” 信房放开阿初,看着她重新拾起短刀。 阿初颤抖着用双手握住了刀,却迟迟没有动手。信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朝自己猛拽。刀尖刺进他的胸膛,然而他却如同释怀了一般,微微笑了起来。 他俩互望着一句话也没说。阿初陷入了混乱,她的食指猛抓自己的头皮,眼泪就像她崩坏的理智一样滑落。 信房捂着伤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急促地喘息着致使浑身都颤抖起来,最终闭上了双眼,不再动弹。九耳像是为了享受这一刻,故意将塞在廉姬嘴里的布取下。任凭廉姬痛苦地叫唤。 不仅如此,他还趁机偷袭了阿初,将她的右手刺伤。 “哈……哈哈!”九耳兴奋得近乎癫狂,“也……也太傻了吧你们。一个好骗,一个好蠢。你以为真是织田信房杀了你妹妹?实话告诉你吧,你妹妹是我杀的!” “什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喜欢上了这个臭小子呢?暴露了忍者的身份只有死路一条。哦哦,对了,还有啊。那个织田家的老侍女也是我杀的,怎么样没想到吧?我不仅杀了她,我还嫁祸给你。追杀你的那群人才不是这小子派来的。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阿初的右手完全发不上力气了,她只好用左手艰难地拔出信房插在地面的刀。可九耳不等她攻击,抢先将她踹飞了出去。 “少得意忘形了!你以为我真不是你对手吗?要不是留着你来折磨这小子,你早一命呜呼了。啊,不管怎么说,真是意外的收获啊!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要了这小子的命。他可是织田家最好的儿子啊!哈哈哈!” “我要杀了你!” 廉姬怒吼道。 这让九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真没想到,大家闺秀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太有趣了。”九耳歪着脑袋转身走向了廉姬,“对了,对了。还得将你的尸体抛到台上呢!” 廉姬恶狠狠地瞪着他,丝毫不畏惧。 九耳吊着一边嘴角高举起刀,正准备猛劈下来,可突然好像手中空唠唠的。 他呆滞地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地面。掉在地上的正是自己握着刀的右手。 “啊!” 九耳抓着残肢,缩在角落挣扎。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妻子。” 信房赫然出现在那里,毫无生机地瞪着他。他那双眼,像是浸染过冥河的怒火,瞬间将人吞噬。难道他真的是不死之身吗?九耳盯着信房的伤口不禁这么想。 “到底是谁蠢,现在很明显了吧?” 信房一步一步逼近九耳,可他迟疑了一下,转头对廉姬说道。 “阿廉,闭上眼睛,不要看。” “弄哭我的妻子就已经是死罪,何况你还是杀死阿通的凶手。你真是死一百遍都不够。” “呵呵。”九耳强挤出笑意,“真是败了。” “玩弄别人很有趣吗?” 信房冷冷地问道。 “是的啊。你随便给他一粒种子,他就会自己去浇水,自己去施肥,然后不断长大,越来越大。接下来就像等待开花一样。最重要的是,这朵花说不定还能开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这种感觉你懂吧?” “嗯,确实如此。” 听信房也肯定地回答,九耳甚是喜悦。 “我就说你懂吧!这可是只有我们这种强者才能体会到的感觉啊!你和我一样,织田信房。”九耳左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心脏说道,“我在你这里埋下了种子。所以你才有今天。所以你在杀人时才不会心慈手软。你和我一样比任何人都懂仇恨带来的动力。” “但是,不一样。” “什么?” “若种下的不是希望,那根本开不了花。你种的东西早在埋下去时就腐烂了,你得到的只有发了臭的幻想。仇恨带来的动力?别傻了,你觉得这乱世里只有你不幸吗?你只不过是个失败者,只不过是我等待花开路上的肥料罢了。既然是肥料就别装作十分享受的样子,太可笑了。” “胡说八道!”九耳不能接受任何人对他信念的侮辱,他焦躁地反驳道,“我还没有失败,在你们织田家灭亡之前,我是不会结束的。” “真可怜。为了仇恨而活的弱者。” 九耳激动地跪在地上,他仰着头望向漆黑的屋顶。 “要不是你们织田,我的儿子就不会死,我也不用走上……” “闭嘴。”信房一刀刺进九耳的嘴,“谁问你的过去了?” 九耳的舌头已经被割裂,刀尖在他嘴中致使他无法再说出一个字。他嗯嗯呀呀地呻吟着,内心仍有不甘。 信房面无表情地一用力,刀尖便从九耳的脑后穿了出来。信房松开刀,伸手去掏怀中那颗阿通交给他的佛珠。 “阿通啊,你看到了吗?” 他对着佛珠喃喃自语,犹如对着阿通本人一般。 这时阿初和阿廉都望向了他,她们发现信房正在流泪。 第一百零三章 与信念相关的东西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夜已深,宴会的表演也已结束。信房背着廉姬,身旁还有手臂受了伤的阿初。他们避开稀稀朗朗的人群往住所前行。直到离开城下町,他才感觉到廉姬靠向了自己。 “累了吗?” 信房问。 “嗯。” 廉姬细微变化的鼻息令信房察觉到她心里那一丝轻松。 “你偷偷高兴什么呢?” “嗯?”廉姬惊讶道,“殿下怎么知道我在高兴?” “感觉。” 廉姬解释道:“殿下和阿初小姐的误会终于解开了,我在为这个高兴。” 阿初不禁看向廉姬,这一瞬间她似乎也明白了信房那么在乎她的理由。 “真是太惊险了。当时我真以为殿下你死了呢。真没想到你和阿初小姐竟然这么默契!” 廉姬说。 “我跟他可没什么默契。”阿初冷冷地答道,“是他硬拽着我刺过去的。真是个胡来的家伙,要是再深个半寸,你可小命不保。” “放心吧,一切都在我计算之中。那个角度,九耳正好被你挡住,不会发现的。” “真没想到,一直是他从中作梗。” 阿初不由得叹了一声。 “一切都过去了。相信阿通小姐也会为你们感到高兴的。” 廉姬安慰道。 “嗯。” 信房用力一点头。 廉姬回望了一眼城下町,信房也因此停下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百姓似乎都没有察觉,也没有受到刚才爆炸的影响。赏花宴能够顺利进行真是太好了,殿下这些天的辛苦没有白费。今后殿下的声望一定会大大增涨。” “你好歹也为自己多着想一点。总之,赏花宴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会陪你到集市逛逛的。” “真的吗?” “嗯。放心吧。” 廉姬像个孩童一般,兴奋地搂住了信房的脖子。 “喂,轻点,我要断气了。” 一群部下远远望见了信房三人的身影,都向他冲了过来。 “没事吧……殿下?” 带头的大善吞吞吐吐地问道,其他的人也和他一样是第一次见到信房的真容。 直到信房答了声“嗯”,他们才舒展开眉头。 “笨蛋!你没看到殿下的伤口吗?怎么可能没事。” 又市郎抬手示意,打算接过信房背上的廉姬。 “我看你才是笨蛋!夫人是你想背就能背的吗?” 九郎兵卫回嘴道。 又市郎慌忙缩回手,道起歉来。 “万分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信房浅浅一笑,将廉姬放下。 “大家都没事吧?” 大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露难色。 “长野、下间、新纳、志村、深水……牺牲了。” “是吗。”信房环视着伤痕累累的部下们,沉默了一会儿,“大善,不能亏待他们的家人。” “是,我会办好的。” “九郎、又市郎你俩伤势如何?” “不碍事。” 灰头土脸的九郎兵卫答道。站在他身旁的又市郎身上多处刀伤,可想而知他经历了怎样一番苦战,但他毫不在意。 “这位是?” 大善盯着阿初,从他戒备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她是阿初。详细情况之后会跟大家解释。” “半兵卫呢?他还没回来吗?” 信房在人群中没瞧见半兵卫的身影。 大善反问。 “军师先生?军师先生不是和殿下一路的吗?” 信房摇摇头。 “他假扮成我的样子往北口去了。” “什么?那……那声巨响……” “嗯,并不是我引发的。” 信房面色凝重转过身,凝望着刚才归来的路。这时大家也都沉默地望向了同一方向。 “还能战斗的跟我前往。” 信房喊道。 “殿下你这是要去哪?” 廉姬问道。 “当然是支援半兵卫。” “不可!殿下你有伤在身。况且对方的目标是你,如若你再前往,岂不是……” “是啊,殿下。贼人可能还未完全退去,你这样前去是自投罗网。” 大善也连忙劝阻。 “对啊,殿下。那些暴徒在每个口都囤积了炸药,就为了等你出现。我们不能确信他们除了炸药外还有什么陷阱啊。” “即使你现在前往,恐怕军师也已经……” “住口!”信房急躁地吼道,“半兵卫为了我以身犯险,若此时他正身陷困境,我又怎能坐视不理?若半兵卫真的死了,那么那些暴徒也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各位都低下了头,无人再敢多言一语。 “我和你一起去。” 阿初上前一步,与信房并肩。 其他的部下犹豫了一下也都有了回应。 “我九郎兵卫也愿跟随殿下一同前往。” “还有我又市郎!” “还有我!” “等一下!” 大善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路的那头叫道。 原来有一小队人马正朝他们走来。带头的正是与信房打扮酷似的半兵卫。 “先生!” 信房第一个朝他跑了过去。他从头到脚将半兵卫打量了一番。半兵卫除了脸上沾了一些尘土外,似乎并无大碍。 “大公子。抱歉,回来晚了。我绕道去向信长殿下请了个罪。” “请罪?” “是的。在宴会过程中闹了这么大的乱子可不是小罪。” “你的意思是,炸弹……” “是的。是我引爆的。既然是敌人专门为你准备的,那引爆它自然可以麻痹敌人,让敌人误以为你已经中了圈套,这样可以为你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是,万一有个意外,以父亲的性子,半兵卫你可有性命之忧。” “在那之前,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藤吉郎先生了,让他代为向信长殿下转达。” 半兵卫微微一笑,似乎已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把一切说得轻描淡写。 “这可不是你能控制的。以父亲的脾气,恐怕……” “半兵卫愿意为大公子赌一次。” “什么?” 信房所坚持的信念此时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双手紧紧抓住半兵卫的肩头,目瞪口呆。 “先生一向足智多谋,从不感情用事,为何为了我不惜牺牲自己?” 信房问道。 半兵卫的脸上则一如既往的祥和,答道:“因为你值得我这么去做。我相信他们的想法也和我一样。” 信房转过身,这才发现家臣们那份炽热的目光。 “只有这样才不辱武士之名啊!” “是啊。殿下!” 家臣们一齐单膝跪地,无比自豪地回应着。 “各位……” 一时间,信房想起了那些与义辉将军一同赴死的家臣们。 我真是愚蠢啊……当时问了那么幼稚的问题。 信房抑制着心中那份震颤,此时的他也不能再对自己说“活着就意味着一切”这样的话了。 第一百零四章 物归原主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每每经历大战后,信房总是要睡上一两日,可攻打越前在即,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殿下应该多多静养。” 早上廉姬也曾这样劝他。 信房胸口的刀伤并无伤到要害,但也并非短时间内就能痊愈。这一天他都待在书院里,静候着战事筹备的消息。可似乎信长当真只是为了赏花宴而欢庆,并无半点出兵的迹象。 日落时分,当廉姬来到书院的时候,信房却身体歪斜地倒在地上。 “殿下!” 廉姬大惊失色,迈着小步匆忙靠近。 “殿下……嗯?原来只是睡着了啊。真是的,在这里睡觉可是会着凉的。” 廉姬轻轻推动信房的身子,可信房并无反应。她只好凑近信房的耳边叫唤。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贴近自己的丈夫竟会令自己的心如此悸动。原本只是一场政治婚姻,只因为对方是这样的人而改变了她对今后人生的看法。昨日的一场劫难,让她更加确信,自己所体会到的幸福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丈夫微张的双唇上移开。她似乎有些鬼迷心窍了,身体不受控制地与丈夫越靠越近。就当双唇即将相接的那一秒,廉姬又像找回理智一般抽离开来。 “不不不,我究竟在干什么?”廉姬摇着头自言自语,“可本来就是夫妻,亲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于是她又将脸贴了上去,距离一点一点拉近,她的脸就越发涨得通红。她鼓足勇气,闭上双眼。 “不行,不行!”廉姬焦躁地一把将信房推开,“趁对方熟睡下手,也太没有礼数了。” “你这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翻滚了一圈的信房问道。 “啊!殿下你醒啦?” “喂,你是打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廉姬眨巴着大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吗?” 信房指着自己的嘴巴不耐烦地说。 “你到底还打不打算亲了?” “不不不!”廉姬撇了撇嘴,装疯卖傻,“殿下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信房“哎”地一声叹气,坐起身来,揉了揉睡眼,这才看清妻子的妆容。廉姬的脸上涂了厚厚的白粉,致使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就像戴着能乐面具。 “哇!你是谁?” 信房惊叫道。 “殿下,你真是过分!” “你为什么把脸涂得这么白?” “不好看吗?” 信房吞咽了一下口水,走近廉姬。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一般将脸埋在手里。 “不行,还是太可怕了。” 廉姬气得瞪大双眼,夹着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不许转头!” “饶了我吧,阿廉。” 信房紧闭着双眼。 “不行。我可是特地画的妆。” “就保持平常的样子不好吗?” “可是那样就遮不住脸上的愈痕了嘛。” “原来你是担心那个啊……” “那不然呢?” “好吧,我明白了。” “是吗。” 廉姬满意地松开了手。可信房只是坐回了位置,并没有睁开眼。 “殿下去探望过阿初小姐了吗?” “还没。她怎么了吗?” 廉姬摇摇头。 “殿下打算怎么安置阿初小姐?” “这个……”信房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殿下会留她在家中吧?” “那是自然。无论如何,出于她是阿通姐姐这点,还是出于我与她的情义,我都想将她留下。希望你能理解。” “阿廉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相反,我也觉得殿下应该将阿初小姐留下。” “哦?你不嫉妒吗?就算是我母亲那样的女子也没办法平心静气地接受这样的事啊。” “要说一点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廉姬顿了顿语气,换上一副坚定的口吻继续说道,“可是考虑到殿下的立场……我希望殿下能纳阿初小姐为妾。” “什么?” “阿初小姐与殿下同生共死那么多回,如今好不容易才回到殿下的身边,无论如何殿下都应该好好珍惜她才是。况且……况且我始终未能为殿下诞下儿女,万一……” “你啊,又在说这些蠢话。” 信房不耐烦地打断了廉姬的话。 “我不会娶阿初,也不会再娶任何人。不管你会生也好,不会生也好。我织田信房的妻子只会是你阿廉一人。你记好了,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你在这干什么?” 门外传来侍女阿国的声音,随后便有一阵逃离的脚步声。 “阿国,发生了什么事?” 廉姬问。 “刚才我见阿初在门外,好像是在偷听你们说话。” 信房和廉姬一阵沉默。阿国好奇地盯着廉姬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姐,你的脸?” “不好看吗?” 阿国难为情地摇摇头。 “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信房问。 “噢!”阿国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答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好,知道了。你去把阿初叫来吧,她以后都和我们一起吃饭。” 信房这样命令,可阿国却只是低着头待在原地。 “怎么了,阿国?” 廉姬问。 阿国突然跪在廉姬身前。 “不管怎么说阿初都是杀害阿永、阿夏、菖蒲等人的元凶。我实在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其他侍女也一样吗?” 廉姬神色凝重地问。 阿国点了点头。 “把所有侍女都叫到这来。” 阿国惊讶地抬头望了一眼廉姬,随即答了声“是”便离开的书院。不一会儿,凡是与阿国有同样想法的侍女都集中在了书院。 侍女们跪地行礼,但是这回廉姬并没有让她们起身。廉姬以少有的严厉语气对在场的侍女说道:“阿永她们的死我也很痛心。但杀害她们并不是阿初小姐,而是叫做九耳的望月组忍者。阿初小姐只是受人蒙蔽,整件事她也是受害者。她所承受的伤害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同样身为女子我希望你们能够体谅。希望各位日后待阿初小姐能像待我一样。” “什么?” “要像对待夫人一般待她?” 侍女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三两两地议论着。 “听明白了吗!若有人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收拾行囊离开。我绝不强留!” 侍女们不再交谈,她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后,小声回了句“遵命”。 “都退下吧。” 廉姬潇洒地一挥衣袖背过身去。 待人都走光后,信房才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果然,我织田家的女子都非常可怕啊。” “殿下你说的是什么话。” “你啊,模仿起母亲来还像模像样的。就是最后这衣袖挥的……” 信房眯着眼睛摇头苦笑。 “被你看出来啦,哈哈。” 廉姬又恢复成以往俏皮的样子。 “那么接下来……”信房站起身,边向门外走边说道,“看来只能我自己去找阿初了。对了,我回来前,记得把脸擦干净。我可不想闭着眼睛吃饭。” “我不管!” 廉姬皱起鼻子将信房推出门外。 “快去吧,早点回来吃饭。” 信房从身后抓过廉姬的手。廉姬便像是从背后抱住信房一般不再动弹。 “阿廉,谢谢你。” “嗯,我等你回来。” 信房走出书院寻找着阿初的身影。终于在山门外的亭子处发现了她。 阿初站在亭子的外头,眺望着远处。夜晚的风吹拂着她的长发,鬓角的发丝在她脸颊上飘动着,她却丝毫不在乎。轻轻靠近的信房沿着阿初的视线望去。 现在的天空已变为一片暗紫,远处的山峦已如屏风一般不那么立体。城下町的那头灯火辉煌,那里仍旧举办着赏花宴。居民区的房子亮着微弱的光。每一间亮着的房屋内也一定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用晚膳吧。 “阿初。” 信房望着她的侧脸,她的双唇紧闭着。 “该回去了。” 阿初没有做反应。 信房只好在她身旁坐下。他从怀中掏出那颗佛珠。 “这个给你。” “这是……母亲的遗物。” “嗯。是阿通临死前交给我的。我想她一定也想由你保管吧。” “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回想起来,和阿通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是昨天一般。” 阿初盯着手中的佛珠,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如今阿通终于可以安息了。” “也许还不能。” “你说什么?” 阿初惊愕地问。 “阿通想看到的是她的姐姐开心地活着。” 阿初瞟了信房一眼,面无表情地望向了远方。 “书院里的话你都听到了?” 信房问。 “我也不是有意偷听的。” “抱歉。” 信房先道了歉。 “你无需道歉,那都是廉姬的主张。我已非纯洁之身,更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放心吧,我明天就会离开。” “离开?去哪?” 阿初答不上来。 “你就安心留在这吧。阿廉和我都希望你留下来。” “就算你们愿意我留下来,你怎么向那些家臣、家奴交代?他们的友人可都是因我而死。我给你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你再陷入两难的境地。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你的顾虑我明白。放心吧,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你留下,包括你。若有人不满,我就凭我的利嘴说到他认可为止。若有人反对,我就赶他离开。若你想继续做忍者,就做我的忍者。若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那我每天都要你见到我,直到你习惯为止。若你还因之前的事内疚,那就在我身边内疚好了,只要是我能够保护到的地方,你想怎么闹腾都可以。” 阿初盯着信房,双眼通红。没过一会儿,滚烫的泪珠便夺眶而出,她诧异地触碰自己的脸颊。 “为什么……” “你想哭的话,在我这里哭吧,不用担心被任何人看到。” “可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你看到啊!就这一次,你能抱着我吗?” “嗯。” 信房张开双臂。阿初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胸口。 “从明天开始我只是你的忍者。” 阿初带着哭腔说道。 “嗯。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家人。” 第一百零五章 变道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按照原计划,四月一日丹羽长秀和松井友闲在堺港的豪购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天王寺屋的宗及所画的叶子画、药师院的小松岛(茶器)、油屋常佑的柑子口……当这些稀世珍宝一一呈现在京都的百姓面前时,原先那些有关信长要攻打朝仓的传闻便烟消云散了。 “就是现在。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在送走家康后,信长这么说道。 “阿浓,此趟你不必与我们同行,继续留在京师观赏春景吧。” “殿下不是回岐阜?” 聪慧的浓姬瞬间就读懂了信长话中的他意。 “连在我身边的你都没发现我的意图,这一战我们赢定了。”信长大笑着说道,“我要攻打越前。” “什么!攻打朝仓?” “不要说这种废话。越前的话当然是朝仓啊。阿浓啊,你吃惊的样子可把刚才的聪明劲毁于一旦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信长十分享受浓姬吃惊的样子。 “可武田那边怎么办?” “放心吧。春日山城的积雪刚融化,武田正忙着与北条、上杉两个劲敌交好。等他回过神,越前已经是我的囊中物了。” “那这件事浅井家知道吗?” 浓姬的问题直中要害,若是她没有这么问,信长反而会感到失望。 “这次进攻,盟军我只请了家康一方。” “这么说,浅井家就是不知道了。” “我不想让长政为难。” “那么殿下如何进军?” “我会先假装回岐阜,途中与家康在坂本城汇合,然后再一同朝若狭方向前进。” 浓姬听着信长的解释,双眼微微眯起。 “那万一浅井有不利我方的举动,殿下打算怎么应对?” “我明白浅井家和朝仓家有恩义在。长政不是个不讲情义的人,所以我才没有要他一同出兵。至于他会偏向哪一方,我相信长政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那就是说殿下没有万全之策了?” 这下信长倒是被问倒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从始至终打心底信任他这个妹夫,在他看来长政和家康一样,是理解自己远大理想的人,是能够共同为天下太平共同奋战的盟友。在这个大义面前,任何的私情都微不足道,若是抛不开那些琐碎,便不配与他信长并肩。说到底信长相信自己的眼光。当初长政上洛拜见将军时,信长曾将他介绍给众家臣,要求家臣们以待自己一般对待长政,并且指引前来拜见自己的僧侣、富商先行拜见长政,真可谓视长政如己出。 “信房,依你看长政是怎么样的人?” 沉默半晌后,信长这么问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信房。 “信房。” 见信房走神,信长不悦地又叫了一声。 “是。我刚在想父亲如何厚待浅井先生的事。” 信房欠身致歉,但他抬起头之后,仍旧盯着地面,眉头紧锁,缓缓说出了“朴素”二字。 信长微微前倾,示意信房继续说下去。 “从北近江百姓对他的评价可以看出,他期盼结束乱世的志向同父亲一样。他看父亲时的眼神,彷如女子思慕中意的郎君。他的举止坦荡而不失礼数,厌恶阴险卑劣之举,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将才。但是……” “但是?” “过于纯粹同样是他的弱点。浅井家采取的是君臣共同治理的政策。家臣的力量在某些时候能影响到君主的决策。所以浅井家会不会背叛,已经不是浅井先生一人能够决定的了。我顾虑的是浅井家与朝仓家世代的恩义。母亲曾说过,早在浅井长政的祖父亮政那代起,朝仓家对浅井家就有再造之恩(浅井亮政在被六角家逼至走投无路之时曾求救于朝仓家,而朝仓家不仅全力支持,更派出一代名将朝仓宗滴亲自率军支援浅井氏再兴),若众家臣念及旧情向浅井先生施压,恐怕……” “这个不用你告诉我。” 信长烦躁地站起身。 信房望了母亲一眼,又说道:“但是朝仓不得不除,既然他有蛊惑将军、策动比睿山僧徒和本愿寺信徒的本事,不能担保日后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不被他利用。若等到那时,我织田家纵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这也算是给将军一个警告。所以正如父亲所说,现在是大好时机,而且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说这些话时,信房的眼神已变得无比坚毅。信长刚才的焦躁也烟消云散,他重新坐回位置,吊起单边嘴角笑道:“说这么久,你越来越像阿浓了,喜欢绕圈子。十日!不出十日,我们定能将朝仓一举歼灭。” 可一旁浓姬却越显不安。她以极其严肃的口吻打断了信长的笑声。 “我只有一个请求……” 信长诧异地望向妻子。 “请求殿下把信房留下。” “母亲,你这是……” 浓姬向前挪动膝头,拉开了信房的衣襟,里头的纱布露了出来。 “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可出阵。” 信房抬起右手,缓慢地环转着胳膊说道:“不碍事了。” 但他略微皱起的眉头逃不过浓姬的双眼。 “快停下。你再这么转下去,伤口又要裂开了。” “可是……” “只有这件事我不能让步!” 浓姬凝视着信长,她的眼神如同利刃。气氛一时间凝固到了极点。目光相持之下,信长只好叹了声气,将视线投向了信房。 “母亲,此次出兵,我方路线临时变道,敌人无从防备。我方联军近三万人。朝仓家只有手筒、金崎二城抵抗,此二城无山险赖以守城,单凭军力根本不是我方对手。一旦二城陷落,主城一乘谷便没有了退路。况且有朝仓旧僚明智光秀先生引路……” 浓姬紧闭双唇,并没有听信房解释的意思。信房只好从坐姿改为跪姿,在浓姬身前平伏身子。 “母亲!我并非不珍视性命。只是,若真如母亲所料,我与父亲也能有所照应。” “是啊,阿浓。武家可不能说因伤就有所退缩,这也是为信房今后考虑。” 浓姬闭起眼睛,心里一定极度挣扎。父子俩便不再说话,他们一同凝望着浓姬。浓姬猛地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快步走出了门。 “你母亲固执起来可一点不比我差。” 信长苦笑。 第一百零六章 无可奈何的背叛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元龟元年(1570年)四月二十日,信长离开京城佯装返回歧阜,率大军经过近江琵琶湖畔,走彦根北,过了鸟居本后,在森可成担任城主的坂本城与家康会合。两队大军突然挥师北上,朝若狭路前进。二十三日由十支大旗在前作为先锋的部队便大步踏进越前大门——敦贺平原。 二十五日,信长部队驻扎在手筒山山麓稍作休整。以柴田胜家及明智光秀为先锋,仅用时两天便取下金崎、手筒山二城。全军气势如虹迎接最后的朝仓家主城攻城战。在这大好局势下,没有人会想到死神正一步一步逼近。 “夫人,你现在怀有身孕,不可过于操劳。” 老侍女真喜走近阿市身边。 阿市已经为长政育有一女茶茶,此时肚子里正怀着第二个孩子。 织田家与朝仓家开战的消息昨日传入小谷城中,朝仓家派了家老山崎长门守吉家前来求援。今早长政早早就被叫往了隐居的久政殿下的住处。浅井家的重臣们一向对哥哥信长感到厌恶,此番面对世交朝仓家的求援,恐怕…… “真喜,殿下前去多久了?”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 阿市低声叹了句“是吗”,目光哀伤地眺望西面。 哥哥啊。为何你要背弃誓言,你让殿下如何是好? 要是长政无法说服重臣,出兵援救朝仓便是势在必行的事。届时,定有一方会有损伤。一边是自己深爱的丈夫,一边是自己最亲爱的哥哥。妻子与妹妹的双重身份让阿市痛苦不堪。 “我该如何是好?” “夫人。虽然你已嫁入浅井家,但切不可忘了自己的使命?” “使命……”一丝苦涩在阿市那绝世的面容上浮现,彷如一朵几欲凋零的花朵。 “如果浅井家出兵救援朝仓,信长殿下的后路可就没了啊。就算兵强马壮,恐怕也凶多吉少。这可关系到我们织田家的存亡啊!” 真喜神情慌张。 敦贺平原北临日本海,东西两面有高山阻隔,如口袋状,南面便是近江浅井家。若浅井家出兵阻截住南方的大门,织田三万联军便会被困在口袋中遭遇浅井与朝仓两面夹击,必败无疑!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现在能救信长殿下的只有你了啊,夫人!” 阿市紧锁眉头,无助地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搭救自己的哥哥无异于背叛自己的丈夫。长政与她恩爱有加,要不是长政的温柔,恐怕她根本忍受不了浅井家上下对她的非议,更别提如今这份幸福。可另一方面却是织田家的存亡……为什么那么倾慕哥哥的丈夫也不得不与哥哥兵戎相见呢? “真喜。” 阿市几欲流下泪水。 “是。” “去取一袋小豆来。” 尽管真喜满脸疑惑,但还是照做取来了一袋小豆。 阿市伸手抓起一把小豆,出神地注视了片刻。她那樱红的双唇像是品尝到了极为苦涩的滋味,紧紧抿了起来。她放回小豆,迅速捆紧袋子的两端。 “让人务必送到哥哥手中。就说是我挂念哥哥,以这袋小豆寄托我的思念之情。” “明白了。夫人放心。” 真喜匆匆忙忙准备出门,可还没把那袋小豆藏进袖中,长政便正巧走了进来。她俩慌张的神情没有逃过长政的眼睛。 “阿市这是?” 长政指着那袋小豆问道。 阿市没法回答,难过地撇开了脸。长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似乎明白了这袋小豆的寓意。 “是这样啊。” 长政轻叹。不过他不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浮现出与妻子一样的哀伤。他抚着阿市的脸颊说:“抱歉。让你难过了。我想你也猜到会议的结果了。” “殿下,已经别无他法了吗?” 长政低着头,紧抓住自己的裤缝。 “终结乱世,还百姓太平一直也是我长政的理想。可我自知智行浅薄,非评定乱世的奇才,光是治理好北近江就已经疲于应付,哪里还敢奢望……但信长先生与我不同,他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有用之不竭的自信。他以一人的光亮便照亮了我的世界。与他为敌,不就等同于让自己再次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吗?” 长政不停向阿市解释,但听起来更像是在自我批判。 “我夹杂在迂腐之中难以动弹。我尽力劝说父亲和重臣们。可……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明白!?” 长政紧握着拳头,几乎要哭出来。 阿市心疼丈夫只能来回抚摸着他的手臂。 “或许这个理想对于我来说,真的太遥不可及了,我长政根本没有资格追随信长殿下。原谅我,阿市。” 阿市安慰道:“殿下不必道歉。阿市明白殿下心里的苦。殿下如果难以面对的话,还是不要亲自上阵。” 长政摇了摇头说:“我不得不亲自带兵出战。要是我不这么做,恐怕父亲和家臣们会以此为借口罢黜我家督的位子,我怕到时候连你们母女都保护不了。” “殿下……” “一面是朝仓家世代的恩义,一面是平定乱世的理想。我长政何尝不想看到兵戈无用的一天。原谅我,阿市。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阿市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刚毅的丈夫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 长政深情地望着妻子的双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后说道:“真喜,去吧。这是我长政能为信长先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一袋小豆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房和藤吉郎接到信长的传唤,前往他的营帐。这时正好遇到刚从里头出来的明智光秀。满面春风的光秀连忙掩盖自己那孩子般的笑容,欠身向信房行礼。 “哦,是明智先生啊。” “大公子。” 同样向光秀问好的藤吉郎就那么弯着腰看着光秀离开,随即对信房说:“看来越前今后该交由谁治理,大将已经决定好了。” 听藤吉郎这么说,信房再次望了一眼光秀离去的方向。 “嗯,明智先生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藤吉郎拍着他那秃秃的脑门说。 “之前我还在思考大将究竟会选柴田先生还是明智先生,现在看来还是我们大将有办法啊!” “柴田先生和明智先生一同为先锋,都立下赫赫战功。但明智先生身为朝仓旧部,此番因为他的带路才使得进军如此顺利,再加上他对越前的风土人情甚为了解,由他来治理再合适不过。” “是啊。待一会儿大将要是问起来,你可得记得这么回答呀。” “哦?你觉得父亲会这么问我们吗?” “我可是大将肚子里的虫子。” 藤吉郎咧着他的大嘴,瘦干干的脸上堆出了好几条皱纹。 当他俩进到帐内时,信长正巧接过侍卫森长可手中盛着水的青木筒子。 “来得正好。猴子,久秀那家伙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出奇的安分啊!还是大将你有办法,将他一起带来。” “要是把他留在京师,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信长喝了口水,将青木筒子交还给长可,转而问信房。 “你的伤势如何?” “这一路来我都无需出阵,伤口也正在恢复。” “是吗,那就好。明早我们会对一乘谷城发起总攻,相信他们撑不了多久。但是真正的问题是之后,该由谁来治理这片地方。” 信房和藤吉郎互视了一眼。 “你俩觉得由谁来治理合适?” “我认为明智先生最合适。” 信房答道。 “我也这么认为。” 藤吉郎也连忙附和。 信长深深叹了口气。 “哎。光秀那个光头真是单纯。你们一定是看到他的高兴样了是不是?”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大将的眼睛啊!” “好了,你这可恶的猴子……” “主公!” 营帐的布幔被掀开,进来的是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光秀,但此时他的脸上却有些黯然失色。 “什么事?” “斥候发现有匹快马从后面紧追我们来到这里。森大人已经把他请到这里来了。” “带他进来吧。” 下一秒,森可成便带着一名武士装扮的少年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似乎并非朝仓家的使者。 “你是何人?” 信长问道。 少年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袋小豆。 “我是浅井家的部下,市姬夫人让我务必将此物交到您手中。” “阿市?” 信长眯起眼睛,表情沉了下来。 “那么我先告退了。” 少年跟着长可一起走出了营帐。信长凝视着桌上的那袋小豆,沉默许久。 “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光秀这么问道。 信长没有回答,解开袋口,将里头的东西倒在了桌上。 “什么?一袋小豆?” 藤吉郎疑惑地说了一句。 信房和信长互视了一眼,而后抱着同样神情盯着桌上的小豆。 “阿市这是什么意思?” 信长自言自语道。 藤吉郎蹲在桌前拨弄着一颗颗小豆,说:“不如请半兵卫过来。” “传半兵卫。” 过了一会儿,半兵卫来到帐中。他看了一眼小豆,便将视线转移到了之前装小豆的金丝边小袋上。 “小豆是从袋子这一头倒出来的吗?” 半兵卫问。 藤吉郎点点头。 半兵卫双目圆睁,少有地露出一脸惊恐。他转向信长说道:“主公,请速速召开军事会议。浅井叛变了!” 也许信长也隐约预感到了浅井的异样。他的脸颊微微抽动着,一语不发地凝视着小豆。 “什么!浅井怎么可能……” 森可成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森大人你还不明白吗?”藤吉郎心急如焚地解释道,“袋子两头都扎了口不是很奇怪吗。市姬夫人是想告诉我们,浅井已经叛变,他们和朝仓将会两头夹击,我们就是这袋中的小豆啊!” “什么!殿下,这该怎么办?” 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信长。 信长脸色苍白,沉默了一阵后,声音低沉地说道:“召集所有部将。” 信房最后一个走出营帐,在放下布幔的那一刻,他回望了一眼帐内的信长。信长的脸上面无血色,正瘫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原本他以为父亲会像以往一样为之震怒,可父亲没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脆弱的样子。一种形同末日般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我们织田家真的大难临头了…… 第一百零八章 生死抉择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太阳已经落山,帐外生起了篝火,所有部将得令后都集合到了此处。除了知情的几人外,其他人都是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他们带着笑颜攀谈着,甚至开始讨论胜利后有关奖赏的问题。 这时,布幔被掀了起来,信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坐在上座,表情已像往常一样坚韧,只是脸色还是十分的苍白。 “有件事我要告知各位。浅井背叛了。” 信长的语气与平时并无多大的区别。可众人的表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篝火中的火苗在噼里啪啦作响。 “可恶的浅井!”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柴田胜家重重地捶击自己的大腿。 “是我太过自信,以为此次作战已经准备得天衣无缝,太过相信自己的眼光,错信了长政,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殃及了各位,万分抱歉。” 什么!连鬼神都不怕的父亲竟然在道歉? 信房的心里不禁增添了一丝慌乱。 “主公这是什么话?我等可是心甘情愿跟随主公您的啊!” 不愧是织田家第一猛将,这个时候仍无所畏惧。他的话激起了众人的共鸣,一时间支持信长的声音盖过了因绝境而产生的死寂。 “是啊,主公。现在不是分清对错的时候,接下来该怎么办?” 前田利家问道。 “还是赶紧撤退吧!” 明智光秀建议道。 “撤退有什么用?浅井的精锐部队可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啊!”柴田胜家喊道,“反正都是死,我宁愿光荣战死!” “哈哈哈。”信长笑了起来,可是已经没有以往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权六说得对。武家就要有武家的样子,宁可光荣的战死也不能让天下人耻笑。强攻一乘谷城,拉朝仓义景一块上路!” “好!我们一定会跟在您左右!” “这是当然!” “嗯!” “我们一定得给朝仓和浅井一点颜色看看。你说对不对,三左卫门?” 柴田、前田、佐久间等人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可一旁的森可成只是略显尴尬地回了句“嗯”。以信房为代表的另外一些人,如松永久秀、德川家康、明智光秀、木下藤吉郎、竹中半兵卫等人则沉默不语。 “那就这样决定了。信房、三左、猴子、半兵卫你们带一路人马护送滨松先生(德川家康)撤退,无论如何要为他们开辟一条返回美浓的安全道路。其他人跟随我继续前进。” “不可!” 在旁沉默的信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会使用这样自暴自弃的战法可一点也不像父亲你!我们大家之所以会聚集在此是因为我们坚信父亲你能带领我们开创太平盛世。难道荡平天下的理想还不及武士的颜面重要吗?!” “信房……” 信房激烈的反抗似乎点醒了信长。 信房接着说道:“我认为我们应当立即撤退!只要父亲安全撤离,新时代的希望才不会破灭。望父亲三思!” “是啊!织田先生,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可意气用事。” 家康附和道。 “大将,织田家和这个天下都不能失去你,无论如何你都得安然无恙回到岐阜。”藤吉郎伏在地上请求道,“你就听我们这一次吧!” “闭嘴!你这该死的家伙!”柴田愤怒地骂道,“你这般贪生怕死,还算是个武士吗?你给我退下!” “柴田先生,难道大将的生死你都不在乎吗?织田家一路走来,历经了多少风险和困难才有今天。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啊!我们死了,明天仍可以找到人代替,但是大将不一样!” “你……” “哈哈哈!”信长突然大笑起来,“权六不愧为我织田家第一勇猛。多亏了你,我又燃起了斗志。” 柴田胜家诧异地看向信长。 “父亲,此时若是……” 信房欲再开口劝说,只见信长点头浅笑,抬手阻止了他。 “各位的想法我都真切地知晓了。这次的失败会是我们最宝贵的一次教训,但若是就这样断送了各位的性命以及平定天下的抱负,那我信长也就没有这个器量可以取得天下。信房、三河的亲家、猴子,托你们的福,我已经完全清醒了。” 信房微微低头行礼。家康也用一如既往的平静口吻回了句“哪里”。 信长笑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此时他脸上那份阴霾已经散去。 “既然决定撤退,一定要快,趁浅井还没有布置好阵型。浅井善于山路作战,各位千万不可大意!问题在于由谁来殿后。” “这个请交给我。” 家康自告奋勇。 “不可,滨松先生您是客将,哪里有客将殿后的道理。大将,请您务必将殿后的任务交给我藤吉!” “什么!” 众人一片哗然,特别是一向对藤吉郎感到不屑的柴田胜家更是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藤吉郎,注意你的身份!” 藤吉郎毫不示弱,他平伏在地,再次恳请。 “我藤吉即使粉身碎骨也一定为大将拖住朝仓,请务必交给我吧!” “猴子!”信长大步走到藤吉郎身边,蹲下身子,重重起一拍他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这么珍惜我。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你要是死了可就再没机会升官发财啦!” 藤吉郎双手撑地,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大将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众人一时间都笑了起来,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能再犹豫了!所有人听着,除了藤吉郎的七百人部队殿后,其余人马必须在今晚拔营,切勿造成大动静,可不能让对方察觉我们的意图,明白吗?” “是!” 信长一声令下,所有部将便回到各自岗位,开始着手撤退的事。当他们再次走出营帐时,脸上带着的并不是撤退的狼狈而是熊熊燃烧的斗志。 第一百零九章 再次出发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黄昏时刻,藤吉郎已经将部下召集起来,阵中分别还有竹中半兵卫、蜂须贺小六、木下小一郎(藤吉郎之弟)、前野将右卫门。 “兄长,柴田先生、丹羽先生、佐久间先生带人前来。” 小一郎说道。 “什么?” 早一些时候,家康也来到过藤吉郎的营帐,并赠送了几十条珍贵的火枪。没想到柴田先生也……藤吉郎迟疑片刻,连忙走出帐外迎接。 “木下!” 走在最前面的柴田胜家大声唤着藤吉郎的名字。 “刚才真是抱歉,我竟然质疑你的胆量,没想到你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柴田先生过奖了。能为大将献出生命,是我藤吉一生的荣耀。” “说的好!” 柴田用力地点点头,重重地拍打了一下藤吉郎单薄的肩膀。藤吉郎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抱歉,抱歉。” 柴田笨拙地收回大手,开始向藤吉郎介绍身后的武士。 “这些都是我和丹羽,还有佐久间部队里一等一的高手,人数不多,希望能够帮上你的忙。” “这怎么可以,柴田先生,他们得留在大将身边保护大将才是啊!” “藤吉郎,你就别客气了。若是你在此处挡不住朝仓的脚步,我军主力一遭前后夹击必定大乱,即使我们再多人也无济于事啊!” 一旁的丹羽长秀说道。 “是啊,这些家伙可都是自愿留下,像你一样愿意为殿下献出生命的勇士。你可不能践踏了他们这份决心!” “既然如此……”藤吉的望着织田家两大支柱,单膝跪地,“我一定不负所托,死也要将朝仓牢牢拖住。今后大将就有劳二位在旁辅佐,我藤吉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面容粗犷的柴田不住地点着头,像个小孩一般抽泣出来。 在夜色即将覆盖整片天空前,织田主力部队已经基本撤出了金崎城,他们将营帐留在原地以迷惑敌军,为撤离尽可能争取时间。作为殿军的木下藤吉郎部队则以七百人的兵力退守到了金崎城。 “万分抱歉!” 藤吉郎拄着双膝向众家臣道歉。 “怎么了,藤吉郎,这可是一飞冲天的大好机会,你这家伙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吧?快说吧,这次你又想出什么妙计了?” 挚友蜂须贺小六打趣道。 “抱歉,小六。这次我是认真的。” “啊,我就知道。” “不是,不是。”藤吉郎拍着秃秃的脑门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一想到这天下将要失去大将这样的人,我就慌张得不得了,一不小心就……” “啊?连计策都没想好吗?对方可是有近三万人啊!” 小六长长地伸着脖子问。 “所以我现在在道歉嘛!” 藤吉郎生气地说道。 小六捏着眉心,突然大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藤吉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若是大将能够安然逃出,你我的牺牲可值得子孙后代夸耀啊!” “你可倒好。宁宁(木下藤吉郎的妻子)可还没为我生下一男半女呢。” 小六一把搂住藤吉郎,笑道:“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嘛,藤吉郎。” “咳咳。” 一旁的竹中半兵卫干咳了两声。藤吉郎和小六立马摆正姿态,恢复该有的严肃。 “半兵卫,你可有计策?” “没有。” “啊。”藤吉郎失落地望着地面,“就连半兵卫也没有计策。看来这次我们真得埋骨此地了。” “我可想不出怎么牺牲的计策。” 半兵卫用一如既往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么说是有办法了?!” 藤吉郎兴奋地扬起眉毛。 “办法是有,只是……单纯拖住朝仓的部队,大将或许能顺利撤退,但是我等必死无疑。要想活着逃出这若狭平原,我们唯有追上主力部队。” “又要拖住朝仓,又得追上主力部队……” 藤吉郎搓着下巴若有所思。 “即使朝仓得知浅井出兵支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我方总兵力有三万人。朝仓定会派出先发部队前来探查。”半兵卫将目光移向地图,“我们可以将兵力分成三部分,组成三段防守延缓朝仓的追击。第一段撤退到第二段后,伤者继续撤退,能坚持战斗的加入到第二段中,以此类推。” 半兵卫将三块石子分别置于金崎城以及撤退路线上。 “第一段由木下小一郎、前野将右卫门以及善于夜战的蜂须贺小六领四百人驻守金崎城。第二段由我和殿下守备……” “那第三段呢?我们已经没有人手了。” 半兵卫先前的担忧正是藤吉郎此时所问。这时帐外突然起了骚动,藤吉郎只好掀开布幔,先将骚动平息。 “怎么回事!?” 士兵们让出一条道,分列在道路两侧欢欣鼓舞。而踏着道路迎面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织田信房。他只穿着武士的鞋子,并无装备其他盔甲。 “快看!是大公子!” “大公子来了,大将并没有抛弃我们!” “来多少朝仓军,我们都不怕了!” 相对于士兵们的振奋,藤吉郎则甚为惊恐,他赶紧将信房拉进帐内。 “你应该随大将撤退了啊!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信房苦笑着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一直在想藤吉郎你又是为何自告奋勇作为殿军?这可是必死无疑的任务啊。我一直没有想通,所以特地来问你。” “这时候你就不要取笑我藤吉了。快快快,快走吧,这时候走还能追上大将他们。” “刚才士兵们的心声你也听到了。要是我现在离开,恐怕他们会丧失斗志啊。” 信房说道。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留下来。”藤吉郎严厉地说道,“我们可都是织田家的家臣,怎有主子陪家臣一同赴死的道理,这太过荒唐了……” 但是信房丝毫不退让:“藤吉郎难道你有百分百的把握拖住朝仓吗?” “这……”藤吉郎答不上来,向半兵卫投向求助的目光,“半兵卫,你说他两句吧。” 半兵卫微微一笑,说:“既然大公子决意留下,我们就只管考虑之后的事吧。” “喂,半兵卫!” 藤吉郎惊讶地望着半兵卫,为何半兵卫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了信房留下的事实。 半兵卫接着说道:“不瞒你说,我们正为不够将领率领第三部队而苦恼。” 半兵卫点头示意藤吉郎放心,旋即将自己的安排告诉了信房。 “不愧是先生,这确实是好办法。那么第三段就交给我。” “那好。”半兵卫开始颁布命令,“木下小一郎、蜂须贺小六、前野将右卫门你们领四百人驻守金崎城,切记不可趁胜追击,一旦打散敌军,立即集合撤退。我和主公领一百人驻守第二段。大公子领二百人驻守第三段。” “信房、半兵卫、小一郎、小六、前野。”藤吉郎依次喊着在坐的名字,“一定要活着回去啊!” “是!” 第一百一十章 命悬一线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报!木下小一郎部在金崎城外树林伏击夜袭的毛屋七左卫门取得大胜,现正往第二段撤退!” 斥候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军。众人为之振奋。 “再探。” 信房一挥衣袖,脸上并未露出一丝喜悦。暂时的胜利只是撤退的一个环节,还不足以高兴。他所等待的是更重要的消息。 夜色已深,林中开始泛起白雾,仿佛随时可能跳出浅井的伏兵。这四起的杀气渗人心扉,让人坐立不安。 急促的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逼近。身旁牵着马的九郎兵卫警觉地唤了声“殿下”。 信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便是他等待已久的来自信长本阵的斥候。 “报!信长殿下于江北山中遭遇浅井军主力,陷入苦战!” “什么!” 周围的士兵陷入了慌乱之中。 信房大吼一声,语气平稳地说道:“各位听着!我方兵力远在敌方之上,总大将一定能安全回到京师。这点我们无需担心,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此拖住朝仓!” “哦!” 士兵们虽大声回应着,但脸上的疑虑并没有消除。 这是谎言。兵力方面并无绝对优势,何况在不熟悉的地形上……父亲本队的撤退路线是敦贺湖西出,由朽木谷入京。滨松先生则是从若狭的小滨经针畑鞍马山入京。这么说来,滨松先生撤退应该是没问题的。 紧接着第二段守备也传回了消息,带来消息的是阿初。 “主人。第二段守备遭到重创,现正往这里撤退。” “藤吉郎和半兵卫可安好?” “二位都受了轻伤。” 遭了。第二段的士兵人数是由经历过第一段战斗的士兵与原本藤吉郎带领的一百人组成,若遭到重创,能加入到第三段的人数则少之又少。信房望着自己身后仅有的两百士兵,思忖了一会儿,唤道九郎、又市郎的名字。 “在!” “你二人各领一百士兵依计划行事。” “是!” “可殿下你呢?” 又市郎问道。 “我会带领第二段撤退而来的士兵坐镇此处。” “万万不可啊!这太危险了!” “无妨,你我的危机都是同等的。别忘了,我们不是要与敌人力拼。” 旁边的大善插嘴道。 “放心吧,又市郎。殿下有我保护呢!” 九郎兵卫似乎看出了信房的心思,他望着大善的笑脸,面色凝重。 “阿初。”信房轻声唤道,“你的任务完成了,不必留在此地,接下来就是男人之间的战斗了。” 阿初显然不愿离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抗拒。 “我得留在主人身边。” “你先行一步回京师,我随后就到。” “说谎!此战非同小可,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阿初绷着脸,朝信房又逼近了两步。 “阿初。我已经失去了阿通,如果再失去你,我又有何面目去见阿通。” “若是我们注定会死,阿通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可我已经没有余力再保护你。你留在此处只会使我分心。” “是你说让我留在你身边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信房被阿初尖锐的眼神逼退。他蹙着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能把你骗回去。” “那你是同意我留……” “原谅我。” 信房一拳击打在阿初的腹部,旋即将昏过去的阿初安置上马。信房抚着阿初的头发呢喃了一句“抱歉”。 “大善!” 信房背对大善,喊道。 大善惊讶地看向信房,恍然大悟一般答道。 “殿下,我也……” “不必说了。你的武艺不如九郎和又市郎。此战多一个人也无太大帮助。” 大善急忙绕到信房的跟前跪下。 “殿下!我大善好歹也是个武士!怎会贪生怕死。就算我武艺不精,但也不是临阵脱逃的懦夫。留在殿下身边,能替殿下而死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九郎兵卫激动地抢在信房之前开了口。 “大善!殿下的苦心你难道没有领悟吗?殿下岂会怀疑你的勇气……” 信房抬手阻止九郎兵卫继续说下去,他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大善的肩膀,“听好了大善。我可没有死的打算。只是万一……九郎有看清局势的智慧。又市郎有超凡的武艺。但是,能够将形形色色的人团结在一起,这方面他们都不如你。家中上下都缺少不了你的打理。尽忠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仅仅是与主君共死。最大程度为主君发挥自己所长也是一种。我要你安全送阿初回去,这任务可不比在这里轻松。你一向深得我心,明白吗?” 大善眼含热泪,紧紧抿着的嘴如同一座拱桥,。 信房将他扶了起来。 “之后就拜托你了。” 大善一边擦拭泪水,一边点着头。他通红着脸颊对九郎兵卫和又市郎说道:“殿下就拜托你们了。别死啊!我在京师等你们。” “殿下,接下来交战,你没穿武装,用我的吧。” 大善想要解下自己的盔甲,却被信房阻止。 信房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伤说了句“不用了”。 大善上了马,载着昏迷的阿初。此时狂风大作,使得林间传来类似海浪的声响。远方天边已由暗紫转为藏蓝,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大善紧锁着眉头,大喝一声疾驰而去。 待大善的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后,信房开始做最后的动员。 “都给我听好!若朝仓追上总大将,织田家必亡。我们要尽我们所能拖住他们。我丝毫不怀疑各位的勇气,可留在此处为的绝不是赴死成就大义,无心求生者,没有资格谈论大义!所以,我希望各位展示自己前所未有的勇武,比以往更加团结、更加强大、更加冷静地战斗。拖住朝仓,活着离开这里!” “是!” 天亮之后,前两段殿后的士兵都已抵达,可已是疲惫不堪。信房独自一人站在道路中央迎接他们。 “无法坚持战斗的士兵继续赶路,剩下的同我一起给朝仓一点颜色看看!” 信房这样吩咐道,并将撤回的部队分成了两组。还能战斗的人数大概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人。 “我还撑得住。” 藤吉郎在蜂须贺小六的搀扶下来到信房跟前。他的小腿被刺伤,已经没法正常行走。 “藤吉郎,你若留下来,我们可就真无法安然撤退了。” 信房挤出笑容说道。 藤吉郎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不再说话。信房唤来半兵卫。 “先生,追兵兵力如何?” “大概在两千五百人左右。” “带头的武将是?” “堀江景忠” “是吗。”信房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想必你已经猜到我的战法了,你觉得可行吗?” 半兵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是吗。有你的肯定,我又多几分信心。那么藤吉郎他们就拜托你了。由你带领他们从若狭的小滨经针畑鞍马山退回京师。快的话应该可以赶上滨松先生的部队。” “是!那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我随后就到。” “千万小心啊,大公子!” 藤吉郎红着双眼大喊道。 大概过了一刻钟,朝仓的先锋部队便出现在视野的尽头。信房按兵不动,等待着敌方的靠近。 堀江景忠的部队见到信房部队没有任何依靠也没有任何逃跑的意思,便下达了总攻的命令。队形自然由之前的方阵变为了细长的一字形。漫天的尘土瞬间掩盖了落在后面的队伍,冲在前头的士兵个个如同红了眼的野牛,气势如虹,与信房身边的残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撤!” 待朝仓军距离眼前大概还有一百米的距离时,信房大吼一声。士兵们便有条不紊地向后方撤退,大概跑了将近两百米路程,地形进入了相对狭窄的山道。信房急停住脚步,单臂高举,示意队伍停下。敌军后脚到达,一时间却不敢上前交战。 这时,法螺一响。山道两边树立起无数旗帜,来自织田家士兵的怒吼声震天动地。 “是埋伏!” “我们中埋伏啦!” 朝仓军军心动摇。由又市郎和九郎兵卫带领的两百士兵便两面夹击掐断了堀江景忠前端部队与后方的连接。堀江景忠部队陷入一片混乱。 身处前端部队的堀江景忠骑在马上与信房小队对峙着。 “我乃朝仓左卫门督先锋堀江景忠,你是何人?” 信房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指着自己的面具没有作答。 堀江景忠一勒马缰大惊道。 “不可能!信长那厮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长子作为殿军。他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是吗。” 信房左手拇指顶开刀鞘,阴邪的笑容浮上面容。他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直奔敌军主将。阻挡他的敌军只能望见刀刃的光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便如同草芥一般被砍翻在地。他所卷起的疾风让人本能地抬起双手抗拒,密布的恐惧笼罩头顶的晴空。他夺取了太阳,夺取了空气,散布着死亡的气息。若将他的身影比作乌云,那么倾泻下来的鲜血便是红色的雨。 “快停下来!” “快拦住他!” 惶恐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信房直立起身子,犹如锁定猎物的猎豹放缓步伐。敌军被他的气势所压迫,颤巍巍地向后撤步。无法忍受内心恐慌的一名士兵闭着双眼,举着长枪不顾一切地冲刺出来。 只听见“啊”地一声惨叫,他的双手便连同握着的长枪一起飞到了空中。信房左手准确地一抓空中的长枪,手腕由内翻转,枪头便利落地调转了一圈。他用腋下紧紧夹住枪杆,对着堀江景忠的方向发起冲锋。 枪尖从最先上前抵挡的敌人背部穿出,接着又刺入第二名、第三名敌人的腹部。信房用力推着长枪前进,三名敌人便像竹签串着的蚂蚱一般不断向后倒退着。 直到这样推行了大概十几米的距离,信房突然一松手中长枪,一个健步跃了起来。他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踩踏着枪柄和敌人的头跃向了更高的空中。 当他蹦到最高点时,他的身影正好与太阳重合。他双手持刀高举过头,此时又如同一阵狂风嗖的略过耳边。 “怪……怪物!” 堀江景忠话音未落便从马上跌落,身首异处。 一时间战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尘土像落荒而逃的士兵一般随风散去。 “敌将堀江景忠已被我讨杀!” 信房一吼震天动地,敌军纷纷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这时法螺声伴随着信房部的怒号再次响起,但这却不是进攻的信号。按照信房事先计划好的,第二声法螺声是集合撤退的信号。大获全胜的他们以极其迅速的动作,重整好队伍朝若狭方向撤退。 “真不愧是殿下,这一仗真是痛快!” 听又市郎兴奋的语气。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我还真担心你杀得兴起忘记殿下的安排。” 九郎兵卫浅笑道。 “你小子以为本大爷是谁啊!但是殿下啊,既然敌军都陷入一片混乱了,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把他们杀个精光?” “笨蛋!混乱只是一时的,何况之后还有朝仓其他的部队。我们兵力如此悬殊,要是被对方缠住,那时候再想逃可就逃不掉了。” 九郎兵卫替信房解释道。 “喂!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少废话,快赶路。” 信房简短地回答道。 不用又市郎提醒,他自己也知道,刚才那一仗使得原本胸口的伤口又裂开了。现在不是停下来治疗的时候,要是不加快脚步,朝仓的军队很快又会追上来。 “伤口……” 九郎兵卫立马阻止又市郎。 “笨蛋!小点声,可不能让其他士兵听到。” “可是,要是不马上治疗,殿下会挺不住的。” “放心吧,我能挺住。” “可是……” “真是丢人啊。没想到我竟沦落到要你们担心的地步。又市郎,我们不能停下来,朝仓的人可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呢。看看士兵们的样子,他们就快到极限了,我可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支柱。要是我受伤的样子让他们看到……” “给我站住!”又市郎一把揪住信房的衣领,大吼道,“要是你先倒下了,还有谁能带我们活着回去?” 队伍一时间都停了下来,士兵们疑惑地望着信房和又市郎。 “喂,又市郎!” 九郎兵卫在一旁劝阻道。又市郎瞪圆的双眼却不容许旁人多说半句。 这家伙真像头蛮牛啊。 信房正这样想着,一旁的士兵却突然挡在了他身前。 “殿下小心!” 不知从林间的何处射出一支箭矢,正中他的心脏。年轻的士兵就这样向后倒去。信房连忙抱住他。可年轻的士兵痛苦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便断了气。 信房部立马进入戒备状态,却半天不见敌人的踪影。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术语声由弱渐强,由远渐近,期间还伴随着禅杖叮当的声响,声势越来越浩大。 五百……不,超过一千人也说不定。究竟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似乎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一样。 士兵们哆嗦着聚成了一团。从他们的表情中便可知道他们内心有多害怕。 “无须惧怕!” 信房大声喊道。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禁双手颤抖。 “南无阿弥陀佛。” 撤退的道路上不知从哪冒处一队僧兵,他们手持薙刀等武器,显然并非是前来交好的。带头的和尚身着华丽的袈裟坐在骏马上,他一开口说话,僧侣们便停下了念经。 “织田信长乃佛敌。若各位现在回头,便不会有无谓的流血牺牲。”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假装答应他便能活下去。信房这么想。可是,要真是这么做,恐怕我这大公子是再也进不了织田家门了。信房望了望左右,士兵们早已被恐惧所包围,恐怕这就是死亡所带来的威慑。就算忽略这些,要他们再继续作战恐怕也毫无胜算可言了。不可在此久留,后面还有朝仓的追兵,但是要如何才能让这些和尚放我们过去呢? “哈哈哈哈!” 信房突然狂笑起来。 “出家之人也管起了世间的俗事,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们这群秃子,表面上念经颂佛,背地里跟朝仓义景这个废物勾结。佛主恐怕早就舍弃你们啦!” “看来施主是不打算回头了。” “回头?后面可是朝仓的追兵啊。哈哈哈。” 听了信房的话。僧人深深叹了口气。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信房爽朗地提议道。 “施主请说。” “不如与我们织田家结盟如何?日后对你们寺院的布施会是朝仓给你们的两倍。不,三倍!” 信房竖起三根手指。 “我看施主,你对我们出家之人有所误会。背信弃义岂会是我等会做的事?” 带头的和尚一脸不悦,对信房的提议不屑一顾。 “啧。我忘了朝仓义景跟他们可是双重姻缘关系。” 信房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但他并没有立马放弃,他挺起胸膛继续说道:“既然说到信义。我等受将军所托讨伐朝仓义景,你们若是与我们为敌,便是不遵从将军的意旨,又有何正义可言?” “你所说的将军可是义昭公?” “正是。” “恐怕这位施主还不知道吧。义昭公已与我方站在了一起,所以你所说的正义并非在你一方。” “不可能!那些都是将军为迷惑朝仓所使的计谋。义昭公能重回京师,登上将军宝座,他对信长公可是怀有深深的感恩之情,并亲笔写了感谢状给信长公。将军在信中还称信长公为父亲呢。这可是再造之恩呐!你想,怎会有人对自己的再生父母下手,况且这个人还是将军?若是将军站在了朝仓一方,那将军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同背信弃义之人联手,岂不是有悖你所坚持的信义吗?” “好一张利嘴。可你休要以为这样就能骗得了我。” 信房自知难逃一战了,于是继续说道:“你要是不信的话,我这可是有将军亲笔写的密信。” “哦?可否借我一看?” “有何不可。”信房转过身,对九郎兵卫吩咐道,“九郎,将将军的密信拿来!” 机敏的九郎兵卫心领神会,他做出假装从怀中掏信的举动。 信房继而压低声音对九郎兵卫和又市郎吩咐道。 “一起突围出去,然后兵分三路撤退。” “是。” 信房扫视了一眼士兵们,满眼杀气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突然高喊一声“突围”! 士兵们便聚拢成一团,冲向敌军,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信房想借助此时机,先夺取敌方主将人头,可因伤势影响,还是慢了一步。 僧兵们很快稳住阵脚,开始反击。 带头的僧人叹了一句“阿弥陀佛”,向前一比手势。僧兵们便如同捕食的野狗包围住了信房等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藤吉郎的请求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主公,后方有一小队人马朝我们而来。” “是敌人吗?” 骑在马上的家康立马警觉地反问道。身旁的各武将也都同一时间将目光聚集了过去。 “不是。看上去像是我方殿后的部队。” 一听斥候的回答,藤吉郎兴奋地插了嘴。 “滨松先生,是信房殿下他们!” 家康立马抬手,队伍便停止了前行。当伤痕累累的第三段殿后部队来到藤吉郎等人面前时,仅剩十几人,带头的是九郎兵卫和又市郎。 “大公子呢?” 藤吉郎大惊失色。 “击退朝仓的追击部队后,我们途中遭遇了越前的一向宗,殿下下令突围后分头撤退……” 九郎兵卫回答道。 “笨蛋东西!”藤吉郎破口大骂道,“敌人肯定优先追击公子,他这是为了救你们啊!” 藤吉郎翻身下马,却因为腿伤而摔倒。他不顾一身尘土,连忙爬起,摁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来到同行将领明智光秀和丹羽长秀面前请求道。 “明智先生、丹羽先生,请借我一千士兵。拜托了!” “木下,你想干什么?” 明智光秀显然已经猜到答案,但还是开口这么问道。 “当然是回头搭救大公子!” “若是回头去救殿后部队,那殿后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光秀反问道。 “可那是大公子啊!” “难道你打算为他葬送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吗?” 藤吉郎怒火中烧,气得皱起一边脸颊。但他深知无法反驳光秀的话,于是转而向丹羽长秀请求。 “丹羽先生,你知道大公子对大将来说有多重要,请您……” 一定可以的,丹羽先生跟随殿下多年,一定会为大公子挺身而出。 藤吉郎这样欺骗着自己,伏在地上向长秀恳求道。 “藤吉郎……” 长秀一脸哀伤地逃开了藤吉郎的视线,遗憾地摇了摇头。 是啊。我真是太傻了。大将最看重丹羽长秀的地方莫过于他权衡利弊的能力,他又怎会…… 大失所望的藤吉郎几乎要留下泪水,他犹如受了伤的蜥蜴一般爬到了家康马前。 “滨松先生!最先申请作为殿军的是我藤吉,制定战略的也是我藤吉,若信房殿下无法安然回到大将身边,我藤吉自当以死谢罪。可我藤吉的性命怎能跟信房殿下相比。请您看在我一片忠心的份上,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 九郎兵卫等人也一同跪在了家康面前请求着。 家康为难地侧过脸对身旁的重臣酒井忠次说道。 “浅井的主力部队已与织田先生的部队有过交战,一时半会儿不会来到此路。我们这路上也只遭遇了浅井的巡逻部队……” “可主公切不可低估朝仓的追兵和一向宗的力量。” 听了酒井忠次的意见,家康一脸无可奈何。 “万分抱歉,木下先生,原谅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我们只能在此处稍作停留,等待信房殿下。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了。” “主公……” “不必多言了。信房殿下为了我们以身犯险,若连这短短一刻钟时间都不能等,我还有什么颜面再见织田先生。” 听家康语气坚决,酒井忠次便不再多言。 藤吉郎重重地一磕头,拜谢家康的好意。 大公子啊!你可千万要追上来啊! 木下小一郎打算扶起藤吉郎,可藤吉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犹如在向神佛祈祷一般,跪在原处望着山路的那一头,期待着信房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境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身旁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们几乎是以一种不惜性命的方式保护着信房突出重围。信房的伤势愈加严重,身体明明使不上劲,精神上却如鹅毛一般轻飘飘的。 到达极限的信房一捂胸口,几乎要栽倒下去,幸好身旁的侍卫搀扶住他。 “大公子!” 信房甩了甩头,极力睁开双眼,眼前的光影却是迷糊一片。当他好不容易将视线聚焦时,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光头。信房连忙挥刀像他砍去,却听见“哐叽”一声刀刃折断的声响。 众人都惊呆了。因为信房砍的是路旁的地藏菩萨石像。 “殿下……” 信房扔掉断刀,喘着粗气问道:“四周地形如何?” “前方除了半身高的大片芒草外没有更多可以隐藏的地形。” “进草丛。” 云层厚积,阳光孱弱。芒草随寒风的吹拂一齐朝着西面颔首。信房指了指前方,便在侍卫的搀扶下进了草丛。大概走了有三十多米后,他便命所有人蹲下隐藏。 追击的真宗僧侣很快也追了上来,带头的高僧对着草丛大喊。 “我知道你们在里头,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快出来受死吧!” 见无人应答,高僧便派手持长枪的僧侣排成一排,对草丛展开地毯式搜索。 敌人一点点逼近,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无力回天了吗?抱歉了,阿廉。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信房放弃了希望。这一刻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廉姬的笑脸。 就在这时,信房身旁的年轻侍卫一抓信房的肩头,用力地点点头。他的眼神中抱着某种必死的决心,这分明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信房一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意图。信房连忙伸手想要阻止,却落了个空,他只觉口干舌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年轻的侍卫猛地起身,口中骂着“笨蛋和尚”便朝一边逃走。这立马吸引了所有僧侣的注意。 “抓住他!” 僧侣们一拥而上朝年轻侍卫的方向追捕。不久便传来了年轻侍卫的惨叫声。其他几名侍卫机敏地注意到了对方骑着高马,那毫无防备的主将,正是之前与信房交涉的高僧。几人互视后,点点头,一跃而起朝那高僧飞扑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浓姬的决意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当浅井长政背叛的消息传到京师,生性要强的浓姬便立马带领织田家女眷乔装成男人通过近江,快马加鞭回到了岐阜。之所以她能如此快速做出反应,那是因为相比信长凡事以利益来衡量,浓姬本人更注重人性这层因素。应对浅井叛变的方法,她早已在心中计划好。 “禀报母亲,城中各门的守备已经安排完毕。守城的器械也都安排妥当……” 浓姬站在城墙上,听着年仅十四岁的信忠的报告,不禁感慨。十几天前,织田家还是天下霸者之势,可如今却落到畏惧贼人趁机偷袭的地步。 “做的好。” 浓姬称赞道。 “母亲和兄嫂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尽管放心。” 听了信忠的话,浓姬和廉姬互视了一眼,欣慰一笑。她俩此时都身着半武装,手中持着女性用的长刀。不仅仅是她俩,城中所有的女人和小孩也都依照浓姬的命令武装起来,誓死保卫岐阜城。 “报!” 前方回来的斥候骑着快马,高喊着从远处接近,不久便被带到了浓姬跟前。 “禀报夫人,公子。大殿下自敦贺湖西撤退,行将至朽木谷时遭遇浅井家主力,陷入苦战。” 年少的信忠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唤了声“母亲”。 “殿下是否安在?” 浓姬强忍着内心的惶恐,强有力地问道。 “小的不知。” “那大公子呢?” 浓姬又问。 “大公子没有在主公的队伍中,他……他……” “他怎么了?” “他在撤退时,加入了木下藤吉郎统领的殿军。” “什么!” “殿下……” 廉姬捂着嘴的手微微颤抖着。 “殿军兵力有多少?” 廉姬问。 “七百。” “胡闹!” 浓姬气得将长刀往地上一杵。四下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浓姬才平复情绪,对斥候说了句“退下”后,一脸严肃地望向了远处。 紧接着另一名斥候也抵达了岐阜。他带来的便是殿后的战况。 “木下藤吉郎的殿军在金崎城大胜朝仓先锋部队……” “大公子呢?” 不等斥候说完,浓姬急忙问道。 “大公子领第三段殿后部队,于若狭平原南面伏击朝仓追击部队,并亲自取下敌将首级。” 浓姬等人轻舒一口气。 “只是……” 斥候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 “大公子在撤退途中,遭遇真宗僧侣,生死未卜。” “信房……” 浓姬眉头紧锁,仿佛心里最柔软的部位被刺了一刀。她忽感一阵晕眩,可下一秒便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任,她不能表现出半点软弱,即使她的孩子已经战死,她也不能在此时流下眼泪。她必须将母亲的身份舍弃掉,才能坚持下去,做好岐阜城的守卫。 浓姬知道此时还有一人和她一样伤心欲绝,那便是廉姬。她本想安慰廉姬,可廉姬却抢先一步对她说道。 “母亲无需担心。我相信殿下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廉姬虽然眼含热泪,眼神却无比坚毅。 看到这般坚毅的廉姬,浓姬不由得心生一股斗志,她重振精神,英气勃发地吩咐左右。 “拿笔墨来!我要给殿下写信。” 浓姬简短地在纸上写下一句“即使殿下无法活着回来,我也会拥立信忠为总大将与岐阜城共存亡”。 “务必交到殿下手中!” “是!” 年轻的斥候似乎也受到了浓姬的鼓舞一般,健步如飞跑向马匹,奔驰而去。 浓姬微微眯起眼睛,确认斥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她旋即转身对守城将士喊道。 “各位!昔日我织田家仅有尾张一国,兵力不过四五千。面临十倍兵力多于己的今川义元,信长公未曾有畏惧、投降之举。如今我方兵力上万,朝仓、浅井之流更是与今川义元不能比。织田家没有理由就此终结,主公定能安然返回岐阜。我等要誓死守卫岐阜城,不可让贼人得逞!” “誓死保卫岐阜城!” “我等愿与织田家共存亡!” 刚才还因前途未卜而怅然若失的士兵们顿时士气高涨,他们燃起的熊熊斗志让任何想要趁机袭击岐阜城的贼人都望而却步。如果武田信玄以及斋藤的残党知道,竟是因为一个女子而错失了偷袭岐阜城的绝佳机会,不知会有多气恼。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雨后的相国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这里是……” 信房迷迷糊糊睁开眼。 “噢!殿下你终于醒啦!” 又市郎激动得紧紧抓住信房的肩膀。 “喂,蠢猪!你想弄伤主人吗?” 阿初迅速从腰间抽出短刀,架在又市郎的脖子上。一旁的大善和九郎兵卫吓得目瞪口呆。 “阿初姑娘冷静啊!喂,又市郎快松手。” 大善连忙劝道。 “你们几个到底在干什么?” 信房叹了口气,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殿下,你可终于醒了。我们还以为你会长睡不醒呢。” 又市郎笨拙地缩回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你这家伙,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九郎兵卫骂道。 “是在下失言了,抱歉,抱歉。” 信房浅笑道:“九郎、又市郎你俩平安逃出来了啊。” “托殿下的福。” “殿下,你是怎么在那么多僧侣的追击下逃出来的?” 信房没有立即回答九郎兵卫的问题,他闭上双眼,仿佛兵刃相交的声响仍在耳畔。 信房眼神黯淡,一语不发。 外头下着淋漓大雨,昏暗的屋内一时间气氛凝重了起来。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呢?” 信房倏尔瞪大眼睛,微微立起脖颈。见九郎兵卫摇了摇头,他便又泄了气,倒了下去。 “是吗……” 信房蹙起眉头,愁苦万分。 “多亏了木下先生向滨松先生请求,撤退部队才停下来等候殿下。” 九郎兵卫连忙岔开话题。 “嗯。” 信房心不在焉地回答。 “殿下,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又市郎像是鼓足勇气,一本正经的开了口。 “嗯。” “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放肆,又市郎!” 九郎兵卫吼道。 “本来就是,难道你们不是这样想的吗?自古以来,只有臣为君死,哪里有君为臣死的道理。他们为救殿下,甘愿牺牲自己,是出于忠心。而殿下为救我们牺牲自己又是出于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 大善和九郎兵卫似乎也与又市郎抱有同样的疑问,他们一齐看向了信房。 信房沉思了许久,最后只是简短地吐出一句“抱歉”。 “殿下……” 九郎兵卫等人望着一脸哀伤的信房,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啦!我差点忘了。还没把殿下醒来的消息告诉大殿下呢!走走走,我们快去通知大殿下,还有木下先生他们。” 打破僵局的依旧是大善这个机灵鬼,他招呼着九郎兵卫和又市郎。 “对,我和你一起去。”九郎兵卫见又市郎仍旧坐在原地,于是拉着他的胳膊骂道,“你这家伙还留在这干什么?” “我要多陪陪殿下。” “你这个脑子是不是不转的?” 九郎兵卫边说着,边向阿初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才意识过来的又市郎连忙起身。嘴里念叨着“哦,哦,哦。我也去,等我一下”。 “真是一群吵闹的家伙。” 大善等人离开后,信房苦笑着说道,但阿初却没有搭理他。 信房想要坐起身,伤口的痛感却撕扯着他,阿初赶忙过来搀扶。 “你还在生气?” 信房微微低着头窥探阿初的表情。 “如果下次你再敢抛下我,我绝不轻饶你。” 阿初瞪圆了双眼。 “当时我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我不能让你冒险。” “主人你是一个自私的人。” “嗯?” “你一心只想着如何才是最好的对策,从没有顾忌我们的感受。你如果死了,廉姬怎么办,你母亲怎么办,你的家臣们怎么办,还有我……” 阿初紧抓住信房的双臂,颤巍巍的双唇间含着不甘心。 “阿初……” “如果主人死了,我也不会苟活的。” 阿初像是快要哭出来,她的双手无力地滑落。 “我……” 信房深深一叹息,才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阿初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信房,信房却想不出半点安慰的语句。 那些为了保全他而牺牲的士兵,他甚至喊不出他们的名字。在死亡来袭的时候,自己彻底屈服了。究竟自己是对是错,信房脑子里一片混乱。若是阿廉,或许她知道答案也说不定。 “阿廉呢?” “她和浓姬夫人在岐阜。” “快派人通知她们。” “放心吧主人,大善已经办好了。” “是吗。” 信房舒了口气。但时下的情况似乎容不得有半点懈怠。 “父亲那边呢,有没有消息?” “信长殿下送走滨松先生后,一直忙于稳定畿内的人心。” “那就是说,父亲没有立即出兵攻打北近江的意思了?” “目前看来是的。” “以父亲的性格应该会立即反击,挽回颜面才对。看来父亲远比我想得要强大。” “在织田军撤退期间,京内流言四起。传闻三好三人众已由摄津一角的上陆开始活动。浅井、朝仓联军打算控制信长殿下的上洛路,伺机夺回京都。大坂的本愿寺愿意为浅井、朝仓殿后。” 信房了无生气的脸上添了一分凝重。若单单只是浅井与朝仓的联合根本算不上重大的危机,只是大坂的本愿寺都加入的话…… “一旦大坂的本愿寺加入敌方,长岛的本愿寺恐怕也……还有比睿山都可能与我方为敌。” “本愿寺与朝仓家是双重姻缘的关系,义景又是比睿山延历寺的大檀越(施主)……” “这些并不是获得佛家支援的主要原因。” “那是?” 信房眉头紧锁,一股闷气涌上心头。他想起了那名高僧的话。 “是将军。” “什么!” “义昭将军恐怕打心底要与父亲决裂了,只是面上还不敢闹翻罢了。只有将军出面才请得动这些佛家。只是如果连这些寺院都加入的话,甲斐的武田一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信玄那只老虎可一直在为上洛寻找最佳时机。他的野心远在浅井、朝仓这些人之上,是和父亲不相上下的武将。一旦武田发起攻击,松永和筒井都有可能在战斗中背叛我们。” “那我方岂不是被包围了吗?” 信房回了句“是不折不扣的包围网”,眼神浮游于房梁上方。忽然间他的眼神聚焦于一处,问道:“父亲对将军有没有动作?” “信长殿下让将军派遣使者到浅井父子那边去了。” “应该是敦促浅井父子不准对织田家出手。真不愧是父亲!这样一来,浅井父子和朝仓一定得意地以为父亲是在寻求将军庇护,短期内不会出兵攻打他们。将军还是有将军的用处,只要他不敢在明面上违抗父亲,我们就能充分利用他来牵制敌人。” “主人的意思是,信长殿下还是会尽快攻打浅井的?” 信房得意地一笑,没有回答。 “对了,浅井方已将结盟的誓书交还给了信长殿下。同时还处死了市姬夫人的贴身侍女真喜。” “阿市通风报信的事情败露了吗。连女人都杀,浅井长政真是昏了头了。” 尽管信房这么说,可脸上表现出的却不是愤怒,而是担忧。他命阿初打开房门,此时屋外的雨已经停了。相国寺的庭院又迎来了杜鹃的啼叫。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纠错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哎呀,小姐,时间还早呢,你不要这么惊慌嘛。” 侍女阿国在旁劝道。 “你不了解殿下,说不定他马上就要入城了。他可能正骑着马疾驰而来呢。” 据昨日传来的消息,信房今早就会到达岐阜城。于是廉姬从起床后就里外忙个不停,光在梳妆打扮上就耗上了整整一个时辰。 “我是不是胖了?” 廉姬张开双臂,左右审视着自己的腰身。 “小姐你多虑了。” “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这几时因为守城的事,辛苦得连觉也睡不好,为什么反而胖了呢?不行,不行。” 廉姬完全忽略了阿国的回答,又走到镜子前反复查看自己的妆容。 “阿国,你看我脸色是不是特别难看?” “怎么会呢,你过于担心了啦!” “真的吗?” 廉姬搓着自己的脸颊,对阿国的话半信半疑。 没过一会儿,她又站起来,朝阿国靠近。 “快,快,你看看,我嘴唇的颜色是不是涂得太红了?殿下可不喜欢我画那么浓的妆。” 阿国重重叹了声气,她抓着廉姬的肩头安慰道:“小姐,你就不要多心了。你这样子很好看,况且你与殿下已成婚多年。你还不了解殿下吗,他什么时候对你的样子有过挑剔?” “上次为了遮掩脸伤的时候,还有……” 廉姬掰着手指数着。 “小姐!”阿国提高音量鼓励道,“殿下大难不死,没有完全恢复就从京师赶回来,肯定是为了让你早日安心,又怎么会在意其他呢?” 廉姬歪着脑袋想了想,将信将疑地呢喃道:“话是这么说……我和殿下又不是久别重逢的新婚夫妇,殿下应该……一定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大公子已经到达东市场,很快就会入城。” 一听侍卫的报告,廉姬不顾阿国的劝阻,毫不犹豫地往屋外跑去。她的目的地当然是城外,这时的她顾不上尊贵的身份,也顾不上女子该有的礼仪。她一路奔跑着,吓坏了城中的侍女,甚至惊动了城中的侍卫。 廉姬完全不顾周遭的眼光,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见到信房。 “夫人这是……” “快闪开!闪开!” 廉姬出了城门,难掩心中的喜悦,继续朝土坡下跑去,雪白的袜子因恣意的奔跑而沾上了泥土。 终于在土坡的尽头远远望见了信房。信房的小队停了下来,他从高高的骏马下跳下,缓缓地朝廉姬走来。 廉姬则加快步伐朝信房飞奔而去。 “真的是殿下……” 廉姬的双臂紧紧缠绕住信房的脖子,喜极而泣。 “你不摘下面具确认一下吗?” 廉姬将额头贴近信房的侧脸说:“不用!殿下的声音、殿下的体温、殿下的香味,阿廉不会认错的。” “是吗。真不愧是我的妻子。” “那还用说!” 信房爽朗地笑了起来。 “跟我回去吧。” “再抱一会儿。” “但是你一直这样抱着我也不是办法。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啊。” “我不管!” “大家都看着呢。” “不管!” “我的伤口快要裂开了。” “啊,抱歉。” 廉姬急忙松手。 “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信房轻轻擦去廉姬脸上的泪痕说,“让你担心了。” 廉姬抿着嘴摇了摇头。 “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信房后退半步,打量着廉姬。 “呃……你是不是胖了?” 廉姬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得将背脊挺得老直。 “呃……脸色好像也不太好。是不是没有睡好?” “怎么会呢?殿下你一定是太久没有见到我了。哈哈。”廉姬尴尬地笑着,右手不停在嘴前左右摇摆着,“不会的,不会的。” “啊!”信房指着廉姬说,“你果然在心虚。” “殿下,这么久不见了。你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些积极的方面?” 廉姬夸张地撅起嘴。 信房“喔”地惊呼一声,旋即又眯起眼睛说道:“今天这个嘴唇的颜色……” “好眼力殿下……” “是不是比平时深了点?” “啊?” 廉姬大失所望。 “你这家伙该不是觉得我们已经老夫老妻了,所以对自己的面容不认真修饰了吧?” “啊!真是的!” 廉姬气得一跺脚,转身就朝城堡走去。 “阿廉,我那都是玩笑话啊。” 信房没有追上来,还略带笑意地调侃道。 气恼的廉姬突然停住脚步,扭过脸,快意地说起风凉话:“啊啊,母亲大人可还在气头上,说是让某人一到家就去拜见她。” 廉姬又扬起下巴,假装十分遗憾的样子继续说道:“本来我还想帮他说点好话的。现在想想,也许加入母亲的阵营,好好教训他一番更好呢!” “你这家伙是魔鬼吗?” 廉姬“哼”的一声,头也不回就朝城堡走去。 “抱歉,抱歉。我错了阿廉。等等我!” 信房连忙追了上去,语气里早已没有刚才的沉稳。 这时,不知身后的谁叹了句“我们家殿下真不会讨好女人啊”。 就如廉姬所说,信房一入城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来到浓姬住处拜见。他盘腿坐在屋内,时不时地看向一旁的廉姬。 廉姬可不打算轻饶他,她嘴一撅,把脸撇向一边。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信房知道这个声音出自浓姬。他不慌不忙地先一步平伏在地上。 “拜见母亲大人。” 浓姬从他身旁经过,移步上座。她散发的香气这时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分威严。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浓姬让他起身。信房不敢抬头,便微微歪着头看向一旁的妻子。可廉姬扬着眉毛,分明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还知道回来?” 浓姬冷冷地说。 “原本父亲建议我留在京师养伤,可是我多日不见母亲了,实在按捺不住思念之情。所以特地快马赶回来。” 信房眉飞色舞地说着,把一旁的廉姬都逗笑了。 “没用的,信房。你这利嘴在我这可没用。” “母亲大人……” “撒娇也没用。你可要有点大将的样子。” “是……” “我当初阻止你随殿下出征,原因你可还记得?” “记得。” 信房缩了缩脖子。 “你犯的错,想必你也有所领悟了吧?” “这……是的。” “后悔了吗?” 浓姬眼神如利刃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信房。信房则怯懦地移开了视线。 “我也不知道。” 信房动摇的神情出乎浓姬的意料,她叹了声气,说道:“你与殿下最大的区别就是太过温柔了。在这乱世之中,过于温柔是无法成就大业的。如果你过不了自己这关,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不仅如此,你的这份执着,往往会令更多人失去性命。究竟怎样才是对的,这段时间你必须好好想清楚。” “是,谨遵母亲教诲。” “你父亲可有反击之意?” “我认为暂时没有。” “是吗。”浓姬像是松了口气,“看来殿下真是成熟了。” “你在说什么呢,母亲?父亲今年可三十有七了,怎么说也是个二百四十余万石的大名了。母亲您今年也有……” “住嘴!” 浓姬蹙着眉头命令道,吓得信房立马紧咬双唇。 “母亲啊,你可得好好教训一下殿下。他平时也是这么欺负我的。” “喂,阿廉你乱说什么……” “你别说话。” 浓姬阻止信房插嘴。这可令一旁的廉姬高兴坏了。廉姬憋着笑意,歪着脑袋得意洋洋。 “这次真得好好责罚你才行。” 浓姬绷着脸说道。 “是……一切听母亲吩咐。” “嗯。”浓姬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两个月不准离开岐阜城半步。” “诶!你要把我憋死啊母亲。不可啊,母亲。” “刚才是谁说一切听我吩咐的?” 信房五官都仿佛要堆在一起,懊悔不已。 “还有……” “还有?” “那只是对于你这次犯错的责罚。对于你刚才言语的过失……”浓姬看向廉姬问道,“阿廉,你觉得责罚他什么好?” 廉姬忍俊不禁,抬着双手推脱道:“还是交由母亲您吧。” “那就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一听浓姬这么说,廉姬又慌了。 “不行啊,母亲。殿下有伤在身,再加上旅途劳累,现在一定是又累又饿,不可啊!” “怎么,你又舍不得了?” 浓姬反问。 “我……” “谨遵母亲大人吩咐。我信房就是再饿,也一定不吃晚饭。” 廉姬的眼神焦急地在浓姬与信房之间来回,她拉着信房的衣袖说道:“殿下,你再好好向母亲求求情啊,我们换一个其他的责罚行不行?” “不行。我意已决,我觉得母亲这个责罚十分周到。相比我在立政寺禁闭,三日滴水未进,这已经是很轻的责罚了。” 信房憋着笑意,再次对浓姬行礼。 “母亲,那我先告退了。” 浓姬抿着嘴点点头,显然与信房已经串通一气,没有发现的人只有廉姬。 信房快步走出屋子。廉姬一边扯着他的衣袖,一边匆忙地拜别浓姬。她跟在信房身边仍旧不停地劝说着。 “殿下,你再好好和母亲说说呀。” 第一百一十六章 酒量尚浅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退出浓姬的房门后,信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简单更换衣装后,他近乎将一下午的时间都耗在了庭院里。 夜幕降临,若大的庭院显得凄清。明月在薄薄的云层后面略微泛着黄光,低垂于远方的夜空。庭院里的枫树正值花期,鲜嫩的红花挂满枝头,与秋季枫叶的浓烈相比却又是别样的风景。只可惜,花虽开的灿烂,观者却无意欣赏。信房盘坐在屋外的廊上,呆呆地望着前方,少有地将面具摘下。廉姬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观察了一会儿他的侧脸。顺着信房的视线,廉姬注意到了庭院里那棵枫树下放着的白花。 廉姬眼前浮现信房在树下双手合十的样子。 信房这次出征回来,尽管与平日里并无两样,可表情里细微的哀伤还是逃不过廉姬的双眼。作为信房的妻子,替丈夫分忧是她的分内之事。可廉姬没有开口追问,只是静静地守在信房身边,静候他敞开心扉。 两人互视了一会儿,像是用表情交流一般一高一低挑着眉毛,旋即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接下来两个月时间,我该怎么过?好久没有陪你到城外走走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信房笑着说道,“对了,之前听大善说,东市场有一家点心屋,里头卖的点心香甜软糯。一直没有时间去,明天就先去那里吧。一定要放开肚子好好吃一顿!” “殿下……” “嗯?你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廉姬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脸担心地摇摇头,抚着信房的脸颊。 “阿廉哪也不去,只想殿下待在我身边。” “廉……” 信房微微皱眉,继而苦笑着低下了头。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肩上的重任。他用一种望向远方的眼神朝枫树顶端看去。 “两百多人的小队为了突围,仅存五十人不到。与家臣们分开后,我身边的侍卫也仅剩八人。为了躲避僧侣的追击,我们躲进了草丛。可终究还是难以逃出生天。年轻的侍卫为了引开敌人注意,死于乱枪之下。他看上去才只有十五六岁。其余侍卫抢来敌方主将的马匹,为了掩护我逃走,全都惨死于敌人刀下……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信房紧拽着双拳,如同负气的孩童一般反咬着嘴唇。 见丈夫如此伤心,廉姬的心里也反复被刀绞痛着。她微微起身,温柔地将信房揽入怀中。 “这就是战争。不是殿下你的错。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战事一日不断,这样的牺牲就一日不会停。天下会有更多的父母失去孩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不论哪一方倒下,都伴随着各式的哀痛。只有越早结束这样的乱世,才能越早断绝这样的痛苦。阿廉不会要殿下变得更坚强,殿下就保持这样的温柔就好。为天下太平挺身而出,为将士的牺牲感到痛心。若殿下感到痛苦,就大声哭出来好了。阿廉会在殿下身边,分担殿下的痛苦。只是请殿下答应阿廉,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忽略自身的安危,殿下的性命已不属于殿下一个人。” “我和殿下的命早已连在了一起。” 信房眼眶湿润,轻轻一笑。 微风轻拂,带走了如轻纱般的薄云。圆圆的明月终于露出了整体,相比刚才要显得更加清亮。 信房靠在廉姬怀中许久,直到脸上的泪痕干尽。 “咕”的一声低响,是肚子饿的声音。 “不是我!” 廉姬连忙声明。 “笨蛋,是我。”信房离开廉姬怀中,坐正身姿说道,“我肚子饿了,阿廉拿饭菜来。” “可是母亲不是说不让你用晚膳吗?” “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和母亲合起来逗你的。” “什么,你们什么时候?” “我们一直都是一伙的啊!” 廉姬半张着嘴,真不敢相信这对母子的默契,甚至都有些心生妒忌。 “你还愣着干嘛?” “我特地吩咐下人不要准备今晚殿下的晚膳。” “你这丫头还真是认真过头了。” 信房尴尬地望着廉姬说道。 “那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吃的。” 廉姬起身要走。信房连忙追加了一句。 “带些酒来。今晚我想喝一些。” 信房主动提出要喝酒还是头一次,廉姬回头望了一眼丈夫,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廉姬端来了一些小菜和一壶酒。她为信房添置上一杯,但信房却没有取杯,而是拿走了酒壶。 “今晚你陪我喝一杯。” “这杯是给我的?” 阿廉问。 “嗯。”信房点点头说,“我还未和你喝过酒呢。” “可是我不大会喝酒……” “所以只给你一杯。” 廉姬低下头,盯着杯中的酒,暗自鼓劲。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她像是做完祷告一般回看信房,发现信房正将酒壶抵在嘴边看着她。两人像是再次互相确认一般点点头,才将酒喝下。 “啊!”信房喝下一大口酒,舒畅地感叹,“果然还是晚上喝酒舒服啊!” 可廉姬却没有回应他。 “但是酒虽美味,喝多了却会伤害身体。特别是夜晚饮酒,第二天起来总会引起头痛。难怪北条的氏康公曾改变饮酒习惯,夜间不饮酒,白天小酌几杯。” 身旁的廉姬仍旧没有回应他。 “不如叫上大善他们……” 酒杯“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打断了信房的话。 他侧过脸看向廉姬,妻子却垂丧着脸有些犯晕。 “你小子到底在看什么?” “喂……阿廉,你不会这就醉了吧?” 廉姬一收下巴,眯起眼睛笑道:“醉?本小姐会那么容易就醉吗?再拿酒来!” 说着就伸手去抢信房的酒壶,接着一口气往喉咙里连灌几口。 “哈!难怪父亲一直不让我喝酒。原来是这般美味。” 廉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信房连忙搀扶着她。 “你这是要去哪?” 信房问。 “当然是去找那个老东西算账!” “老东西?谁?” 廉姬凑近信房的脸,狐疑似的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喝醉了?当然是我父亲细川藤孝啊!” “竟然直呼其名……” 信房自言自语道。 “岳父现在身在胜龙寺城啊,离这里有好几天的路程。” “我不管!你要是敢拦着我……” “好啦,好啦。来这边坐好。” 信房劝说着廉姬,试图扶她坐下。可是没想到,醉后的廉姬力大无比,反抓着信房的双臂,一把将他甩了出去。信房整个身子横在半空,撞向纸门。纸门噼里啪啦折为两段发出了巨响,立马惊动了侍卫。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个前来的是大善。见信房捂着腰在地上翻滚,连忙蹲在他身旁,警戒着四周。 “殿下,你没事吧?” 信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摆了摆手,脸上挂着不知是痛苦还是高兴的表情。这让大善十分不解。 “你是谁?” 廉姬指着大善问道。 “我是大善啊,夫人。” “你也是来阻止我前往胜龙寺城的吗?” “胜龙寺城?” “少装蒜了!” 廉姬一把抓住大善的肩头,一个转身将他也甩了出去。不明情况的大善就这么飞了出去,砸向地面后还滑行了一段距离,直到撞到墙边才停下。 接着赶来的九郎兵卫和又市郎正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俩连忙上前打算控制住廉姬。 “切不可伤了阿廉。” 趴在地上的信房吩咐道。 “是。” 九郎兵卫和又市郎相互挤着眼,谁也不敢先上前。 廉姬可不管这么多,她气势汹汹地冲向九郎兵卫,一把就将他推出了门外。九郎一个不慎,掉下台阶,倒在了院中。又市郎见状大惊。 “夫人怎会有这般神力?” “她只是喝醉了,不足为惧。” 信房说道。 廉姬一扭头,目露凶光,朝地上的信房走去。又市郎连忙上前营救,他抓住廉姬的肩膀,廉姬也不甘示弱反抓回去。两人如同相扑的大力士一般难分高下。体重方面廉姬不及又市郎,但是要论身高,廉姬可不输于在场的各位。 “殿下……”又市郎紧咬着牙关,从齿缝中吐露着话语,“不伤到夫人,我该如何是好?” “我想想……你就这样跟她比力气,直到她累倒为止。” 又市郎疑惑地“欸”了一声,一个松懈就让廉姬给甩飞出去,正好撞倒了刚起身的大善。 “喂喂喂!就凭你们这种身手也敢说保护殿下,真是大言不惭!” 不可战胜的廉姬叉着腰说道。 大善三人心中燃起一股斗志,重新摆正身姿,将廉姬包围。 “若是连夫人这样的女流都摆平不了,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待在殿下身边!” 大善瞪圆了眼,与又市郎、九郎交换了一下眼色。 “要上了!” “好!” “一、二、三!” 三人一齐冲向廉姬,将她架住,但似乎不能轻易就拿下。信房见状赶忙爬向门外,逃出屋子。 这时候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了快两三米。 “你们在干什么?从刚才起就很吵闹。” 信房抬起头,看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人。 “啊,是阿初啊。” “你趴在地上干什么?” “阿廉喝醉了……” 信房话音未落,廉姬便挣脱开了三人的包夹,朝他大步走了过来。她一把抓住信房的脚腕,将信房拖至屋子的正中央。 信房面朝地面被拖行了一段,鼻子和额头都摩擦得通红。廉姬单手将信房拎了起来,双手一拍他的双肩,让他重新站好。 “不许跟除了我以外的女子说话!” “是。” 信房带着哭腔回了句。两排鼻血缓缓流了下来。 一见信房流血,廉姬就像突然又换了个人似的说的:“殿下,你怎么流血了?” 信房哭笑不得地答道:“没事,不碍事。”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信房无奈地环顾着大善他们仨,不知如何开口。 “是他们三个吗?!” 廉姬大喊道。 大善三人连忙抬手否认。 “你不记得了吗?” 廉姬摇摇头。 信房苦笑。 廉姬突然没了兴致,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说了句“我困了”便靠在信房身上睡着了。 信房连忙接住她,生怕再把她给惊醒了。 “你到底给她喝了多少酒?” 阿初皱着眉头问道。 信房不敢出声,腾出右手竖起了食指。 “哈?” 信房再次苦笑,鼻血滴了下来,他连忙收起笑脸。 “谁来帮我一把?” 信房看向身旁,站着的大善、九郎兵卫、又市郎又有哪一个不是鼻青脸肿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枪尖的怒火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你疯了吗,又市郎!快放下枪!” 又市郎的枪尖抵着信房的喉咙,吓得众人定在原地不敢动弹。大善的劝阻没有起丝毫作用,又市郎恶狠狠地举着长枪不打算退让。 “让开!” 又市郎大吼道。 信房眼神坚毅,岿然不动。躲在他身后的长门重胜则惊恐不已,几乎将自己整个身体藏进了信房的影子里。 “你倘若不让开,我连你一起刺死!” 又市郎再次警告道。 信房微微扬起下巴,泰然自若地回看又市郎。火冒三丈的又市郎百般无奈之下只能收回长枪。他抬腿一折,将心爱的长枪折成两段。 “我曾许诺将性命交付于你。今天你保他,那就一命抵一命,当我还给你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又市郎一摔手中长枪,离开前对长门重胜说道:“今天算你走运,姑且让你再多活几日!” “殿下,你没事吧?” 事态平息后,大善急忙问道。 信房答了句“没事”,转身察看身后的长门重胜。 “长门先生,您没事吧?” 长门重胜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无力地挥了挥手。 “是在下管教无方才闹出这等荒唐事,还请长门先生恕罪。” “这也不能全怪信房殿下,毕竟我与又市郎误会颇深。只是在岐阜的这几天……” “长门先生请放心。只要您在岐阜一天,在下愿以性命担保您的安全。” “有信房殿下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长门重胜那短而细的眉毛微微上抬,咧开的嘴里只露出上排的牙齿,给人一种假笑的感觉。他的眼袋极深,两侧脸颊的皮肉像是因为上了年纪而松弛下垂。可要知道,他也只不过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啊。 信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大善。大善一行礼,便追着又市郎的方向出了玄关。 “九郎,先送长门先生回去休息吧。” “是。” “长门先生,今天实在对不起。改日请允许我准备酒宴向您赔罪。” “哪里,哪里。信房殿下实在太过客气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见。” “好。” “哦,对了。”长门重胜像是想起什么,转身说道,“信房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又市郎?” 长门的疑问,提醒了信房。 “他性格一向鲁莽,过几天就没事了。改日我带他来向您赔罪。” “啊,这样啊……” 长门下垂着嘴角,若有所思。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恩怨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大善追至城门下终于拦下了又市郎。 “你到底发什么疯?” 又市郎一抖肩,甩开大善的手:“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少年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长门重胜是飞驒国江马下城的豪族、织田家的上宾。他可是特地前来拜见大殿下的。要是你这么杀了他,不仅你活不了,还会连累殿下!”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先杀了那个畜生,回头我再自裁谢罪便是!” “你说得倒是豪气,你可有想过会牵连殿下?” “挡着我报仇的人那就是我的仇人!” “殿下不是挡着你报仇,他是在保护你啊,笨蛋!” 大善痛心疾首地骂道。 “保护我?他明明是在保护那个畜生!” “要是你杀了长门重胜,大殿下一定会斩了你。到时候依照法度,殿下根本保不了你,所以他才会阻止你杀重胜啊!” “我看是他害怕被牵连!” 又市郎冷哼一声,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你怎会如此想殿下。要是殿下真的是害怕受牵连,直接斩了你不就好了吗?难道殿下的武艺你还不知道吗?” 又市郎这才反应过来,但他的怒气仍未消退。他取下肩上挎着的包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大石上,连连叹息。 “你和长门重胜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大善靠坐在他身旁问道。 “我以前是他的家臣。” “还有这种事?” “哎!”又市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家世代辅佐长门家,但一直未受重用,俸禄也只有那么可怜的一丁点。浑浑噩噩度过了三十岁的年纪,直到那天遇到了阿莜……”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光着脚的女孩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刚领到俸禄的又市郎甩着手里的钱袋,心情大好,心想着今晚又可以喝上几杯。 可脚下一滑,手中的钱袋飞了出去,正巧掉在一名少女跟前。那名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身穿打着补丁的枣红色单衣,双眼水灵有几分可爱。她蹲下身子帮又市郎捡起钱袋,又市郎这才发现她竟然在这寒冬里光着脚。 “武士大人您的钱袋。” 女孩将钱袋递还给又市郎后,捧着几个土豆便离开了。 又市郎的目光不自觉地目送她走了好远。 “真是可怜的孩子。” 一旁摊位上的老者叹道。 “老人家你认识她?” 又市郎问。 “她叫阿莜,身世怪可怜的,无父无母,住在山上的破庙里。”老者往破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个时代光要养活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还照顾着七个年纪更小的孤儿。我们这些农民想帮也帮不上,只能偶尔分给她一些吃的。” 又市郎望着远山若有所思,不知不觉就寻着路找了过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他看见破庙中那群玩闹的孩子时,他的内心为之震动。 破庙里的孩子差不多在四岁至八岁不等,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由一名五岁的小女孩背在背上。 他们该如何喂养那名婴儿?他们可以挺过这个寒冬吗?又市郎望着衣衫褴褛的孩子们,不禁担心起来。可孩子们却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脸天真烂漫地打闹着。 “你们俩不可以在房间里打闹,把小宝宝吵醒了就不好了。” 走廊那头传来女孩温柔的声音。阿莜走了过来,这才看到门外站着又市郎。 “啊,是刚才的武士大人!” 孩子们被她的话吸引,都停下了动作,朝又市郎聚焦过来。 一时间又市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旋即逃离了破庙。 回到家中,又市郎久久未能平静。强烈的同情心让他的脑海里不停浮现着那群孩子的身影。他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家,父母死后,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做某事的想法。回想之前的三十年人生,一半是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一半则沉浸在酒水之中。是该做一些不让自己后悔的事了! 翌日,他带着钱财再次前往山中破庙。阿莜正巧不在,一群孩子围着他坐着,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们叫什么名字?” 又市郎问。 “我叫土豆!因为我最喜欢吃土豆!” “我叫萝卜!因为我最喜欢吃萝卜!” “我叫地瓜!” 孩子们自我介绍道,名字却竟是些食物的名称。 “我叫小鱼。”背着婴儿的小女孩微微侧过身介绍道,“她叫小米。” “都是谁给你们取的名字?” 又市郎问。 “因为我们都没有父母,是阿莜姐姐给我们取的名字。” 小鱼答道。 “原来是这样。”又市郎掏出钱袋说道,“这些钱给你们。” “武士大人,这个钱我们不能收。” 背着婴儿的小女孩将钱袋推至又市郎面前。 又市郎大为惊讶,连忙问道:“为什么?你们难道不想吃土豆、地瓜、萝卜了吗?” “阿莜姐姐说了,我们虽然穷,但是不能无端接受别人的馈赠。要想在这乱世活下去,就必须通过工作养活自己。” 又市郎看了看其他孩子,他们也和小女孩有着同样的想法,纷纷点着头。 “那该如何是好?” 又市郎问。 “我会修屋顶!” 最为年长的土豆举手说道,可他看上去也仅有八岁左右的样子。他的身旁放着一根简易的拐杖。又市郎注意到他的右脚已经变形,于是问道:“你的脚……” “怪我修房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所以现在只能在家修养,等我好了以后一定会再出门赚钱的!” 土豆自信满满地答道。 可又市郎明白,那只脚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八成已经废了。 “我会扫地!” “我叠被子!” 这时,其他年幼的孩子也纷纷举手说道。 “那好!你们现在就上我家帮我打扫。” 说罢,两名小男孩就跟着又市郎回了家。 “武士大人,你家可真是又小又破又脏啊!” 地瓜一进门,不禁这样感叹。 “笨蛋,你怎么能这样跟武士大人说话!” 年纪稍长的萝卜一敲对方的头,训斥道。 “可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嘛。” 又市郎爽朗地笑道:“你们叫我又市郎就好了。不必拘礼。” 地瓜畏畏缩缩地唤了句“又市郎”,他见又市郎仍旧一脸笑容于是继续问道:“你家也不像大户人家,为什么还要把那么多钱送给我们?” “我家就我一个人,能吃饱就够了。多余的钱财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又市郎答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豪气的武士呢!” 地瓜说道。 又市郎大笑道:“是吗,没想到我会被一个小鬼这样夸奖。” 打扫过后,又市郎重新将钱袋递到两名男孩面前。可两名男孩只是从中拿了两枚永乐钱。 “你们这是……” “阿莜姐姐说了,干多少活收多少钱。” 萝卜回答道。 “你们真的很尊敬阿莜啊。” “那是,要不是阿莜姐姐,我们恐怕早饿死在路边了!” 地瓜骄傲地回答道,可是下一秒他又一脸哀伤地说:“可是我们还太小,帮不上什么忙。阿莜姐姐每天都到集市上干一些零活,很晚才回来。但是她明明很累,却总是笑着跟我们说‘没关系’!为了我们能吃上东西,她宁愿自己饿着肚子。” 又市郎抚摸着地瓜的头说:“以后你们就常来帮我打扫卫生怎么样?” 两名男孩高兴地用力点着头。 既然对方不肯接受自己的钱财,又市郎只好带着过冬的棉被和食物前去。当他走出家门时,突然脑海中浮现了初次见到阿莜的场景,于是他又绕到集市上为阿莜买了一双草鞋。 “这怎么办?” 土豆望着眼前的棉被和食物连忙征求小鱼的意见。 “阿莜姐姐说不能收取无端钱财,可这些又不是钱财。” 地瓜抢先说道。 又市郎见他们一脸为难,于是笑道:“这些都是我父母在世时用过的棉被,放在家里我也准备丢掉。就当是你们帮我处理掉麻烦吧。” “嗯,嗯。” 孩子们互相点着头示意着。 “还有这些饭团,要是你们不吃,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呀。坏了也只能丢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像是统一了意见,终于露出了笑脸。 地瓜伸手要拿饭团,却被小鱼打了手。 小鱼拿出一个碗,小心翼翼地将饭团放到了碗中。 “这是?” 又市郎疑问道。 “给阿莜姐姐留的。她要很晚才回来。” “原来如此。” 夕阳落山后,阿莜终于回来了。她一进门,孩子们便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为她介绍起又市郎来。 “姐姐你快看,这是又市郎给我们带来的棉被和饭团!他说这都是他不要的东西呢!” “还有,还有!他还帮我们把纸门修好了,风一点也不会透过来了呢!” “还有,他说以后我们也可以常去帮他打扫卫生,会给我们工钱呢!” 阿莜向又市郎欠身致谢。可不等阿莜开口,又市郎害羞地抢先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姐姐才刚回来,你再待一会儿嘛!” 地瓜撒娇道。 “改天,改天。我会常来的。” 又市郎一边笑着回答,一边跑出了门。 可当他走下石阶的时候,阿莜追了出来。 “又市郎先生,谢谢您!” 又市郎半转过身,望见阿莜正向他深深鞠躬,脚上穿着的是他所送的草鞋。顿时一阵暖流涌上又市郎的心头。 阿莜纤细的身躯之后是淡紫色与橘色相互沉浸的天空,又市郎不禁想,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一天。 第一百二十章 为了活下去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这天又市郎又带着食物来到破庙。阿莜直到月亮升入高空才回来。她并没有注意到又市郎,一进门便失落地向孩子们道起歉来。 “对不起大家,今天没能换来食物……” 土豆跑了过来,抓着阿莜的手就往屋里拽。 “没事儿!你看,又市郎又带东西来啦!” 见孩子们正开心地吃着,深受感动的阿莜连忙向又市郎行礼。 “阿莜也快来吃吧。” 又市郎微微笑道。 阿莜害羞地接过又市郎手中的饭团,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可正是这一小口,却让她感觉到从所未有的温暖。 “又市郎,你以后要是天天来就好了!” 萝卜一边啃着手中的饭团一边说道。 “我看又市郎不如住下好了,这样我们就天天都有好吃的了!” 地瓜也附和道。 “那又市郎不就成了我们一家人了吗?” “我看行,又市郎可以做我们的爸爸,阿莜姐姐就像我们的妈妈!” 孩子们天真烂漫地瞎聊起来。又市郎与阿莜一听,不由得互视了一眼,又各自逃开对方的视线。 阿莜的脸颊通红,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又市郎则憨憨地傻笑道:“你们这群小鬼在胡说什么呢?我可比阿莜年长太多啦!” 不知为何,阿莜莫名有些失落。 饭后,阿莜独自一人坐在石阶上,这还是她头一回吃得这么满足。又市郎在孩子们的怂恿下坐到了她的旁边,呆头呆脑地询问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今年稻子歉收,百姓们都生活得很辛苦,愿意雇佣我做短工的人也越来越少。要是我再有用一点就好了……” 阿莜望着山下的城下町说道。 又市郎望着阿莜的侧脸,被她那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感深深吸引。她那哀伤的神情映衬在少女娇嫩的脸庞上让人心生怜惜。呆嘴笨舌的又市郎此时仿佛也没了主意,只是顺着心里所想开了口。 “我觉得阿莜你非常伟大。一个人肩负着养育这么多孩子的责任。换作我的话一定会被压垮。说实话,我从你身上获得了很大的勇气。原本的我每天只想着吃饭、喝酒、睡觉,只想着一天快点过去,浑浑噩噩地做着护卫的工作,从来未想过更进一步。但是认识你和这些孩子后,我感觉到了责任,感受到了生活的意义,突然有了认真过日子的念头。” “我才没有又市郎先生说得那么伟大。” 阿莜害羞地在嘴前掰起手指。 “你只是自己没有感觉到而已。”又市郎站起身,对着远山大喊,“我要成为长门家第一高手!” 山间的回音让又市郎十分满足,他拉起阿莜,让她也试着喊出自己的心声。 阿莜反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在嘴前括起手掌喊道:“明天我要找到工作!” 心情舒畅了许多的阿莜与又市郎四目相接。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努力之后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脱胎换骨后的又市郎干劲十足,很快得到了当主长门重胜的嘉奖。就连一直劝他向上的好友藤次也对他刮目相看。 “最近到底吹的什么风,你小子怎么突然这么积极起来了?” 藤次拍着又市郎的肩膀问道。 “你想多了。” “为了重振家门,曾经我可是劝了你无数次,要改一改你那懒散的态度。” “藤次哥,我也老大不小了,你就不要一天到晚唠叨我了……” 两人走过回廊,正巧见到一名百姓家女子被送进了少主长门重隆的庭院,那可是平时不让人进入的地方。 又市郎问:“是新来的侍女?” “当然不是。” 藤次似笑非笑地摆了摆手。 “那是?” “当然是帮少主做‘女红’的。” “我听闻少主甚是喜欢摆弄那些女人家的东西。”又市郎扬起下巴回忆道,“话说,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少主了。他一天到晚躲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喂,你别以为受到了重胜大人的嘉奖就可以管少主的闲事了。” “我才没兴趣管他呢。听说他有病,所以从不露面,我只是担心这长门家的未来。” “你小子先把自己家搞清楚。千万别多事,听见没有?” 藤次用食指指着又市郎的鼻子叮嘱道。 “我只是在想,这女红缺不缺人,报酬有多少。” “来者不拒,报酬还相当丰厚。” “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又市郎说的这个人当然是阿莜,他想着回头问一下阿莜是否擅长女红的活。 “哦,要真能送人来,少主高兴了,说不定还能在重胜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哩!” 当晚又市郎便来到破庙跟阿莜提起了自己被当主嘉奖的事。阿莜一脸兴奋地赞扬了又市郎。可当她想要好好褒奖一下又市郎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你怎么了阿莜?” 又市郎问道。 阿莜抿着嘴,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只是在想又市郎先生为了我们这么努力,我却没法报答你,哪怕为你亲手做一次饭,我都拿不出粮食来。这几时,基本找不着工作,您之前拿来的食物眼看就要吃光了。” “不用担心,没了尽管跟我说,我会再带来的。” 又市郎拍着胸脯说道。 “不,不行再这样麻烦您了。这样我会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的。” 阿莜本就忧愁的面容更显得暗淡了。 “对了!” 又市郎一拍手,想到今天女红的事。他兴奋地说道:“我们家少主甚是喜欢女红活,时常请人到府上,而且酬劳给的不少。阿莜你精通女红吗?” “嗯,会做一些。” 阿莜点了点头。 “那明天你随我同去,我把你介绍给少主!” “嗯!谢谢你,又市郎先生。等拿到了酬劳,我一定给你做好吃的!” 阿莜又恢复了精神,又市郎望着她的笑脸,傻傻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红陷阱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次日,阿莜随又市郎来到长门宅邸。少主的近侍已在庭院外等候。 “就送到这吧,请留步。” 近侍冷冷地说道。 初次进入此处的阿莜有些害怕,她看向又市郎,还是希望又市郎能陪她一起去。可又市郎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打算目送她的样子。 阿莜被领进院子深处一间房内。房中没有家具,特别空旷,第一眼就能看见正中央的两条红绸横跨房梁垂至地面。左右摆放着两排烛台,虽说下午的阳光还正充足,可烛台上的蜡烛都已点燃。窗户似乎被帷幕遮挡,透不过一丝光线。 阿莜感觉到一丝不详的预感,她心里犯着嘀咕,做女红为什么要来这样的房间? 正当她想询问刚才的侍卫时,房门却突然关上了。惊慌失措的阿莜想要逃出去,可房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她猛烈敲打却无人响应。突然门外像是也拉起了帷幕,这时屋内彻底暗了下来,阿莜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点燃蜡烛,可为时已晚。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阿莜吓得紧紧靠住纸门。烛台后面缓缓走出一个身着白绫绸衣的男子。男子骨瘦如柴,皮肤白得接近绸衣的颜色。他的双眼外凸,脸颊却深深凹陷。 阿莜正想发问,却闻到了一股异香。香味迷人,有平复人心的功效。但本能告诉她,这是危险的信号。 “你就是新来的?” 男子问道,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阿莜吞咽口水,微微点了点头。 男子歪着嘴角,邪魅一笑,说:“长得还挺水灵。” “您就是少主?” “正是。” 长门重隆走近阿莜,伸手想要脱她的衣服。 阿莜连忙躲避,解释道:“对不起,我可能走错房间了。我是又市郎先生介绍来做女红的。” “没走错。难道又市郎没有跟你说‘女红’是什么吗?” 阿莜摇了摇头。 长门重隆笑道:“那正好,这样反而更刺激。” 重隆将手搭在阿莜的肩上,阿莜吓得缩在角落。 “救命!又市郎先生,救命!” 阿莜扯着嗓子尖叫着。 重隆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骂道:“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这可是长门宅邸,我长门重隆的庭院。” “不会的,又市郎先生一定会来救我的!” “又市郎?不就是他送你来的吗?” 阿莜吸着鼻子说道:“他说只是来做女红……” “他是骗你的。” “不会的!又市郎先生不会骗我的!” “这长门家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在我这,‘女红’指的就是和我寻欢作乐。” 阿莜低垂着眼,整个人仿佛掉入寒冷的冰窖。难道又市郎先生真的骗了我?那之前在破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骗我才……我竟傻傻地以为…… 阿莜摇摆不定,心中满是对又市郎的怀疑。 “怎样?”重隆睥睨着她说道,“好好服侍我,我可不会亏待你。” 阿莜想起家中那所剩无几的粮食,又想起又市郎说过的话,她再也不想接受又市郎那虚假的好意了。但想起弟弟妹妹们的脸,她又不得不低头。 “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 重隆哼笑一声,轻轻抓住阿莜的手臂。阿莜不再抵抗,紧紧闭上双眼。她只期盼一切赶快过去,可身体却不住地颤抖起来。 重隆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发出变态般的感慨:“啊!含羞的少女,真是尝一百次一千次都不会腻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背影相对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结束巡逻工作的又市郎在少主庭院外等候阿莜,可过了好久也没见阿莜的身影。直到遇见好友藤次,才得知了阿莜已经回去的消息。 又市郎高兴地赶往破庙,心里期待着阿莜为他准备的美食。一进门孩子们便兴奋地围了上来,捧着手中的食物,嚷嚷着:“又市郎快看!姐姐带回来了这么多好吃的!” “小声点,姐姐在里头休息呢!” 小鱼连忙训斥道。 “阿莜这么早就困了吗?” 又市郎问道。 “阿莜姐姐说她今天有点累。” 小鱼答道。 又市郎顺着小鱼的指引走向里屋。说是里屋其实纸门早已破损,仅剩半面。 又市郎朝里头望了一眼,只见阿莜侧躺在那里背向自己。他想问阿莜今天工作的情况,但又不忍心打扰,只好又退了出去。 接下去的一段时日,受到当主重用的又市郎减少了前去破庙的频次,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却又赶巧没能与阿莜见上面。 这日晚,好友藤次突然跑过来对他说:“你小子真是捡到宝了。你介绍来的那个女红,少主甚是喜欢。” “嗯?阿莜还有来吗?” 又市郎疑问道。 “你不知道?她可是自己前来了好多次了呢!她可是你的大贵人啊。一定是少主在大人面前给你美言了,要不然你小子的官怎么升得这么快!?你可得请我喝酒。” 又市郎心里一阵欣喜,迫不及待地想好好感谢阿莜一番。他拍了拍藤次的肩膀告别:“下次一定!” 又市郎兴高采烈地登上长长的石阶,来到破庙。孩子们依然开心地吃着晚餐,然而却还是不见阿莜。 “阿莜呢?” 又市郎问道。 小鱼指了指里屋,低声说道:“在里头休息呢。” 又市郎探着身子朝里头望了一眼,按捺住兴奋的心情。 “又市郎,你可给姐姐介绍了一个好工作。每次姐姐回来,我们都有好多东西吃,而且可以吃好多天。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每次姐姐回来都很疲惫的样子。” 土豆嘟着嘴说道。 “女红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 地瓜问道。 “笨蛋!”萝卜敲打地瓜的头说道,“女红就是女孩子家缝缝补补的工作呀!” 小鱼也兴奋地说道:“改天我也要向姐姐学习女红,到时候又市郎你也要把我介绍给少主呀!” “不行!” 突然,身后传来阿莜的怒吼。她突然出现在那里,头一回这样激动,吓得所有人都愣住了神。小鱼背上的小米更是被吓哭起来。 “阿莜……” 阿莜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挤出笑脸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做了噩梦。” 她抱起小米,一边哄着小米,一边安慰小鱼:“女红的活姐姐去做就好了。小鱼要在家照顾小米,等小鱼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到集市上做帮佣,然后找一个好人家。” 小鱼高兴地点着头。阿莜却不看又市郎,她转过身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刻意。可又市郎并不像小孩子那般容易哄骗,他看得出阿莜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可是面对阿莜的背影,他又怎么也问不出口。 天气转暖,时间一晃,又市郎认识阿莜已经快三个月。担任夜巡队长一职的又市郎满脑子里都是阿莜言不由衷的样子,他绕着长门宅邸巡视了几圈,不知不觉停在了少主庭院外。 到底是什么时候阿莜开始与他疏远的?回想起来,好像就是那天送她来做女红起。又市郎望着庭院出神。 正巧两名侍卫抬着担架从另一头经过,担架上盖着草席,并未能看出里头是什么东西。担架在颠簸之下掉落一只草鞋,又市郎感觉古怪,于是追了上去。 “喂,等一下!” 又市郎一边喊道,一边捡起草鞋。可下一秒他却被一股不详的预感席卷全身。 因为那是他送给阿莜的草鞋! 又市郎左手紧拽草鞋,右手颤巍巍地掀开草席。担架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阿莜!又市郎仿佛被晴天霹雳所击中,他的眼珠左右晃动,极力想要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喂,阿莜?” 他轻轻拍打阿莜的脸颊,却不见阿莜反应。他抚着阿莜的脸庞,却发现阿莜已经冰冷僵硬。 “你不要吓我……” 又市郎颤抖着双唇,结结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试图抱起阿莜,却猛然发现阿莜脖子上残留的手指印。 “为什么会这样?” 又市郎双眼喷涌出泪水,问道。 矮个子侍卫叹了声气,说道:“都怪少主玩得太过火了。” “什么?” 又市郎不明白侍卫所说的意思。 另一名高个子的侍卫说道:“不是你介绍来的女人吗?你在装什么傻?”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又市郎有些抑制不住火气。 “你不知道我们少主有那种癖好吗?”高个侍卫解释道,“你该不会觉得陪少主做‘女红’就是女人家常做的针线活吧?” 矮个侍卫叹息道:“好好一个女孩,可真惨呐。” 又市郎这才明白对方口中所说的意思。也就是说是他亲手将阿莜推向了虎口?为了求证,他解开了阿莜的衣服,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道道的瘀痕,天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 又市郎终于明白了阿莜疏远他的原因。可现在道歉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也已经不是道歉就能赎罪的事了。他抱起阿莜的尸首,后悔莫及。他悲痛欲绝地哭喊着,试图叫醒梦中的自己。 矮个侍卫制止道:“喂,别喊了!你难道想惊动所有人吗?” 高个侍卫见劝阻无用,便怒斥道:“送她来的是你,你现在装什么好人?不就是个平民女子吗,就算少主再喜欢她,你明日再给少主找过一个不就得了吗?” 又市郎一听,火冒三丈。他放下阿莜,一拳痛击在高个侍卫脸上。高个侍卫的颧骨立马凹陷,看上去是碎了骨头。矮个侍卫吓得一溜烟跑没了影。 “阿莜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 又市郎对着冰冷的尸体轻声说道。 接着他提着刀便冲向少主长门重隆的房间。一进门,他便被房间怪异的布置惊到了。昏暗的视线中,又市郎瞧见,重隆正若无其事地吃着水果。 “这就是你虐待阿莜的地方?” 又市郎红着双眼,拔出钢刀。 重隆这才吓得从地上跳起来。 “你疯了吗?竟敢对我拔刀相向?!” “我今天要拿你的人头去向阿莜赔罪!” 重隆绕着烛台躲避又市郎的追杀,边跑边喊着“来人呐”。其他侍卫闻声赶到,将重隆护在了身后。 “都让开!否则休怪我不讲同僚之情!” 又市郎吼道。 双方僵持不下,多亏藤次及时赶到。他好生劝道:“又市郎快放下刀,对少主动手可是死罪!有什么话我们到大人那去诉说,大人自会有所定夺!” 长门重胜一向赏罚分明、公正不阿,可此时的又市郎哪还会再信其他人! 藤次再次喊道:“你觉得这么多人保护少主,你能伤得到他吗?你死了,谁来安葬那个女孩,谁去照顾她的弟弟妹妹?” 正如藤次所说,众人层层保护之下,他根本没有机会杀死重隆。自己身死是小,阿莜的弟弟妹妹们该怎么办? 又市郎泄了气,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重胜的身上。 众人聚集到书院,长门重胜也闻讯而来。双方各自叙述事情经过后,长门重胜搓着下巴开了口。 “又市郎你说是重隆杀了此女子。重隆又说他不知此事。这一时之间孰真孰假,可真是伤脑筋。但是又市郎你企图杀害少主的举动却是千真万确。你行动怎能如此鲁莽?” “他分明是在说谎!” 又市郎大喊道。 “好了,又市郎。”重胜抚慰道,“这件事我会好好查清的。若重隆真如你所说,犯下了天理不容的事,我定不会轻饶。至于你的无礼之举,看在你家世代辅佐我长门一族的情分上,下不为例。” 长门重胜示意身旁侍卫给又市郎一些钱财,好好将阿莜安葬。 又市郎只好抱着阿莜的尸体退出了门外。 为了不让孩子们看到阿莜的惨状,又市郎选择了水葬的方式。他将阿莜的尸体放置在了竹排上,推入江河,任其自然漂流。至于漂向哪里,又市郎也不知道。被自责与悲伤重重碾压的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游荡,仿佛失了灵魂的躯壳。 眼前的世界这时真的就像梦境一般变得模糊起来。又市郎的精神恍恍惚惚,自己也不知道走向何方。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竟出现在了破庙前。 孩子们已在庙外等候,见又市郎来了,立马围了过来。 “又市郎,阿莜姐姐到现在还没回来。” “阿莜她……被长门重隆害死了。” 又市郎心灰意冷地说道。他没有心思顾及孩子们的感受,也没有勇气对孩子们解释这其中的详情。 他面容呆滞地转过身,离开了破庙,将孩子们震天动地的恸哭声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门重胜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时间并未迟缓,只是悲伤之人自觉煎熬的妄想罢了。又市郎错误地将希望寄托在了当主长门重胜的身上,几日下来,得到的也只是还在调查的回复。他死缠着好友藤次,多番乞求才得到了之前一些“女红”女子的名单。又市郎打算劝说这些受害者到长门重胜面前作证,可大多数人都拒绝了他的请求。理由无非有三种:平民百姓怎敢妄想追究武士阶层的罪过;不想再回忆痛苦不堪的往事;卖春本就出自家人的意愿。 又市郎不甘就这样放过长门重隆,于是他一家家哀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提出以金钱作为回报。这些受害者或许是出于对阿莜的同情,又或许是被又市郎的正义心感染,终于答应出面作证。又市郎与她们约定好于明日到长门宅邸面见长门重胜。 当晚又市郎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阿莜的弟弟妹妹们。 “那些受害者明日就会到长门宅邸,当着重胜大人的面指证重隆犯下的兽行。重胜大人之前也当着那么多家臣的面答应我一定会秉公处理,这次一定会让重隆付出代价!重胜大人一定会为了长门家的声誉重重处罚重隆,也许会让他切腹谢罪也说不定……” 又市郎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的设想。可孩子们却无一为此感到兴奋。他们一脸哀伤,低着头一语不发。 “喂,你们难道不高兴吗?杀害阿莜的人终于要得到惩罚了!” 兴奋过头的又市郎显得有些反常,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才能不去触碰那些悲伤。 “难道你们觉得阿莜死了也没关系吗?”又市郎抓着土豆的肩膀问道,“难道坏人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土豆撇过脸,看着身旁一样沉默着的萝卜。 “你们可是男子汉,阿莜可不想你们成长为只会逆来顺受的窝囊废啊!” “嗯……我们是男子汉。” 土豆点着头,看上去更像是因为紧张而抖动着。 一旁的萝卜似乎也被激发出了斗志,附和道:“没错,我们一定不能让阿莜姐姐枉死!又市郎,明天一定要加油!” “放心好了!一切交给我!” 又市郎信心满满地承诺道。 第二天,长门重胜召集众家臣准备合议此事。重胜派人请来了又市郎所说的受害者,足足有七人之多。 那些民妇并排跪在重胜跟前等候讯问。重隆则穿着黑衣,靠坐在一旁,仍旧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又市郎死死盯着他,脑海中仿佛已经有了他跪地求饶的画面。 “知道今天请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吗?” 重胜开口问道。 民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据说,你们都被少主重隆施暴过,有这回事吗?” 重胜又问道。 民妇们低着头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 “你们放心大胆说,只要是实话我绝不会为难你们。” 重胜如此保证,可仍旧无人敢吭声。 又市郎感到奇怪,一旁的重隆更是嗤笑了一声,这让又市郎彻底坐不住了。 “喂,你们倒是说话啊!” “欸,又市郎,不要激动,你吓着她们了。还是让我来好好问吧。”重胜抬手安抚道,“你们不要害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们的。我以长门家之名发誓。” “小女根本不认识少主。也不知道为何会被请到这里。” 其中一名民妇开了口。 “我也是。” “我也不认识少主。是这位武士大人死缠着我们要我们替他作证。” 民妇指着又市郎说道。 “你们……” 又市郎大惊失色,这和他设想的根本不一样。这些民妇为什么会临时变卦,他根本想不明白。 在场的家臣们更是讥笑起来,笑话又市郎想女人想疯了,找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来陷害少主。 “看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重胜板着脸说道,“又市郎,你是故意想玷污长门家的名誉吗?” “不,我说的句句属实!大人,你要相信我啊!” 又市郎辩解道。 “可说重隆施暴的是你,找来人证的也是你。可结果却并未像你所说。你做何解释?” 又市郎百口莫辩,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大人,我觉得应该处死又市郎,以证少主和长门家的清白!” “没错,处死又市郎!” 家臣们提议道。 长门重胜一脸不舍,但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两名侍卫起身,走向又市郎。 要是现在被抓,那一切就完了。不能就这样结束!又市郎推翻两名侍卫,光着脚便冲出了长门家。 为了躲避追捕,他一路狂奔逃往山上的破庙。可当他跑上石阶时,地瓜和小鱼却一脸匆忙地从上面赶了下来。 “不好了,又市郎!” “发生什么事了?” 又市郎问道。 “地瓜和萝卜不见了,他们说要去为阿莜姐姐报仇!一定是去了长门家!” 小鱼说道。 又市郎大惊,自己可刚从宅邸逃出来。或许现在去追,还能追上他们俩。 “你们呆在这儿,我去找他们!” 说罢,又市郎又匆匆下了石阶朝长门宅邸奔去。 他一边躲避追捕,一边小心前往。可当他再次回到长门家时,却发现地瓜和萝卜正倒在血泊之中。 毛发倒竖的又市郎拔出钢刀就向长门家守卫冲去,像发泄怒火一般将对方两人斩杀。他还来不及伤心,好友藤次冲了出来。 藤次看着眼前的场景,大为惊讶。 “又市郎,你怎么还在这儿?大人已经派人去山中破庙寻你了!” 藤次喊道。 藤次话音未落,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之景一般瞪大双眼。又市郎连忙扭过头,顺着藤次的视线望去。 原来是山中破庙正亮着火光。 糟了! 又市郎无奈只能撇下两名男孩的尸首赶回破庙。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小鱼等人已被刺死在地,还在襁褓中的小米正被长门家的侍卫扔进火场。本还在哭泣的小米厉声哭泣了几声便没了声音。 悲痛欲绝的又市郎哀嚎一声,举着刀便朝侍卫砍去。一番苦战,侍卫皆成他的刀下亡魂,可他也因过度悲伤而昏厥过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明修栈道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大善向信房讲述完又市郎的过去后牙关紧锁,双拳重重地锤击地面。长门的恶行光是提起,都让人火冒三丈,更何况是亲身经历其中的又市郎。 信房正在保养他的名刀,他眯着双眼观察着手中的刀刃,并未表态。 “殿下!” 大善像是催促他下命令一般喊了一声。 “又市郎现在身在何处?” 信房淡淡地问道。 “暂且在城下町的客店留宿。” “他是在等待你向我汇报的结果?” 被猜中心思的大善失去了之前的怒气,他弱弱地答了声“是”。 “那好,你和九郎一同去转告他。只要长门重胜在岐阜城一天,我就会担保他一天。” “殿下!” 本以为信房听完故事后会和自己一样悲愤,可没想到……大善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不想说第二遍。下去吧。” 信房用打粉棒轻轻敲击刀身,动作细致且十分专注。 见信房心意已决,大善只好失望离开。 “阿初。” 信房小声唤道。 “是主人。” “你也很生气吧?” “没。” “你骗不了我,刚才大善叙述经过的时候,你气得连身子都颤抖起来了。” “身为女子,我不能容忍长门的暴行。” “忘记这些。” 信房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 信房再次强调了一次:“忘记这些。现在还不是愤怒的时候。” “主人的意思是……” “你替我去一趟江马下城,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可是如今再调查此事恐怕不太现实。” “我可没打算正面进攻长门父子。”信房吩咐道,“我只想客观地了解事情的真相。记住现在还不是愤怒的时候,不要让主观情感影响了你的判断。你调查的结果会决定我的判断。” “主人你不相信又市郎的话?” 信房轻笑一声,没有正面回答:“长门重胜虽然以臣服我们织田家,但他始终是飞驒国的豪族。若是我对他的处罚太严厉,恐怕父亲那边也不会同意。你懂我的意思吗?” “阿初明白。” “长门重胜五天后会启程回江马下城。我会尽力拖住他。记住线索是那些受迫害的民妇。” 信房特别叮嘱道。 “去之前还有一事……” 信房在阿初耳边低语,委托她做另一件重要的事。 “主人放心。” “去吧,一路小心。” 信房沉稳有力地将刀身上的粉末擦去。他举起钢刀赏析,正午的阳光附着在刀身上变得冰冷而锐利。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假情假意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长门重胜离开岐阜的前一晚,信房宴请了他。当他再次踏入信房的居所时仍旧有几分忌惮。 “眼看明日就要与长门先生分别,信房实在不舍。今晚特地设下酒宴,您一定要喝个痛快。” 信房亲自为长门斟酒,这让长门受宠若惊。 “怎么能让信房殿下为我倒酒呢。这真是要我折寿呀。” “长门先生哪里的话。前些天,我的家臣对长门先生不敬,多亏先生宽宏大量,要不然我都不知怎么跟父亲交代呢。” “哪里、哪里。” 信房刻意将酒壶抬得老高,酒水倒入杯中激起的酒香醉人心迷。 这令长门不禁赞叹道:“啊!这酒可真香!” “这可是我织田家进贡给京里公家享用的酒。” “噢!难怪香气四溢,勾人魂魄啊!” “欸!勾人魂魄的还在后头呢!” 信房坐回自己的位子后拍了拍手,房门便被推开,进来的竟是长门重胜的嫡子长门重隆!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还有又市郎、大善等人。 重隆与当年一样,仍旧是一副弱不禁风、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十分不情愿地坐在了重胜身边。 “信房殿下这是?” 长门重胜一脸惊讶地问道。 信房微微一笑:“又市郎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让我在家臣面前甚是难堪。按理来说,当年的事情我无权过问,可是又市郎现在是我的家臣,这家伙到外面到处乱说,以至于国中人都笑话我不能庇护自己的家臣。所以我想有些事还是做个了断的好,以免夜长梦多,你说呢长门先生?” “是,是,信长殿下说的是。” 长门重胜点头哈腰道。可身旁的重隆却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这事当初早有定论,又何劳信房殿下费心?” “放肆!”九郎兵卫怒斥道,“注意你和殿下说话的态度,否则……” “九郎。” 信房抬手示意九郎兵卫退下。重胜也连忙向重隆打了眼色。 “既然有了定论,那我们就走个过场。最后再由我做出定夺,也好对世人有个交代。” 信房说道。 重胜也连忙附和道:“信房殿下说得有理。” “重隆,又市郎控诉你虐杀了少女阿莜,是否属实?” 信房问道。 “子虚乌有。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阿莜。” 重隆简短答道。 “又市郎你是否可以证明此事?” 信房转问又市郎。 又市郎皱着眉头说道:“我那天亲眼所见,阿莜的尸体从他的庭院抬出!”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重隆轻松自若地说道,“有谁能证明吗?” “你的那些侍卫可以证明!” 听又市郎这么说,信房不禁笑了起来:“你是傻子吗?你难道要侍卫指认自己的主子?” “这个人就是傻子。他还之前还找了一群民妇说是可以证明我的恶行,结果人家都不认识我。” 重隆仰着头,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信房缓缓站起身,朝重隆走了过去。在场的人都将视线聚焦到了他的身上。重隆也一脸疑惑地收起了笑脸。 信房一巴掌重重地甩在重隆的脸上,重隆顿时恼羞成怒。 “你竟敢打我……” “啪!” 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让重隆侧卧在了地上,鼻血直流。 不知天高地厚的重隆想要迅速起身反击,却被身边的长门重胜紧紧抱住。 “长门先生,你这孩子该好好教教了。下次可就不是巴掌这么简单了。” 信房冷冷地说道。 “是,是。” 重胜连连点头。 重隆一抹鼻血,抽动着上嘴唇,不服气地瞪着信房。 信房嗤笑一声,边坐回到自己的位子边说道:“我的家臣只有我能骂。你当着我的面骂他,还需过问一下我。” 信房将佩刀放置在身边,整了整衣裳,继续说道:“刚才你说又市郎请的那些民妇竟说不认识你,对吧?” “对。” 重隆一脸不屑地撇开脸。 “但是她们又答应了又市郎指证你。可见这些民妇的话并不能算数。” “我的侍卫不行、又市郎请的民妇也不行,那就是没人能证明喽?那我就是清白的啊!” 重隆得意地笑道。 “别急,还有一人可以。”信房命令道,“把阿莜带进来吧。” “什么,阿莜?” 重隆、重胜大惊失色,一旁的又市郎也瞪圆了双眼。 可进来的女子却让又市郎感到不解。 “这不是阿初……” 大善连忙捂住又市郎的嘴。 “这人根本不是阿莜嘛。” 重隆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认识什么阿莜吗?” 信房问道。 重隆脸色一变,微微缩起脖子。狡猾的长门重胜借机说道:“既然阿莜还活着,那又市郎控诉的事情就不存在了。” 信房咧着嘴,说:“嗯,确实。我要查的是长门重隆屠杀百姓一事。” “什么,屠杀百姓?” 信房不理会长门父子的错愕,开始向阿初提问:“你是否认得旁边这位?” “认得,他是江马下城长门家的少主长门重隆。” 阿初答道。 “是否就是他派人杀了你的弟弟妹妹们?” “是!” “你家一共几人?” 信房问道。 “七名孩童,其中一名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阿初答道。 “我没做过!” 重隆极力否认。 “还想抵赖,江马下城的百姓亲眼见你的家臣上山杀人、烧庙!难道要我把他们一一请来作证不成?” 信房说道。 长门重胜面色凝重,重隆则完全慌了手脚。他连忙拉扯重胜的衣袖催促道:“父亲你快说话呀!” 重胜正想开口,信房又立马打断道:“难道长门先生你也有参与其中?” “我……” 信房收起笑脸,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子转向长门重胜,说:“长门先生我可是相信你的,想必这些事都是重隆一人所为吧?” 重胜一脸惶恐,不禁看向重隆。重隆也同时回以怀疑的眼神。 信房走近重胜,在他耳边低语道:“长门先生,长门家总得留下一人主持大局呀。为今之计,只有将罪责都推给重隆。放心好了,我会保住重隆性命的。” “是……” 重胜僵硬地点了点头后,说道:“一切如信房殿下所言。都怪我管教无方!” “喂,父亲,杀那些小鬼可不是我的主意啊!是你说要保住长们家名节……” 重隆惊愕地看着重胜,他做梦也没想到父亲会出卖他。 “住嘴!”重胜呵斥道,“都是你平日恣意妄为,如今才闯下大祸!” 重隆见父亲不再偏袒自己,整个人瘫在了那里。 “长门重隆你倚仗家世显赫,屠杀百姓,恶行令人发指。真是有辱武士名节!念在你是长门之后,你就在我府上切腹吧。” 信房冷冷地说道。 “父亲,父亲,快救我啊!” 重隆拉扯着重胜的衣袖乞求道。 重胜侧身朝向信房,平伏在地请求道:“信房殿下,望您念在长门家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犬子一命吧!” “呸!”又市郎大骂道,“饶他一命,那被他害死的人的命由谁来偿还?” 信房假装陷入沉思一般,常常地“嗯”了一声,而后说道:“长门先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要是能取得家属原谅的话,或许可以免去长门重隆的死罪。” “什么?我可不会原谅他!” 又市郎喊道。 “闭嘴。”信房训斥道,“阿莜还在这,你算哪门子家属?” 经信房提示,长门重隆也顾不得“阿莜”的真假。他连忙爬向阿初,重重地向她磕头。 “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 阿初瞟了他一眼,说道:“要是磕头认错就可以取得原谅,那人命岂不是一文不值。” 慌乱的重隆竟鬼迷心窍地说道:“那我磕到你满意为止。” 说罢,他便一次又一次用头撞击起地面,直到额头渗出血来。 “可以原谅我了吗?” 信房突然大笑起来,说:“重隆啊,你是不是没听懂她说的话?她说的是人命和金钱。” “哦!钱!钱我有,我家有的是!”重隆又爬向了重胜,“父亲,快给她钱!” “不知姑娘想要多少?” 重胜问道。 阿初一脸平静地报出一个巨大的数字:“钱一万五千贯。” “什……什么!” 长门重胜吃惊得下巴仿佛都要掉了下来。 “拿不出来吗?” “不……不,我这就去准备。” 长门重胜立马吩咐家臣赶回江马下城准备钱财。 “这样就可以了吧?” 重隆问道。 阿初答道:“我可从来没说我会原谅。刚才那些钱是为了其他受害者要的。” “你……” “看来没法达成一致啊。”信房摁着脑门说,“既然长门家赔偿金也给了,我看还是饶长门重隆一命吧,改为放逐妻吾山你看怎么样,阿莜小姐?” 阿初点了点头。 “不,不可啊,信房殿下,我儿子体弱多病,怎么能受得苦日子?钱财我也给了……” 又市郎显然也不满意裁决,他打断长门重胜喊道:“我也不同意!长门重隆必须死!” 信房叹了口气,对重胜说道:“长门先生你也看到了。我看要不,还是您收回钱财,让令郎切腹吧?” “不……不!”重隆哀求道,“父亲,父亲!放逐吧,就让他放逐吧!我不想死啊!” 重胜皱着五官不再说话。 “那就这么定了!念在长门家诚心悔过,我宣布赦免长门重隆死罪,改为放逐妻吾山。” “我不同意!”又市郎扔不罢休,“这是什么裁决,不公平!” 九郎兵卫与大善互换了个眼神,连忙把又市郎拖了出去。 “来人,把长门重隆带下去。” 信房命令道。 “父亲……父亲……” 重隆哭丧着脸,被侍卫们拉了下去。重胜摇着头,泣不成声。 信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长门先生,放心好吧。我会派人暗中照顾令郎的。” 重胜晃动着上身,连连道谢:“谢信房殿下!一切拜托信房殿下了!” “来人,送长门先生回去休息。” 见外人都走远后。 信房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初,你可真过分,竟然擅自加了五千贯。” “长门父子恶贯满盈,要这点钱算便宜他们的了。” 阿初难得露出笑脸,两颗兔牙格外可爱。信房将她扶起,道了句“这趟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还以为主人会用那些受害者的事来逼问他们,没想到你竟然让我假扮阿莜。” “我这也算是以牙还牙了吧。” “只是又市郎那边……” 刚才又市郎在殿内大闹的样子显然不能接受信房的裁决,阿初担心他会误解信房。 “他那个猪脑袋,想不清楚就别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又市郎的起点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哎,你俩放开我!” 又市郎从九郎兵卫和大善手中挣脱。 “你这蠢猪,到底还想怎么样?” 九郎兵卫骂道。 “难道你们能接受那样的裁决吗?”又市郎指着大善问道:“他为了钱,竟然饶过了长门重隆,你能接受吗?” “你这家伙真是什么都不懂!”一向好脾气的大善也终于忍不住训斥道:“你以为殿下不想处死长门父子吗?一旦长门父子被杀,其他的飞驒豪族会怎么想?到时候大殿下问罪起来,谁担当得起?你以为殿下是为了钱才饶过长门重隆的吗?你有再去拜访过那些受害者吗?你有问过她们为什么要临场改变供词吗?你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就知道冲冲冲,害死了阿莜、害死了那些孩子,难道不都是因为你没有脑子引起的吗?” 又市郎终于停止发脾气,红着眼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大善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那些受害者之所以不敢指认长门重隆,是因为长门重胜派人打断了她们家人的手脚,以此来威胁。” “什么!?长门重胜这个狗贼……” 又市郎气得咬牙切齿。 “那些人现在什么活都干不了,成为了家庭的负担,简直生不如死。殿下要来这些钱是为了那些受迫害的家庭啊。” 九郎兵卫继续说道:“殿下说了‘要一个人的命很简单,难的是怎样做才是对活着的人最好的处理’。他不是要你放下仇恨,只是希望你明白在仇恨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又市郎回望宴厅,信房正和阿初有说有笑,他此时才明白了信房的苦心。 次日,又市郎见信房在书院画画,便低着头,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他平伏在信房跟前,道歉道:“之前冒犯殿下,真是万分抱歉!希望殿下……” “又市郎。”信房没有看他,而是专注手中的画作,“仇恨的滋味我可比谁都懂,我也没资格在你面前指手画脚。” “误解殿下的意思,万分抱歉。” 又市郎再次欠身道歉。 然而信房不再说话了。书院里陷入一阵沉寂。 于是大善问道:“由谁负责押送长门重隆好?” “就派三枝和橘去吧。” “三枝、橘两人喜好龙阳之癖可是出了名的,这样会不会不妥?” “让他们适可而止就好了。” “呃,殿下你这人真是好恐怖。” 信房嗤笑一声,似乎也完成了他的画作,他放下笔,提起画走到又市郎跟前。 “送给你了。” “这是……” 又市郎惊叹道。 大善凑过来看了一眼。纸上画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但从圆滚滚的身子和具有代表性的鼻子可以看出,是一只猪!为了给这只猪赋予内涵,信房还特地在上面留下一个大字——“笨”! 大善恍然大悟,对着又市郎大喊道:“啊,原来画的是你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商人茶会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大公子请留步。” 信房正准备踏出城堡,却被执勤的守卫拦下。 “什么事?” “浓姬夫人吩咐,不能让大公子踏出城堡半步。” “你不怕我砍了你吗?” 信房手扶刀柄向守卫靠近了一步。 “请大公子开恩,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两名守卫连忙单膝下跪。 “殿下,这是要去哪?”廉姬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殿下怎么就跑到这来了?” “啊……”信房迟疑片刻答道,“我突然想到木曾川那边的桥梁不知修建得怎么样了,正打算去视察一下。” “殿下不必担心。二公子正在督办此事。” “是吗。勘九郎真是长大了啊。” 信房尴尬地笑了笑,只好返回居所。廉姬则紧随其后。 “阿廉,听说来了一批萨摩的上等荔枝。你快去拿来。” 信房一进书院便这样吩咐道,他特别在“你”字上提高音量。 “来人……” “我是让你去拿。” 廉姬抿嘴一笑,雪亮的双眼显然已经猜到了信房的意图。 “殿下你是又想伺机逃走对吧?” 信房尴尬地“呵”了一声敷衍道:“怎么会。” 信房焦躁地大步朝桌边走,盘腿一坐,漫无目的地翻看起桌上的账本。 这几时被困在岐阜城静养,不能修习剑术,也不能出门野游。当初真不该答应母亲的要求,这种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但是信房最担心的还是即将对浅井家展开的攻略。一旦战事开打,阿市母女的安危就成了狂风里的树苗,谁都无法保证。可是在此之前,信房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次阿市。 忽然,信房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传大善和九郎来!” 门外的侍卫应了声“是”便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大善和九郎兵卫两人来到信房跟前。信房威严地坐在上座,满面愁容,身前摆着刚才的账本。 “自去年父亲颁布新的钱币制度后,我国商业发展蒸蒸日上。可我刚才翻看账本却发现金钱的增长并没有与市场的繁荣匹配。” “啊……” 大善与九郎兵卫听得一头雾水。 “去把城中最有钱的商人都请来。让他们带上自己最得意的宝贝。” “是。” 大善与九郎兵卫互看了一眼,似懂非懂地退出门外。 “殿下你这是要……” 廉姬问。 “当然是要挖出他们的宝贝啊。”信房得意地站了起来,边向门外走边吩咐道,“阿廉,去准备钱财。等大善、九郎回来后,让他们把人带到茶室里来。” 一个时辰后,岐阜城里最有名的四名商人被带到信房跟前。信房操持起并不在行的茶道,在四叠半大小的茶室内招待他们。此时屋内已焚起香木,信房正置身于神秘怡人的香气之中。 商人们战战兢兢围坐在信房跟前,观看着他冲泡。 信房不停手中的动作,看也不看四名商人,逐一叫道他们的名字。 “伊藤屋的伊藤总十郎先生。” “是。” 伊藤连忙应答,平伏行礼。 “友野屋的友野二郎兵卫先生。” “是。” 友野二郎兵卫也同样平伏身子。 “茶屋的茶屋四郎次郎先生、角仓屋的角仓了以先生。” “是。” “我极度讨厌说谎的人。我希望几位今天到此所说的话能够做到没有半句虚假。” 信房仍旧盯着手中的茶碗,冷冷地说道。 “是,是。我等怎么敢对大公子说谎?” “好。”信房泡好了茶,将茶碗置于左手掌上,右手五指持碗边,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们,怎样才能让更多的钱财流入岐阜?” “这……” 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也没关系。” 信房将茶碗递给坐在最左边的伊藤总十郎。茶碗从左到右依次传饮。 “味道如何?” 信房抽出腰间折扇,敲打着左手掌心,眼光锐利地看向四人。 “茶味清香淡雅、香气四溢。” “对对对,不愧是大公子。” “都听闻大公子武艺过人,没想到也深谙茶道。” 四人轮番奉承,信房轻哼了一声,收起笑容说道:“够了。连我这第一次泡茶的人都知道水温不够,恐怕四位是把我刚才的话抛到脑后了吧。” “在下不敢!” “望大公子恕罪!” “罢了,今天不是来考验你们的。让你们带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 首先摊开包袱的是茶屋的茶屋四郎次郎,他带来的是上等的翡翠。这个椭圆形状的小东西,细腻通透,颜色鲜阳纯正,没有绺裂,可谓上等品。 其次是伊藤总十郎,他带来的是丹波茶壶。此物虽做工精细,算是佳品,但并未稀世珍物。 接下来是友野二郎兵卫、角仓了以,他们分别呈上的是那智泷图、智积院枫图。 从他们两眼发光的眼神中,看得出四人都对自己的宝物自信满满。可信房却不屑一顾,他拾起丹波茶壶说道。 “这就是你们商铺里最好的宝贝了吗?” 四人再次互相瞅着,吞吞吐吐地不敢回答。 “哼。”信房似笑非笑地说道,“算了,进入正题吧。那么请四位依次评价一下呈列出来的宝贝吧。评价最高的,我便买下。” “大公子唤我来为的就是这事吗?” 角仓了以问道。 “怎么?难道你们以为我会白占你们的时间吗?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可谓是金钱啊。” “是是。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那就由我开始吧。” 角仓了以依次评价了其他三人的宝物,并将友野二郎兵卫带来的那智泷图视为最为贵重的宝物。其他三人的看法也与他相同。 “那么定了!”信房利落地一收折扇,敲打了一下地面,按照四人估量的价格买下了那智泷图。 “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吧。明日同一时间,希望你们能拿出更为自满的宝贝。规矩还和今天一样。” 信房说道。 四名商人终于笑逐颜开,答了声“是”后退出了茶室。 之后的半个月里,每天都会有商人集聚在信房的茶室里,每次信房都会按照自己设的规矩将当日最出众的宝物买下。 “我看大公子一定是被憋疯了。这样恣意挥霍钱财!” “可不是,我看他好几次想要逃出城去,都被站岗的守卫拦了下来。” “他一定是想以此逼浓姬夫人放他出城吧!” “哦哦!对啊!还真有这样的可能!” “你想呀。照大公子这样挥霍下去,即使织田家再有钱也支撑不住啊!” 这样的流言,在家臣和下人们之间随处可闻。就连廉姬也看不下去了,她气冲冲地对信房说道。 “殿下,你真是太胡来了!再这么下去,可会影响你在织田家的声誉。” 信房浅浅一笑,说了句“你等着看就是了”便又走进了茶室。 渐渐地,来访的商人数量越来越多,并且吸引了周边各国的著名商人。信房与他们攀谈甚欢,他们不仅讨论辨别宝物的知识,甚至讨论经商过程中遇到的困难。这些商人从最早的来卖宝贝,到现在更像是来参加一种宴会。其中一大部分人不仅仅只是参加完当天的茶会就走,他们住进信房为他们专门安置的旅店。甚至还利用起信房专门准备的临时商铺。商人们聚集在一起,将整条街都活跃了起来。如今北陆奥的昆布、北关东的铜、南关东的酱油、甲信的木材、山阴的铁等特产都在岐阜变得应有尽有,甚至物美价廉。一条街的繁华马上扩大到了整个城下町。 随着岐阜城的繁华,百姓也渐渐聚集了过来。商人们得到了利益,开始自愿租赁店铺,在城中定居。 满头大汗的大善正好从门外进来,手中捧着厚厚的账本。廉姬叫住了他。 “啊,见过夫人。” “大善你这般匆忙,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要送这个月的账本给殿下过目。” 大善兴奋地高挑着眉毛。 “我可以看看吗?” “嗯。” 廉姬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听着大善的讲解。 “这个月,岐阜城的收入比之前翻了三倍之多!殿下真有办法!起初我还以为殿下只是为了玩乐,没想到……” “什么?三倍?” “是啊,夫人。我都快等不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殿下了!” 这时,今早的茶会正好结束。书院中走出了大概二十名商人,他们各自挎着包袱,里面装着的应该是自己带来的宝物。他们互相攀谈着向外走去。大善逆着人流向里走,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 “这位阁下请留步。” 廉姬突然在后头叫住一名身着绿黄相间小袖的商人。 商人没有转头,弯着腰像是行礼一般。 “转过来。” 廉姬吩咐道。可这名商人仍旧一动不动。廉姬只好绕到了他的跟前。 “殿下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啊?” 廉姬略带嘲讽地问道。 伪装成商人的信房叹了声气,直起了腰杆。 “真是倒霉,竟然这样都没逃过你的眼睛。” “纵使殿下摘了面具,殿下身上独有的气质还是太出众了。原来殿下你开立茶会为的不仅仅是促进岐阜的商业,更是为出逃铺好道路。” “阿廉,你可真会说话。任凭我再怎么出众,也得遇上阿廉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才行啊。你看大善那个笨蛋就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那可不是!” “我就出城去视察一下新市场的情况,天黑了就回来。” 信房双手合十拜托道。 “那可不行,我可是受了母亲的委派。你要是逃了怎么办?” “你看我打扮成这样,连刀都没带,怎么可能走远呢?” “刀到市场上再买不就行了吗?这可难不倒你。” 信房双眉一皱,突然变得极度不高兴。 “阿廉,看来是我平时太宠你了。你变得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殿下。”廉姬轻叹一声,不耐烦地说,“你不用假装生气了。这也骗不了我。你若执意要走,我就喊人了。” “别、别、别呀。”信房连忙抬手阻止,同时左顾右盼着,“阿廉,你看我为了今天,足足做了快一个月的准备啊。要是就这样功亏一篑,那得有多可惜啊!” “殿下想要出城也不是不可以……” 廉姬扬起下巴,眼珠滴溜转向右上方。 “但是你有条件?” 信房眯起眼睛反问。 “对。” “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 “真的。” “带我一起出城!” “什么,带你一起出城?”信房蹙起眉头,但很快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搓着下巴说道,“也好,说不定你能发挥大作用。” “大作用?” 廉姬歪着头疑惑不解。 “正是。总之……对了,等一下。” “怎么,想反悔?” 廉姬括起双手放在嘴边,假装想要喊人的样子。 “不,不!一起出城可以,但你得乔装成武士。” “这个好办!” 就这样,今天出城堡的商人里,又多了两名没有见过的面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向西而行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房、廉姬两人出城后,骑着马向西而行。进入浅井领地后,沿草野川前行,过了宫部时天色渐暗,二人便来到附近的虎姬村准备投宿。 “不知二位……” 面黄肌瘦的村长目不转睛地盯着信房马匹上载着的大包袱。 “附近可有旅店?” 信房问。 “阁下真是太看得起我们村了。如您所见,我们村穷得叮当响,哪还有开旅店的本事?” 信房望了一眼四下,确实难有理想的休息处。他像是寻求建议般回看廉姬。于是廉姬说道:“不用客店也行,有可以借宿的地方吗?” 村长面露难色,下垂的眼角突然扬了起来。他望着廉姬身后喊道:“阿松婆,你回来啦!” 衣着褴褛并且有严重驼背的老妪垂头丧气地从村头走来。她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每踏一步仿佛都要摔倒一般。她的异样很快引起了周围村民的注意,大家一拥而上,争相询问情况。 “怎么样,药材都卖掉了吗?” 老妇人垂着眼皮,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摇了摇头。 “那……” “都完了,都完了……” 她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什么都完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我只卖出一点,药材就全被城中那个叫西平的恶霸给抢了。就连之前卖的钱也都……我这该怎么办啊!” 阿松婆拍打着大腿,泪如雨下。 “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认倒霉了。” “是啊。哭也没用,快想想之后该怎么办才是。” “是呀是呀。听说后山还有一些野菜,实在不行,也只能挖一些树根……” 村民们安慰着阿松婆,给出自己的建议。 “不就是被强盗洗劫了药材吗?人没事不就好了吗。” 冷眼旁观的信房讪讪地说道。廉姬赶忙阻止他。 村长撇过头解释道:“您有所不知。我们这样的穷人,一旦失去换钱的物品,就和等死没有区别。没有钱就没有食物,就没法活下去。” “她的家人呢?” 廉姬问。 “因为战事,丈夫和孩子都死了。” 信房对此嗤之以鼻,转头打算离开。 “殿下……” 廉姬赶忙追了上去,信房回瞪了她一眼,她连忙改口。 “主人。我们帮帮她吧。” “为什么要?” 廉姬重复了一句“为什么”,有些生气了。信房却抢先说道:“你看那些村民。表面上是在为她好,可谁也没说要帮她度过难关。你再看看他们的房子,明明有挂着玉米和其他可以充饥的食物,可他们谁也不愿拿出自己的那一份。这些人都是些伪善者。我可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我相信他们一定也是真心想要帮助阿松婆的。只是生活所迫……” “你这家伙心肠真是太好了。这世道好心可容易招致灾祸。” “你话说的不要太绝对嘛。” “既然如此。”信房顿了顿语气,继续说道,“要是我们出手相助,岂不是会打消这些善人向前一步的念头吗?” “但是有困难的人就在眼前,我没法放着不管。” 廉姬丝毫不愿退让。 “你这是自我满足!” 廉姬无视信房,直接取下马背上的包裹。信房只好妥协。 “好啦,好啦,我明白了。”信房一边掏出钱袋,一边呢喃着,“你这家伙是强盗变的吗?”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信房一脸无奈地将钱币送到阿松婆手中。阿松婆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喜出望外。周围的村民一时间互相打了个眼色,而后才为阿松婆高兴起来。 “这也不是白给你的。” 信房突然这么说道。周围的人立马停止说话。 “我希望在你家借宿一晚,可否?” “当然,当然没问题!” 阿松婆慌慌张张收起钱币,走在前头引路。 信房转头看了廉姬一眼,得意地一扬嘴角。廉姬则轻叹着摇了摇头。 夜色降临,趁着阿松婆给他俩准备睡处的时候,信房凑近廉姬低语。 “问一问这老妇附近的地形,以及城中的情况,越详细越好。设法把她拖住。” “你呢?” “我出去一趟,有些事情……” 信房没有说下去。廉姬见他目露凶光,便没有再往下问。 “我去方便一下。” 信房大大咧咧地嚷嚷了一句,便朝门外走去。见阿松婆整理好睡处后,廉姬按照信房的交代与阿松婆攀谈起来。大概过了一刻钟时间,信房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他说了句“我累了,该睡觉了”,径自朝简易的床位走去。 “不好意思,那我也去歇息了。” 当廉姬躺下后,阿松婆便将烛火熄灭。 信房转过身,轻微挪动着身子靠近廉姬,轻声说道:“可别真的睡着。” 廉姬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夜深后,窗外传来类似猫头鹰的叫声。廉姬听见有翻身的声音,睁开眼一看,信房正巧骑在了她身上。 “欸?” 廉姬不由得倒吸了一凉气,她连忙掩着自己的嘴。 “一定要这时候做吗?” 害羞的廉姬脸颊微微泛红。 信房愣了一下,旋即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笨蛋。你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那种事吗?” 捂着额头的廉姬哀怨地望着信房。信房在嘴前立起食指,四肢着地,朝阿松婆方向摸去。只见他一手提着刀,一手拿着破布说道。 “老太婆,我知道你还没睡,别装了。” 阿松婆睁开双眼,此时信房的刀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 “你要是敢出声,我就立刻了结了你。” 信房将手中的破布丢在阿松婆身上。 “把它塞进嘴里。” 见阿松婆无动于衷,信房便翻了一下刀刃。 “快!” 刀上的寒光一闪,阿松婆吓得瞪圆双眼,慌慌张张将破布塞进了嘴里。 “阿廉,过来将她绑上。” “殿下你这是?” 廉姬疑惑地问。 “别废话了,赶紧绑上,之后会跟你解释。” 廉姬只好靠了过去,说了声“得罪了”,便将阿松婆绑在了柱子上。 “现在呢?” 当廉姬正打算问的时候,信房已经将包袱背在了身上。他将刀重新在腰间固定好,一手拉着廉姬就往后门走。 “小心,别发出声音。” 廉姬跟在信房后头,蹑手蹑脚地走出村子,他们沿着山麓,绕到了村子上方的树林里,从这里正好能将村子里的情况观察得一清二楚。 信房皱着眉头俯视着村庄,一语不发。 尽管廉姬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是她还是耐心地同他一起注视着阿松婆的房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突然有火光亮起。是来自火把的光亮,而且越来越多,它们渐渐向阿松婆的屋子聚拢。 “果然。” 信房哼地一声浅笑。 “是那些村民。他们想干什么?” 廉姬问。 “杀人越货吧。” 信房答道。 廉姬惊讶地看向信房,他吊着嘴角,却丝毫看不出有笑意。廉姬这才回想起自己打算从包裹里拿财物时的一幕。 “没错,这些村民就是因此才确信包袱里有贵重财物。” 信房似乎猜到了她所想,语气平淡地说道。 廉姬双肩一沉,手从腰间滑落。 “你无需自责。这些人不是今天才见财起意。”信房一脸鄙夷地盯着山下,不带一点情感地解释道,“从我们一进村子,那个村长看我们包袱的眼神就不对劲。再加上我将钱送到阿松婆手里的时候,那群村民的反应,就太不正常了。” “所以殿下你才让我故意拖住阿松婆?” “嗯,那时候我偷偷到村子里查看了一圈。正巧听到他们在谋划此事。”信房用下巴指了指山下继续说道,“看到那群村民手里的武器了吗?” “嗯?”廉姬大为吃惊,“那是武士的刀。这些村民怎么会有……” “想必是对落难武士痛下杀手,抢夺来的吧。这些可恶的臭虫!”信房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说道,“该走了,或许到了山顶还能观赏日出。” “那我们的马怎么办?” 廉姬问。 “笨蛋,你是想我回头杀光那些村民吗?” 廉姬“哦”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了信房的步伐。 夜晚的山路十分难走,只能借着月光缓步前行。可信房就像是习惯了夜路一般,大步在前走着。当发现廉姬几次差点摔倒后,他才放慢脚步,牵住了她的手。 “你确定这座山就是附近最高的山吗?” “嗯,刚才阿松婆是这么说的。” “这座山叫什么?” “虎御前山。” “如果我方攻打浅井,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应对?是出城迎战,还是固守城池?” 廉姬没有回答信房的问题,而是为两家的恩怨忧心起来。 “大殿下和浅井家真的到了不得不开打的份上了吗?” “嗯。上次一战,他们让父亲颜面尽失,以父亲的性格是绝不会饶恕他们的。况且,浅井方把控着岐阜通往京师的街道。若是不将他们铲除,父亲平定天下的梦想就不可能完成。” “可是市姬和小公主该怎么办?” 信房苦着脸,低头叹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说实话,我想不出办法。” 两人一同沉默了片刻,先从哀伤中走出的是信房,他换上强硬的语气说道:“既然想不出圆满的解决方式,那就只能想办法打败浅井。只有取胜才能占有先机,才能掌控人的生杀大权。” 廉姬能感受到信房的决绝,为了鼓励丈夫,她也想竭尽所能提供帮助。 “我听说浅井家特别擅长野战。” “嗯。这也是要考虑到的因素。若是单纯选择守城,他们也逃不过覆灭的命运。只怕浅井家会像上一次的朝仓一样,一边守城一边等待支援,我方就会重蹈覆辙。” “那怎么办才好?” 信房没有回答。他牵着廉姬一直走到了山顶。这时的天空仍旧一片漆黑。信房将刀摆放在一边,在山崖边坐了下来。 “别想了,天亮后自有答案。睡会儿吧。” “嗯。” 正如信房所说。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山间传来飞鸟清脆的叫声。廉姬睁开双眼时,只见信房的背影。她唤了声“殿下”便靠了上去。 眼前的景色出乎她的意料。云层仿佛在抬手就能触及的高度。山间白雾仍未散去,像水蒸气一般从林间慢慢抽离。繁茂的绿树遍布山坡,小谷城正好被环绕其中。廉姬激动地想要唤信房的名字,当她看向信房的侧脸时,发现对方正痴笑着。 “看。从这里便可将小谷城内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信房说道。 “嗯。这样一来,我方就对对方的行动了如指掌了。” “可没你想得那么好。既然连我们这种异乡人都知道的事,难道浅井家会不知道吗?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一条路?” 信房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向廉姬。廉姬也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 “殿下的意思是引诱他们出城?” “正是!” 信房胸有成竹地笑道。 廉姬也猜到了他下一步的想法,只是她仍觉得惶恐,于是问道。 “该如何做?” “那还用说,当然是烧毁附近的村庄。” “是吗。” 廉姬失望地望着地面。 “即使知道了那些村民的丑恶嘴脸,你依然同情他们,是吗?” 廉姬点点头。 “因为将他们变成那样的正是大名之间无休止的争斗造成的。” 听到廉姬这么回答的信房大笑起来。 “阿廉你真是了不起的女人!”信房绕到廉姬面前,抓紧她的双肩,“以我的性格,恶就是恶,我不会管他深沉的原因,所以我会犯错。但是我的妻子不一样,她能看到事物背后的真正原因。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提点我、约束我,让我往正确的方向前进。你真的很了不起,阿廉!” 廉姬的脸颊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啊,烧毁附近的村落这点程度恐怕也无法动摇浅井。” 信房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又转过身望向远处。 “浅井与朝仓联系的道路是哪条?” 廉姬上前,指着东北方向回答道。 “东北方向的大依山,那里是必经之路。” “原来在那里啊!”信房发出一声感慨,“该下山了,阿廉。” 信房大步往山下走,可他走了几步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廉姬疑惑地走近他,信房则侧过身子伸出了右手。廉姬会心一笑,牵了上去。 下了虎御前山,沿元川出宫部,朝姊川的方向走。 “现在我们身处何处?” 信房问道。 “北面是姊川、南面是横山城、东面是东上坂。” 信房心满意足地看着广阔的姊川川面,而后又面朝着南方,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也就是说这是通向南方唯一的道路。” “我们接下来去哪?” 信房轻点着嘴唇,思考了片刻。 “横山城。” “为什么是横山城?”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假扮成商人与保镖的角色轻松通过了横山城的关卡。信房在城中巡视了一圈后,购置了两匹马,继而出了城又来到姊川岸边。 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信房的心情看上去格外的好。 “浅井一定会出城!” “嗯?” 信房兴奋地继续说道。 “我方攻打浅井,朝仓定会来支援。届时,敌我双方兵力差距将缩小。上回他们取得大胜,加上浅井原本就擅长野战,以他们那不可一世的迂腐脑袋,一定会与我方在这里一决生死。不仅如此,他们一定还打算用上南方诸城的援军前后包夹我们。不,等一下……” 信房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机警。 “若是他们想像上次一样前后夹击。也许让朝仓直接入驻到横山城会更好。” “可是横山城的守备……” “浅井真是大意。若是横山城被占,那么南方的佐和山城、箕浦城,苅安、长比各砦便无法支援小谷城。” 信房自言自语地说个没完,廉姬根本跟不上信房的思绪,她赶忙问道:“等,等一下!你刚刚是说‘这里’?” “对啊。就是这里,这姊川就是日后双方对峙的战场。” 信房闭上双眼,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 “殿下,你在想什么?” “想敌我的布阵,想以命相搏时的场面。”信房蹙着眉头,深深吐出一口气,“罢了。趁这美景还未尸横遍野成为人间地狱,好好记住它现在的样子吧。听说这可是阎魔大王姐姐龙王的居所!” 信房脱下鞋子,卷起裤脚,步入河中。 “没想到时值五月,这河水还是这么冰凉。” 廉姬说道:“听老者说,这个时期下水可会落下病根。” 可信房却不怀好意地坏笑着,舀水朝廉姬泼去。 廉姬也不甘示弱,用水回击他。他们在河中抓鱼,可费劲千辛万苦也没有收获。玩累的两人将衣物放在岩石上晾晒,感慨着终于有了出游的样子。 “殿下你可真笨呢。抓鱼一点也不在行。” “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因为鱼钻到脚间差点摔倒的?” “哈哈哈。我现在终于知道殿下为什么说带上我或许能发挥作用了。” “毕竟你在近江和越前住过一段一时间啊,论地形你比我熟悉。”信房笑着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廉姬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就连信房与她的每一句对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是她故意模仿起当时的对话。 “你不害怕我?”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廉姬抿着嘴,指着自己的脸。 “除了脸比一般人红以外,还多了点泥巴。没什么可怕的呀。” “嗯?有吗?” 廉姬连忙撇了撇脸颊。 信房反问道:“什么?” “泥巴啊?” “傻瓜。” 信房抚摸廉姬的脸颊,与她四目相接。 四周鸟兽仿佛都停止了鸣叫。水中的鱼儿们也都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望着岸上的人。它们生怕搅动了平静的水面,搅散了将双唇重叠在一起的倒影。 第一百三十章 来自美浓的商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停下!” 守门的士兵站在高台上粗暴地喊道。 “我家主人是周游各国的商人。听闻备州先生(浅井长政)喜好字画,这里正好有稀世珍品,特地带来供备州先生过目。” 廉姬回应道。 “唔……”守卫怕是被廉姬高大的身材所威慑,语气吞吞吐吐,“我家主公事务繁忙,没有空见你们这样的闲人。” 信房从怀中掏出一贯钱,态度恭谦地说:“还望这位大人去通报一下。” 守卫微收下巴,态度有了转变。 “在这等着。” 廉姬与信房相视一笑。 “原本我以为殿下召集商人的真正目的是从家中逃出来,没想到假扮商人进入小谷城的事你都计算在内了。” 廉姬小声说道。 “何止这些。你可想好了,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信房低沉着语气问道。 “当然,我都陪你到这了。” “里面可是浅井家的居城,每个人可都是我们的敌人。一旦暴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吧。” 廉姬轻松一笑。 信房却始终皱着眉头、沉着脸。 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开门”的吼声,城门缓慢开启。信房和廉姬二人跟在小侍卫的后面,来到了一间像是会客室的房间。 “主公正在接见重要人士。你们在这里等着,勿要四处走动。” 小侍卫正准备离去,信房却叫住了他。 信房将包袱摊开,说道:“我这还有上好的翡翠饰品。听闻备州先生十分宠爱他的妻子,不如先请夫人来过目一下吧?” “这……” 小侍卫有些犯难。这时恰好有人在屋外叫了他的名字。 “小十郎。” “是。夫人。”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廉姬看呆了眼。这位夫人的美貌不亚于浓姬,两叶柳眉细而修长,明亮的双眸仿佛能够洗涤人的心灵,温柔优雅的举止像是一只在花间起舞的美丽蝴蝶。而她牵着的小公主大概有三四岁的样子,面容娇小可爱,有几分她的影子。 “参见市姬夫人。” 见信房平伏身子,廉姬才回过神来。 “这位是?” “在下是从美浓而来的商人,新屋六郎。这位是我的保镖,廉太郎。” 信房直起身子。市姬惊讶得慌了神,但她明显克制了一下情绪,吩咐小十郎退下。 市姬在他俩面前坐下,中间隔着那些珍宝。右手边则跪坐着浅井久政安插在她身边的老侍女。所以这时说话得十分小心,万万不能暴露了身份。 “这位小公主莫非就是……” 信房温柔地问道,他的神情是廉姬从未见到过的。她不禁想,殿下果然还是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啊。 “嗯。她叫茶茶。” “噢!茶茶公主,你几岁了?” “四岁。” 小公主带着稚音回答道。 “可会分得清家中长辈?” 茶茶点点头。 “那我来考考你。若我称你的母亲为姑母,你应该称呼我什么?” 茶茶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母亲。见市姬微笑着点点头,她又像是肯定了答案一般,转头对信房说道:“叫兄长大人。” “是吗!是吗!” 这一声“兄长”叫得信房红了眼眶。可这份亲情隔在身份的两端,纵使想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克制住双手。 “放肆,你竟敢让公主殿下叫你‘哥哥’!” 身旁的老侍女怒斥道。 廉姬担心信房会动怒,惊恐地观察着信房的反应。 信房微微一笑,欠身道了歉。廉姬这才放下心来。 “来。这个送给你。在下保证,这个挂坠能保小公主你健康平安。” 信房选取了一个叶子形状的翡翠挂坠交给茶茶,而他的双眼却专注地盯着市姬。 “这里还有送给夫人的宝贝。” 信房拾起一个稀奇的八音盒。 廉姬有些吃惊,这音乐盒并不在信房从商人处购买的珍品之中。这南蛮之物究竟从何而来? “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一位大人手中得到这南蛮之物。”信房一边上着发条,一边娓娓而谈,“为了此物,那位大人可是到处寻找南蛮商人。” “那位大人一定是位温柔的人。” 市姬说道,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信房停止转动发条,将八音盒轻轻地放下。盒中便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音乐声,是廉姬从未听过的旋律。 “那位大人说,他曾答应他的妹妹,送她这件稀奇之物。可是直到他妹妹出嫁,他都未能寻得。如今在下将此物送给市姬夫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完成了他的心愿吧。” 信房说道。 市姬呆呆地望着八音盒,娇美的脸颊上静静流淌着泪水。 “母亲大人,你怎么哭了?” 年幼的茶茶抚摸着市姬的脸,帮她擦去泪水。 “我只是太开心了,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旋律。” 市姬提起衣袖,轻轻地蘸去眼角的泪:“你刚才说你是从美浓而来,一定很了解织田家的情况吧?” “略知一二。” 信房答道。 “听说织田家的大公子取了将军的养女。” “是的。是织田信长大人筹办的婚事。” “我曾与信房约定,为了织田家的未来,一定要将自己的幸福置之度外,不知道他俩夫妻感情如何?” “据说,他的妻子正是他爱慕的对象。” “那就好。” 市姬温柔地笑着,她那宛如湖水般柔美的眼神在信房与廉姬之间来回交换着。 “阿市!” 一名外貌俊美的年轻武士,唤着市姬的名字走了进来。在座的各位立马平伏身子向其行礼。 “父亲大人。” 茶茶开心地跑了过去,年轻武士随即将她抱了起来。 “噢!茶茶,可有听母亲的话?” 茶茶用力点点头。 “拜见备州先生。” 长政盯着信房的脸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回过神后,说道:“听侍卫说,这位先生有珍稀的字画供我品鉴?” “是。备州先生请看。”信房将带来的字画一一摆开,“有那智泷图、智积院枫图、洛中洛外图、四季山水图……” “都是名家手笔啊。” 长政前倾着身子,观赏着图,可廉姬却发现他一直用余光打量着信房。 “先生你真是行家,竟然能将如此多名家作品聚齐,真让我大开眼界。小十郎快去准备钱财。” 长政吩咐道。小十郎走出门外后,他又转而对老侍女说道:“你也退下吧。太多人在,我无法安心欣赏这些字画。” 老侍女恭敬地行礼后,退了出去。房门紧闭后,长政再次开了口:“没想到会在小谷城与大公子见面。” “备州先生真是好眼力,竟然认出了在下。” 信房丝毫不慌乱,语气平稳有力。 “喂……” 廉姬想要拦住信房,却反被信房劝阻。 “放心吧,备州先生心胸坦荡不会加害我们的。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支开旁人。” “大公子身上的杀气,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知大公子驾临所谓何事?” 长政问道。 “你我两家难逃一战,我放心不下阿市,同时也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想来亲眼看看。” “信长殿下果然不会原谅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信房问道。 “上次撕毁盟约之事并非殿下的意思。”阿市解释道,“殿下已经极力在重臣与大殿下之间斡旋,可……” “这些家臣的势力难道高过主君?” “当初他们能拥护我罢黜我父亲,如今他们也能以同样方式处理掉我。更何况再造之恩、骨肉之情,让我没得选择。”长政紧闭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已不敢再妄想见到天下太平的那天。” “不会的,殿下。哥哥不是心胸狭窄的人。” 市姬插嘴说道。 长政望着妻子,眼中满是哀伤。 “我长政既然是浅井家人,便不能忘了世代的恩义,若不能还这再造之恩,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百姓。” “个人的恩义又怎能与天下人的恩义相比。” 信房说道。 长政答道:“独木不成林,树无根则无法挺立于天地。这不是大小所能相提并论,而是有先后之分。” “太局限于这种东西,才动摇了你的决心啊!” 长政低垂着头。 信房安慰道:“抱歉,我说得太过了。” 这时传来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想必是小十郎取了钱才回来了。 长政连忙凑近信房低语道:“若两家真的到了鱼死网破的那天。大公子可否保我妻儿?” 信房凝视着长政,正要回答,纸门哗的一声推开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和歌与花柳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朝仓义景吟诵着刚写好的和歌,沉醉在字里行间好不风雅。他宠爱的两名侧室则端庄地跪坐在两旁静静欣赏。 “主公,浅井家使者来见。” 年轻的侍卫在门外通报。 被打断的义景很不高兴,他拉长着脸,两个颧骨显得更加突起。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打断我!” “可是……” 义景没有理会年轻侍卫,继续吟着歌。侍卫跪在那里久久没有退下,终究还是坏了他的雅兴。 “可是什么?” “织田信长两万兵马正往浅井家居城小谷城而来。德川家康的五千人马也已在路上。” “什么!?” 义景先是惊讶得哆嗦了一下,紧接着怒骂道:“信长那厮,之前修书说不敢妄图天下。竟又卷土重来。可恶!快请使者进来。” “这……” 年轻侍卫左右看了看两位夫人,感到不妥。 “还在等什么?快去!” “是。” 侍卫出了门,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快,远藤喜右卫门被引了进来。 “原来是喜右卫门啊。” 义景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和喜右卫门寒暄。 “想必信长出兵的事殿下您已经知道了。” 喜右卫门扬起细细的眉毛,额头上凹陷出深深的皱纹。 “哦,那件事啊。”义景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召集重臣了。” “那我就放心了。” “你远道而来也辛苦了,不如你我先共饮一番。” “只要有您的支援,我们这次定可将那可恶的信长一网打尽。说实话,在小谷城我家大殿下已经设宴庆祝过了。” 喜右卫门瞪着他那突起的鱼眼,得意洋洋地说道。 “的确。信长那厮真是不长记性,才两个月就又送上门来。我看织田家命数已尽了。既然如此,就先请先生你到别院暂歇。待会议结束后,我们再相见。” “好!” 傍晚时分,朝仓家重臣基本都到齐了。军事会议正式开始。 “浅井家与我方乃共为唇齿,发兵支援是帮浅井家也同是为了我们自身着想。” 属朝仓一门众的大将朝仓景健说道。 “孙三郎(朝仓景健),主公可没说不发兵支援。你未免太过心急了,这可是对主上的不敬。” 义景的从弟,同属一门众的朝仓景镜冷冷地说道。 “你……” “好了,别争了。能支援的兵力有多少?” 义景问。 “大概一万左右。” 景健答道。 “是吗。”义景轻松地将头一仰,显得十分满意,“那这件事就交给孙三郎(朝仓景健别名孙三郎)你去办吧。” “什么?” 重臣们都诧异地将目光聚集在了义景身上。 “主公您的意思是您不亲自出战吗?” “我……胜负显然已见分晓,还用得着我亲自出阵吗?” 义景毫无底气地回答道。 “这恐怕会令浅井家感到不悦吧?” 朝仓景镜反问道。 “有何可不悦的?大方支援他们的可是我朝仓义景。难道他们还想奢求更多吗。总之这件事就交给各位了!” “那在下还有一言。” 坐于景镜身旁的前波吉继板着个脸说道。 “既然主公不出阵,那么总大将的人选我觉得应该由一门众之首景镜大人担任。” “前波大人此言差矣。论带兵作战,景健殿下乃我朝仓家第一人,景健殿下当然是总大将的不二人选。” 坐于景健身旁的朝仓景纪则选择站在景健一边。 “景纪殿下你何出此言……” “够了!” 义景显然不想再听下去,这样无休止的争吵可谓每次会议上都会出现。义景明知家中已分景镜与景健两派,但他却宁可装作没事发生,也不愿插足到这么复杂的派系斗争当中。 “我意已决,这次总大将由孙三郎担任。一同出阵的还有朝仓景纪、前波吉继、真柄直隆……孙三郎。” “是。” “浅井家使者那边,详情就由你去说吧。” “这……可关系到两家的关系,主公还是亲自告知为好。” 景健面露难色。 “真是麻烦!就说我突然身体不适,无法亲自出阵。” “遵……遵命。” “都退下吧。” 义景摆了摆手,做了两下驱赶的手势。 家臣们一个个虽然心有怨气但谁也不敢说出口。只是唉声叹气地相继走出门。最后一个出去的景健回头望了一眼义景。此时的义景已经将两名侧室搂入怀中。他白皙而消瘦的身材,早已失去了上战场的条件。一个念头忽然从景健脑中闪过——或许义景已经算不上一个武士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卧龙山的龙鼻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元龟元年六月十九日,信长于岐阜发兵进攻北近江。自金崎撤退还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浅井长政自然不敢懈怠,他加强了近江与美浓边境上的防守,可信长得益于藤吉郎的周密调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苅安、长比两城寨,并使守将堀次郎、樋口三郎兵卫倒戈。 六月二十一日信长的两万大军便已到达小谷城南方二里外的虎御前山。信长将大军驻扎在此,一方面可观察小谷城的动向,一方面等待盟军德川家康的到来。 信长虽然兵力占优,但小谷城要是决定笼城,战事便不会在一朝一夕之间结束。与信房估计的一样,信长命森可成、板井右近二人在云雀山麓的村庄放火,以此引出浅井长政。 森可成二人临行前,信房回想起廉姬的话,于是打算加入到可成的队伍中。 “森先生,我与你一同前去。” “只是放火这种小事……” “我不放心,还是一起吧” 可成凑近信房耳边轻语。 “大公子,你一遇大火就会头痛欲裂,可不能让周边人发现你这个弱点。” 信房回想起上次昏倒时的场景,不禁眉头紧锁。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原因。 “放心吧大公子!” “务必先将村民驱赶光再放火。” “交给我吧!” 可成拍了拍信房的肩膀,上了马。 在虎御前山山顶眺望小谷城,小谷城中未因町屋被烧而有一丝骚动。可见信长的战术也在长政的预料之中。 信长坐在山崖边嗤笑了一声。重臣们分列在他的两侧。 “可恶的浅井!” 柴田胜家骂道。 信长说:“稍安勿躁,权六。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引出来,上次战败的我们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是啊,柴田大人。既然浅井不出,我们就当是在此处等待德川军。” 藤吉郎安慰道。 “这次我定要取下长政的人头,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胜家狠狠地“哼”了一声。 “想必浅井也在等候朝仓的援军。”信长一收折扇,从矮凳上站了起来,“我们应该有别的事可做才对。” “就算朝仓前来,也最多带来一万左右的军队,跟我们两万五千大军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胜家自信满满地说。 信长并没有理会,他搓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浅井父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他们会想出什么计策……” 信房上前一步说道:“也许他们想故技重施。” 信长侧过脸,挑着单边眉毛,示意信房说下去。 “出虎御前山,沿元川出宫部,再往东走不到二里路,南面就是横山城。若是朝仓从大依山绕行至横山城,便可前后夹击我们。同时那里还是小谷城与南方诸城联系的要塞。我前些日子探查过那里,那里并没有充足的兵力。不如我们先断了这个后顾之忧。” “大公子,真是妙计啊!”藤吉郎拍着脑门叫道,“浅井父子若是不出兵来支援横山城,小谷城就会成为一座孤城。” 重臣们的表情豁然开朗,纷纷赞同。 “况且浅井家一向自认为野战是他们的优势,他们在集结朝仓的兵力后一定会出城迎战。”信房单膝跪地请求道,“父亲大人,请让我领三千人去攻下横山城。” “等一下。” 竹中半兵卫突然上前打断。 “怎么?半兵卫你有不同意见吗?” 信长问道。 “有一点。”半兵卫立起食指,走近信房说,“若是城池久攻不下,这边浅井和朝仓联军又向我们进攻当如何?” 信房盯着地面,一时间答不上来。 “想想我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半兵卫点拨道。 “真正的目的……”信房恍然大悟,用拳击打手心,“我明白了!我们的目的是断后顾之忧。拿不拿下横山城并不是唯一的方法!我们可佯装攻打横山城,围而不攻。不耗费兵力,既可断了浅井的念头,又能机动地支援本阵。” 半兵卫满意地点了点头。 “丹羽长秀!” 信长号令道。 “命你领三千人马包围横山城。” “是!” “安藤守就、氏家直元,你二人各领一千兵从旁协助。” “是!” “信房你留下,还有别的事。” “是。” 发布完命令的信长用力地在手心中敲打了一下折扇,大声喊道:“接下来,我们就静待德川军的到来!” 二十七日清晨,朝仓军抵达大依山。同时,德川军也抵达了虎御前山。 信长和家康简短地寒暄后,立马召集部将商讨应对之策。 “朝仓援军一万,在大依山驻扎。担当总大将的是朝仓景健。” 听完斥候的汇报,在座的都大笑了起来。 “看来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这么重要的战事,朝仓义景竟然不亲自出战。想必浅井家也心生猜忌吧。” “是啊,不管怎么说,在士气上可是不小的打击。” 信长却不像其他人那么高兴,他一语不发地一摆手,示意斥候退下。在座的将士们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主公,先锋就交给我权六吧!我一定取下浅井长政首级!” “这怎么行?无论如何也该由我们德川军来打头阵!” 家康的旗本部将,年纪仅比信房长两岁的本多平八郎忠胜大声说道。 “平八郎,不得无礼。” 八字胡微微翘起的酒井忠次制止了他。 “贵军长途跋涉到此,未做休整恐怕影响战力。” 柴田胜家反驳道。 信长将目光投向家康,家康只是眯着眼睛始终保持着笑容。于是信长又将目光投向了家康的部将们,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目光坚定。为了不伤德川军的士气,信长只好顺应形势。 “好!那么先锋就有劳德川家的各位了!” “是!” 信房见柴田胜家心有不甘,于是故意打趣道:“权六你的勇武,织田家上下早就知晓。你好歹也该留给我们一点表现机会,要不然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是啊,是啊,柴田先生。” 藤吉郎也附和道。 胜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说:“那既然大公子都这么说了……” “报告!” 阿初走了进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信房。 “说吧。” 信房吩咐道。 “小谷城派出的人伪装成百姓,已进入横山城中。” 佐久间信盛大笑起来。 “想必浅井是派人通知横山城守将,一定要死守城池吧!” 信房不苟言笑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向信长请求道。 “父亲大人,以防万一,还是我领一千兵前往协助丹羽大人吧。” 信长点了点头。 “我愿与大公子一同前往。” 森可成也站了起来请求道。 “森先生,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得留下,保护父亲。这边才是主战场,更不容有失。” “是。那大公子千万小心。” “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川上迷雾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姊川发源于近江北境的金粪川,南下流经东草野村至伊吹山西麓西折,然后在汤田村与同以金粪川为发源地的草野川汇流,经过虎姬村后流入琵琶湖,传说这里是阎魔大王姐姐龙王的居所。一切如信房预计的那样,这里将成为两方最终决战的战场。 天未亮,姊川弥漫着浓浓的雾,根本看不清对岸情况。 德川家康在信长本阵左侧列阵。 打第一阵的是身经百战的侍大将酒井忠次、第二阵是小笠原长忠、第三阵是石川数正。旗本的部将里还有赫赫有名的本多平八郎忠胜、鸟居元忠、榊原小平太等勇士。 迷雾仍未散去,随着一阵法螺声响起,战事正式打响。号令一万士兵的朝仓军先发起了进攻。伴着震天的吼声,朝仓军已渡过了姊川一半的距离。 “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三河武士的厉害!” 三河最杰出的大将酒井忠次手握长枪迎敌而上。 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川中殊死搏斗,要不是双方背上都插着旗帜,恐怕在川中早已演变成见人就砍的混战。刀枪碰撞声不断、水花声亦不断,怒号声如同倾泻而来的浪潮一层高过一层。渐渐的,血腥味盖过了河川原本的气味。 在朝仓家素有“鬼真柄”之称的真柄十郎左卫门直隆手持五尺二寸钢刀如入无人之境。这把名为“千代鹤之太郎”的大刀彷如幽暗中的神明,自如地在人群中穿梭,它所经过之处,定可打通一条出路。 为了防止进一步溃败,家康不得不派出本多平八郎忠胜上前抵挡。 三河的士兵们一见手持蜻蜓切、头戴鹿角兜的本多忠胜骑马来援,一时间士气大振。 “来者何人?” 真柄直隆喊道。 “三河的鹿!” “三河的鹿?那你就是本多平八郎了?哼,你这样的小鬼也敢来阻挡我的去路,快来受死!” 平八郎一提枪头对准真柄直隆,反驳道:“今天死的是你!” “黄口小儿!” 真柄直隆一振马缰便朝平八郎冲了过去。双方马匹交错而过,兵器相撞声响彻冲云霄。两武将斗得激烈,胯下的坐骑也不甘示弱,粗犷地打着响鼻。平八郎以高超的骑术,始终与真柄直隆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利用手中四米多长的蜻蜓切不停向真柄直隆发起猛攻。而真柄直隆则利用抵挡的间隙试图拉近与平八郎的距离。不仅马上的大将斗得激烈,就连双方的坐骑似乎也以自己的方式做着角逐。 如果说真柄直隆的千代鹤之太郎像一束光,那么平八郎的蜻蜓切则更像是曲而不折的柳条。它不停寻着光的间隙,朝对手最致命的弱点刺去。 几十回合下来,年过五十的真柄直隆明显出现疲态,每接下一次平八郎的攻击,他都越发虚弱一分。平八郎见其已无法像刚才一样快速发起反击,便料到真柄直隆已经走到了尽头。 “真柄直隆,我敬重你的勇气。你还是下马受降吧?要不然我不会再留情!” 平八郎说道。 “笑话!一直手下留情的是我!” 真柄直隆大喝一声,纵马而来。只可惜平八郎猛地一举长枪,击飞了真柄直隆手中的大刀。后者也应声从马上跌落。 “本多先生!你快跟上主公,这个敌人请你让给我们吧!” 三名年轻的武士隔在平八郎与真柄直隆中间请求道。 “你们是谁?” “我们是向坂兄弟!” “好,那就有劳你们了!” 平八郎挺着胸膛,看了一眼真柄直隆,心中忽感一丝遗憾。可战事并未结束,他一勒缰绳,便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战事已持续了三个小时,六月的骄阳已升至高空。阳光炙烤着武士们的铠甲,却无人有闲心在意此事。朝仓与德川军鏖战正酣,右侧的织田军与浅井军却依然隔川相望,按兵不动。 “主公,德川军似乎正落于下风。” 信长的小侍卫鹤千代(近江日根野城城主蒲生贤秀之子,后来的蒲生氏乡)这样报告。 信长没有任何表示,坐在矮凳上泰然自若。 随着一阵枪声交织,浅井的先锋矶野员昌率一千五百士兵渡川而来。最先与他交手的是同领有一千五兵力的大将坂井右近。可短短不过一刻钟时间,坂井右近父子便被击杀,防线也被突破。紧接着,池田恒兴也败下阵来。柴田胜家见势便同佐久间信盛共三千人马上前挑战。可浅井军的浅井政赖、阿闭贞秀、新庄直赖各领一千人马紧随其后。 “报告!” 斥候大喊道。 “德川军陷入苦战!” 信长还没来得及下令,另一名斥候紧随其后进入本阵。 “敌方先锋矶野员昌已经突破柴田胜家大人和佐久间信盛大人的守备,正朝本阵而来。” “怎么可能?!” 鹤千代大惊失色。 “鹤,怎么连你也这么沉不住气?” 信长的语气毫无波澜。 “传我令,命稻叶良通队前往支援德川军。” 跪在那里的第一个斥候吃惊地抬头看信长。 “主公,敌人可是就要攻到本阵了啊!” 鹤千代说道。 “鹤,你的胆量就这么小吗?”信长转看斥候说道,“还不去传令?” “是!” 信长坐在阵中丝毫没有慌乱,反而他有种期待,期待着与长政正面对决的时刻。本阵五千精锐,也不是对方轻易就能击垮的。 矶野员昌的勇武在战场上尽显无遗,织田军被他冲得七零八落。在他的身后,还有着浅井政赖、阿闭贞秀、新庄直赖的队伍。长政并非等闲之辈,见局势几乎要倾倒向自己这边,他也率领本阵三千五百人紧随其后,试图一鼓作气将织田军击垮。 在信长本阵右侧一町半距离的木下藤吉郎队接受了竹中半兵卫的建议,将阵型改为了圆弧之阵,死死拖住矶野员昌。为了助藤吉郎一臂之力,信长手下最威武的两队母衣众也加入了战斗。首先是全身覆着赤色铠甲的赤幌众,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只要战马疾驰,背着的母衣便会撑起,如同这平原上流动的火球。赤幌众与矶野员昌来回冲杀,可未见丝毫占优。 “快!破坏信长的旗本!” 这声大吼不是出自别人,正是浅井长政!矶野员昌的队伍士气大振,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快!快来人!挡住他们!” 信长的本阵出现慌乱。身为黑幌众的佐佐成政慌乱之中下令射击,枪声不绝于耳,根本不分敌我。 “你在做什么佐佐?!” 森可成大吼道。 “敌人可要到这里来啦!我可不能让他们接近主公!” “不可慌乱!” 森可成紧拽住佐佐成政的领子。 “我会保护好主公!”可成挺直了脊梁喊道:“各位!我们早已把性命交给了主公,如今正是我们织田武士豁出性命的时候!绝不可让敌人再往前一步!” “噢!” 可成领七百余人敢死队冲入混战中,拼死也要拦下浅井部队。可成与矶野员昌大战十余回合,身中数刀,却仍然不退半步。 “你是何人?” 矶野员昌问道。 “森三左卫门可成!今天绝不会让你从我这过去!” 矶野员昌抿嘴浅笑,竟率队伍改朝藤吉郎队伍方向突击。这完全出乎三左卫门的意料。藤吉郎的队伍受到矶野员昌的突袭以及阿闭贞秀、新庄直赖的攻击离溃败只有一线之隔。 这场战役的胜负似乎已经板上钉钉,鹤千代连忙命人牵信长的马来。 “主公,不可留在此处!” “怎么?你觉得我们会败吗?” 信长微微一笑。 “这已成事实,主公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信长指着姊川说道:“看。胜负现在才真正开始!” 鹤千代顺着信长的视线望去。正有一股势力朝浅井大军腰部的左侧直插进去。鹤千代不由地叹道。 “那是……” 霎时信长脸上浮现出近乎疯狂的笑容。 “是我织田家的长子呐!” 第一百三十四章 龙王杀到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姊川的一端突然水花四起,像是巨兽踏水而来,并持续朝长政本阵奔袭。水花所溅之处残留的只有浅井士兵的尸体。 “怪、怪物吗?” 浅井的士兵惊恐的喊叫着。 “那是什么?” “龙……是龙王!姊川的龙王!” “朝……朝这边来了!快……快逃啊!” 浅井的士兵乱作一团朝姊川北岸奔逃。 “谁要是敢逃,就地处决!” 长政骑在马上大喊道。 巨兽上了岸,卸去了水花,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只是织田方的一队骑马队。位于骑马队最中间的想必就是他们的大将,他一身红线黑甲、金边白底阵羽织,阵羽织上是金色木瓜纹的点缀,看起来甚是威仪。他与其他人不同,并没佩戴头盔,只是戴着类似面颊的鸦天狗面具。 “一个都不许放过!” 鸦天狗武士高喊道。 他手下的那个戴着红线黑甲笼手的壮汉便挥舞着长枪将浅井军搅了个天翻地覆。姊川的岸上尘土飞扬,由于骑马队的加入,原本战场的厮杀声变得哀嚎声四起。 “喂,喂。一个龙王已经够难对付的了。怎么又来了一个大汉!” “这都是些什么人,织田家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家伙?” 骑马队横向来回冲击浅井后方部队,使得长政不得不向后退却。不过几个来回,浅井大军的前后部队便呈现出一条分明的界限。 长政的马回众也因此开始动摇,这些精英武士心里不由得开始颤动。他们浑身僵硬不再像之前一样情绪激昂,一个个活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无须慌乱!”长政高喊道,“就差一口气,我们就能取下信长的人头。快跟上前面的队伍!” 长政欲重振士气,继续向前。可鸦天狗武士的队伍却横亘在他的旗本面前,以一种铜墙铁壁的气势与浅井后端部队面对着面。他们似乎根本不在乎身后的事,不在乎浅井前端部队与信长本阵的战况。 美浓三人行的其中两人,安藤守就、氏家直元见鸦天狗武士拦截住了浅井的后端部队,旋即率本部人马朝浅井的前端部队去了。长政见此状况,心急如焚,却又丝毫不敢动弹。 矶野员昌的部队也因后路被断而产生了动摇。局势惊天逆转,犹如暴雨天忽然拨云见日。员昌突击至此,早已体力难支,要不是靠着一鼓作气的士气恐怕也难以将装备精良的织田军逼迫到这般田地。 织田军的包围圈就像腐木上的白蚁,一点一点将浅井的前端部队蚕食。 容不得多想了!长政大喝一声,纵马发起突击。 “正义站在我们一方!不可辱没浅井武士的尊严!” 可鸦天狗武士也从行伍中踏了出来,拦住了长政的去路。他利落地平举钢刀,刀尖仿佛就在长政鼻尖。长政不由得背脊发凉,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一下身子。 “保护主公!” 长政的旗本立马围在了他身边。长政一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信房殿下,我们总算正式见面了。” “长政!这就是你选择的义吗?”鸦天狗武士喊道。 “是的!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了。” “是吗。既然如此,我想父亲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什么……” 原来信长先生仍对我抱有希望……听了信房的话,长政不禁这么想。他俯视着地面,心中五味杂陈。 “看来你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你是赢不了父亲的。” 就在不久之前,长政一度嗅到了胜利的气息,可事实证明,那只不过是他目光短浅的泡影。信房说的没错,这样的他根本无法战胜信长。长政极力激励着自己的斗志,可心中的那团火焰就如同他假装愤怒的眼神一般,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就在这退与不退之间,浅井军的右翼又有一队人马杀出。长政定睛一看,那是之前被信长派去支援德川家康的一千人队伍,领军的是赫赫有名的美浓三人众中的稻叶伊予守良通!既然稻叶伊予守会在此,那么就意味着……朝仓败了! 完了!长政遥望了一眼前端部队,已几乎见不到本方的旗帜。就在他再回看眼前的信房时,对方已经纵马飞奔而来。对方高举大刀几乎从马背上站起,逆风而来的衣角与黑发不住地泛起波澜。 也许这就是死神的模样。长政忽感眼前的画面都变为了黑白,四下听不见任何声响。他本能地用力一吸鼻子……这是什么?空气寒冷得直钻脑门。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气味…… “喝!” 信房猛地重斩。两名挺身而出,以身护主的侍卫便被斩于马下。大量的鲜血喷射至长政的脸上,这才使他回过神来。 “撤退!” 长政来不及为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他紧拽马缰,掉头就跑。纵使他的心中有千万分的不甘,也只能大喝着逃回了小谷城,以此发泄内心的愤恨。 第一百三十五章 欺弄修罗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由于侧翼被突入,浅井军被分隔成两段。锐不可当的矶野员昌队也开始节节败退,最终朝南面突围,仅剩三百余人溃逃往佐和山城。 胜负已定,织田家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将那些仍奋力拼杀的浅井士兵悉数击杀。就在这小范围的混乱里头,有一名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武士,正手提人头嚷嚷着要见信长。 “御大将何在?我是来请功的,让我见御大将!” 士兵们摄于他的威严,纷纷向道路两旁退让。 “站住!” 信长的马回众竹中久作(竹中半兵卫之弟)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名犹如阿修罗的武士义正辞严地答道:“我取得三田村庄右卫门首级,让我见大将!” 三田村庄右卫门乃是浅井家首屈一指的猛将,如今被讨取首级,定能使织田方士气大振。可心细的久作还是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对方的脸。对方的脸上满是鲜血,根本无从分辨。 “你是谁?” 久作问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快放我过去!” “在这等着。” 久作向信长通报了这一消息后,信长也走出了帐外打算接见这名勇士。 “久作!” 这时正巧有人从远处唤着久作的名字。众人转投目光,才发现来者正是大公子信房。 “大公子!” 久作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信房。信房冷笑一声,命那人转过头来。可刚才还散发着腾腾杀气的阿修罗,瞬间僵住了身子,一动不动杵在那儿。 “我叫你转过来!” 信房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 阿修罗低着头慢慢转过身。信房脱下阵羽织一把丢给了他。 “把脸上的血迹擦掉。” “这……太过贵重了。” 阿修罗怯懦地回应道,完全失了刚才的气势。 “送你了。我让你擦!” 阿修罗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血迹。 “啊!”曾在浅井家短暂效力的久作大吃一惊地喊道,“你是远藤喜右卫门!” 众人立马举起武器,护在信长身前,恢复警戒状态。 计谋被识破的远藤喜右卫门气急败坏直冲向信长,可没两下就被旗本的侍卫砍翻在地。 “等一下。” 信房阻止侍卫将喜右卫门斩杀。 “站起来,喜右卫门。” 喜右卫门带着与众人一样的疑惑表情缓慢起身。 “怎样?你后悔了吗?” 信房问道。 “后悔?”喜右卫门不屑地笑了一声,“我真后悔当初在擂钵岭没杀掉你们父子!” “那果然是你的安排。” “没错!”喜右卫门瞪圆了双眼,转向信长说道,“也不知道你信长到底交了什么好运。竟然能躲过杉谷善住坊的火枪。” “你说的该不会是甲贺的忍者,杉谷家的善住坊吧?” 喜右卫门面露疑色,一语不发地回看信房。 信房讥笑道:“你该不会是觉得那是单纯的运气好吧?杉谷善住坊可是有‘可射落飞鸟’称号的甲贺第一火枪高手。只要是在他射程内的东西,飞鸟都逃不过,又怎么可能射失?” “你是说……” “甲贺忍者一直与我织田家暗中联系,杉谷早就被我买通了,又怎么会听命于你呢?说到底,那只是一群价高者得的工具。” “可恶的杉谷!” 远藤喜右卫门破口大骂! “还有擂钵岭。亏你想出那种三岁孩童都懂的计策。让主君前来拜访?不管是你们前来还是让我父亲前去,你们都会暗算我们。这根本不用脑子想啊。可你还是让你的主君写信来了,你可真能让主上蒙羞啊!喜右卫门,你就凭这点小聪明也敢以浅井家第一谋士自居?” 说完,信房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过啊,说到底长政也是个无能的主君。正是他的无能才一次一次的纵容你,才一次一次把自己推到尴尬的境地。竟然以为和朝仓义景这样的懦夫联合就能战胜我们织田家,竟然还蠢到想故技重施,竟然还一度以为能赢得这场战役。笑死人了。”信房恣意地狂喜道,“不过啊,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极限,所以才选择与我们同盟,打算依附我们。要不是你煽动家臣从中作梗,浅井家也不至于今天就得灭亡。” “闭嘴……闭嘴!” 远藤气得想要冲向信房,可重伤使他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刀,极力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 信房走近喜右卫门,弯着腰讥讽道。 “放心吧。你马上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们会立马攻向小谷城。很快,你的主君也会步你的后尘。哈哈哈!” “你做梦!”远藤歪起嘴角反驳道,“备州先生已退回小谷城,城中还有下野守(浅井久政)所率领的一千多名士兵留守,再加上从井口越前而来的六百人、千田采女的四五百人。你们想攻下小谷城,简直痴人说梦!” 远藤喜右卫门突然停下说话,因为他发现信房正一语不发地在那里笑着。与之前的狂傲不同,那是心满意足的笑意。中计了!喜又卫门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信房摇了摇头。 喜右卫门彻底崩溃了,他面部扭曲、双眼暴突,怪异的吼叫声更像是野兽负伤时的哀嚎。 “啊!” 喜右卫门举刀向信房劈去。信房站在那纹丝不动。机敏的久作箭步上前将喜右卫门一刀毙命。 真是不可思议。织田家与浅井家的会盟仿佛就在昨日,擂钵岭的秋景还历历在目。若是浅井家没有背叛,便可替信长好好镇守住近江与上洛的道路。信长统一战国的梦想便可跨进一大步。 可人心总是这么不可估测,它容易摇摆、容易受蛊惑,甚至会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信房闭上双眼、牙关紧锁。他再次暗下决心:“不管前方还有多少这样的蠢才,都阻挡不了我。如果迂腐的道义也是这个时代的顽疾,那就由我将它铲除!”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虚无的胜果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现在重新整备队伍。” 胜利后的织田、德川联军立马召开军事会议。一听要重新整备队伍,将士们都兴奋不已。 “终于到最后了!” “是啊!一举拿下小谷城。” “敌方根本没有士气再战。恐怕,当我们大军开到城下,他们会自动开门献城也说不定!” 信长一合折扇,重重地在掌心一敲。众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我们不会去攻打小谷城。” 信长说出了各位意想不到的话。 “什么?主公,现在我军士气正盛!若是现在进攻,定能将浅井一举歼灭。” 藤吉郎激动地说道。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将领并不在少数,他们应声附和,都希望立马出发攻下浅井的居城。 “笨蛋,猴子!难道你刚才没有听到远藤喜右卫门所说的吗?” 信长怒斥道。 藤吉郎本以为刚才只是信房为了报复喜右卫门而做的单纯行为,完全忽略了其中的深意。信房光是运用言语便从喜右卫门口中套出了小谷城的兵力,在大家都还在为胜利欢呼雀跃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下一步的对策。真是可怕的家伙。 藤吉郎吞了吞口水问道。 “那杉谷善住坊……” “不认识。” 信房简短的答道。 “欸?!” 众人惊叹地望向信房,脸上的表情和藤吉郎一样诧异。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藤吉郎问。 信长唤了声“半兵卫”。竹中半兵卫便走到地图旁解释道。 “我方要继续孤立小谷城。分别驻军北山、南山、西彦根山以及横山城。并且在佐和山城城东的百百屋建造新城,以此控制辗转逃至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此外,封闭所有的通路阻断浅井家与朝仓家的联系。” 信长满意地点点头,命令道:“市桥长利、水野信元、河尻秀隆你三人各领七百人驻守北山、南山、西彦根山。猴子一千五百人驻守横山城。丹羽五郎左,筑造新城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 “等一下,大将。” “你又有什么事,猴子?” “可是横山城还没有攻下……” 藤吉郎音量越说越低。 “不必担心。”竹中半兵卫微笑着说,“只要主公稍后再拔营,想必明早横山城便会来降。” 听了半兵卫的话,藤吉郎“噢”地一声果断接受了信长的命令。 “还有一件事。”信长撇过脸对身边的佑笔武井夕庵说道,“首级主人的姓名都一一记下了吗?” “是的。” 信长命人将至少三十个敌将首级都梳理洗净后,一一记下了名字。他打算将这些首级送到京师,请将军过目。 “信房。” 信长唤道。 “是。” “运送首级给将军过目的事就交给你了。” “父亲大人不一同前往吗?” 信长浅笑一声答道:“不前往会比前往更有效果。这次务必要让义昭那家伙意识到,自己不负责任的言行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同时也要让京师的百姓看看,即使浅井和朝仓联合叛乱,也不是我方的对手。这也是稳定人心的一种方式。” “是。” “你可别做得太过火了。” 信长又叮嘱了一声。 “父亲大人放心。” 翌日,正如半兵卫所说的那样,横山城主动来降,藤吉郎顺利地进驻到了横山城。派遣至各方的部队也同一时刻动身。家康率领自己的部队返回了三河。信长则率领剩余的人马返回京师。尽管战事取得了胜利,但是信长联军损失惨重,并且京师的谣言已经四起。信长坐在马上遥望远方那片乌云,他有预感,这一切背后的主谋恐怕另有其人,更强的风暴马上又要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拔营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大公子,拔营的时间定了。今天下午三时。请立即着手准备。” 森长可前来告知。 森长可今年刚满十三岁,是森三左卫门可成的长子,在性格上却与他父亲截然不同。长可寡言少语,几乎不表露自己内心的情感。在外人看来,他缺失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烂漫。 信房想,也许是因为长期侍奉父亲信长,才导致了长可这样严谨的性格吧。 “知道了。” 信房答道。 长可行礼后准备离开,却正好遇上了前来的森可成。 “哟。” 森可成拍了拍长可的肩膀,而后向信房行礼。 “这小子是来通知大公子拔营的事吧?” 森可成问道。 “嗯。森先生,你就已经准备好了吗?” “是啊。但我不和你们一起走。” “嗯?”信房打趣道,“看你的表情,似乎有喜事啊!” “主公让我去驻守宇佐山城!” 森可成的兴奋溢于言表。 “什么?那可不是什么好活。森先生,为何你总喜欢接这样的任务?” 信房苦笑着问道。 “宇佐山城可是上洛之路的要道,这么重要的城池,主公能交给我,说明我在主公心中的地位啊!” 信房呆呆地盯着满脸幸福的森可成看了一会儿,不禁笑了起来。 “你啊,真是非常崇敬父亲。” “那是当然!主公可是能够平定天下的大将!” 完全不否认的森可成更让人觉得好笑了。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信房问。 “你怎么能这么冷淡。我可是特地来跟你道别的啊。” “是你自己太不正经了。” 两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对了,此番主公要你领着敌将的人头去面见将军,你凡事要小心。” 森可成叮嘱道。 “放心吧,父亲也会一同进京。再说如今京师已经不同往日,就算有强盗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是担心将军会对你不利。” “你是说义昭?”信房轻笑了一声,“我看这次要小心的是他才对。”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将军,大公子你可别做的太过火了。” “森先生啊,你真是老了。越来越啰嗦了。” “哈哈哈。怎么连你也嫌我老了。我才四十八,还有大把的力气为织田家效力呢!” “嗯。那就全靠你了。” 信房戏谑道。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 “大公子差不多也该动身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走之前,森可成再次拍了拍候在一旁的长可的肩。没走多远信房又唤道他的名字: “森先生!” 可当森可成回头时,信房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道别的话好。 “你也多加小心!” “嗯!主公就拜托你咯!” 森可成走远后,信房看了看身边的长可。长可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目光中少有地流露出一丝失望。 “长可。” 回过神的长可,神情慌张地应了声“是”。 “坐下。” “是。” 长可毕恭毕敬地坐在信房身边。 “你也很喜欢你的父亲吧?” “没……” 年少的长可极力掩饰自己的害羞。 “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能有自己憧憬的对象可是件幸福的事。” 长可诧异地望着信房。 “你的父亲可是名出色的武将。他只是在你面前不善于言表罢了。” “但是他对大公子你却……” “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在嫉妒我吧?”信房笑着说道,“等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去跟你父亲道个别吧?” 长可眨了眨眼睛,别扭地回了句“是”后,便走出了帐外,寻着森可成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提头来见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听闻织田先生来访,将军义昭提着裤子小跑着前往二条御所的书院。他还时不时地催促随行的饭尾昭连。 “将军何须如此慌张?” “还不是可恶的朝仓、浅井。真是没用的东西。让我不得不继续看那位大人的脸色。他一定是来问我的罪的。” 义昭抱怨着,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当来到书院的门前时,义昭放慢了脚步,做着深呼吸,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仍然不失将军的威严。 对方就坐在那里等候,义昭看着对方的背影,又不由自主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义昭吞了吞口水,绕到了上座。 “织田先生事务繁忙,今……” 义昭这么寒暄着,平伏在那里的信房才将头抬了起来。义昭发现所见之人并非信长,并且还带着鸦天狗面具,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你……你不是上总介?” “在下是织田上总介之子织田信房。”信房盯着义昭,顿了顿语气,“父亲命我……” “织田上总介不亲自前来吗?” 为了挽回刚才的失态,义昭故意打断信房。他皱着下巴轻蔑地问道。 “父亲公务繁忙,况且也没有什么大事。运送东西的事,还是我比较在行。” “是吗。” 义昭装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将视线移开。 信房也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义昭。义昭感到浑身不自在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为何戴着面具?” “因为在下面容极为丑陋,所以……” “就因为这个原因?”义昭皱了皱鼻子,讥笑道,“既然来拜见我,就应该懂最起码的礼数。把面具摘下,让我见识一下,究竟能有多丑!” 见信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并未打算摘除面具,义昭震怒道:“放肆!你个黄口小儿难道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信房抿了抿嘴笑道:“不瞒将军您说,正德寺的高僧曾说我是不祥之人,不可以真面目示人,凡是看过我真容的人都会有血光之灾。若是将军实在对在下的面貌感到好奇的话,我这就摘下面具。” “等……等一下。”义昭连忙抬手阻止,“也不是非看不可的事。还是说正事吧。” “不,面貌有时候还是非看不可的。”信房正襟危坐后说,“此番我织田家与叛贼浅井、朝仓于姊川交战,击杀敌方数千人,其中不乏骁勇善战者。父亲说,一定要让将军见识一下这些叛贼们的嘴脸。” “什么?” 义昭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颊,微微抽动了几下。他忽感自己内心的惶恐被对方看穿,开始有些手足无措。 对方嗤鼻一笑,不做任何表示,就像是在等待义昭的表态。 “该……如何看?” 义昭小声地问道。 对方那两片刀刃般的嘴唇微微上翘,点头示意身边的随从。随从便陆续从屋外搬进来三十几个白木小桶。当最后一个木桶摆在义昭面前时,义昭意外地发现随从脸上惊愕的表情,这令义昭感到困惑。 坐在那里的信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一摆手,随从便退回了原位。整个过程就像哑剧一般无人说话,却有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 义昭心知肚明这盒子里装着是什么,所以才难以启齿。 “将军该不会不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吧?” 信房问。 “我虽曾寄居于浅井、朝仓两家,但对他们的家臣知之甚少。既然叛党已被织田先生讨伐,又何必再……” “不。”信房前倾着身子打断道,“父亲交代,请将军务必一、一、过、目。” 信房的表情变了,变得由不得义昭反抗。 义昭颧骨两侧的肌肉仿佛松弛到了嘴角,他颤抖的双手,完全握不紧折扇了。 要是我手中握着的是刀该多好!不,不,幸好是折扇。义昭不禁这么想。 义昭无助地望向身边的饭尾昭连,这才发现昭连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瑟瑟发抖。 “请吧。” 信房说。 饭尾昭连蹑手蹑脚地打开了第一个盒子。里面摆着的正是一个如同陶瓷般的人头。死者的头发显然已被梳理过,皮肤也十分的干净,毫无血色的脸上,双目自然闭着,苍白的双唇像是还含着对世间的留恋一般微微张着。 “真柄十郎左卫门直隆。” “那可是朝仓家一等一的猛将。” 信房无视昭连的感慨,报完死者的名字,说了声“下一个”。于是饭尾昭连又打开了第二个盒子。 “远藤喜右卫门。” “浅井家的军师啊。喜右卫门竟然……” “咳咳!”义昭连忙干咳了两声,阻止饭尾昭连说下去。 “富田才八。” “史野又十郎。” “安养寺彦八郎……” 义昭眯起眼睛,无可奈何地过目着一个又一个首级。背脊处忽冷忽热,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而对方似乎在享受这个过程。 义昭不禁想,处处限制他行使将军权力的信长就像一头秩序的野兽,而眼前这个家伙更像是单纯喜欢杀戮的妖怪。 “最后一个。” 终于到最后一个了。 义昭不由得松了口气。可信房却没有像刚才一样报出姓名。义昭感到不解。 这时,饭尾昭连揭开了最后一个木桶的盖子。可其中却空无一物。 “这……” 义昭终于明白刚才那名搬木桶的随从为何一脸惊愕了。 “还请将军恕罪。” 信房行了个礼。义昭却没有看出对方有半点恭敬之意。 “这是专门为了这一系列事件的主谋准备的。” “啊……你是说朝仓义景啊。” 义昭强颜欢笑道。 “谁知道呢。将军该不会以为他就是主谋吧?这幕后的始作俑者可是把他们当刀使的人。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多么不负责任。他似乎误以为自己有什么强大实力。因为面子得失又将原本和平的世间拖入混乱之中。千千万万的人因他的任性丢了性命,真应该让他看看战争的严酷才是。” 信房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间宝刀三日月宗近。 “人们常说没有闻过血腥味,便不知死亡的恐惧。不曾背负希望,便不知生命的重量。杀掉一个人很容易。但这并不意味着肩上的重量就减少了一分。但是,若是除掉一个人,会令我心情畅快……我会毫不犹豫下手。” 信房向前大大地跨出一步,重新将刀收纳入鞘。 义昭感觉自己仿佛要被对方那犹如深渊般的双瞳吸入,整个人紧绷成了雕像。他紧抿着嘴,半天不敢动弹。直到信房走出了门外,他才像是重新呼吸到空气一般,喘息起来。义昭气急败坏地用折扇狠砸地面。 “可恶!可恶!织田家一个个……昭连!” “是。” “取纸笔来!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第一百三十九章 痛定思痛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八月上旬织田信长出兵攻打在摄津建城的三好残党,却没能如预期中的那样做到速战速决。野田、福岛二城并非铜墙铁壁,兵力也远不如信长,可令人感到疑惑的是,他们似乎有用不完的弹药。 信长绝不会想到是石山本愿寺的僧人在暗中帮助三好残党。 原本这样的法城和乱世应该没有丝毫关联才对,可信长崇尚南蛮寺的做法显然侵犯了佛教徒的利益。石山本愿寺的当家显如上人将信长视为佛敌,联合日本所有的佛教徒与织田信长对抗。 一旦石山本愿寺加入进来,那伊势长岛别院的服部右京亮便不会袖手旁观。全国的一向宗门徒都将视信长为仇敌,发誓要让信长见识一下信仰的力量。 上回败给信长的浅井家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的时机。于是浅井久政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小谷城的山王曲轮大书院重臣汇集。 “现在信长被拖在摄津,我方应该立即出兵攻打横山城,将横山城夺回来,以解佐和山城之围。” 小野木土佐提议。 “但是以三好长逸的实力,福岛、野田两座城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啊。” 藤挂三河说道。 “你忘了啊,他们后面可是有本愿寺在支持。” “你是说,将军信上所言是真的吗?” “那是当然,要不然三好他们半个月也支持不住……不,恐怕三天就会落城。” 藤挂三河脸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连连点头。 “不过这回将军可真有办法啊!”久政笑眯眯地接话道,“竟然能说动显如上人参与进来。” “怪就怪信长自己,大力支持基督教徒建立寺庙。这样才使得本愿寺的和尚内心惶恐啊。将军只要稍稍夸大其词,那些和尚就上当啦。” 小野木土佐说罢,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 “怎么样备州先生,你意下如何?” 见长政紧闭双目,未发表自己的态度,于是久政这么问道。 “我觉得不行。” 长政回答。 “什么!”久政大为不满,“难道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父亲,我并非这个意思。” 长政瞪着久政,战意十足。 久政的怒气被压制后,长政继续说道:“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我们要出击的地方不是横山城。” “那是?” 小野木土佐问。 “坂本!” “为何是坂本?” “坂本乃是信长上洛的主要通道,此处若是被断,信长便会与美浓失去联系,织田家的灭亡便是迟早的事。此时信长被拖在摄津,根本无暇救援此处。”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 “我们要立即前往越前,邀请义景大人一同出战。有了朝仓家的助阵,我们便可说动比睿山的延历寺,以比睿山为据点,在攻守上都将占据优势,这样拿下坂本就十拿九稳。不仅如此,我还要派人前去邀请六角父子和伊势长岛的服部右京亮,让他们一同出兵,阻断美浓与尾张的通路。让信长真正插翅难逃。” “可是,他们会听我们的吗?” 久政问。 “右京亮过去曾经与泷川一益结怨,他一定会欣然接受我方的建议。” “可是连六角也要叫上吗?” 六角家与浅井家乃是宿敌,要与六角联合,小野木土佐心中感到不满。与他抱有同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现在不是拘泥旧恨的时候!”长政一反常态,大声怒斥道,“我们的目标是织田信长!我要的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信长首尾不能兼顾,疲于奔命。若是不把每部分力量都发挥到极致,信长这只老虎一旦反扑,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不能再给对方任何活命的机会!” “是啊!现在可不是拘泥那些小事的时候。现在与六角联合,之后再与他们算账不就行了!” 有了久政的附和,家臣们这才统一意见。 “长政。”久政自豪地看向身边的长政,“这次我们赢定了!” 第一百四十章 笼城与出城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九月十五日,朝仓、浅井联军共计二万四千人朝坂本进发,准备攻打的正是有织田家名将森三左卫门可成所镇守的宇佐山城。可成第一时间向信长求援,并于十八日亲率三百人出城埋伏于坂本町。朝仓、浅井联军的先锋部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者数十人。 小规模胜利后,可成并没有盲目追击,他立即撤回城内重新部署应对之策。 “援军还没有到吗?” 可成的岳父,林新右卫门通安急切地问。 “岳父大人稍安勿躁。信治(信长之弟)大人已亲率三千人从京都前来增援。最迟明日就会抵达。” “敌方可是有二万四千人啊!我们守城士兵只有二千五百人不到。一旦对方发起总攻,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啊。” 可成的脸颊僵硬地抽动了两下。 “真是笑不出来啊。主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当年织田家面对今川义元也是这样的局势。主公仍能开怀大笑,真是不可思议。” 可成站在高台上,遥望城下,思绪却全在信长那边。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林通安说。 “今时不同往日……” 可成陷入沉思,岳父的这句怨言反而点醒了他。 “没错!岳父你说得对!我们无须像过去一样一举歼灭对手,我们只要坚守住城池等到主公返回的那刻,就是胜利啊!” “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如何坚持?” 武藤兼友问。 “你别忘了,还有信治大人的援军呢。只要信治大人加入进来,我们笼城就绝对不会输!” 可成答道。 “噢!的确。只要笼城的话……” 一旁的肥田忠政重重地点着头。 可成鼓舞道:“诸位!这一战我们一定能胜!等主公来的时候,就是我们踏平浅井、朝仓的时候!” “正是!” “好!我们决定笼城!” 可时间来到翌日十九日上午十时,信治的援军仍未抵达。另一方面,斥候却传来了浅井、朝仓联军已经完成布阵的消息。 “朝仓军由宍太村出击,浅井军则由辛崎滨发动攻势。” “辛崎滨……”可成赶紧查看地图,手指在上面画出浅井军的行动路线,“信治大人的援军恐怕……” “恐怕什么?” 林通安问。 “恐怕会遇上浅井军主力。” “什么!” 林通安大惊,叫道:“那不就完了吗!?” 可成眉头紧皱,低头苦思。 “我们该怎么办?” 肥田忠政问。 可成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左右。 “一定要让信治大人安全入城。” 可成转过身,望着摄津的方向,若有所思。忽然他的脸上露出了浅笑。他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一般,转头对身边的部下说道:“我终于明白了。主公在困境下发笑的原因!是实践心中所想的决心!思考出答案,然后坚决执行,不留遗憾。岳父大人、兼友、忠政。宇佐山城就拜托你们了,一定要坚守到主公到来的那一刻!” “三左,你这是?” 可成没有回答林通安的话,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他一脸笑容。他转而向众将士喊道: “诸位!我等追随信长殿下多年,从被人看不起的乡下人,到今时今日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的武士。我等被赋予坚守上洛要塞的重任,如今正是向天下展示我们织田家志气的时候。谁愿与我出城与敌人一战?” 士兵们士气大振,纷纷请求与可成一同前往。三左卫门从中选取了五百人编制成队。 “子孙后代一定会以我们为傲!” 林通安连忙拦住可成,紧抓他的肩头质问道:“三左你疯了吗?你这样出城如同飞蛾扑火,这不是去送死吗?” “必须有人去把浅井引开,这样信治大人的军队才能安全入城,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要也是我去!我这把老骨头,即使今天不死,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你还得为长可、兰丸、坊丸、力丸(可成的四个儿子)想想啊!” “岳父大人,你不要劝我了。我意已决!长可如今已是一名出色的大人,主公将他带在身边,他日长可一定能光耀我们森家。他一定能带领好弟弟们。”三左卫门紧紧回握林通安的手说,“岳父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深知无法改变可成想法的林通安沉默以对。 “替我转告主公。能为日本第一英主效命,是我三左一生的荣耀!”可成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接着说道,“还有,替我跟大公子道个歉,‘不能好好跟他道别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攻之三左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报!敌将森三左卫门可成率五百人朝我们这边来了。” “什么?”朝仓景镜大为不解,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却丝毫不慌乱。 “他是不是自暴自弃了?还是以为可以像上回一样偷袭得手?大将!让我去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前波吉继主动请战。 “不急。这次我要让他有来无回。”景镜思考片刻,下达命令,“火枪队听令打第一阵。第二阵由前波大人率领。朝仓景恒、山崎吉家、阿波贺三郎你三人率领第三阵绕后,务必将敌军一网打尽。” “是!” 起初森可成的部队士气如虹,直冲朝仓本阵。可一阵火枪声响起,士兵们便像木棍一般栽倒在地。森可成大喊着鼓舞士气,织田军又再次朝敌方发起冲锋。当第二阵枪声响起的时候,可成身边的士兵人数便只剩不到三百人。 这时,第二阵的前波吉继带兵杀来,两队人马短兵相接。尽管人数占优,但朝仓军丝毫占不到一点便宜。森可成不负“攻之三左”的威名,带着将士来回冲杀,造成前波吉继部极大的伤亡。朝仓景恒、山崎吉家、阿波贺三郎随后赶到,与第二阵形成了包围之势。尽管三左卫门身中数十创,但他仍如猛虎一般在战场上穿梭。 这边的动静之大,引起了浅井军的注意。浅井方的浅见道西、浅井政元又领两千人前来夹击。 “哈哈哈!我们胜了!” 看到浅井军被吸引了过来,森可成振臂高呼。这令浅井、朝仓困惑不已。 就在浅井、朝仓疑惑之际,西面突现一队人马。前来的不是他人,正是织田信治的援军。信治亲率一千人马突入重围与森可成汇合。这令森可成又喜又气。 “信治大人,您这是为何啊!?” “当然是救你一起杀出去!” “哎!你这可坏了大事!” “三左!放心吧!我只带了一千人马来,其余的两千已经入城了。” “噢!不愧是信治大人!” “要感激的话,回头再说吧!先与我杀出去。” “好!” 森可成与信治合力突围,眼看就要杀出一条血路。这时半路又杀出一队骑马队,直接冲断了织田军。来者竟是浅井方的总大将浅井长政。他的队伍实力之强,如同一只厚实的大手,轻易就将织田军拨得七零八落,织田军很快便尸横遍野。 “浅井长政!” 遍体鳞伤的森可成于乱军丛中发现了长政的身影,大吼着朝他冲了过去。可身旁的浅井军可不会如此轻易被突破。他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闪开!” 森可成大吼着挥动手中的大刀。可浅井军哪里会退。他们的刀从四面八方砍来,可森可成竟像拥有钢铁身躯一般,无动于衷。 “射!” 浅井家臣石田十藏领一小队弓箭手前来,所射箭矢,十有八九插进了森可成体内。 森可成全身插满箭矢,双手已无法握紧大刀。他拄着刀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齿间满是鲜血。 骑在马上的长政威风凛凛地慢慢靠近。士兵们便退散到了一边。 “可恶……” 森可成颤巍巍地抬起头,瞪圆了双目。 “你们这群可怜的家伙,只是这个悲哀的乱世产物。根本没有守望天下的智慧和胆量。只是不断、反复地杀与被杀。竟还妄想阻止信长殿下。也罢,你们若是想过去,就从我森可成的尸体上踏过去!” 森可成用嘴紧咬住刀柄,将大刀从土地中拔出,怒号着朝长政冲了上去。 森可成的气势与忠勇令人胆寒,浅井士兵全都吓呆在原地。 长政敬重其英勇,便打算亲自给他最后一击。可此时,部下石田十藏跳了出来,一刀朝森可成的背部劈去。森可成的盔甲瞬间开裂出一道大口。 他倒在血泊中蠕动了几下,暴睁着双目,便不再动弹,口中仍紧紧咬着那把钢刀。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回疾风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森可成牺牲后,信长的五弟信治也因寡不敌众死于朝仓家臣大阳寺右马助之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宇佐山城在武藤兼友、肥田忠政、林通安的奋战下得以抵挡住了敌方攻势。 没有攻下宇佐山城的朝仓、浅井联军只好从大津出发,在马场、松本一带放火挑衅。见宇佐山城不为所动,于是他们又越过逢坂到京都附近的醍醐、山科放火。 信长收到线报,暗中协助福岛、野田的正是本愿寺,于是决定从摄津撤军回头解决朝仓、浅井这个大麻烦。可对方一系列的挑衅举动彻底激怒了他,信长恢复以往疾风般的战术,仅用时两天便率大军至坂本。朝仓、浅井的联军远远一见信长的旗帜便吓得退守到比睿山。 比睿山乃日本七高山之一,所拥有的悠久历史远非本愿寺所能比拟。延历四年,最澄大师居于此山,于七年创建一乘止观院(也称比睿山寺。弘仁十四年敕改比睿山寺为延历寺),二十四年以此山为根据地倡天台法华宗,大造伽蓝,致使比睿山成为守卫王城的镇护,同为京师东北方教学两面的圣地。 如今,比睿山庇护朝仓、浅井,公然与信长为敌。在下坂本完成布阵后,信长的阵中陷入了一层重重的哀伤之中。 “是吗?三左称我为日本第一英主……” 听完林通安叙述关于森可成最后的战斗后,信长眺望着远方叹道。在场的家臣无不涕泪交下。 “主公,下令攻击吧!让我一同前往,为父亲报仇!” 一向内敛安静的森长可大声请求道。 “是啊!我们愿一同前往,为三左卫门和信治殿下报仇!” 林通安和武藤兼友附和道。 换作曾经的信长,以他急躁的性子也许会立马准了长可的请求。可比睿山非普通的山城,它的影响不低于一城一国。信长眯起双眼,迟迟没有开口。 “主公不可啊!”佑笔武井夕庵劝谏道,“比睿山乃法城,一向宗信徒遍布全国。若攻上山,必定会与比睿山为敌。让我方成为佛敌,正是朝仓、浅井的阴谋啊!” “是啊。原本本愿寺便在暗中支援三好残党,若是这次我方进攻比睿山落下口实,本愿寺等一向宗门徒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对我们发起攻击。” 佐久间信盛也不赞同进攻比睿山的做法。 “难道三左卫门和信治殿下的仇就不报了吗?” 武藤兼友反驳道。 “兼友大人,你为何也如此意气用事?战争本就是这样,大家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 “可朝仓、浅井不除,我方就必须无时无刻担心这上洛之路的安全。” “朝仓、浅井躲的可是比睿山!可不是别的地方!” 佐久间信盛有些情绪激动了。 “比睿山这些僧徒早就忘了佛家教诲,好酒淫色,丝毫不遵守出家人的清规戒律。他们还有什么资格算是出家人?那里聚集着犯了法的贼人、走投无路的乞丐、妓女、强盗……不仅如此,他们还参与到世间的战乱之中,还有什么资格称得上法城!?” 武藤兼友流着泪痛捶地面。 “话虽如此,但是只要他们表面上没有向我们动手,我们就没有理由先对他们采取攻击。一旦让对方抓住把柄,遍布全国的一向宗信徒就会暴动。” 武井夕庵解释道。 “确实。如今我方根本无暇应对这股势力。” “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家臣们的意见倒向了佐久间信盛和武井夕庵这边,认为应该另辟蹊径,不应与比睿山正面为敌。这令年少的长可十分气恼。长可猛地起身,负气喊道: “够了!我原以为主公您是不拘于形式,厌恶世俗想法之人……就算以我一人之力,我也要上山为父亲报仇!” “不可无礼,长可!” 林通安劝道。 可长可并不理会,扭头就朝帐外走。在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信房上前拦住了他。 “冷静点,长可!” 长可一把甩开信房的手,说道:“反正死的是我父亲,与各位并无瓜葛!” 信房连忙唤来大善,命其紧跟保护。 森可成对于信房来说是相当于父亲般的存在,他又怎会不感到悲伤气愤呢? 信房单膝跪地请求道:“父亲……” 信长见他那面具之下滴落的眼泪,立即打断道:“我和你一样为三左的死感到难过。但是我们肩负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不可让情绪乱了自己的判断。三左的仇,我一定会报!” 信房这才退了开来。 “佐久间信盛、稻叶一铁。” 信长唤道二人名字。 “是。” “去把比睿山管事的和尚带来见我。” “这……” “我想这些僧人还不知道我信长的可怕。一味地让步,只会让那些贼人沾沾自喜。让他们来,我会开出最后的条件。要是比睿山不愿退出,那么就让他们与这座山共存亡好了。” 信长冷冷地说道,他那冷彻心扉的目光让人回想起曾经胆大妄为的吉法师(信长的幼名)。所有人都察觉到,信长似乎又要做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马驹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连你也这么胆小吗?” 长可拽着马缰,斥责自己的坐骑。可是年轻的骏马却丝毫不听他的指挥,在马厩前打着转。 “长可,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哪?” 大善问道。 “当然是上比睿山,为我父亲报仇!别拦着我!” “你一个小孩能打得过谁?” “打不过也要打!” “快下来。” “什么?我说了,别拦着我!” 长可将手中的长枪对准大善。 大善失了耐心,用力一拽长枪,将不肯松手的长可从马上拽了下来。 大善一把丢开长枪说道:“你小子这样是去送死!” 长可立马站起身,回应道:“难道你要我和那些人一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森家的男儿就算战死也绝不会退缩!” “你小子……” 大善怒上心头,一拳将长可打翻在地。长可捂着脸,一时间愣在那里。 “你平时的沉着冷静都去哪了?这一拳是为信房殿下和主公打的,也是为你父亲打的。” 大善上前一把揪起长可。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你难道看不到吗,主公悲伤的神情。”大善大声怒斥道,“你当然看不到,你那眼睛早就被仇恨蒙蔽了。你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你那该死的胡言乱语,践踏了信房殿下的心、践踏了主公的心、也践踏了你父亲用牺牲换来的志气!” 长可撇过脸,无言以对。 “主公还只是尾张一国之主时,你父亲就侍奉在主公身边。一起生死患难不下数十回,他们之间的情义岂会是你一个孩童所能理解?在你出世前一年,你父亲曾主动承担保护信房殿下上京的任务。大公子至今仍时常提起,赞叹你父亲是一名竭忠尽诚的武士。我与九郎兵卫等人也一直以你父亲为榜样。失去这样的家臣,有谁会无动于衷?!大家都有自己的方式告慰森大人的英灵,不是像你这样蒙头瞎撞。” “但是……父亲不在了,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年少的长可紧绷着脸,泪水和鼻涕不住地往下流。 “想!用你的脑袋好好地去想。想你父亲为什么牺牲自己?想你父亲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想你父亲贯彻的是什么样的大义?” 长可双肩一垂,全身瘫软在那里大哭起来。 大善叹了声气将他扶了起来,为他掸去身上的尘土。 “好好看着吧。主公和信房殿下一定会为森大人报仇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十名僧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黄昏时分,暗黄色在天空仍有一隅之地。 枝叶繁茂的孤树下留有一片残影。信房扶着树干,与那片余晖做着最后的道别。直至天空最后一分暖色消逝,信房的嘴唇才翕动了几下。 “永别了,森先生……” 既然作了道别,那么内心的悲愤也要一并舍弃。信房这样告诫自己。 阿初从大树的影子中走了出来。 信房说道:“教我一件事。” “主人想问何事?” “这种战备状态下,如何才能潜入敌营?” 阿初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凑近了信房,在他耳边低语。 翌日的清晨,依照信长的吩咐,佐久间信盛和稻叶一铁带来了比睿山的高僧,人数有十位之多。 这十位僧人毫无惧色地步入信长营帐,在信长面前一字排开坐好。信长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一审视僧人们的样貌。长可则抱着信长的大刀,站在他身边。 片刻间,谁也没有出声,气氛像是将众人都禁锢了一般。突然外头一阵整齐的步伐,一队士兵的身影倒映在帐幕上,显然是信长事先就安排好的埋伏。 僧人们脸上的表情变了。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所信奉的神佛能否保他们平安,开始担心眼前这个男人是否会像传说中那样暴戾。 信长的视线不再飘忽,他锁定着坐在正中的那名和尚说道:“请各位大师前来不为别的事。我希望比睿山不再为朝仓、浅井提供帮助。” 果不其然,信长所紧盯的那名和尚便是他们的带头人。这名眼角带着疤痕的和尚回应道。 “朝仓景镜殿下和浅井长政殿下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战争。” “你觉得我会信这样的说辞吗?”信长根本无心听这样的无稽之谈,他粗暴地回应道,“若是接受我的条件,我承诺归还延历寺山门领地。如何?” 和尚们开始互相攀谈,似乎对信长提出的条件甚是满意。只有当中那名和尚不为所动,连眼睛也不眨地与信长对视着。 “否则……” “否则什么?” 其他九名和尚立马恢复警觉的神态,在信长身上聚焦。 “否则我将带兵包围比睿山,直到你们水尽粮绝。然后烧毁比睿山根本中堂以及山王二十一社。山上的人,甚至鸟兽一个也不留。” “啊!” 和尚们又气又怕,唯独中间那名和尚还存留着自若的神情。 “信长大人莫非是不惧神佛者?” “神佛在我信长看来,只不过是金属与泥土罢了。” “那大人又何必传我等前来商量呢?” 信长答不上来,脸上的表情极度难看。在场的佐久间信盛与稻叶一铁等人也将手摁在了刀柄上。 这时帐外一阵骚动,并非来自埋伏在外的侍卫。 这时帷幔被掀了起来。 血色缠绕全身的信房手中提着一颗人头走了进来。 “闪开!” 信房粗暴地一脚踹翻中间那名带头的和尚,来到信长跟前。 那名和尚正想回身反击,但一看信房丢在地上的人头,立马吓得脸色苍白。 “这是?” 信长问道。 “浅井家臣石田十藏的首级。” 信房答道。 “怎……怎么可能?石田大人可是在联军阵中。” 和尚惊叹。 “那又如何?这种小角色的人头,要多少有多少。” “朝仓、浅井联军可……可有两万多人。这……” 信房咬牙切齿怒吼道,他的眼中仿佛喷发出蓝色的鬼火:“两万也好,二十万也罢。对于我们织田家来说,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我织田家的将士为了成就大义,能舍生忘死。谁也不会白白牺牲,每个逝去的生命都会成为我们还活着的人的力量,和我们一起抗争、和我们一起战斗。神佛也好、鬼怪也罢,妨碍我们平定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恶鬼啊……” 和尚们呆呆地望着信房,像是为了稳定情绪一般吞咽着口水。 信长紧接着说道:“一日。我给你们一日的时间考虑。明天的这个时候,若是朝仓和浅井没有离开比睿山。我会连同三左卫门和信治的仇一同报,让这世上再无比睿山!” 东倒西歪的十名和尚互相搀扶起身,灰溜溜地离开了信长的营帐。帐中这才响起了啜泣声。站在信长身边的长可,他那稚嫩的脸上早已涕泪纵横。 “我会继承森家。”长可跪在信长和信房跟前,带着哭腔发誓道,“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为像父亲一样的武将!” 信长重重地拍打了一下长可的肩膀说: “之后,就拜托你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陷入蛛网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回到比睿山的僧人迟迟未派人送来答复。 二十五日上午,失去耐心的信长便召集家臣开始部署包围比睿山的计划。 比睿山山麓的香取屋敷由平手泛秀、长谷川丹后守、山田胜盛、不破光治、丸毛长照、浅井政贞、丹羽氏胜等人把守。 新构筑的穴太砦则安排簗田广正、河尻秀隆、佐佐成政、冢本小大膳、明智光秀、苗木久兵卫、村井贞胜、佐久间信盛、进藤贤盛、后藤高治、多贺常则、梶原平次、永井雅乐助、种田助之丞、佐藤秀方、中条家忠等十六名将领入驻。 田中一带由柴田胜家、氏家卜全、安藤守就、稻叶一铁布阵。 唐崎砦由佐治信方、津田太郎左卫门入驻。 比睿山西麓的将军地藏山则由织田信广、三好康长、香西元成率领两千兵力布阵。 信长本阵则设在志贺的宇佐山城。 当完成第一步布网计划后,信长开始着手在心理上打击对方。他派熟悉地形的山本对马守、高野莲养坊于八濑、大原口处构筑阵地,数度趁夜派遣忍者上山放火,令寺方苦不堪言。 这样的战略不费一兵一卒,一点一点将对方的士气消磨殆尽,比睿山的投降仅仅只是时间的问题。可就在信长专注于此事时,摄津的三好三人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们趁机对野田、福岛进行补修增固,并招集浪人在河内、摄津各地示威。高屋城的畠山昭高、若江城的三好义继、交野城的安见右近以及伊丹、塩河、茨木、高槻各城也都增强防备。若要想再度攻克三好三人众,又得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兵力。这令信长大为恼火。 可坏消息并没有结束。 南近江的六角义贤、六角义治父子再度起兵,在甲贺口的三云氏居城菩提寺城集结兵力。不仅如此,近江的一向一揆亦蜂起呼应。无奈之下,信长只好让木下藤吉郎、丹羽长秀以及德川家的援军同往志贺。 虽织田方在与六角父子的战斗中处于上风。可不知何时敌方会以何种形式再度为织田家设置障碍。信长为比睿山织的网密不透风,可将军义昭和朝仓、浅井等人为信长织的却是一张除之不尽的蛛网。 不论是三好三人众,还是六角父子,亦或是近江的一向一揆都不是信长的对手。可是信长的主力却被自己设置的网钉死在比睿山周围,根本腾不出手来。 一筹莫展之际,信长叫来信房商议。 “你曾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对吧?” 信长问。 “是的。朝仓、浅井可以看作一股势力,三好三人众可以看作一股,六角父子可以看作一股,一向宗可以看作一股。他们是不可能紧紧团结在一起的。先让我们从最烦人的开始解决吧。” “最烦人的……” 信长一边自语着一边用折扇敲击着代表三好三人众的棋子。 可是三好残党那边已经加固了防备,如今织田方已经无法抽出更多的兵力去进攻,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事。 “我决定了!”信长突然笑了起来,“我们去和三好三人众谈和。” “什么?” 信房目瞪口呆。 “怎么?平时让我不能太在乎面子的不是你们吗?” “不,不是啊,父亲。只是……”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信房搓了搓额头也笑了起来。 “还有就是派谁去交涉的问题。依你看呢?” 信长又问道。 信房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 “松永久秀。” “那只老狐狸吗。嗯,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要说对三好的了解,他可是比我们任何人都深刻啊。既然如此,那一定要快!立马传令给松永久秀。” 信长试图将这些火苗一一熄灭,可就在另辟蹊径的过程中,伊势的长岛又传来了坏消息。 愿证寺在住持证意的领导下,蜂起进攻伊势、尾张两国边境的小木江城,作为城主的织田信长七弟织田信兴因寡不敌众,在奋战后不敌,於天守切腹自尽。 信长忽感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般。信治死时,他感到的是悲愤,而如今七弟信兴也离他而去。这令信长开始厌恶这样的持久战。 “得加快脚步!” 信长这样催促自己。他想和朝仓一决胜负,于是在与三好三人众议和后,着手与六角父子和谈。他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对付朝仓、浅井身上。 可时间在接二连三的小规模冲突中进入到了冬季。长久的作战令织田家的士兵显露出了疲态,士气低落到了冰点。而朝仓那边也同样有着自己的烦恼。对于朝仓士兵而言在冬季里作战是非常艰难的,这会使他们士气大大减弱。 无需与对方拼得两败俱伤,信长深知本方的优势,他知道该如何利用它们。信长不拘于颜面得失,利用将军义昭促成了与朝仓、浅井的和谈。正在苦恼的朝仓当然是欣然接受了和谈。 十二月十三日,织田信长跟浅井长政、朝仓义景正式讲和。双方互换请起文后,织田军渡过湖水从濑田撤退,浅井、朝仓联军则由高岛郡退离。 这双重的蛛网表面上告一段落,但也只不过是信长以退为进的策略。 兴许朝仓军在撤退的路上仍对信长的谦卑态度感到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才是胜利的一方。而信长那方却早已反思出了一个结论————比睿山。那是一切困境的起源,也是蛛网的突破口。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火烧圣域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织田家上下在繁忙与低落中度过了元龟二年(1571年)的新年。忙于重整军备的信长依然四处奔走着。九个月的时光转眼即逝,在多次向比睿山发出“避难警告”无果后,信长终于再次向比睿山出兵,准备兑现他去年许下的诺言。 “主公,你真的打算那么做吗?” 明智光秀一脸苍白的问道。 “光头,大军已经到此,你觉得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吗?” 光秀表情苦涩地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信长。 “虽说打开比睿山这个缺口是我们突破敌人联盟的重中之重,可这带来的后果,主公可有想过?” “光头,你又要开始废话了。足足九个月,你难道认为我这九个月里不曾动过脑筋吗?” “可这后果,可能远比主公你想象的更严重。一旦对比叡山动武,将会与天下的一向宗以及一向宗信徒为敌!” 信长移开视线,无心搭理光秀。可光秀紧追不放,继续说道。 “比睿山是日本教学两面的发祥圣地,寺中所藏经文蕴含着全日本的传统与德义。你若是毁了这些将置日本的文化于何地啊?” “那么我问你,你跟随我为的是什么?” 信长语气变了,变得严厉起来。 “当然是……平定天下。” “平定天下后,该做什么,继续按照旧的制度走吗?” “当然不是。” “所以你应该明白了。我要的是改变现在的社会制度,什么传统、文化那只不过是禁锢这个时代的枷锁。当所谓的知识与传统在阻止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的时候,那它就只是毒瘤而已。” 光秀无法反驳,但他仍不想认输。 “这正是朝仓和浅井希望看到的啊。” “烧毁比睿山只是一个开始,只是对朝仓他们的一个警告。” “那些到山上避难的百姓怎么办?” 信长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我们一共发了几次避难警告?” 猜到信长想要说什么的光秀,吞吞吐吐地答道:“五……五次。” “那么这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光头,我命你为总指挥,山上的人一个不留。” “什……什么!”光秀的脸更加苍白了,“还请主公三思啊!” 在光秀看来信长一定是疯了。 “是啊!主公!”旁边的武井夕庵也一同恳请道,“毕竟那只是些无辜的信徒啊!若是将他们都赶尽杀绝,天下的人会怎样看待主公您啊!主公,还请三思啊!” “连你夕庵也要教导我吗?” “不敢,只是这信徒中老弱妇孺众多,数量不下千人……” 信长根本不想听武井夕庵解释下去,他转向信房问道:“信房,你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说说你的看法吧。” 信房淡淡地开了口:“我曾在一乘谷城亲眼见到过一向宗恶僧强抢民妇,并残杀民妇孩子的事。” 这时,武井夕庵、明智光秀、佐久间信盛都将目光聚焦到了信房的身上。 信房继续说道:“面对此等恶行,一名武士出面制止。恶僧却声称武士对佛祖不敬,诬陷武士是佛敌。” 佐久间信盛不屑地说:“这岂不荒唐?!” “嗯。确实荒唐,然而当时旁观的百姓竟抓起地上的泥巴朝武士扔去,试图消灭恶僧口中的佛敌。” “什么?他们竟敢……” 佐久间信盛等人都惊讶得长大嘴巴。 信房点点头说:“没错。只要平民百姓受了他们的蛊惑就胆敢违抗武士阶层。” “这群可恶的和尚!” “不仅如此,一向宗还对外宣扬,不需懂得佛法经文及参与寺庙仪式,不论好人、恶人,只需口念‘阿弥陀佛’就可通往西方极乐世界。他们的佛法既无法趋人向善,又不能约束恶行,光凭一句‘进者往生极乐,退者无间地狱’便将整个日本玩弄于鼓掌之中,背后满足的只有他们的一己私欲。他们嘴上念叨着慈悲,却视人命于草芥。这难道不是这世间最大的恶吗?” 听了信房的话,无人再反对信长的决定。只有光秀怯怯懦懦地轻声问道:“那……那些无辜百姓该怎么处置?” 信房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抛向了信长。 信长沉着脸,反问道:“举着竹枪企图与你拼命的人还能算无辜百姓吗?” 光秀不再说话。 信长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对信房吩咐道:“这次你跟随光秀一起行动。” “是。” 重臣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来继承人的答案已经揭晓了。他们本以为信长真的会打破常规,将信房培养成继承人,可此举无非会让信房背负恶名,对他继承织田家百害而无一利。信长果然还是在乎血缘这层关系。 “主公,这事无需大公子出马。” 武井夕庵劝道。 可是信长不答,只是看着信房,眼神中有着无法形容的考量。 信房本能地避开了信长的视线,思忖片刻说道:“不,请让我一同前往。” 家臣们诧异地看向信房,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翌日清晨,织田军从四面八方展开了对比睿山的攻略。山间红叶尚未苏醒,血已沾满枝头。 此时信长的本阵迎来了一位稀客。 将士们议论纷纷。 “那位夫人一定也觉得主公此举太过疯狂,才亲自来劝谏的。” “可她还是来迟了啊!先锋部队此时恐怕已经杀到山门口了吧。” “哎,这样做真的会遭天谴的。” “喂,你可别乱说。小心主公砍了你的头。” 浓姬的到访,让死气沉沉的本阵又一次骚动了起来。信长孤身一人面对着世间的反对与敌意,站在山间溪流边仰望着比睿山山顶。此时那边的天空早已被漆黑的浓烟所笼罩。 “阿浓,你和他们一样,也是来阻止我的吗?”信长闻到熟悉的香味,连头都没回,“那座山,弥望清规、强抢民女、藏匿有罪之人,如今又试图阻碍我平定这个乱世。纵使天下人都反对我,我也要逆天下之道……” 浓姬的食指轻轻地贴近信长的双唇,信长便停止了说话。 “殿下真是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不懂殿下的苦心?我在家中,心想着殿下要对抗天下人的意志,坐立难安,才前来此处。殿下无需觉得孤独,这恶名就让我替你分担一半。” “今天过后,也许天下人会把我比作魔王也说不定。” “那我就是魔王夫人。” “哈哈哈!我真是越来越痴迷于你了。” “殿下会说这么好听的话真是少见。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派信房前去?” “嗯。” 信长收起笑脸,长长地叹了声气:“就算我是个再怎么打破常规的人也会抵触将家督之位传给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世人一定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在我看来,能否真正继承我的志向比血缘关系重要得多。他是否能真的理解我的志向,这就是一场大考验。” “可是……” 浓姬转头朝着比睿山方向望去,担心的话哽在了喉间。 “我想他也猜到我的意图,所以才二话没说地接受了。” “话虽如此……” 突然山的那头一阵枪声响起,信长有种预感,战事胜负已定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越过这道门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房率兵一路狂攻,突破了山谷间和山峰处敌人的防线。主力部队在山门前汇集,此时已是下午四时。 “大公子,就到这吧。”光秀向信房提议,“过了这道门就是另一个世界了。之后就交给我们吧。大公子无须背上这份恶名。” “说的没错。要想立功,也不要拿这种功劳的好。” 一直不认可信房的佐久间信盛也这样说道。 “我想二位还没有明白父亲的意思。” “主公的意思?” 信房苦笑道:“能否跟上父亲的脚步,就看是否有决心跨过这道门了。” 光秀有些错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大善、九郎、又市郎。” “是。” “你们守在这里,不许越过山门半步。” 信房吩咐道。 “这是为何?” 大善等人疑惑地看着信房。 “里头不都是一向宗僧侣以及狂热的信徒,或许还有少不更事跟随父母来到这里的孩子。我不确定该不该对他们也拔刀。” “可是大殿下的命令不能违抗。” 九郎兵卫说道。 “所以有我去就够了。” “我等愿与殿下共同背负……” “这是命令!” 信房严厉地说道。 他正想出发,衣服却被阿初拉住。阿初微皱着眉头,一脸担心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在这等我。” 信房拍了拍她的肩头,便独自领兵跨过了山门,一路杀到了根本中堂。 此时宽约四十步的根本中堂已成屠宰场。令信房感到惊讶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中却夹杂着酒的香气。那些倒在房中的尸体里竟混杂着浑身赤裸的女性。没想到这些一向宗僧侣的生活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糜烂。 突然天空几声闷响。天色越来越暗,不知是被乌云还是浓烟遮挡。随即焦味传来,信房警觉地扫视四周。是火!灵社、僧坊、宝塔、佛像已被点燃。 “饶命啊……” 百姓打扮的女子跪在地上恳求道,她一手牵扯着信房的衣角,一手搂着年幼无知的孩子。 信房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两旁的建筑突然火舌四起,信房忽感一阵剧痛从脖颈处直冲后脑。他一手捂着头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大公子,你没事吧?” 身旁杂兵问道。 “没事。别管我!” 不能让人知道我怕火的事。信房想起森可成的告诫,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可刚才那名女子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就连她怀中的孩子也已一命呜呼。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这加剧了信房的头疼。四周的景象变得扭曲,耳鸣目眩同时袭来。忽然,一名身高六尺四寸的僧人手举薙刀朝他袭来,这人便是山门随一的荒法师,人所称羡的金刚相模。 信房勉强抵挡,相模步步紧逼。信房踉跄着边挡边退,一直退到了墙边。相模抬刀猛烈刺击。信房本能一闪。相模的长刀便插入了墙中无法拔出。信房抓住机会斩了过去。可不料相模徒手抓住了他的刀刃。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织田家的士兵从旁偷袭一枪刺进了相模的侧腹。信房得以顺势将刀嵌入相模的脖颈。鲜红的血喷射至信房的双眼,信房怒号着将刀继续挥砍了下去。 “啊……呃……” 信房摇晃着靠到墙边,头痛欲裂。鲜血的味道剥夺了他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 “大公子,你还好……” 刚才助阵的士兵正打算询问,可话音未落便被信房横斩成两截。 信房仿佛成了另一个人,披散着头发便朝人群中走去。他逢人便砍,根本不分是敌人还是信徒,亦或是本方士兵。 暴雨倾泻下来,密密麻麻的雨滴捶打着火焰。比睿山上一片混乱,如同人间地狱。 失控的信房所经之路血流成河,倒在他身旁的尸首不计其数。雨势越大,他便杀得越狂。 暴雨始终还是未扑灭大火,比睿山上的延历寺终于化为了一片焦土。雨停了,人也杀尽了。信房站在堆积成山的尸体前,终于恢复了理智。 他看了看眼前的尸体,想不通里头为何夹杂着这么多老弱妇孺。正当他扭头想要质问身边的士兵时,四周的士兵都如同见鬼一般,退到了一边。他回看自己的双手以及被血浸透的全身,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九月的雨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同浓姬一同前来的还有廉姬。她在山脚下焦急地等待着信房的归来。 天色渐暗,经历了刚才那场大雨,山上的火光已化为袅袅青烟。全胜而归的士兵们无精打采地走在长长的石阶上。谁也没有庆祝胜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流离失所的难民。 廉姬垫着脚尖眺望返回的队伍,却始终等不到信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逆着人流而上,朝山顶方向跑去。 “看到大公子了吗?” 她随手抓过一个士兵问道。 身上满是污垢和血渍的士兵摇了摇头。 廉姬又向上跑了一段距离,询问另一名士兵。 “大公子呢?” 士兵像是被吓了一跳,颤抖地指了指后方。 穿着华服逆着人流而上,众人应该感到诧异才对。而廉姬的举动,却引不起旁人丝毫的注意。究竟山上发生了什么,会使打了胜仗的士兵心神悲沮到这种程度? 廉姬百思不解,心中的不安越发沉重。 辗转多处,廉姬终于在山峰一处遇到了大善等人。 “殿下呢?” 大善、九郎兵卫、又市郎、阿初四人一脸哀愁地回看了廉姬一眼,旋即又看向了崖边。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崖边的孤树下留有一人的背影。那人正是信房。他仿佛乘在浮云之上,身前是皎洁的明月。月亮的冷光倾泻在他那被血染红的白色羽织上,以及他那披散的黑发上。 廉姬静悄悄地往他走去,却无意间偏见信房的面具丢弃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他的背影立在那里,透露着不容任何人接近的气息。当廉姬细细观察却又发现那逼退所有人的并非是什么气势,而是常人无法分担的痛苦。 廉姬小声唤了句“殿下”。 信房一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听见。 当廉姬绕到他身前,目睹了他的面容,刹那间泪如雨下。 信房空洞地望着明月,神情呆滞,仿佛游荡在黄泉比良坂的孤魂。 不会有比这更令人痛心的神情了。那一瞬间,廉姬感到害怕,害怕原本的信房再也回不来了。 她握住信房冰冷的手,又唤了一声。 信房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过了许久,他才如同烧裂的房梁一般,生硬地吐出一句:“啊……我终于成了真正的妖怪。” 话音一落,眼泪便从他的眼角溢出。说来可悲,这两行泪竟是他脸上唯一能找到的情绪,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余烬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殿下情况怎么样了?” 大善、九郎兵卫、又市郎三人已来访多次,都没有如愿见到信房。自火烧比睿山后,信房便将自己幽禁在了房内,谁也不见。 “还是……” 廉姬摇摇头。 驻足门外的三位家臣大失所望。 “今天来,有什么要事吗?” 廉姬问。 “没……没什么大事。” 大善眨巴着眼睛,躲闪开廉姬的视线。 “哎!你就直说了吧。”又市郎不耐烦地嚷道,“你现在不说,难道还等人走光了再说吗?” “什么人走光了?” 廉姬又问。 “是……是这样。”大善无奈地开了口,“殿下自比睿山回来之后就没露过面,家中甚至国中都有人传言殿下因与神佛为敌,杀了信徒,遭了天谴,所以染了怪病,只能卧……卧床等死。这种谣言也在家臣中传开了,部分人已经离开。” “不如我亲自去和家臣们说说吧?” “恐怕……” 大善不好把话说全。廉姬自然也明白其中意思,她不安地回望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轻叹了一声。 “气死我了!”又市郎对着房门大声骂道,“当初与我大战几十回合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难道你打算在里面躲一辈子吗?你杀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你怎会这般懦弱!” “闭嘴!又市郎!” 九郎兵卫吼道。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大家不都是这样想的吗!” “你这混账!我不许你这般侮辱殿下!” 九郎兵卫撸起袖子,一拳打在又市郎的脸上。又市郎也不甘示弱,回敬对方。 “都给我住手!夫人还在这呢!” 大善劝开两人。三人面红耳赤地伫足相望着,心里不是滋味。 大善气愤中带着些许感伤,说道:“我们的殿下绝不会逃避。死在殿下刀下的都是敌人和作恶多端之人。殿下从未以杀敌之多而自傲,更不想对无辜百姓动手。” “殿下不是比谁都坚信着主公吗?他只是执行主公的命令,这不就够了吗?” 又市郎说。 “正因为殿下他比谁都要信任主公,才会这般的痛苦啊!” 大善大声反驳道。 “那里面可不仅仅只是敌人。”大善红着眼眶说道,“殿下本可留在山门外什么都不做。他是为了我们才……” “殿下就是这样的人。难道你能保证,杀死那些妇孺仍能昂首挺胸,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吗?” 九郎兵卫紧咬牙关,质问又市郎。他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那小子……哎!” 又市郎懊悔地锤击着大腿。 九郎兵卫一步上前,在房门前平伏身子,表情肃穆。 “我坂本九郎兵卫,此生只愿侍奉殿下一人。不论你一日不出也好,一年不出也罢,我九郎都会伴你左右!” 紧接着,大善也在旁边平伏。 “我井上大善也是!殿下你要休息多久都行,家中大小事务,请放心交给我大善!” 接下来是又市郎。 “我又市郎也一样!谁要是敢走,先挨我一顿揍!” 房门依然紧闭着,里头毫无动静。可三人脸上的疑云已散去,他们再次行礼后,便离开了居所。 第一百五十章 谁也不行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转眼间,新年已至。皇居也终于在历时一年十个月完工,参加完皇居落成典礼后的信长风尘仆仆地返回岐阜城。 “阿浓,去把那三个小鬼和他们的母亲叫来。” 信长一进家门便这么吩咐道。 “今年又会十分忙碌。信雄会被送到北畠家作为养子,信孝则会送到神户家。这可能是我们一家人最后相聚的时光。” 信长一边阅读着信笺,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浓姬显得十分不满。 “殿下,你似乎还忘了一个人。” “你是说信房。”信长将眼神转向浓姬,“他最近怎么样了,还是躲在房内吗?” “你为什么不能亲自去看看他呢?” “我很忙。”信长将视线移回信笺,顿了顿语气,说道,“他一定怨恨我这个做父亲的吧。” “殿下真是这么想的吗?”浓姬皱着眉说,“信房成日坐在廊上发呆,即使是毫不相干的人看到他的样子都会心疼不已。可他从未怨过殿下,至今嘴里仅有一句‘我令父亲失望了’。” 说着说着浓姬便嘤嘤哭了起来。 信长深吸一口气,叹道:“或许我真的太操之过急了。” “不论军事还是内政,信房都是孩子们中最杰出的,也是最理想的继承人。可是,要想争夺这天下,他不能止步于此……” 信长没有将话说全,望着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 第一百五十一章 倔强的忍者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时间一转,来到了六月下旬。连日的降雨使得天空已经许久不见太阳的踪影。失意的信房仍如脱线的木偶一般歪着头靠坐在廊上。相比之前紧锁房门,如今他的脸上已增添了几丝血色。 如今北近江战事频发,信忠也将迎来自己的初阵。在他出阵之前,无论如何都想再次拜访一下这位兄长。可一进院子的信忠却大吃一惊。 “兄……兄长。” 信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曾经威风凛凛的兄长像是换了一个人,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满脸胡茬、披头散发的病人。 见信房毫无反应,于是信忠又唤了一声。 “嫂嫂,兄长这是……” 廉姬摇了摇头,便在信房身边坐下,帮他梳理起头发。 “殿下,勘九郎来看你了。他马上就要上战场了哦,这可是他的初阵。” “是啊!”信忠也来到廊上,在信房身旁坐好,“总觉得很不安,不知道能否将兄长教给我的东西在战场上施展,所以特来拜见兄长,希望兄长给我一些建议。” 气氛沉寂了片刻,信忠侧身窥探了一眼信房的表情,发现对方仍旧呆望着院中的地面。 “勘九郎。” 开口的是廉姬。 “第一次上战场切不可贪功冒进,证明自己不求一时,经验是一点一点累积而成的。你是织田家的公子,一举一动都有天下人注视着,不可失了织田家的风骨。” 信忠眨巴着眼睛看着廉姬。 “我想殿下一定想这么说。” “是……是!放心吧兄长,我一定不辱织田家之名!” 信忠行礼后,便要告辞。廉姬微微欠身,道了句“祝您武运昌隆”。 “嫂嫂,兄长这样……真的没事吗?” 廉姬笑了笑说:“这样也好,殿下随公公征战多年,让他好好静养,远离战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信忠点点头,出了院子。 信房微微侧过头,终于将视线从地面移开,落在了弟弟远去的背影上。 七月信忠赢来自己的初阵,北近江的战事显然对整个浅井、朝仓的联盟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越前内部因为朝仓义景的昏庸给了织田方可趁之机。 “由于木下藤吉郎的调略,朝仓家臣前波吉継、富田长繁、毛屋猪介、戸田与次郎等人已暗投我们织田家。届时攻打朝仓义景时,他们会充当案内役(带路人)。” 八月下旬的某日上午,阿初将此消息向信房报告。信房一如既往坐在廊上发着呆。见信房没有任何表示,阿初说了句“我会再来的”,便出了门。 十月初正是盛产葡萄的季节,当廉姬端着一盘新鲜的葡萄前来时,正巧遇见了正在汇报消息的阿初。 “武田信玄由甲府踯躅崎馆领兵三万五千朝京都进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将军义昭的邀请。如此一来,包围我方的势力便又多了一个。因为信玄的加入,浅井和朝仓两家的攻略只能暂缓,与此同时,京都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将军义昭终于起兵,正式与织田家为敌。三好残党相继而起,还有本愿寺……” 阿初顿了顿语气,似乎在等待信房的反应。落空后,她继续说道:“武田信玄是日本第一名将,军队空前强大,恐怕德川家会给他们让出通道。” “就算德川家不背弃同盟,以他们的实力也绝对无法与武田家抗衡。恐怕这次织田家是避免不了与之一战了。若将军发起的盟军一起朝我方攻来,就算是大殿下也无法抵挡。到时候敌军攻入城内,又会怎么处置我们这些人?士兵对待城中女子的手法,主人你再清楚不过。你还能安心继续坐在这里发呆吗?” “阿初小姐。正巧有新鲜的葡萄,吃一点吧。” 廉姬虽笑容可掬,但语气中分明带有劝阻的意味。 阿初瞟了她一眼后,便站起身。与廉姬擦肩那一霎那,她停住了脚步,说道:“让他一直这样下去,你觉得没关系吗?” “当然不是,只是……” 阿初不听廉姬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句话无疑在廉姬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该如何帮助信房恢复。可尽管她绞尽脑汁,仍旧毫无办法。也许让他远离纷争,才是让他的心神一点点愈合的唯一办法。在此之前,廉姬能做的便是照顾好他,不受外界干扰。而她受的委屈又有谁会懂?她忽感浑身无力,银盘从手中掉落,水果散了一地。她这才回过神来。为了不让信房看到自己的泪水,廉姬匆匆忙忙地将水果收拾好,离开了长廊。 仅仅过去九日,阿初又带来了武田方占领了只来城和饭田城的消息。 “武田的大军到达东美浓,岩村城已经开城投降。坊丸殿下(信房的五弟)作为人质送去了甲斐。东美浓大半已落入武田的支配。”阿初单膝跪地,如此报告道,“德川方面似乎并不打算退让。武田信玄的军队现在正朝三河方向移动。” 十二月下旬,早晚的温差已经变得尤为明显。信房披着一件单衣站在廊上发呆。仅一支烛火发出的光亮,在黑夜中甚是恍惚。 “二俣城仅凭一千人,已抵挡了武田军十几次进攻,可武田胜赖(武田信玄的四男)命人断了二俣城的水源。即使二俣城有天险可依,恐怕开城也是迟早的事。二俣城离德川家的居城滨松城仅有十里路,若是二俣城投降,德川家就危急了。” 阿初抬头望了一眼信房,信房的背影毫无波澜。于是她继续说道。 “大殿下已经派出了援军,由佐久间信盛大人和平手泛秀大人带领,共计三千人。武田信玄此次出兵意在上洛,而并非为了消灭德川家。大殿下此举不仅仅是为了激励德川家,更是希望家康先生不要贸然出兵……” 不等阿初说完,信房便转身径直走进房内。倔强的阿初则更加笃定自己的方式起了作用。她快步跟上,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阿初小姐。请适可而止!” 那人正是廉姬。她与阿初四目交接,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让开。” “不行。我不同意你继续这样逼殿下。” “难道你要放任他不管吗?” “我……” “你根本不懂。继续放任他,他只会不停地责怪自己。” “不懂的人是你!” 廉姬少有地大声抗拒,一瞬间阿初都惊呆了。 “这一年来,我日日夜夜守着殿下。即使他什么都不愿说,我也明白他内心的痛苦。每次他从噩梦中惊醒,每次他崩溃大哭,每次他面无表情地呆望着地面……这里面的痛苦我也能切身体会到。求你不要再逼他了。” 廉姬难过地蹲下身子哭泣。倔强的阿初紧咬着牙关,也一样湿了眼眶。 一阵寒风将蜡烛吹灭,却熄灭不了阿初的执着。她丢下一句“我不会放弃的”,便扭头离去。 三日后,阿初又来禀报。而信房只是背着她坐着,毫不理睬。 “德川家康主动出战,于三方原大战武田军。可实力悬殊,损失惨重,已退回滨松城。我方援军佐久间信盛避而不战已撤回岐阜城,平手泛秀大人战死。” 信房的身子突然晃动了一下。因为他知道,泛秀一死,平手家便绝了后。而泛秀的父亲政秀曾是父亲信长的老师,是信长称其为“爷爷”的人。政秀为了劝谏年轻的信长,剖腹自杀,这令信长后悔不已。信长建寺立碑哀悼政秀,平手家也是织田家中最忠心的一族,可如今…… “我这还有一封军师先生(竹中半兵卫)写给你的书信。” 阿初将信放于地面,推至信房身边。见信房无动于衷,阿初只好道了句“失礼了”,旋即将信封拆开,阅读起其中的内容。 “许久不见,不知大公子安好否?我与藤吉郎殿下忙碌于北近江战事,不得脱身前往拜见。今听闻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兴兵上洛,既忧心又兴奋。此生若能与他那样的军事天才一战,无憾矣。但,信玄公此行注定是徒劳。原因有三:其一,甲州距离京师路途遥远。其二,武田领地强敌环伺。其三,考虑到信玄公的年纪,恐怕是体力上的衰退才使他生起了佛念。如今信玄公新胜家康,却不趁胜追击攻打滨松城,其中一定藏有玄机,不知大公子是否有兴趣前往一探究竟?” “不可!”廉姬再也无法忍受了,她以从未有过的音量呵斥道,“殿下久疏战阵,如今身子虚弱,不可前往危险之地。” 阿初则不愿退让,也提高音量唤了声“主人”! 她俩一同向信房施压,等待信房的答复。可信房仍如一塘死水,坐在廊上一语不发。 阿初猛地起身,愤然离去。 当战事消息再次传来时,报告的人已经不是阿初,换成了九郎兵卫。 “攻下野田城的武田军没有西进,转而北上,经长篠城去到了凤来寺,并且没有继续行军的迹象。就在刚才,武田军派使者前来面见了主公,送还了平手泛秀大人的首级,不知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道使者走的时候,似乎十分气愤。还有,松永久秀又叛变了……” “九郎。” 信房的手臂在单衣内交错,他盯着院中含苞欲放的樱花,淡淡地开了口。 “是。” “你和阿初都变得越来越啰嗦了。” 九郎兵卫低头不敢应答。于是信房侧过脸又问道:“那个烦人的女忍者呢?” “你是说阿初小姐吗?” “除了她还有谁,不是应该由她来向我禀报的吗?” “她……” 九郎兵卫望了眼信房,又逃开了视线。 “她说,‘既然主人不愿前往,就由我代替主人去’。” “那个笨蛋!” 信房眉头紧蹙,利落地将手臂穿入衣袖,疾走进屋。 第一百五十二章 礼者中的女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我们究竟要在这山中呆到什么时候?”把守山门的武田家守卫抱怨道,“我们不是要一路攻上京洛的吗?我还没目睹过京都的风采呢?” “是啊,我也纳闷着。照理来说,大军应该向西才对,如今却驻扎在这鸟不拉屎的凤来寺。” 与他同行的另一名守卫附和道。 “该不会传言是真的吧?” “小声点。这事可大可小,小心脑袋搬家!” “说的是,说的是。” “听说附近村落已经派礼者前来进贡啦……” “两位大人,辛苦啦!” 守卫话音未落,一名女子便提着一篮食物走了过来。 “噢!看,说来就来了!” 女子微笑着将食物分给两名守卫,随后松了松衣领,并起五指给自己扇风。她露出的白皙脖颈,以及被汗水湿润的发丝,配上那清新的体香,诱惑十足。 “等到明年今日这天下就是武田家的天下啦。两位大人到时可就是大功臣!” “你这小嘴,可真会说话。” 守卫伸手想抚摸女子的嘴唇,可被她巧妙地躲了过去。 “敢问两位大人的大名?” “我叫次郎,他是三郎。” 骨瘦如柴的男子拍着胸脯说道。 “真是不错的名字呢!小女名叫阿光。” “噢!阿光小姐啊,你的名字也很可爱啊,一听就知道是个美人儿。” 刚才骚扰女子的三郎一脸媚笑。 “大人过奖了。我听说之前,信玄大人在三方原大败德川家康,为什么不一举攻下滨松城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三郎自信地说道,“我们家主公的目的可不是德川家康。德川那样的小角色,随时可以收拾掉。我们主公可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兵力。” “如果说要节省时间,那应该往西前进才对啊。凤来寺在野田城北部,信玄大人怎么会来到此处呢?” “关于这件事……”三郎环顾了一下左右,压低声音说,“听说主公身体一直不好,或许是来此处暂时静养的。” “对对对,有这个可能。”次郎也凑了过来,“主公入道后一直都是吃素,可前几天听侍卫说,奉行却给主公准备了鸡。” “那我们还要不要上京了?” 三郎问。 “你别忘了,西面还有织田家挡着呢!” “信长那粗暴的家伙怎么会是我们主公的对手。听说主公已经派人去劝降他们了。” “作为使者的应该是小山田晴茂先生。前几天我看他匆匆忙忙地离开。” “这些话还是少说为妙,要是传开了被主公知道,可是要被砍头的。” 三郎趁机将手抚在了阿光的胸上,吓得阿光惊叫起来。 “大人你真坏!” “哈哈哈!不如我们到旁边树林里……” 三郎掂了掂手中的小钱袋,钱币在里头叮当作响。 阿光的脸色变了,但并不是因为三郎的无礼要求,而是她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另一名女子。 “我得回去了。” 阿光捏紧衣领,快步离开了山门。 “你看!都是你这个蠢货,把人家给吓跑了。” “你才是蠢货,送上门的小妞,你难道不想要吗?我都想好了,要是她不愿意,我们就合力把她拖进树林给……” “给什么?” 前来的女子厉声问道。 次郎、三郎这才发现身后的女子,连忙下跪行礼。 “没什么,没什么。” “疏于职守,小心我割了你们的喉咙!” “是……是。” 次郎抬头窥探了一眼女子,发现她正瞪圆双眼看着阿光离去的方向。三郎则是等到女子离开后,才缓缓抬起了头来。 “吓死我了,还以为死定了呢!” 三郎说道。 “那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次郎问。 “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惊慌?” “我不是看你这么害怕,我才想对方应该大有来头吗?” “算你聪明,她可是主公侄儿望月盛时大人的直属女忍者。这个叫做芽的女人,可是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可千万别被她盯上。” “哦,哦,哦,但我看她似乎更在意阿光小姐。” “怎么可能,你就别瞎想了,留心自己的小命吧。” “也是。” 两人一直跪在地上交谈着。山门外长长的石阶上早已望不见阿光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望月组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假扮阿光的阿初压低斗笠,从酒家嘈杂的人群中穿过,回到她在长筱城城下町的临时居住点。她摘下斗笠,却没有点灯。屋里昏暗,且充满了木头腐烂的味道。 不会错的。那人肯定是芽!十几年不见,就算面貌有了更改,她那暴戾的杀气只要靠近就能分辨出来。当时阿通就不应该救她,让她死在最后一堂考试上才对。不行,我得赶紧离开此地。 阿初整理好东西,准备动身,却感觉到周遭气息微妙的变化。 外头太过安静了! 阿初抽出腰间匕首,连忙贴在门边埋伏。 啪地一声,刀刃穿过门板,离阿初鼻尖仅有一块指甲不到的距离。阿初灵活地向侧面一个翻滚。下一秒门便被踹开。 “你跑不掉了,阿初!下面可都是我们的人!” 正想从窗户逃走的阿初退了回来,她看向说话的人。果然是芽! “你可真是命大,脱离组织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芽咧着大嘴,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 阿初举起匕首,摆好架势。 “哼,想要反抗?正合我意,反正你从前就不是我的对手。” 芽吊着眉梢朝阿初扑了上去。短短的匕首所闪出的寒光在狭小的空间里晃动。在场的其他忍者就像事不关己一样,讪笑着在旁看热闹。 几个回合下来,芽的袖口被割破,阿初的脖颈却被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芽嗤笑了一声说道:“听说你跟从信长的长子,看来那位殿下也是个无用之人,你的身手可大不如前了。” “不许你侮辱他。” “怎么,你什么时候成了忠诚的狗?” 阿初怒不可遏再次冲向芽,对她展开疯狂的进攻。只可惜对方实力略胜一筹,不仅灵活地抵挡,过程中还振振有词,显得乐在其中。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阿初觅得芽左胸的空档,猛地一个突刺。可,没想到竟是对方的陷阱。芽一个反身,用右臂夹住了阿初的胳膊,一个借力将她摔倒在地。不等阿初反应,芽立马单膝压在阿初的胸口。 完了!阿初顾不得背部的疼痛,想要反抗,可短刀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怎么样?你现在求饶,或许我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看热闹的忍者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笑声,看来胜负已分。 到此为止了吗?可主人他…… “住手!” 突然一个戴着鸦天狗面具的高大身影缓缓步入屋内。忍者们连忙摆出战斗状态,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你是……” 不等芽问完。“啪嗒”一声,一只手臂掉落在屋内中央,其中一名忍者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 忍者们回头去看,却出乎意料地都被砍翻在地。剩下的四五名忍者连忙向两旁退闪,这才看到了袭击的是何人。 只见那人一身普通武士着装,脸上用布蒙着,径直走向了身材高大的鸦天狗武士,随即单膝下跪在其身旁。 “鸦天狗面具?你是织田家的妖怪!” 芽惊叫道。 “正是!” 天狗武士坚定地答道。 可这也只能骗骗像芽这类没与信房接触过的人。阿初一眼就认出了假扮信房的廉姬,那么她身边的随从一定就是主人了。 “真是天大的机会!没想到你会自己送上门。只要把你的人头带给主公,主公一定会大大奖赏我们的!” 芽吊起细长的眼角,兴奋异常的表情显得更加癫狂。 可周围的忍者谁也没敢动弹。 “你们这群废物,怎么还不上?” “喂,那可是传说中会吃人的怪物啊!我们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是啊!你看他身边的侍卫都厉害得不像话了。” “我们也只是收钱办事,可不想送命啊!” 忍者们,完全退缩了。气急败坏的芽大吼道:“你们要是敢逃,望月组可不会轻饶你们……” 可她话音未落,信房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放开她。” 信房冷冷地说道。 芽抽动着脸颊,强挤出笑意:“你要试试谁的刀快吗?” “到此为止!” 僵持不下之际,屋外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喊声。在旁的其他忍者瞬间退让到一旁。一名身材魁梧的黑影从外进入,他身穿白色狼皮所制的披肩,脖子上戴着由硕大佛珠串成的挂珠。他一头浓密的灰白头发,编成了老粗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部。 阿初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得瞪圆了双眼。 “师……师傅!” 这名魁梧的老者便是当初训练芽和阿初的忍者,猪目左太夫。是望月组里一等一的忍术高手。 猪目爽朗地笑道:“你还记得老夫啊。” “芽,把刀收起来。” 猪目对着芽吩咐道。 “可是……” “我说把刀收起来。” 高傲的芽完全收敛了她那高高在上的嘴脸,不服气地收回了手中的短刀。信房也在下一秒将刀移开。 “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织田家大公子织田信房殿下吧?” 猪目笑着对戴着鸦天狗面具的廉姬问道。 廉姬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将腰间的刀平放在了身前,旋即坐了下来。此举,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忍者们明白鸦天狗武士没有攻击的意图后,才一副虚惊一场的样子,挺直脊梁。 猪目似乎对鸦天狗武士的勇气相当中意,他满意地一笑,与鸦天狗武士面对面而坐。 “不愧是织田家的妖怪,气度果然非比寻常,但是让人感觉与平常的武将又稍有区别。” 鸦天狗武士轻挑嘴角,停顿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也与平常的忍者有所不同,多了几分坦荡。” “哦?在下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猪目笑道,右手不自觉地拨动起手中的配珠。 “敢问信房殿下此行目的为何?” “你明知我不会告诉你真话,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廉姬懒散地用右手撑着脑袋。 阿初不禁想笑,这家伙模仿起主人还真是像模像样。转念间,阿初忽感羞愧,看来是自己错怪了廉姬。若不是平日里细心照顾主人,廉姬又怎能模仿得如此到位。 “也对。是老夫愚钝了。” “不过,你这老狐狸恐怕也猜到我的目的。” “哪里哪里。” 双方的对话突然到此为止。阿初的眼神在廉姬与猪目之间来回。最后坐不住的还是芽,她不耐烦地叫道:“师傅,何必跟他们废话。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你住嘴。”猪目打断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看来,这位先生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嘛?” 廉姬诡异地笑了起来。 “忘了自我介绍了,老夫名叫猪目左太夫,是望月组的二把手。” “我可不是来与你交好的。恐怕你的手下正在前往求援的路上吧。我最后给你一个提问的机会。” “哈哈哈。”猪目大笑起来,“不愧是个妖怪!既然如此……阿初原本为我望月组的忍者,她擅自脱离组织,我必须把她带回去。” 廉姬不悦地说道:“你这个人真是爱说废话。” “什么?” “你明知我不会把阿初交给你。” 猪目还没来得及回应,身旁的芽不耐烦了。她瞬间从腰间抽出短刀,朝廉姬刺来。廉姬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刀尖在她面前停住,因为信房的刀先一步抵住了芽的喉咙。 “嚯!”众人一阵惊呼。 “芽,你真是目中无人。”猪目提起刀似乎打算惩罚芽的冲动,可他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缓过气息后,偷偷将捂着嘴的手心握紧。 芽不服气地收回短刀,退回到猪目的身后。 “多谢手下留情。”猪目接着说道,“这人上了年纪,就对血腥的场面不习惯了。明知身体和精力跟不上了,但对过去的雄心又无法交代,所以总会想着再拼一把,可往往事与愿违。望月组只是一个小小的忍者组织,还不至于愚蠢到与织田家为敌。前几日信长公刚承诺臣服于武田家,若是我们在此伤了信房殿下性命,恐怕要坏了信玄公的大事。但阿初终究是坏了望月组的规矩,按照望月组的法度必须处死。不如这样吧,若是她能通过我的试炼,那我便放她一条生路。” “哦?你总算说了件有趣的事。”廉姬笑道,“说吧,什么样的试炼。” “三天。”猪目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天之内,若是她能取得我性命,我保证望月组不再追究此事。” “师傅……” 阿初吃惊得半张着嘴。 猪目浅浅一笑道:“虽不如枭、獍,但所谓羁绊,可不是用来束缚自己脚步的。” “好。我接受。” 廉姬答道。 “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猪目起身,率领着所有忍者离开。廉姬像是终于解脱了一般,连连喘气。 “你模仿的可真像。比主人本人都还威武。” 阿初腼腆地称赞道。 “是吧。毕竟我比殿下要高大嘛。” 廉姬打趣道。可摘掉面巾的信房,仍捏着下巴,表情凝重。 “殿下怎么了?是不是我太过鲁莽,答应了猪目?” “不。”信房问道,“那个阿廉,猪目所说的枭、獍是什么意思?” “啊,你还在想那个啊!”廉姬笑道,“民间传说枭是恶鸟,长大了会吃了它母亲。獍是恶兽,会吃了它的父亲。” “原来如此。” 信房连连点头。 “对了,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别管这些了……” 廉姬抢先说道:“殿下知道你独自一人到武田领地,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追来的。” “你好啰嗦啊,阿廉。” “因为殿下你根本不好意思说嘛。” 信房不高兴地把头扭向一边。 “那你为什么会假扮成主人的样子?” “这个嘛……” “因为这个笨蛋,担心你会被杀,抢过我的面具就冲了进来。” 这次抢过话语权的换成了信房。 “喂,殿下你怎么能……” “因为你也不好意思说嘛!” 这逗得阿初开怀大笑。 “过分!殿下你真是跟孩童一样小气!” “我一向是有仇必报的。” 廉姬假装生气地捏起信房的脸颊,信房则捏住了她的鼻子。 “你们俩,别闹。重点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师傅的身手可不是我能对付的,何况他身边早有防备。我所会的也都是师傅传授的……” “阿初。”信房打断道,“我自有办法,明天你俩照我的话去做就好。” 信房示意两人靠近一些,慢声细语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俩。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试炼准备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长筱城易主后,城下町自然迎来了萧条。试炼的第一天,阿初与廉姬按照信房的吩咐来到市场,打造忍者执行暗杀行动所需的武器以及补给品。 “阿初小姐你看起来有心事。” 廉姬问。 “我们大量购买这些武器真的正确吗?” 阿初望着沉甸甸的一袋子手里剑、十字钉等武器,愁眉不展。 “这些东西,就算我们三个人用,也用不完啊。何况我们面对的可都是些经验丰富的忍者,怎么会……这么买也太奇怪了啊。况且明天也要我们一整天都在集市上闲逛。第三天就更荒谬了,又让我们在住所坐一整天。主人他却说这几天自己暂时不回来了。” “殿下想出来的法子,一定有他的道理啦。” 廉姬笑着回应。 “你难道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主人乱来啊。” “放心吧。既然殿下的策略连我们也想不通,那敌人肯定更不知道。这样反而让人放心啊。” 听廉姬这么说,阿初恍然大悟一样连点了两下头。 “确实有道理。” “毕竟有三天时间……”廉姬突然转念一想,“若是我们连夜逃跑,三天时间也足可以逃回岐阜城了。” “不行不行,行不通的。望月组的人一定全天都在监视我们……啊!” 阿初突然惊叫起来。 “怎么了?” 阿初凑近廉姬说道。 “你说,望月组目前还以为你才是主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主人的存在。主人会不会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怎么可能!?” 见廉姬大惊失色,阿初的恶作剧算是得逞了。她虚掩着嘴笑起来。 “真是的!你竟然也变得和殿下一样爱捉弄人!” “抱歉,抱歉。” 两人笑着走过了市场,像这样独处还是第一次,除了信房,她们似乎没有共同话题。沉默了好一阵后,最终先开口的还是廉姬。 “那个……”廉姬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初小姐。我得向你道歉。” “为了什么?” “一直以来,错怪你了。是你让殿下眼中又有了久违的干劲。原本我觉得让殿下远离纷争才是真正对他好,但是我想错了。”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想我也有必要向你道歉。我说的话太过了,我以为你是出于自私才随着他的性子。”阿初难为情地将视线移向前方说道,“很早以前,他就是这样,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容易陷在某个错误中无法自拔。要是想让他振作起来,必须用另一个使命感替代他的那种情感。所以烦他也好,逼他也好,我都要把他从他自己的脑子里拉出来。” 见阿初干劲满满,廉姬不禁笑了起来。 “所以,那封信是你拜托竹中先生写的喽?” “你怎么猜到的?” “感觉吧。” 阿初歪着脑袋说:“你的直觉真准。不过也没全中。我只是去向军师先生请教,他说正好也想委托主人去做这事。” “看来竹中先生和你想到一块儿了。” “啊,”阿初突然停住了脚步,“我想我知道主人去哪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难辨的七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凤来寺山的长石阶两旁紧密排列着扁柏与云杉,在这些苍翠的大树下则伏有如凤凰尾巴一般的凤尾草。若是等到七月中旬,山间还会绽放出纯白的百合。 “佛!佛!” 混入凤来寺的信房吓了一跳。 这怪异的叫声回荡在林中,听人介绍那应该是山中的灵鸟红角鸮发出的声音。 转悠了好几圈,也不见那个叫做芽的女忍,想必她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阿初她们。 除了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这里真可谓是静养的圣地,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感觉。 鞋底与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忽然加重,来了大概八名武士。巡逻队立马行单膝跪礼。处在队尾的信房,微微抬头窥探,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八人武士中,竟有六人穿着完全一样的武装。不仅如此,这六人的身材也几乎一点不差。 莫非…… 八人走上长廊,左转进到别院。 “这真是……” 信房感叹道。 “听说,那些可都是主公的影子武士。” 巡逻队的守卫搭话道。 “真是真假难辨啊!几人都是肥胖的身材,身高也几乎一样。” 信房接着说道。 “可不是,这些可都是主公精心找来的替身啊,当然得在身形上与自己保持一致咯。那里头还有主公的亲弟弟信廉殿下,你说能不像吗?” 这该如何辨别哪个才是真正的武田信玄? “嘶!”信房捂着肚子说,“抱歉,我去下茅房。” “快去快回啊!” “好,好!” 信房绕到别院一角,这里的地形在刚才巡逻的时候已基本掌握了。如果没猜错他们是去拜见武田信玄的。可直接靠近太过危险了,该如何是好…… 信房思忖着,突然肚子传来咕咕一阵叫声。这让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你可真提醒了我。” 信房整了整衣衫,右转绕到了厨房。他装作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对着正在里头准备晚膳的僧人喊道。 “给夜间巡逻守卫的晚膳准备好了吗?” 小和尚们一脸疑惑地望着信房。 “还没吗?真是办事不利。” “那个……请问……没有人来通知我们准备啊。” 其中一名像是管事的年轻和尚探着脑袋说道。 “什么?平藏没有来通知你们吗?” “是,是的。” “那个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他。” 信房咬牙切齿,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大人,那个……要是不嫌弃的话,这里有几个饭团……” 小和尚怯生生地说道。 “哦,噢!”信房接过饭团,单手行礼道,“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随即,信房啃了一大口饭团,环顾了一周厨房,因为他从一进来起就闻到了一股草药味。 “这是……” 信房指着正在煎煮的药壶问道。 “这是典医玄庵大人吩咐煎的药。” “为谁准备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玄庵大人说不许任何人靠近。” 信房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慢慢退出了厨房。 看来阿初所言非虚。信玄果真得了重病。若是如此,武田军不往西进而选择来到此处的原因就明了了。只是,信玄足智多谋……要是能有更加确凿的证据就好了。 信房趁夜晚巡逻换班之际,逃出了凤来寺。出了山门他便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得到更加确信的证据。今天已经是猪目给出期限的第二天,若是今晚再查不明白,明日可就无暇分身去管武田这边的事了。 月色正浓,松柏给月光让出道路。因为有石阶的存在,这里的山路并不难走。正当信房苦恼的时候,四名百姓抬着空轿与他擦肩。 “等一下!” 信房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背后叫住抬轿的四人。 年纪最长的男人,看上去是其他三位少年的父亲,他微微侧过头。 “大人有事吗?” “你们这是要去凤来寺?” “对呀,高坂昌信大人特地吩咐我们夜晚上山……” “住嘴阿龟!” 父亲连忙阻止阿龟再说下去。 “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身为父亲的男人一脸严肃地继续向山上走去。 “哎!真是可怜!” 信房重重地叹了一声。 四人又重新停下脚步。 “你……你什么意思?” 父亲一脸惊愕地扭过头,将轿子从肩上放了下来。少年们也先后跟从了他的动作。 信房得意地一笑,然后问道:“几位可是附近的百姓?” “我们的家就住在长筱城附近。” “想必这三位是您的孩子吧?” “猜的不错。” “家中可还有亲人?” “你问这些做什么?” “还有老奶奶。” 抢话的又是阿龟。 “可怜哦,可怜。” “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这瞎喊,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不耐烦地问道。 “我只是在叹息,老奶奶年事已高,还得为她的儿子、孙子送终。” “什么!” 父亲大惊。三名少年也一脸不知所措。 “你可知道高坂昌信大人是信玄公的亲信?” “当然知道。” “那你觉得高坂大人亲自吩咐你们制作轿子,是给谁用的?” 父亲与三名少年面面相觑,完全想不到答案。 信房一瘪嘴,继续说道:“当然是给信玄公用的。” “不可能!信玄公可是骑的名驹黑云。” “你怎么知道的?” “上个月,信玄公的军队从长筱城经过,我们可是在路旁亲眼看到的。” “对,对!” 父子四人说得很肯定,不像是在说谎。 信房又说道:“或许是信玄公的替身呢。” 父亲辩驳道:“不可能,那黑云脾气出了名的暴躁,除了信玄公无人可驾驭。” 原来如此。信房微微一笑,接着又是一次重重的叹息。 “可你们不知道,信玄公生病了。” “什么,信玄公病了?” 信房连忙将食指立于嘴前,示意四人压低声音。 “是啊。所以才让你们制作轿子啊。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就是为什么让你们趁夜里将轿子送来的原因。” “噢!有道理。”男人点点头,旋即又将眉头紧皱,“那这和你说的可怜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既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你觉得你们还有命回去吗?” 听了信房的话。男人恍然大悟!他与三个孩子立马打算逃走。 “喂!等一下!” 信房立马叫住他们。 “还等什么,要是现在不逃,会没命的!” “你们要是现在逃走,高坂大人一怒之下可会把你们整个村的人都杀掉。” “那怎么才好?” 男人无奈地拍着大腿两侧,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我有一个办法。” 信房咧着嘴,露出神秘的笑容。 “由我代替你最小的儿子前往。届时,若是高坂昌信想要杀我们灭口,你便可以告诉他,若是你明早没有回去,你的小儿子便会将信玄公病重的消息传播给天下人。” “啊?你这不是在威胁武士大人吗?” “想要活命,可就只有这个法子了。怎样?敢一试吗?” 男人低头思忖了片刻,又看了看孩子们,终于像是下定决心。 “好!就按你说的办!” 旋即,他对最小的少年说道:“五郎!就由你先回去,若是明早我们没有回来,你就将武田家的恶行告诉天下人!” “父亲……” 父子四人相拥而泣,做着最后的告别。一旁的信房不禁觉得好笑,他连忙转过脸,得意地笑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轿子的木匠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当信房一行人扛着轿子接近山门时,便有侍卫在门外迎接。侍卫显得十分谨慎,他示意信房等人不要发出任何声响,跟随他往别院走。 在别院中央等候的正是武田信玄二十四将中最受亲睐的高坂昌信。他虽年已四十,但英俊的相貌仍如美少年一般。 “辛苦各位了,你们做的很好。” 高坂昌信绕着轿子看了一圈后,这么说道。 信房等人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等候对方的命令。 这时高坂昌信抽出腰间的钢刀,说道。 “但是这件事不能被更多人知道,所以……” 喂,这人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先前信房只是为了一探究竟而故意吓唬木匠,没想到高坂昌信真的打算杀人灭口。 信房连忙向木匠使了个眼色。木匠便大喊着开始求饶。 “高坂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区区的百姓,一定不会乱说话的。” “哦?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高坂昌信反问道。 木匠像是为了壮胆,他又回看了信房一眼,继而吞咽了一下口水,说:“大人要我制作轿子的事……我已经告诉我的孩子了。若是明早我们回……回不去,我最小的儿子便会……便会……” “便会什么?” 高坂昌信冷冷地问。 “便会将……信玄公病重的消息传播给天下人。” “谁告诉你信玄公病重的!?” 见高坂昌信怒不可遏,信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了。 “高坂大人,为了何事在这争吵啊?” 与高坂昌信名望相当的内藤昌丰正巧路过。 “这四人,是我找来为主公制作轿子的木匠。我正打算将他们灭口。可他竟然威胁我说,若是不留他性命,他的孩子便会将主公病重的消息告知天下人。” “求大人饶命!我们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的。我家还有年迈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孩子。求大人饶命啊!” 木匠不停跪拜求饶,信房也平伏在地上,窥探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内藤昌丰显得从容淡定,他笑了笑对高坂昌信说。 “那本来就是虚假的事,就算传播出去又能如何?倒是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不够严谨。你若派人去把轿子取来,不就不用多此一举了吗?” “内藤大人说的是。” “不过,杀了他们有损我们武田家的名声。若是他们到处说我们武田家拒付报酬,杀人灭口,那才是真正的大污名啊!” “那内藤大人的意思是?” 内藤昌丰没有回答昌信,转而走向木匠说道:“若我放你回去,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木匠连连点头。 “我一定守口如瓶。” “若是让我听到半点不利武田家的话,我可会亲自带人前去找你。” “是,是!” 内藤昌丰掏出钱袋丢在木匠跟前,说了句“快离开吧”。 木匠连连叩谢,匆匆忙忙跑出了山门。 信房一边跟在后头,一边想着,这家伙一定是吓坏了,跑了这么长一段距离还不停下来。内藤昌丰虽然假装淡定,但是不会错的,从高坂昌信的反应可以看出,信玄果真病重。 就在信房这么想的时候,木匠突然停下脚步。他郑重其事地对信房说道。 “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恐怕我们父子早已身首异处。这是谢礼。” 木匠从钱袋中拿出两枚钱币交给信房。 “什么?你们父子的性命只值两枚钱币?” 信房呛声反问。 “我……我可是还有那么多孩子要养活的。” 木匠撅着嘴反驳道。 信房搔了搔下巴,阴邪地笑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少养一两个,就可以少花一些钱了。” 信房抽出怀中匕首,迅速地挥舞了几下。木匠和两个孩子的裤子便掉落。当木匠连忙拉起裤子的时候,信房的刀也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前。吓得他左手一松,把钱袋掉在了地上。 “我都给你,都给你。” “那倒不用。在下只是想让你去做一件事。” “你说,你说。” “带着这些钱回去后,立马把家搬到滨松城。然后把武田信玄病重的消息告诉滨松城主德川家康。” “我区区一介百姓,家康大人怎么会相信我呢,恐怕连城都不让我进吧。” “这个好办,你就说你是来替织田信房传话的,就说织田信房不日便会上门拜访。还有,我要再次劝告你,最好按我说的去做。要不然你就算回到长筱城,高坂昌信也会立马派人来灭口。武田家手下的忍者可是可以轻松抹去你们这些百姓的存在。” “忍……忍者?” “你忘了前天长筱城酒家发生的骚乱吗?” “你是说一大批人把酒家包围那件事?后来老板还从里头拖出好几具忍者尸体。” “正是。” “我明白了。我会立马转移到滨松城。” “这才是聪明人。” 信房笑着将刀收回。 木匠连忙捡起钱袋。 “你第二次救了我一家的命,真是谢……” 当木匠想要向信房道谢的时候,信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朦胧的月色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影子武士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三月九日,试炼时限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恰巧也就在今天,武田信玄的军队离开了凤来寺,往北向行军,并无进入织田领地的迹象。 信房在道路旁观察完武田军本部行军后,提着酒回到了长筱城城下町,与廉姬、阿初汇合。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廉姬有些不高兴,“怎么还带着酒?” “嗯。”信房盘腿坐下,吩咐道,“阿初,去拿两个杯子来。” “是。” “有客人要来?” 廉姬问。 “当然。” “你指的客人该不会是猪目左太夫吧?不不不,他可不是什么客人啊!” 廉姬蹙着眉头,否定道。 信房得意地笑着,没有回答。 将酒杯放下后的阿初,谨慎地问了一句:“武器已经按照主人你的吩咐买来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布防?” “布防?谁说那些东西是拿来布防的?” 信房反问道。 “欸?难道不是吗?”廉姬惊讶道,“那个钉子啊,什么的,不是为了拿来做陷阱的吗?” “那些可都是礼物啊。” 信房答道。 “礼物?莫非,主人你是想贿赂望月组?肯定行不通的。” 阿初厉声说道。 信房不由得大笑起来。这可逼急了廉姬和阿初。 “殿下!” “好了,你俩不用这么紧张。” “我们怎么能不紧张呢?殿下你闲赋在家多时,疏于锻炼,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去战斗,太过危险了。况且,这关系到阿初小姐的性命啊。” 廉姬瞪圆了双眼,急得脸颊通红。 信房微微一笑,摊开了右手。 “时间差不多了。把面具给我。” 廉姬愣了一下,旋即赶忙在一个个包袱中翻找起面具。 “给。” “喂,你对鸦天狗大人都没有崇敬之心吗,怎么能乱放呢?” “啰嗦!” 廉姬训斥道。 信房就像个受了训斥的孩子一般,乖乖接过面具。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信房连忙正襟危坐,唤了声“请进”。 进来的人正是猪目左太夫。阿初立马拔出短刀,摆好架势。 “退下。” 信房吩咐道。阿初这才收回短刀,跪坐到信房的后边。 因为此时廉姬仍是武士装扮,与信房对坐后的猪目迟疑了片刻,还是笑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只有信玄公有影武者,没想到信房殿下也有啊。” “见笑了,这位是我的妻子阿廉。” “什么!?您的妻子?”猪目惊讶地张着嘴巴,“真是了不得,气度非凡,连老夫我都看不穿啊!哈哈哈!” 廉姬欠身行了个礼。 “是的,即使是我,也常常自愧不如。” 信房为猪目斟满酒杯。 猪目伸手去拿酒杯,一口饮尽。 “猪目先生未免过分相信我了,若是酒中有毒……” “老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若是真的被信房殿下毒死,可得麻烦信房殿下对外界说老夫是死于您的刀下。这样至少不丢人嘛。” “哈哈哈!” 信房又为猪目满上一杯。 “这么说来……”猪目端起酒杯,突然想起某事,“这几天望月组回报的信息中全是假的鸦天狗武士了?” 猪目拍打了一下脑门自嘲道:“身为武田家最出色的间谍组织,竟然完全被您玩弄于股掌之中,真是羞愧难当。利用这三天空白,想必信房殿下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吧?” “是的。”信房也自饮了一杯,“信玄公的影武者有六人,一一分辨也只是徒劳。相比人用眼睛看,马显得更具灵性,它能不被眼睛所惑,轻易分辨自己的主人。所以我要的答案,信玄公的爱马黑云会告诉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气氛融洽得根本不像是要以命相搏的关系。突然信房收起笑脸,双拳撑地,前倾着身子拜托道。 “信玄公恐怕命不久矣,长男因谋反被杀、次男天生残障、三男早夭。四男胜赖虽勇猛有余,但武田家老臣云集,个个战功赫赫。敢问猪目先生,凭他的能力能否稳固武田家?” 见猪目目视地面、表情凝重,信房微微上扬嘴角继续说道。 “在下恳请先生追随于我。” 猪目凝视信房,沉默了半晌才开了口。 “信房殿下恐怕要的不仅仅是我猪目吧?” “不错,我希望建立自己的忍者组织。” 猪目沉思片刻,平伏于地,婉拒道:“多谢信房殿下赏识。可我想信房殿下也应该注意到了吧,要不现在也不会与我把酒言欢了。我希望以武田家臣的身份入土啊。” “是吗。”信房叹了一声气,为猪目添上一杯酒,“是我太过鲁莽,冒犯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哪里。” “先生眼中不带半点疑虑,令人称羡。” “老夫也并非信房殿下想得那么通透。只是人上了年纪,看待事情就不再那么急切,凡事不再需要分出个黑白。” 猪目像是被酒呛到一般,连咳了数下。 “若是不分清对错,如何继续前行?” 信房问。 “跟随自己的心意。身体这个东西啊,有时候会比思想更先动起来。” 猪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若是先动了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背道而驰,对于过往的过错又该如何处置?” “我现在终于知道您眼神中的疑云来自何处了。”猪目笑着继续说道,“但凡活在这个世间,谁敢以圣人自居?谁又能保证不犯错误。何况你我生在的是本就没有对错的乱世。如果觉得错了,立马改正便是,我们能做的仅此而已。至于真正的答案,就留给时间去解答。” “留给时间吗……” 信房若有所思地闭上双眼感叹道。为了探寻武田信玄的行军用意,自己辗转多地,处心积虑,为的又是什么?但是身子确实在他想明白之前行动了起来。 “听老夫这个忍者说这些,真是没有太大说服力啊。哈哈哈!” 猪目自嘲地大笑起来。 “哪里。托先生的福,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是吗,那太好了。” 猪目继而将视线转向阿初说道:“阿初,希望你原谅我。” “师傅……” 阿初疑惑地盯着猪目。 “阿通的死,我也有责任。当初我若是极力反对的话,头领也许不会将阿通派出去。身为你们的师傅,明知阿通尚未准备好……” “我想阿通一定没有记恨师傅。正因离开了望月组,阿通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才体会到了自己不曾体会到的幸福。也正因为此,我才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阿初的视线落在信房身上。猪目欣慰地一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太阳就快要落山。 猪目用力一拍大腿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是啊。”信房抿了抿嘴说道,“那么,就此别过了。” “嗯。” 信房站起身向外走,可猪目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阿初疑惑道:“这是……” “阿初。” 信房阻止她说下去,摇了摇头示意她跟上。 信房三人出了客店。令阿初和廉姬感到惊讶的是,道路两旁竟排列着二十余名信房的家臣,望月组的忍者多为他们所擒获。大善、九郎兵卫、又市郎也在其列。他们激动万分地喊道:“殿下!” “各位辛苦了。” 不明状况的廉姬连忙问道:“大善,你们怎么会在这?” “是殿下的命令。” “欸?什么时候?” “就在前日啊。” “殿下,原来你这两天不见人影就是回了岐阜啊!” “可不仅仅是岐阜。” 信房回答道。 “师傅呢?” 被擒住的芽厉声问道。 “师傅他在里……” 阿初正想回答,可被信房的声音掩盖。 “猪目左太夫已被我所杀!” “什么!” 望月组众人大惊,就连阿初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着!”信房高声喊道,“武田信玄病危,命不久矣!今后天下再无人能与我织田家匹敌!若有想为天下出力者,跟随我!织田家绝不会亏待各位!” 信房一挥衣袖,侍卫们便将望月组的忍者放开。 忍者们互相试探着心意,最终大部分人都跪在了地上,表示愿意臣服于信房。 不能接受的唯有芽。 “你们这群家伙……开什么玩笑,跟随你?” 芽怒目圆睁,赤手空拳地朝信房冲了上去。可她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侍卫们砍翻在地。 “可恶……可恶。” 鲜血从她交错的尖牙间流出,她仍无法平息心中的怒气,张着五爪向信房爬去。她的躯体与地面摩擦得沙沙作响,血痕拖长有好几米。人类始终只是肉体凡胎,就在离信房一米远的地方,她再也不动了。 就算是对手,阿初也不禁心生一丝同情。 信房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了片刻。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中闪耀的便是如利刃一般的光芒。 “听着!既然选择跟随织田家,便要做好一刻都不容松懈的准备!我现在就要交给你们第一份任务——返回武田家!” “什么?” 忍者们疑惑地看着对方,希望有谁能解读出信房的意思。 信房只好继续命令道:“给我确认信玄的死活。若是信玄得神明眷顾,侥幸捡回一条性命。那么你们有再次选择跟随谁的权利。” 望月组的忍者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个个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继而信房又对大善吩咐道:“房内有许多忍者的装备,带人取出来分配给他们。” “遵命。” “师傅!” 谈到屋内,促使阿初想起了刚才信房所说,她打算回客店一探究竟。可信房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那是那位大人自己的选择。” 信房摇了摇头。 阿初眼眶泛泪,根本不明白信房的意思。 “我想,猪目先生应该是得了重病。所以才提出那样的试炼,打算用自己的生命换……” 廉姬也看出了猪目的异样,只是她不忍心再说下去。 一阵风起,枝头盛开的樱花如春雨一般飘落。此处无人折枝相赠友人,却不乏爱别离苦之意。 “所以他才会说那种话……” 阿初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第一百五十八章 破网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接下来怎么做?” 众家臣围在信房跟前等待信房的吩咐。 “父亲现在身处何处?” 信房问。 “正在近畿与将军对峙。” 回答的是九郎兵卫。 “九郎。” “在。” “我命你立即前往,将信玄病危的消息告知主公。” “是。” “阿初。” “在。” “你就跑一趟虎御前山堡。答复军师先生的问题。” “主人不一同前往吗?” “我才不去,我可是上了他的套啊。既然是你请的帮手,就由你自己去处理干净吧。” 阿初抿了抿嘴唇问道:“原来主人你知道。” “哼,就你那点小心思。” 信房将视线移向大善。 “大善。” “在。” “你带人返回岐阜,召集好部下,做好整备。待我回到岐阜,我们就要发起进攻。只要信玄退出,将军布下的这张蜘蛛网便吹弹可破。父亲会顺着蛛丝,一个个将他们剿灭。” 大善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低下头,尴尬地开了口:“可是殿下,我们的人都在这了。” “什么?”信房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的家臣就剩这里的二十几人了吗?” “是的。就在你……” “哈哈哈!” 信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太好了!” 众人诧异地盯着信房,不敢插嘴。 “这可省去很多麻烦。我必须向各位致谢!剩下的可都是忠贞之士!” 信房走近家臣,一一拍打他们的肩膀。 “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因祸得福。” “那殿下你呢?” 大善问。 “我之前派人约了滨松先生(德川家康),我会前往滨松城一趟。” 这时身旁的廉姬往前靠了一步,扬着下巴,故意眯起眼睛看信房。 “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带上你的。” 廉姬一咧嘴,刚才还不怀好意的眼神立马变为了笑眼。 “那我呢,殿下?” 没有分配到任务的又市郎问道。 “你当然也跟我一同前往。” “什么?呃!” 又市郎厌恶地一扭头。 “怎么?” “要我一路上都看你俩口子亲昵的举止,我又市郎当然不乐意啊。” 众人顿时笑开了花。 “那你和九郎一起行动好了。” “那我还是跟着你好了。” 又市郎一听要和九郎兵卫一起,立马改变了态度。这令九郎兵卫十分生气。 “殿下,你可不要随便把累赘丢给我。” “你说什么?” 又市郎质问道。 “瞧你这理解能力。” “好了!”信房笑道,“暂且别过吧。立马动身!局势要逆转了哦!” “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友谊的补救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尽管信房派人给信长捎去了信玄病危的消息,但为时已晚。因为本愿寺从中协助将军,信长已奏请正亲町天皇出面,调停了战争,暂时在表面上与义昭和解。 另一头,德川家经历了三方原的惨败,不论从战力上还是从士气上都正处于低潮期。因为佐久间信盛的不战而走,德川家臣间对织田家感到不满的人占大多数,这样平手泛秀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信房此行,并非为了亲口告诉家康他所探寻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修复两家的嫌隙。 “禀报主公,信房殿下一行三人已经入城。” 家康所在的滨松城书院中,年轻的侍卫正报告着。家康的重臣们则分列在书院中的两侧。 “信房殿下只带了两个侍卫吗?” 家康问。 “是的。而且……” “而且什么?” 侍卫为难地瘪着嘴。 “而且,信房殿下似乎与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侍卫举止亲密。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什么……” 家康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圆了双眼,连吞了两下口水。 “哈!这织田家的公子看来也沾染了京都的风气,好这龙阳之癖啊!” 家臣中有人开口这么调侃道。 “难怪他至今也无子嗣。原来他压根不喜欢女人!” “哈哈哈!正是!正是!” “都给我安静一点!”家康连忙阻止道,“可不能失了礼节。” “主公,你还在乎什么礼节。织田家向我方发出邀请的时候,主公您哪次不是亲自领兵前往助阵。可武田信玄大军压境的时候,我们的这个大盟友有没有顾忌过我们的死活?” 脾气火爆的本多重次反驳道。 “是啊!就派了两个部将来,其中一个还逃走了。哼!依我看,织田家都是些胆小如鼠的缩头乌龟罢了。” “要不是我们挡住武田家的去路,恐怕他织田家早就灭亡了!还会让他这么悠闲地瞎逛到我们这里吗?” “就是!若不是他们胆小怕事,鸟居忠广、松平康纯、米泽政信、成濑正义等人也不会战死。” 场面有些失控,家臣们的怨气也并非空穴来风。家康清楚的知道,眼前的问题不是追究谁是谁非,而是该如何平息自家家臣的愤怒,这让他感到苦恼,甚至畏惧。若是待会儿怠慢了信房殿下,消息传到信长公耳朵里,两家的联盟又会走向什么方向。 “主公,信房殿下到了。” 年轻的侍卫在门外报告道。 “快请。” 信房慢步走了进来,家康注意到他的视线将左右两旁的家臣们都扫了一遍。 “喔!” 见信房的侍卫身材如此高大,家臣们不禁惊呼起来,而后便开始交头接耳。家康猜想必定是讨论信房有龙阳之癖的事。 “滨松先生,久疏问候了。” 信房在厅中坐好,两名侍卫则分列他身后两侧。 “是啊,是啊!姊川之战后,快有三年了吧?” 家康爽朗地笑道。 “嗯。时间真是飞快。” “当然飞快,本来该坐在这里的人,都已结伴在黄泉路上了。”本多重次嘲讽道,“倒是某些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你……” 又市郎气愤地打算站起身与对方理论,可是被信房劝住。信房微微挪动身子,朝向本多重次说道。 “这位可是人称鬼作左的本多重次大人?” “正是。” 本多重次不屑地将头撇向一边。 “永禄六年(1563年),三河境内爆发一向一揆,重次大人率兵抵挡,杀敌二百余人。一向宗溃败之际在附近村落放火,重次大人带兵紧追,一举将对方歼灭。” “那又怎样?” “敢问重次大人,为何要继续带兵追击?” “为何?”重次一脸不耐烦地答道,“当然是他们在附近村落放火啊。难道要我看着无辜百姓受苦吗?” “一向宗多为百姓组成,他们受苦不正是咎由自取吗?” “啊?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错的是发起战争的一向宗信徒……” “你说的没错!那武田信玄相比织田家又如何?” 重次眨巴了几下眼睛,无言以对。 “依信房殿下所说,这所有的错都在武田信玄咯,织田家就无半点不周之处?早知如此,我们不如放信玄过去。” “说话的可是有‘神来之箭’美称的内藤正成大人?” “哼,是又如何?” “大人曾助滨松先生平定一向一揆,不受利诱,大义灭亲,忠心可见一斑。为何今日说出此等不忠不义的话?错不都在武田?难道大人想为武田找开脱之辞?同盟之义又在哪?” 信房提高音量,义正言辞地反问道。 内藤正成大惊失色,慌张之下早已语不成句。 “那当然是……那当然是……” “我家主公每每受邀,必定亲自带兵前往支援。可织田家这次,却仅仅派佐久间信盛和平手泛秀两将前来,且兵力仅仅三千。信房殿下可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可是日本第一兵法家武田信玄啊。” 不同于本多重次与内藤正成,两鬓已有白发的米津常春显得更加沉稳,且成竹在胸。 “昔日姊川之战,滨松先生率五千兵主动进攻朝仓势的一万人马,可曾有过畏惧?先生这么说,未免有辱三河武士之名。” 米津常春眯起眼,以睥睨的眼神看信房。信房则继续说道。 “为抵御北近江朝仓,我父亲将勇将派驻在京师至坂本之间,确保上洛通道。摄津、河内、大和等处的三好义继、松永久秀叛乱,我方在抵御他们的同时,还得与二条御所的将军义昭对抗。长岛一向宗势力更是切断了我们唯一的支援。即便是在此等困境之下,我父亲还是将三千人马派往支援,被父亲视为胞弟的平手泛秀大人更是英勇就义。长春大人如此轻言,如何对得起阵亡的织田家将士?” 信房环顾在座的德川家臣,见没有人作声后,换了一副语气说道:“请各位好好想一想织田家与德川家仅仅只是盟友的关系吗?在我看来,两家唇齿相依,谁也少不了谁。试想,若是织田被武田所破,德川家又将何去何从?没有德川家抵御住东面的通道,织田家也无法安心向西拓展。这样哪还有天下布武?两家人还天下太平的目标也只会是痴人说梦。” 信房正襟危坐,面向家臣们郑重地平伏于地面。 “还请,各位以天下百姓为重!” 在座的家臣们面露愧色,无人再提出质疑。信房这一举动连家康也感到震惊,这完全不像昔日那个目空一切的大公子会做的事。看来他也成长了不少。 “既然信房殿下都这么说了,我三河武士岂又会袖手旁观。是吧,诸位!?” 家康在恰当的时机接过话题。家臣们连连点头,重新达成共识。 “对了,信房殿下。先前你让木匠带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吗?” 家康问。 “我亲自查证的,不会有错。” 家康大喜,连忙向信房爬近了几步,抱住信房大哭:“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滨松先生这是……” “信房殿下,你有所不知。我家康这次犯了大错,没有听信长公和家臣们的劝谏,冒然出兵与信玄战斗,才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若是信玄再往南一步,恐怕你就见不到我啦!” 家康这样告诉一脸惊愕的信房,但其实是说给在座的家臣们听的。他将错误归咎于自身,希望以此彻底打消家臣们对织田家的不满。 信房愣了一下,他似乎读懂了家康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说道。 “滨松先生说的什么话。要不是您和在座的三河武士们拼死作战,我织田家又怎能活到今天。” “嗯!嗯!” 家康眼中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他见信房嘴唇干裂,想必一定是路途奔波,加上刚才的唇枪舌战所致。于是细心的家康命人端来了清凉的井水。他亲自将水杯送到了信房跟前。 可将杯子端至嘴边的信房,突然又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唤了声“廉”便将水杯递给了身后的高大侍卫。而那个侍卫也只是愣了一下,微笑着啜了一小口,旋即又将水杯递还给了信房。信房丝毫不觉得尴尬,一饮而尽。 这一系列的动作引起了家康家臣们的注意。他们互相倚靠着,像观赏奇事一般观看信房的举动。就连家康自己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看来家臣们猜测的是真的!真是想不到啊,信房殿下竟然好这口,也不知道信长公知不知道这事…… 第一百六十章 胸有成竹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为了等待派往武田家的忍者的消息。信房和廉姬便暂时留在了滨松城。一直到五月初,忍者才传回了武田信玄已死的消息。这段时间里,廉姬和信房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却一直保持着武士装扮。这也引来了德川家人的指指点点。 廉姬实在憋不住了,于是问道:“殿下,你难道没有发觉德川家的人都在议论我们吗?” “发觉了啊。” “那为什么还不让我穿回女装?” “他们这时候议论得越激烈,到时候就会越觉得自己愚蠢。”信房冷哼了一声,阴邪地咧嘴笑道,“我仿佛都能看到他们愧恨难言的样子了。” 廉姬无奈地眯起眼睛:“呜哇,殿下你真是坏心眼。” “再忍耐几天,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岐阜了。” “真的吗?” “当然。” “太好了。” 廉姬兴奋地高举双拳。 “怎么,在这呆腻了吗?” “嗯,有一点儿。” “但是回去了,你可就要成天呆在城里,做什么事都得束手束脚啦。” “也是。”廉姬蹙着眉头,沉思片刻,“但是我们离家多日,现在国中又是如此紧张的局势,殿下应该尽快回去才是。” 信房凝视着廉姬,没有回应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有啊。我这就帮你弄干净。” 信房将嘴唇凑了过去,廉姬脸颊涨得通红。就当信房快要吻下去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叫声。 他俩连忙朝声音的源头望去。惊恐万分的侍女调头就逃。 “她干嘛呢?” 信房不解地问道。 “啊!殿下真是笨蛋!” 这回廉姬生气地一甩手,快步走回了房间。 “这些人都怎么了?” 信房纳闷道。 几日后,信房派往武田家的忍者终于传来了消息。有“战国第一名将”美誉的武田信玄病死在了信浓的驹场,享年五十三岁。家康与信房商议后,决定派兵侵入骏河武田氏的冈部和骏府。他们在这两地放火,但武田方却没有出兵反击。这才使家康和信房确认了信玄已死。 信房火速回到岐阜城,面见了信长。可信长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关于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父亲打算怎么处置佐久间信盛大人?” 信房问道。 “三方原之战,他独自撤退,致泛秀阵亡,让我们织田家的颜面尽失。” 信长没有说下去。明智光秀补充道:“大人准备下令让他切腹。” “孩儿想请父亲收回成命。” 信长的眉毛一高一低,不解地盯着信房说道:“佐久间、林佐渡等人在家中一向与你作对,你怎么反倒帮他求情起来?” “佐久间大人是两朝老臣,为织田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织田家正在用人之际,还请父亲三思。” “如果连你都这么说的话。那就暂且饶了信盛吧。”信长转而对光秀说道,“就由你跑一趟。告诉信盛,大公子帮他求情,我不再追究这次过失。” “是。” “下一步父亲打算怎么做?” 信房接着问道。 “主公决定先攻打将军义昭。” 说话的是一同列席的明智光秀。 “时机成熟了吗?” 信房问。 “京里的百姓似乎对将军背叛主公挑起战事极为不满,这时候进攻,确实是最佳时机。” 光秀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为难,语调也不像是在说一件幸事,看样子他对进攻将军这件事持有不同的看法。 “请父亲将进攻二条城和槙岛城的任务交给我。” 信房自信满满地请求道。 信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问道:“你的身体不要紧了吗?” “是的。” 信房郑重地答道。 “可你应该知道,信忠已经在攻打槙岛城了。” “是的,我愿前往助二弟一臂之力。”信房目光炯炯,自信地浅笑道,“只需一千骑。” “什么,一千骑?” 一旁的明智光秀大为惊讶,信长也微微扬起了眉毛。 彻底引起对方兴趣的信房旋即说道:“武田信玄已死,一旦将军义昭投降,三好残党和松永久秀也一定会有所行动。三好义继不好说,松永久秀那只老狐狸再次投降的可能性很大。” 信长不带半点喜悦地说:“但是这点胜利并不足够。” “是。”信房继续说道,“所以我先行一步,父亲可领主力部队朝京都缓慢进发,制造出攻打义昭的假象。而我可利用这个假象与义昭谈判,使他降服。义昭被击破后,父亲可领兵北上,过朽木、若狭,疾攻朝仓义景。攻下朝仓后,浅井自然也不在话下。藤吉郎和半兵卫想必已经为攻打小谷城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听完信房的讲解,信长终于露出了笑颜。而一旁的光秀却仍如惊弓之鸟一般低着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埋种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房这一系列计划的背后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想为自己争取参与攻打小谷城的时间和机会。他希望利用击破义昭的功绩来换取进攻小谷城的先锋位置。 如信房所愿,信长给了他一千精骑。翌日信房便带着队伍赶往将军义昭所在的二条城。 “殿下一定是想到办法了吧?” 信房的人马距二条城仅有三里的时候,大善问道。 “父亲的本阵到哪了?” 信房反问。 “守山城。” 信房得意地扬起嘴角:“届时,我只需派使者告诉义昭,现在投降我能留他性命,若是不从,父亲的三万人马一到……” “那这一战我们根本用不上一千骑兵嘛。” 大善不解地问。 “笨蛋!这一千骑可是日后攻打小谷城所用。” “小谷城?殿下,我越听越糊涂了。” “藤吉郎和军师先生为攻打小谷城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出意外,攻打小谷城的先锋一定是他们。无论如何,我必须参与到先头部队中。” 信房语气坚定,但其中却夹杂着些许的担忧。 “可是小谷城住着市姬公主和小公主们,殿下若是参战,避免不了招来她的怨恨,不是应该离得远远的才是吗?” “你真是笨呐,大善。若是我不第一个冲进去,还有谁能保证他们母女的安全?恨也好,怨也罢,只要她们活着……” 信房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也无法想象未来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不能保证任何东西。那是无法名状,没有亲身经历就不会明白的苦痛。 当信房的部队来二条城时,却意外发现,城堡里升起的是织田家的旗帜。 难道信忠已经攻下此城? 信房大喊着“来人”,进了城门。 出来迎接的是信忠的军师奥平贞俊。这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侍卫,有着宽大的额头和粗且杂乱的眉毛,毫无生气的单眼皮下藏着不怀好意的眼睛,宽且平的嘴唇让人一看就想到鲇鱼。 “请大公子稍等,信忠殿下正在接见公卿们,马上就到。” 跟随奥平贞俊进入书院后,信房盘腿坐了下来,跟随他进入的是九郎兵卫。 “公家的人?” “是的,他们一听闻二条城易主,就立马前来道贺了。信忠殿下的大名一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奥平贞俊瘪着嘴冷笑道。 “勘九郎是如何拿下二条城的?” 信房问。 “信忠殿下他真是才智过人,仅用了两天时间,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对方开城投降。” “是吗。” 信房僵硬地笑道。他本该为亲爱的弟弟感到高兴,可现在他想的却是失去了与父亲讨价还价的筹码。 “啊!”奥平贞俊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异的感叹,“最难能可贵的是,信忠殿下他竟然还谦虚地说这一切都归功于大公子您。” “什么?” “信忠殿下此次可是想出了奇策啊。他仅派一名使者前往游说将军,将军就开城投降了。说来也好笑,我们这将军啊,一听到大公子您带兵朝二条城飞奔而来,就吓得心惊胆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开城投降的条件。” 如果说刚才信房心里还有那么一丝纠结,那么此时听到这里,他的快意已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类似被嘲弄了的感觉。 信房猛地站起身,疾风一般朝门外走,边走边说道:“告诉勘九郎,我还有急事。” “九郎,告诉大善,召集队伍,准备动身。” “可我们才刚到,这又是要去哪?” “当然是追赶父亲的队伍。”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恶言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接见完公家的信忠赶回城堡,还没进门便高喊着“兄长大人”,甚是高兴。 可当他进入书院时,里头坐着的只有奥平贞俊一人。 “贞俊,兄长呢?” “信房殿下已经离开了。” 奥平贞俊平淡地开口回答道。 “什么,离开了?” “是的。似乎有急事。” 信忠低头沉思了片刻,根本想不到所谓的急事会是什么。他叹了一声,坐了下来,心情仍旧大好。 “算啦。兄长和父亲一样,总是像疾风。” “殿下似乎非常羡慕。” 奥平贞俊说道。 “那是当然。” “依我看,殿下你并不比大公子差。” “贞俊,你就别安慰我了。我和兄长怎么比得了。就连此次攻下二条城也是借助了兄长的威名才……” “不。那是殿下您懂得变通。” “什么变通。出主意的可是你啊!要不是你想出这个计策,我看这二条城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攻不下来。这回我真得好好赏赐你。” “我自知有罪,哪里还敢接受赏赐。” 奥平贞俊,抬着右手推辞道。 “有罪?你有什么罪?” “在下利用了大公子的威名,似乎令大公子大为不悦。万一大公子因此记恨殿下……” 奥平贞俊看上去十分愧疚,歪着脑袋不把话说完。 “什么?你说兄长……” “是啊。我想,急事是假,心情不佳是真。” 信忠眼珠一转,背部不禁弓了起来。这一瞬间,他感到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一种能长出不安和彷徨的不详之物。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交换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二条城兵败之后,将军义昭遭到放逐。他再次逃到普贤寺剃发为僧,至此将军名亡实亡,室町时代结束。元龟四年(1573年)七月二十八日,织田信长奏请朝廷将年号从元龟改为天正。 讨伐足利义昭“失败”的信房与信长本部汇合,一起朝北近江挺近,加入了包围小谷城的阵容。朝仓义景为解小谷城之围领兵二万救援,将本阵设在田神山。而信长则将本阵设在了虎御前山。 “信房,你似乎心神不定。” 信长坐在帐中,问道。一同列席的还有信忠、光秀。 信房低头致歉后,问道:“孩儿有一事不明,请父亲明示。” “你是想问关于将军的事。” “是的。” “哦?说吧。” 信房思忖了片刻,说:“义昭的本性父亲你是知道的。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不断挑起战争。我觉得父亲对他的处罚太过宽容了。” “你是在指责为父了?” 信房连忙低头回了声“不敢”。 信长不悦地收起折扇,指着信忠说:“勘九郎,你说说你的看法。” 信忠的眼神为难地在信长和信房之间来回,最终把头压得很低:“将军乃权力的象征,虽然早已无实权,但父亲以勤王之名攻略天下。如果处死将军恐怕会落下口实。到时其他大名即使不通过义昭,也有出师攻打我们织田家的理由。” 信房紧咬牙关,将头撇向一边。换作是平日里的他,用脑子细想一下很容易就想明白这个问题,可今日的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如今信长集结六万大军,准备一口气灭掉浅井氏,可浅井家当主长政的妻子正是昔日织田家的公主阿市,更何况小谷城中还有她的三个孩子。与阿市交好的信房无论如何都想保全她们一家,就连他的妻子廉姬也为此反复恳求过他。 “勘九郎,阿浓把你教得很好。” 信长称赞道,但是却没有高兴的神情。他手肘抵在大腿上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了武田家做的准备。” “什么,武田家?” 在座的都没明白信长的意思。 “信玄已死,武田家失去最大的掌权者。人心自然动荡。有经验的老臣们一定会建议胜赖休养生息,以巩固国内为主。而不满足于活在父亲阴影下的胜赖一定急于树立自己的威望。” “我明白了!”信忠大喊道,“义昭一定会给武田去信,胜赖一定会举兵。到时候我们就有了进攻武田的理由,一举拿下他们。” 信长点了点头:“所以我们一定要快!在他们还未重新联系的时候,拿下浅井和朝仓。” “父亲英明!” 信忠兴奋地答道。 可信房只是一瘪嘴,对这个问题兴趣不大。 “信房。” 见信房没有回应,信长又高声叫了他一次。 “在。” “大战在即,心神不定,这可不像你。” “是。” 信房回答得毫无底气,犹豫再三,他还是起身走到了营帐中央,郑重地单膝跪地请求道。 “主公,请您让我担当攻打小谷城的先锋!” 信长眯起眼睛看他,一语不发。 帐中顿时寂静无声,信房窥探了信长一眼,发现父亲正凝视着他。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信房没有逃开视线,双眼炯炯有神,泛着火光。 明智光秀像是害怕信长忘记了他与木下藤吉郎的约定,于是开口说道:“主公,虎御前山堡为此事已筹备多时,如果先锋临时更改,恐怕……” “谁告诉你说,我们现在要进攻小谷城的?” 信长佯装没有听见光秀的话,反问信房。 “我们将本阵设在此处,难道……”一脸惊愕的信房恍然大悟,“要先攻打朝仓。” “正是!” 信长从椅子上站起:“明日我们会攻击朝仓。目标是大岳城,那里是朝仓的前卫基地,也是与浅井联系的重要通路。朝仓一定会败,而且会迅速从田神山撤离。撤离的目的地必定是柳濑城。我要你带骑马队追击,用朝仓义景的首级换攻打小谷城的先锋。” “遵命!” “可是主公,木下那边如何交代?他可是为攻打小谷城做了整整半年的准备。” 光秀说道。 “无妨,只要信房讨取义景的人头,想必那猴子也无话可说。” 信长嘴角微微上扬,却看不出他有半分笑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台风天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旧历年的八月,正是日本列岛的台风季节。 由于前波吉继、富田长繁等有力部下的叛变,大岳城根本没有抵抗便被攻下。朝仓义景随即下令将本阵从田神山撤离,临走之时仍不忘放火烧毁本阵。这一举动不仅让士兵们的士气跌到了谷底,更是引起了家中家臣们的不满。 义景缺乏德望和领导才能的缺点在这时暴露无遗。面对织田信房的追击,他冒着暴雨领兵撤离。为了能安全抵达柳濑,朝仓家商议兵分两路。用一队杂兵引诱敌人到中河内口,本队则经刀根口撤往柳濑城。 幸运的是这场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雨夜给他做了最好的掩护,杂兵队的引诱使义景成功逃过了信房的追击。可另一边的信长却没有那么容易骗过。面对信长的穷追猛打,朝仓方失去了诧美越后守、山崎吉家、朝仓扫部助三名忠心耿耿的大将。 可安全进入柳濑城的义景并无半点悔意。 “主公,柳濑城恐怕已抵挡不了信长公,请速速撤回一乘谷吧!” 发言的是朝仓三郎景胤。现如今陪在义景身边的家臣不过六七人而已。 “什么?你要我在这种天气继续作战?” 义景不悦地反问道。 “是的。如果现在不逃,等信长主力部队赶上,我们就回天无力了。” “三郎,你真是没有骨气的家伙。其他人呢?我想听听你们其他人的意见。” 一片忠诚却不被待见的景胤,瞪着地面不再说话。 “我觉得从田神山撤离的行动太过草率了。” 七十多岁的筑山清左卫门说道。 “清左卫门,我没有让你讨论对错!” 义景怒骂道。 “主公,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鲁莽吗?烧毁本阵的事,我也一再劝你。既然要撤,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啊,你却还浪费时间在计较那一点点的得失上。” “闭嘴,清左卫门!若不是我想出兵分两路,我们还有命坐在这吗?” 义景怒不可遏地吼道。 “其他人呢?没有更好的建议了吗?” 义景扫视自己的家臣,各位都低头不语,似乎已经接受现实。 “好吧,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败北。不要忘了,我们身后还有本愿寺、信玄公这样的盟友。只要我们坚守住城池,他们一定会攻打信长的后防,到时候我定要砍下信长这厮的头来。” “主公,为今之计是该想想,如何才能固守。” 鸟井兵库头建议道。 “只要我们撤回一乘谷,便有与信长一战的可能。快,派人通知亥山城的景镜,让他速速派兵前往一乘谷汇合。我们这就启程撤退,至于殿后……” 义景再次扫视家臣。不用说也知道,此次殿后的部队一定会像诧美越后守一样以身殉国。这时候该舍弃谁,义景难下决断。 “就由在下来充当殿军吧。” 说话的是景胤。 义景连忙上前握住景胤的手说:“三郎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与义景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景胤脸上那略带厌恶的表情。 此时的义景仍不知道武田信玄已逝的消息,仍旧对胜利抱有幻想。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曾经在金崎之战将信长逼入绝境的他,如今却与对方互换了角色。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次错失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亲率两万大军支援浅井家的朝仓义景,如今成功逃回一乘谷的仅剩五六百人。就连负责殿后的朝仓三郎景胤都投降了织田军。而另一方,对于追击失误的信房来说,就等同于作战失败。 信房为此感到焦躁不安。他的脑子里不断思考着该如何营救阿市一家,可思维就像不转的红灯一般持续提供着一个死信号。做不了先锋,他便对此战事无能为力了! 相比信房,信长显得格外冷静。作为一军主帅,他摒弃了私情,将对手分析得十分透彻。朝仓义景的所有打算,在信长眼中都暴露无遗。 “万分抱歉。” 信房平伏在地,为追击失败道歉。 “这不能怪兄长。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么大的暴雨,无法分清本队和杂兵也是正常的。” 信忠开解道。 信长却大为不满地问道:“信房,你也这么认为吗?” 信房小声回答:“不。” 无论如何也得取得先锋的位置。信房十指抠地,鼓足勇气再次请求道:“请您让我担任进攻小谷城的先锋……” “住嘴!” 信长竖起双眉怒斥道。 在座的家臣们都如同被雷霆击中一般,吃惊万分。一向偏爱信房的信长为何会发如此大脾气,众人也都不明白。 “你给我下去好好反省!” 信长转而对柴田胜家说道:“织田信房的士兵收编入权六你的队伍。”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众叛亲离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义景打算在一乘谷抵抗,可府中城的守将鱼住景固早已暗通信长。义景只好舍弃这世世代代相传的居城,借着月光逃往亥山的东云寺。 “快!快前往平泉寺求援!” 一到东云寺,义景便喘着粗气对高桥甚三郎说道。 “如今这些和尚还会帮助我们吗?我认为应该尽快前往亥山城才是啊!” “笨蛋!我可是比睿山延历寺的大檀越,平泉寺又是延历寺的支派,他们怎么可能不站在我这边?” 甚三郎将信将疑地领命出了门,而义景的惊魂依然未定。 当甚三郎回到东云寺时,已是正午,和他一起进入中堂的还有朝仓景镜派来的家臣平冈次右卫门。 “怎么样了?” 义景连忙问道。 甚三郎摇了摇头。 “什么?!那些该死的和尚!” 义景气急败坏地砸烂手中的茶碗。 “我在他们身上花了多少钱。这些和尚竟然忘恩负义!” 义景的双眼布满血丝,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怒气直冲脑门,致使他开始有些头晕。 “平泉寺的和尚一听对方是织田信长,都吓得脸色大变。他们说是不想像比睿山一样……” “可恶……可恶!” 义景摁着脑门,瘫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咒骂着。 “主公。” 平冈次右卫门小声唤着义景。 义景微微睁开眼看他:“哦,次右卫门……” “我家殿下早料到平泉寺的和尚不可靠,所以立马派我来迎接主公。” “噢!还是式部大辅(朝仓景镜)让人依靠啊。太好了,太好了!” “我家殿下说,不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您的堂弟都该在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啊!” “说的好!终究还是自家的血脉值得信赖啊!”义景的转怒为喜,“那我们快出发吧。” “迎接的队伍已在山门外等候多时了。” “好!” 义景携着一家老小跟上了平冈次右卫门的队伍,其中有他的老母亲、年仅八岁的爱子爱王丸以及妻妾一共一十三人。 天空依然灰蒙蒙的,狂风不断地吹着,好在只是下着细雨。义景心中五味杂陈,只要到亥山城,我就能东山再起,到时候什么织田信长、平泉寺的和尚,我一定要他们好看。可是现实的惨况,又令他不由得彷徨起来,真的能平安无事挺过这一关么?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队伍已经抵达了山田庄。 “次右卫门!次右卫门!” 义景高声唤道。 “主公有什么吩咐吗?” “这里不是山田庄吗?” “是的。因为天色已晚,狂风一直不停,若是晚上继续前行,我怕到时下起暴雨……为了老夫人和夫人们的安全考虑,所以我想还是先到山田庄过夜比较好。” “有道理。那我们就在此处暂住一晚吧。” “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义景一家下榻山田庄的僧房,本以为度过今晚便能转危为安。可夜色如同妖魔的触手一般从四面八方包笼过来。这名为厄运的鬼怪嗅着同族人的鲜血,早已蠢蠢欲动。 二十八日天色未明,山田庄乱作一团。 “织田军来了!快通知主公!” “快!” 僧房的门被疯狂敲打着,义景惊慌失措地打开房门。 “主公,快,快带少主他们逃!” 满脸是血的甚三郎抓着他的两臂说道。 这时鸟井兵库头也靠了过来,喘着粗气喊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织田军!是朝仓景镜的手下和平泉寺的和尚!” “什么!”义景双目圆睁,脑门嗡嗡作响,“景镜竟然背叛我?这不可能……” “主公!”鸟井兵库头摇晃着义景喊道,“清醒一点!你看那带头的不正是平冈次右卫门吗!” 义景顺着兵库头的指尖望去,带领袭击者在人群中厮杀的正是平冈次右卫门。 “这是为什么?景镜也觉得我会败吗?就连那些僧徒……我可是他们的大金主,为何也要致我于死地?” “我一定要砍了景镜那混蛋的头!甚三郎,主公就交给你了。” 鸟井兵库头说完,便又冲进了乱军中,疯狂寻找起景镜的身影。 “主公,看来我们已无路可退了。” 高桥甚三郎说道。 义景痴痴地笑了两声,走回了僧房。甚三郎紧跟其后,为他合上了房门。 “甚三郎,最后一刀有劳你了。” “是,主公。” 甚三郎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涕如雨下。 义景正坐房内,将刀横于身前。 “真是奇怪。此时此刻,我却连一首诀别诗也写不出来。” 义景颤抖着举起刀,对准自己的腹部。 “织田信长!” 义景发出最后的怒号,憋红的脸上早已涕泪纵横。他干净利落地将刀刺进腹部。 四十一年的人生,繁华了一乘谷的平和文化,却将持续了百年的名门朝仓家引向了绝路。朝仓家的灭亡同时也决定了浅井家的命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小谷城攻略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越前战事结束后,为了能安心攻打小谷城,信长对越前做了精心的战后处置。 前波吉继被任命为越前守护代,并受赐信长名字中的“长”字,改名为桂田长俊。富田长繁成为越前府中领主。鱼住景固则镇守鸟羽城,朝仓景镜仍保有亥山城,奉行则由明智光秀、津田元秀及木下家定三人合力防守。 义景的母亲和妻妾则遭到放逐,爱子爱王丸则被丹羽长秀处死。这也是这个战国最残忍又最常见的处置。 信长将本阵移至虎御前山堡,此处正是小谷城的南方,站在山顶向北望去,可以望见小谷城顶端的本城堡。 信长就是在这里召开了攻打小谷城的最后军事会议。尽管信房被允许参会,可对被剥夺了兵权的他来说,毫无意义。 见信房意志消沉徘徊在营地,跟在他身后的阿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殿下这样做,阿初认为反倒是好事。” “好事?” 信房不悦地回问。 “或许主公明白,你正因此事烦恼,为了保护你才不让你带兵前往。” “可是如果率先突入敌阵的是其他人,又如何能保阿市母女周全?” “大殿下为什么不下令直接进攻小谷城呢?” 阿初转换了一下问题的角度。 “先前父亲已派出使者前往交涉,可对方断然拒绝送还阿市母女。”信房紧握双拳,“但是父亲不会被亲情左右……” “如果让主人担任先锋,主人你会怎么做?” 阿初问。 “当然是突入本城后,一边进攻,一边寻找她们。” “依照市姬的脾气,你觉得她会不会在你找到她之前选择自尽?” 阿初的问题,仿佛揭开了盖在灯笼上的黑布。这是信房一直回避思考的问题,也正是因为他对阿市的了解,他能预测到最坏的结果。 “就算让你先找到她,也阻止了她自杀。杀夫之仇,主人你难逃她的怨恨。若是主人你不参战,所有的怨恨都只会集中于主公身上。日后,市姬回到织田家,至少还有你是她唯一愿意去依靠的。或许主公正是想到这里,才不让你前往的啊。” 信房沉默了,他本该预想到这些,可是因为前路风云难测,他的不自信让他本能地想要逃避。虽然鼓足一股劲想往前冲,想着只要第一个冲进本城就能救下她们母女,但是他明白自己太过理想化,所以他才感到彷徨。可此时此刻,阿初的话点醒了他,他明白了另一样重要的东西。 “这样我就更该去了。如果连命都保不住,哪还有日后。若我明知父亲打算一人承担,我还躲在背后,这不是太过狡猾了吗。怨恨也好、打骂也好,只要他们能够活下去,我都愿意承受。” “嗯。”阿初露出了微笑,“既然主人已经有所觉悟了,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这次无论如何,你得把我带在身边。” “忍者只做……” 阿初模仿信房的口气说道:“忍者只做忍者该做的事,冲锋陷阵这事就交给我们武士。” “这次不行!你久疏战阵,你看你这身子,已经瘦得和寻常妇人没有区别。上次与望月组打斗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速度大不如前。你不可再用过去的标准衡量敌我实力。我不会让你冒险。” “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尖锐了。” “因为好好跟你说,你完全不听。” 信房无奈地叹了声气:“好吧,我知道了。” “不客气。” 见阿初如此得意,信房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阿初问。 “只有一条路可选。”信房深吸一口气,“去拜托藤吉郎和军师先生。” 当他俩来到藤吉郎帐外,藤吉郎的贴身小侍卫石田佐吉连忙跑了过来。 “大公子,我家殿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等我?藤吉郎知道我要来?” “是军师先生知道您会前来。请随我进去吧。” 佐吉引路进了营帐。 营帐内,藤吉郎、竹中半兵卫、藤吉郎的弟弟木下秀长、蜂须贺小六等人已围坐在桌前,旁边站着的还有藤吉郎的得力小侍卫加藤虎之助、福岛市松、片桐助作等人。 他们一齐向信房行礼,表情中丝毫不感到意外。 “藤吉郎……” 信房正为该如何请求而感到难以启齿,却被藤吉郎抬手阻止。 藤吉郎示意他入座。 “这下人终于到齐了!” 藤吉郎兴高采烈地说。 “先等一下。”信房打断道,“我有一事相求。” “大公子想的事,军师先生已经知道了。所以在此之前,我藤吉郎要先有求于大公子。” 藤吉郎双手拄膝,欠身请求道:“请大公子加入我们,一起攻下小谷城。” “藤吉郎……” 信房语塞,内心涌起一阵感动。 “此战虽胜券在握,可攻城掠地并非大成功。如果仅仅只是攻下小谷城,恐怕我藤吉郎这辈子就真的玩完了。” “什么意思?” 信房问道。 “主公真心想要的是保全市姬和她的孩子。因此我们一定要漂亮地拿下这一场战役。” “原来如此。” “若是浅井长政战死,市姬或许会协同公主们一同赴死。而我们织田家只有大公子劝得动市姬。所以,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这次行动缺不了大公子的协助。恳请大公子与我们一起同行!” 藤吉郎再次欠身拜托。 “我也正有此意!” 信房高兴地回应。 “因为主公下令,所以我无法给你分派兵力,大公子可还愿意前往?” 藤吉郎问道。 “什么?你这是要主人做你的侍卫吗!?” 阿初大为不满。 “稍安勿躁,阿初。” “是……” 信房转而对半兵卫说道:“军师先生一定已有良策吧。” 藤吉郎也同时吩咐道:“半兵卫,开始部署吧!” “是。”半兵卫微微一笑,淡然自若地指着地图解释道,“小谷城是由底端一层层垒土而上,从下到上,依次分为赤尾曲轮、山王丸曲轮、京极曲轮、中城、本城。几个曲轮之间互相联系,传达讯息。赤尾曲轮由赤尾美作守清纲把守,山王丸曲轮则住着浅井久政,中城和京极曲轮由三田村左卫门、小野木土佐、浅井七郎三位大将把守,浅井长政和市姬则在最上端的本城。” “这次的作战,我们要出其不意,从半山腰攻入先将京极曲轮及中城占领,切断本城和下面曲轮之间的信息流通。到时,我等会对京极之下的曲轮发起攻击,京极之上……”半兵卫将视线移向信房,此时他的眼神已经锐利无比,“就得靠大公子你了。市姬母女的生死就托付在你身上了。” “明白!” 信房凝视地图上本城的位置,坚毅地答道。 “经过几个月的寻觅,我们已经发现了一条直接通往京极曲轮的道路。明天天未明之际,我们夜袭京极曲轮,将中城占领。不得有误!” “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生与死谈判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次日,黎明之前。夜里的狂风终于也在此时渐渐吹起。 浅井家的守将们对织田军的夜袭始料未及,按常理两军交战的消息怎么也该从山下的山王丸和赤尾传来。当守卫大喊着“敌袭”跑过石垣,三田村左卫门才从夜梦中惊醒。 “什么!山王丸和赤尾难道已经被占领了吗?” 与三田村左卫门抱有同样疑问的人比比皆是。 “决不能让他们过去!” “快派人通知主公!” 狂风四起,藤吉郎的军队在昏暗的天色中如入无人之境。浅井军绝大部分人甚至连盔甲和武器都没有装备好,抵抗仅仅持续不到半个小时,京极曲轮和中城便被占领。 “这样一来除了逃往本城,别无他法了啊!” 浅井的士兵当中少部分人逃往了最上层的本城,绝大部分人选择了投降。藤吉郎的后续部队同时也在源源不断地赶来,这才使浅井方来自本城的援军无计可施,又退了回去。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大公子您了。” 结束这小规模战事后,藤吉郎等人决定发兵山王丸曲轮。按照计划,对长政的劝说便交给了信房。 很快信房便来到长政所在的本城门前。对方守卫仍旧处在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他们搭着弓箭试图阻止信房靠近。此时的天空已一片灰白。 大概过去了十分钟,城门开启。 “阿初,你去关注藤吉郎那边的战况。待我出来后,向我禀报。” “不,不是说好让我陪在你身边的吗?” “笨蛋。长政可不会一下子就降服。这样的游说说不定会持续两三天。” “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放心吧,长政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像他那样高尚的武将,是不允许自己做出有辱武士名节的事的。” 说完,信房便取下腰间钢刀交付给了阿初保管。 算起来,这是信房第二次进到这本城。不同的是,这次他是在客殿见到长政。全副武装的长政坐在厅上要比上次更加严肃。 “备前先生,好久不见。” 信房在长政身前坐下。 “寒暄的话就免了。我知道信房殿下此行的目的。若是要我降服,就请恕在下回绝,也请你断了这个念头。” 信房笑了起来,他说:“在下此行前来,是打算告诉你三个消息。” “三个消息?” 长政一脸疑惑,眉头紧蹙,想必他已经料到这三个消息都对他十分不利。 “一是,朝仓义景已经自杀,越前领地已尽归织田家所有。” “不可能!距义景公来援小谷城才过去十日……” 长政动摇的神情昭示了他此时的口是心非。 信房直勾勾地观察着长政的表情,见对方说不下去后,笑了起来。 “朝仓义景缺乏德望,人心尽失。前波吉继、富田长繁、鱼住景固等得力战将皆降服。将他逼上绝路的更是他一族的朝仓景镜。这样的国,别说十天,就是三天也能被拿下。既然朝仓家已亡,浅井家便无需再顾及对朝仓家的义理。遵天下之势,才是智者之举。” “天下大势也并未完全倾斜于织田家。信房殿下恐怕言之尚早。” “没猜错的话,备前先生言外之意是指信玄公?” “正是。” 信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使得长政的表情由愤怒转为不安。 “莫非……” “啊!你猜得不错!”信房咧嘴笑道,“信玄公已病逝,武田家再也无法上洛。还有第三个消息,将军义昭也已被赶出室町御所,逃到了普贤寺剃发为僧了。” “什么!?” 这三个消息,每一个都是长政的一份希望,可顷刻间便全都破灭了。 “难道备前先生还要为这不存在的义理,牺牲全家人的性命吗……不,不仅仅是你的一家,还有那些士兵。” 长政垂下头,沉思了片刻,当他再度将头抬起,无奈的神色已布满每一处棱角。 “信房殿下是想救我们一家的性命?” “正是。” “父亲念及兄妹之情所以才派我至此。另一方面,父亲更是爱惜备前先生,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让步。备前先生乃是平定乱世不可或缺的人才,为了天下大义,还请三思啊!” “我父亲又当如何?” 面对长政的问题,信房迟疑了片刻。但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他功亏一篑。 “原来如此,信房殿下你还是请回吧。以我父亲的性格,他是不会投降的。” “再顽固的人也不会拿一家老小的生命……” “不,你不了解我的父亲。” 长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那由你亲自去劝说呢?” 信房不禁泛起一丝烦闷,他显得有些过于急切了。 长政摇摇头:“若父亲得知我投降,别说听不听我劝说,恐怕第一时间他就会选择自杀。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孝道可言。” 原来让长政感到为难的始终还是父亲久政。久政就像一个鸟笼,从头到尾禁锢着立志于天下的长政。信房越想越气,为了不完全失去主动,他先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我绝不会让备前殿下为难。久政殿下那边,由我去想办法。还请长政殿下耐心等待。” “信房殿下……” 长政唤着信房的名字,表情中满是感激与惊讶。 “那么,我先告辞了。” 信房回到中城,站在高台上望着山下的战事。枪声、喊声不绝于耳。山王丸曲轮仍未被完全攻下,现在他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待能够再次与长政谈判的筹码。 “主人。” 阿初前来禀报。 “战事如何?” “柴田胜家大人、丹羽长秀大人正率兵攻打赤尾曲轮,但地形上处于极大劣势,已经被赤尾清纲打退多次。藤吉郎大人已包围浅井久政的居所,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知道了。” 信房双唇紧闭,轻叹了一声。 “主人那边进行的如何,见到市姬了吗?” 信房摇了摇头:“最大的问题还是久政,没想到这个腐朽的根竟扎得如此深。凡是他的枝叶所覆盖的地方,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长政怎么都不肯在久政之前投降。” “那要先前往说服久政吗?” “不,正如长政所说。久政是绝不会投降的。” “那……” 信房不再回应,只是将目光移向了山王丸曲轮的方向。同时一股决绝的杀意一起向那里迸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残酷的指令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天空仿佛被灰色的棉絮包裹,孱弱地透着昏暗的光。只有狂风不断地刮着,却不曾下过一滴雨。 “始终没有看见浅井久政吗?” 藤吉郎急切地喊道。 “没见他的影子,似乎他根本不打算亲自上阵。” 回答的是年轻的侍卫加藤虎之助。 “那老家伙……” 藤吉郎率领的人马已经突破了木户口,朝久政的居所攻去。他们训练有素,且士气正盛,面对抵挡的士兵如同砍瓜切菜,如暴风雪一般无法阻挡。 那些忠心耿耿的浅井家臣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居所通道。此景令人感到惋惜的同时徒增一丝悲伤。但处在战事之中不可有一丝怜悯,这份恻隐之心随时会让自己丢掉小命。 当藤吉郎等人率兵即将到达庭院时,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小鼓声。藤吉郎连忙抬手命令所有人安静。他们举着钢刀,站在廊上全神贯注听着鼓声。当藤吉郎点了点头后,士兵们便呐喊着冲进了庭院。 可下一秒,众人又重新回到了静止状态。 充满禅意的庭院中设有水塘,塘中荻花红白相映。单膝跪在那里的鹤若大夫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击打着小鼓。中央则是三名年轻的舞者,虽然跳着轻快的舞蹈,可脸上和鹤若大夫一样神情悲怆。 久政则处在上位,可跪坐在那里的只有他的身躯,他的头颅已滚落在血泊之中。原来他已经剖腹,为他执行完最后一刀的千田采女正的尸首也倒在一边。而专门为久政沏茶的老人福寿庵,则在一旁搓着眼睛泣不成声。 “请等一下。大殿先生已经切腹自杀了,让我们跳完这段舞,送他最后一程吧。” 鹤若大夫请求道。 众人本以为藤吉郎会因久政的果敢赴死而开恩,答应鹤若大夫的请求。没想到藤吉郎破口大骂。 “混蛋!” 藤吉郎一个箭步上前踹翻了正在舞蹈的舞者,这令众人大为吃惊。 “他究竟把子孙和家臣们的性命当什么了?”藤吉郎怒吼道,“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他竟然丝毫不顾他人的性命!他根本不配为一名武士!” 藤吉郎接着又踹翻了久政的无头尸。 老者福寿庵连忙抱着藤吉郎的大腿乞求:“求您就让大殿先生安息吧!求您了!” “把他们都抓起来。” 藤吉郎命令道:“对于这里发生的事,在战事结束之前一个字也不许提!” “是!” “那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加藤虎之助问道。 藤吉郎这才想起信房派人带来的口信——“久政若死了,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为了救市姬,大公子这回可横下心了。每一步都不容有失! “不留活口……” “可是对方已经投降了啊……” 藤吉郎瞪了虎之助一眼,虎之助便不敢再说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 谎言相谈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进攻小谷城的第二天,信房终于等来了浅井久政的死讯,这就是他所要的谈判筹码。事不宜迟,他即刻前往了本城,再次求见浅井长政。 此时天空已下起小雨,本城已听不见山下任何声响。 “主公吩咐,请信房殿下移步御殿。” 引路的侍卫木村小四郎恭敬地说道。 信房暗喜。 果然不出所料,当长政听从他的话,耐心等待,没有再发兵冲击中城的时候,信房便笃定长政倾向与自己达成协议。如今将谈判的地点移至御殿,想必是有更重要的决定要发布。 本城的御殿前是一片开阔地,长度大概一尺左右的正方形石板规律拼接。石板的缝隙之间长有青草,从青草整齐的长度可以看出有专人负责精心修剪。信房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虽现在正是下午三时,可由于是台风天气,灰色的云始终没有散开过。 在御殿内,信房终于见到了阿市与三名小公主。 “先带小公主们下去吧。” 长政吩咐道。于是乳母便将三名小公主带离了御殿。 正值五岁的长女茶茶时不时转过头,好奇地盯着信房的面具。信房目送着她出了御殿。 “六郎。没想到哥哥派来的使者会是你。” 阿市的愁容与信房进来时相比有了些许的缓和。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父亲最不希望看到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希望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那殿下呢?哥哥会饶过殿下吗?” 阿市急切的问道。 信房将视线移向长政,长政则紧蹙着眉头,盯着地面。 “当然,父亲一直非常欣赏备前先生的才能。这事的吉凶,一切掌握在备前先生的手里。” “我又有什么颜面求得信长公宽恕,只求信长公看在与阿市血脉相连的情份上,不要迁怒于她们母女。” 阿市反驳道:“不,若是殿下死了。阿市也一定会将孩子们杀死,然后与殿下一同上路。” 这位拥有倾城之貌的公主脸上所展现出的决心,不亚于一名武士。这使得长政欲言又止。 信房看了一眼这对苦命鸳鸯,眼珠一转,说道:“是啊,备前先生,你万不可再说这种话。除了你,这世上没有人能带给阿市和小公主们幸福啊。” “可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令阿市痛苦的,正是我啊。我父亲若是以身殉国。作为他的儿子,又岂能与他的意志相违背。” “关于野州先生(即浅井久政),我这次前来,就是特地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的。” “我父亲他怎么样了?” “野州先生已经答应降服,现在正在前往虎御前山堡的路上。” 信房盯着长政看,长政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他显得忧心忡忡。 “不可能!” 反驳的竟是阿市。 “公公绝不可能是愿意降服的人。” “野州先生原本也不打算投降,他坚守在山王丸曲轮直到最后一刻。幸好藤吉郎在他准备剖腹自杀的时候拉住了他。希望他能为了子孙们活下去。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野州先生再顽固,也绝不会白白牺牲孙子们的性命啊!” 阿市狐疑地盯着信房。 信房紧接着说道:“不信你出门听,山下根本没有打斗的声音啊。” “是啊,阿市。”长政也帮腔劝道,“父亲虽憎恶信长先生,但是此战毕竟已毫无胜算,再抵上孙儿们的性命,父亲不是个不懂权衡轻重的人。既然父亲已经想通了。我们也无需在此做无意义的抵抗。” “真的吗,公公他……” 长政说得阿市红了眼眶。 长政吩咐道:“藤挂三河、木村小四郎!你们去准备轿子。” “是。” “阿市,你去将孩子们带出来吧。” “嗯。” 目送阿市离开御殿后,信房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长政淡淡地开了口。 “平定北近江后,信长先生会怎么做?” “像越前一样,交给熟悉它的人治理,让值得信赖的武将担当奉行。” “嗯,那就好。如此一来,半个天下已在信长先生手中。” “是的。父亲可以以京畿为中心,安心向西面拓展。东面则交给值得信赖的德川家康,剩下能和父亲抗衡的只剩中国的毛利、本愿寺的和尚和越后的上杉谦信。平定天下已不再是不切实际的梦话。” 也许是听到“信赖”二字,长政面露惭愧。 “没想到,曾经发誓与信长先生一同平定天下的我,却成了这时代洪流的绊脚石。要是当初我坚持站在信长先生这边……”长政闭起双眼叹道,“不管怎么做我都是不义的那个吗?” “正好相反。我认为备前先生坚持了自己的义。” “我的义?”长政苦笑道,“为了尽孝,我陷妻儿于危难,陷近江百姓与战乱。这还能算是义吗?” “那,如果让备前先生再选一次,会怎么做?” 长政低下头,凝视着地面许久。 “我仍会坚持站在父亲这边。” 信房微笑着轻叹了声“是吗”。尽管觉得可惜,但是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主公,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和小公主们已经在殿外等候。” 木村小四郎前来禀报。 “希望日后还有机会与信房殿下你闲聊。” “一定会有机会的。” 信房跟在长政身后出了御殿。两顶轿子已停在石阶旁,阿市牵着长女茶茶与次女御铛,三女阿江则还在乳母的怀抱里。藤吉郎也带着几名小侍卫前来迎接。 “藤吉郎,阿市和小公主们就交给你了,带他们去虎御前山堡与父亲和久政殿下汇合吧。” 信房吩咐道。 藤吉郎看出了信房那稍作发力的眼神,机敏地回答道:“是。请大公子放心,我一定将市姬和小公主们安全送到。” 长政走近茶茶和御铛,抚摸着她俩的头。 “记住,要听母亲的话。” “父亲大人不一起坐轿子吗?” 茶茶歪着小脑袋问道。 “父亲是武将,当然是骑马呀。” “那茶茶也要坐父亲的马。” 阿市蹲下身子说道:“不可任性,父亲还有要事要处理。” 茶茶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殿下,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阿市转而对长政说道。 “嗯,城里的事处理完,我随后就到。” “那我和孩子们在虎御前山堡等你。” 面对阿市,长政欲言又止,只是深情地回了句“嗯”。 突然茶茶挣脱了阿市的手,跑向了信房。她对信房招着手,示意他蹲下身子。 “怎么了,茶茶?” 茶茶取下叶子形状的翡翠挂坠,交到信房手中。 “兄长大人,这个给你。你说过,这个东西可以保健康平安。你一定要将父亲大人安全地送还给我们。” “你叫我什么?” “兄长大人!” 茶茶俏皮地又喊了一句。 信房甚是欣喜,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兄长大人的?” “母亲告诉我说上次的商人是您假扮的,你身上有和他一样的味道。我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一样的味道?是香还是臭?” “嗯……”茶茶想了一会儿说道,“您是我的兄长,当然是香啦!” 信房捏着她的鼻子说:“你这小鬼。直接说香就好了,哪还有那么多理由。” 茶茶挣脱信房的手,冲他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回了母亲身边。 阿市欠身向信房行了个礼,带着茶茶上了轿。 “快出发吧,别让孩子们淋湿了。” 信房说道。 天空依旧下着小雨,可就在轿子消失在信房视野里的时候,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信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御殿前只剩信房与长政两人。 一声巨响,闪电似乎要将天空劈裂。浓厚的乌云在天空中翻滚,洒下如尖刀般的暴雨。 长政对着信房的背影开了口。 “信房殿下,你骗了我。” “看来备前先生早就知道了。” 信房抿嘴一笑。 “父亲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他是不会向信长先生投降的。想必,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猜的不错。可你还是配合我演了这出戏。” “因为这是救她们母女的唯一办法。” 信房慢慢地转过身,以极其冷漠的口吻问道:“为了阿市母女,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选择继续信奉孝道,还是选择站在天下大义这边?” “孝乃德之本,若连这都舍弃,还有何面目谈天下大义。” “你若降服,剩下的士兵便不用牺牲。为了你的孝道,你打算牺牲掉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人的性命在你看来就这么不值钱吗?” “并非性命不值钱,而是有些东西必须高于生命。” “是吗。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信房缓缓从鞘中拔出钢刀,“既然如此,我便不能放你活着过去。这也是为了那些城中的士兵着想。” “那么我也会赌上性命,为最后的义与你一战!” 又是一声雷鸣,闪电似乎击中了他俩之间的地面。耀眼的白光瞬间将世界分成了两半,同时照亮了两人的侧脸。倾泻下来的暴雨似乎也感受到了杀意躲避着他俩的身躯。 长政驱刀而上,一记重斩劈向信房。信房横刀一挡却被弹出数米。这令信房甚为惊讶。究竟是长政的力量占优还是自己真的虚弱到了这个份上? 可不等他站稳脚跟,长政那二尺一寸六分的钢刀又挥砍过来。信房只能后仰身子闪避。刀尖划脸而过,信房向后倒地接连后滚翻,如同蜘蛛一般匍匐在地。脸颊上溢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信房轻拭伤口,手中的血腥味不禁让他兴奋起来。 长政没有趁势强攻,他的剑术如同他的为人一般光明磊落。他右手持刀平举于半空,雨水疯狂敲打在刀身上发出“叮叮叮”的声响。接着他缓缓立起刀尖,扭动上身改为双手持刀姿势。 信房也缓缓起身,恢复正常架势。两人一点点挪动着脚步靠近,当距离仅有三尺左右时,刀的影子便在二人之间飞舞。两人你来我往,时而快如闪电,时而静若磐石。 十几个回合下来,信房没有占到半点先机,反因为力量方面的弱势频频被长政压制。 阿初说的不错,久疏战阵,影响的可不仅仅是力量方面,在集中力上也颇为严重。信房的握刀手已开始颤抖。不能再如此拖下去了,这么持续下去恐怕先露出破绽的会是自己。 信房向后连跳两步,拉开与长政的距离。长政则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眯起眼睛摆好姿势。 当雨水浸润长政眼睛那一瞬间,信房快速向长政奔去。长政提刀抵挡,反身一砍,信房却已从身边而过。信房没有停下,他压低身子强行转身,面向长政继续向后滑行了一两米,紧接着又像箭一般朝长政突去。 如此反复十几次都没有成功。 长政说道:“你这样只会将自己体力耗尽而已。” 信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笑道:“那可不一定。” 虽然脸上仍面带笑容,可信房的身上已有多处刀伤,并非像他的表情那样轻松。 接下去的时间里,信房又如之前一样,来回向长政发起冲击。而长政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策略,仍坚实地站在原地迎击信房的进攻。 就当长政的表情由疑惑转为焦躁的那一刻,信房也停了下来。 “你真是太胡来了!” 长政训斥道。 信房双手垂于体侧,喘着粗气。刀尖抵在地上,似乎已无力气再提起。 突然,信房怪异地笑了起来。 “完成了。” 长政惊愕地问道:“什么完成了?” “你的招式……”信房挺直背脊,单手将刀举过头顶,“已经全部被我看穿。” 信房步如彩蝶,轻而漂浮,看似过于放松却没有半点破绽,就连之前包裹全身的杀气也都消失无踪。 长政不禁手脚发颤,向后退了半步。而信房仍高举着大刀缓步靠近。 天空一闪,雷鸣尚未到达,信房的刀仿佛同闪电契合。落雨中倒映出无数个虚像,凡人的肉眼只能目睹他秘剑的残影。一声巨响,一切都结束了。 长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已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他双膝跪地,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 “怎么……” 长政用手捂着胸口,就像在验证血的真伪。当他确信自己已经败北时,转而笑了起来,那是信房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最为悲伤的笑容。 “阿市、孩子们,原谅我。”长政低下头,让信房给他最后一击,“动手吧。” “我会告诉世人,浅井备前守长政是为了自己的义剖腹自杀的。” “感激不尽。” 信房刀举过头,伴随着今日不知第几次的雷鸣,取下了长政的首级。而长政也自始自终践行了自己所信奉的道义,结束了二十八年波澜壮阔的一生。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台风过后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由于长政已死,本城和赤尾曲轮的浅井士兵失去了战意。逃亡者、降服者近千人。 信房将长政的人头以及捕获的长政嫡子万福丸一并交予了藤吉郎,希望以长政、久政剖腹自杀为由,换得万福丸一线生机。可早已摒弃了妇人之仁的信长怎又会如此心慈手软。 “长秀,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信长冷冷地问道。 众家臣分列他的左右,整个岐阜城御殿中并没有胜利的喜悦。 丹羽长秀欠身行礼后,板着脸回答道:“理应处死。” “可是……” 信房打算反驳却被身旁的藤吉郎一把摁住。藤吉郎爬出行列,到御殿正中的位置,正对着信长请求道。 “还请主公看在备前先生、野州先生自我裁决的份上,饶过万福丸。万不可再在市姬的伤口上撒盐了!” “猴子!” 信长严肃地唤道藤吉郎的绰号。藤吉郎吓得一身冷汗。 “是……” “你自恃此次立了大功,就敢在此胡言了是吗?” “在下不敢。” “对长政的仁慈几欲毁掉我等这辈子的心血。我信长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多余的怜悯与人情只会徒增世间的悲剧。” 对信长最为了解的藤吉郎怎么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低着头,无言以对。 “抬起头来!” 信长说道,他的声音此时是如此洪亮。 “木下藤吉郎听封!” 藤吉郎连忙整了整衣衫,如同学了人样的猴子一般坐好。 “此次攻略浅井氏,木下藤吉郎战功卓越。现封你为近江国今滨城城主,领北近江二十二万石。”信长庄严地宣布完后,笑了起来,“猴子!我要让世人知道。无论出生贵贱,只要有才干,在我织田家也有出头之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藤吉郎受宠若惊,连忙拜谢道:“我一定不让主公失望,为主公早日平定天下肝脑涂地!” “好!” 既然有功有赏,当然就有罚。对于没有遵守信长命令的信房,自然不会被落下。 “信房,你可知错?” 信房昂首挺胸,心甘情愿领罪。 “孩儿知道。” “看在你出色劝降浅井长政的份上……到立政寺好好反省。” “是……” 会议结束后,藤吉郎快步追上信房,为刚才没有向信长力争万福丸的处置而道歉。 “其实我也知道父亲的处置并没有不妥。只是……” 信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藤吉郎确认四下无人后,小声对他说:“恕在下无礼。大公子你变得有些奇怪了。” “主公虽然严厉,但是他说的并没有错。大公子你也正是这么做的。试想若是长政纠集浅井剩下的士兵作战,又将白白牺牲不少人的性命。换作是我也一定会选择杀死长政。大公子你并没有做错,不仅我这么认为,半兵卫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也希望你自己能够相信自己的选择。” “还有!你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信房疑惑地盯着藤吉郎。 “你和信忠殿下的竞争已经开始了。至少在继承人的抉择上,主公已经在考量你们了。所以大公子万万不可再公然违抗主公。主公的脾气你是最了解的。” “家督之争吗……” 信房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地面。 “我的身体里毕竟没有流淌着织田家的血。” 藤吉郎看出了信房的犹豫,劝谏道:“但是如果主公真有让你们一决高下的意思,就由不得大公子你了。若是失败,二公子会怎么对待你,你可能保证?寄希望于他人,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大公子若是真心为织田家好,就应该下定决心!” 纵使信房与信忠的感情深厚,但是在权力与野心面前,他不敢保证信忠会做何抉择。信房本性中软弱的一面总会让他不由自主地逃避,可永乐村被屠一事是他一生的教训。他不会再重蹈覆辙!既然父亲信长有意让他们兄弟俩一争高下,那就如他所愿。 “你认为下一步父亲会怎么做?” 信房冷冷地问道。 “近期应该不会有大动作,毕竟这次战事消耗的不仅仅是兵力,还有人心。长期作战可是非常令人厌恶的,主公也一定明白这一点。”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了,主公似乎派人给谦信公送了份礼物。” “上杉谦信?”信房挑着单边眉毛问道,“什么样的礼物?” “一副黄金打造的京城绘屏。” “绘屏?” “是。足足有四十二尺长啊!在下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作品啊!而且,这屏风上的画另有玄机,不知谦信公看懂了没有。” “玄机?” “有邀请谦信公上京之意。” “什么,邀请谦信公?可我听闻谦信公并非常人,他有自己信奉的一套义理。即使对方是死敌武田信玄,也依然能送盐解武田缺盐之困。他可并非用常人思维可以理解的。” “主公也是担心这个,所以才送以礼物试探对方。” “嗯……” “毕竟前往越后路途遥远,这件事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 “对了,藤吉郎。恭喜你成为今滨城城主。” “嗯!要不是大公子多次协助,我藤吉郎不会有今天。” “快回去告知家人吧!” “是!那我就先告退了。” 藤吉郎跑着离开,可没几步又折返了回来。 “今晚我打算叫上半兵卫和小六他们……”藤吉郎做了个喝酒的姿势,“大公子也一起来吧!” “你忘了父亲让我去立政寺反省吗?这个风口上,我还是小心处事为妙。” “也对。” 藤吉郎搔了搔脸颊。 “等反省过后,我会去今滨城看你的。” “好,一言为定!”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纯真的审判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早晚的气温已有明显的差异。夕阳已在山峦间藏入一角,通红的球体此时看上去却仿佛散着冷光。 再往前走就是阿市的居所,信房伫足在庭院中迈不开步子。 这时,一个镶有铃铛的藤球滚到了信房的跟前。追过来的正是小公主茶茶。 “兄长大人!” 面对茶茶那天真无邪的笑脸,信房不由得觉得一丝心痛。他蹲下身子将藤球交到茶茶手中,问道:“住的还习惯么?” “嗯!这里真的好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我们一到这,侍女姐姐就送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来,好多我见都没有见过的水果。” “是吗。” 信房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虽然茶茶只有七岁,但已经是一个相当懂事的孩子了。她极力表现出无忧无虑,反而刺痛了信房的心。要他亲口告诉茶茶真相,太过残忍了。 “我们来踢一会儿球吧!” 信房说道。 “真的吗?” 茶茶十分惊讶地瞪大眼睛。 “噢!来吧!” 信房重重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几步。 茶茶“嘿”的一声将藤球踢向信房。信房抬脚一挡,球却从脚下漏了过去。他楞手楞脚地将球拾回摆好,瞄准了往球上一踢。藤球却没有按照他想象的轨迹飞出。 “啊。”茶茶叹了口气说道,“兄长大人,你的球技好烂啊!” “抱歉、抱歉。我小时候可没有玩过这个啊。” “一次也没有吗?” 茶茶一边说着一边将球踢了过去。 “没呢,倒是看父亲陪你母亲玩过几次。” 信房抬脚轻轻踩住藤球,生怕把球给踩扁了。 “欸!母亲大人以前也玩过这个吗?” “嗯!而且技术相当好呢。” 茶茶纳闷道:“可她一次也没陪我玩过。” “因为她已经身为人母了嘛,怎么能再像孩童一样玩耍呢?要是被人看到了,可会有闲言闲语的。” “那倒是。”茶茶食指戳着下巴问道,“母亲大人年轻时候是什么样的?” “呀!你这小鬼……”信房连忙将食指立在嘴前,“这话可不能让你母亲听到。她现在也不老啊。” 茶茶连忙捂住嘴笑了起来。 “你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稍微比你再大一些,大概十一岁的时候吧,就是出了名的大美女了。名声可是传遍了整个尾张一国。每个男人都渴望能近距离一睹她的芳容,就连织田家一等一的大将柴田胜家先生见了她都会羞红脸呢!” “那兄长大人你呢?” 茶茶不怀好意地坏笑道。 “我啊……我当时还只有你这么大,我怎么知道呀。你个小鬼头,想捉弄我是不是?” “哈哈哈,被你发现啦!” “就你那点小心思怎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信房揉着茶茶的头发,茶茶一边想要挣脱一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嬉闹过后,信房将翡翠挂坠交到茶茶手中说道:“物归原主。” “啊,是我的宝贝!” “还记得它的作用吗?” “嗯!” 茶茶用力地点点头。 可她欢快的表情忽然蒙上了一层阴影。茶茶盯着翡翠问道:“父亲大人呢?兄长大人不是和父亲大人一起回的岐阜吗?怎么还没有来和我们相见?” “这个……” 信房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你不敢告诉她真相吗?” 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本那极其温柔的声线,此时却如刀刃般锋利。 “阿市……” “母亲大人……” 阿市上前,一把将茶茶护在身后。她恶狠狠地瞪着信房,憎恶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着。 “你怎么不告诉她,是你杀了她父亲。” 信房将头撇向一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大人,你在说什么?兄长大人是去救我们的,怎么可能杀了父亲呢?” 阿市根本不理会茶茶,继续逼迫着信房:“你说话啊!” 信房紧咬牙关,极力抑制着心中的苦痛。这一幕早在前往小谷城时他就料到了,虽然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做好了觉悟。可当这一切都发生在眼前,无形的悲苦却比想象中大得多、强烈得多,强到几乎要压垮他的神经。 “你说的没错。”信房努力与阿市的视线相接,“对于战事我做了对的选择。可对于你们母女,这无疑是最错的结果。但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事……这就是乱世,我们每个人都身在其中,却又身不由己。这些可都是你告诉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连同我们母女一起杀掉?” 阿市吼道。 “你知道原因的。” 信房的声音低沉,每一个迸出的字句,仿佛都带着锋利的刀刃,令他的喉间疼痛难当。 阿市冷笑道:“你救了我们母女的躯体,却杀死了我们的心。天下间没有比这个更残忍的了!” “只要你们能活下去……这是长政的心愿,也是我和父亲的心愿。” “你们男人都太过自私。” 阿市的脸上扫过一丝寂寞,这一瞬间她似乎抽离了所有的情绪,脸上再也不是刚才的愤怒,也没有哀伤、悲痛,留下的只有虚无。 她蹲下身子对仍处在惊愕中的茶茶说道:“记住他们织田家每一个人的脸。从今天起,他们就是我们的仇人。” “可是……” 不容茶茶反驳,阿市取过茶茶手中的翡翠挂坠。她站起身,与信房面对面。信房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最后一丝不舍,但这份不舍如同深渊的萤火,渐行渐远,暗去后便再也没有亮起。信房用眼神恳求着阿市,却还是没能挽回他想要的亲情。 “啪嗒”一声。 挂坠撞击到信房的胸口后掉在了地上,一分为二。 阿市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怪物”,拉着茶茶消失在院子的尽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才之人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开始!” 信房的家臣们正聚在院子里切磋武艺。他们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的肌肤。豆大的汗珠经过阳光的反射在他们背上闪闪发亮。 大善躲在人群的最后方窥探着主君。信房正慵懒地靠坐在廊上。屋檐正好挡住直射的阳光,让阴影覆盖他的上半身。 “你们还差得远呢!” 又市郎那家伙又赢下了一场比试,他笑得肆无忌惮。 “殿下,你也一起来吧!好让这只蠢猪知道天高地厚。” 九郎兵卫请求道。 信房摆了摆手,拒绝。 “你看你们一个个臭烘烘的,我可不想加入。又市郎!” “是!” “来喝口水歇息一会儿。” 信房亲自为又市郎斟满一杯水,继而又喊道大善的名字。 “大善!” “是……” 大善唯唯诺诺地从人群里头探出脑袋。 “你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在偷懒。身上一滴汗也没出吧?”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射在大善身上,他只好环抱着双臂蹑手蹑脚地站了出来。 “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实力。” “就由高木与你较量吧。” “是!” 身材瘦小的高木先一步踏出行列,精神抖擞。 这回喊“开始”的换成了信房。 “喝!” 大善大喝一声,摆出架势,震慑高木。信房不由得吊起一边嘴角。 高木举着木刀不敢轻易进攻。大善“啊”的一声就冲了上去,看上去气势汹汹实则动作凌乱。谨慎的高木一度被压制,可抵挡了几次攻击后,他对大善的实力有了评估。 高木抓住大善攻击的空档,一招举刀横挡便击飞了大善手中的木刀。凡是剑术高超的人都看得出,高木原本想要接一个劈砍,可没想到大善比想象中的更不堪一击。 大善抓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败下阵来。 赢得比试的高木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感叹了一声“好弱”。 “什么嘛,大善这家伙真是弱得出奇啊。” “难怪刚才偷懒来着。” 众人三言两语,说得大善极其狼狈。 信房突然站起身,众人便停止了议论。他什么也没说径直朝大玄关走去。 “殿下?” “对了,今早还得巡视农田。”大善恍然大悟道,“快,快跟上殿下。” 走得老远的信房不忘提醒了一句:“记得把身上臭汗擦干净。” 位于东郊外的农田,是今年能否展开行动的重中之重。但这个月初,信长亲自巡视过后,所估计的结果仍旧不容乐观。如今正赶上插秧的时节,为了确保粮食的产量,信长将这份任务交到了信房手中。 “如何,今年的收成能达到父亲的要求吗?” 信房站在田边问道。 九郎兵卫低头不语。又市郎则好像事不关己一般,抠着鼻屎。 “现在预计收成还为时尚早。”大善说道,“初春殿下带着家臣和士兵帮助农民们开垦,这份恩情百姓们都牢记在心。说是就算睡在田里也要保证今年的粮食高产。可是根据往年的产量来看,就算今年是个丰收年,产量恐怕也离大殿下的要求有一段距离。” 信房搓着下巴问道:“增加施肥如何?” “种地先养地,种植前农民就已经给土地做好了养护。之后的施肥都会有一定程度要求,过量了并不利于庄稼生长。” “别无他法了吗……” 信房自言自语道。他的双眼始终望着田间正在劳作的农家,忧愁的神色甚至布满了他的眼角。 “既然来了,下去帮一把手吧。一来鼓舞一下农民的士气,二来多学一些种地的知识。” 信房一边提议,一边脱下自己的鞋。 “可殿下这样你会弄脏的……” 又市郎和九郎兵卫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踏进了农田。 当信房将秧苗交到他俩手中时,他俩不知所措。 “怎么?不知道从何下手吗?父亲实施兵农分离前,士兵可都是要下田干活的。” 信房兴奋地说道。 九郎淡淡地反问道:“殿下知道如何做吗?” 信房摇摇头笑道:“完全不知道。但是看农民们的动作,多少能看出一点端倪吧。” “好!那就看本大爷的表演吧!” 又市郎振奋了一下精神,迅速投入作业。如熊一样的身躯在水田中扭动着,插秧的速度快的惊人。 “不行!不行!” 大善赶忙跑过来制止又市郎。 “不是这样搞!你看看。” 又市郎顺着大善的指尖望去,之前自己所插的秧苗不仅东倒西歪,而且极不整齐。 “看好。” 大善给又市郎示范了一遍正确的插秧手法。 “要是在插的时候不整齐,可是会影响农作物的生长。” “你这家伙,在这方面可是非常在行啊。” 信房赞叹道。 大善害羞地搔了搔脑门,目光闪躲。 “大公子!”信长的小侍卫在田边喊道,“主公请您速速回去,又要事相商!” 信房直起身子,伸展了一下腰背,搓了搓手便往田边走去。 当他从信长那里回到居所的时候,已是黄昏。 大善等人已在书院中等候。 “是要出战了吗?” 大善问道。 “不是。” 信房皱着眉头,紧盯着地面上的地图。 “那是……” “父亲命我和勘九郎分头筹措军粮。” 家臣们一下就警觉起来。 “这是让殿下和二公子比试的意思啊。” “十五日。”信房敲击着地图说道,“时限是十五日。” “最后购买到军粮的多少,直接关乎这场比试的胜负。” 九郎说道。 信房分别在地图上指出三处。 “据我所知,几个粮食产量颇丰的据点分别有南近江膳所、越前的敦贺以及加贺的大圣寺。” “殿下是在犹豫前往哪个?” 九郎兵卫问道。 又市郎说道:“我觉得没啥区别啦,重要的是赶紧动身。” “笨猪!当然有区别。” “你这笨狗,你倒是说啊!” “吵死了!”信房怒斥道,“大善你先说说你的意见吧。” “是……”大善眼色漂浮,极力不想朝南近江的膳所那里看,“大圣寺现由加贺的豪族神保氏控制,要想从他们那里获得粮草,恐怕得付出不小的金钱代价。越前的敦贺属于我方领地,而且敦贺平原地势平稳适合种植,产量不低。我觉得我们应该前往敦贺。” “嗯。那南近江呢?” 信房问。 “南近江……” 九郎兵卫见大善吞吞吐吐于是插嘴道:“我觉得应当选南近江的膳所。” “哦?怎么说?” 他的话引起了信房的兴趣。 “越前刚平定不久,正是需要安抚人心的时候。越前守护桂田长俊(前波吉继归顺信长后改名桂田长俊)乃朝仓旧臣,且性格暴躁。若此时前往收粮恐怕会造成对方不满。相比敦贺,南近江膳所路程要近得多,也稳定得多。” “所以你的意思是前往膳所收粮?” 信房问道。 “是的。” 九郎兵卫的思考无懈可击。大善根本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而且他也不能为自己的私心,而连累信房做出错误的选择。只是不好的预感慢慢在他心头弥散开来。 大善跟随信房前往膳所是第二天清早。当他们到达南近江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膳所虽所属织田家,但掌管着最大一部分粮食的却是当地的豪族京极氏。为了成功取得粮食,信房一行不得不前去与京极氏的当家京极重次谈判。 重次的居所位于膳所西南方向,统领农兵三百人,田地面积占资贺郡的三分之一。虽资产雄厚,但重次并非骄奢淫逸之人,相反是个极其善于计算、勤俭节约的当主。所以,他的居所并非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宽敞大气,而是仅比一般人家多了些安静雅致。 “不敢相信,这竟会是一个豪族的家!” 又市郎在重次的家门前感叹道。 仆人迎了出来,见到戴着面具的信房,他先是楞了一下,随后连忙行礼。 “我家主人已在里头等候多时,请信房殿下随我来。” 仆人领着信房等人进了庭院,经长廊走向北面的居所。此时,在廊间转角处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淡蓝色华服的妇人。仆人见了她连忙行礼。 “这几位是?” 女子问道。 “是织田家大公子一行。” 大善连忙躲到了队伍的最后头。女子听完仆人的介绍打量着信房一行人。信房则微微点头行礼,继续朝前迈出步子。 “等一下!”女子喊道,紧接着她柔声细语地问道,“茂助,是你吗?” 除了大善,一行人都回望女子。 “殿下,时候不早了。” 大善提醒道。 信房点了点头,无视了女子的问题。 第一百七十四章 膳所的骗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仆人将他们带进了会客厅。 重次已经坐在上位,陪同的还有他的家臣三人,分列他的两侧。厅中的墙上挂着两幅画,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栗色的木地面平整光滑,不见一点瑕疵。淡淡的木香隐隐约约而来好不素净雅致。大善最后一个进来,坐在了又市郎身旁的末席。 “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京极先生已经知道了。” 信房率先开口。 “是的,大公子。” “当年我织田家与六角家战斗,京极家的贡献可谓功不可没。而且六角家败亡后,也多亏了京极家出钱出力,才能那么快安抚好南近江的百姓。” “大公子过奖了。这一切都多亏信长公的恩典。” “是吗。”信房微微一笑道,“那么京极家可以提供多少粮食?” “这个……”京极重次的目光向右下方偏斜,呢喃道,“大概一千石。” 信房瞪着重次,一句话也没说。气氛一瞬间陷入紧张。重次细长的脸上,胡须微微抖动着。 “什么,一千石?你是在欺辱我们殿下吗?” 又市郎大吼道。大善连忙拍打他,示意他安分一些。可又市郎的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我们殿下好声好气来求米,又不是不给你钱。谁不知道你是这一带的大财主,竟然想用区区一千石粮食来打发我们?我看你……” “闭嘴又市郎。” 信房说道。 “失礼了。” 重次微微后仰着身子,挥手示意不要紧。 “咦,那位……”重次身旁的家臣十兵卫探着身子说道,“是茂助,是茂助吧?” 众人顺着十兵卫的目光看去,大善羞愧得将头撇向一边躲闪。 十兵卫连忙向前爬了几步,再次求证。 “真的是你啊,茂助!” 大善不好意思地前后摇晃着身子,没有应答。 “你们看,真的是茂助这小子啊!” 十兵卫拍着地面大笑着。大善则彷如被逮个正着的小偷一般畏畏缩缩起来。 “你这小子,装起武士来还真有模有样的!” “什么意思?” 九郎兵卫不悦地问道。 “欸?各位还不知道吗?这家伙原本可是我们这的农民。偷了我们的钱和衣服。真是没想到,你竟逃到织田家了啊,你倒还有脸回来啊。” “喂!他说的是真的吗?” 又市郎大吼着摇晃大善的肩膀。大善瘪着嘴,面红耳赤,这无非默认了对方的话。 “这里没有什么农民,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信房淡淡地开了口,语气极为冰冷。 可十兵卫似乎没有意识到信房已经动气,继续纠缠道:“不会错的,这人绝对是茂助!他那卑微的气息是改变不了的。” “京极家的人还真是没规矩。”信房侮慢地盯着重次说道,“我最后说一次,这里没有农民。” 重次迅速做出反应:“十兵卫,还不退下。” 十兵卫十分不情愿地答了声“是”,退后的时候还不忘再冲大善讪笑了一下。 “这就完了吗?”信房问道,“真的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重次又向十兵卫使了个眼色。十兵卫这才开口回应。 “是,在下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这里只有武士,却被人当做农民,这份屈辱该如何平复?” 信房的眼神如利刃一般转而投向十兵卫。 “那大公子觉得当如何?” “磕头道歉。” 信房说道。 “殿下……” 大善不禁惊叹。此时他的心里既欣喜又担心。殿下这般袒护他,万一回头发现十兵卫说的是真的,真不知会怎么收拾他。若这番闹下去,筹粮之事恐怕要搅黄。 “什么?要我向一个农民磕头道歉?” 面对十兵卫的傲慢,信房二话不说拾起身边的钢刀。他一边起身,一边将刀抽出刀鞘。在座的京极家臣无不吓得东倒西歪、骚动四起。 “真是麻烦。到底是割下舌头还是耳朵好呢?叽叽喳喳的甚是烦人,舌头好了,但是搞不好会出人命。” 信房丢下刀鞘自言自语地朝十兵卫靠近,期间他还窥探了一眼重次,可重次岿然不动、泰然自若。 小命堪忧的十兵卫连忙从坐姿改为跪姿,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向信房磕头道歉。 “万分抱歉!是在下看错了,万分抱歉!” “哦。是看错了啊,那就刺瞎双眼好了,反正留着也没用。” “什……什么……不不不,求信房殿下饶命啊!是在下……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还请信房殿下饶命!” “不是向我。” “嗯?” 十兵卫哭丧着脸,思考了几秒,旋即向大善爬去,请求大善的原谅。 大善一时间忘了表示,幸亏九郎用手肘顶了顶他。 “那就算了吧。看错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善撇了撇嘴,故作镇定回答道。 九郎兵卫连忙拾起刀鞘,蹲在信房身边,将刀归入刀鞘。信房瞟了一眼大善,这才重新回到位置坐好。 “我想各位旅途也劳累了,天色也不早了。军粮的事,我们晚膳后再慢慢详谈吧。”重次建议道,“信房殿下您觉得呢?” “也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才与不才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我一定会被殿下杀了的。”大善自言自语地在院中徘徊,“不管怎么说,假扮武士可是杀头的重罪。我也的确骗了殿下,可是一开始我也不想的啊。我是为了救那名民家女子才……是他硬要我当他的家臣,我才跟着回去的啊。不不不,我可能也有那么一点想跟着他……” “那你逃走好了。” 突然树上传来女子的声音,只见那人从树干上跳下,轻巧地着陆。大善吓得向后连退几步,却被自己绊倒。 “什么嘛,吓死我了!原来是阿初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直跟着你们,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我……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你这人的坏毛病可真奇怪,为什么要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你傻吗?” 大善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坐到了廊上。 他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哀叹了一声。 “哎!这月亮可真美,真想明晚也能看得到啊。” “事情也许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阿初在他身旁坐下。 “不不不,阿初小姐你不了解殿下的脾气。” “我可是比你早认识主人。” “这倒是。可是这次的事……先不说我假冒武士的事,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殿下蒙羞就够我死一百次了。殿下勃然大怒,当着京极重次大人的面要杀了他的家臣,这次筹粮肯定不可能成功了。这可关系到殿下与二公子竞争的大事,可是左右织田家未来继承人的大事。” 大善一股脑儿吐出心中所想,旋即震颤着“啊”了一声,心中甚是恐惧。 “先不说这个。说说你为什么要假扮武士的事。” 阿初好奇地圆睁着双眼。 大善撅着嘴,微微抽了抽脖子,难以启齿。 “你倒是快说啊!” “知道啦。”大善瘪了瘪嘴,“原本我是京极家的下人,经常会进出京极家帮干一些杂活。后来与京极大人的女儿阿仙小姐结缘……” “你?你和京极大人的女儿?真是癞蛤蟆那啥?” 阿初吃惊地张大嘴巴,大笑起来。 “不行吗?” “没有,没有。抱歉,抱歉。”阿初收敛了一下说,“这个阿仙小姐不会就是进门时叫住你的那位吧?” 大善点点头。 “那刚才你为什么不与她相认?” “要是那样做不就直接暴露身份了吗?” “也对。那后来呢?” “当时十兵卫也爱慕着阿仙小姐,于是多番刁难于我。他协同其他武士经常借由一些小事对我拳打脚踢。” “所以你就放弃了?” “怎么可能!?”大善坚定地反驳道,“我和阿仙小姐的爱情怎么会被如此轻易打败!?我们可是发誓要永远相爱的!不管他们怎么刁难我,我都可以咬紧牙关挺过去。可是……” “可是,都怪我太不小心,被十兵卫发现了阿仙小姐赠与我的发簪。十兵卫借此向京极大人告发,说是我偷了小姐的东西。” “你直接说明那是小姐赠与你的不就好了吗?” “怎么可以。若我这么说,我和小姐的事就会败露,京极大人一怒之下说不准会做出什么对小姐不利的事情来。” “你真是个笨蛋。那可是他的女儿啊。” “我原本以为就算是偷了发簪也就是挨一顿鞭打的事。可没想到十兵卫很早之前就向京极大人告发我有窃取京极家钱财的行为。审判的时候,他更是找出了一袋钱币,栽赃于我。京极大人极为恼怒,要当场斩了我。多亏阿仙小姐苦苦哀求,我才得以暂且保住小命。” 大善站起身,望着天边的月亮继续说道。 “那晚也是这样的明月。那是我最后一次和阿仙小姐见面。她知道草民是无法与武士对抗的,我留下只会白白丢掉性命。于是她偷偷把我救了出去,要我走得越远越好。” 阿初伸了个懒腰,说道:“太好了。” “欸?太好了?什么太好了?” “终于清楚你藏着的秘密。” “嗯?”大善一脸惊愕,“莫非你只是想满足好奇心才……” “那不然呢?” “我以为你会帮我想办法的。”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逃走好了呀。” “怎么能逃!我大善虽然胆小但绝不是懦夫!这次我绝不逃走,要我离开殿下,不如拿走我的小命好了。” 阿初微微一笑:“这样啊。你不是早就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叫井上大善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夜风吹拂,浓郁的月色下庭院显得格外静谧。分列两侧的石灯笼晃动着微弱的光,廊上坐着信房与重次,酒具隔在了他们中间。 “原来如此。” 信房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原来就在信房等人到达之前,信忠已派人前来购买走了六千石的粮食。 庭院中一头响起沙沙的脚步声,信房与重次一同望去,前来的是大善。 他一语不发地跪在两位大人跟前,郑重地将刀在摆放在身前。 “万分抱歉!十兵卫没有认错人,我的确原名叫做茂助,不是什么武士,只是一介农民。”大善挪了挪膝盖,朝着重次的方向磕头,“京极大人,粮食的事无论如何请您帮助我家殿下。即使现在就把我处死,我也毫无怨言!” “你在说什么,笨蛋!此事等回去之后再说。” 信房骂道。 “在下心中有愧于殿下,无脸面多活一日。欺骗殿下实在万分抱歉。大善愿意以死谢罪!” 见大善不肯退步,信房只好叹了口气,换了副口吻。 “欺骗?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就能欺骗得了我吗?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武士。哪有武士会穿那么不合身的衣服,想必是偷来的衣服吧。” “是……是,是在下离开京极家时顺手偷的。” “剑术也乱七八糟,毫无功底,手上的茧子却不薄,多半是干农活所致。如何,我可有说错?” “没。那殿下为何还把一无是处的我留在身边?” “喂,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信房反问道。 “是织田家第一次驻军京师的时候。” “不错。你当时在做什么?” “与织田家的士兵打架。” “所谓何事?” “为了解救被士兵欺负的妇女。” “大善。”信房语重心长地叫到他的名字,“虽然你生性胆小,但是本性纯良。金崎撤退的时候我也说过了,家中大小事务因为有你在才井井有条。家臣中的矛盾大多时候也是由你替我分忧。别看他们平时总取笑你,若从心里对你不服,又如何会听你的劝诫呢?剑术不行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乱世本就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又何必人人都精通剑术。” “但我始终是假冒的。” “出生分贵贱,但织田家用人从来不分贵贱。‘择其人,技能其才’这本就是作为明主应该做的事。你无需愧疚,就当是我的私心好了。” “可是……” “真是个啰嗦的家伙。” 信房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振语气后的他庄严地喊道:“茂助!” 大善不解地应了声“是”。 “我以织田六郎信房之名正式封你为武士,并赐予你新名字。就叫井上大善!望你不辱武士之名,时刻警醒自己,信奉大义,以天下太平为己任,忠心于我。” 大善眨巴着双眼,内心的激动无法名状。眼泪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从他的双颊滑下。 “茂助,不,大善,你有一个好主公!恭喜你。” 就连重次也红了眼眶。 京极重次转向信房,双拳抵地,郑重地说道:“此番筹粮,织田家上下皆知这是主公要两位公子分个高下。若是可以,我也想亲测一下两位公子的器量,选择一位明主。无奈二公子的人率先到达。在下始终是个商人,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一位。” 信房知道重次话里有话,听到这里他便露出了笑容。 重次继续说道:“在下已经准备好了与二公子相同数量的粮食。” “不愧是近江有名的豪族。勘九郎买走的六千石反倒成为了你的托辞,这样便可不得罪任何一位公子。而同时你又暗中准备了另一份,作为考量我的筹码,果然周到。” 信房搓着下巴,十分高兴。 “大善,让九郎准备好钱财。” “且慢。”重次打断道,“我想大公子误会了。在下这六千石粮食并非要卖与您,而是赠与您。” “什么,赠与我?” “是的。在您身上我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重次的目光在信房与大善之间来回。 “但我希望大公子能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 “这事不可让外界知道。” “我答应你。” “还有一事。”重次再次转向大善,“大善,以前那件事,我错怪你了。” 大善眨巴着眼睛问道。 “京极大人已经查明真相了吗?” “算是吧。”重次苦涩地笑道,“是阿仙的坚持让我明白过来。她至今仍旧声称你是清白的。” 听了重次的话,大善心中那昔日的爱意不禁又再次燃起。 “阿仙小姐她……” “她为你承受了许多,只怪老夫是个不成熟的父亲。” “京极大人,其实事情真相……” 重次抬手阻止大善说下去。 “我明白。既然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毫无意义。” 大善只好叹了句“是”。不一会儿,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挺起胸膛说道。 “京极大人!我现在已是堂堂正正的武士。您能否将阿仙小姐许配与我?” 重次被大善炽热的目光逼退,他看了一眼信房,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开口:“只是阿仙她……” 为了不让京极家送出粮食的事声张,信房等人决定深夜离开京极家,并且伪装了运送粮食的马车。筹得的六千石粮草显然不足以和信忠分出个胜负,但手中余留的钱财足以再购得更多的粮食。 火把的光只能照亮有限的前路,不算平整的小路上只有马车轮毂压过的声响。 “风停了。” 骑在马上的信房感叹道。 “是的。” 大善心不在焉地答道,他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了京极家。 “不过还真是幸运呐!多余的钱,可以吃上好几顿好酒好肉了!” 又市郎扛着长枪大摇大摆地走着。 看不惯他的九郎兵卫立马训斥道:“不可大意!安全运送回‘那个’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是是是。” 又市郎回答得极为敷衍。 “九郎。” 信房唤道。 “是。” “带上钱财,天亮之后前往堺之町购入粮食。我们随后会与你汇合。” “是。” “茂助!” 队伍的后方传来女性的声音,听脚步声应该是小跑而来。 大善望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又转而以一种恳求似的目光望着信房。 信房淡淡地回了句“快去快回”,大善便撒腿飞奔而去。 前来者不是他人,是阿仙小姐。 两人缓缓靠近,借着月色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晚一别,已有六年。大善不再是当初的楞头青年,阿仙也不再是过往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两人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对方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对方无言流泪。 大善紧拽着裤缝,想要紧抱住对方,却再次无奈于身份之别。阿仙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所以才笑着说了声“我懂”。 “茂助,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白天时候不敢与小姐相认,实在对不住小姐。” 阿仙摇了摇头。 他俩又陷入了沉默。六年的时间虽未冲淡两人内心对对方的爱意,却足以冲散两人的默契。他俩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心中的愧疚各自吞噬着仅存的勇气。 “我现在是信房殿下的家臣,改名叫做井上大善,是一名真正的武士了。” 大善佯装自豪地介绍着自己,却不知为何流下了眼泪。 “恭喜你。” 客套的寒暄让两个人尴尬无比。 “那个……” 他俩不约而同想说些什么,却又害羞得缩回了下巴。 “还是井上先生你先说吧。” 大善反咬了一下嘴唇,鼓足勇气叫道:“阿仙!和我一起走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阿仙的眼泪再次涌出,只是她咧起的嘴角末端莫名多了一丝苦涩。 “我已经是他人的妻子,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你为何要嫁给十兵卫?你明知是他嫁祸给我,是他活生生拆散了我们。” 大善质问道。 “如果不这样,我想不到其他方法救你。” “是我的错。”大善紧咬着牙关低语道,“可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不能再次错失你。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小的茂助了。我会直接向你父亲请求。如果他不答应,我家殿下也会帮忙,你父亲一定会答应的!”大善故作轻浮道,“我现在可是殿下身边的大红人哩!” “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如今的身份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可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幸运。那不仅仅是你的才能,更是因为信房殿下的贤明通达。你又怎么忍心做出有损信房殿下声誉的事来呢?再说,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阿仙逃开大善的视线。 “什么?” “我不仅是人妻,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正中大善的脑门,让热血上头的他一瞬间感觉头晕目眩。 “我早该想到。毕竟整整六年了啊……”大善抽动着脸颊,极力挤出笑容说道,“抱歉呐!你看我都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哈哈哈。” 阿仙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谢谢阿仙小姐,不管是作为茂助还是大善。”大善挠着鬓角说,“阿仙小姐,祝愿您幸福。” 阿仙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在身前相叠,恭敬地回礼道:“也祝大善先生,武运昌隆。” “永别了。” 阿仙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善紧抿着嘴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苦痛,涕泪交加。 队伍里的人见归来的大善满脸泪痕都假装没看见一般,这样反而显得气氛尴尬。 突然有人将手搭在了大善的肩上。他看了一眼,原来是九郎兵卫,对方什么话也没说。 大善心里感动,哭得更厉害了。 “嘿!”这时又市郎也凑了过来,一把搂住大善。 “女人而已嘛!没有了,还有我嘛!” 大善从又市郎怀里艰难的挣脱出来。 “你又不是女的!再说了,又市郎你若是女的,我们这些男人还怎么活?” “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 “你问问大家,能想象出你变成女人的样子吗?” “大善!”信房厉声训斥道,“大晚上的不要讲鬼故事!” “哈哈哈!” 顿时笑声在行伍间爆裂开来。 “殿下说得对,大善你这家伙也太坏了。自己想还不够,还说出来吓唬我们。” “又市郎要是成为女的,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对女人出手。” “你们别说了,他要是女的,我宁愿选择双目失明。” “喂!你们这群混蛋!”又市郎高举着拳头大骂道,“一个个是不是都皮痒痒啦?” “又市郎。” 信房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啊,我不是说殿下您啊!我说的是他们。” 又市郎瞬间就变得十分乖巧,这惹得众人再次爆笑起来。 大善热泪盈眶,又想起了信房叮嘱他的话。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义的使者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武田信玄死后,放眼整个日本,信长唯一忌惮的大名只剩越后的上杉谦信。这个与武田信玄齐名的战国军神于天正二年(1974年)五月,派遣使者回访岐阜城,假借回礼之名,实则为了打探织田家的真实想法。 使者的队伍中年纪最轻的当属十五岁的樋口兼续(后来的直江兼续),此时的兼续不仅是上杉谦信的近侍,同时也是谦信义子景胜的心腹。天资聪颖的他对信长这样的乱世英雄充满了崇拜与好奇,于是此次极力恳求加入使者队伍。 当他在远处第一次望见岐阜城的宏伟时,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进入城池后,更是被应接不暇的奇花异草、别致庭院所震撼。 这真的是这个乱世所存在的东西吗?他不停问自己。 可跟着使者队伍面见信长时,他却摄于对方的威严,未敢抬头直视。 听着织田家的侍卫播报礼单时,兼续不禁为本方礼物的寒酸而羞愧难当。 “各位辛苦了!上杉家不愧是我信长可靠的盟友!” 信长留下这句话后,便匆忙离开。伏在地上的兼续窥探对方,也只是望见信长离去的背影。 “该如何才能再见信长公一面?不,无论如何我也得再见他一次,要不然此行不就白来了吗?到底该如何是好……” 在城中闲逛的兼续自言自语着,当他回过神时,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快让开!别挡着路!” 抱着家具从屋内走出的侍女催促道。 兼续赶忙移步走廊一角。 “那,那,那边的小哥快来帮把手!” 年长的侍女头领招呼道,她似乎并没有看出兼续的身份。 兼续慌忙点了点头进了屋,和其他几人合力将一大件木质柜子抬出了屋。 “别偷懒啊!里面还有好多事等着呢!” 老侍女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兼续的后背。 “是……是。” 兼续苦笑着又进了屋。这回招呼他的是一名个头高大的女子,虽然她穿着普通,但从妆容上可以看出她与其他侍女的不同之处。 “动作要快,殿下应该就快回来了。” 她所说的“殿下”该不会是信长公吧?可是看她的年纪……难道是信长的小妾?兼续这么想着,却不小心将身后的花瓶碰倒。 “哐当”一声,花瓶碎成了好几块。在场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啊!”老侍女惊叫起来,“你真是太不小心了!笨手笨脚的,这可是夫人最喜爱的花瓶啊!” “万分抱歉!” 兼续不知如何是好,提着裤子连连欠身道歉。 “算啦,一个花瓶而已。”个头高大的女子安抚道,“快把碎片清理掉。小心一点,认真找找看有没有遗漏的碎片,可不能刮伤殿下的脚。” “可夫人,这花瓶可名贵得很,是大殿下亲自赏赐给殿下的呀!” “夫人……” 兼续正试着缕清他们的身份关系,一名身着武装的女子正巧经过。 “发生什么事了?” “阿初小姐来的正好,我们正缺人手呢!” 老侍女像是忘了花瓶的事,高兴地说道。 “我有任务在身。” 断然拒绝后,阿初警觉地打量着一旁的兼续。 “他是谁?” “咦?他不是殿下的部下吗?” 老侍女反问道。 “当然不是,主人的家臣中没有这个人。” 刹那间,众人竖起防备,紧盯兼续。兼续慌忙摊手做起自我介绍,可实在太过紧张,舌头都有些打颤。 “刚才来不及,我、我、我是……上杉家的使臣。” “原来是上杉家的使臣,不过你的穿着也太过寒酸了吧。” 老侍女讥讽道。 “不得无礼。” 大个子女子斥责道。 阿初眯起眼睛,又问:“那为何会身在此处?” “我……我也不知道。” “这家伙一定是奸细!” 老侍女大叫道。 “欸!?”兼续吓得不停摆手否认,“不、不、不是的,各位请相信我啊,我真的是上杉家的使者。” “哼。看你这惊慌失措的样子,一定是心里没底。就算你是上杉家的使者,那也是上杉家派来的奸细。” 老侍女穷追猛打。 “阿初小姐。依我看,先将他捆起来,待殿下回来再好好拷问他。” “噢!说的有道理。” 阿初点了点头。 “不可,虽然他的着装寒酸了点,但是细看确实是有花了一些心思,应该是使者无误。况且他要是奸细,刚才也不会帮我打扫了呀。在殿下回来之前,我们不可失了礼数。” 大个子女子说道。 “还是这位小姐说得在理。” 兼续连忙躲到了她的身后。 “真是没有礼数的小鬼!” 老侍女一把将他从大个子女子身旁拉开。 “你知道这位夫人是谁吗?” 兼续委屈地摇了摇头。 “她可是信房殿下的夫人,廉姬夫人。” “什么,信房殿下?那不是信长公的长子……在见到信长公之前,能见一见信房殿下也好啊!”兼续恍然大悟道,“我早该想到才对,传说信房殿下有个身长六尺的夫人……” “你这小子真是口无遮拦,怎么把心里想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老侍女训斥道。 兼续连忙捂住嘴。 “阿初小姐。”廉姬虽眯起眼睛笑,可此时的表情却让人害怕,“有劳你把这位使者绑到院子里的树上。” “欸!?” 刚才还是通情达理的贵人,怎么转眼就…… “你最好现在就如实交代。等主人回来了,他可没有什么耐心。” 阿初一边劝说一边往兼续身上捆草绳。 “据说信房殿下是织田家一等一的猛将,万军从中可来去自如,是真的吗?” 兼续激动地问道。 “那是当然。主人的勇武人尽皆知。” “传说他得鸦天狗神力,所以一直戴着鸦天狗面具,这也是真的吗?” 阿初并不搭理他。 “还有,他领兵火烧延历寺,将信徒和僧侣一并诛杀,这也是真的吗?” 阿初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最好不要再提这事。” 兼续不明白她的意思,继续说道:“按理来说,他应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才对啊。可小谷城一战,他只身一人游说浅井长政,救下市姬母女,这样看来又并非是个无情之人。难道只是因为念及血缘关系?可避免了更多士兵的伤亡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事实……到底什么才是他的本意?” “主人的心思岂会是你一个小鬼就能猜到的。” 阿初用力拉紧最后一个死结。 “痛!”兼续沉了沉肩,扭了扭身子,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说得也对。要是轻易被我想到,就不是什么大人物了。” 这时,一行四人步入庭院。他们互相攀谈着,显得格外兴奋。 “啊!安土城一定会成为全日本最坚固的城堡!” “单单工匠就有近万名啊!” “负责筑城的又是丹羽大人,此行可真是受益良多。” 三名武士一人一句说个没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戴着鸦天狗面具的武士始终未发一言。兼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莫名地被对方吸引。 原来他就是织田信房…… “主人。” 阿初单膝跪地,向天狗武士行礼。 兼续正想与信房搭话,可话到嗓子眼又被对方锐利的目光逼了回去。 “这是?” 信房问道。 “此人形迹可疑,自称是上杉家的使者。大家认为还是将他绑在树上等主人回来定夺为好。” 信房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脸凑近兼续。兼续害怕地缩起下巴,微微侧着脸颊,根本不敢直视鸦天狗面具下的那双眼睛。 突然信房喊道:“阿廉也这么认为吗?” 站在廊上的廉姬,笑嘻嘻地回了声“是的”。 “呵。是奸细无疑了。” 什么!?这么轻易就下判断了吗?兼续拼命扭动着身躯,却动弹不得。 只见信房嘴角向下一弯,像是失了兴致,下一秒便从腰间抽出了钢刀。 “欸?这……这是……要就地处决我吗?” 兼续感到寒意逼近。他们织田家究竟当人命是什么?我就要死了吗?不可以,我还不想死啊! “等、等一下!我真的不是奸细!” 可对方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辩解。 “真的……真的不是啊!我还不想……” “簌”地一声,钢刀从上劈下。兼续绷紧全身,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可他却发现捆绑住自己的绳子脱落了。 “这是……” 兼续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见将刀收入刀鞘后的信房像没事人一样对着廉姬喊道:“阿廉,可以吃饭了吗?” “清扫还没结束呢!” “真是慢呢。”信房不耐烦地说道,“我饿了!拿一些点心来,我们就在院子里吃。” “使者先生也过来坐吧。” 信房吩咐道。 兼续跟随他的脚步,蹑手蹑脚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信房的四位家臣则站在信房身后。 “你喊我‘使者’,我的嫌疑洗清了吗?” 兼续问道。 “嫌疑?”信房笑了起来,“哪有像你这样穿得如此郑重的奸细。况且谦信公又不傻,要是选奸细也应该选个更精明一点的才是。” 兼续苦笑道:“不够精明还真是抱歉。” “而且阿廉也替你说话了。”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啊。” “刚才?” 信房点点头,抬手示意道:“尝尝吧,这可是越后没有的味道。” 兼续从侍女端上的盘中选了一样糕点放入口中。当他还在细细咀嚼这其中美味时,对方又在嘴前交叉着十指。 “所以,你是从越后来的?” 信房突然发问。 兼续一紧张,连忙吞下点心,却反而被噎到,他连忙喝了一口茶。 “是,是的。” “走陆路?” “从越后先乘船到三国凑,然后再转陆路走了六日才到岐阜。” “是吗。名字呢?” 兼续差点忘了这事,连忙自我介绍:“樋口兼续,是上杉……” 不等兼续说完,信房又问道:“任何官职?” 兼续搔了搔脸颊,不好意思地答道:“在下只是谦信公的近侍。” “看来我们织田家真是被小看了。竟然派这么个小鬼来敷衍我们。” 信房一脸不屑。 “信房殿下误会了!我上杉家并非不重视两家的同盟,是在下再三恳求主公,才得以加入出使队伍的末席。” “哦?我看小兄弟年纪尚轻,为何会有出使织田家的想法?” “在下希望亲眼目睹一下信长公的风采!” 信房与家臣们互视了一眼,笑而不语。 兼续紧接着说道:“织田家平定近江与越前,并控制了近畿。已然成为天下第一大势力。而在下所听到的有关信长公的传言,全都是不好的话。如果是真像传言的那样,那又为何能创造如此大的功业呢?还请信房殿下一定帮在下引见!” 面对信房的直视,兼续丝毫不打算逃开视线。 “那么我问你,既然你说你是谦信公的近侍,那应该也看过那扇黄金绘屏了吧?” “是的。” “怎样?可有感想?” 信房吊起一边嘴角问道。 兼续出于本能避开了信房的视线,这是他说谎时的坏习惯。 “确实是极为华丽。” “仅此而已吗?” 兼续僵硬地点了点头。 “谦信公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 “他没说别的?” “没有。”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兼续很清楚地知道。自绘屏来到上杉家的那天起,骚动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家臣中形成了两股不同的声音,一方觉得这是信长下的战书,一方则认为应该巩固与信长的联盟。 “看来上杉也不过如此。” 信房轻蔑地笑道。 “信房殿下这么说未免太过失礼了。” 兼续不悦地反驳。 “喔?让上杉家遭此误解的不正是小兄弟你吗?” “我?” “你可知绘屏上画的是什么?” “是京都的风貌。” 信房不怀好意地笑道:“仅此而已吗?” 当然不是,里头还画着上洛拜见将军的谦信公。想必定是信长公有意为之,可其用意究竟是好是坏,不得而知。 “你们看,我说的一点没错吧。上杉家尽是些庸才,都是些见了金子就不会开动脑筋的人。” 见信房身后的家臣们都笑得恣意,兼续深感身为上杉家武士的自尊遭到了践踏。他忿然从位子上腾起,双目圆睁。 “上杉、织田两家修好,信长公赠黄金绘屏,其中却包藏祸心……” “噢。原来上杉家是这么觉得的啊!” 见信房得意一笑,兼续这才悔悟,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说错话的兼续,不自觉地收回四肢。 信房啜了口茶,问道:“见我父亲你打算说什么?” “这个……” 兼续犹豫了,他暗自激励了一下自己。 “我想确认信长公的真实想法。想要确认信长公是否是信奉义理之人。是否是我们上杉家真正的盟友。” 信房放下水杯,语气变得十分冷漠。 “你的意思是,若我们不是义的一方,上杉就会与我方划清界限,是吗?” 为了不落下风,这回兼续没有逃开信房的视线。他吞了吞口水,发觉自己的手竟止不住地颤抖。 对方又继续问道:“你要如何确认?” “首先,我要弄清信长公赠送黄金绘屏的真意。” “你刚不是说是‘包藏祸心’吗?” “那只是在下自己的拙见。我希望真意并不是如此。” “哦?说说你的分析。” 兼续蹙起眉头,字句谨慎:“画中画的是谦信公上洛谒见将军,可将军已不在京洛。” “义昭可不会轻易死了这条心。要是没猜错,他已经给谦信公去过信了吧?至于信中内容,不用说也能猜到。” 兼续大惊,腋下滑落一滴冷汗,脑子里的神经仿佛被瞬间揪紧了一般。 信房轻蔑地笑道。 “所以,撕毁盟约的,一定会是你们上杉方。” “这……”兼续嗫嗫嚅嚅回应道,“将军本就是日本权利象征……” 信房嗤之以鼻,态度比刚才更加不屑。 “又打算拿义理做借口吗?这种把戏,浅井家也用过。你们只不过是在为发起战争寻找托辞罢了。让自己的言行正义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点。那么那些因战争死去的人们又当如何?” “不,我们的初衷只是想让天下回到它原本和平的样子。天下的百姓都能为自己的正直而心怀骄傲……” “已经回不去了。”信房摇了摇头,“确切地说,应该是不能让它回去。正因为过去的制度存在错误,才导致了如今的天下大乱。要想再度和平,唯有彻底抛弃原有的旧制度,创立新的秩序。” “所以你们织田家认为自己所做的都是正当的吗?” “何为正当,谁能定论?室町幕府已不能倚靠。” “那火烧比睿山呢?屠杀那些僧徒又算什么?” 兼续有些激动,他把刚才阿初提醒他的话,全然抛于脑后。 “大胆,无礼之徒!” 九郎兵卫厉声骂道。 兼续还来不及做反应,信房身后的阿初已用短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住手。”信房吩咐道,“都退下。” “我不打算为自己开脱,也不打算否认。”信房以平淡的口吻说道,“我也认真想过,但始终没有思考出不弄脏手就能平定天下的方法。” 兼续眨巴着眼睛,仿佛受到了某样东西的撞击。平定天下的方法,自己从未思考过。 “即使织田家能一统天下,没有仁义之心,也只会使天下再度陷入混乱。” 兼续回答得毫无底气,他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有些丧气。 “那么我问你。相比春日山城(上杉氏的居城),岐阜如何?” “这……” “那我再问你。谦信公是否有仁义之心?” “这个当然。” “可谦信公平定越后后,大大小小的叛乱和暴动次数已有二十四次之多。反观织田家也只有九次,这又是为何?春日山城不论从规模还是城下的百姓人口远不及岐阜,更不用提集市的繁荣。百姓富足,不必遭受战乱之苦难道不正是君主应该不断谋求的目标吗?我们织田家能做到这一点,靠的并不是强取豪夺的不义之举。这样的话,新国度由我们织田家创造又有何不可?” 兼续答不上来。他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那我方的义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妨如此想。也许这天下的义并非只有一种答案。就像事情并非只有对错两面。锄强扶弱也好、遵从孝道也好、守一方百姓也好、亦或是为一统天下舍弃仁心也好。它所呈现出的形式可以是过程也可以是结果。我们织田家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断绝这世间的纷争。让男人不再因上战场而丢掉性命、让女人不再因痛失丈夫而悲泣、让孩童不再因失去双亲而流离失所。你难道不觉得这比固守成规更加美好吗?” 兼续呆呆地望着信房,不知为何鼻尖泛酸。 信房起身,离开座位。走出几步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说:“在你想清楚这个问题前,最好别去见我父亲。” 也许是看见了兼续脸上的疑惑,信房笑道:“会被杀的哦!” 第一百七十八章 假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忠殿下来了。” 小侍卫与五郎低声在枕边唤道。 躺在被褥里的奥田贞俊睁开双眼淡淡地回了句“到哪了”。 “已进玄关。” “知道了。”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信忠进了屋。 “贞俊,身体怎么样了?” 贞俊微微撑开眼皮,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吃力地想要起身。 “啊,是殿下来啦。” “欸,不必多礼了。你还是躺好。” “那就恕在下失礼了。” “父亲的命令下来了。” 信忠兴奋地说道。 “父亲令我领三千五百人,先行前往三河支援高天神城。” “那大公子呢?” “似乎并未分配任务给兄长。” “这样啊。那真是恭喜殿下了。” “何喜之有?” “武田胜赖围困高天神城已有半月之久。德川家三番两次派人前来求援。大殿下都按兵不动,可谓有失信义。如今大殿下派殿下您前往支援,至少有两点是对殿下有利的。” “两点?” “首先,德川家会对殿下您感恩戴德。” “我并没有贞俊你想得那么长远。我只是想着赶紧前往支援德川家,这样才不失盟友之义。” “嗯,嗯。这就是殿下您优于大殿下和大公子的地方。那两位大人在这方面都太过疏忽了……” “那第二呢?” “这第二,说明殿下在大殿下心中已经领先大公子了。” “领先于兄长吗……” 信忠虽然有些不自信,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小小的得意。 “可是筹粮的事……” “关于那件事……是在下能力不足。还请殿下恕罪。” 贞俊低下头。 “怎么能怪你呢?能从京极家买到六千石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可还是兄长有办法,竟然能从堺之町那些高价米商手中筹得九千石的米,真是令人佩服。” “这我始终没有想通,那些米商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派人前去打探过,他们都守口如瓶,说是只卖出了一小部分,而且价格也并不低。” “这也许就是兄长的手段吧。” “也许他是用武力威逼的也说不定。大公子的为人完全有这个可能。” “武力吗……” 信忠感慨了一声,用一种望着远方的眼神看着地面。 “是啊。这样的人一旦成为君主一定会令百姓不安,心生叛逆。所以为了天下、为了织田家的未来,殿下您一定要下定决心才行。” “我……” 贞俊剧烈地咳嗽起来。信忠连忙替他抚摩背部。 “殿下,请恕在下此次无法陪您一起建功立业了。” “欸,贞俊哪里的话。你当安心养病才是,放心吧。” 信忠安抚他躺好。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请恕在下无法相送。” 意气风发的信忠用力点点头,走出了门外。 与五郎确认信忠离开后,再次在枕边唤道:“信忠殿下已经离开了。” 贞俊双眼一睁,如同下山的猛虎。他掀开被褥,坐起身道:“胜赖殿下不愧是信玄公的孩子!此番趁德川家扎根未稳,大举进攻,也许能一举完成信玄公的上洛梦也说不定。” “是啊。胜赖殿下勇武已威震天下。” “德川家哪里会是我们武田家的对手。待织田信长失去德川家康这个好帮手后,他将孤立无援。” 贞俊双眼泛着光芒叫道与五郎的名字。 “是。” “我们也得加快步伐。尽快挑起信长这两位公子的内斗,到时候织田家大乱,将不会是我们武田家的对手。这也算是告慰信玄公的在天之灵了!” “是的。是的。可信忠会是信房的对手吗?” 与五郎问道。 “信忠对他这个哥哥是又敬又怕,相比信房,他缺乏了几分王者之气。而且……”贞俊的语气转而深沉起来,“他似乎没有下定决心与信房对抗。” “那怎么办?” “放心吧,嫉妒这种东西从人出生那一刻就烙在身体里了。” 贞俊鬼魅一笑。一旁的与五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夏之狩猎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鹰隼的凄厉叫声犹如离弦的箭划破蓝天。在这苍蓝色的巨大被褥下,蕴藏着碧翠的森山。高耸入云的柳杉以各自的姿势遮挡着夏日的阳光,致使落在山中的光斑也显得妙不可言。 潮湿的泥土清香引导着野兽们离开各自的洞穴,开始在山中觅食。猎人们自然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捕猎时节。 这天,信长邀约信房一同前往此处,带着侍卫与小姓,让外人看起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父子同游。规划好狩猎圈,侍卫和小姓们便在圈外把守。当四下已无他人时,信长开了口。 “勘九郎应该走到一半路了。” “从天数来看,应该是的。” 信房答道。 “不日后为父也将带兵出发。” 看见信房脸上诧异的表情,信长得意地笑了。 “你一定在想高天神城这样无关紧要的小城,为父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对吧?” 被猜中心思的信房低着头思忖着。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安抚德川家……” 见信房陷入苦思,信长不由得大笑起来。 “既然连你都猜不到,看来这次又是一场胜利了。” “高天神城这样的小城就算丢上七八个都无关痛痒,德川先生应该不会不懂才是,既然勘九郎已经……” 信长打断信房的话,更像是为了提示他。 “家康那边,之后我会亲自去道歉。” “往南的话……”信房倏尔两眼放光,“莫非,父亲的目标是长岛!?” 信长吊起嘴角,笑而不语。他一拽马缰,爱马小鹿毛便朝左面迈开了步子。 “高天神城等不到勘九郎的救援。”信长骑在马上,爽朗地说道,“届时,我会命他立即返回。” “这样便可与您的军队在半路汇合。到时候几万人的大军同时转而攻向长岛,长岛的和尚们一定始料未及!” “没错!” “这次出征为父不会带上你。” “父亲有别的吩咐?” “噢,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机灵。”信长双手交叉搭在马背子上说道,“谦信已多次来信邀请我参与攻打北陆一向宗。” “父亲是想我代为出征?” “正是。谦信那家伙,只不过想利用我们牵制一向宗罢了,他真正的目标是能登。” “父亲要我怎么做?” “能登的畠山家是在后方牵制谦信的重要一环,若是能登被谦信攻占,那他便可肆无忌惮响应义昭的号召。你代为父去一趟,伺机占领越中。” 信长在“伺机”一词上着重了语调。 “遵命。” 信长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一缕阳光正好直射他的脸颊。他不禁抬手遮挡了一下。 “不要这么严肃,难得这么好的天气。今天就让我俩来比试一下,谁的狩猎本领更强。” “我怎么会是父亲的对手。” “比赛前就认输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信长双腿一夹,爱马小鹿毛便再次向前迈开步伐。 第一百八十章 老旧的护身符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在信忠出发的第三天,信长也领着大约一万人的军队朝南出发。之后陆续赶上的军队粗略算起来也有三万人。 信房表面上作为留守的大将坐镇岐阜,其实也已在城中做好了出征越中的准备。按照惯例,出发前一天,信房都会选择与廉姬单独用膳。这已经是他们成婚七年来从未间断过的习惯。 “殿下,今天的菜可很特别哦!” 信房定睛一看,原来是萝卜料理里加了辣椒。 “你不是不喜欢吃辣的吗?” “但是殿下你喜欢呀。” 信房夹起的萝卜停在嘴边,却发现妻子的面容有些许的憔悴。 “阿廉,你的脸色不太好。” “是吗,昨晚我做了一个不得了的梦。” 廉姬歪着脑袋努力回忆着。 “喔?难怪了……” “难怪?我昨晚有说梦话吗?” “说什么‘放开我,我还能吃’之类的。” 廉姬瞪圆双眼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信房问道:“没有印象了么?” 廉姬摇摇头。 “你梦到的不是与吃相关的事情吗?” “完全不是!” “那你梦到了什么?” “我……”廉姬嘟起嘴,“都怪殿下你打断我,我现在想不起来啦。” 侍女阿国走了近来,低声传话道:“殿下、小姐,浓姬夫人来了。” 一听浓姬来了,廉姬连忙正襟危坐。浓姬在侍女头领各务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威严与优雅。 “母亲大人。” 信房和廉姬连忙行礼。 “打扰你俩用膳了。我有些话要和信房说,你们都先回避吧。” 廉姬与信房互视了一眼,只好先行退出房外。 “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信房问。 “信忠救不了高天神城。” “是的。他也许还没赶到,高天神城就陷落了。到时候,父亲会命他返回。” “你没有觉得不妥吗?” 浓姬担忧地问信房。 “有吗?” “你和你父亲一样都太过疏忽了。” “疏忽?” “你们没有考虑到信忠的感受。”浓姬叹了声气,“你不可再以过去的眼光看待信忠。他已经成人,不再是当年对你言听计从的弟弟了。” 信房脸上蒙上一层遗憾:“我终究还是得与他一争高下。” “嗯。你俩暗中较劲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不得不说你的表现优于你弟弟,但你俩始终都是我的孩子。” “莫非母亲今天前来是想让我手下留情?母亲大人请放心,凡事我会以织田家的利益为先,我保证会和他光明正大地竞争,绝不会做出让母亲大人难过的事。” 浓姬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信房的话而缓和,反而变得更加冷峻。 “你还是这样天真。”浓姬冷笑道,“这一路走来,有多少事是我不难过就不会发生的?家督之争往往伴随着流血牺牲,如果让我选,我宁愿选择平安无事的是你。所以残酷也好、肮脏也罢,你无需顾忌太多,做你认为对的事。” “母亲大人……” 信房一脸惊愕地望着浓姬。 “好好记住我说的话。” 浓姬转身离去,没有一点犹豫。 重新回到房内的廉姬,望着丈夫仍未平静的表情,不禁担心起来。 “出什么事了,殿下?” “没事。” 信房重新坐回位置吃起饭来,样子却心不在焉。 为了打破这不安的情绪,廉姬回想起了刚才的话题。于是她俏皮地问道:“殿下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信房差点被饭菜噎到。他剧烈地咳了几下,问:“你这个话题这么突然。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先回答我。” 廉姬像审犯人一般,眯着眼睛看信房。 “当然没有。喂喂,你这样盯着我,就算没有,也会很心虚啊。” “我才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廉姬皱着眉头,从她的语调中仿佛可以听出她已经丧失了自信。 “那名女子的腿又白皙又光滑,长相嘛,虽然看上去有些严厉,但是我想殿下应该会喜欢那种大小姐的脾气,举止十分优雅的。最可恶的是,她的胸也比我的大些。” “什么,只是比你大一些,那说明也并不是很大嘛!” 信房笑道。 廉姬气得朝信房手臂一捏。 “疼,疼!”信房揉搓着痛处说道,“我说,阿廉。你该有点自信才是。” “那种东西,我本来就没有嘛。” “你吃的可是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人的醋。” “天下这么大,一定也会有这样的女子存在。万一你哪天遇见了她,会对她一见钟情也说不定,然后娶她为妻。到时候阿廉就要退居为侧室……” 信房不禁笑了起来。 “你啊好歹对我有点信心。对了,我明天可就要出发了,东西都帮我准备好了吗?” 廉姬掰着手指盘算着,继而像是确认了一般说道:“还差一样。” “还差一样?” “是的。殿下,之前送你的护身符还在吗?” “在,我一直随身携带。” 信房从衣服里掏出护身符。因为年岁久远,粉色的护身符已经老旧不堪。 “我明天再给你去求一个吧。” “不用了,这个就很好。” “你总是这么说。可这都旧成这样了,对神佛太不敬了。这样可是得不到保佑的。” “我可不信什么神佛。再说了,里头装着的也只是阿廉你的头发啊。” “你打开看过了?!” 廉姬惊愕地问道。 “嗯。” 廉姬摁着眉心十分懊悔地说道:“殿下在这方面真是毫无常识。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够周到。” “什么意思?” “护身符是不能拆开的,里头可是蕴藏着灵气,一旦开封灵气就会散失,并且还会招来厄运。” “笨蛋,真不吉利。你看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什么时候有过厄运。而且我也不需要什么神佛保佑,有它与我并肩作战就够了。” 廉姬害羞地坐直身子,紧紧地抿了一下双唇。 “殿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事吗?” “当然记得。你装扮成男人在河边说的每一句话我可都记得。” “那成婚那天的事呢?” “当然记得。” “还有第一次陪我出城的事。” “当然也记得。” “一起逃出城的事。” “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你生气时的样子、嘴馋时的样子、吃醋时的样子、喝醉时的样子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啊,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丑态请你忘记!” 廉姬假装生气转过身。 信房离开座位,从容地从背后将她搂进怀中。 廉姬抬起头看他,右手轻抚在信房的脸颊上:“殿下,谢谢。” “谢什么?” “你真的为我改变了很多。” “是吗。因为阿廉总是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只要跟随你引导的方向,我就能成为更好的自己。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天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我随身携带这个护身符,只要看到它我就能记起的。” “如果不能呢?” “放心吧,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哈哈哈!” “殿下你又不正经了。” 廉姬“哼”的一声挣脱信房的怀抱,坐回了自己位子 “等这次出征回来我们再一起出游吧。” “你又想哄骗我。哄不好的!” 信房微微笑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远一点的也没关系。” “真的吗?” 廉姬挤着眼睛,半信半疑地问道。 “千真万确。” “呃,我想想……我想去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那天的天气一定要好,蓝色的天上最好有一点白云,绿油油的草地被微风一吹会像海浪一样一层一层的……” 廉姬一边畅想着一边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阿廉,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吃辣了?” “嗯?” 廉姬这才将口中的食物细细咀嚼了一番。她的眉头逐渐紧蹙,双唇用力抿着,脸颊上的红一直涨到了耳根。 “快喝点汤!” 信房催促道。 廉姬将碗中的味增汤一饮而尽,而汤的热度似乎加重了辣的味道。她“啊”了一声,疯狂朝信房招手。 “噢!我明白!” 信房用力点点头,大声唤道侍女阿国的名字。 阿国很快就走了进来,此时的廉姬已是眼中泛泪,用力朝自己的舌头扇风。 “你这是怎么了小姐?” 阿国惊慌失措。 “快,快去打些冷水来!” 信房疾呼道。 “欸?冷水?” “哎,算了,我自己去!” 信房从座位上腾起,如风一般朝井边冲去,连鞋都来不及穿好。 此时的廉姬微张着嘴,缓缓倒吸着凉气,似乎已缓解了许多。看着信房匆匆忙忙的样子,她苦着的脸不禁泛起笑容。 在一旁的阿国也不禁感叹了一声:“殿下也只有这种时候会慌慌张张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耳语者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高天神城最终还是陷落了,就在六月十四日那天。当时,信忠的部队甚至还没有渡过滨名湖。知道这个消息后,信长立即命令他们撤回。为此感到失信于德川家的信忠怒气冲冲地踏上了回城的道路。 当信忠的部队临近木曾川时,远远望见插有黄色织田家旗帜的大军正浩浩荡荡沿岸边行军,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正是骑着爱马小鹿毛的信长。 这是怎么回事?高天神城已经陷落,难道父亲打算亲自为德川家夺回高天神城? 信忠策马狂奔至信长跟前。 “父亲,这是……” “去收拾那些秃驴。” 信忠沿着木曾川的流向望去,大惊道:“父亲是要进攻长岛的僧徒?” 信长不答,而是以不容反驳的口吻命令道:“信房已经前往越中阻止谦信的进一步扩张。姊小路家虽为我方盟友,但信房此行要途经对方领地,我始终不放心。你去监视好飞驒的姊小路家,为他除去后顾之忧。” “所以父亲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支援高天神城?” “这方面你还得好好向信房学习。” 信长丢下这句话后便继续率领着队伍前进。定在原地的信忠仿佛受到了五雷轰顶,他的眼球因震惊和愤恨不住地颤动着。 原本以为亲自受命前往支援高天神城是因为父亲更看好自己,怎想父亲只是为了做做样子敷衍德川家。自己只是父亲的一颗弃子,会错意的自己简直可悲、可怜又可笑! 但是信长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改道兼山城的信忠迎来了他的军师,奥田贞俊。赶上队伍的贞俊就像长者一般安慰了信忠,他是这个时期信忠唯一信赖的,觉得可以依靠的人。 “要我向兄长学习,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跟他学习,那不是永远都超越不了他了吗?” 暂歇于兼山城的信忠对着空气怒骂道。 “其实还有一事,我觉得殿下您应该得知道。” 相比信忠的一反常态,贞俊倒是仍旧心平气和。 “什么事?” “上次筹粮的事我已经派人查探清楚了。大公子所得的粮食并非全部来自堺之町。其中有六千石来自他处。” 信忠不解地瞪着贞俊。 “是膳所的京极家。” “什么?”信忠大惊道,“京极家不是说只有六千石,已经悉数卖给我们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们还留有相等的一部分。” “真是老奸巨猾的家伙,他早猜到兄长也会去向他索要粮食。” “还并不止如此。要是那六千石是卖给大公子的,大公子也不会在最后的比试中多出我方那么多。” 信忠一听,不禁笑了起来,但是这副笑容既尴尬又怪异。 “你该不会说,京极家分文不取吧?” “正是。京极重次钦慕大公子的器量,将六千石粮食免费赠送给了大公子。这无非是故意助大公子胜出。” 信忠一屁股坐在地,大受打击,心中的嫉妒犹如燎原的山火,瞬间燃遍全身。 “大公子,大公子!一个个嘴里只知道大公子。可恶!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 信忠一把掀翻烛火,陷入无比的暴怒中。 “殿下无需动气。相比救援高天神城,此行才更有意义。” 贞俊笑道。 “什么,我可是被派去替兄长打下手的,有何意义可言?” “监视飞驒的姊小路家,为信房殿下除去后顾之忧。大殿下可是这样吩咐的?” “是又如何?” “那我们只要做好监视,保证姊小路家不会背叛不就好了。监视的方法有很多种,并非一定要驻军在对方家门口守着。” “你的意思是……” “你想,大殿下派大公子去的目的是什么?是阻止上杉谦信的进一步扩张。若最后阻止上杉谦信的是您,那大殿下不就对您刮目相看了吗?” “你的意思是?” “您可以……” 贞俊凑近信忠耳边细细低语。 第一百八十二章 豺狼游佐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北陆一向宗与上杉谦信于城生城展开激战,一向宗势力切断了上杉军通往加贺的道路。而上杉的盟军,由织田信房率领的部队也以出其不意的速度压制了飞驒的照莲寺,正在驶过越中的边境。 照常理来想,最慌张的应该是临近照莲寺的瑞泉寺,而此时乱成一团的却是能登的畠山家。 “一向宗怎么会是上杉的对手,现在遭殃的是他们,下一个可就会是我方啊!” “是啊,是啊。‘越后之龙’(指上杉谦信)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 “要是信玄公还在世的话就好了!” 畠山家的家臣们聚在七尾城的大书院中议论纷纷。游佐续光、长续连、三善一守、温井景隆四位重臣并排坐于最靠前的位置,而他们的党羽则分块聚集在他们的身后。身为第十一代当主的畠山义隆则坐在上位忧心忡忡。 就在几个月前,畠山家还是由他的哥哥义庆执掌,可深陷家臣内部斗争的义庆仅在家督的位置上战战兢兢地度过了八年就遭到了家臣的暗杀。而暗杀义庆的幕后主使就在眼前的四位重臣之中,亦或许就是这四人共谋也说不定。现今只有十八岁的义隆怎会不知道,可势单力薄的他也只能勉强维系着畠山家最后的尊严,作为一个傀儡继续等待着逆转的时机。 “主公!该如何是好?” “主公!” “主公!” 呼喊声此起彼伏。义隆只是低头望着地面一语不发。因为多余的发言只会引起四位重臣的戒心,让他步哥哥的后尘。 “依我看,我们还是尽快与武田家取得联系。” 让众人静下来的是备中守温井景隆。 “没错!我们与武田家素有盟约,此时寻求武田胜赖的庇护一定能取得对方的支持。有了武田家的牵制,谦信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没错!” “说得对!” 温井景隆的党羽们纷纷表示赞同。 “真是可笑。” 用一声冷笑打断他们的是石见守三善一守。 “武田胜赖急于完成信玄公的遗志,现正和德川家打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为我们提供庇护。况且,自信玄公仙逝后,谦信公开表示不再与武田家为敌,武田家怎么会傻到自寻烦恼呢?” “石见守说的是。” 畠山七人众之一的长续连也加入了讨论。 “那依石见守看,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畠山家自第八代当主义总公起就与本愿寺建立了姻亲关系,如今自当响应一向宗的出兵,支援越中一向宗。何况如今战况仍旧对一向宗有利,一旦上杉家通往加贺的道路被切断。大圣寺城纳入我们手中不就是迟早的事了吗?” “真是天真啊!我还以为石见守能说出什么高见呢,没想到和备中守没有什么两样。” “你说什么?” 三善一守怒上眉梢。 “上杉方的援军可是已经越过了越中边境。带兵的可是织田家的怪物织田六郎信房。你们觉得加入一向宗能胜得了他和上杉谦信吗?” 长续连轻蔑地说道。 “什么?织田家的怪物作为援军……” “不行,不行,加入一向宗一定是死路一条。” 家臣们摇着头,纷纷否决了石见守的提议。 “说吧,我知道你已经成竹在胸了。” 游佐续光挑着单边眉毛对长续连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轻视。 “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即取得与织田家的同盟。” 长续连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什么?织田家与上杉家可是有盟约在身,怎么可能与我方……” 三善一守反驳道,可他的话立即就被游佐续光打断。 “和我想的一样。” 游佐续光摸摸了自己硕大的鼻头:“我得到密报,义昭将军送出了三封密信,分别送往武田胜赖、水野信元、上杉谦信处,想必织田信长不会不知道。一旦谦信响应将军号召上洛,上杉家与织田家的联盟瓦解便是迟早的事。此次,谦信与越中一向宗起冲突,织田信房迅速压制了照莲寺,却未见其有前往攻打瑞泉寺的迹象。由此可见,织田家也不想傻傻地被上杉方利用,他们有自己的私心。” “正……正是。” 一向与自己意见相左的游佐意外地赞同了自己,这令长续连甚是意外。 “主公。” 游佐续光看向义隆,可对方并没有反应。于是他提高声音又唤了一次义隆的名字。 “主公!” 义隆仿佛受到了惊吓,连忙回了声“是”。 “您意下如何?” 义隆眨了几下眼睛,惶恐地答道:“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游佐续光满意地扬起一边嘴角,半转过身对其他三位重臣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依照主公的意思,与织田家结盟。” 就在这时,他的亲信冲进了会场,括着手在他耳边低语道:“织田家奥田贞俊求见。” 天下间真有这么巧的事?! 游佐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主公,这件事就交由我去办吧!” “那就有劳续光先生费心了。” 游佐续光起身就往外走,丝毫不顾及在场家臣们的看法。 会见奥田贞俊的地址是在游佐续光的书院中。贞俊的身份仅有游佐以及几个亲信知道。 即使心中已经决定与织田家同盟,老谋深算的游佐续光仍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先等待着对方开出条件。 “今早我前来时,见各家臣匆忙入城,想必是聚在一起讨论如何应对上杉谦信这件事吧?” 贞俊浅笑道。 “先生猜的不错。” “那我再猜猜。诸位该不会打算协助一向宗与谦信公对抗吧?” “是有这么一说。” “啧啧啧。”贞俊苦笑着摇了摇头,“那真是太不明智了。” “那依先生看,我方该如何是好?” “您是否有考虑过与我方结盟?” 游佐续光微微前倾身子说道:“织田家不是与上杉家有盟约在身吗?” “上杉家只不过是想利用织田家而已,信长公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这谦信平定完北陆一向宗,下一步定是能登的畠山家,这再下一步便是我们织田家。我们两家可有着唇齿般的关系呀。” 游佐只是笑了笑,并没回应。 “在下有办法解两家之困。不知游佐先生愿不愿意听。” “原来先生是来与我方结盟的啊。那先生应该前去面见我家主公才是,为何会到我这寒舍来呢?” 贞俊微微一笑道:“能登一带有谁不知,这畠山家真正管事的乃是游佐大人您啊。” 游佐续光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信房殿下故意放缓支援的速度,表面上是在等候织田家的援军,防止后方的姊小路家背叛,实则是在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 “织田家可不会白白被人利用。信房殿下是在等待能够趁机占领越中的时机。随着城生城的战事日渐激烈,一向宗和上杉的兵力、注意力都会聚集在那里。到时候信房殿下就会深入越中,趁机占领防守稀松的城池。” “那这其中似乎没有要用到我方的地方啊。” “并不然。带信房殿下深入之后,我需要畠山家断其后路。” 游佐一听贞俊的话,立马变得脸色苍白。贞俊则是得意地笑了一笑。 “当然,并不是以畠山家的身份,而是假扮成上杉家的士兵。” “先生的话我不明白。您不是织田家的家臣吗,为何……” “游佐先生不要误会。我确实是织田家的家臣,但更是织田信忠殿下的亲信。为了信忠殿下能够顺利继承家督之位,织田信房一定要除!”贞俊目露凶光说道,“这份大人情,日后信忠殿下定会重重答谢。” 贞俊拍了拍手,门外便进来一名侍从。侍从在游佐续光跟前放下包袱,又退了出去。 “这仅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还希望游佐先生笑纳。” 游佐稍稍打开包袱中的木盒,金灿灿的光反射在他的笑脸上,他便立马合上了盖子。 “好吧!畠山家定当助信忠殿下一臂之力!”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叛逆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长岛战事的惨烈,不亚于火烧比睿山。那些异于常人的信徒,不惜性命投身到战事中,将他们心中所谓的净土变成了人间地狱。大鸟居城、大岛、卡路岛、筱桥陆续被攻陷,仅剩本阵御堂的中江枝城仍在抵抗。 此时长岛门徒的死伤人数已经过万,其中最为悲惨的要数大鸟居城。他们的降服并不被信长接受,城中男女老幼一律被杀。这样的赶尽杀绝还在继续,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对一向宗深恶痛绝的信长都像是在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恨。因为这场战役截止目前,他失去了三位至亲手足,分别是哥哥信广、弟弟信兴与秀成。 时间已是九月深秋时节。信房并没有沿原来的路线进军,而是绕道攻打了松冈寺。这出乎了一向宗门徒的意料,他们原本以为瑞泉寺才是信房的目标。就这样,连同先前被一向宗势力占领的岩渊城、千代城都在一日之内变为了织田家所有,这也使得无路可退的一向宗势力更为专注地将兵力调往与谦信的作战中。 千代城虽为小城,但却是鸟越城通往波左榖城的要塞。自然形成的丘陵地形,让这深秋之景甚是美丽。千代城就仿佛被艳如鲜血的枫叶所簇拥,透露着一股神秘而又坚不可破的气息。这让信房不禁想起了当年擂钵岭的景色,想起了长政、阿市一家。 那份忧伤承载着秋意如同薄而锐利的刀刃浅浅地在他心头划着,不会流血的伤口向里滴着血,不曾愈合也不曾加剧,这也许就是它没有变成悲痛的原因。 与阿市生死永别,长政是如何下定决心的?那样的他该有多悲伤。这世间的形势所逼,每日每夜都不停地有人逝去,这纷乱何时才能终结? 这城中高台,可眺望四周山景,将这深秋之景尽收眼底,在此处召开军事会议别有一番风味。信房望着山间的红叶不禁有些走神。 “殿下。” 坐在桌旁的大善小声提醒道。 “殿下身体不适吗?” “没有,只是这深秋之景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九郎兵卫重提了一遍之前的议题。 信房驻扎在此处已有数日,完全没有向前继续进军的意思。为此家臣们都感到疑惑。 “等。” “等?” 信房的折扇指着自己所在的千代城,继而向西划出。 “西方终点大圣寺城现仍是上杉家的地盘,义理上我方不可攻取。”接着信房又将折扇移至千代城北面的金泽城,并着重敲打了两下。 “殿下的意思是金泽城才是我们的目标?” 大善问道。 “是又不是。” 信房答道。 “哎!到底什么意思,殿下你就明说了吧!我这脑瓜子给你搅的一愣一愣的。” 又市郎不耐烦地催促道。 “殿下是担心兵力的问题?” 九郎兵卫问。 “这只是其一。既是我们的弱点又是我们可利用之物。” “什么意思?” 信房将折扇移至城生城:“这小城,数月间几度易主。一向宗的和尚正是因为我方没有进一步前进的意思,才敢将大量兵力投入到与谦信的战斗中。兵力不足正是我方拒绝上杉方要求进攻金泽城的大好理由。” “妙啊!这样我方既不失大义,又……”大善挠了挠头,“又什么来着?” “我知道了!”九郎兵卫兴奋地一捶掌心,“所以殿下说等。” 信房得意浅笑。 “到底等什么?要打就打,不打我们就回去呗。在这山沟沟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又市郎抱怨道。 “笨蛋!作战哪有不辛苦的。” 九郎兵卫训斥道。 “你不是说我们在等吗,哪有在作战?” “等待时机也是作战的一个环节啊。” “好了,你俩别争了。”大善劝阻道,“我们等的是什么?” 信房淡然地说:“等一向宗和谦信的战争结果。” “可他们这一打都几个月了,何时会有结果?” “笨!”信房一敲大善的脑门,“十月,到了十月,北国降雪封山,雪会带来结果。若是谦信战胜不了一向宗,他不得不退回富山城,因为越后的供给会被断掉。到时候我们立马进攻金泽城,疲惫的一向宗僧徒一定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怎么说我们也在此处以逸待劳了这么久。金泽城可是整个加贺的核心啊,若占有它,上杉的大圣寺城就孤立无援。整个加贺落入我们织田家手中就是迟早的事!” “真是太妙了!” 恍然大悟的家臣们倍感兴奋,他们之中有人这样感慨。 “若是谦信获胜呢?” 大善问道。 “若是谦信获胜,金泽城定也抵挡不住上杉的攻势。我方就此巩固城池,将千代城作为日后进攻加贺的据点。虽然功绩差强人意,但也算不虚此行。” 信房答道。 “嗯,确实是一条很稳健的计策。” 九郎兵卫赞叹道。 “哪里稳健,简直是狡猾至极啊!” 又市郎大笑道。 “对,对啊!哈哈哈!” 家臣们纷纷大笑起来。 “殿下!” 突然有侍卫疾呼着跑上高台。 “什么事?” “二公子带兵前来!” “什么?!” 信房吃惊地从位子上弹起身,紧接着走向高台边眺望。勘九郎信忠的三千人马已浩浩荡荡排列在千代城不远处。 信房一咂舌,气愤地坐回位置,憎恶地凝视着高台的入口。不一会儿,信忠带着贞俊走了上来。他像是没事发生一般坐在信房对面。 “勘九郎你为什么来这?” 信房冷漠地质问道。 信忠略显得意地笑道:“当然是前来支援兄长的。我看兄长驻足不前,一定是因为兵力不足,所以特地带兵前来支援。” 显然信忠说的是假话。这家伙有些异样。信房立马警醒了一下自己,他想起浓姬之前的告诫——“不可再用过去的眼光来评判你的弟弟”。 “父亲吩咐你的事,你还记得否?” “当然记得。父亲让我确保你无后顾之忧,我已经确保了。” “你带兵至此,如何确保?” “兄长与我的兵力加起来,难道还担心姊小路背叛吗?”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这次来还给兄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信忠兴高采烈地打断道,“父亲已经平定了长岛的一向宗。一向宗伤亡人数近两万人,真可谓是我织田家空前的大胜。冥顽不灵的大鸟居城更是遭到屠城,父亲大人真是不折不扣的佛敌呀。” “两万人……”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惊愕不已。这是何等的残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仿佛浮现眼前。对于生命的怜悯本就是人类的本能,而信长的行为不禁让人觉得他已经摒弃了这项本能。当然,失去这个的也许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众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们不知如何评判信长的行为,或者说心里知道却不敢妄言。只有信忠仍旧乐不可支地继续说道:“剩下的一些和尚可都夹着尾巴逃亡去了大坂的本愿寺。恐怕本愿寺的和尚们现在也一样惶恐不安吧!” “那我方伤亡呢?” 信房闭着双眼问道。 “不足两千。只是伯父信广、叔父信兴、秀成都光荣牺牲了。” “只有?” 信房对信忠的用词感到愤怒,他嘴唇紧抿,眉头颤巍巍地蹙着。 信忠歪了歪头,似乎对信房的举动不理解。 “怎么,兄长难道不为父亲的胜利感到高兴吗?” “胜利是一回事,痛心是一回事。” 信房答道。 “三弟和四弟在长岛可都立了战功。我们可不能在此处虚度光阴啊。父亲可最讨厌办事不利的人。兄长你在此处已停留多日,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占领城池,父亲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大为不满。” “现在还不到进攻的时候。” “金泽城现在防备空虚,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与上杉的战斗上。若是现在不进攻,更待何时?” “现在进攻金泽,无非是谦信最希望看到的。说不定会被谦信反过来利用。更何况,就算拼下金泽,金泽北方的畠山家若发起突袭,你又当如何防守?” “兄长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 信忠的口无遮拦令在场的人都大为吃惊。信房对此又惊又怒,他对着信忠瞪大双眼。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但却仍不肯认输。 “畠山家大可不必担心。” 信忠抬手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奥田贞俊便从盒中掏出一张纸交到了他手中。 信忠得意地捏着纸张两端,在信房面前展示:“这是畠山家与我方结盟的誓书。” “什么……” 信忠的行动如此迅速,确实出乎信房的意料。 “兄长要是没有进攻打算的话,我愿替兄长跑一趟。” “大可不必,你留在后方确保道路……” “我想兄长你误会了,我并不不是来听从你命令的。” 说罢,信忠便起身而去。他身旁那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奥田贞俊更是露出了极为得意的笑容。 “那个人真的是二公子吗?” 信忠走后,大善一脸疑惑地问道。 “除了长相,性格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人。” 九郎兵卫回应道。 “殿下,现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当然是一同出兵攻打金泽城啊!怎么能让对方独占了这份功劳!” 又市郎大喊道。 九郎兵卫骂道:“笨蛋!我不是在问你。” 信房将折扇塞进腰间,冷冷地回了句“按兵不动”。 “殿下认为二公子攻不下金泽城吗?” 九郎兵卫问道。 “那倒不是,金泽城的和尚恐怕抵挡不住。” “那为何……又市郎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这份功劳被二公子独占,我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 “无妨。总得有人保证后方的安全。” 信忠的模样,让信房想起了初上战场的自己。而现在的自己更明白肩上所承载的重担,他不能为了功绩而让全军将士陷于危难,毕竟信忠手下的士兵也是织田家的百姓啊。 信房站在高台上望着信忠的军队渐行渐远,自言自语道:“一切都是那家伙的预谋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冒然突进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弃信房于不顾的信忠北上进军,连克波左榖城、小松城、松任城三城,直奔一向宗主城金泽城。金泽城乃北陆一向宗最重要的城池,哪里会轻易舍弃。他们开始从城生城调拨援军。信忠在金泽城的战事很快陷入了窘境。 相反,原本一向宗与上杉谦信的战斗则很快落入了上杉方的掌控。而成功攻破城生城的上杉谦信并没有选择与织田方一起夹击金泽城,而是和之前信房所做的一样,选择隔岸观火。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尽管信房早就知道老狐狸谦信会来这么一手,可是如今局势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殿下,二公子的人还在等您的答复。” 大善提醒道。 就在刚才信忠的侍卫前来向信房求援,信房让他在别院稍作休息。是否派兵增援的决定却迟迟商议不下来。 “九郎你的看法呢?” 信房问道。 “我认为不应前往支援。” 九郎兵卫语气十分坚定,他与信房对视着,没有一丝退让。 信房长叹一口气,还是没有表态。于是九郎兵卫继续说道。 “以我们的兵力根本做不到首尾兼顾。且不说上杉方会不会趁机抄我们后路,就算全军前往支援,也不见得就能攻下金泽城,若是损失严重,可能连千代城也会失守。” 信房将视线移向众人。众人难得意见一致,异口同声说道:“我们的想法和九郎一样。” “殿下是担心不知如何向大殿下交代?” 大善说道。 “我认为大殿下一定能理解。”不等信房回答,九郎抢答道,“因为大殿下是比谁都更不念及私情的人。此次二公子擅自行动已违反大殿下最初的命令,如今失策陷全军于危难更是咎由自取。” “殿下!”九郎提高音量劝阻道,“你好好想一下。二公子之所以如此贸然行动,完全是想在家督之争上战胜你。这可都是他自私自利的下场啊!” “如果二公子没了……家督之位就不再有疑问。这也许就是天意啊!” “九郎。”信房一手抓住九郎兵卫的肩头,语气平和地说道,“没想到会从你口中听到‘天意’这种词。你的心意我完全懂。但是,信忠始终是我弟弟。若是对兄弟都见死不救,我又有何颜面登上家督的位子。兄弟之情,我想没有人会比你更懂。你说是吗。” 九郎兵卫颤巍巍地吸了口凉气,低下了头。 “通知信忠的人,我们即可出发支援,让他速速告知信忠,无论如何都要挺到我们来的那一刻。” “是。” 小侍卫领命而去。 “九郎,书信岐阜求援。” “是。” 信房望了一眼远方那阴沉沉的天空,不禁感概。 “至少能在我们撤退的路上有个接应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破庙中的决议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信房的爱马是一匹叫做奥州骊的纯黑色骏马,此时它为了配合足轻的速度而放缓步子。 即将步出森林,一股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战场的拼杀声。前方的路面变为了陡坡,陡坡延伸之处便是金泽城的战局。苍茫的大地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如蝼蚁一般颤抖在一起。信房下令队伍停下,他还需观察一番。 此时一片雪花降落在他的鼻尖。 “雪……” 大雪提前了?信房不禁将视野稍稍上移。红褐色的天空似乎就在头顶不远处。这种不详的预感是什么? 信忠的部队正与出城迎敌的一向宗僧徒激战,并未处于下风,更谈不上陷入苦战了。 “奇怪……” 信房自言自语道。 “难道就在我们来的路上,战局逆转了?” “殿下,既然我们已到,就更无需犹豫了!” 九郎兵卫说道。 “嗯。”信房点点头,立马喊道,“骑马队!” “是!” 由三百人组成的骑马队高声回应。 “与我冲击敌方左翼!” “是!” 信房又转而唤道又市郎的名字。 “足轻队就拜托你了。” “是!” “出击!” 信房一马当先,率领三百骑直冲敌人要害。若是此时杀出,一向宗一定猝不及防,胜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究竟是什么令信房感到如此不安?他拽着马缰迎风而上,颠簸的震感使得惴惴不安的心情一上一下。一切都进展得过于顺利了…… 雪势大了起来。即将与敌人短兵相接,已容不得信房多想。就当他抽出钢刀的那一霎那,一阵陌生的呐喊声却从北面而来。信房定睛一看对方的旗帜。 竹内二飞雀?为什么上杉家的军队会出现在这里?是想趁势争夺金泽城吗? 信房一边突入敌军,一边寻找着信忠的身影。但他却发现上杉家的士兵正在攻击本方士兵。 “上杉背叛了!” 混乱中有人这般疾呼着。 还来不及因为信房支援而感到高兴的织田军一下子陷入一片混乱。 “不要乱!将上杉的人一并斩杀!” 信忠高举着大刀喊叫着。 信房想向他靠近却被敌人阻隔。这时又市郎的足轻队也加入了战场,为信忠队撤退开启了一条通道。然而信忠却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他挥舞着大刀,仍旧与敌人缠斗着。 “快撤退!” 信房高喊着。 而注意到信房的信忠却立马命令道:“不许撤!谁敢退就先斩了谁!”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好,这让原本就乱了阵脚的织田军更是慌乱不堪。 “勘九郎!”信房从马上跳下,抓住信忠的肩膀,“不能再攻了!” “兄长你怎么在这?是害怕我独占功劳吗?” “不是你派人求援的吗?” “我?怎么可能?攻下金泽城,我一个人足够了。” “什么?你给我适可而止!你难道看不见吗?敌方正在试图包围我们,若再不……” “胡说!”信忠一抖肩,甩开了信房的手,“我们应该继续强攻金泽城,只要攻进城,便可以据守城池……” “危险!” 信房一个上步,挡在信忠身前击落飞行而来的弓箭。可终究还是过于勉强。 “兄长!” 信房的钢刀掉落在地,两支箭矢正中他的右臂。 “为何……” 信忠瞪圆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信房再次抓住他的肩膀说道:“快撤!” 回过神来的信忠没有再反驳,呆呆地点了点头。 可此时为时已晚,又市郎所维系的退路已被上杉军封锁。见此状况,信房只好将退路改成东方。 他一拍爱马奥州骊,骏马便朝东方疾驰。众人便在骏马的带领下,护送着信房、信忠朝东面突围。 可敌人没有放弃追击,织田军不断有勇士为了主公的安危献身。当信房等人逃至山中的一所破庙时,身边的兵力已不足百人。 天色已晚,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破庙中不敢生火。月光从破了大洞的屋顶倾泄进来,看来雪已经停了。信房借着月光环视着身边这些伤痕累累的将士,不禁红了眼眶。 是我不听劝告,又一次将信任我的人推向深渊。为了救一个人而牺牲成百上千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说到底只是自我满足…… “殿下,你的右手伤势如何?” 靠坐在柱子旁的大善问道。 “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暂时握不了刀。” 信房这才发现大善左腿上绑着的绷带。 “你呢?” 大善笑了笑,装作没事一般站起身:“放心吧!还能和敌人拼……” 话音未落他便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你还是悠着点吧,伤口可不浅。” 说话的是一旁闭目养神的九郎兵卫。 “喂,还是你小子厉害!”身负多处刀伤的又市郎拍打着九郎兵卫的后背,说道,“不仅没受伤,还懂得养精蓄锐啊……” 可谁都听出了又市郎话尾音调的变化。信房定睛一看,九郎兵卫的右眼正有血向外流出。 “九郎!你的眼……” “呃,刚才不小心伤到了,恐怕是没用了。但是不碍事,用左眼就足够了。” 信房悲愤交加,脑门上的青筋暴起。他左手持刀,架住信忠的脖子。这令在场的将士们惊慌失措。 “看看你干的好事!” “殿下!息怒啊!” 众人恳求道。 “纵使你杀了二公子,现在也无济于事啊!” 信房双眼通红,喘着粗气。 而信忠则先哭了出来。 “动手吧,兄长。一切因我而起,即使你不杀我,我也会自裁。就算我活着回去,父亲也不会放过我的。我们的父亲可是比谁都残酷无比的人啊……我又是为什么,想要证明给那个人看呢。” 信忠苦笑着,似乎已经绝望。 信房双眼紧闭,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一把推开信忠,将刀摔在了地上。 九郎兵卫跪在地上,将刀捧起。 “殿下常教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活下去。如今虽是道尽途穷,但仍不可现在就放弃。我们还要依靠殿下带领我们从这里逃出去啊。” 听了九郎兵卫的话,信房环视着众将士。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和斗志,这令信房心中甚是感动。 “勘九郎。” 信房深吸一口气唤道。 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信忠微微抬起了头。 “我不许你在此自裁。还有事需要你去做。” “兄长……” “还有。”信房看向信忠,眼神如利剑一般,“父亲所做的一切的确残酷,可他所想要战胜的绝不仅仅只是那些僧徒,还有那根深蒂固、腐化人心的迷信,所以他要变得比鬼神还冷酷。我们没有处在父亲的位置,没有资格批判他。” 信忠点头回应,之后他的头没再抬起来。 信房转向家臣问道:“我们现在身处何处?” 大善掏出地图,指着越中与加贺的边境处回答道:“应该是安吉城东北方向。” 信房点点头,提高音量命令道:“众将士听令!在此歇息一个时辰。之后趁夜色突围。届时五人一组,分散下山。沿南面瑞泉寺一直逃入飞驒。” “五人一组?” 众人疑惑地交换着眼神。 “万一殿下所在的那组被发现了,不是死定了吗?!” “不行,我要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 “我也是!” “我也是,我愿与殿下共进退!” “笨蛋!”信房斥责道,“人数太多目标自然就大。敌众我寡,应当分散敌人,才能增加逃生机会。” “那……我们怎么说也是武士,怎么能舍弃主君苟且偷生?” “想要活下去有什么可耻的?再说了,这可不是什么‘舍弃’,是战略!”信房继续解释道,“五人一组,我们的人数大概可以分为二十组。二十组分散逃离,若是哪一组被发现了,就往北面跑,将敌人引开。其他的人便得以存活。” “如果被发现了,一定是死定了……” 众人之中不知谁这样感叹道。 信房吞了吞口水,沉下语气继续说道。 “抱歉,我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了。” “哈哈哈!殿下说的哪里的话。”又市郎拍着胸脯笑道,“我巴不得手中有鼓,把敌人都吸引到我这来,让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是啊,是啊!要是我被发现了,能让其余人逃出去可算这辈子最光荣的时刻呀!” “那你投胎转世后一定会是个大名!” “会是将军也说不定啊!哈哈哈!” 将士们毫无惧色地开起玩笑来。 “还有一事,我希望大家记住。”信房严肃地说道,“若我不幸遇难,我希望各位统一口径,把所有过错推给我一人承担,不许对任何人说出实情。” “别说傻话了殿下,我们可是会拼死保护你的。” 又市郎开玩笑一般笑道。 信房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听清楚了吗?” “若是浓姬夫人问呢?” 大善问。 “当然不行。” “那……廉姬夫人呢?” “当然也不行。” “我不同意。”信忠抓住信房的衣袖,“我会陪在兄长身边充当你的刀,一定会平安护送兄长回岐阜。” “不行。你我必须分开。要是你我都被抓到岂不是让敌人中了大奖。不管我们哪一个人回去,都得保证织田家上下一心,这也是为了织田家的未来考虑。听明白了吗!?” 信忠答不上来,只是低下头再次啜泣起来。 “我还有一事不解。”信房低声与九郎兵卫交流,“上杉家是什么时候和一向宗串通一气的?”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九郎兵卫答道,“按理来说,双方之前正拼得你死我活,完全没有结盟的理由啊。” “上杉谦信一向信奉义理,突然背叛我们织田家实在不符合他的作风。试想这样一位将义理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武将,怎么会做出这种不义之举来?” “确实。” “还记得那些士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吗?” 九郎兵卫歪着头回忆了一会儿:“是北面。” “北面……”信房搓着下巴说道,“假如前来的那队人马不是上杉军而是其他人……” “其他人?”九郎兵卫大惊道,“殿下说的是能登的畠山氏?可是二公子说已经同对方结盟了啊。” 信房没有回答,转而唤道信忠的名字:“畠山家的盟约是你亲自去谈的吗?” “不。是贞俊前往的。” 听到“奥田贞俊”这个名字,信房和九郎兵卫不禁互视了一眼。 “把他叫来。” “贞俊,贞俊在哪?” 信忠纳闷地环顾着四周。 “回二公子,奥田先生不在此处,或许已经……” 身旁侍卫答道。 “是吗。连贞俊也……” 信忠大为失落。 而信房并不这么认为。他与九郎兵卫再次互视了一眼,不再交谈下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北陆的悬崖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猫头鹰“咕咕”的叫着,时不时从这棵树梢飞到另一棵树梢。这让本就神经紧张的士兵变得更为神经质。信房等人依计划行事,五人一组分头下山。在漆黑一片的山林中避开火把的亮光小心撤退着。 仅剩不多的马匹都让信房朝西面放走,用来扰乱敌人的扫荡。只有他的爱马奥州骊还跟在身边。 九郎兵卫似乎察觉到信房的异样,主动申请为他牵马,可是被拒绝了。 信房小声说道:“若是情况不妙,我会骑马将敌人引开逃往北面的城生城。” “不可,太危险了。应该由我替殿下您……” “以奥州骊的脾气可不会允许你驾驭它。相反,我骑着它逃总比被包围要来得安全。” 九郎兵卫无法反驳。 “放心吧,以奥州骊的速度,敌人追不上。” “殿下始终认为敌人不是真正的上杉军?” “细想一下太不合理了,我反倒有一定的把握。” “那万一真的是上杉背叛了,殿下这不是去自投罗网吗?” 九郎兵卫问。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那么做的。” 可天命也许就是这般恶趣味。你越是担心,它便越会发生。 黑夜中的火把犹如鬼火一般在山林中飘荡着,而这些有生命的火焰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渐渐聚拢。信房等人不禁驻足,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又市郎。” 信房低语道。 “在。” “大善和九郎就拜托你了。” 没等背着大善的又市郎明白过来。信房一跃上马,朝着北面就飞奔而去。 “敌人在这边!找到了!” 敌人高呼着。 “我乃织田信房!就凭你们这群废物也想抓到我?” 信房故意停下马,恣意地嘲笑着对方。 “快把他拿下!” “快来人!敌人在这边!” 信房见敌人逐渐往自己聚集,他一勒马缰,纵马一跃朝北面逃离。要说还有什么令他担心的,就是这不熟悉的地形以及夜间山路对奥州骊的影响。 朝这个方向一直奔下去,就能到达城生城吗? 信房不禁这么想。 不知逃了多久,雪又下了起来。冰冷的雪片夹杂在风中如同刀片一般划过信房的脸颊。除了追兵的吼叫声与马蹄声,信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股轰隆声,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 天色渐明,山路也逐渐趋于平坦,但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信房驾着奥州骊蹿出树林,明亮的天空一下子展现在眼前竟有些刺眼。大概又向前驰行了三百米,一条溪流阻断了去路。信房不得不左拐,沿水流而下的方向逃去。 可没想到一夜的狂奔并未与敌人拉开距离。信房的身影仍未脱离敌人的视野。轰隆声则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难道是…… 奥州骊一声嘶鸣,向后扬起身子,刹住脚步。 “瀑布……” 我早该想到才是,那个声音…… 前方的迷雾仿佛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彩虹从这头连接至迷雾中。奔流不息的溪水现已如猛兽一般灌入谷底。 信房回望了一眼身后,敌人已近在咫尺,现在要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么美的景色真想让阿廉也看看呐!没想到这里竟会是我的葬身之所。” 信房不慌不忙地跳下马,抚摸了奥州骊。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可奥州骊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信房为它卸下马具,用力鞭打了它的屁股。望着奥州骊安然离开自己的视线,信房转身对追来的敌人说道。 “你们的演技也太差了,光凭更换旗帜也假扮不成上杉军。” 敌人顿时忧虑起来的神情让信房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 “少说废话!快纳命来!” “我可不打算死在你们这群废物手里。” 信房转身朝悬崖边又走了几步。他摘下面具,望着充斥着水雾的崖底却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来自本能对死亡的恐惧侵袭全身,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颤抖而冰冷的四肢让他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面对真剑对手时的恐惧。 想想美好的东西也许就不这么害怕了!信房将这份愿望投射于眼前的水雾之中,而此时神佛似乎也听到了他的呼唤,将廉姬的笑脸映在了白色的深渊之中。信房苦笑着说了声“抱歉”,纵身一跃投入了白雾的怀抱。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回城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金泽城一役的惨败,织田方不但失去了三千以上的兵马更失去了大公子——织田信房。 正是因为信房的献身,残余的九十八人得以保全性命。当这支狼狈不堪甚至恶臭难当的队伍经过岐阜城城下町时,百姓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向披靡的织田士兵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更何况他们还是由鸦天狗武士带领的队伍。百姓们惊讶得甚至忘记了行礼,而此时士兵们也无一人有心站出来斥责纠正。 刚下过雨的地面现着三三两两的水洼,落魄的武士们拖着沉重的步伐对其视若无睹。此时喧闹的城下町变得沉寂,只有激起的水花声显得悲凉又凄清。人们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对这些上层阶级的同情。 岐阜城的城门大开,得到消息的信长、浓姬等人已伫立在那里等候多时。 信忠泪眼婆娑地望着父亲凝噎着,因为他知道,兄长阵亡的消息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岐阜。 “信房殿下呢?” 上前询问的是廉姬。她迫切地望着信忠,直到信忠低下了头。于是她又将视线移向了大善、九郎兵卫以及又市郎。他们的遗憾也显而易见。 “殿下!” 廉姬这一声叫喊,令在场的人都低下了头。她怎又会不知道,消息并无错误。她只是不愿相信。于是她又唤了一声信房的名字,这一声里蕴含了太多的不甘和太多的悲痛,这一声刺痛了所有人的心扉,这一声令归来的将士们纷纷跪倒在地。 信忠颤抖地呈上信房的面具,说道:“一向宗派人送还了兄长的遗物,说是兄长英勇奋战后……跳崖自尽。” 浓姬的眼泪最终还是决了堤,她扑倒在信长的怀里泣不成声。信长并没有流泪,他冷峻地道了声“辛苦了”。他的鼻翼颤动,上下齿来回研磨,哀伤从他遥望向远方的目光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仇恨的怒焰。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追问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太医为归来的伤者救治后做出了诊断。多处刀伤的又市郎算是最幸运的,九郎兵卫的右眼已彻底失明,井上大善的左腿将会终生残疾。大家似乎都没有感到意外,在北陆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觉悟。 此时被派往长岛没有随信房出征的阿初走了进来,她怒目圆睁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形象。 “你们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主人?!” 阿初低吼道。 大善三人低头不语。 “主人待你们不薄,你们却没有保护好他。身为武士,你们还有什么尊严可言?竟敢还不知羞耻地回来!” 靠坐在角落的侍卫说道:“你当时不在场,根本不会理解。若是殿下不冲出去,也许我们都会死。现在想想或许这一切都是殿下早就预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殿下该死了?” 阿初对他的话极为恼怒,她一抽腰间匕首就朝对方刺去。幸好又市郎眼明手快擒住了她。 “阿初姑娘,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上。我们也感到困惑,恨不得立马就自我了断追随殿下而去。可……我们的命是殿下换来的,若就这样白白葬送,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殿下?” 大善跟着说道:“若是我们的命,现在能换回殿下,我们不会有半点犹豫。” 阿初看了眼大善的左腿,收回了刀。 这时,信房家的侍女突然闯了进来, “不好了,廉姬夫人想要去寻找殿下,阿国正劝她呢,你们快来个人帮帮忙啊!” 无奈之下,阿初只好随侍女离开。信长的侍卫蒲生氏乡(鹤千代元服后改名蒲生氏乡)正巧与阿初擦肩。 “主公传唤你们三个过去。” 蒲生对着大善三人说道。 蒲生大人,不知道殿下传唤我们为了何事? 九郎兵卫问道。 蒲生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主公希望知道这次北陆战事的经过,现在已经在审问二公子了,似乎要对这次的事做出惩罚。” “那请蒲生大人先行一步,我等随后就到。” 待蒲生氏乡离去后,又市郎问道:“该怎么办?真的要按殿下说的去做吗?” 大善答不上来,他抬头望了一眼众人。众人的眼神中情感复杂,但这种复杂中却又表达着同一种意愿。 御堂大殿中端坐着织田家的当主织田信长,他威仪地凝视着堂中央坐着的织田信忠,夫人浓姬坐在他的右侧角落。闻讯赶来的重臣们则坐在堂中右侧。要是换作以往,大善等人根本没有机会走进这间御殿。 “既然人来齐了,那就开始吧。” 信长这样说道。 信忠与大善眼神交汇了一下,便开始了他的叙述。 “我受父亲之命赶往飞驒接应兄长,那时兄长正驻军于千代城。兄长见我带兵前来扫去了后顾之忧,于是打算带兵攻打北陆一向宗的法城金泽城。我再三劝阻,但是兄长认为一向宗与上杉军激战城生城,无暇顾及本城。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不料攻打金泽城时上杉军抄了我们的后路。进退维谷之际,我们只好向东面突围。一直逃到了城生城西面的山中。” 说到这里信忠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表情变了,仿佛如鲠在喉,酝酿了许久才像鼓足了勇气一般,继续说道。 “绝境之际,我只好把兵分成五人一组,在天明之时分头突围下山。但是不巧的是兄长的那组被敌人发现,于是他为了引开敌人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逃离,最终……” “把兵分成五人一组?” 信长挑着单边眉毛疑问道。 “这……这也太荒唐了。人分散了谁来保护二位公子啊?” 柴田胜家听到这,按捺不住反问。 “那时已是绝境,若是我等百人聚在一起突围,反而难以逃出。” 信忠继续解释道。 “这样大胆的怪招可不像是你能想出来的。” 信长话中有话。 “孩儿也是灵机一动,希望至少兄长和我二人中有一人能够逃出来。” 信忠不敢与父亲信长对视,只是伏着身子述说。 信长的脸上既没有明白一切的舒坦,也没有要惩罚信忠的意思。他只是垂着视线,认真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不满答案时的表现。 “你们三个的答案呢?认同信忠所说吗?” 信长问道。 大善三人低着头久久未开口。 “大胆!主公问你们话呢!” 侍卫蒲生氏乡训话道。 “信房殿下早就料到……” 又市郎开了口,但立马被九郎兵卫喝住。 “住嘴,又市郎!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怎么?难道真要按殿下的意思去做吗?他可是为了我们……” “我让你住嘴!” 九郎扑了上去,一拳打在又市郎脸上。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你俩疯了吗?竟敢在主公面前无礼!” 蒲生正准备上前制止,但信长一摆手,示意他退下。 “有什么不甘就在这里说出来吧。” 信长平缓地说道,语气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你俩还不停下,难道要让大家笑话我们殿下管教无方吗?” 在大善训斥下,九郎兵卫和又市郎才停了手。 “好好想想殿下的遗愿,难道你俩要他不得安息吗?” 九郎兵卫,又市郎将头撇向一边,神情苦涩。 大善代二人向信长致歉,问题也由他来回答。 “一切……” “一切什么?” 信长不耐烦地问道。 大善的十指抠得榻榻米滋滋作响:“一切……如信忠殿下所言。我家殿下急于攻下金泽城,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信长扬起下巴,突然改口问道。 “你是伤了左腿?” “回主公,是。” “太医怎么说?” “恐怕以后只能拄拐。” 信长又问九郎兵卫。 “你伤了右眼?” 九郎兵卫回了声“是”。 “日后还看得见吗?” 九郎兵卫摇了摇头。 信长用折扇击打掌心。 “遭受如此大的伤亡。你们就算有命回来日后也无法像常人一般生活,对于武士来说可谓生不如死。你们难道不恨他吗?” 大善望着信长发愣。在场的人也一时间没理解为何信长要这样问。 “恨?当然恨。”大善颤抖着双唇自言自语道,“为何不让我们随你一起死?为何要独自引诱敌人?明明说好的要一起活下去,为何说话不算话?为何留给我们如此痛苦的任务,我们不能保护你已无颜存活于世,而你却还要我们毁掉你……为何你总是把这些痛苦讲得轻描淡写?” “殿下……殿下!” 大善猛砸地面,情绪失控。九郎兵卫与又市郎也一样痛哭起来。 信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信房第一次出阵时犯过贪功冒进的错误。那时候秀吉(木下藤吉郎成为今滨城城主后改名为羽柴秀吉)和半兵卫极力为他掩饰,但是他啊,在庆功宴上竟然扫了大家的兴,主动申请了责罚。我罚他到立政寺不准吃喝反省三日。自那以后,他比谁都要谨慎……” 信长停顿了几秒,说道:“战事的经过我都清楚了。信忠这次你做的很好,很好地弥补了你哥哥犯下的过失。” “都退下吧。” 信长示意身边的蒲生也一同退下。御殿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信长浓姬二人。信长拾起笔,在折扇上写了一个“傻”字。 “真是太傻啦,我的孩子。” 信长感到鼻子泛酸,他看向自己的妻子。发现浓姬正笑中带泪,握住了自己的手。 “你笑什么?” “殿下笑什么,阿浓就笑什么。” “人活的方式有两种。要么活在世上,要么活在人的记忆中。他不但不要第一种活法,还将第二种活法也一并破坏掉。” “由此可见,殿下要输信房一筹呢!” “真不愧是我们的孩子。阿浓,为他自豪吧!哈哈哈!” 此时信长的悲伤有多大,他便笑得多大声。他不管耳朵的嗡嗡作响,更不顾脑袋那点眩晕。他狂放地笑着,任凭热泪恣意地流下。虽然痛失亲人已不是第一次,可这一次他却深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痛楚。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出发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来得正好,阿初小姐您快好好劝劝她吧!” 阿国松开廉姬,气急败坏地往后退了几步。 “难道阿初小姐也认为殿下已经死了吗?” 廉姬上前一步,率先发问。 阿初眨巴着双眼,似乎心中那一分不敢奢望的希望被廉姬点亮了。 “你的意思是……” “是的,单凭面具就想证明殿下已经死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一定还活着,我能感受到。”廉姬双眼放着光,“那群僧徒说面具是从上杉家士兵那里掳获,这本就存在疑点。更何况殿下跟我说过谦信公最在乎义理,怎又会背后偷袭盟友?我猜一定是那群僧徒抓不到殿下,就故意拿殿下的面具来气我们。” “你认真的样子真像主人。”阿初微微后仰着身子感叹道,“我对这点也抱有疑问。可是,如果主人没死,为什么不回来与我们相见呢?” “也许是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去弄明白。殿下一向都有灵机一动的时候。” “嗯,那倒是。那面具是怎么到那群僧徒手里的?” “也许是殿下不小心掉的……又或许殿下可能真的受伤了。你看现在的气候,北陆一定开始下雪了,殿下最怕冷了,他肯定在某处不停抱怨呢。要是不赶快去,殿下那个脾气一定……” 阿初抓着廉姬的肩头,让她冷静下来。 “阿廉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想放弃。放心吧,找人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忍者去做。你乖乖待在家里。” “我和你一起去!” 廉姬跨紧包袱说道。 “不行。北陆还是敌人领地,带上你不方便。” “让我跟着你,我什么苦都能吃。” “我的意思是,按照你说的,主人有可能会自己回来。到时候若是你不在城中,他岂不是又要冒险去北陆找你?这样找来找去什么时候你们才能相见。” “呃……你说的也对……” 廉姬双肩一垂,似乎接受了阿初的提议。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阿初动作僵硬地提起了手,想要去握廉姬,却被廉姬抢先一步。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阿初小姐!一定,一定要把殿下带回来!” 当天下午,阿初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大善、九郎兵卫、又市郎早已等在门口。 “听说你要出门寻找殿下?” 九郎兵卫问道。 “总比待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好。” 阿初讥讽道。 “你也认为殿下没死吗?” 九郎兵卫指的另一个人显然是廉姬。他觉得廉姬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 “我没有廉姬那么乐观,说实话我也无法感受到主人是否还活着。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至少不能让他的尸骨暴露在荒郊野地。” 九郎兵卫叹气道:“你从金泽城往东大概三里路,顺山道而上会看到一间破庙,出破庙往北……若是一向宗的和尚说的属实,北面应该有悬崖,殿下应该就是在那里……” 阿初凝视九郎兵卫片刻,回了句“明白”作为道谢。 “你们呢,打算怎么办?” 阿初问。 “我嘛……”大善搔了搔脸颊,看着自己的伤腿说道,“这样子也做不了武士了吧。反正我原本就不是武士。我就继续呆在殿下这做一个下人吧,干干粗活什么的。” 又市郎挺起胸膛道:“我要离开。” “什么,你要走?” 大善感到意外。 “本来我就是一介浪人,到处修行也是为了报阿莜的仇。既然殿下已经帮我完成了目标,现在他又不在了,我留在这也没意思。” “九郎你呢?”大善说道,“我猜你应该是打算回木槻城继承坂本家吧。” 九郎摇摇头,沉下脸说道:“我要侍奉二公子信忠殿下。” “什么!”又市郎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揪住九郎兵卫的衣襟,怒骂道,“你难道忘了这一切是谁害的吗?” “又市郎你冷静点。”大善劝道,“九郎会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先听他说完嘛。” “哼!”又市郎一甩手叫道,“你最好说清楚,要不然我把你另一只眼也弄瞎!” “殿下生前已感觉这次事情有蹊跷,恐怕二公子也是受人蛊惑。殿下最后时刻嘱咐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并辅佐二公子,不让他受奸人所惑。最重要的是不能挑起织田和上杉两家的战争。殿下牺牲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你可还记得?殿下的遗志你可还记得?辅佐二公子,继续效力织田家,还天下太平,殿下未完成的大志,我要继续替他完成!如果你明白的话,最好也留下来帮助二公子。 “我才没有你那么没心没肺,要我侍奉那蠢驴,门都没有!我又市郎只服织田信房一个,是不会再跟随其他人的!” “人各有志,我不强求你。”九郎兵卫将目光移向阿初,“阿初小姐你呢?” “我的想法和又市郎一样,我只有一个主人。” “是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大善打趣道,“真是令人尴尬。你呀说话总是不会绕弯子,不会选时候。日后到了二公子那别被人排挤才是。是殿下把我们聚在一起,既然殿下不在了,我们要分开也是自然的。马上就要离别了,不要闹得那么不开心嘛。来,好好道个别吧!” “傻,我没空跟你们在这啰嗦。我还要去找殿下。” 阿初头也不回径自离开。 “我也还有公务要处理。” 九郎兵卫双手在胸前交叉转身离去。 “哼,你们以为我想啊?我也要走了。” 又市郎也朝门外走去,但被大善叫住。 “又市郎你去哪啊?你东西都还没整理呢,枪不要啦?” 又市郎一拍脑门,急忙调头:“我给忘了!” 第一百九十章 施虐狂公主 /292649成为信长的长子最新章节! 十月的北陆已是漫天飞雪,越中退回越后的山道将被大雪阻塞。好在在此之前,北陆的一向宗势力已悉数被上杉谦信平定,这才使得主力部队能安然退回春日山城。 然后大雪接管了这个舞台,士兵为它放下干戈、百姓对它报以敬畏、山林也为它放低声音。所谓山林之声,便是谷水潺潺,木落翩翩,鸟兽鸣叫,林海攒动。如今这一切皆退避,唯独飞流直下的瀑布还与这飘雪做着对抗。正是为了此景,上杉家的公主华姬不惜违抗母亲的命令,偷偷逃到了富山城。她带着侍女菖蒲穿梭于山林之间,只有玩到尽兴才肯返城。 “小姐,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再晚天可就要黑了。” 菖蒲拄着膝盖说道。 “就快到了,你听,已经可以听见水声了。” “可我已经走不动了。” “你再偷懒我可就丢下你了。” 正值碧玉年华的华姬吊起她那细长的柳叶眉,大而明亮的丹凤眼中透露着严厉。 果然过了转角瀑布就映入眼帘。 “快看,菖蒲!真是不得了!” 华姬兴奋喊到,她迫不及待地冲进瀑布激起的白幕中,让水雾浸润自己的脸颊。虽然冰凉却有被包容的感觉,真是太过奇妙。这令华姬不禁开怀大笑。 “菖蒲,快进来,可有意思了!” 华姬催促道。 可菖蒲缩着身子定在那头颤颤巍巍。 “怎么了你?” 菖蒲颤抖地抬起手,指向岸边趴着的男子。 “啊!吓我一跳!”华姬问道,“死了吗?” 菖蒲面色铁青,摇着头回应“不知道”。 “真没用。” 华姬跳出白幕,上前拍打着男子。 “喂,你死了没有?” 男子毫无反应。 “小姐,我们还是快走。” “你的意思是就放着他不管吗?” 华姬不满意地嘟起小嘴。 “你看他的打扮,一定是个武士,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醒了,有什么非分之想该怎么办?” 华姬瞟了菖蒲一眼,满不在乎地试探着男子的气息。 “还活着呢。” 华姬将男子翻过身,仰面朝上,这才看清了男子的面貌。她似乎对男子的外貌颇有好感,开玩笑似的捏住了他的鼻子。 “小姐,你在干嘛,难道你要杀了他吗?” “笨蛋!怎么可能。你快去找一根粗一点的树干来。” “树干?做什么用?” 华姬不耐烦地说道:“叫你去,就快去!” 菖蒲只好离开。 “你究竟是哪家的武士呢?”华姬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前段日子我们上杉家和一向宗打战来着,该不会是一向宗的人吧?”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和尚。” “那就是我们上杉家的人咯?可我怎么没见过你。哎,上杉家家臣众多,有我没见过的也正常。” 菖蒲扛着三根大约两米的树干走了过来:“小姐你在跟谁说话呢?” 吓了一跳的华姬连忙站起来说道:“我在自言自语呢。” 她看了一眼树干表扬道:“你还挺聪明的嘛,知道树干不够粗,多捡了几根。” “但是小姐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带他回去。” “什么?带他回去?凭我们两个女子吗?” “那当然,要不然要你捡树干干嘛。” “可是你这样莫名其妙带个男子回去,夫人可是会生气的!” 华姬的母亲便是上杉谦信的姐姐仙桃院,自从她丈夫长尾政景被暗杀后一直居住在上杉谦信的居城春日山城。 “放心吧,母亲心肠那么好,是绝对不会反对我救人的。馆主大人(指上杉谦信)也不会反对的,见死不救反而会被他斥责呢。况且我们只是先把他带到富山城。” “可是,你看这个人的打扮万一是敌人怎么办?” “我们给他捆回去不就得了吗。能不能活过来还要看他的运气呢!” “那政繁殿下(原为能登国七尾城城主畠山义续的次子,作为人质被送到越后,后成为上杉谦信的养子之一,继承上条家,改名上条政繁)那边……” 菖蒲不敢说下去。 “我救谁还需要经过他同意吗?他算什么东西!” 华姬怒骂道。 “小姐,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呀。” “哼!他才十二岁!还只是个小鬼罢了!我才不要嫁给他。我可要像姐姐一样,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菖蒲叹气道:“你又说这种话。春姬小姐和景虎殿下(上杉谦信的养子之一)那也是主公赐的婚,他们只是凑巧互相喜欢罢了。我们女子哪有权力选择……” “我不听,我不听。你少啰嗦!”华姬掏出腰间短刀,“快把树干括起来。” “可我们没有绳子啊?” 华姬二话不说把男子的外衣割破,用扯下来的布捆住树干。 “小姐,这天寒地冻的。你把他衣服割了,到底是要救他还是要杀他呀?” “那不然用你的衣服?” 华姬耷拉着双眼反问道。 菖蒲环抱双臂连忙拒绝。 “把他双手弄过来。” 华姬像对待猎物一般,将男子双手双脚捆在了树干上,这样她和菖蒲二人便可抬着男子回去。 “看,这样就算他醒来也动弹不得了吧!” 华姬满意地笑道。 “我看他是醒不来了吧。” 菖蒲充满同情地叹了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