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非倾城》 第一章 将军回来了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将军出征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险些失手打碎我最爱的琉璃盏。 “长公主,将军生性如此,长公主进门前就知道了,还请长公主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将军出征前要走了我身边一个掌灯丫头,她现在正跪在我面前,抖如筛糠。 “是啊,他生性如此,本公主有什么好气的,本公主啊,现在只是在同情你,”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随手用一丈青挑起那丫头的下巴,她在我身边太不起眼了,若不是被将军要走,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注意到她:“别以为本公主眼睛里蒙了灰,当初被将军要走之后,你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是刺痛了本公主的眼,如今将军新带回府一个美妾,还怀着身孕,他还可能想起你吗?” 我十分满意的看着那丫头的面色苍白的像燃过的灰烬:“不是本公主说,现如今,就连本公主都尚未生下嫡子,等那美妾进府,无论生下的是男是女,他毕竟是长子,都会得到将军的垂青。” “你可别想着本公主会去害她,将军喜得贵子,整个将军府上下,最高兴的可是本公主,若是她生下的是男婴,本公主抱养过来,视如己出,你想想,将军会拒绝吗? “而你呢,前无将军宠爱,身后无母族势力,本公主就算不得宠,我也是三媒六聘,十里红妆迎娶过来的将军正妻,身后还有皇帝为我撑腰,你呢?” 那丫头的手已经握成拳头,我点到为止,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我不在乎将军身边有多少美妾。 可能吗? 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和丈夫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连我这一国公主也未能免俗。 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将自己的意图公之于众,朝堂之上千千万万双眼睛,我是一国公主,更是将军夫人不能被挂上善妒的名号。 我必须隐藏好自己的喜怒哀乐,就算要解决掉将军身边的人,也不能经过我手。 我的手,不能沾染上一条人命。 我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脸,镜中的女子已是桃李年华,不如豆蔻年华的少女那般灵动。 “向晓,你说,本公主老了吗?” 我喃喃低语,向晓毕恭毕敬的回答:“回公主的话,长公主天生丽质,这些时辰都是绕着长公主走的,岁月也不过是平平度过的,不会在长公主的脸上留下痕迹的。” 阿谀奉承的话。 我没指望向晓能说出什么我爱听的话,命她替我拆去发髻,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坐在窗边托腮发呆。 这个时候,将军应是快到京城了吧。 怎么说也是打了胜仗回来,到时候,要不要去门前欢迎呢? 将军夫人比长公主还要难做,麻烦死了。 我关上窗户,也不知道能遮住几个人的视线,正是春困时节,我打了个呵欠,躺进床榻,随手解开窗幔,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翻出一本书来看。 算起将军这些年来,只不过是照常来我的院子,虽说嫁与将军已久,但并未怎样熟络,甚至还比嫁与他之前生分了许多,他只不过是按照惯例,给我这个正妻几分薄面,每月初一十五歇在我这,但也是分榻而睡。 说来也好笑,在新婚之后突然风流的罗将军,却从未碰过我这个正室一根手指。 而我也并非是什么丑女无盐,父皇健在,我尚且还是公主的时候,我便以貌美名动京城,甚至还有邻国的昏君愿意割地三分,只求一睹芳容。 也不知为何入不了他的眼。 将军姓罗名钟,字靖之,父皇驾崩之时,我与幼弟几乎是孤立无援,我抱着一腔孤勇,迎着风雪跪在他门前一天一夜,得到了他的拥戴,如今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也少不了罗靖之的功劳。 我原本以为罗靖之会和以往一样,就算在外面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可能带着那女人过来污了我的眼,没想到,他竟扶着那女人过来,千般体贴,万般呵护,不知为何,我突然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 碰巧那时我闲极无聊,正拿着弓箭,让闲昼扔些东西取乐,那闲昼见着了罗靖之瞬间激动的站了起来,正对着罗靖之扔了一颗葡萄,我抽出一支箭,将弓拉得犹如满月。 那支剪穿过葡萄,带着破空声射向将军身侧,将军伸手接下,蹙眉要说什么,我却扔了弓哈哈大笑。 “夫君未免太过于紧张了些,不过是一支无头箭,还包着棉絮,就算妹妹嫌弃上面有葡萄的汁水,到也不必如此吧?” 罗靖之呵斥道:“公主,你未免太过……” “好好好,是本公主胡闹,是本公主幼稚,”我打断他:“本公主昨日还进宫和皇帝说呢,将军打了胜仗回来,要给这位妹妹安个什么名分,当初嫁与将军之时,皇帝便替本公主拟了圣旨,与将军约法三章,不允许将军有侧室,就算是怀了子嗣也是如此,将军不会忘了吧?” 罗靖之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也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衫,我向来懒得收拾自己,若非正式场合,我都不穿鲜艳的颜色,而这次更是为了射箭方便,穿了罗靖之的衣服。 这样一对比起罗靖之身旁娇滴滴的女人,我被映衬得仿佛那个女人才是罗靖之的妻。 这么一想,我越发烦闷起来。 “近日身体不适,恕不待客,这月的十五将军也不必来了,小心把病痛染给将军,将军要照顾妹妹,妹妹还有着身孕,若是染给妹妹,影响了胎儿就不好了。” 我就算已经烦闷到了极点,但我毕竟是长公主,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能少,维持着快要绷不住的笑:“恕不远送。” 罗靖之依旧紧锁着眉头,不知要说什么,的确,我拿着弓箭的模样确实不像是“身体不适”,这个弓箭是御赐的,弓弦没上紧,威力不大,但我能拿起它,还是用“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形容起来才最贴切,而且刚刚那一箭我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那个女人可怜兮兮的扯了一下罗靖之的衣袖,一手护着肚子,对他摇摇头。 很美好的画面,但我却欣赏不起来,一时间也打不起精神,便放软了语气:“本公主今日无意接客,将军还是请回吧,向晓,送客。” 我把弓箭扔给闲昼,也不顾将军的脸色,转身回了屋内。 屋内,风轻接过侍女奉来的茶,示意她们退下,待屋中仅剩我和风轻之后,风轻开口道:“公主,奴婢认为,公主有必要和将军商谈,若是将军……” “风轻,你逾越了。” 风轻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茶杯,连忙跪下道:“公主赎罪,奴婢不敢。” 向晓风轻闲昼这三个丫头确实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心腹,但并不能代表她可以对我评头论足。 但等风轻真的跪下,我却又有几分于心不忍,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退下吧。” 风轻出去没多久,向晓和闲昼就进来了,闲昼依旧抱着弓箭,想要给它们放到一个好地方,却处处都不称她的心意,拿着弓箭来回比划,向晓走到我身侧低声说:“公主,将军有话,命奴婢带给公主。” 我一直盯着闲昼怕她摔倒,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向晓说下去。 “将军说,公主不必多心,将军府的长子一定是公主所出,明日辰时,将军希望公主与将军一起进宫谢恩。” “将军还说,将军在漠北发现了一块奇石,也给公主带回来些特产,希望公主好些之后,去书房一趟,有些东西,将军希望可以亲手送给公主。” 我还尚未开口,一旁的闲昼先不满起来,也不管弓箭放到哪里了,小跑着跑到我的身侧,怀里的箭散落一地:“向晓,将军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他都带了已有身孕的女子进府,又迟迟不愿与公主圆房,小公子怎么可能会出生呢?” 闲昼越来越口无遮拦,我起身拍案呵斥道:“口无遮拦,闲昼!住口!” “不!我偏要说!” 闲昼气的眼泪都下来了,梗着脖子仰头看我:“公主何时受过这般委屈?既然将军有心,带了些新鲜玩意儿来讨公主欢喜,那为何不直接送来?非要公主去取?他把公主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既去宫中谢恩,为何往次都自己前去,偏偏这次要带上公主?分明是得了军功,要给那女人一个名分,怕皇上用公主搪塞,便将公主也带去,届时满朝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公主又如何才能说出一个不字?分明是逼着公主,给那女人一个名分!” “闲昼,够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闲昼年纪小,口无遮拦,却偏偏是这般口无遮拦的话,将我刻意藏好的伤疤找出来,鲜血淋漓的扯出一个口子。 第二章 岂料君心似我心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我到底还是去了将军的书房。 无论怎么说,将军府上下百十双眼睛,我可以因为将军带了女人回来闹脾气不去迎接,但不能一直闹脾气,我虽是长公主,但镇国将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没有带着闲昼,闲昼年纪小,太容易冲动,我怕她口无遮拦,惹怒了罗靖之。 但我又怕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待得不安分,想着要去找我,便特意让风轻教闲昼写字,不写完五十篇字不许出屋,写完了也不可以出来,温习诗句,直到我回去为止。 向晓一路上很安静,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后,到了湖心亭,她突然疾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向晓,你这是干什么?”我似乎可以猜到她要说什么,头顿时隐隐作痛。 向晓对我叩首,然后抬头对我说:“公主,闲昼姑娘、风轻和奴婢一致认为,公主不应该去见将军。” 我好脾气的问:“为何?” “将军此番定会给那个……那个人争取名分,带上公主,定是要让公主拒绝不得,公主宅心仁厚,容忍了将军这么多年,将军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实数让公主心寒。” “这倒是奇怪,本宫心不心寒,你们怎么知道的呢?”我俯身看着向晓:“向晓,你跟本宫的时间也很久了,怎么还没学会,不要随意揣测主上的心思呢?” 向晓的瞳孔中映出微笑着的我:“向晓,本宫说过很多次,本宫与将军的事,不,应该说所有事,除了闲昼,任何人都不可以多言,不要以为,任何人都能成为闲昼,都能够在本宫的头上撒野,就算你是阿誉送来的人,也同样如此。” 向晓应许是被我吓到了,低头躲避我的视线,喃喃的应了声“是”。 一时间,我乏累得很,指尖轻揉眉心,这段时间大事小事堆积在一起,让我有些莫名的烦躁。 湖心亭距书房很近,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我就带着向晓到了书房。 书房是将军府为数不多的清净之处,被竹林围住,建于湖中,除了夏天多些蚊虫外,还是益处良多,譬如,能自由进出书房的唯有我与将军二人,无法安插任何眼线,没有我或将军引路,就会牵动我早些年布好的机关,这些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走错一步,就算是我和将军,也会被乱箭射中,虽不致死,但也要卧床静养数日。 推开书房的门,罗靖之正在看书,屋内意料之中的没有其他人,我早就将向晓留在竹林外,关上书房的门,走到他的面前。 “罗钟,我想,我需要你的解释。” 没了旁人,我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罗靖之放下书籍,打开了一个盒子,说出的话却答非所问:“这是我在漠北找的温玉,夫人自幼体寒,带着它可以驱寒。” “罗钟!” 我与罗靖之自幼便相看两相厌,见面向来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而夺位之战后的矛盾日益见长,在众多权臣眼中,若不是因为皇弟的江山社稷,我也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嫁与他这个手握重权,却不爱我的镇国将军。 罗靖之好像没听见,自顾自的站起来,打开包裹:“这是我在漠北看到的香液,那里的姑娘都用这个涂脸,我感觉很好,你应该会喜欢,就给你带回来些。” “这衣服也是,我感觉很适合夫人,夫人穿起来,一定会很漂亮。” “还有这个,那里的首饰都很特别,都是京城没有的款式,我想夫人应该会喜欢,就都带了些。” “罗靖之!” 罗靖之的手顿了一下,笑道:“夫人是有什么不满意吗?若是不满意,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为夫,为夫下次出征,定会给夫人带回……” 我打断罗靖之的话:“罗靖之!这里只有你我!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他再说下去,我可能会真的认为,他深爱的人是我。 新婚之前他就与我约法三章,我不约束他寻欢作乐,他不能带人回来给人名分,更不能羞辱于我。 他说你放心。 外面的女人环肥燕瘦,他还不至于羞辱于我。 于是,新婚之夜他喝得醉醺醺的掀开我的盖头,想要爬上我的床,我想起他的话,心头涌起一阵恶心,直接一脚将他踹开。 那一晚他睡在屏风后的榻上,然后再也没有上过我的床。 罗靖之的笑容僵了一下,将东西收拾到一边:“是为夫唐突,擅自揣测夫人的喜好,一会儿我命人将东西送到夫人那里,喜欢的就留着用,不喜欢的就赏给下人吧。” “罗靖之!”我抓起他的衣领,隔着书案将他揪起来,我没想到自己盛怒之下居然还能笑出来:“罗靖之,你告诉我,你什么意思?” “新婚之前就说好了不会带人来污我的眼,如今却是带着个女人,还要给她一个名分。” “口口声声说长子定是为我所出,却带回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子,将军,你可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来你可曾碰过我一根手指?难道说,将军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本公主红、杏、出、墙?” 罗靖之叹了口气,抚上我的面颊,我方才惊觉脸上竟是湿漉漉的一片:“我竟不知夫人是水做的,竟是如此的爱哭。” 我挥开他的手,随意的擦干眼角的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坐到一边的软榻上,慢条斯理的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守宫砂,然后对着罗靖之笑,就连说话也开始漫不经心了:“罗将军,今日难得本公主心情好,算是本公主的赏赐,将军可以看它最后一眼,日后将军可就见不到它了。” 罗靖之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涌起了惊涛骇浪,快步走过来,弯下腰,先是抚上我的面颊,然后挑起我的下巴,声音压低了几分:“夫人说的话,我字字句句都能听懂,为何连在一起,却让人如此费解?” 要是他的手下,定会被他的神色和语气吓到,但我不怕他,毕竟他满身血气,杀红了眼的样子我也不是没见过,如今只不过是略带愠色,算不了什么。 我冷笑着去掰他的手,仰头看他太过于费力,索性压住他的肩膀站起来:“将军如此聪慧的人,如何听不懂本公主的意思?本公主的意思是,十月之后,本公主定会不辞辛劳,尽心竭力的为将军打造出一顶翠色的帽子,而且,本公主还会亲自过来,看将军可否喜欢。” 这一次,我成功的激怒了向来处事不惊的罗靖之,盛怒下的他掐住我的腰,扯断了我的衣带。 之后的事我不愿去提及,是书房的横梁,是散落的帷帐,是淡去的守宫砂,是一个滚烫的怀抱,和一双夹杂着情欲与怒火的双眸。 将军红了眼,一边又一遍的唤我的名字。 非倾,非倾。 一字一句,宛如泣血。 我不知为何他会如此唤我,就犹如我不知他当初为何执意娶我,甚至与丞相秦子谦当堂交恶,甚至不惜用了皇祖留给镇国将军府的无字圣旨。 我与将军成婚三余载,那抹红色才出现在床榻间。 我去书房时正是艳阳高照,归来时却是临近夕阳。 我到底还是穿上了将军从漠北带回来的衣服。 次日醒来时,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我应该是刚回到屋内就一头栽进床榻上了,闲昼担心我,在我的床旁伏了一夜,我抬了一下手臂就惊醒了她。 闲昼猛的抬头,险些仰过去,迷迷糊糊的揉眼睛,有些焦急的问道:“公主,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昨天我就要叫太医来将军府了,但被她们拦住了,说公主没有事……” “我没事。” 一出声,我才发现我的嗓子嘶哑得可怕,我清了清嗓子,闲昼连忙替我倒了杯茶,我抿了一口,感觉舒服多了:“闲昼,什么时辰了?” 闲昼望了望外面:“应是才到卯时,公主还是歇下吧。” “不行,”我挣扎着坐起来:“今日将军进宫谢恩……” “公主!”闲昼按住我:“公主大可不必去的,昨夜将军来过,但公主已经歇下了,我和风姐姐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打发走了,顺便也说了谢恩的事,他也默许公主可以不去了。” “我不同他去,难道要那个新来的女人去?”我安抚似的拍了拍闲昼的手背:“闲昼乖,你家公主还没有傻到为旁人做嫁衣的程度。” 闲昼有些困惑:“那怎么……” “好啦傻丫头,”我轻笑着用食指点了一下闲昼的额头:“快去让向晓和风轻给你家公主洗漱,今天怎么说都是要进宫的,说不定还要上朝,你帮我挑一挑,今儿我该穿什么衣服。” “好。” 闲昼一般都很听我的话,见我心中有数,也就不再多问,出门去找向晓和风轻,我轻叹了一口气,思绪飘到父皇驾崩的那一年。 第三章 暗波汹涌的朝堂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原封二十年十月,皇帝突发恶疾,朝中并无太子储君,暂由东平王代理朝政。 “非倾,你要照顾好小誉,阮豢虽为大皇子,深受曹丞相一派拥戴,但他昏庸无能,受制于曹丞相,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阮眷年幼,又被静妃养的唯唯诺诺,这般性子根本就难以继承大统,其他的皇子更是自相残杀,毫无天家胸怀,思来想去,还是小誉深得朕心。” 父皇病重之际,叫我到床旁,屏退左右,拉着我的手交代后事。 “非倾!你自幼聪慧,又和小誉是一母同胞,皆为先皇后所出,将小誉托付给你,朕放心,朕已将传位诏书拟好,与玉玺一同放在朕的枕下……” 父皇突然停住,咳得撕心裂肺,我连忙扶住父皇,轻拍他的后背:“父皇,您说,儿臣在听。” 父皇依在我的身上,半天才喘平气息,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非倾,是朕对不起你和小誉,也对不起翩翩,若不是朕当年鬼迷心窍,就不会赐死翩翩,让你和小誉成了没了娘的孩子,迁怒于你们,对你们不闻不问,让你们在偌大的后宫孤苦无依,若不是你险些被邻国国君轻薄……朕可能就把你和小誉忘在后宫里了……” 我用绢帕掩住口鼻,垂下眼眸,哽咽了几声说:“没关系,父皇,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非倾!”父皇剧烈的喘息,紧紧的拉住我的手:“后宫嫔妃虽都对你和小誉落井下石……但毕竟都是你的长辈……朕死后,你定要善待她们……兄弟之间也要和睦相处……待小誉坐上皇位,给他们些封地,离、离了,京、京城,就……” 父皇挣扎着闭上了眼睛,看着我,满眼的不可思议,我放下捂住他口鼻的手,用绢帕擦干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连带着擦干了悲痛欲绝的表情,轻声说:“父皇,您还是太天真了,就算儿臣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儿臣吗?儿臣怕是要让父皇失望了。” 父皇当真是年纪大了,在皇位上安稳了太久,忘记了当初他继位的艰难,否则朝堂之上,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没有子嗣,闲云野鹤的异性王爷? 兄弟相残是必然的,至于后宫嫔妃,更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就连看起来最老实的静妃更是蛇蝎心肠,母后过世,是她最先落井下石,险些害死阿誉。 我将父皇平放到龙床上,翻出传位诏书和玉玺,藏到衣袖中,贴心的帮父皇掖了掖被角,走到门外,招来侍女:“近几日同以往一样,由本公主来侍候父皇,旁人一律不见,去本公主的院里,把三皇子和闲昼叫来,父皇召三皇子与本公主一起侍候,本公主一个照顾父皇很吃力,三皇子年纪又小,需要闲昼帮忙。” 应许是身居高位的警惕,抱恙在身之时父王根本就不会随便让宫女进殿侍候,特别是近些时日,父皇都是传我过来侍候,除我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近身,甚至还为此杖毙了几个宫女,侍女也并未多疑,应了一声,便去了。 说来也好笑,父皇劝我要与兄弟和睦相处,他却在继位时用计谋害死他所有的兄弟;父皇劝我要对那些对我落井下石的人宽容大度,转身就杖毙了无辜的侍女。 我关上门才敢松一口气,看着卧在龙床上的父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阿誉和闲昼很快就到了,我连忙整理仪容,让自己的声音像平时一样:“父皇歇下了,小声点,快进来吧。” 阿誉和闲昼进了寝殿,我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一瞬间的放松让我有点脱力,险些跌坐在地。 阿誉虽说年幼,但在宫里长大的孩子,还是经过风浪的,也没有非常惊慌,而是小跑过来扶我,眼睛里无悲无喜:“阿姊,父皇是薨了么?” 我勉强提起力气,摸了摸阿誉的头:“阿誉怕么?” 阿誉用力摇头,然后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声音闷闷的:“阿誉不怕,有阿姊在,阿誉永远都不会害怕。” “乖孩子。”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当年只会哭鼻子的阿誉,现如今都快要赶上他的阿姊高了。 “公主,现在不是安慰三皇子的时候,奴婢都已经安排好了,您从后窗跳出去,风轻会在那里接应您,出了宫后,就能看见己喜,他备了马,”闲昼打断了我和阿誉,很认真的说:“奴婢只能为公主做这些了,虽说风轻姐姐与公主的仪容身段相仿,但大皇子毕竟是公主的兄长,定能识破,皇上病重一事已经传出,三日之后大皇子他们就会赶回京城,公主快去快回。” 我看着阿誉,摸了摸他的头发,应了一声,忍着身上的不适,转身离去。 传位诏书有什么用呢?没有大臣的拥护,只能是一纸空谈,甚至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如今,朝中大臣已经分好党派,大皇子阮豢身后的曹丞相在父皇病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他的嫡女又是阮豢的正室,阮豢无能,一切皆由妻子曹氏全权负责,当年父皇赐死母后,少不了曹氏的功劳。 我刚从后窗跳出,就被一双手拉到暗处,捂住了我的惊呼,一队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的从我的面前经过,寒冬腊月,我硬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正是风轻。 “公主,您终于来了,”风轻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压得极低:“这队禁卫军每隔一刻钟经过一次,到了夜间就变为半刻钟,公主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 “风轻,辛苦了。” “不敢,公主快走。” 风轻带着我疾步走到假山后,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然后毫不费力的移开一块巨大的青石板,露出一条黝黑的暗道,风轻底底的说了一声“得罪了”,捂住我的嘴,带着我跳了下去。 幸亏风轻捂住我的嘴,否则我定会下意识的惊叫出声,洞口很深,但很干燥,落地处有干草,不至于受伤。 风轻吹燃火折子,见我惊讶,便解释道:“这是先皇培养暗卫的密道,当年皇上弑父上位,自是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我不由得苦笑一声,原来弑父上位已然成了传统。 风轻按下机关,石板悄无声息的回归原位,风轻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奔跑起来。 密道犹如迷宫一般,绕的令人头晕目眩,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风轻顺着石壁爬上去,敲了敲头顶的石板:“己喜,公主到了。” “在!” 己喜用力搬开石板,风轻跳下来,很突然的抱住我,出奇的叫了我的名字,也没有自称奴婢:“非倾,等你回来,我还在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等我反应过来,风轻就直接用力把我托上去,己喜用力拉住我的手,连拖带拽的把我拉上来,风轻不理我,和己喜打了声招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己喜卖力的将石板关上,然后问我:“公主,您这是要去哪啊?” “将军府,去找罗将军。”我捂着有些不适的小腹,应该是刚才跑得乱了气息,疼到有些发昏。 己喜满脸自责:“都怪奴才,若是寻到马车就好了,公主不适,却还让公主骑马。” “己喜,你做得很好,马车太过招摇,还是骑马比较好,若不是将军府离皇宫有些远,怕耽搁时间,是应该步行的,”己喜自幼便跟着我,我待他几乎与阿誉无异,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从怀里掏出些许银钱,又从头发上拆下几个钗子:“这些银子首饰你先拿着,近些日子宫中不会太平,你且先出去,避避风头,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会让风轻去接你的。” “奴才不要,”己喜摇摇头,推回我的手:“大皇子他们都知道,奴才是一直跟着公主的,若是宫中的眼线见不着奴才,定会知道公主不见了,三皇子还在宫中,会不安全的。” 我有些恼怒,声音也生硬了几分:“阿誉用不着你操心,我会早些回来的,阿誉他很安全,你快走就是了。” “公主!”己喜跪在地下,哀求道:“公主待身边的人是极好的,己喜是知道的,若不是公主,奴才早就死在宫里了,哪里能长这么大呢?” “公主不必担心奴才,等三皇子登基,奴才可是要当大内总管的,哪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公主说是吧?” 己喜的鼻头冻得通红,笑得像是天真无邪的孩童,我心中一痛,伸手掸去他头上的积雪,温柔的说道:“己喜,唤我一声阿姊。” 己喜笑得更开心了:“是,阿姊,己喜等着您回宫,到时候,己喜可是要向您讨赏的。” “乖。” 我翻身上马,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己喜,己喜用力的对我挥挥手,转身跑去,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雪地中的一个黑点儿。 第四章 寻求庇护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告别己喜,我快马加鞭的赶往将军府,一路的颠簸,小腹的剧痛越发强烈,但我也顾不得了,现在的每一刻都攸关生死,不是娇气的时候,娇气不得。 好不容易熬到将军府,勒马的时候险些跌下马背,只得顺势一滚,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的马背,只觉得天旋地转之后,双脚虚浮的踩在地上,双手死命的抓着马鞍才不至于跌倒,登时头昏眼花,缓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小腹不知道为何,很痛,痛到我想要干呕。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我这样告诉自己,背对着将军府的大门,强忍着不适,将腰封收得死紧,试图借此减缓些许疼痛,牵着马走到侍卫面前,从怀中抽出银令:“通报一声,本公主要见罗将军,有要事商议。” 侍卫见到银令时就已跪下行礼,但听我说要见罗将军,却突然顿住,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开口:“三……三公主,将军今日不便待客,三公主还是请回吧。” 我有些疑惑,虽说深夜造访的确有些于礼不和,但我并非第一次夜访将军府,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于理不合,以往就算我与罗将军闹得再僵,也会敞开将军府的大门放我进去,但这次不知为何,也不问有何原由,直接就将我拒之门外。 “不知今日为何不便,但就算罗将军闭门谢客,还是请罗将军亲自出来拒绝,今儿若是见不到罗将军,本公主是不会走的。” 若是平日里,我定会恼羞成怒的离开,但现如今却由不得我任性,外家的势力已被生性多疑的父皇削弱得七七八八,根本就比不上只手遮天的曹丞相,现如今能否支持阿誉登上皇位都很难说,要是想阿誉能坐稳那个位置,如今能求的,我能想到的,只有尚未站队的罗将军了。 侍卫犹豫一下,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道:“这是客卿大人下的命令,不过既是三公主,我等也不便阻拦,三公主还是亲自进去,到将军书房的窗外叫将军,将军自会应答。” 语毕,便将大门打开,我道了声“多谢”,将缰绳交给守门侍卫,也顾不上身为公主的姿态仪容,也用不着引路的丫头,提起衣摆,轻车熟路的奔向罗靖之的书房。 罗靖之的书房亮着灯,我正要敲门时,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的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在一片黑暗下,幸亏我抓着门框,否则我险些就这样扑进他的怀里,正要开口,没想到抬头看见的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而是一张完完全全陌生的面孔。 我下意识的挡住自己的脸,忍住心中的不悦,蹙眉道:“你是何人?罗钟在书房么?” “罗钟,呵。” 那人轻笑出声:“看你的样子,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过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居然半夜三更的到外男的家中,还直呼其名……啧啧啧……有趣,有趣。” 那人打开折扇,挡住自己的嘴巴,眼睛里满是戏谑的打量,满脸的笑意几乎是藏不住的,我知道他在说我不守女德,罗靖之也这么说过我很多次,我倒也是习以为常,但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就分外惹人讨厌。 “你是谁?本公主要找的是罗将军,不是你。” 我绕开他,想要进书房,但那人虽是懒洋洋的,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还嘴贱用言语调戏我,却是将房门挡得密不透风,大约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我的小腹突然诡异的疼了一下,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恶狠狠的瞪着那人。 在僵持过程中,我得知他叫陈吟,字君故,是罗靖之得力的门客之一,我却对他一点好感也无,从见面到现在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我就在他身上打上了“附庸风雅”、“轻佻浪荡”、“登徒子”等一系列的负面标签,以至于日后,我一见到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要翻白眼。 “君故,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三公主的声音?” 罗靖之的声音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宛如天籁,我激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罗钟!” 罗靖之披着披风,看着泫然欲泣的我,蹙眉对陈吟说:“你欺负三公主了?” 陈吟合上扇子,将双手举起,嬉皮笑脸的说:“哪敢啊,你是知道的,我们江湖人士可是向来惜命的很,哪里会有嫌命长的,更何况,三公主可是大人一天提起个三遍五遍都不嫌……好好好,我错了,不说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起了?忘了小婶的话了?” 罗靖之并未绾发,披着外衣,懒洋洋的依着门框,满脸的倦意,一看便是准备歇下了:“都说过了,三公主来将军府一定是有急事,一定要及时叫我。” 陈吟并未接话,而是转过身来,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丢下一句“祸国殃民”,然后转身进了书房。 说来也奇怪,罗靖之于我而言,就像太上老君炉中的丹妙药一般,原本疼到不行的小腹,一见到他就奇迹般的缓解了,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罗将军,大皇兄怕是这几日就要回京了。” 罗靖之居然没有惊讶:“臣知道。” 身为将军,朝中不可能没有他的眼线,我也不奇怪他会知道,我对罗靖之向来不拐弯抹角,直接将传位诏书从怀里取出,奉到罗靖之面前:“此次星夜拜访,是来求罗将军帮帮我和幼弟的。” 罗靖之接过来,打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合上,还给我:“公主,臣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您,罗家有祖训,自古以来,就没有协助皇子争储上位的先例,臣难以担此重任,恐怕臣要辜负公主的厚望了。” 诏书回到我的手上,我抬起头,有些焦急:“我就知道将军会这么说,罗家的祖训我都知道,我是不会让将军为难的,这不是争储上位,只是拥护新皇,阿誉可是父皇认定的新皇。” 罗靖之底底的笑出声来,说出来的话有些答非所问:“臣自幼便知,公主是个蛇蝎美人,为了到达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任何倾慕于公主的,都是可怜之人。” “将军若是非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我握紧手中的诏书,半晌才放松下来,将诏书揣回怀里,轻笑一声:“事到如今,我只不过是想带着阿誉好好活着,若是可以连带着把仇报了,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罗靖之的脸色有些难看,可能是被寒风吹的,照平日里苍白了许多。 “我知道,现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处与筹码能让将军拥戴幼弟。”我将态度放软,对罗靖之行礼:“若是将军能够拥戴阿誉,日后若是将军有事需要帮忙,非倾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主的承诺的确让人心动,但臣没有要公主赴汤蹈火才能办成的事。” 罗靖之的声音落在我的耳中,清冷的如同空中纷飞的雪花:“公主,您对于臣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而且,臣也从未想过要利用公主去办任何事。” “可是……” “公主,没有什么可是,今夜天气不好,但将军府近些日子还没有宫中太平,也是为了公主的名节,还希望公主回宫的路上多加小心,臣就不留公主过夜了。” 罗靖之的脸上是从来都没有的淡漠与疏离,我好似被当头淋下一盆凉水,从指尖凉到心里。 我不死心,也不相信,毕竟人生在世不过十五年,其中十三年都有罗靖之的存在,就算念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罗靖之也不应该见死不救。 不过也是,帮与不帮都是罗靖之的权利,帮是情分,不帮是明哲保身,我无法干预他的选择。 毕竟如果我是罗靖之,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的哀求而改变原则。 可他是罗靖之,我是阮非倾。 我自认为对他而言,我不是别人,更不是毫不相干的别人。 他是我就算陷入流言蜚语中也要将他摘的干干净净的人,我是他可以忘记原则来救我的人。 否则我不可能在想要寻求庇护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罗靖之。 可万万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一盆冷水。 “我竟不知,将军现在竟如此看重名节。”我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对罗靖之笑道:“我的名节,将军应是最清楚的,若是说败坏,那早就已经败坏了,若是将军当真看重我的名节,怎么可能会把银令给我,任由我夜访将军府?” “是臣考虑不周,唐突了公主,臣给公主谢罪,若是可以,还请公主将银令归还于臣,臣定当不胜感激。” 我攥紧了手中的银令,上面的花纹几乎就要这样融进我的血肉之中,罗靖之的每一句话都在赶我,我仔细回想着,竟想不出何时惹得罗靖之如此生厌,竟让向来心胸宽广的罗靖之变得如此油盐不进。 第五章 公主跪拜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我仿佛在和罗靖之来来回回的拉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现在被罗靖之一把扯断,然后一股脑的塞进我的怀里,我一时心急,转身走下书房门口的台阶,然后撩起衣摆,直愣愣的跪在地下对着罗靖之叩首,然后说:“古有三顾茅庐之谈,但如今局势紧张,没有时间三顾将军来求将军相助,无奈只能出此下策,罗将军若是不答应,那我就在此长跪不起,以表诚意,直到将军答应为止。” 罗靖之愣了一下,兴许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难,变得这般蛮不讲理,有些难以置信,半晌才叹息一声:“公主,您这是在威胁臣吗?臣记得公主许久以前曾对臣说过,公主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人,而且,这样也不符合公主的身份。” “这也是被逼无奈,”我抬头直视罗靖之的眼睛:“而且,现如今来谈公主的身份,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罗靖之走到我的面前,撩起衣摆半跪在我面前,我震惊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公主愿跪,臣无法阻拦,那臣就陪着公主一起,公主什么时候起来,臣就什么时候起来。” 罗靖之神色淡然,但我知道,以罗靖之的傲气,就连父皇都不曾跪拜,但现在居然单膝跪在我面前。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早些年母后还在的时候,背着父皇偷偷的给我讲戏本子,和朝中官员乱七八糟的私事,其中就有两位大臣的儿女青梅竹马的长大,相爱,却因为双方家族拥戴的皇子不同而被拆散,他们哀求再见最后一面,两位大臣于心不忍,便同意他们在亥时在一个僻静的小巷中见面,但出于礼数,不得近于十丈,见面不得超过三刻。 他们的见面也是在一个雪夜,他们没有说话,因为身后是家中派来的侍卫,若是他们稍有不和礼数的举动,后面的侍卫就会将对面的人射杀。 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十丈之外跪下,在风雪之中跪了三刻,纷飞的雪花染白了头发。 母后说,她们在那个雪夜已经成亲了,被霜雪染白的鬓角,也算是他们在人间共白首,人生苦短,他们用三刻就走完了一生,就算后来他娶妻生子,她另嫁他人,也没有遗憾了。 这算得上是秘辛,我不知道母后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现在想起。 我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将军连父皇都不曾跪拜,为何要跪我?” 罗靖之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我。 “如将军这般尊贵的人,不应该随随便便的下跪。” 罗靖之听到我说的话,似乎提起了兴致:“噢?臣何时竟比公主还要尊贵了?公主这般尊贵的人对臣下跪,臣理应奉还。” 我一时语塞,罗靖之离我极近,我稍微抬眸就能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中仿佛有深深的漩涡,让我不由自主的沉溺进去。 我艰难的移开视线,余光看到了罗靖之头上的白雪,忍不住伸手替他拂下,笑着对罗靖之说:“将军是在用这逼我起来吗?将军这是何苦来,我是不会起来的,现如今,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是阿誉,一个是报仇,若是得不到将军的拥戴,这两个理由一个都完成不了,那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跪又跪不死,以本公主对将军的了解,若是本公主真的死在这,将军定会心生愧疚,拥护阿誉的。” 罗靖之应许是被我气到了,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然后咬牙切齿的说:“好啊,公主愿跪,那便跪着吧,臣倒要看看,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到底能跪多久。” 应该是被气狠了,他捂着嘴,剧烈的咳嗽几声,然后拂袖而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甩到我的脸上,温热的,还带着几分灼烧感,仿佛是一滴血溅在我的脸颊上。 我却无力擦拭,小腹的疼痛让我只能紧紧的攥住拳头才能忍住,陈吟突然从书房跑出来,抓住罗靖之的一条手臂,面上有几分焦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罗靖之拦住。 然后罗靖之急匆匆的走进书房,将书房的门关好,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把陈吟挡在了门外,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罗靖之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吟本想跟着进去,结果差点被撞上鼻子,突然回头,看到跪在雪地中的我,将手中的折扇打开,然后合上,再打开,反反复复好几次,方才开口道:“三公主,将军方才说的不过都是气话,还请三公主海涵,不要放在心上,还有,公主请回吧,将军无论如何都不会参加内斗的。” “你都听见了?”我盯着书房的门,感觉自己身上软绵绵的,仿佛跪在一团棉花上,思绪也开始混沌起来,也不去看陈吟,直勾勾的盯着书房的房门,仿佛能穿过这扇门看到罗靖之:“真的,你在书房里偷听的姿势真的很丑,像静妃养的蜥蜴一样。” 我是真的被气到了,和罗靖之吵架,竟还有人躲在门后听墙角,然后还替罗靖之向我道歉。 我从来都不会原谅罗靖之,因为在我这里,罗靖之是永远都不会犯错的。 陈吟的脸色变得分外精彩,张口就和我理论,若是平时,我定会比他还要激动的与他理论,可我现在身体不适,感觉他的话比后宫那些只知道争宠的妃子说的还要难听,懒得理他,索性直接闭上眼睛,选择性的忽略他聒噪的声音,也尽量忽略疼到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小腹。 没人理,就算是话痨也会有聊不下去的时候,见我是真的不理他,陈吟哼了一声,气愤的甩一下衣袖,很快我就听到踩下积雪的声音,关上房门的声音,眼前的暖橘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我睁开眼睛才发现,书房的灯已经熄了。 可能是因为脑袋一直都有些混混沌沌的,我开始胡思乱想。 我用自己的命,还有阿誉他们的命,做了一场豪赌,到底能不能赌赢? 罗靖之若是不答应,胜算能有几分? 我的脑子变得特别特别的乱,乱到我一时间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指尖突然捻到方才在父皇寝殿中,迷昏他的药粉。 我终究还是没能那么心狠手辣。 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可我最大的仇人都不忍心将其杀死。 就算我亲眼看见父皇把佩剑刺进母后的腹中,就算父皇迁怒于我,杖责后将我关进祠堂三天三夜,又将我与阿誉扔在后宫孤苦无依,三年不闻不问,我依旧没有办法记恨他。 那毕竟是我的父皇,生我养我的父皇,那个可以将我从地上抱起来,举得很高很高的父皇,那个曾经怕我哭、哄我笑的父皇。 杀母仇人是自己的生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绝望了。 这个迷药的药效很强,会将父皇迷昏三日吧? 风轻和闲昼那么聪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父皇是被迷昏了吧?见到父皇醒了,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若是我死了,罗靖之他会心生愧疚吧?会拥戴阿誉吧? 这么多年来,就算再心生厌恶,也会有年少时的情分吧? 阿誉若是真的顺顺利利的,安稳的坐上皇位,会成为一代明君吧? 我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脚趾和膝盖被冻得生疼,慢慢的盖过了小腹的痛。 天渐渐的亮了,寒风没有吹走厚重的乌云,反而招来了一场大雪,雪花重重的砸在我的身上,仿佛每一片雪花都可以把我穿透。 我虽然从昨日晌午就滴水未进,但出奇的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饥饿,反而恶心得想要干呕。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罗靖之竟是厌恶我如此之深,为了不见我,将近一天都没有走出书房。 兴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呢?可能是他有要事商讨,忘记了我在外面? 我安慰自己,若是求得动,那就再好不过,若是求不动,那就死在这里好了,想要登上皇位,沿途必定是白骨累累,添上我这一副,阿誉便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稳稳地坐在上面了。 可我还不想死,虽然在人世上苟延残喘了十数载,但依旧还是想多挣扎一番,活下去,看着我的阿誉坐拥天下,成为一代明君,名垂千古。 雪,越下越大,渐渐的,我已经感受不到凌冽刺骨的寒风了。 也不知何时,我似乎陷进了一阵缥缈的雾气中,我明显感觉到我的身体向一侧倒去,自己却无法控制,我努力的睁大眼睛,雾气似乎飘进了我的眼中,遮住我的眼睛,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我想用手揉一揉,把雾气揉出来,却绝望的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世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开始渐行渐远。 可能都结束了吧,我的一切也都到此为止了吧,这样也好,马上就可以见到母后了,只是对不起我的阿誉,让他独留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 第六章 夺位开始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我未曾想到我会醒来,而且是在温暖的室内,一众人围着我团团转,陈吟呵欠连天的替我把脉,见我醒来就开始嘀咕:“我就说嘛,这不就醒了?至于打我嘛……还打得那么狠……” 我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难道,我,赌赢了吗?罗靖之愿意助我和阿誉了吗? “三公主,快把药喝了吧,不然咱俩都不好过了。” 陈吟端来一碗黑色的汤药,散发出浓重的苦味,我接过来,浅尝一口,登时舌头被苦得麻了半边,我瞪了一眼陈吟:“你是不是报复我,乱加东西了?” “呵呵。”陈吟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良药苦口,这个道理,公主还不懂吗?” 我一时语塞,盯着面前的汤药,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口闷下,苦得我说不出话,继续恶狠狠的瞪着他,等到可以说话了,我咬牙切齿的对陈吟说:“陈君故,对吧?你就庆幸你是罗靖之的人吧。” 陈吟的白眼越翻越大:“是是是,公主说得对,我一直都庆幸我是罗靖之的人,而不是什么狗屁皇子大臣的人,行了吧?公主安心养病,我,陈君故,做牛做马的伺候公主,行了吧?” 我虚弱的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陈吟阴阳怪气的说:“回禀公主殿下,酉时三刻,您已经昏迷一天了,要是算上你跪的那一天,来将军府得有两天了,请问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 “坏了!” 我像是回光返照般猛然坐起,翻身下床,跑了没几步就跌倒在地,然后挣扎着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向门口。 陈吟几乎是被我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跑到我的前面堵住房门:“公主!祖宗!您可真真是个祖宗!我的亲祖宗!活祖宗!你这刚缓过气,再给自己跑得背气了怎么办!你这样就算我是太上老君也救不了你啊!罗靖之那个被乱花迷了眼的不得把我打断气了?” “大皇子要回来了,父皇也有可能醒来了,阿誉他们很危险。” 我靠着门,喘着粗气,徒劳的用手抠门的缝隙。 “放心吧,罗将军已经去了,我都说了,你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既然开了口,将军哪有不应的理?” 陈吟用食指点我的额头语气居然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也真是傻,女孩子家家的,来了癸水也不知?我和将军有事,次日傍晚才出来,没想到你真的跪了那么长时间,血都洇湿了一大片,若不是我在医术上小有所成,看出你是个姑娘,否则都要怀疑你小产了。” 我挥开他的手,将信将疑,再开口时有几分哽咽:“我……罗钟……他……他真的……去了?他……他应了?” 陈吟没说话,白了我一眼,然后点头。 我颤抖着捂住脸,先是小声的抽噎,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赢了,我不用死了,阿誉也可以好好的继承皇位了。 “好了,别哭了,哭得真难看,好好养着吧。” 陈吟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出奇的没有生气,扶着门框站起,发现膝盖还是有些酸痛,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小腹的疼痛早就可以忽略不计,也可能有那碗苦到惨绝人寰的汤药的功效,我感觉有一股力量穿到四肢百骸,让我不再那么虚弱。 我穿来的衣服规规矩矩的叠在床头,应该是被清洗过了,看起来很干爽,身上的亵衣应该是被换过,但我也并不在意,罗靖之是正人君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乘人之危的事。 我也不顾陈吟还在房内,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然后蹬上鞋子,随手抓起一件披风就向外跑去。 陈吟在我穿衣服的时候就转过去装正人君子了,自然也没有及时发现我的举动,等他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一边小跑,一边系上披风,那日我骑来的马拴在门外,我抢过侍卫的刀,将拴马的缰绳斩断,然后翻身上马。 “喂!不要命了?”陈吟气急败坏的追来:“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这个时候还骑马?” “什么时候?我只知道,现在是玩命的时候。”我苦笑道:“大皇子他们,会因为我来了癸水,所以让着我吗?” “现在早就没有男女了,都只是一群亡命之徒,赢则生,弗赢则死,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宫外,也没看到阿誉登上皇位,还舍不得死呢。” 我用刀刃指着陈吟,对着侍卫厉声喝道:“开门!” 陈吟吃了一惊,无奈的耸耸肩:“威胁我没用的,公主想走,就算将军在这也拦不得。”陈吟拍了拍侍卫的肩膀:“看我干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客卿,又不是主人,把将军给公主准备的东西拿来,然后开门啊!” 朱色的大门暗哑的呻吟,缓慢的打开,我正要调转马头,陈吟突然走过来,拦住我的马,示意我把头低下。 我将信将疑的低头,陈吟打开折扇,掩住口型:“将军和公主早就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不会害公主,曹丞相不知用什么办法,大皇子现在估计已经回来了,说不准已经知道你对皇上下手了,我知道拦不住你,也是为了将军,万事小心为妙。” 我对陈吟微微颔首,接过侍从给我的鞭子,和装着什物的布包,快马加鞭的赶向皇宫。 皇宫的正门意料之中的安静,守门的侍卫也换了新的面孔,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幸而是罗靖之给我准备了衣物,我身上没有明显的皇族标志,从将军府走得匆忙,也来不及梳洗,头发只是随意的束起,看起来像是皇城中的江湖人士,索性我就直接骑着马,心惊胆战的从正门经过。 大皇兄他们果然回来了。 我没料到他居然会回来得这么快。 父皇生性多疑,因为曹氏的挑唆就可以秘密处死母后,长大了的皇子除了假装碌碌无为的阿誉和被静妃养的唯唯诺诺的阮眷,没有养在身边的,而且发配得都很远。 父皇怕病后遭人暗害,将嫔妃赐死的赐死,送尼姑庵的送尼姑庵,有皇子的便随着皇子离了京城,身边只有他认定的、事实上却是被各个皇子大臣买通的心腹。 我只是没想到,大皇兄,或者说是曹丞相,他的眼线势力还有财力居然如此之大,他应该是知道我的举动,想要借我之手,杀死父皇,免得大皇兄背负弑父上位的骂名。 可我又不得不瞒过父皇去求助罗靖之,但这个时候要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出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大皇兄又快要回来了,我不弑君,他就会逼宫,顺带着我和阿誉都会没命,如此一来,我没得选择。 如此一想,我便生生的惊出一身冷汗。 我找到一个角落把布包打开,里面都是趁手的暗器,我熟练的把它们藏到身上,然后把马松开,拍了拍它的头,低声说:“乖孩子,去罗将军的府邸,那里很安全。” 马儿底底的嘶鸣一声,小跑着离开,我凭着记忆,找到那夜与己喜告别的地方,那里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出奇的没有行人来往,我俯身一个一个的敲石板,在我终于找到那块有空响的石板,欣喜若狂的准备掀开时,被一双手制止了。 本来就犹如惊弓之鸟的我被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抖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横在来者的脖子上,顿时沁出一串血珠。 “是臣,幸而臣没有在暗器里淬毒,否则第一个中招倒下的就是臣。” 是罗靖之的声音,我又惊又喜的抬头看他,正要说话,却又被惊得开不了口。 罗靖之浑身上下满是鲜血,身上的锁甲也满是刀剑的痕迹,眼神变得十分锐利,就像数年前他护送我回宫时遇到刺客,他护住我坐的轿子,杀红了眼。 厮杀结束后,他掀开轿子的帘子看我是否安全,确认我毫发无损后,他猛然张开双臂,用力的把我拥入他的怀中,把我扯进一个带血的拥抱里,那一刻,我仿佛是被罗靖之咬破喉咙都猎物,动弹不得,也无法呼吸。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能颤抖的找回自己的声音:“罗……罗钟……” “对,是臣,没事,公主别怕,这里现在很安全。”罗靖之好脾气的说,然后掀开石板,张开双臂:“三公主近日身体不便,还请三公主主动投怀送抱。” 我咬咬牙,扑进罗靖之的怀里,罗靖之被我撞得闷哼一声,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公主殿下有进步,这次竟然没有被臣的样子吓到。” 我一声不吭的把自己闷进他怀里,一时间脑袋空荡荡的,居然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罗靖之带着我,撑着石壁,慢慢的向下,我在他的身上可以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肃杀的气息,不似数年前的惊慌失措,这个味道意外的让我安心。 第七章 斯人已逝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罗靖之抱着我跳下密道,却迟迟没有松开抱紧我的手,我轻轻的挣扎一下,却被楼得更紧,罗靖之的声音在我的头上响起:“别动。” 我不敢再动,对于罗靖之,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虽然平时我敢威胁他,与他争辩,甚至还敢与他动手,但只要他穿上锁甲,我见了他就会怕得要命。 “对不起。” 我没想到罗靖之会对我道歉,我僵硬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艰难的开口:“没……没关系,你没有错,你理应明哲保身,也应该坚守罗家的祖训,是我……是我蛮不讲理……” “祖训怎能比过公主出言相求?” 罗靖之放开我,我下意识的后退,猛的摇头,罗靖之的神色黯淡下来,伸手帮我挽起耳边的头发:“只是臣还是高估了臣对公主的理解,臣以为,公主会像以往那样,负气离去。” “臣也高估了公主对臣的理解,公主怎么不好好想想,臣怎么可能对公主的事袖手旁观呢?” 我垂眸不敢看他:“是我钻牛角尖了。” “公主还是怕臣。”罗靖之苦笑道,然后掏出几个火折子给我:“公主当真要回去吗?”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罗靖之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认识这里的路吗?” 我继续点头,那天虽是走得匆忙,但我还是能够记住的。 “那就好,臣得走了,陈吟应该已经想办法通知己喜了,他会在那边接公主的。” 因为不知道该对罗靖之说什么,我只好继续点头。 罗靖之笑了笑,示意让我先走,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听见了厮杀的声音。 但罗靖之没给我太多反应的时间,他帮我吹燃火折子,然后爬上去关上石板,很快眼前就只剩下火折子橘黄色的光亮,整个地道只剩下我一个人。 虽然很黑,但我并不害怕。 我按着记忆跑到回到了父皇的寝殿,却没等到己喜的接应,反而看到了昏迷的阿誉。 我心下一惊,连忙跑过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呼吸,而且还很平稳,面色红润,没有中毒的迹象。 我唤着阿誉的名字,轻轻的拍了拍阿誉的脸,过了一会儿,阿誉才艰难的挣开眼睛,轻轻的拉了一下我的衣角:“阿姊,我没事,是风轻姐姐把我送下来的。” “那风轻他们呢?” 阿誉摇头:“她说要我好好睡一觉,阿姊可能也会来,让阿姊和我一起在这里等着,等结束了,就来接我们。”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上面会发生什么,但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我准备试着爬上去,却发现本就不好攀爬的石壁上又被浇了一层油。 我不死心的想要试探着向上爬,但根本就爬不上去,我虽是习武,但轻功并不好,还来了癸水,只要一用力,小腹上就会传来不能忽视的疼痛。 不知为何,明明身旁还有阿誉,我却害怕的开始发抖,四周的黑暗仿佛要把我吞噬一般,让我想起了被父皇关进祠堂的那三天三夜,因为失宠,没有人给我送来饭食,我只能一边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道歉,一边吃被送过来的贡品,四周寂静得让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忍受漫无边际的寂寞。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只知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明明昨天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一夜之间变成了他最厌恶的人,明明昨天还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在一夜之间无人问津。 我仿佛被抛弃了一般,在这方寸之地进退两难。 不知在这像是深井的密道中待了多久,火折子也已经被烧灭,我从将军府出来时,虽不知是什么时辰,却清清楚楚的记得是白天,头上的石板被掀开时,已经是月朗星稀的夜晚。 上面放下了一个吊篮,陈吟的声音从上面响起:“属下来迟,还请公主见谅。” 我扶着阿誉一起进了吊篮,然后被拉上陆地,我先是给了陈吟一拳:“难怪,难怪你不拦着……原来在这等着呢……” 陈吟吃痛,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唤:“不能全怨我!全都是将军的计策!是将军把你放下来的!” 地下几乎走几步就会绊到一具尸体,从未见过这么多尸体的阿誉脸被吓得褪尽了血色,咬紧下唇,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角,我环视一周,却没看到风轻闲昼和己喜,我突然感觉到不对:“风轻他们呢?” 陈吟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 我心下一沉,不死心的问:“她们受伤了吗?有没有好好医治?” 陈吟依旧不答,我把阿誉推进陈吟的怀里,然后跑到仅有几步之遥的寝殿。 里面还来不及打扫,但也没有那么多的尸体了。 站在门口,我一眼就能看到,扮成我的风轻胸口上插着大皇兄的佩剑,倒在父皇的尸体旁,己喜穿着阿誉的衣服,满脸血污,小腹被搅得内脏都流了出来,牙关咬得极紧,眼睛睁得极大,满脸的血污,闲昼的额头被磕出一个巨大的血洞,倒在桌子旁。 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捂住嘴,就连流泪都忘记了,扶着柱子,跌坐在地。 我的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我把头扭到一边干呕,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只喝了一些汤药,只能呕出一些酸水,胃里火辣辣的疼。 陈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杯水:“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阮豢当时也在,但被曹丞相救走了,将军已经带人去追了。” “将军怕公主受不了刺激,特意嘱咐,先清扫好再将公主与新皇救出,但我想了想,他们服侍公主这么久,也是因公主而死,我私自做主,还是让公主再见他们最后一面吧。” “谢……谢谢。” 我艰难的开口,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每一步都仿佛重如千斤,坠如千斤;又仿佛踩在棉花上,脚步虚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己喜身边的,我不顾血污,跪在地下,徒劳无功的将流出来的脏器捧回己喜的腹中,拼命的用手捂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己喜还只是个孩子,年岁只比阿誉大上一些,雪夜的那声“阿姊”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可那个说想要当大内总管,总是笑着的小内侍,再也不会笑了。 我没有哭,只是用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尝出血腥味,我伸手轻轻的将己喜的眼睛阖上,见他满脸血污,却怎么也找不到手帕,就把衣袖扯起来,一点一点的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 明明是一个把手指划破,都要喊疼很久的人,怕死怕到我平时说个“死”字都要拉着我呸上许久,是怎么忍下刀剑入腹,濒临死亡的恐惧。 仿佛又看到了初遇己喜的那天,那个时候母后还健在,己喜还不叫己喜,是一个没有姓名的小太监,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老太监打得奄奄一息,恰巧那日父皇带着我踢毽子,毽子落在他受罚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下人受罚,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父皇也很生气,连道“晦气”。 我看不得人可怜兮兮的,仿佛是一只濒死的幼兽,我便拉着父皇衣角,央求他把己喜赏给我。 只不过是一个快要咽气的太监,那个时候我还是父皇的掌中宝,要什么有什么,父皇大手一挥,应允了我,我欢天喜地的叫下人轻手轻脚的把他抬到我的院子,叫了宫里最好的太医医治,他也是命硬,竟被我救了回来。 伤好了之后,己喜便来叩谢,在我问他名字时,他却结结巴巴的说自己没有名字,求我赐名,我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父皇教给我的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便煞有介事的说:“即是当了本公主的奴才,便就要欢欢乐乐的,父皇教本公主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本公主却偏不这样想,本公主偏要反行其道,要人‘不以物悲以己喜’,那你以后就叫己喜吧。” 己喜己喜以己喜,那个叫做己喜的内侍终究没为自己欢喜过几场,母妃不久便薨了,留下幼弟与我,父皇也不再来陪我玩耍,几乎是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己喜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眼见着要苦尽甘来,他却死在了苦尽的路上,等不到甘来了。 我拍了拍跪麻了的双腿,挪到了风轻的身旁,我才彻底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世上,再也没有风轻了。 那个在我摔倒时拉我起来,在我哭时帮我擦干眼泪,睡醒时一眼就能看见的风轻,再也没有了。 我不敢去碰风轻胸口上的剑,小心翼翼的避开它,轻轻地将她微乱的发丝掖到耳后,露出一张与我极其相似的脸。 风轻仿佛睡着了一般,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唤我“公主”。 可她再也不会开口了。 我的眼泪流的更欢了。 第八章 突如其来的婚约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我央求似的看向陈吟,陈吟一言不发,伸手将剑拔下。 应该过了很长时间,剑拔下来的时候已经流不出血了,我还是下意识的紧紧的捂住风轻的伤口,害怕风轻失血过多,哽咽的说“姊姊不要吓我”,可风轻却依旧是一动不动,她已经不能再给我一个拥抱。 之前我一叫风轻“姊姊”,她便作势要打我,说身为公主,却叫暗卫“姊姊”,于礼不和,身在宫中,要牢记长幼尊卑。 可她就是姊姊,阿誉,风轻,己喜,闲昼,还有我,母后薨了,我们便相依为命,我们就是兄弟姊妹。 可他们都死了。 突然,我听见微弱的呜咽声,像是猫叫一般,我愣住了,难以置信的,僵硬的回头。 闲昼的手指无意识的握成了拳头,眉头紧蹙,应该是头上的伤口很痛,她难耐的呻吟出声。 陈吟也愣住了,但还是比我的反应快了许多,摁住闲昼的额头,防止继续出血,然后试鼻息、掐脉搏,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粒喂给闲昼。 陈吟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向我解释道:“闲昼姑娘应是被撞得闭了气,我一时心急,也没细诊,现在应是缓过来了,我给了她一颗参丸,总之,先吊着这一口来之不易的气。” 见陈吟大有长篇大论说下去的念头,我怕他分心不能救活闲昼,连忙打断他:“求求您别说了,治好闲昼,我天天给您烧香拜佛,保佑您长命百岁。” 陈吟顿住了,然后从怀里掏出针包:“在下无福消受,公主还是给将军烧香拜佛吧。” 闲昼很快就被陈吟扎成了刺猬,陈吟把她的头枕到我的膝盖上,我不敢碰她,只能轻轻的抚摸她散在地上的头发。 陈吟擦了擦脑袋上的汗:“行了,毕竟是伤了脑袋,还闭气闭了这么久,肯定得昏迷一段时间,留个疤什么的,再说了,她真真是福大命大,若是哪个手欠的过来补一刀,那可就一命呜呼了,现在,命保住了就行。” 看着怀里呼吸平稳的闲昼,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看向陈吟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那,风轻和己喜……” 陈吟警惕的抱胸后退:“干什么?你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华佗在世,而且就算是华佗他老人家活着也救不了死人啊,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死,那小太监可是肠子碎一地,活不了了,她这也是,这剑都插到心脏上了,怎么能活?” “是我太贪心了。” 我看着怀里失而复得的闲昼,不知道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闲昼被陈吟带到沈御史府中医治,虽说我舍不得闲昼,但现如今将军府与皇宫都不太平,让闲昼远离我们,这个决定的确是明智之举。 阮豢到底还是没抓到。 其实这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狡黠如曹碣,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让我们抓住阮豢。 罗靖之受伤了,是陈吟偷偷告诉我的,在我去求他的那一夜他被刺客偷袭,射中他的箭中有毒,那夜他的确不小心把咳出的血甩到了我的脸上。 若不是陈吟告诉我,也不知道他会瞒我瞒到何时。 自从风轻己喜身亡,闲昼受伤,我便一直都打不起精神,但也睡不着,皇城中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父皇的死讯被罗靖之帮忙拦下,罗老将军也因此变故出山,闲暇之时就会过来与我闲谈。 闲谈中我得知,我竟与罗靖之有过婚约,还是父皇定下来的,约定好我及笄之年就将我嫁入将军府,嫁与罗靖之。 算算日子,竟是在父皇赐死母后的时日,那时我被父皇关在祠堂中。 这些罗老将军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父皇赐死母后之后对外宣称母后重病,直到瞒不下去了,才告诉世人,母后薨了。 外人知到母后病逝的时间,与母后真正被赐死的时间,相差了七月有余。 我自是不信的,但证据确凿,圣旨与我的庚帖确确实实是在他们手中,而且罗老将军待我极好,现在也是为了我与幼弟出山,更何况,以罗老将军的身份,没有骗我的必要。 而现在,我正帮罗靖之换药。 其实面对罗靖之,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然,现在不比以前,之前我不知道罗老将军告诉罗靖之我们有婚约,现在我知道了,而且知道了罗靖之可能一直都知道我们的婚约,在看到罗靖之的时候,突然感到分外别扭。 “三公主怎么扭捏起来了。” 其实帮罗靖之换药并不是第一次干,我之前出宫基本上都是罗靖之护送,罗靖之受伤了不愿让别人碰他,能够到的地方自己上药,够不到的地方只能由我代劳。 真不知道他跟罗老将军出征的时候受伤是谁包扎的,而且那天晚上,他将我拒之门外,明显是陈吟帮他包扎的。 “才没有。”我多少还是有些嘴硬,其实我的心紧张得都快跳出来了。 “那还劳烦公主快一点,方才探子来报,已经找到曹碣藏阮豢的地方了,今日要快些休整,夜间好出发突袭。” “我也要去。”听到这个消息,面对罗靖之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入营偷袭。” 罗靖之眉头紧锁:“公主不要胡闹,公主的身子还没调养好,此次一行是真刀实枪的争斗,可不是开玩笑。” “我自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与你商量,我偷偷的溜进去就好了。”我盯着罗靖之后背的伤口:“而且,你好像也没有资格跟我这么说,你受了伤,前些日子还中了毒,讲道理,是你的身子还没调养好。” “可……” “将军确定能拦住我吗?而且,将军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罗靖之一时间哑口无言,在我不怕他的时候,他向来都是吵不过我的。 帮罗靖之包扎好后,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有一事想与将军商议。” “但说无妨。” “将军已是弱冠之年,家中却还没有妻室,京城里与将军年岁相当的家中都有妻儿了,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定会替将军寻得一门好的亲事。” “公主是知道什么了吗?” 我没想到罗靖之回答得这么直接,我也不好回答,只能沉默。 “公主知道也好,毕竟公主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当初皇上是秘密下的圣旨,可以说整个朝堂,只有罗家才知晓臣与公主的婚约。” 见我沉默,罗靖之继续说:“臣知道公主心情不好,婚约一时自可向后靠一靠,皇上已经驾崩了,剩下的事,自是由公主做主的。” “那如果我说,我不愿嫁与将军呢。” 我话音刚落,罗靖之明显僵住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不自然:“为何?公主可是有心仪的人了吗?” “将军想得太多了。”我说:“我只是想问,如果我与将军没有婚约,将军还愿帮助我和阿誉吗?” “也是公主想得太多了,有些东西,是婚约决定不了的。”罗靖之似乎松了一口气,神色淡然的纠正我的说法:“因立场不同而解除的婚约太多了,臣愿帮公主,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的情分,就算没有婚约,臣还是愿意帮助公主的,但不可能比公主与臣有婚约来得容易。” 我心下一紧:“为何?” “因为老将军为了臣与公主不会因为立场不同的问题分开,与家中的老顽固争斗了数年,才改了祖训,不然臣帮助公主受到到的阻挠可能不仅仅来自外部,还会有罗家内部。” “改了祖训”这四个字在罗靖之的嘴中说出来仿佛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我知道,罗家的祖训传了数代,在罗家已然是根深蒂固的,就算修改一个符号也会大动干戈很久,更别说是一条祖训了。 “公主有没有很感动?若是真的感动了,那就乖乖的待在宫中,不要乱动,等臣的好消息,战争并非小事,臣怕公主会受伤。” 就在我低头沉思的时候,罗靖之开口说道,我刚要下意识的点头,又猛然的摇头:“不可以,我都说了,我是入营偷袭的不二人选,为了万无一失,我必须去。” “而且真的到了危险的境地,我相信,将军会及时出现,过来救我的。” 我目光坚定的盯着他的眼,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慌乱的移开视线,摸了摸泛红的耳朵,我就知道,他答应了。 他向来不能与我对视太久,只要我一直盯着他看,就算我提出再无理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不出我所料,罗靖之答应了我的请求,只是要求我不得擅自行动。 这个我自是知道的,战场不比宫中的小打小闹,如果没有意外则皆大欢喜,但若是出了问题,害死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还有身后的将士们。 于是我又喝了一碗苦死人的汤药,据陈吟所言,这会让我更有精神一些,让我在剧烈运动中不会被癸水这种“外物”所影响。 第九章 云淡风轻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原封二十年十月二十七日,大皇子阮豢谋反,同谋者前丞相曹碣,篡位未遂,弑杀先皇,非倾公主为护先皇负伤,嘉庆元年一月九日,三皇子阮誉,受先皇遗诏,封为新皇。 罗家罗钟罗靖之,保护新皇继位有功,封为镇国将军,兼太尉一职,秦家秦威秦子谦,代曹碣一职,任命宰相。 这个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时,我的伤刚好了大半,近些日子才可以下床自由行走,便去闲昼的房内看侍女给她喂药,闲昼不愿吃,但因为我在又不敢不吃,一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不得不说,陈吟的医术好得没话说,不过七日,闲昼就醒了,现如今基本上已经痊愈了,只是往事忘了大半,懵懵懂懂,犹如婴孩。 但,这就够了,醒了就好。 闲昼醒了之后,我便不允她自称奴婢,而是自称“我”。 风轻说了,不许坏了礼节,不分长幼尊卑,那我便仔仔细细的分,但风轻也说了,要赏罚分明,闲昼护主有功,就当是奖励,没有错,我很听风轻的话,不让风轻生气。 传信的侍女是风轻的妹妹,虽然外貌与风轻相差甚远,但毕竟也是风轻的妹妹。 她叫云淡,其实我一早就知道,风轻云淡是一对姐妹,她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当时云淡是一路随着我出宫,只不过我去了将军府,她去了我与阿誉的外家,也就是秦家。 说实话,我属实不知,阿誉继位,秦家有何功劳,作为御史大夫,就算被架得再空,也不可能一点帮助阿誉的势力。 我也不知,云淡去了秦家,到底是干了什么。 云淡的性格与风轻也相差甚远,风轻的脾气有些急躁,且极其注重礼节,云淡却是柔和似水,我说的话,就算于礼不和,她也会垂眸应是。 她低眉顺眼的站在我面前,我细细的看她,却失望的发现,我在她身上,依旧找不到半分风轻的影子。 “秦子谦为相……” 我小声重复,后腰的伤口很深,痛得我有些直不起身,让侍女扶着我起来,然后又细细的打量云淡。 云淡穿着素色的衣服,脸很精致,但就是不像风轻。 我掩去眸中的失落,命人哄闲昼睡下,然后屏退左右,带着云淡去了里屋。 “阿誉……皇帝是怎么说的?” 我故意叫阿誉的名字,然后紧紧的盯着她的反应。 云淡仿佛没有听见我的口误:“回长公主的话,皇上命奴婢带话说,这是他的决策,若长公主另有打算,便全按长公主的意思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托腮沉思,然后拿起这几日闲极无聊绣的荷包,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本公主知道了,告诉皇帝,皇姐没有摄政的打算,现在以他的能力,足矣坐稳这把龙椅了,不需要这个皇姐指手画脚。” “是,”云淡应了一声,然后说:“皇上还有话命奴婢带给长公主。” “哦?说罢。” “是,”云淡先行一礼,然后说:“皇上的意思是,若是可以,长公主可以与秦丞相私底下见一见,秦丞相不过弱冠之年,就已当上丞相,家中虽说有几房妾室,但尚且没有子嗣,也尚未迎娶正妻,有没有侧室,若是长公主肯下嫁……” “好了,别说了。”我挥手打断云淡:“告诉皇帝,本公主不考虑。” 云淡应了一声,然后准备去回话,走到门口,我突然叫住她:“云淡。” 云淡停下脚步,我整理了一下仪容:“本公主也有些时日没见过皇帝了,就此机会,去见一见也好。” 云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看在眼中,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走吧。” 外面仍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我也算是大病初愈,怕受风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路上竟被捂出了一身汗。 到了书房,阿誉正因为成堆的奏折忙得焦头烂额,看到我来,先是惊讶,然后便埋怨我:“阿姊要见我怎么不说一声,阿姊的伤那么重,近几日才算好转,现在天气也不是很好,万一受了凉怎么办?”然后呵斥我身后的侍女:“也不知道好好照看自己家的主子,若是长公主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朕先拿你们是问!” 云淡她们听到阿誉的呵斥之后就跪下认错,我见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好了阿誉,阿姊有没有事,阿姊心里自然清楚。” “行了,起来吧。”阿誉对云淡他们挥挥手,然后开始问我的伤势,在我一一回答之后阿誉松了口气,笑着说道:“这几日正忙起来的时候,没时间去看阿姊,阿姊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现在正是紧关节要的时候,阿誉若是醉心于朝政,阿姊会比你过来看我还要高兴的。” 听到我的回答,阿誉先是高兴的说“还是阿姊最好了”然后又哭丧着脸,过来拉我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摇晃:“不过话说回来,阿姊可算舍得来看我了,阿姊突然撒手,对阿誉不管不顾的,着实让阿誉心寒。” “你呀。”我笑着点了一下阿誉的鼻尖:“阿姊这不是为你好吗?你身为九五之尊,阿姊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干涉朝政呢?” “我不管,阿姊是来帮我的,帮忙怎么能算摄政呢?”阿誉说得理直气壮:“帮忙的事,怎么能叫摄政呢?” 我哭笑不得的拍了拍阿誉的手:“好啦,你这屋子里要热死了,让阿姊先把披风脱下来,然后可是要说正事的。” 阿誉很乖巧的点头:“好。” 脱好衣服,阿誉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糕点和茶水,我坐到阿誉对面,端起茶杯浅尝一口,然后故作恼怒的说:“阿誉大了,想要纳妃了?居然管上阿姊的亲事了,居然还想着把阿姊许给秦丞相,忘记先皇给阿姊秘密定下的婚约了?阿姊的庚帖还在人家手里呢。” 阿誉开始喊冤叫屈:“冤枉啊阿姊!我好冤枉!天地良心!我从来都没有管过这个!阿姊就是想要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留在宫中,我也会养着阿姊的!阿姊若是不愿嫁给他,我这就想办法留住阿姊!” 然后又讨好的摇我的衣袖:“阿姊,你看,我都这么听话了,所以纳妃的事,可不可以……再缓缓?” 阿誉见我蹙眉,连忙举手发誓:“阿姊,我发誓!我一定会纳妃的!但能不能迟一些……那些叽叽歪歪,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我一看就烦,看她们争风吃醋还不如看阿姊……” “好了,阿姊信你,”见阿誉越说越激动,我连忙拍了拍阿誉的手:“阿姊是不催你,但朝中的大臣呢?他们可能不催么?你的后宫一日无人,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的女儿塞进来,还不如提前挑一个喜欢的,看着顺眼的。” “这个我当然想到啦。”阿誉看起来有些洋洋得意:“我年纪小,更何况,父皇驾崩没多久,生前又是那么‘宠爱’我和阿姊,我务必要为父皇守孝三年,以尽孝道。” 然后我和阿誉闲聊了很久,云淡在一旁侍候,虽然极力掩饰,但依旧可以看出她的惴惴不安。 也是了,方才对我说谎,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就是假传圣意,若是现在我当着阿誉的面拆穿,她就算不死也得蜕层皮。 “咦?她是谁?怎么从来都没有在阿姊哪里见过她?” 阿誉仿佛才看到云淡一般,满脸的惊讶,我随手拿起他桌子上的折扇,敲了他一记:“她呀,是风轻的妹妹,这些日子,一直是她来传话的,刚刚还来过呢,这么快就忘记了?” 阿誉哎呦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但我和站在一旁侍候的云淡却都刚好能听见:“风轻的妹妹么,和风轻一点也不像。” 然后阿誉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笑眯眯的对我说:“云淡即是风轻姐姐的妹妹,自然不会介意自己叫姐姐的名字,以后就叫她风轻吧,左右叫风轻的名字叫惯了,云淡这个名字,反而有些拗口。” 我蹙眉要反驳他,风轻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风轻的名字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给了旁人? 可阿誉背着云淡,对我眨眼,我突然会意:“那就叫风轻吧,你没有异议吧?” 云淡虽然笑着,但一看就很勉强:“奴婢不敢,多谢皇上、公主赐名。” 辞别阿誉,云淡,应该说是风轻,她跟在我身后,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样子,但就算如此,我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 到底还是年幼,在暗处待惯了,没有经历过明争暗斗,心里藏不住事,不仅是我,就连阿誉都看出她的不对了。 但左右是风轻的妹妹,看在风轻的面子上,若是犯的错无伤大雅,留在身边也无妨。 毕竟她在我身边待着,也算得上是一种慰藉,让我认为风轻在以另外一种方式陪在我的身边。 第十章 风云初起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没想到的是,在回去的路上,我竟碰上了秦子谦。 我慌忙用折扇遮住半张脸,才发现我竟然不注意,把阿誉的扇子带出来了。 我原本以为可以就这样擦肩而过,没想到秦子谦居然挡住了我的去路,对我行礼:“长公主,子谦有礼了。” 哪里有礼,分明是无理得很。 我微微颔首,并不准备多谈,可秦子谦却将路挡得严严实实的,让我不得不停在原地。 我有些恼怒,但毕竟阿誉刚登上皇位,根基不稳,若是传出长公主与丞相不和的传闻,很容易动摇阿誉的根基。 “秦丞相,本公主的院中有病人需要照料,恕不奉陪,还望见谅。” 秦子谦听闻挑眉笑道:“这样说来,臣倒是有些好奇,那病的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让长公主如此上心,真是让人心生妒忌。” 风轻抢在我的前面说:“回丞相大人,是长公主的侍女,是因保护先皇……” “住嘴!秦丞相面前,岂能是尔等多言的地方?”我突然发难,阴沉着脸看向风轻,厉声呵斥:“风轻跪下!” 风轻被我吓到,慌乱的跪下:“长公主赎罪,奴婢不敢。” “风轻?” 听到意料之中的声音,我微笑着转身看向秦子谦:“怎么了,秦丞相?” 秦子谦反应很快,回过神来对我行礼笑道:“不,臣没事,臣只是好奇长公主为何要让婢女叫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像是长公主的名讳。” “本公主倒不这么认为,这是皇帝赐名,而且这也是本公主曾经的侍女的名字,本公主叫起来顺口,”我也颔首还礼:“若是秦丞相喜欢这般姿色,倒也是她的福气,本公主也愿割爱,将她赠与秦丞相,不过名字,本公主是要收回的,婢女本公主尚且可以随便赠与,御赐的名字可不敢随随便便的送出去,而且秦丞相也说了,这听起来像是本公主的名讳,送出去更是万万不能了。” 秦子谦慌忙行礼:“长公主玩笑了,臣并无此意。” “那便是极好的,这婢女还不懂规矩,竟然不知道,主子不想说的话,还没说的话,婢女是万万不能抢在主子前面说的。”我先是对秦子谦说,然后看跪在地下的风轻:“今日本公主心情好,不罚你,若是有下次,本公主定不轻饶。” 风轻惨白着脸叩头:“谢长公主。” “长公主宅心仁厚,子谦佩服。” 看秦子谦还有长篇大论聊下去的意思,我直接打断他:“后面就是皇帝的书房,想必秦丞相此次应是要找皇帝商议正事的吧?那本公主就不叨扰秦丞相了,而且,本公主重伤未愈,不能久站,先行告退。” 话已至此,秦子谦只得行礼:“子谦叨扰,恭送长公主。” 走了几步,腰间的伤口果然开始隐隐作痛,我命风轻扶我走到附近的亭子里坐一坐,然后去叫人抬舆轿。 今日应该是事情繁多,罗靖之竟然也要去阿誉的书房,自然也经过我休息的地方。 “公主。” 罗靖之在亭外对我行礼,我不知为何,心下一动:“罗钟,你过来。” 罗靖之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天寒地冻,公主为何坐在这里。” “腰上的伤口很痛,动不了了,我让侍女去叫人抬舆轿了。” 罗靖之欲言又止,然后背过身半跪在我面前:“天气寒冷,公主小心受寒,舆轿不知何时能到,臣先背着公主回去吧。” 我还在犹豫,罗靖之笑道:“怎么,公主害羞了?当初可是臣把公主从军营背回皇宫的,公主也没说什么,现在怎么还害羞了。” “不是,我的腰太痛了,都说动不了了。” 我是真的没有说谎,当时被砍得险些露出骨头,若不是恰巧碰到一个医术高明的姑娘,我都可能死在那里。 “是臣考虑不周,冒犯公主了。” 罗靖之说着,避着我的伤口,将我拦腰抱起,我下意识的揽住他的脖子,不经意间,碰到了他滚烫的耳朵。 “的确是天寒地冻,将军的耳朵都被冻红了。” 为了缓解尴尬,我轻咳一声,罗靖之没有接话,雪地里只剩下积雪被践踏的声音。 一时间,气氛比我没说那句话还要尴尬。 直到快到我的寝殿,罗靖之才开口对我说:“公主近些日子还是不要与我等大臣接触过密,皇上有意延缓纳妃一事,公主这下便是站在风尖浪口。” 我可能是罗靖之的怀抱太过于熟悉,这一路走来我竟然有些昏昏欲睡,没把罗靖之的话放在心上,开始胡言乱语:“什么?什么风尖浪口?与大臣接触过密,那你呢?我现在不就是与将军接触过密么?” 罗靖之顿了一下,没有接话,把我送到塌上,我又开始胡言乱语:“你看,将军都成了我的入幕之宾了,比将军说的接触过密还要亲密,就连阿誉都没进过我的卧房。” 罗靖之叹了一口气,帮我解开披风,安顿好我,才对我说:“公主不妨仔细想想,丞相是不是在可以接近公主,是不是也有人在劝公主与丞相多多接触。” 这句话一下子把我打精神了,我缓过神来,一时间竟有些心乱如麻。 就算罗靖之不说,我也隐隐约约已经知道了,只要我一日未嫁,朝廷之中就会有大臣在我身上用心,秦子谦可能是第一个,但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毕竟阿誉尚且年幼,并且表示近些年来不愿纳妃立后,先皇子嗣稀薄,驾崩时最小的四皇子还在夕嫔的腹中,近些日子才出生;二皇子阮眷生性懦弱,并未参与争储,阿誉继位后更是远离朝堂不问世事,大臣们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大公主下嫁与曹碣长子,三年前因难产而死;二公主和亲塞外,现如今是漠北的王妃。 现如今阿誉没有纳妃的意愿,朝臣也不好逼迫,活跃在朝臣眼下的,适龄的,与阿誉关系好的皇亲,也就只有我了。 “多谢将军提醒。” 不等我再多说感谢的话,罗靖之就因要尽快去找阿誉有要事要谈而告辞了,我也不好过多挽留,让他帮忙顺路把阿誉的扇子带回去,然后让侍女送他一程。 罗靖之走后,我正靠着枕头沉思,冷不丁的听见闲昼的声音。 “公主回来啦?”闲昼应该是被我和罗靖之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从里间走过来:“公主是头痛吗?一直在揉额头,我帮你按一按吧。” 闲昼刚刚睡醒,赤脚站在地上,嗓子还是哑的,我呵斥侍女怎么不看好闲昼,然后让闲昼坐在椅子上,命侍女给她倒上茶水,然后把闲昼的鞋子拿来。 闲昼很乖,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喝茶,侍女拿来鞋子替她穿上。 “公主,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这些日子一直被公主照顾着,我感觉,有些于理不合。” 穿好鞋后,闲昼放下茶杯,小声对我说,听完我蹙眉道:“怎么,是什么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听别人说三道四吗?跟我说说,是谁?” “没有没有。”闲昼连忙摆手:“就是,公主,我今天梦见了一个公主长得很像的人,但我知道,她又不是公主,她跟我说,要好好的照顾公主,而不是让公主照顾我,现在想想,一直让公主照顾我,的确有些羞愧难当。” “对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说她叫风轻。” 闲昼的话像是轰在我的头顶一般,我几乎溃不成军,让我瞬间想起刻意要忘记的,风轻要和我说的秘密,就像是千千万万只手,用力的撕扯我的心脏。 风轻能对我有什么秘密呢,她的一切我都知道,她是在等我回来。 就算阿誉提过,甚至还要把风轻的名字给他人,都没有让我如此,甚至还可以理智的权衡利弊,可是这是闲昼,忘记了一切的闲昼,一开始醒来,就连我也只能依稀记得的闲昼。 “公主,你怎么哭了。” 闲昼应该是被我吓到了,慌忙的过来帮我擦眼泪,我下意识的挡住她,摸了下脸,发现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我居然哭了。 夺位一战打得艰辛,我与罗靖之在郊外领兵两天三夜没合眼,被暗箭射穿时我没哭;只身刺杀曹碣,右臂险些被砍断,满身鲜血拖着折断的胳膊回营帐时我也没哭;与大皇兄的最后一战,险些被腰斩我也没哭;战后养伤在床上躺了七天不能动,还要辅佐阿誉治理乱成一团的朝堂我也没哭。 自从宫变之后,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哭,还有阿誉,我得坚强,阿誉还小,我不能倒。 我以袖掩面,用手帕擦干泪痕,看着时辰尚早,便让侍女传女夫子过来,教闲昼习字。 闲昼走后,我坐下轻轻的抚摸右肩,华丽的服饰下藏着一条条丑陋的疤痕,夺位一战至今,不过两月有余,我便染上一身的病痛,和数不尽的,谋权谋利的目光。 第十一章 元宵宫宴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很快就到了元宵佳节,这也算得上是安稳下来的第一个节日,我和阿誉提了一嘴宫宴的事,没想到阿誉真的把元宵节的宫宴提上了日程,邀请群臣酉时御花园赴宴。 这也算得上是喜事,再加上我的伤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不至于像上次那样突然疼到动不了,这让我一下子高兴起来。 算一算年纪,我也勉强能被称为孩子,过节参加宫宴当然是兴奋的,我从卯时醒来,简单梳洗就开始挑衣服,为自己准备发髻。 “己喜,看到我的簪子了吗?风轻做的点翠的那个,快给我拿过来。” 头上还缺一个簪子,我下意识的喊道,直到侍女急匆匆的跑过来问“长公主要哪个簪子”时,我才意识到,我还是没有习惯没有风轻和己喜的日子。 我再也不是那个要仰仗父皇的脸色才能让日子变得好过的三公主了,而是无上尊贵的长公主。 “无事,你先退下吧。” 哀伤冲淡了宫宴带来的喜悦,心里突然涌上巨大的空虚感,我捂住胸口,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心脏填满。 精心编制的发髻因松开的手而披散下来,我突然无心装扮,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一觉睡到未时,中途听到秦子谦前来拜访,因为不想费脑筋与旁人虚与委蛇,便装作睡死过去,闲昼直接帮我谢客请走了秦子谦,而秦子谦也知道闲昼在我这里身份特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闲昼在我醒了之后派人通知他一声。 傻子才会去通知他。 云淡就是那个傻子。 我越来越后悔答应阿誉把风轻的名字给她了,这样让我连在心里骂她都感觉实在亵渎真正的风轻。 我因为刚刚起床,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从书架上随手套了一本《金刚经》扔到风轻的身侧,让她在偏房里面抄书十遍,除了吃饭饮水如厕,不抄完就不要从偏房出来。 “长公主今日心情不好?” 秦子谦坐在正厅里,我在隔着屏风对他冷笑:“本公主刚睡醒,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有人不经过我的允许出去通风报信,想必就算是秦丞相,发些火也是正常的吧?” “是子谦来得不是时候,叨扰长公主休息。” “自然不是时候,你我二人应该没理由在这里碰面。” 罗靖之不知何时进了我的院子,闲昼也是,应该是她受伤之后除了我见得最多的就是罗靖之,倒也没刻意去拦,只是把他挡在正厅的门口。 “这可奇了,明明是酉时的宫宴,偏偏在未时到本公主的院子聚会,而且,本公主好像并没有邀请二位吧?” 我深知罗靖之不会生我的气,我直接话里带刺,连带着罗靖之一起说了,秦子谦见我连罗靖之一起数落,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说来也奇怪,秦子谦的话在罗靖之来了之后就没有我与他单独见面的时候多了,在我说完话时,正厅一时间竟诡异的安静下来。 直到罗靖之开口打破了正厅的安静:“公主前些日子重伤未愈就出去闲逛,结果疼得走不回来,恰巧被臣撞见,臣担心公主的伤,便想着提前过来看看公主,顺路为公主带些上好的伤药,今日的宫宴是要久坐的,公主若是想要尽兴,自然是需要好的伤药养一养。” “劳烦将军费心了,闲昼,把伤药拿给本公主,也别拦着将军了,外面怪冷的,让将军进来坐坐吧,来人,给将军奉上热茶。” 闲昼很听话的放罗靖之进来,然后接过罗靖之的药,一路小跑的送到我手中。 是一个小木匣。 我打开木匣,里面除了伤药,还有一根步摇一对银镯,银镯做工有些粗糙,和匣子里的步摇行程鲜明的对比。 我拿起来仔细的观看,果不其然,是可以打开的暗器,只要将中间的圆环扭开,就可以变成一根尖锐的刺。 罗靖之的礼物,一如既往的难看又实用。 我也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过来。 “秦丞相与将军先聊着,本公主需要上些伤药,也需要梳妆打扮,不过最好是二位先相伴而行,前去宫宴,阿誉可能会需要二位的帮忙。” “那子……” “的确,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宫宴,臣与秦丞相身为朝中大臣,理应前去帮忙。” 秦子谦应该是想要留在我的院中,但罗靖之的话已至此,秦子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与罗靖之一同离开。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也有心思梳妆打扮了,带上罗靖之送来的步摇,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那对银镯,让闲昼帮忙挑衣服,又命人帮我上妆,盘上发髻。 我刻意提前三刻带着闲昼前往御花园,此时的御花园已然是热闹非凡,王室贵族的小姐们提着灯笼,在御花园里游玩,一路上尽是欢声笑语;公子哥儿们在凉亭中吟诗作对,也有商讨兵法与天下大事的。 太平盛世也不过如此。 我开始高兴起来,我不常在宫宴上露面,就算露面也是蒙着面纱或带着面具,认识我的人不多,我也没有特意穿上雍容华贵的衣物,见到也只是互相点头行礼,这样的氛围让我非常放松。 一路悠哉悠哉的闲逛,直到我到阿誉身侧的席位落座,宴会才算刚刚开始,菜品一一被摆上桌子,乐师弹着轻柔的乐曲,舞女在圆台上舒展腰肢,罗靖之坐在临近我右手边的席位,我倒了杯茶水,以茶代酒,敬了罗靖之一杯。 罗靖之也回敬了我一杯茶水,然后翻转茶杯,示意他已喝完。 我笑了笑不再看他,专心致志的看舞娘们跳舞。 然后就是祝酒词和阿谀奉承的话,阿誉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环节,也就没有难为我,没让我站起来绞尽脑汁的想祝酒词,也没让我站起来发言,又以长公主重伤未愈的理由替我谢绝了所有的敬酒,免得我回去醉的睡死过去。 毕竟是宫宴,节目众多,王室贵族的小姐们也争相斗艳,展示自己的才学。 我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本以为整个宫宴都会这么愉快的度过,直到秦子谦走上圆台。 不知为何,只要是秦子谦在我面前,永远都是煞风景的那一个。 “长公主风华绝代,子谦一见倾心,还望皇上成全。” 其他的废话我不愿多听,我只抓住了这一个重点。 这个人不安好心,他要娶我。 我因为失神失手打碎了茶杯,在突然寂静的宴会上仿佛是一阵惊雷,我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侍女赶忙前来收拾碎片,我惊疑不定的看向阿誉。 阿誉的神色晦暗不明,我略微有些心惊,因为我不知道他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想要我嫁给秦子谦,在这个宴会上为我赐婚,为了他的权威着想,我也是拒绝不得的。 “秦丞相,朕想着,您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阿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而且,秦丞相也是知道的,阿姊身为长公主,是无上尊贵的,也不知秦丞相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俗话,长兄如父,长姊如母,难道秦丞相想要朕为如姊如母的长公主赐婚?” “而且朕想问一问博学多才的秦丞相,成全一词,是用在这里的吗?难道秦丞相与长公主两情相悦?秦丞相与长公主认识多久,秦丞相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是罗将军对朕说,他与长公主两情相悦,求朕成全,也比秦丞相在这里更令朕信服,毕竟罗将军可是比朕刚早认识的阿姊。” 听了阿誉的话,我的心里瞬间有了底气,直接开口说道:“皇帝说得对,婚配嫁娶一事讲究的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皇帝与本公主的父母已驾鹤西去,终身大事自是攥在自己的手中,本公主也曾和皇帝谈过,皇帝也曾承诺,就算本公主不愿出嫁,一辈子留在宫中,皇帝也是应允的,更何况,本公主与秦丞相根本就没有到两情相悦,求皇帝赐婚的程度。” 宴会已经开成这个样子,我再待下去多少有些尴尬,更不知道秦子谦会说出什么花来,便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席。 到了无人处,闲昼终于忍不住,气哼哼的挥了挥拳头,对我说:“那个叫秦丞相的,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不仅仅天天缠着公主,这次居然还想着和皇上求赐婚,怎么可能嘛!也不想想,皇上可是最向着公主了,怎么可能向着他这个外人,皇上怎么可能把公主赐婚给那个癞蛤蟆嘛。” “好了闲昼,少说两句,小心隔墙有耳,我怎么教你的?” 我轻生呵斥闲昼,闲昼不好意思的对我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对不起嘛公主,我错啦,再也不会犯啦,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嘛。” “贫嘴。” 我笑着点了一下闲昼的额头,闲昼装模作样的捂着额头叫痛,看她古灵精怪的样子,被秦子谦破坏的心情竟然一点一点的好转起来。 第十二章 将军醉酒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回到寝殿,时辰也不早了,远超我养伤以来所规定的入寝时间,我让闲昼帮我把头发上的头饰卸下,又命侍女打些热水沐浴,祛一祛乏。 侍女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我就泡进了温暖的水里,自从受伤之后我很久没有沐浴,只有在忍受不了的时候用浸湿的绢帕擦拭一下身体。 直到快要出浴,我突然想到伤药用得所剩无几,罗靖之送来的一般都是顶好的伤药,用在我现在的小伤上明显是暴殄天物,又想到风轻还在偏房抄书,一时间竟有些于心不忍,就让侍女告诉她今晚先不用抄了,去宫宴上看一下阿誉,就说长公主让他少饮酒,切莫贪杯,然后再去太医馆帮我取一些外敷的伤药和调理身体的汤药。 “那些人说得真是没错,公主果然还是宅心仁厚,她那么气公主,公主居然还想着她还没去过宫宴,让她过去看个乐子。” 闲昼依旧是气哼哼的,我笑着用帕子丢她:“好啦,你家公主宅心仁厚,自然要对得起这个被扣在脑袋上的帽子,过来帮忙,帮我把头发擦干,不然一会儿睡觉该头痛了。” “是,公主。” 闲昼捡起帕子,帮我擦头,地龙烧得很暖,门窗关的也很严,我并不会感觉到冷,就在我穿好衣服的时候,身侧的窗户突然被打开,然后又被关上,快得仿佛是我的错觉,但我知道不是,因为有一个人卷着风雪进了我的屋子,然后藏到了一个角落中。 我沐浴的时候不喜身侧有人侍候,所以只有我与闲昼,闲昼被吓得想要张口叫人,被我一把捂住她的嘴。 我看清了来人,是罗靖之。 “嘘,不要出声,没关系,是我认识的人,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 闲昼有些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闲昼,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难得对闲昼说重话,闲昼咬咬牙,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但依旧还是不放心:“要是有危险,公主一定要大声喊我啊。” “放心吧,若是外人来了,就说公主在沐浴,不喜有人侍候,若是风轻回来了,你就问我要不要看看风轻带回来的药,或者风轻没带回来药,问我该怎么办,总之,没我的允许,除你之外,不能让任何人进这个屋子,明白了吗?” 闲昼用力点头:“是,公主,我明白了。” 打发了闲昼,我系好衣服,对那个角落说:“将军快出来吧,也把衣服脱一脱,屋子里面热得很,小心闷出汗了,出去被冷风吹到着凉。” 罗靖之一言不发的从柜子后面走出来,然后解开披风的带子,脸红得不正常,满身的酒气,我被酒气呛得咳嗽了一声:“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宫宴结束了吗?阿誉有没有喝多?怎么就到我这来了?” “臣担心公主的伤,再加上那些官员一直灌酒,臣便与皇上商议,提前一起溜出来了。” 罗靖之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子旁,坐到椅子上,我过去帮他沏茶醒酒,他接过茶,也不嫌烫,直接一饮而尽。 我们两个第一次相顾无言,在罗靖之喝了第三杯茶,他才抬头看我,声音有些晦涩沙哑:“公主,是不愿嫁人吗?”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但也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也不是不愿,准确的说,是不愿嫁给秦子谦。” 罗靖之的眼睛在我说不愿嫁给秦子谦的时候瞬间亮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迫不及待:“那公主,您愿意嫁给臣吗?” 我没想到罗靖之会突然这样问我,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罗靖之,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该怎么回答?我应该告诉他,在我知道我的庚帖在罗老将军的手里,我便默认自己是罗老将军的儿媳了吗?否则,我怎么可能会让罗靖之当我的入幕之宾?又怎么可能在我沐浴完毕的时候闯进来,我却一点也不生气,任由他坐在这里,还给他沏茶醒酒? 我该怎么说? 我默默的看着他,他热切的盯着我,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移开了目光。 但罗靖之好像误认为我在无声的拒绝他,他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果然,公主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怎么可能会随意与人成亲。”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索性就沉默下去。 罗靖之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还是坚定的,很难想象罗靖之会有这样的语气:“公主就算不愿嫁与臣也好,臣对公主好,从来都不是想要在公主这里得到什么,但臣希望公主知道,臣永远都不会背弃公主,臣永远都会是公主可以依靠的,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 醉酒的罗靖之说出的话变得格外深情,这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罗靖之,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罗靖之,我没有说我不嫁个你,别忘了,我的庚帖在你的手里,还有先皇赐婚的圣旨,你也是掌握着主导权,你可以用它威胁我嫁与你的。” 罗靖之苦笑:“臣怎么舍得威胁公主。” “罗靖之,我可以嫁给你。” 我的话音刚落,罗靖之的眼中顿时变得热烈起来,我艰难的移开视线,对他说完下半句话:“但是,你不要忘记我曾与你说过的话。” “就是我拖着胳膊回来,你背着我回大营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 “当然。”罗靖之的言语中明显可以听出他的兴奋,但又顿住,伸手去扯我右侧的衣衫,我没有阻止,罗靖之拉开我右侧的衣袖,露出肩膀和手臂,也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 这条疤痕很宽,突出于旁边的肌肤,是血红色的,就算用再好的药膏都无法恢复它原本的样子,仿佛是一条恐怖的虫子蛰伏在皮肤之下。 “怎么,将军后悔了?”罗靖之盯着这道疤看了很久,我的声音也冷了下去:“将军若是后悔了,大可收回之前的话,我的身上将军也是知道的,可不仅仅有这一道疤,将军若是喜欢肤若凝脂的女子,本公主是满足不了将军的。” “没有,臣只是心疼公主。”罗靖之慌乱的帮我提上衣服:“是臣冒犯公主,请公主责罚,但臣不可能收回方才的话,臣保证,臣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公主在受到任何伤。” 罗靖之越说越激动,应该是在剩余酒劲的刺激下,罗靖之突然拉过我,拥我入怀,我感觉有些不自在,挣了一下,罗靖之连忙放开我连连道歉。 “没关系。”我险些被罗靖之身上的酒气熏醉,一时间我也有些晕乎乎的,但依旧保持着几分清醒:“但是罗靖之,我们不能让朝廷的官员知道,我与你两情相悦,才嫁与你的。” “不说我在宴席上拒绝了秦子谦,落了他的面子,我们要考虑的是,你是镇国将军,又是太尉,我是长公主,是阿誉唯一的阿姊,若是你我成亲,那便是强强联合,便会成为所以狼子野心的人的靶子,虽说你我都不怕这些,但阿誉刚继位不久,我不得不考虑这些。” 我们被太多的目光所包围,无论今后爱与不爱,都要牢牢锁在心里的一隅,我们的感情在这看似和平实则动荡的朝堂之上根本就不值一提,唯有这沉重的身份被无数人窥伺摸索,任谁都像在我们身上分得一杯羹。 我们不能相爱,我们要让所有人认为,我们是被利益所困,不得不在一起,而不是爱与缘分。 罗靖之是聪明的,就算是醉酒也可以很快的理清思路:“公主所言极是,但对策还是有的。” “皇上有意封公主为护国公主,称为自古以来,第一个可以有自己的品阶,可以正大光明的上朝的女子,臣会借此发挥,还希望公主可以配合臣,为文武百官演一出大戏。” “公主,您沐浴完了吗?风轻带着药回来了,您要看看吗?” 闲昼敲门喊道,我连忙整理衣物,又把药酒拿出来,催罗靖之赶紧翻窗离开,确认罗靖之走远后,我摔碎药酒的瓶子,瓶中的酒味瞬间掩盖了罗靖之带进来的酒气,我故意惊呼一声,闲昼破门而入,焦急的的问到:“公主怎么了?没有被划伤吧?” “没有。”我蹙眉,然后叫人进来收拾碎片,顺带着铺好床榻:“只是可惜了药酒,原本想要打开看看还剩多少的。” 闲昼松了一口气:“药酒没了可以重配嘛,公主没有伤到就好。” “公主,您的药。” 风轻跟在闲昼的后面进来,拿了一大堆药,我随意的了一眼:“好,放在那边吧,你若是还想去看宫宴也可以去,不想去就回偏房休息,休息好了继续抄写剩下的《金刚经》。” “是,公主,奴婢这就回偏房抄写。” 虽然今天的事并不算多,但也是乏累,我也没再管她,挥手让她退下,让闲昼睡在一边的塌上,自己也躺在床榻上睡下。 第十三章 朝堂之上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嘉庆元年二月十六日,新皇阮誉欲封长公主阮非倾为护国公主,破例允其上朝。 此刻的我正坐在珠帘之后,影影绰绰的可以透过珠帘看到朝中的文武百官,因为元宵时的宫宴,罗靖之与我说过,所以在阿誉提出的时候,我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其实我也是不同意的,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迂腐得很,在他们的眼中,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难登大堂之雅,但架不住阿誉一次又一次的央求,与我说管理朝政的辛苦,希望我可以正大光明的辅佐他。 对于阿誉,我向来是难以拒绝的,此事有多艰难,阿誉却没有与我提出半嘴,甚至我的朝服都已经快要赶制完成了,他只是在让我上朝的前一天软磨硬泡的让我过去,甚至还不惜威胁我说,就算我不去,他也有办法让人把我抬过去。 我不知道阿誉为何这么执着,但他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阿姊,到时候,你就坐在珠帘之后,你不用说话,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阿誉的话还在我的脑海中回荡,虽然现在并不是发呆的好时候,但我还是忍不住出神,因为坐在这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发呆了。 而且我坐在这里,真的有一种幼弟继位,长公主垂帘听政的感觉。 但阿誉不是幼弟,他只比我小两岁,轮对朝政的管理,他远远在我之上,根本就不用我这个长公主帮忙摄政。 对于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幼弟,就连我也看不清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他为何要为我立下这个华而不实的位置,如果阿誉真的希望我帮他管理朝政,他只需开口,而不是为我立下这个位置。 “皇上,自古以来,就没有公主上朝的先例,别说长公主,除了太后垂帘听政,朝堂之上,根本就没有女人的存在,而且皇上继位不久,长公主的年岁也不大,这个决议一下,实属动摇民心啊。” 在帘幕之后,我看不清这个臣子的脸,但并不妨碍我认为他的观点是对的,阿誉继位满打满算不过一月有余,这个决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既然要创下先河必然要消费百倍的努力,而且在群臣眼中,阿誉不过是一个幼齿小儿,若不是先皇子嗣稀薄,先皇宠爱小儿,大皇子又急不可耐的夺权篡位,这个位置根本就轮不到阿誉的。 “既然没有这个先例,那就开创这个先例,不过,长公主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您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呢,您说长公主是女人,年岁不大,这不就是在承认,您还比不上一个年岁不大的女人。” 罗靖之的声音,我猛的攥紧扶手,突然想到那日罗靖之醉酒闯进我的寝殿,对我说的话。 “皇上有意封公主为护国公主,称为自古以来,第一个可以有自己的品阶,可以正大光明的上朝的女子,臣会借此发挥,还希望公主可以配合臣,为文武百官演一出大戏。” 我顿时紧张起来,不知罗靖之还会说出什么来。 “这……” 那位臣子的品阶应该不高,罗靖之气势汹汹的开口,顿时结巴起来,讪讪的退回自己的位置。 “诸位是文臣,自是不知武将的艰辛,诸位更不知长公主为保护新皇与先皇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当初长公主刺杀乱臣曹碣一事的轰动,本将不信诸位没有听到风声,长公主被封为护国公主,自是受之无愧,就连本将,也不敢夸下海口,说本将拥护新皇的功劳,比得上长公主。” 罗靖之此言一出,朝堂上下一片寂静,罗靖之违背祖训,拥护新皇继位,在朝堂之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并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议论,任谁也没有想过,罗靖之自己会主动提及。 至于刺杀曹碣一事,在我回到营中就失血过多而昏迷,被罗靖之背到主营医治,我不知夺位一战,我刺杀曹碣一事是否有罗靖之所说的轰动,只能说,如果罗靖之这么气势汹汹的与我说话,就算他讲得毫无道理,我也会感觉他是对的。 轮罗靖之这般口才,不做舌战群儒的文臣实属可惜。 “而且,皇上曾私下与本将说过,若是没有长公主,朝堂之上,根本就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太平的局面,大家试想,若真的被阮豢夺权篡位,拥戴他的,那就是乱臣曹碣,曹碣的人品,想必在朝的各位同僚不会不知,而大家的处境也可想而知。” 罗靖之顿了一下,然后我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上台阶,然后转过身去,声音铿锵有力—— “在这里,本将像问诸位同僚,诸位是想拥戴一位孝顺的,被先皇所认同的明君,还是一个要靠弑父上位,残害至亲手足的暴君?”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罗靖之的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把群臣推进了风尖浪口,把“封长公主为护国公主,允其上朝”和“你是否拥戴皇上”紧密的连在了一起。 而且,罗靖之的话明显是阿誉所认同的,若不是阿誉认同,罗靖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会惹怒皇上,甚至是会被称为谋逆的。 如此一来,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斟酌,要斟酌是否是在拒绝长公主上朝,还是连带着说不愿拥护坐在上面的皇上。 “好。”阿誉大笑着抚掌站起:“镇国将军所言,皆是朕心中所想。” “臣惶恐。” 罗靖之对阿誉行礼,然后退回他应该站在的地方,此时朝堂之上,满是群臣小声商议的声音,阿誉懒洋洋的坐了回去,也不制止群臣的商议,然后转过头,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不知阿誉心中所想,只是感觉心乱如麻。 我就不该同意坐在这里。 冷静下来,我就想到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如此一来,阿誉与罗靖之便紧密的连载了一起,罗家世代拥护皇上,但只是皇上而已,他可以出征塞外,抵御外敌,但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宫中王子皇孙的内斗。 但今日,罗靖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在向文武百官透露这样的消息—— 罗家拥护皇上,拥护皇上的一切抉择。 这个抉择,自然包括皇上所选的继承人,皇上只要说出继承者的名字,罗家就会拥护到底。 我揉揉额头,顿时感觉头痛欲裂,阿誉的想法向来难以揣测,这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想到,罗靖之竟会陪着他胡闹。 而且,我不知道阿誉有没有把我算进这一环中,他或许已经知道我与罗靖之的婚约,也知道罗靖之倾心与我。 “臣附议,将军所言极是。” 秦子谦突然发言,乱糟糟的朝堂终于安静下来,我顿时头更痛了,这趟水本就被阿誉和罗靖之搅浑,秦子谦却突然一起跳下来,让着趟水变得更混。 “好,好,好。”阿誉连连称赞,转头对文武百官说:“秦丞相都没有异议,也同意朕立长公主为护国公主,那你们,有异议吗?” 阿誉的话音一落,先是一片死寂,然后满是称赞,满朝皆是对我的称赞与奉承。 当然要奉承了。 阿誉继位不久,积威不深,群臣虽不至于一家独大,但镇国将军的威望自是不用说,是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丞相也出口应和,整个朝中,权威最大的三个人都同意了,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就算不同意,也会被强行压下,还可能会因此交恶,因此,反对我,根本就百害而无一利。 而对于他们而言,我是否被封,是否上朝,都比不过他们自身的利益,反对只不过是例行的,他们满口对这个好,对那个也好,前提都是没有伤害到自己的利益,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与他们而言,则是必然。 在群臣称赞与奉承的声音中,阿誉从皇位上站起,亲自掀开帘幕,请我走出来。 我看着阿誉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侍从及时呈上面具,我松了一口气,接过侍从奉上来的面具,盖到脸上,方才搭上阿誉的手,任由他把我牵到文武百官的面前。 有着面具的遮掩,我不需要做任何的面部表情,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该作何感想,阿誉看向我的眼睛亮晶晶的,明显是想让我说些什么。 我不好拂了阿誉的面子,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对文武百官躬身一拜:“多谢诸位对本公主的支持,本公主自当会尽心尽力,像以往那般,与诸位一起辅佐皇帝。” 然后又是一片阿谀奉承,我就静静的站在阿誉的身侧,然后在阿誉的应允下,坐到了他右侧的座椅上。 就在我坐下来,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我感到了两道炙热的目光打在我的身上,仿佛要连带着,将我的灵魂也一并穿透。 我转头看向群臣,搜寻那两道目光。 一道是罗靖之。 一道是秦子谦。 我的头更痛了。 第十四章 公主受封,将军求娶 /292915公主非倾城最新章节! 我的首封大典,被阿誉定在了早春三月。 阿誉知道我不喜太过隆重与喧闹,并没有大肆铺张,只是让我穿上朝服,到祭祀的台上首封。 与朝服相配的是一张精致的镂空黄金面具,可以严丝合缝的扣在我的脸上,也不至于太闷。 侍女帮我提着后摆,我一步一步的登上祭台。 “阿姊,你的及笄礼因为战事耽误了,这也算是为你补上了。” 阿誉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插上簪子,又接过一个玉玺对我笑道:“这是特意为阿姊做的玉玺,材质与传国玉玺一般无二,阿姊拿着它,所下的命令,与我一般。” 我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阿誉打断:“阿姊值得,它就是你的,若不是阿姊,就不会有今天的我,这是我能想到的,能给阿姊最好的了。” “阿姊自幼便是散漫的人,若不是因为我,阿姊就不会与那些妃嫔斗智斗勇,更不会为了我,想尽一切办法的让先皇看到我。” “就当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些,阿姊,不要拒绝,好吗?” 我只好点头,规规矩矩的对阿誉行礼:“臣,多谢皇帝。” 在我接过玉玺的时候,明明是艳阳高照,却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 公主受封,天降甘霖。 早春雨水贵如油,在我受封的时候下雨,是阿誉与我都没想到的,但并不妨碍阿誉借此大肆宣扬,说封长公主为护国公主,是上天的旨意,他是天子,自然能知晓的,所以在我受封之时,感动上天,才会为此降下甘霖。 然后我就受了寒。 夺位一战后,我就变得体弱多病起来,特别是来癸水的时候,疼得我几乎想要满地打滚,打仗时我可以靠着一口气撑着,现如今太平了,没有了要我硬撑的那口气,自然是疼得让我受不住。 闲昼搓热了手帮我揉肚子,我躺在塌上,捂严了被子,疼得直冒冷汗。 “公主,您这么痛,明天的早朝还是不要去了。” 闲昼小声劝道,为了不让阿誉发现,我没有像上次那般叫来太医配药,而是选择自己硬撑着。 “怎么可能,在其位谋其职,我即是被阿誉封为护国公主,第一个早朝,无论怎么说都是要去的。”我在床上蜷缩得像一只虾米,但还是嘴硬:“而且,闲昼,你家公主没有那么脆弱,区区癸水而已,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闲昼表示怀疑:“真的?” 我连忙保证:“当然是真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你明天一定要叫我起床,明白了吗?” 闲昼犹犹豫豫的点头,我威胁她:“你要是不听话,小心我把你给嫁出去,然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闲昼顿时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放心吧公主,我一定会叫你起床的!” 威胁好闲昼后,我安心睡去,闲昼果然准时叫我起来,而且小腹也出奇的没有像昨天那般疼了,梳洗打扮后,看起来神清气爽。 我正准备自己前去朝堂,没想到,阿誉竟然特意绕路来接我。 “阿姊快上来,我们一起走吧。” 我看了看身上的朝服,又看了看阿誉:“皇上,臣认为,皇上对臣的称呼与皇上的身份不符。” 阿誉愣了一下,然后故作严肃的对我说:“那护国公主,朕允许,不,命令你与朕同行,快坐过来吧。” 我有些好笑,但还是应了声“是”,然后坐到他的脚踏上:“皇上,私下这样可以,等一会儿到了朝堂,可不能这样了,你要像对一个臣子一样对我。” “知道啦知道啦,朕知道啦。” 阿誉难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我掩口轻笑,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早朝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切顺利,安稳站在罗靖之的身侧,大臣们对我也没什么说法,也没有突然发难,我只是负责站在一边,阿誉提到我,我便说一说自己的观点,不提到我,我也乐得清闲,安安静静的站着。 然后就被人发难了。 不是别人,正是罗靖之。 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求娶。 “臣与长公主自幼相识,相交甚欢,臣可能是对护国公主日久生情,想借此机会,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求娶护国公主。” “为此,臣愿拿出祖皇御赐罗家的无字圣旨,请求皇上赐婚。” 罗靖之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更多的,是对我探究的目光,可能他们也在想,我的面具之下,是一张怎样祸国殃民的脸,早年有邻国昏君愿割地三分一睹芳容,后来先是让丞相一见倾心,又让将军日久生情,甚至不惜动用祖上传下来的无字圣旨。 阿誉明显愣住了,转头看向我:“阿姊……护国公主是怎样想的呢?” “臣惶恐。” 我半晌才憋出这三个字来,罗靖之是有权利娶我的,他的手中,不仅仅有我的庚帖,还有先皇的圣旨。 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拿出先皇的圣旨,偏偏要拿出这个无字圣旨。 要知道,这个圣旨在罗家,可是比罗家的祖训看得还要贵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