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角落的潜伏者》 序章 沉疴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喂?梁警官?” 高频闪烁着的灯光明亮,铺满了摆设零散的房间。 一张桌子,一个台灯;两把椅子,两个人。 配合桌上档位开到最大,有些刺眼的台灯,光明在宽敞的空间里鱼刺眼和昏暗之间一番交融。凑合凑合,就混杂搭配成了这样平衡状态的亮度。 头顶风扇艰难的旋转,发出破碎拉长的吱呀声——像垂死的老人孱弱的叹息。 每当梁警官来到这里都有些担心:这破玩意会不会转着转着就把附近的墙灰甩下来,甚至亲自动身“下海”,和墙灰同归于尽。那必然是一个很不美丽的画面。大冬天开风扇实在难以理解,但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其实桌子两边的人都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掉价而尽量避免开口——没有意见是不可能没有意见的,毕竟遭遇可能存在的危机的发生地点,是他们正对着风扇和墙灰下方的的头顶。 商场免费赠送的广告纸杯静静立在桌上里,纸杯的外表花里胡哨,里头刚刚冲开的廉价速溶咖啡色泽深沉。调制口味的人的创作激情有些过于充沛,以至于现在整个房间都灌满了这浓烈的香精香气,想要忽视都是奢望,只能在静默中和它和平共处。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桌子两边的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这凭本事创造存在感的温热饮品,确实太不给面子。 纸杯上方,冬天里肉眼可见的温热雾气徐徐升起。 也许这玩意是为了证明安静的室内时间仍在流动而存在的,来做出提醒——错的是两个故弄玄虚的人,而不是这个正常运转的世界。 打破平衡的是穿着囚服的青年人偷摸的一吹。原本舒缓上升的丝缕雾气阵型骤然一乱,无端被害,弥散在空中。 “找我有事吗?” 桌子一边的青年神情无辜,歪了歪头。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过分的囚服,每一个衣褶都透露着自己饱满的精神。 不像个囚犯,倒像个不太敬业的演员,脱离对峙的气氛以后,他被手铐束缚的双手开始在桌子下方晃荡,丝毫没有入狱服刑囚犯的乖巧自觉。 手铐咔咔作响,金属碰撞的声音止不住的从桌子下传来。 而这青年男子却似乎乐在其中,很是讨嫌。 也许是由于人类的脖颈根本搁不住他矜贵的大脑,束缚不住他四处撒野的灵魂——他和墙上曾经用旧卡纸贴的整整齐齐,如今却有些残破萧条的“消停冷静”四个大字格格不入。 坐在他对面的梁警官再顺带着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位造型新鲜的脑瓜。 大概是因为头发丝太细,入狱后统一剪的板寸在这人头上像是要斩草除根,只隐隐在头顶几寸看得见反光琐碎的毛,视力不好甚至一眼能看成敞亮的光头。但这样统一规格的简单发型放在这张脸上,竟也不太违和。 不得不承认,亏得天赐的皮囊,这厮的外形实际上甚至在踉跄入狱以后白赚了几分桀骜不驯。 虽然可能如今拥有这样外表的人因为不太喜欢做他自己命名自己的“长毛的灯泡”。 臭美有余,觉悟不足。 梁警官在旁边的公文包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取出一张折了好几次的白纸,又不疾不徐的把它展开,端正的铺在桌面上。 对面那位好奇极了,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凑上去就想要看。 迫于束缚,他的动作又弄的手铐叮当乱响,部件一阵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是张白纸?” 光明正大的“偷看”成功,囚服男子却连眉毛都耷拉了下来,整个人瘫回了椅背上,“还卖关子,好丢人啊。” 梁警官又拿出了一支录音笔,随手扔在桌上,恰好滑到了囚服男子面前的桌上。 囚服男子懒懒把眼角的余光施舍过来。 “我是来给你讲故事的……” 还没等梁警官把这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第一句话说完,囚服男子却察觉要素,先发了作。 他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拍桌子,挺直腰板。 瞳孔都缩了起来。 活生生的一个人,愣是表演的像衙门里一块有灵魂有魄力、独立自主的惊堂木。 梁警官看了过去。 “我在感慨,故事真好听——”囚服青年眯起的眼里突然眼神凄凄,闪烁着泪光,连语气都有了变化,拉长了句尾的调子,音色和转折都腻歪至极,“又幽默又悲情又暖心又发人深省——不瞒你说,我都快听哭了,呜。” 最后一个字的结尾倒失了些神韵,似乎是表演者忍不住,有些不耐烦了。 但补救的又很及时。 说完,他又做势抽了抽鼻子,垂眼蹙眉,表情进一步的精彩化,试图把“楚楚可怜”的感伤婉转流畅,绵绵不绝。只是实在看得人心里瘆得慌,觉得这位不伦不类的男性东施在学习“黛玉葬花”是对眼睛的一种巨大考验。 该幸亏他还带着手铐,不然这地方应该关不住他满溢而出的表演欲。 “比如你做过的傻事?”梁警官岿然不动,抱着手臂,“需要我热心帮忙,给你从头到尾温习一遍吗?” 他的语气平淡,但实在透露了一些皮笑肉不笑的讽刺意味。 囚服男子无辜的眨眨眼:“从程序上来讲,暴露这种案情细节不大合理。” 俨然一个遵纪守法的五好市民,在恶势力的迫害威慑之下仍然保持着坚韧不屈的意志。 “我有些欣慰了,你竟然也知道程序。”梁警官对他的做作不太感冒,“你都在这住下两年了,你觉得我为什么偏偏挑现在来找你?” “因为牢房太旧,身为老朋友,要友情集资,帮忙给我们的监狱新生活辞旧迎新?” 囚服男子又戏上心头,积极主动地做出了喜上眉梢的表情。 似乎积极的想要为同居狱友和自己的便利生活谋取福利。 梁警官看他表面装模作样,实则阴阳怪气,自顾自的叹了口气:“看来你和你的新狱友相处的很好。说我是你的老朋友,我可不敢当啊。” 囚服男子又开始装无辜,转过头吹了一声口哨。 但他也注意到,梁警官有了其他的动作。 梁警官先是敲了敲桌面,示意对面坐着的人看过来。然后他伸出手,用手指在桌上飞快地画了几笔。 字样很简单,笔画的走势非常清晰。 囚服男子的神情却在看到那个字样的那一刹那突然凝固。 他直直的盯着那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木质桌面,视线的目标久久未动。 仿佛梁警官的手还在上面不断的重新画着那刻入骨髓的字迹,重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而他要把这一幕刻录在自己的骨髓里,确认那写下的字眼是铁打的事实。 囚服的男子终于缓缓坐正了身子。 他似乎在想象着什么场景,表情开始不断的变换。 一时像是秃鹫眼馋着暴露在腐朽空气中诱人的猎物,一时又像是无辜的小白兔遇到了邪恶的大灰狼。好像非常奇怪,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妥。 唯一不变的只有他凝固的视线,仍然直直对准了那个写过字的位置。 “为什么……” 他低着头,含混地说完这几个字,又闭了嘴,发白的唇角微微颤抖。 这才发现,他现在的外表并不复以前的光鲜,甚至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受了点伤。也许他在狱中的生活也并不是完全的“如鱼得水”。 只是由频繁出现的滑稽表情掩盖了所有的异样——梁警官倒是知道其中的缘由,因此不感到意外。 几分钟后,囚服的男人像是终于恢复了过来,头抵住被手铐束缚着的双手,轻轻的开始笑。 低哑的笑声断断续续,声音却似乎逐渐脱离控制,声音逐渐加大……直到笑的牵动了全身的肌肉,连他的肩膀都剧烈耸动了起来。 但在不知道在哪一秒,他再次停止了一切琐碎的动作,露出他原来应有的表情。 所有怪异的,敷衍的,奇异的,马戏团小丑一样造作的情绪全部收束。 哪还有半分的笑意? 在映入梁警官眼帘的画面里,男人这时好像从一片奔涌的汪洋突然化作了一滩死水。 而他凝视着的世界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白纸——没有波澜,没有污渍,更没有恩怨情仇,喜怒哀乐。 他变回了整个世界的局外人,一切和他无关。 但这空白一样的情态同样只是暂时的,同样——仅仅持续了一瞬间。 然后他变回了另一个自己。 “给我这么大的好处,你要什么?”一直放在桌下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挪到了桌面上,囚服的男子歪歪脑袋,学着梁警官刚才的动作往桌子上敲了敲,像是感慨完成,于是又开始复述他卖关子的情态。 “对你而言,非常简单。” “反正……就算我做不到你也不能进来打我,我听还不行吗。”囚服男子塌着肩膀趴在桌子上,动了动肩膀。 对面的梁警官只看得见他懒散半阖的双眼,似乎丝毫没有作为被审讯中的罪犯的觉悟。 像是恢复了运作的机器,虽然有一搭没一搭的接受着指令。但人尽皆知,这个家伙尤其擅长于偷奸耍滑。 不过既然毫不掩饰即将背信弃义的轻浮嘴脸,诚实的精神也算难能可贵——但诚实的目的仍然可疑。 “这件事,大概得从我们怎么逮到的你来讲起。” 囚服男子再次戏精上身,抬头高声的嗷了一嗓子,又鸵鸟一样把头脸埋在桌台上,用自己的脑壳砸出了一声脆响。 狠得令人咋舌。 还嚎的像梁警官在什么时候对他用了监控摄像头拍不到的私刑一样,万分痛苦般用一只手死命捂住了耳朵。 在一番闹腾后,他又悄悄冒头,再一次给来了一个委屈的眼神。 “不想听?这可由不得你。” 第一章 喧闹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实木的门随着绵长的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短发的少女从门缝的边缘摸进来,探头探脑的四处瞧瞧,眼光定在瘫在桌上的男人背影上。 她左手拎着巨大的果篮,右边肩膀上斜挎着鼓鼓囊囊的电脑包,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拖家带口”。 谁知道她是怎么拖着这么多东西,独自爬楼梯上的三楼。 看到发觉有人进来,伸了个懒腰的男人,她瞪大了眼,有些疑惑:“邵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到?都睡回笼觉啦?” 邵梓即使坐起了身子,却到现在还眯着眼,困倦道:“你给我小声说话。小陆,这袋包子是你的,喏——榴莲包子。你这口味可真是绝了,这里头绝对没第二个人和你抢……” 说罢,他稍稍直起身,在桌上一大堆区分好位置的塑料袋里头挑挑拣拣,拿出其中一袋。 然后招猫逗狗似的在半空中晃了晃。 陆遥眼睛一亮,刚才还抓着的果篮随手就被扔她在了门口,发出哐呛一声。 声音没控制住,有些惊人。 “嘘——”邵梓瞬间不困了,拼命用手指向对面桌子上趴着睡觉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小心挨骂!” 陆遥精神一震,赶忙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经过了还趴在桌上埋头趴着的女人,耐不住好奇悄悄探头往她桌上瞟了一眼。 上面一张胡乱撕下的便签纸上,用红色油性笔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别吵】 她怎么在这? 陆遥实在好奇,又不能发声,冲着邵梓手舞足蹈,死命比划出这个意思。 邵梓自问做不到陆遥这种形象的交流方式,用手势示意她靠近,再凑过去,小声对她说:“昨天那案子刚刚结案。你也知道,死的那位是她偶像。她在我们这看了一晚上卷宗,我早上起来看她还在那钻研着,刚才才趴下。” 这么牛逼。 陆遥为了表示激动,眉飞色舞,一边做着口型,一边表情夸张地用身体语言“说”着。 双语并用难度颇高,一不留神,激动挥舞的手臂碰了一下对面的办公椅。 力道很小,但椅子底下带轮子,在轻微的推力下小小滚动了一下。 两个人同时吓得一激灵,两双眼睛同时看向女人散在桌面上的马尾,发现头发丝都没有动静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是口嫌体正直,昨天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这个小说家晚节不保,她早看不惯了呢。还不是偷偷在这研究!过分!” 这次的话比较复杂,陆遥的无声表述不太顺利,迫于无奈才开口说话。 她蹲在邵梓身旁,鼓着腮帮子,仓鼠一样一边捧着包子吃一边翻着案卷,抽空出来小声叨叨。 两个人悄悄八卦了一会儿关于莫云晚对偶像的爱与恨的二三事,正谈到激动处。 为自己的调查能力志得意满的陆遥正像个猩猩一样挥舞着双手。 就在这时,办公椅滚轮再次滚动的细弱声音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想起,让他们的动作同时一僵。 “你们说了什么我没听到啊——怎么不继续了?”莫云晚还趴在桌前,半阖着眼。 但办公椅已经随着重心的转移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陆遥的手还抬的老高,背对着注意力所在的那边,僵硬在了半空中。 只看得见眼前邵梓僵硬的面部表情。 也听见背后传来催命一样的声音。 “你们是对昨天案子的调查结果很有意见,还是对我一大早在这占你地盘很有意见?”莫云晚把椅子转了过来。 “没没没没……没意见!” 陆遥如同惊弓之鸟,转过来用袖口擦了擦嘴,然后神色一凛,立正站好,严肃道:“姐,我今天到的早吧,这个梨给你,特甜!” 她刚想掏自己刚拎进来的家伙,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刚刚把东西放到了门口。 莫云晚毫不客气的伸手揉了揉陆遥的头发,但并没有什么柔情,而是揉乱了造型,让陆遥委屈的自行嗷了一声。 队里的人陆陆续续到了。 邵梓没了顾忌,开始忙前忙后,像个食堂大妈一样分发着各种食物。 “老莫,你的烧麦和豆浆接住了啊。” 邵梓像是想起什么,高声吆喝道。顺手扔给了还在霸占着陆遥座椅的莫云晚。 “哦对,我不揽功。这其实是咱梁队买的。我转述他的话,早餐必须得吃,吃过了就扔冰箱里垫肚子就行。刚刚他来过,放下东西又走了。” “我就说呢,头儿怎么这个点还没到。”陆遥随意接话,突然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手里的包装袋陷入沉思,“不过梁队怎么这么大方?他每次看我去那打包就满眼的痛心疾首,我都忍不住怀疑我吃的不是饭菜,是金子。” 她分外今天,左右看看,缩了缩脖子。 “这还用怀疑?姓梁的今天没干好事,来提前报个备而已。他不是老这样?给个蜜枣然后扇人一巴掌,算计自己人最在行。” 莫云晚一边吃着人带的早餐,一边带头给送早餐的人制造阴谋论,啧了一声。 她还斜靠在陆遥的办公椅上,坐姿颇为不羁。 可能是因为头发扎了一宿勒得慌,她刚把长发披散在耳后,并不是很在意头发散乱的形象,还有闲暇在玩着自己的发绳,已经团成了一坨自成一体的扭曲蝴蝶结。 “……我觉得顶多是那家店搞优惠,比如,买五块送五块,大生意送八折会员卡。” 邵梓确实动了脑筋,艰难解释,又或者只是不忍心把可疑写在自家队长脸上。 也许是因为那位姓梁的队长平素确实没有那么多的人文关怀,才显得状况特殊。 “怎么可能!那家店矜贵的很,老字号排队都排不过来,哪用得着搞优惠来揽客。”陆遥把拿来的果篮拖到自己桌子下面,煞有介事的反驳,还跨在椅子上信誓旦旦的继续她的推论,“主要他还买了最贵的榴莲包子呢,整整三个!而且就我有这个爱好,这不是很刻意……完了,我估计是要凉了。” “我可以试试继承一下你的遗志。”莫云晚拿了张纸擦擦嘴,拍了拍陆遥的肩膀,随口答道。 “我倒觉得,梁队只是单纯想要体恤下属。受到这样的恶意揣测实在是天大的冤屈不太应当。” 陆遥正想带头谴责这不合群的,转身一看,噎了一下,把话吞回去了。 “回来就听到有人编排我,很过分,很心寒。” 梁安从门口处走了进来。 他走就走了,还很恶意的捎带着外面从通风处直灌进来的寒风,并不立刻关门,这么一吹有些冻人刺骨的意味。 即使话说到如此,天气也实在不太喜人,他却反而看上去心情不错,一边诉说着委屈,嘴角甚至还一边噙着笑。 梁警官今年二十七岁,任昱州市总局刑侦大队第三支队支队长,在这个职位上实在算是年纪太轻,本应当是难以服众的。 据说,他是在一起大案里立过大功,又正赶上上一任支队长突然离职,才有了一路高升的基础。 前辈撂了挑子,他临危受命顶替上了这个位置,又连续主导了几件案子下来才转了正。战绩颇为显著,因此当时也没有人多说半句话,往后也就很少有人会特意提及。 他的长相颇为标准周正,眼神天生自带一股锐气,也算个靠谱的好青年。 或许在这个人身上,只有自己和谐安稳的名字显得最平淡无奇。 “有个案子在临江区,四点报的案,其他值班的几个都已经过去了。一队二队我看你们都挺精神的,那要不都来吧。” 梁安扫视了一下四周,仍然脸上带着笑,动作里毫不含糊,像赶羊一样把几个刚吃完早餐的赶出了门。 坐着看戏,莫云晚有些惊讶望向视线看过来的梁安。 “老蒋和我换了班,现在已经过去了。不过一大早的也没什么要案,一队二队怎么会有案子剩给你们?你还有闲心把案子抢过来?” “我有我的考虑。但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个。”梁安摆了摆手,把自个儿的手机递到莫云晚面前,“我这有你想看的东西,老莫,感兴趣不?” “别卖关子,你说这种话怪恶心的,像哪来的推销员,我可要赶你走了啊。” 莫云晚的眼神扫过去,却在落到一个地点上以后突然一变。 她的神情僵硬了一下,又像是不太确定,凑过去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每一行字。 一时动作太大,险些一个趔趄把自己从不太稳定的办公椅上摔下去,很是狼狈。这是很少在这个家伙身上发生的意外情况。 “这个地方……你这态度,不会是……”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没错。” 梁安却看见莫云晚有些狐疑的盯着他看,有些无奈。 “别把我往坏里想,我没设什么陷阱,也没害什么人,这只是个让我也很惊讶的巧合。” 莫云晚抬眼看过来,并不相信:“那我可得谢谢你,还想得起告诉我。” “你自己得心里有数。” 梁安经过她的身边,侧身叮嘱,准备离开。 “你这人,在这给我装什么。”莫云晚别过头,有些别扭的坐回了椅子上,揣着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你这案子接的,临江区……啧。你们三队的人也算有两下子,应该不会出问题。” 昱州市总局刑侦大队第三支队,是整个总局人数最少,同时却也是数据显示上办案效率最高的一支队伍。 由于编制特殊,平时任务也不多,全由支队长调度。 这支分队属于刑侦大队里比较特殊,比较神秘。 离奇的是,这是一个神秘到大部分的自己人都说不清有什么不同的特殊支队——除了那位看上去似乎不太有威望的年轻队长,他或许有着独特的见解。 “死者姓名李烈钧,二十九岁,独居,于二月二十六日凌晨四点一十六分被发现死在自家别墅大厅和厨房之间的门口处,呈趴卧状。全身有多道刀口,法医初步判断死于失血过多,死亡时间暂时确定范围在二月二十五日上午。” 刚钻进车里,梁安就听见陆遥老老实实的朗读着已经到达现场的几位打的报告。 “小宋守着,不怕现场出问题。只是待会尸体还是我们先看一遍再运回来比较合适。”邵梓随意指挥,发现了一个重点,“这凌晨四点多发现一天前的尸体,还是死在自己家里没人管的单身汉。这发现的速度,运气还挺好啊。” “第一发现人是小区的保安,在小区巡逻,察觉不对劲掀开了窗帘,发现留在地板上的血迹才撬,才开锁进的门。”梁安补充道。 他对案情已经有了些了解。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想要越过这个话题,“的确运气是不错……不过,也没必要深究这个话题。” “何止是不错啊头儿,你快看看那里的地图。这些人割裂的要死,邻里关系估计都不咋地。”陆遥很纠结这问题,乃至于穷追不舍,膝盖上放着她重金购买的笔记本电脑,一边不停地敲打一边快嘴的持续嘀咕。 “你年纪不大,倒挺爱操心。”梁安揭过了这个话题。 陆遥现在还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在名牌警校的文化课成绩独树一帜,一骑绝尘。 一衬托起来,她仅仅是优等水平的其他科目有些相形见绌,但也毫不失色,只能说是衬托产生的差距,而不能说她不够优秀。 十六岁高考后踏入校门,到十九岁提前毕业。今年她也不到二十,还算个半大孩子,却是梁安好不容易抢来的技术型人才。 陆遥家里算是投机成功的小暴发户,很有些闲钱。父母溺爱唯一的女儿,几乎是有求必应,让她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如果没有相关的志向,她大概是要继续深造很久,或许会去当个不一般的程序员,以此尽情发挥她略有些超常的天赋。只是在超出常理的宠爱之下,她想走成为警察的路也没有任何来自家长阻拦。 她是一个广义上的天才,也是个被眷顾的孩子——能被容许做一些任性的事。 案发的别墅小区是上个世纪开始建造的,主打高端大气的独栋别墅社区,每家都配上洋气的欧式小花园,满足憧憬欧式宅邸的人的心理需求。 但无论畅想如何伟大,这种批发式住宅区最终还是离不开千篇一律的规范设计。 起码自从进了小区,梁安从窗户往外看,就没有分辨出来过哪条路和哪条路旁边的建筑物有什么区别——顶多是花园里丛生的杂草高低不齐,部分的花园里被有闲心的人家种成了绿油油的蔬菜园,把实用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仔细点观察,还有的街道公告栏贴的周边的森林公园植树造林项目二十周年特别活动公益广告。 由于公益广告的占地实在颇大,气势高人一等,没被种类繁多的妇科男科医院小广告彻底盖的严实,应该还是可以起到广而告之的广告效用。 小区原本可能销售火热过一段时日,但实在距离市中心太过遥远,交通不便。 千篇一律的同型号住宅和落后的安保措施让有格调,注重隐私的富人提不起兴趣,想偶尔度假的小康家庭也觉得这里太缺乏基础设施。目标群体几乎就没人能够完全满意,大概算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典型。 只有退休的老人图便宜的别墅和隔壁空气清新的森林公园在这里居住,大部分则是一些长期闲置的住宅,属于有钱没事干才买下的临时休息站。 车停在了包围这铁篱笆的人行道边。 几个人纷纷下车,陆遥也摸了摸电脑发热的后盖,小心翼翼的把她的宝贝电脑收了起来。 别墅的门正敞开着。 忽略掉围着的一圈警戒线,这座红楼原本应当显得十分大气磅礴,让人乍一看觉得像是来到了异国他乡。 这明显是旧时代仿制外国洋楼建筑而成的别墅楼盘,与十几年前流行的异国风潮相合,现在看来却有些故作姿态的意思——毕竟仍旧是外来的东西,和本土的习惯还是格格不入。 红木的大门旁,十分有欧式风格的红砖包围着内部的区域只有房门前的一片小广场是光洁的,门口的花园里和途经的大部分一样布满着丛丛高低不齐的杂草,挡住了广场边缘东倒西歪的扫把和拖把。 还有饱经风霜,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陈旧除草器。 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懒得多用的屋主抛弃在一旁,还是打一开始就成了晾衣架一样的存在,不知道往哪里搁就弃置在一旁。 敞开的栅栏门前,一个高大男人听见车声就回头望了过来。 他被几个好奇围观的老年群众包围,在一片簇拥和叽叽喳喳的猜测里,杵成了一根分外显眼的棒槌。 身高明明像鹤立鸡群,却隐隐约约有种羊入虎口的味道。 但即使被团团簇拥的样子略显狼狈,他的脸上还是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锐利,仿佛用钢板钉死了无可奉告四个大字 实在不近人情。 这么想来,或许狼入虎口的形容对他来说要更贴切一些——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事实上的区别。 第二章 篱笆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警戒线拉开,围观讨论的几个老年群众也被好声好气的劝着,陆陆续续蹒跚的走回了家。 他们暂时并没有了解到这里变成了凶宅这一事实,只觉得这陌生在这团团围住的宅子里必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有秘密就有八卦,有八卦便有谈资。 “怎么样,进展还好吗?”邵梓把眼镜从鼻梁上再往上推,造型像极了大片里的名侦探,风光极了。 邵梓自打从门里出来就整理好了发型和衣服,更别说给了他坐在副驾驶车上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能从头到脚把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 他的头发刚刚卡在规定要求的极限长度上,仔细梳理打扮后造型别致。就这样还不算,这家伙甚至穿着棕色呢绒的格子大衣,内衬的黑色毛衣边缘还带着绣工细腻的金丝纹路,配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相貌的三分显眼里藏着十分的心机。 这样的外表,在大爷大妈眼里就是一个靠谱的年轻人。再温和儒雅的说几句,足以让人不由自主的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劝的颇为在理,少费了不少的口舌。 显得像新搬来迎接崭新生活的普通住户,而不是一个刚结束一晚上的加班,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当临时的食堂阿姨,上班又被倒霉领导呼来喝去,再为了一如既往的负责收拾烂摊子,负责以一己之力接连哄走了五个大妈三个大爷的可怜打工人。 宋乔雨站在自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保安身边。 刚被从人堆里解救出来,他的表情冷肃如常,背地里却忍不住悄悄打量自己的同事们,心思翻涌。 “对于死者的基本调查就是这样。”基本的资料已经被陆遥兜了个底,她才能直接说出大概的资料,“李烈钧,性别男,二十九岁。十八岁结束高考后,他去服了兵役。在他二十岁那年,他的父母相继过世,其中父亲死于心因性猝死。母亲由于受到极大打击,精神恍惚的状态下独自生活,几天后跳楼自杀,由于楼层过低只是重伤,但因为身体原本就不好,看护几天后也走了。一年后李烈钧结束了服兵役,返回学校学习,四年期间成绩处在中游水平,毕业后保持无业状态,独居至今。” 邵梓摸了摸下巴:“从二十一岁开始,这么算吧,大学四年,最后毕业在二十五岁。那二十五岁到二十九岁,这四年里面他干过什么?” “报告邵哥——他什么都没干!只出不进,他家贼有钱,积蓄还够吃喝拉撒的,”算这个陆遥可就有兴趣了,“本来住着的就是大别墅,即使别墅区不繁华,每个月还有很多物业费。因为配送距离的关系都是叫的跑腿,配送费也离谱的很。如果是像梁队,宁可原地饿死也不可能点这个距离的外卖,毕竟配送费比外卖本身都贵呢。” 梁安无端被呛了一下,表情无辜。 陆遥继续补充:“但他还是天天点外卖吃,很不节俭。但光他父母的遗产就够他这么过个十几年的了,就算过到老死也没问题……不过他也没这个机会了。” 仿红砖的围墙包围住了可供十几口的家族居住的房子。而在这座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曾经孤单的居住了四年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几年他都是一个人住?”邵梓有些怀疑,“没有女朋友一起?哪怕是室友,朋友什么的同居?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光清理就要不少时间吧。” “没有错。你看看,往前拉四年,每餐到这个地址送外卖的份数都是一份,水电费的变化也不大。” 陆遥显然也是早想到了这一点,拿着手机上截图的资料从上往下翻给邵梓看,“你看,这平均的,除了换季开空调用水的差别,数据都没变过。我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了,这作息,雷打不动的。” “说真的?”梁安凑过来探头询问,“那就有点问题了。” 陆遥蹙了蹙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同样咦了一声。 从进餐的规律来看,李烈钧的作息几乎完全没有变化。 早上五点半到六点之间预订早餐,六点半左右送达。中午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定餐,大都是在十二点这个区间送达。 晚上则是四点订餐,到达的时间就有前有后,但总归是送到了。唯一的变数只是有时会发消息拜托送外卖的小哥帮忙带走垃圾袋,拜托跑腿小哥买点生活用品——由于外卖跑腿的费用实在可观,小哥也很乐意顺带帮忙——顺带服务一下大客户也算的上合理。 这四年来,这种安排没有过一次的更改,直到李烈钧死去的那个上午。 哪怕是区区一餐,他都没有少过。 陆遥反复确认着自己查到的信息,再不敢肯定的得出结论:“睡晚了懒得吃一次早餐,睡早了少吃一顿饭,这种程度的问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是不有点离谱了?机器人都不带这么工作的,不定时保修?” “如果要是数据是真的,虽然不可思议,但我们可以临时确认。”邵梓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死者的遇刺的时间大概在六点以前。起码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很特殊的事情。” “我去问了配送公司的负责人,他帮我联系了配送那片区域的专员。”陆遥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的敲打着,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严肃的气氛感染了,气息有些急促,呼吸着冰凉的空气里隐约存在的血腥味,“他说,李烈钧住的那家确实每天准点有送餐,特别会叫放在别墅的窗台上。而且有的时候会叫人帮忙把扔在窗外的垃圾袋给扔出去。” “门锁和门把都生锈了。在打开窗户,拉开窗帘并发现可疑的血迹之后,保安是直接从窗户里爬进去的。这个栅栏门其实是个摆设,没有加锁的栅栏门谁都可以进。对吗?”梁安向另一边的人求证道。 宋乔雨还像个门神一样杵在栅栏门的入口处,听着最后一句话说完,扭头瞅了身边的保安一眼。 他的听力非常好。站在他身边陪同了很久的保安明显就没听的那么清楚,反应那么迅速他突然被提及,有些愣住,但又点点头,表示确定。 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下意识似的往别墅后方瞟去。 梁安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倒是没有第二个人发现这点异样。 “所以死者在这四年里,其实很有可能,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别墅。”陆遥的声音很轻,语气却逐渐凝重。 这时,刚刚走过去围绕着尸体进行勘察的几位也走了回来,带着采集好了的物证材料,刚好空出了大厅和厨房之间门口的位置,也让站在别墅大门口谈话的众人真正看见了完整的尸体。 门槛处的一滩血迹早已经干涸,一滴一滴的血沿着一条歪歪斜斜的路线,通向一具地上的尸体。 那是一个成年男子,趴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他的身体上遍布着斑驳的血迹,周身散布着数不清的血泊,血点。 衣服被血迹浸染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隐隐看得出是深色系的毛衣。 尸体的半张脸贴着冰凉的地板,另外半张脸苍白的接触着同样寒冷的空气,僵硬的皮肉显现出干燥而灰白的纹理,确实是死亡的色彩。 不仅仅是脸,细看下来,他的手腕,手,脖子,毛绒拖鞋边缘脚部的皮肤,但凡是露出来又没有沾染上血迹的地方,都泛着不正常的白。那绝不仅仅是临死前的失血过多就可以造成的。 他活在地面,却不常见光,一个退役军人,大学毕业生,本该有和他同龄人一样光明的未来,却像是被遗弃在阴暗角落里的蘑菇,甚至失去了生命。 尸体身后的厨房从墙壁到地下的瓷砖都锃亮光滑,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却全部整整齐齐的闲置在柜中,只像一个冰冷的厨具博物馆。 唯独放置全套刀具的架子上,少了一把最长的西瓜刀。 梁安多看了两眼,又独自走上了三楼。 这栋别墅实在是很大,有三层,甚至预备了一个电梯井,虽然没有启用,但料想应该是为了养老的客户能按需求安装电梯,以免上下楼梯的不变。 李烈钧再怎么不正常,毕竟也是个独居的单身青壮年,自然没有必要在三层的房子里加装电梯。 三层其实都是卧室,一个一个主卧一个次主卧,再加上一个在外面都能看的清楚的巨大阳台。 很明显,连李烈钧本人平日里都不会来到这里。在这个地方,甚至连楼梯上都铺满了几乎没有被侵扰过的灰尘。但杀人犯或许的确和这个地方没有关系,但梁安还是对这个地方颇感兴趣。 当一个人死亡后,尤其是非正常的死亡之后,这个人的整个生命旅程都会被人剖析,分割,切开来片成片一点点的分析和解读。 李烈钧说不上短暂也不能说漫长的一生里,有与常人几乎别无二致的学习生涯,有痛失双亲的特殊之处,还有最引人遐思的空白的那四年。 一层的房间有李烈钧生活的痕迹,但别墅的主卧在第三层,次卧也在第三层,这一层只有这么两间卧室。 如果主卧是李烈钧的双亲曾经居住的地方,那么在曾经的三口之家里,即使出于父母照顾孩子的考虑,李烈钧的住所一定是三楼剩余的次卧。 在不能和父母共渡的时光里,这个封闭自己长达四年的人经历了什么呢?答案或许就在这个房间里。 长期无人打扫而处处积灰的房间里,除了只留下木质床板的床铺,摆放着几座满满当当的书架和孤零零的书桌。 梁安无端觉得很悲哀。倒不是他多愁善感。只是想想一个人支付着一整座别墅的物业费,水电费,四年如一日的在这里头扎根,却长期连别墅的一半都无暇踏足。 这实在是浪费的令人顿足捶胸。 而他也确实是很好奇。 次卧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相比主卧,那里没有专门隔开的衣帽间和单独霸占一个小隔间的大浴缸,但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李烈钧少年时的书桌,单人床,包括几个摆满了各种图书的书架,甚至一个休憩用的小沙发,都在满室的灰尘中被封印作过去的模样。 书桌上除却灰尘,空空荡荡;而书架上却比书桌热闹的多,不仅仅是满满当当的各色书籍,在强塞进去的书的前头还琳琅满目的陈列着各种物件: 小到小男孩玩的玩具,像是十几块钱会前后滑动的汽车小模型,小巧玲珑的木制积木,眉眼绘画精致的定制俄罗斯套娃——可能由于是男孩子的玩具,睫毛画的不长,略显质朴;大到书架顶端挂着的沉重的黑色包裹,由于主人粗心敞开小半的拉链,里面盛放的除了轻轻一拍就随着布料的颤动而漫天飞舞的灰尘,还有一台俄罗斯进口的观鸟望远镜。 李烈钧或许是个怀旧的人,却显然不是讲究的人。这些物件随意的摆在书架的各个角落,乱成一片。 可偏偏他的桌面又是那么的一马平川,除了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放置而失去黏性掉落的一张便利贴,其上写满了凌乱到难以看出内容的字迹。 就像是桌子的主人在某时某刻一时兴起,专门优待的奖赏了它一番,把它打理的一干二净。又突然把它永久的尘封,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里成为一座封存的遗迹。 这其中的不和谐还不仅仅是这一处。 梁安抬起手,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落在书架上,尽量避免了自己的触碰破坏了原来在此处囤积的灰尘。他挪开了书架最边缘积灰的塑料漏斗,彻底露出后面情景。 大学教科书,高中辅导书,甚至包括一些高考习题册,扎堆的整齐摆放在灰尘之下,这些陈旧的书书脊上都被尘埃所掩盖,有的破旧不堪,有的看上去像是拆下了塑封以后就再也没有翻开过。 它们显然没必要也没理由一直被使用,只能证明屋子的主人真的对书架上有什么书这种事情并没有特殊的要求。 而在书架的角落,一本侧面干净如新的书正镶在里头,混杂在一众裹着灰尘、侧封字体模糊不清的书架上。 在这被尘封的房间里,突兀的好像一颗落入尘埃的明珠。 第三章 消失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飞鸟集》。 那本不一样的书已经被取了出来。 梁安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一本小诗集,诗人叫做泰戈尔,十年前出版的版本。 这对于多数人来说,就像很多耳熟能详的启蒙古诗,大部分人都知晓——在义务教育的课堂上。 它们存在,它们重要,他们和人类的美学息息相关,但它们实在是在之后几十年平凡的人生里显得那无关紧要,像空中楼阁。 只有少数更有文学爱好的人才能确切的对他们如数家珍,品味每一个字。 梁安简单的翻看了一下。这是十几年前的出版物,没什么太过特殊的地方,整本书里只有扉页的右下角最边缘的角落,用正常人看起来颇为夸张的字体和笔锋写着李烈钧自己的名字。 梁安本人对字体并没有什么研究,但还是主观上觉得这仿佛每个笔画都试图飘到天上的字体,和网页搜索“签名”后,紧接着弹出加粗斜体的“两块领取定制艺术签名”小广告上的模板差不了多少。 比起再多仔细瞻仰一会儿这本精致的小诗集,他还是选择先下了楼。 这时候的邵梓正和巡逻的保安过不去。 “看到什么就是看到什么,没看到什么就是没看到什么,我们不急,我们好好说话。” 邵梓明明话说的缓慢,眼神却有些犀利过,仿佛迫切的想要敲开保安不太聪明的脑袋来瞧瞧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你要不再想想,你在发现尸体前到底看到的是怎么一个情况,为什么会想过去开窗查看,到底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梁安感觉,自己似乎正在目睹着一个气急败坏的老师教育做题不过脑的学生的教学现场。 保安小张年龄在二十上下,身形健壮,个子也颇高。 明明身高和宋乔雨一个海拔,但这位小哥却没那人的凶相,反而愣头愣脑的,有些憨厚,在矮他半个头的邵梓面前显得毫无魄力,只是支支吾吾,复读着自己直觉上觉得不对劲之类的话语。 也确实是不符合常理。 梁安过来拍拍邵梓的肩膀以示安抚,又看向这位不知所措的高个子。 “具体的事情先放放。小张,你们巡逻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昨天和今天的巡逻,在这附近有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的情况?” 小张如蒙大赦。 “我们一般在中午两点和凌晨四点巡逻,大概就报警的时候到这里,四点四十六分,两点四十多分,不出意外也就四十多分钟吧。平……平时巡逻以外,我和其他两个保安一人在保安亭看着八个小时,巡逻的时候找人帮忙看。 不过进门的车都有记录,人进来也有监控摄像,还有街上零零星星也布置着一些,已经有警察同志去调了。” 这回小张倒是思路很清晰,虽然仍然低着头,但还是倒豆子似的叨叨着,就是有点小结巴,只是总忍不住瞧瞧邵梓的脸色,怕说了一句错话,又把“老师”惹上头了。 “一般……一般是我和另一名保安每个人负责一次,我在中午巡逻,那位在凌晨,今天他肚子不舒服让我代替。我……我也没想太多,就是觉得不对劲……” “先不用你解释这个,继续,你还注意到过有什么问题。”梁安有些无奈。 “中午我巡逻的时候看到了那家门开着,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就走过去了。” “你能在凌晨四点发现关着门的别墅不对劲,但中午直接看到门开着,就这么直接走了?”邵梓仍然难以置信。 梁安抬手示意逐渐低落的小张继续往下说。 “然后下午下了雨,还没换班我就闲着看门——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看的,一整个下午也就几十辆车,人也不多,都是跑步去外面森林公园晃悠的老头老太太。 我们这也就这一点方便了,离森林公园近,下了雨之后的空气最好,不过下雨的时候也有几个阿爸阿妈在保安亭躲雨。 年纪大了又淋了雨,我就想着……去给煮了壶茶给暖暖身子,免得老人家着凉了。那个时候看门应该就没那么专心了,但还有监控呢,警察同志,摄像头总不会漏过人吧。”小张有点愧疚,又有些委屈,挺大个个子唯唯诺诺的,看着还怪好笑的。 看不出,这憨乎乎的小张还挺热心,连被折磨了半天的邵梓苛责的神情也缓和了一些。 “不瞒您说,这是真的荒凉。十几年前还好,现在真就每一百座别墅能住个十户就不错了,其他要么是等涨价的,要么是嫌离市中心太远想租出去的。 还好只有一个大门,除了我们也就几个保洁的大姐周末过来清理一下街道了。现在技术先进,进来车嘀一下都自动记录下来,您知道。进来人也有一个监控在那,正面都能拍下来。 现在也没几个不坐车的了,走出去的大爷大妈另算。除了不认识的进门登个记,其他啥事也没有,其实也算清闲。交通也不方便,维修的人都不太愿意来这,不过也正好我们挣点外快钱,我前几天还去帮1023号的大姐修空调呢。” 这小张保安原来本性是个话痨,说得有点伤透了了,几句话叨叨的把自己的底全掀了个遍,头也不低了。 “我是说昨天中午巡逻的时候,你看到的这里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小张的表情有些懵懂,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眨着眼睛指着红木的大门,“门是开着的……现在也是,不对,是和我凌晨……” “我是说现在,和昨天中午相比。”梁安纠正。 小张挠头,像是在脑海里找不同,又实在没有什么思路。 “我们到这里。”梁安带着几个人走到了栅栏门外,“当时你巡逻是到这个位置吧?既然你没觉得门开着有什么不对,那你为什么……会停一下看一眼呢?”梁安还记得他说出来的这个措辞,耐心的诱导着。 正在这时,去调监控录像的宋乔雨正好从马路对面健步如飞的走了回来。 小张站在栅栏门前,神色有些迷茫,试图复现当时的场景,“当时……” “你想想,就把现在这里当成和之前一样。”梁安放低了声音,侧过身,瞥了一眼门旁的摆设和旁边走过来的宋乔雨,又用手势指示让邵梓别动。 宋乔雨健步如飞,几步就走到了旁边。 他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神色古怪的看了这群扎堆朝着别墅张望的可疑人士们一眼,脚步也没停,几步就走近了栅栏门,和小张擦肩而过,踩上了连接外界和小广场的石阶。 “诶你……”小张像是还没从情境中脱离出来,旋即整个人僵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 宋乔雨倒也没被吓到,只是像被反向顺毛了的猫一样,定在了原地,扭过头。 “你想起来了?” 梁安的声音响起,宋乔雨这才意识到情况不一般。 “当时的石阶上,很干净,像有水洗过了一样,还有很多没干的水。”小张的思路逐渐清晰,语速越来越快,一字一句,笃定的说道,“广场上也是,旁边还有扫把和拖把,觉得如果走过去肯定会踩脏好不容易弄干净的地板,别人就白拖了,所以直接就走了……我以为……” “当时是下午两点,按照你所说的,还没有下雨。”邵梓眯起了眼睛,审视着这块和昨天中午只有微妙差别的地方。 梁安此时却陷入了沉思当中。 中午前并没有下雨,干净而且潮湿的石阶必然是有人造成的,而且即使只有大体的死亡时间推断也可以基本确定,此时的死者已经躺在了他家的厨房边缘。 那么制造出这个现象,开着门却让保安小张甚至没有接近这一扇不常开的门,这就是凶手的目的吗? 小张显然是一个热心的二愣子。愣自不必说,前者也很好理解。 会主动邀请淋雨的老人家到保安亭避雨,甚至贴心到主动帮忙去煮一壶热茶,这种热心肠的老好人因为害怕让别人的清洁成果被破坏而时间走过的行动,实在是在情理之中。 要是换一个人,哪怕少一点下意识的考虑,或者换一个没那么好心肠又有经验有能力,非常警惕的保安,真不一定有这种大脑回路。 如果这时候有人发觉不对闯进去,会看到什么呢? 难道这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在想象之中? 宋乔雨捎带着陆遥的命根子电脑回来。背后的远处,还跟着因为步子不够大跑的不够快,命根子被抢走而哭丧着脸的小尾巴陆遥。 梁安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是叫尽快把监控拿来。这位姓宋的大哥,是真的很认真专注。 “拷视频花了一点时间。这是二月一日一整天,进出小区的车辆车牌号码汇总,以及相应的时间。”宋乔雨托着电脑,冷酷的任由陆遥扒拉着电脑边缘佯装可怜,“行人车辆进出的视频也在这,总共几百来号人,可以逐一排查。” “周围墙上都有防护电网的,就算我们安保其实因为人员不足所以不太好……但电是一直通上的。”保安也是个实诚人。 梁安暂时脱离了自己思考内容,用一种可以说是复杂,也可能稍微带着些遗憾的眼神看了宋乔雨一眼。 “排查可以,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宋乔雨眨了眨眼,有些狐疑。 “待会去调绕一圈看一下周边环境吧。周围一圈是开放的森林公园,十几年没检查。”梁安苦笑,“这可是老桥段了。” 这时陆遥终于趁机把电脑抢了回来。她被恶势力威胁,先是抚慰了一下自己惨遭突然绑架的宝贝疙瘩,然后带着一副脏了她的宝贝的表情默默的存下了宋乔雨拷回来的珍贵资料。 同时在文件传输的过程中打开了另一份调查的资料。 “李烈钧这几年的确是生活规律不出门,但是他在网络上不仅有吃喝拉撒的消费。”陆遥调出了银行储蓄卡和支付软件的一系列消费记录后,又打开了另一个花花绿绿的界面,“他在很多的网络平台上都充过钱,土豪型玩家,随手七八个648的那种。 他最近一年的开销都集中在这款mmorpg类客户端游戏,或者说是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里面。这是去年出的,叫做《戮灵之域》,热度还没完全过去,挺火的,他在这上面起码充值了二十几万。” “这么烧钱?”邵梓惊呼。他的认知里面,这种娱乐消费简直不如多买几件衣服。 “这种游戏都是这样啦,这款算是很氪金的。”陆遥开始絮絮叨叨,“什么武器啊,装备啊,外观啊,都是花钱的项目。不过这款质量还算可以,人物剧情都很精美,打击感不错,画面很真实很细腻,时装也很好看……” “所以他并不算是抛弃了所有社交,而是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游戏上?” “对头!这我拿手,我算了算他花的点卡钱,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在线也差不多了。这游戏是有点肝啦……但也没那么离谱。” 陆遥的表现,就像是在河里搁浅了大半年的鲨鱼被扔进了大海,胸有成竹又得意洋洋。 这出奇主动的神态让梁安若有所思。 “你玩过啊,怎么样,好玩吗?”梁安摸了摸下巴。 陆遥突然胸口一凉,心里一慌,有些心虚,视线缓缓移动悄悄瞟了一眼说话的人,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捂住了她的宝贝疙瘩。 第四章 冲突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梁安当然不可能做出抢电脑这么破坏形象的勾当。 虽然陆遥贪玩,但从不影响工作。这个时间点,电脑还是在“专业人士”的陆遥的手上更有价值。 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现在已经是正午,阳光炽烈。奇特的是,李烈钧的通讯录中只存有他死去的父母的电话号码。各种社交软件里也只有大学时代的同学老师,而且大都几年来从未有过一句话的联系。 只有组织同学聚会的干部曾经坚持不懈的每年在同一个月份对他发出同学聚会的邀请。 但或许是由于从未收到过任何回复,从去年开始这种消息也停止了。 由于李烈钧已经没有了直系亲属,关系最近的亲戚——他的表叔也仅仅和他有过小时候的一面之缘,并且同意了从遥远的另一个城市赶来为他收尸,顺带也口头允许了解剖的进行。 李烈钧的尸体已经被运回了队里,在解剖台上经历了了检查。早早投入工作的莫云晚也刚打来电话,云参加了这一场短暂的会议。 梁安带领的队伍时间管理一向极致的让人咋舌,不知道从谁那里联系好了,临时借用了保安值班亭。 保安值班亭的休息室还挺宽敞,隔音也不错,该说不愧是规划上的高档小区,底子还是在的。 “他的确是死于失血过多。总共从背后被刺了二十七刀,凶器应该是同一个,刃上有锯齿的匕首。 下刀很狠,应该是前几刀造成的每个伤口都是穿刺伤,这种力道和制服的能力,凶手大概率是个强壮的成年男人,当然,不排除少部分经过特殊训练的女人。” 莫云晚在电话中的叙述一如既往的严谨又不留情面,“其他的话,非要说有什么特别,这个人实在有点缺乏运动,不太像个退役军人,而且不见光,估计没死也得是又瘦又苍白——不是明星上镜时候的那种擦粉装饰的白皙,没有其他颜色的光泽,很病态。” 梁安想起李烈钧的证件照。 那是他在上大学时,同时也是参军退役以后拍摄的。还是一个健康的小伙子,皮肤是黄种人多有的颜色,因为晒太阳而偏向于古铜色。 虽然他的表情略有些刻意板着脸造成的凝重的印象,但总体上,还是充满健美朝气的青年。 苍白,病态,瘦弱,冰冷的尸体。 是四年后的他。 过去和现在,像在两个极端的两个人。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又是谁让他在自甘堕落的第四年里,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 “在大学里,他学的是金融相关的专业。成绩嘛中规中矩,基本保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准。和导师同学关系也算基本健康,没什么特别熟的人,也没人听他说过自己有没有女朋友,大致上就是跟谁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挺平平无奇的。” “他们的印象中,李烈钧是个什么样的人。”梁安沉吟半晌,抬头问道。 “做事很可靠,没什么特别的但有事找他肯定没问题。但是很少参加团体活动,都是尽量能推就推掉。还有一点,非常奇怪。” 陆遥调出了存下的李烈钧的高中学生档案,“我问完之后对比才发现不对劲,然后专门去问了人。你看这里。” 李烈钧文体方面获得的奖项的栏目里,市级100米短跑男子高中组金奖,省级男子100米短跑男子高中组铜奖熠熠生辉。 “他有个大学同学,当年是体育委员。我看那人的态度好像是对李烈钧有点意见,听到有些抵触,所以我就多问了几句。”陆遥翻看着自己逐个人访谈得来的各种消息,“他说,在大一的时候有体测,他看李烈钧50米项目成绩特别突出,刚好赶上校运会报名。为了班级成绩,他私下里找李烈钧去交流交流,看看有没有短跑项目参赛的意向。” “然后呢?” “然后嘛,李烈钧突然反应特别大,按照描述就是和疯了一样,当场掀了桌子——物理掀翻,不是形容词,吓的人以为他犯病了。然后他又道歉说自己身体不好不适合剧烈运动。 这不一看就是撒谎么,他那时候刚做完兵哥哥,一身的肌肉,而且体测成绩本来就牛逼的像个运动员。可能是因为害怕他又掀桌子,也觉得他骗人骗的太不走心,让人觉得不舒服,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个体委就对他敬而远之了。” “李烈钧不会精神有点问题吧?”邵梓摸摸下巴,“PTSD?他在军营里有什么特殊经历吗?” “这个如果非要详细调查,需要的权限就要高一些了。”陆遥试图摆正挂了半边的头戴式耳机。她凭借之前一目十行看过来的记忆的直接答道,“起码目前正常的档案里看来,他参军的三年基本是过着正常的军旅生活,有些运动会也正常参加,成绩我记得还不错,也就比他高中的成绩稍微差一点,退步也可能是因为没有继续训练的关系。 非要说特别,那就是丧父丧母。但在军队里,起码最基本的心理健康是有人注意着的,如果有问题,应该不至于之后整整一年都没人察觉到。” 这时陆遥的电脑外放出叮咚的一声消息提示音,陆遥赶忙把它抱了起来。 “关于死者目前的人际关系呢?”邵梓指指陆遥电脑桌面上刚下好的游戏的图标,“比如他有没有什么常在一起玩游戏的朋友?” 邵梓再怎么走在换衣服的时尚前沿,终究是和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隔了几个代沟,并不是很熟悉这类年轻人的游戏习俗。 “这东西调查起来哪里那么容易,”陆遥一边抱怨一边点开了游戏图标,“邵哥你是不知道,现在这种角色扮演类的大型网游,说白了,就是大型相亲社交服务平台,可能还兼职韭菜收割等等付费服务,心机可忒深了。 好友的数量人均两百起步,沟通的信息量从一起打过一次本的副本通关方法交流到情情爱爱的线上感情纠葛,都得分类出来。 问题还不只这些,有的人单纯在公共频道聊天,没有对应的聊天对象,这部分的信息搜刮起来和大海捞针一样,鬼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他又在和谁说话……连发个表情都能叫社交呢,还有用表情包聊天的家伙。” 说着,屏幕上出现了陆遥之前找朋友借来的同区号的角色信息。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牧师少女,时装闪烁着亮瞎眼的光,非主流的刘海挡了大半张看得出颇为漂亮的捏脸,头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绿色蝴蝶。 看的邵梓瞬间皱起了眉,也不知道是年轻人什么新潮的审美。 事实证明,陆遥的确玩过这款游戏,而且是一名开服玩家。 但作为一名三分钟热度,靠游戏数量堆积长见识的资深游戏玩家,她自己的号早就闲置在了一边,只是临时在游戏群里找以前的网友借来了和李烈钧一个同服务器的号。 进入了游戏界面,角色周围只看到逼真的广渺森林,远处,在地平线的尽头,坐落着一座西式的古堡。 “很多相关的聊天数据我已经找到游戏公司那边在调出来了,尽量能把可以筛选出来的有效的社交信息搞出来。”陆遥熟练的操作着角色,骑马移动到安全区,顺便还在背包里找到马草喂了一喂。 “这游戏是点卡制,但李烈钧是真的不怕烧钱,我看着都心疼,简直是边玩边烧的真金白银。点卡游戏二十四小时在线,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纯挂机,不过也没少玩。 我看他经常有pvp或者下副本的记录,也有很多帮会活动记录,一次没缺,应该是个用心玩的资深玩家。一般来讲,这种玩家应该有自己的圈子,但我不能保证可能的凶手就在圈子里。” “但对于这个缺少正常社交的人,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的调查方向。你继续吧。”梁安接过话茬,顺便挪开位置让邵梓凑过去仔细端详。 “这衣服能配点别的吗?”邵梓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 宋乔雨借着身高和视力的优势,毫无障碍的站在邵梓身后围观。 他刚从外面回来,验证的效率着实很高,只是臭着一张脸,衣服上还有些脏,甚至有片叶子落在了兜帽里。 “李烈钧的id叫做……疯狂的杰克?”陆遥咂咂嘴,一边从好友搜索栏目输入这个名字,“这名字属于随机id啊,进游戏不自己改名字都这样,形容词加上的再加上随便一个西方常用名字,彼得苏珊露西什么的。 一般不怎么认真玩的或者玩小号的才会这么随意,但他的实名信息的确只有这一个角色……这游戏是实名制认证的,十八岁才能玩,其他游戏都进不了。可以改名,六十多块钱,对于李烈钧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只是他没这想法。” “这个服务器的各大排行榜上基本都有他的角色的名字,不是前三就是前十。嚯,这个游戏的钓鱼系统无聊敷衍到被骂出了圈,他连钓鱼榜都能刷个第一出来,总得分还是第二的三十几倍,这是平时有多无聊啊!” 陆遥又转回了人际关系的调查,把登陆着游戏角色的电脑交给了对新奇事物颇有兴趣的邵梓。她看着好友名单里一千个安静的好友直皱眉,硬着头皮先一个个排除筛选。 “怎么找到他认识的人。”宋乔雨看不下去邵梓的操作,转而看向陆遥那密密麻麻令人眼晕的文件,“这一千多个人,他真的能认识这么多?” “这些是和他同帮会的和好友名单总和,正常用户上限也就两百。不过氪金玩家当然有区别,一千的上限都满了。”陆遥倒腾的脑壳疼,看着那一片花里胡哨有长有短的id,“那我先联系上他帮会的会长,问问情况。 李烈钧的聊天信息平均每天三十多条。看似不少,但分摊到他全天候的游戏时间里,显得并不是很频繁。 内容也很少,通常不是嗯就是哦就是好,基本不超过一个字。 稍长一点的那部分要么就是收材料,招募副本队友的消息,连给人副本攻略都直接甩贴吧地址。 也难怪以他和住在游戏里一样的时长,实际上亲密度较高的好友也并不多,不足以让陆遥一目了然的找到他所熟悉的对象。 “选出来他回复'好'的部分。”梁安出声指示。 “好”。 这个字往往是对别人提及一件事的回复。但与常用的“嗯”,“哦”这种语气词相比,它多了一层更主动的意思。 对于一个从数据层面上看并不外向,甚至有些过于孤僻的人,即使是微不可查的主动,代表的也可能是一种相对其他而言更亲近,或者说更积极的态度。 相比之下,“嗯”更多的是接受通知,“哦”则一般在前者的基础上多了一些负面态度。 虽然这些态度不一定适用于所有人,但用作简单的判断方法通常不会出大问题。 这种态度不一定是对人,也可能是对事。对于一个把游戏当做日常的单机玩家而言,很多游戏的活动从开始到结束,只需要操作而不需要任何交流。通常而言,重视更意味着重要,而重要则是不寻常。 意外的是,李烈钧对话中“好”的部分,竟然比其他两种举出来的特殊例子加起来还要多。 陆遥把有关的几段对话筛选出来。 大部分的对话都发生在游戏的帮会当中,无外乎帮会之间的对决,新副本出来后的开荒,游戏玩家之间的pk。 流程则呈现了惊人的一致性,有人对“疯狂的杰克”发出了邀请,而“疯狂的杰克”接受了这个邀请,回以一个“好”字。 但他是一名相当“高冷”的高玩,在游戏的亲密关系系统里没有任何一个特殊的人,也从来没有过实质的聊天内容。 “可是按照这个记录的内容,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一次别人的请求,但也没有其他的交往内容,甚至对于别人的问好拉近关系视而不见。”梁安终于出声,探究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只是不善交际,但比较随和?”并不随和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交际的宋乔雨显然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只是试图分析。 从听到宋乔雨的提问开始,陆遥就垂眼看着屏幕,似乎若有所思:“正常来讲,再随和的人也有底线。这个接受频率不正常。” “能坚持好几年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间断玩游戏的,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梁安示意她继续。 “两种可能,一是李烈钧对这个游戏的玩家很有感情,但自己不好意思拉近关系;二是李烈钧对接受别人的请求这件事有一定的偏执情绪。 但显然,李烈钧对自己的帮会并没有归属感这种东西。你看这里,李烈钧所在的帮会有一个三天打一架的敌对帮会。虽然李烈钧一直在一个帮会里参加活动,但是经常跟敌对帮会的固定高级玩家副本队一起下本。” “集体的矛盾不一定和个人挂钩。” 邵梓蹙眉,他确实不懂这些游戏里的恩怨情仇,但关系可以类比。 “确——实,有这种情况。”陆遥把几个字咬的很死,抬了抬眼,若有所思,“但放到实际里,如果你发现你知情的好朋友总和你的杀父仇人保持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你会心里没有任何隔阂吗?” 梁安咳嗽了两声。 “玩个游戏多大仇,有这么夸张?”邵梓抱起手臂。 “游戏里的情绪比现实外放很多倍。”陆遥拧着眉头,“你在游戏里因为挂机狗输了游戏还可以去杀他几回泄愤,或者口吐芬芳去痛快淋漓地骂他几个钟头,但你在现实里做什么事被浑水摸鱼的人拖了后腿,还不是要好声好气的去劝。” “这大概说明,”梁安凝视着花里胡哨的游戏界面,和世界频道划过的花花绿绿的消息,“李烈钧玩这个游戏并不是因为太喜爱这个游戏,或者作为一种替代性的社交手段,而是因为一种接受请求的偏执。也是因为一种单方面,封闭性的社交行为。” 他沉迷的不是游戏本身,也不是其中的社交属性,而是游戏中对他人请求的反馈。 实现这种事情,对于他,一个因为某种原因二十四小时不离开自己家的人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这时,梁安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五章 纠葛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李烈钧或许是个有求必应的冤大头,但宋乔雨必然不是个有耐心的老好人。 连邵梓都忍不住吐槽过,这人名字和性格完全不对路。 前者让人想起温和的江南风貌,小桥流水,细雨朦胧。 每个字都柔弱温润的很,甚至给人的第一感觉像个温婉的江南姑娘的闺名。 然而后者除了压根不是个姑娘以外,不仅毫不温柔,而且不通风雅,直来直去却又恩怨分明。更像武侠小说里正派中那种不太正面的衬托角色,绝对的正义又绝对的固执。 这人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又沉又硬,分好不让,砸到地上都能轰隆的造出个大洞。 然而宋乔雨并不是大侠,李烈钧也应当是不算有圣母病。他们之间并不会因为一些确实存在的微妙的共同点而产生共鸣。 人一向不会轻易把厌恶感放在脸上,哪怕是在游戏世界。发泄小小的不满,比起保全表面的颜面来说,还是没什么太大吸引力。 正在宋乔雨试图用自己最后的耐心来仔细倾听婆婆妈妈还或许有些中二病的帮会帮主描述“杰克”怎么在帮会建设中呕心沥血,和自己实现精诚合作,在游戏世界大展宏图的设想的时候,一份救人于水火的有效消息怼脸砸到了急需正常线索的宋乔雨的脸上。 的确是怼脸,童叟无欺。 突然出现并霸道地占满半个屏幕的横幅弹条和特效差点让宋乔雨以为陆遥的宝贝笔记本出了什么未知的毛病。 仔细一看才发现,在一片飘落粉红色的特效花瓣雨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喇叭标志,还有一段闪光特效边框装饰闪到辣眼睛的文字: [惊喜][惊喜]新瓜新瓜,大家来恰,《[爱心]三个婆娘一个郎,三心二意王中王,818那个六榜一登顶大手笔骗人感情的杰克老板[爱心]》吃瓜姐妹兄弟贴吧见哈[流口水][星星眼]瓜不熟不要钱! 乍一看宋乔雨确实只觉得现在人的脑洞有点费解,甚至在不恰当的时机替别人尴尬到起鸡皮疙瘩。 但杰克和榜一两个关键词,让他实在不能让自己错过这个调查方向。 事实证明,杰克这个名字指的果然是调查的对象,“疯狂的杰克”大佬。 弹条喇叭才发了几分钟,八卦的贴子却早就已经热火朝天。 最新的动向,这个贴子单单是回复就在这几分钟以内就刷了几十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看来特效轰炸的效果确实显著。 这是一个几个小时前发出的贴子,相关内容都已经说的七七八八,那喇叭也跟不要钱似的反复放送。 事实证明,无论疯狂的杰克这个随机昵称有多通俗,一个氪金游戏里有钱有闲有实力的榜一和别人的感情纠葛还是相当的引人注目。 这世道,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类型。 开篇就是挂出来的“疯狂的杰克”的角色面板和那引人注目的许多个榜一截图,闪瞎一片羡慕的狗眼。 贴子的楼主自称是代写,身份是当事人的朋友,以前很崇拜“大佬”,也就是游戏里被称为老杰克的李烈钧的角色。 这个人以当事被骗感情的女刺客的角度讲述了一段狗血至极的爱情故事。 起码以宋乔雨的眼光看是这样。 故事是第一视角,充满各种缠绵悱恻的心理描写,宛如一篇感情线离奇的言情小说。 宋乔雨目不斜视,滚动着界面一目十行的读完了整篇用第一人称叙述的文章。 忽略掉一切多余的形容词,故事情节非常简单。女刺客和老杰克因为pvp玩法匹配到一起而认识,然后两人为了单人匹配的榜一在每个月的月底勾心斗角。 虽然老杰克素来沉默寡言,但暗中较劲的情况确实存在。 毕竟这边调取到的记录来看,每个月的最后一天的游戏时间他几乎都是泡在了竞技场。 用贴子作者的话来说,两人在相爱相杀中感情升温。然后女刺客毅然决然放弃了曾经的独狼理想,进入了老杰克的帮会,每周一起做帮派活动,这部分的逻辑倒是正常合理。 后面的情节就很明显的掺杂了许多主观的色彩,宛如趴在当事人桌子底下偷窥以后写下的内容。 比如什么杰克处心积虑骗感情,心怀不轨,故意吊着告白的女刺客,让人刷了烟花,接受告白后和其他角色的交流不正常。 最离谱的,是标题里的“三个婆娘”被万能的网友扒出来了很多问题。 除了女刺客本人,一个是不明性别但总喜欢在公屏上不断“嘤嘤嘤”的弓箭手男号,另一个甚至是众所周知常常公屏语音唱歌,吸引无论男女听众的人妖女号。 最重要的是,三个绯闻对象,都没有除了组队打本打架以外的“实锤”,贴主附带了很唬人的一堆副本记录,但都只是记录而已。 让人直呼标题党。 最后结尾收束的倒是有些潦草:老杰克玩失踪,许久不上线,被谴责骗钱骗感情。 贴子的讨论热火朝天,有群情激奋讨伐渣男的,也有质疑三个婆娘名不副实的,还有的单纯对榜一大佬感兴趣,认为这种大佬没必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操作来骗点烟花钱的。 还有疑惑楼主如果能知道的那么详细,实际身份究竟是杰克愤怒的笔记本电脑,还是女刺客用以寄托思恋的游戏手柄的。 众说纷纭,讨论激烈。离谱的猜测漫天飞舞,愈演愈烈。 只有宋乔雨知道,这位话题中心的高玩已经离奇惨死在了自家的别墅里。 但看过李烈钧那几页充满各种各样木讷的“嗯”和“好”的聊天记录,宋乔雨实在不觉得这个故事讲的很客观实在,甚至极度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和目的。 谁能只用“嗯”和“好”这两个字的话术就骗到女孩子刷烟花? 连梁安这种骗术高手都不可能做到。难道还能用这俩字编个煽情的二进制密码,再让被表白者积极的破解,或者干脆直接用音乐谱写一首恋歌不成? 宋乔雨不明白,宋乔雨很迷惑,于是宋乔雨决定把这个女刺客的名字重点星标,交给陆遥来排查。 他在这个故事里注意到的,除了那几个“婆娘”,还有其他角色,甚至以寻常的思路来猜测,显得更为可疑。 那是女刺客的绑定副本t,也就是负责挨打吸引仇恨的pve副本玩家——一名男剑士。 用楼主的话说,男剑士,女刺客和老杰克是一个固定副本队的成员,和女刺客关系有感情联系。 宋乔雨实在是并不擅长以感情纠葛的角度解析案情。 但迫于李烈钧实在贫乏的人际关系网络,他也知道这种类似于情敌关系的敌对非常值得探讨,而且耐人寻味。 常理上判断,这种残酷的伤害方式,没有一定的感情冲突是基本不可能出现。 即使是对感情纠葛类问题最不耐烦的宋乔雨而言,也很难忽略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调出拍好的尸体照片,用探究的眼神检查扫视着上面的伤口,在脑海里模拟出谋杀的全过程。 门在凌晨开启,门外的人拿着一把刀,开门人试图逃窜,却躲不过紧紧跟在他身后挥舞的刀刃。 有什么不对。 “很惨吧,整整三十七刀呢。我检查可是看着就觉得这人死的不容易。可惜了,都有生活反应,人是失血过多没的,死前应该是不太舒坦。真残忍啊,走都不让人走的痛快。” 宋乔雨抬头。 莫云晚靠在门上,正做探头往外看,眼光随意扫了一遍后又关上了房门。 “大门不关,我顺手来做做活**关个门。你得谢谢我。”莫云晚随意的看了看四周,“你们临时办公条件不错啊,还有会议室呢,差个厨房就能在这住下了。呐,我这有打火机,生个火不?” 宋乔雨不太想听这种废话。 “你没有工作?”他出声道。 “想自己破案?我帮你啊,凶器是一把匕首,按经验一般是去野外野营用的,刀刃上有锯齿,用来做一些小工具很方便。不知道能不能给你一点提示?”莫云晚自问自答。 “有预谋。”宋乔雨皱眉,“凶手带着刀,利用环境避开了摄像头来到小区里,然后在门口直接开始动手。” “利用环境?” “十几年没人正经检查过,全靠保安在内部巡逻的荒凉郊外小区,外面是森林公园。外面一整圈都是长势喜人的观光树,最粗的两人合抱才能圈住,而这个别墅区周边几乎都是这种树,难免有一两二三四五六七棵方便爬上树进去的。还有植树造林项目。 十几年前,它们可能还只是树苗,甚至还没有种下,在别人眼里没有任何威胁。”宋乔雨眯起眼,“虽然这也大部分不是我的猜测,邵梓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会用证据把事情从头到尾倒腾的更明白。大概吧?” 莫云晚歪歪脑袋,像是洞悉了他在想什么,“你放心,我不是梁安派过来给你找茬的,好好破案,我溜了。” 宋乔雨看过去,有些在意。 “我是来拜访朋友的。” “你还有忘年交?”宋乔雨不由得脱口而出。 莫云晚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请你摆脱你对这个老年社区的刻板印象,你要一起来吗?别老板着脸,吓到了路过的老头老太太可是要被告状的。” 看得出来,这位的刻板印象也挺深。 宋乔雨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身体下意识后移,警惕道:“不了。” “那你会后悔你错过了一出好戏。”莫云晚叹道,为他的错失良机而惋惜。 被怀疑正在上演一出好戏的梁安此时感觉良好,或许是因为终于得到了理想中的结果。 这是一间实验室。无数不同领域的仪器围绕在地下室的四周,倒像是一间巨大的博物馆。即使如此,这里的打扫却异常干净。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和周边一样干净如新的一个手术台。 “终于给检查出来了一个。”邵梓终于松了一口气,盯着同样的东西太久,脑袋有些发晕,瘫坐在一边叹道,“这真不是人干的。要不是这个设备真的顶,我当场罢工。可真是争分夺秒的活计,不愧是你。 不过这鬼地方怎么有这么金贵的个人实验室,配件奇怪先不说,这一屋子得多少万啊,好羡慕,咱们什么时候能买点这么像样的仪器。头儿,难道你也认识个神奇的阿笠博士?” “是一致的就行。”梁安咳嗽了一下,“只是刚好是我认识的人地方,借用一下比较效率。人家马上回来。” “完全一致,没得说。你朋友男的女的?好看不好看?你怎么会有这家钥匙?”邵梓老八卦了,兴味盎然,显然是想要刨根问底。 梁安就知道,这人心里想的没啥正经事。 “这么稀少的样本,混入杂质的可能性也有,毕竟也不能排除雨水把外头人行道的泥土冲到里面的可能性。但如果采集的是花园靠里的石砖周围的泥土样本的话,那问题也就没那么严重了。” 邵梓再次比对得到的几个数据,“现场并不存在除了李烈钧本人的鞋子以外的鞋印,这大概是因为凶手很谨慎,进门前穿上了鞋套,又在杀人以后清理干净了外面。但难免有少量的所需的样本残留在拖地的水里被冲到了花园的泥土里。泥土本身的质地可能基本一致,但是在行走中沾上的花粉不会骗人。” 现在是二月末尾,李花刚刚开始盛开。森林公园是完全向所有公众开放的,而在它的门口处,进入公园的必经之地,正有一片广阔的李林。 梁安沉思着。 凶手横跨了一整个森林公园,从靠近围墙生长了十几年长成的观光树上进入了小区。 但他怎么出去? 诚然仍然有监控的信息可以调查,但是门口的监控录像很寒酸的只有一个,正对着进门的方向,因此出门的行人只能照见背影。 况且,如果只有出门的时间可以用来筛选调查的对象。那么从午后到发现尸体的第二天凌晨,这段时间出去的所有人,以及别墅区数百栋独栋别墅里都可能藏有凶手。 单通过背影辨认或者指认一个人,又实在难如登天。 梁安摸摸下巴,这种缺少线索的案子看起来并不是很简单。 “头儿头儿!你私闯民宅被发现了!这位同志你别急,楼下那个才是主谋得找他算账,需要我报警我随时接警哈。 放心!即使队长早上发善心给我买了包子,在我这儿照样法不容情,那是必须得付出代价!来来来我现在就带你去抓主谋!” 陆遥的大声嚷嚷打断了梁安本来就藕断丝连的思路。他无奈抬起头,望向楼梯口。 很远的地方,除了陆遥极富个人特性,一马当前噔噔噔的脚步声,还跟随着更为缓慢,但非常轻盈的步伐。 邵梓吹了声口哨,侧身躲在一旁的柜子后,“不关我事啊,我只是被当苦力的无关群众,顶多算个从犯。而且,无知者无罪。” 猴儿一样窜下来的陆遥没刹住车,小步跑着在实验室里围着各种中央桌子上的宝贵器材跑了个圈。 站定,被震惊的小小声哇了一下。 随着轻轻的脚步声,一个青年也跟着走了下来。 他看着就是个讲究人,每个衣角的位置都恰到好处,从上到下的衣着大概被精心的搭配过,与他的气质相合,内敛温和,看久了越发显得文雅精致。 青年的瞳孔颜色偏淡,双眼更像狭长些的凤眼,一般来讲应当具有更加凌厉的气势,但或许是因为目光微垂,神情平静如深夜的湖泊,却显得分外柔和。 他看向梁安,眼神里多了些古怪的神采。 梁安倒是无所谓,应当是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向停下的陌生青年挥了挥手。 他的名字叫江秋。 第六章 飞鸟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们继续,”梁安招了招手,加大了声音,“陆遥,你给我过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陆遥有点失望,偷偷用口型做了个“就这”。 下一刻,她顺着梁安指着的方向,看到了墙角桌子上不太显眼位置的高级显示器。 那是一台组装的电脑,和周围四米为半径范围内半圆的桌子上一大堆整齐摆放着的,数不清类型的各种电脑配件。 陆遥凑过去,好奇的凑过去。 江秋往陆遥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随便用。这位是我朋友,姓江,是个医生。”梁安很不客气,直接反客为主。 “江秋。”江秋自己补充道,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但神情似乎还有些迷惑。 有点怕生? 邵梓抱着手臂,上下扫视了几眼,一时有些感兴趣。 “这个你先用着。你记得该处理掉的文件处理一下就行。” “有钱真好。” 陆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早有预感,随手查了一下电脑的配置,更舒坦了。 虽然查个资料并不需要这么高配置的电脑,但也不妨碍热衷此道的陆遥自我享受一番使用奢侈品的感受。 “不是什么机密,不用藏着掖着。”梁安又看向邵梓,意思是不用顾忌自己这位朋友。 邵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盯着听到梁安的话呆了一下的江秋,若有所思。 “如果我要知道这本书上的字迹是什么时候写下的,能精确到什么地步?” 梁安自己却没有被自己影响,又从物证袋里取出那本之前被他顺出来的《飞鸟集》。 邵梓简单的翻了两下,视线停在那个艺术签名的书页,扫视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三个月以内正常情况下能精确到天,再久就难了,很多因素都会有影响,你想精确到什么地步?” “四年到十三年之间?环境不能完全确定。或者我可以给你一个参考,但不一定是事实。” “环境不明,年份能给出来个大概就是万幸了。” 梁安有些失望,但还是把书交给邵梓,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很自然,李烈钧的书架是最可能的位置。就算是在别的地方呆过,应该也不会有人把书安排在书架以外的地方。 但问题是,存不存在另一种可能? “我怀疑这本书原本是李烈钧送给一个人的礼物。”他倒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他的猜测,“如果这真的是个礼物,这个人起码对于他来说,非常特殊。” 这是一本小诗集,非常著名,但又并不是大多数人人生所有阶段的普通读物。 单看李烈钧楼上的书架,基本只有各种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习教材,懒得换成别的。 楼下别说书了,连张纸都没有。而那些早已过了阶段的书籍,明显只是房主懒于收拾才堆放在那里的。 李烈钧明显不是热爱文学的人,这种书在他的书架上实在是突兀,并不像是他自己会喜欢去看的东西。 书页上的签名在角落处,签的非常小心谨慎,字样精美,却并不显眼。 通常来说,并非作者而是持有书的人的名字写在书上,是为了别人捡到丢失的书能够还给失主,或者借给人书时做上记号。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骚包的书主签的艺术字,也不会把名字放在极不显眼的位置。那么,这个名字是为了什么签的? “送给人的礼物签上名,那这个被送礼的人和他的关系必定比较亲近。这个精心设计的签名有一定的纪念意义。 但这本书还在他家的书架上,相比其他的物件,保存的非常好。我想如果能确定签名的大概时间,那应该能缩小调查的范围。” 送礼物,这件事情在常人身上非常寻常。 但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现实世界的交集只有网络和外卖的李烈钧来说,这是一种相当特殊的人际关系的证据。 李烈钧是为了什么感情而送礼?他送给的人是谁?为什么这个礼物还在他的家里?是他没有鼓起勇气送出这份礼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问题接二连三的浮现。 案件的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能帮助追踪到犯人的线索,仅有的花粉痕迹给出的排查范围实在大的惊人,而且很有可能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唯一能够调查的人际关系,还是在虚无缥缈,且同样排查范围极大的网络世界。 通常来讲,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会是确定凶嫌的重要因素。但对于日久经年,自我封锁的李烈钧,这无疑不是对于普通人的调查一样的寻常事。 最熟悉现实里的他的人,恐怕还得是每天跑几趟大单子送外卖的小哥。即使如此,也不过是帮人丢弃垃圾而已。 只要犯人不在现场清理和路线规划做的如此天衣无缝的情况下,露出在某个地方暴露真容——或者干脆把凶器堂而皇之的保存在手上被人发现这种类型的愚蠢的马脚,这起案件就已经成为了半个完美谋杀。 但如果人际关系调查方面真的有突破口,起码也给了一个让犯人临时犯傻的机会。 梁安更喜欢走一步做一步。 完美的作案方式固然可怕,但不妨碍他在走到最难以证明的那一步之前先给自己一点愉悦感的刺激。他一向很乐意体验过程。 他暗自思索。 “这本书原本显然不是放在那个位置的,而是在房间被尘封后——这是稀奇的事。”梁安摸了摸下巴。 弄清楚李烈钧究竟是想要把礼物送给什么人,在调查他特殊的过往的成因方面或许能够有突破性的结果。 李烈钧的人生充满谜团,并不是因为他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人生中的空白太多。 所有的档案资料里都是干瘪的概括,所有的消费记录都千篇一律,像个每天定时上发条的机器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造就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段虚妄一般的人生。 在得知他的固定作息的第一时间,梁安的第一个想法其实是他或许是被软禁在了屋中。 但这个想法在实地调查后被彻底打破了:凶手来自外界,而门上并没有任何强行闯入的痕迹。李烈钧像是自己开的门,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他并不是无法出门,家中也没有居住过第二个人的痕迹:在门锁和门把手锈迹斑斑,显然长期闲置无人出入的情况下,订餐的数量可以侧面佐证这一点。 即使只是单纯抱着好奇心,他的人生也值得探究。 “江医生,你也住在这个社区,认识住在B区11栋的李烈钧吗?或者有没有听说过那里住着什么人?”邵梓早已收好了东西,此刻刚放下手机,冲着站在一边发呆的江秋笑着问道。 他态度亲和,笑容友善,很少有人不在见面时就自然的对这样的人萌生好感——除非他自己是被惹急了失态的那个。 一旁坐着的陆遥偷偷瞟了过来,主动围观。 江秋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 梁安看到这里,也替他接上了话:“他不常在这里住。邵啊,你别多问。” “噢……”邵梓眯了眯眼,忍不住嘴角上扬,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下一步先看看小宋那边的进展。小陆,你看看李烈钧的同学老师里还有没有愿意或者可以详细谈谈他的过去的人。”梁安继续着他的安排,“弄清楚李烈钧的过去,我总觉得不会是徒劳无功。” 单从档案上看,李烈钧确实并没有近期熟悉的人。 之前找到的几个人包括他曾经的舍友和导师,都说并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乃至亲人,甚至并不知道他父母双亡的事情。 陆遥接下了任务,挠了挠头,困惑地看了眼邵梓这边表情不断变化,单方面的暗潮汹涌,应了一声之后继续投入了工作。 梁安跟江秋打了个招呼,带着他离开了实验室,临走还扔给了邵梓一串钥匙。 邵梓搬了把椅子坐在陆遥旁边。 陆遥绞尽了脑汁把筛选出来的名单列了个表。 一个一个发消息等回复的同时,忍不住好奇心偷看了一眼邵梓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做笔记。 “江卓是谁?”陆遥察觉要素,奇道,“你这又哪来的八卦。” 邵梓瞥了她一眼,还犹豫了一下:“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没有小姐妹……小兄弟什么的和你分享过微博热搜?” “你就有?” “但凡你正经下个微博,屈尊降贵多看几眼,别拿爬虫软件当日常资讯检索工具,再把业余时间光拿来打游戏。”邵梓叹了口气。 “枫越集团的董事长,江卓。这不,过年他们年会上台发个了言,就一石激起千层浪,都说什么哇塞那长相,帅的像哪个明星,也就年纪大了点。 连他现在单身都被扒了个遍,夹在发年终奖的各种热搜里头火的挺别致,不过人家没有那方面的兴趣爱好——不然可能得出个道玩玩。” “你看这个。”邵梓把手机递给他。 手机上是一张照片,赫然来自百科公开的人物资料网站,一个长相和江秋像的有些过头的男人站在台上。 照片非常清晰,男人的神情相貌纤毫毕现,眉眼身形都极其相似,只比方才见过的江秋多了几分成熟,眼角的些许皱纹能看出一丝岁月的风霜。 “是江哥的……哥哥?”陆遥不确定的问道。 “并不是哥哥,而是父亲,人家都五十多了。你江哥的名字叫江秋。” 江卓的外表比实际年轻了起码十几岁,看上去也就三四十的样貌。 或许是作为中年男人,保养的不错,也或许是因为过人的外表模糊了人的判断力。 “滥用职权——鄙视你。”陆遥鄙夷的看了一眼邵梓,关注点有点偏,“不是说这老板单身么,那江哥……” “谁跟你说我滥用职权,只是合理范围内的调查。”邵梓没好气的拍了拍陆遥的脑袋瓜,“江卓比较低调,但没那么纠结于注意隐私。据说他虽然应该也是日理万机那一挂,但从来没缺席过一次儿子的家长会。 平常举止也没显得居然实际上那么大富大贵,有同学震惊之下提一嘴也正常——小学同学,据说六年的家长会江秋都是模范代表学生,家长要上台发言那种。 但参加家长会和发言的人从来不包括他的母亲,别人好奇询问之下,才说自己家孩子是单亲家庭——毕竟是分享教学经验么,家庭环境还是要了解的。 这是唯一有特征性的内容了,爆料人也没说什么个人信息,连哪个学校都没透露,只是补充了点无关紧要的‘人物设定’来满足好奇心,所以说实话,也不算太过分。” 第七章 迷局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是像个骗子吗?” “我想是的。”莫云晚诚恳的点点头。 她本来已经准备好结束掉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的工作,准备去兴冲冲地看一出好戏,结果还是因为通讯软件里装死不说话的梁队长被迫计划搁浅,在这一边守株待兔,一边承受着正常法医不该承受的工作。 “这真有点难度。”宋乔雨下了定论。 游戏内部有自成一体的社交聊天系统,而刚才被宋乔雨筛选出的几个人,“三个婆娘”,包括妖号法师,“嘤嘤怪”弓箭手,苦情女刺客,还有那个勉强算是情敌的剑士这四个人里面。 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显示在线,因此宋乔雨分别给这三个人先发去了消息,大致说了自己警察的身份,以及需要找他们了解情况。 其中妖号法师亲切地回复,表示小学生最好先做完自己的寒假作业再来试试骗人,免得智商太低写不完放完假被老师打屁股。 而女刺客就直截了当的多,直接利用特殊代码打出变色加粗几个大字:骗子死ma。 ma是妈的拼音,因为游戏的屏蔽词系统不许被直接打出来。 身高快一米九的弱智小学生骗子宋乔雨在意识到意思以后,脸色不是很好。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陆遥那个小孩都能轻而易举的问到人,还能留下个刚才那个帮会帮主那样热情的令人发指的摊子。 “或许是因为她会直接顺手调出来玩家的详细身份信息电话号码,听上去又可信又亲切,顺便直接在电话里报上警号,一听就是个亲切友好的——警察妹妹。”莫云晚忍着笑,但说的确实很中肯。 这种事情对陆遥来说像是家常便饭。 虽然没有陆遥专业的调查能力和交流技巧,但宋乔雨确实尝试过报警号。 只不过那精心编写的内容都被天杀的游戏系统屏蔽成了一排奇怪的动态表情,效果花红柳绿,连带前面的陈述句都显得不太像正经话了。 “那这就是经验问题。”莫云晚总结。 言外之意,宋乔雨输给虽然比自己年轻六岁,但在相关方面经验颇丰的陆遥不寒碜。她能正当合理合法的以最快的速度取得情报自然在情理之中。 宋乔雨也很难意识到,他的问题并不在于有没有报出警号,而是他贫乏的造句实在难以有说服力——说到底,依然是经验问题。 但一根骄傲的棒槌总归是宁折不弯的。 “你就说吧,梁安给你派这活儿,是不是想看你笑话。”莫云晚憋不住笑,拍拍宋乔雨的肩膀,貌似真诚地感慨道,“职场冷暴力啊,大个子,这还不揍他。” 宋乔雨不想理她。 他正盯着最后一个目标。 那个性别不明的弓箭手。 很巧,这个弓箭手是号主的游戏好友,亲密度还非常的高,在数不清的好友列表里名列前茅。 因此宋乔雨对从这个人身上获取信息报以了最大的期望,堪称一号种子选手,光是阐述具体情况就写了一篇一百多字的小论文。 发送消息的时候这位弓箭手正在公屏和人文字对歌词。 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对的,像是小情侣式黏黏腻腻的情歌,句尾长长的一段波浪号让人看得身临其境,长的像是要顺着风飘上天。 描述起来这样无聊的活动,他们却似乎玩的不亦乐乎,或许其中蕴含着什么别样的乐趣,又或许只是无聊至极的人一起打发时间。弓箭手也似乎是是因此一时沉迷,而忘了回复私信。 等待许久宋乔雨甚至满怀期待的查了那首歌的歌词,看看什么他们唱到了哪儿,时候才能等到这位看到消息。 回复终于来了。 【大冒险输了?】 宋乔雨眼神愈发迷惑,挣扎了一瞬间,终于放下了坚挺的骄傲,忍辱负重地转向莫云晚寻求帮助。 莫云晚叹了一口气,一边跟宋乔雨解释什么是“真心话大冒险”,一边开始帮忙交流情况。 她还是会间歇性热心一下的,这时也是真有点怕宋乔雨又把人给吓跑了。 弓箭手非常热情,但一开始以为是朋友新买了号,在和他开玩笑。莫云晚一番解释后,他才犹犹豫豫的接受了请求。 【但你要了解什么呢?】 弓箭手打字非常快,没到五秒就发出了第二串问句。 【关于哪个人?id多少?骗号骗装备了?或者有人渣线下骗财骗色了?】 莫云晚做出了回复。 【很抱歉一些详细的案情信息暂时不能公布,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的电话。】 这回弓箭手犹豫了两分钟。 【要不,咱们语音聊?】 弓箭手提了个非常常用的多人语音交流软件,陆遥的电脑上也有,她的账号没有自动登录,宋乔雨临时注册了一个。 宋乔雨憋着一口气,在语音交流软件上把自己的警号和身份都完完整整报了一遍。 昱州市刑侦大队第三支队警员,宋乔雨。 多么简明易懂的个人信息! 接入语音,笔记本电脑里传来的声音是非常清晰标准的普通话。 声音压得有点低,意外的真的是个沉稳的男声,甚至光听声音,显得非常老成持重。 “对于很多网友的个人信息我可能了解的不会那么清楚,但我会尽量把我知道的都说明白。抱歉,我只有一小会儿时间,得尽快……” 令人震惊的是,这段语音听来,这位网友似乎真的是个正经人。 莫云晚报给了他几个宋乔雨列出来的id。 “杰克?他是个肝帝,就挺孤僻的吧,也不和人闲聊,但人挺好。每次看到都在线,打本也很靠谱,我认识他的时候是打本碰到,给我传了攻略,然后多打几次本就混熟了,我刷装备的时候副本缺人老约他打工,还怪不好意思的,然后一来二去居然上了818……就那个,之前喇叭一直刷屏那个,我当时看到人都傻了。 软陶陶是老玩家了,很活跃,技术不错的妹子,特别热衷冲排行榜,每个月末深夜都看到她在匹配期间无聊公屏灌水,算比较开朗的妹子,阵营战听过她指挥,很硬气,敢打,敢拼敢刚。不过我是不知道她和杰克还有那层关系。 萝莉不吃甜甜圈……这个人我不太认识,但是知道是时尚榜榜一,人妖号,生活玩家,应该是全时装特效坐骑集齐——要那样的话是真的有钱没处烧,怪骚包的。公屏看到他和人对骂过,脾气挺暴,骂的狠,搞心态有一手,但我和他确实没什么交集。 至于不破不立……主要他自由匹配pvp赢过我,手速和反应速度蛮极限的,打架很凶,但不常玩竞技场,平时只玩副本真可惜了,其他就没什么印象,他也是不常说话的类型。” 宋乔雨确实找对了人,弓箭手的记忆力不错,对几个人都有一定的印象。 不说言简意赅,基本的特征都很清晰。 像弓箭手描述的活动,大多都是在周末,只有极少是在工作日晚饭时间以后。 然后呢。 莫云晚做口型,问着在旁边歇着的宋乔雨。 宋乔雨接过笔记本电脑。 “这几个人,包括你在内,这些人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恩怨?” 弓箭手愣了愣。 他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其实我平时也就回宿舍休息的时候能自己上线玩游戏,很多活动都不能参与,玩的时间有限,所以不能保证描述的比较全面。我们几个的帮会也不敌对,利益也没有冲突,真没什么特殊的恩怨。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社交事故,就只有那个818,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当时我去网上冲浪,兴致勃勃吃个瓜,怎么也没想到这也能吃到我自己头上。” 他说着还有点委屈,“早知道这么多误会,我就在个人资料里写清楚我是男的了,问题是我玩的明明本来就是男号啊,以前打本也不是没在这开过语音,只是没有刻意去证明或者澄清。” 言下之意,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就这么变成了“婆娘”之一。 说实话,在听到他语音对话以前,宋乔雨确实不觉得他会是个这样的人。 也许是因为公屏对唱的情歌黏黏腻腻的过分,也许是因为他的波浪号打的实在过于熟练,不像个正经人。 网络世界当真是纷纷扰扰、花里胡哨,现实和虚拟对不上号。对此,宋乔雨决定先保持着敬畏之心。 “你们打游戏的经常用这个软件交流吗?”他终于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对啊,副本,多人pvp什么的,偶尔做一些需要配合的大型活动。这种软件可以分组语音拉小房间,也可以所有人一起语音,指挥随时开麦闭麦,比较方便。” 宋乔雨闭了麦,皱着眉头转向莫云晚。 弓箭手很爽快也很配合工作。 见没事要问了,他倒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留言告诉宋乔雨,虽然他的手机不一定在身边,电话不一定能联系上。 但他的电脑白天一直长期在线,随时留言都可以通过通讯软件联系上、他甚至还热心的给宋乔雨用来联系的账号加了个特别关心,这样就能在检查通讯软件时第一时间看到消息。 宋乔雨不被待见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碰到个这种热心肠还不觉得他是骗子的人,确实是感动人心。 虽然确实也有莫云晚的帮助的因素,但这次的对象确实很有耐心。 “看来小陆遥的情报也不一定完整。但语音这种东西,也不一定能存下档案吧。按理说这些占用的内存空间也太大了。”莫云晚翻看着软件的使用说明。 “但我们可以调查他使用过的账号的交流记录。他如果真的不缺席日常活动,那么排除这些日常活动以外的使用时间,就是他处理人际关系的时间。” 宋乔雨给陆遥发了几条消息,“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软件究竟会记录下来什么东西,但基本的时间大概率可以提供给我们。” “重点可以放在刚刚了解过的几个人身上。”莫云晚正帮忙问着其余几人的软件账号,瞟了紧锁眉头的宋乔雨一眼,“对你来说,就算问到人,这些身份一一对应下来可是个大工程。都交给陆遥吧。” “也不是不行。” 宋乔雨也是被摧残的很彻底,直接把所有记下来的消息一股脑的塞到陆遥的邮箱,让她自己挑选查看。 “我发现你这次真的很拼,这案子影响太大,得赶时间?”莫云晚看他刚歇下来,又调出了监控录像开始快进和记笔记,半趴在沙发椅背上一起看着屏幕。 “现场没有其他线索,关于凶手的。”宋乔雨沉默了半晌,飘出一句话,手上动作也没停下来,把刚才不断振动的手机被随意的放在一边。 “你很怕这个案子变成悬案?”莫云晚看他的表情有些严峻,“我以为你只管抓人的时候负责帮受害者家属打击报复,把犯人打的妈都不认得。”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望着天花板咂了咂嘴,像是有些感慨。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案子有问题。” “野生动物的直觉?那听起来还是很让人放心的。”莫云晚也拿出自己的手机,随意滑动了两下,“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积极的想要展现自己全方位的破案水平了?是邵梓嫌弃你,不和你搭档,去带比较有潜力的小陆了,还是梁安终于叫你去看饮水机了?” 宋乔雨的脸色不太好。 “你没事吧?”莫云晚说着关心的话,表情却不怀好意,像是想套出什么特殊的回答。 “七十九个人,”但宋乔雨并不是在担心着什么相关的事,只是苦恼于自己的任务艰巨。 刚数完数,他揉了揉太阳穴,咬牙道:“这是哪门子的偏僻小区,养老圣地。” “地广人稀,前提还有一个地广。要穿过这么大的森林公园这是一条近道,也有不少人单纯从这里路过,这地方还只有一个开放的门。”莫云晚翻开地图,打了个哈欠。 “我倒在意一件事,李烈钧要是真的自闭成这个样子,什么情况下他会告诉别人他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遇见了真爱想网恋奔现?或者他想和人真人PK,生气到放弃了他的自闭生活?” “这个问题建立在是他告诉的别人的基础上。” “你觉得是别人调查他调查到的地址,而不是他告诉别人的情况下?”莫云晚耸耸肩,“一种生活态度的改变总有理由。” “那莫法医,能不能告诉我,你不远万里,跑这么远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究竟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宋乔雨在这时转过头,直视着莫云晚的眼睛。 莫云晚被突然的视线吓得一跳。 “你犯什么病?” 宋乔雨也学着她刚刚的动作,耸耸肩。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倒扣的屏幕沿着和桌面相接的边缘漏出一抹光。 电话正在通话中。莫云晚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确实想问问你,之前说自己心里有数的人究竟是谁。” 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莫云晚先是愣了一瞬间,然后眯起了眼睛,“姓梁的,你找人一起算计我?” “我倒觉得你随时随地窥探他人隐私的性格该改改,不然我不能保证所有外人都不会对你这种行为产生反感,我也会很苦恼啊——” 梁安打开门,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取下了耳边的无线耳机。 莫云晚哼笑一声,“我和小宋可是生死之交,算什么外人。” “真不熟。”宋乔雨冷哼了一声。 第八章 暗潮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所以呢,你把学长带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 莫云晚有些迫切的看着梁安身后的门外。 那里空无一人,只是远些地方的保安亭坐落着的大门旁的道路上,偶尔有几辆车在警员检查后飞驰而过。 “你说的我像不是来破案子,而是来给你学长做监护人的一样。”梁安摊了摊手,“我也有我的工作呢,很敬业的。你也知道。” “你要是啥时候被人打击报复一闷棍砸过去,我可不会觉得意外。”莫云晚被他气乐了,咬牙切齿道,“要不小心被打击报复砸死了,我必给你亲手做尸检。手艺你放心,保准精湛,给你讨回公道,顺便请犯人临终前吃顿好的,赏罚绝对分明。” “你那学长回家了,哪能一直跟着我,合适吗?”梁安跟她讲道理,“我要死了,你说这话就是第一嫌疑人,还能给我尸检?” “二位,监控还查吗?”宋乔雨在远处问了一句。 “查个屁。”莫云晚正在气头上,而且越想越耐不住性子:“你到底往脑袋里装了什么?你能查出个什么,有对比对象吗?还是你觉得凶手能举着把沾满血的刀从大门口那个鬼都能看得见的监控前头晃过去?他是傻的吗?” “原来你刚开始是因为这个开始嘲笑我的?”宋乔雨奇道,倒是知道这位现在气急败坏,自己已经不必和她同调了。 “不只,”莫云晚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过来真的只是为了找个人,见一面?我来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我不信。”梁安坦然一笑。 明摆着就是个借口。 “……死者的手上曾经握过什么东西,但在死后姿势被人改变了。”莫云晚吃瘪吃的很彻底,干脆放弃了挣扎,直入正题,“得看看现场有什么,大概在鸭蛋大小,也可能是柱体。” 梁安嘶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上去貌似有些苦恼,嘴角却浮起一丝狡黠的笑,“这可难倒我了啊。” 莫云晚悄悄冲他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我记得死者身边到门口的地方都没有什么特殊的道具。”宋乔雨居然信了,疑惑的非常真实,“门外也没有。也可能是犯人拿走了?话说法医……还要专门到现场来,管研究这个的吗?” “我还是去问问邵梓吧,小陆应该也比你们靠谱。”莫云晚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小陆的电话没接通,她应该在联系那几个人。”宋乔雨皱皱眉,“那我们直接再去一趟现场吧。”他还真信了梁安什么都不记得。 “别了,”莫云晚摆了摆手,“我相信。邵梓——能长点记性。想支走我是吧,满足你。我先回去了,尸检报告没写完,这都七点钟了。没别的事,有的人也特意编排我不让我如愿,我在这呆着也没意思。” “我倒觉得有点别的意思了。” 天色渐晚,站在室外,自然光也逐渐暗淡,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到梁安的脸上,照的像鬼片里的鬼脸。他低着头,看着手机,幽幽的说道。 其余两人转向他。 “出大问题了。” 那是陆遥发来的消息,已经在消息记录里有了三分钟的时间。 “你们给出来的那三个人,其中据说是李烈钧情敌的网游里的剑士,出了一点事。陆遥找到了他的手机,打过去是他的姐姐接的电话。她说,那个人今天出了事,刚刚被送进医院里去了,正在抢救。他们已经在往医院赶了。” “你居然还真能及时找到有用的消息?真走运啊。”莫云晚愣了一下,讶异地转向宋乔雨的方向。 “唔,确实。”宋乔雨本人似乎也对这个疑问没什么异议,不过抬眼一看,又皱起了眉,“但车不是在这吗,他们怎么赶的路?” “招人帮忙……呗?”莫云晚顺口回答,但一旁的梁安却有些惊讶了。 黑色的六座客车还安然无恙的停在保安亭附近的路边,连车钥匙都早已被邵梓还给了梁安本人。一大早宋乔雨乘坐的那辆搬运着尸体回到了局里。刚闯过来的莫云晚开的还是私家车,人在哪车在哪,挪都没有挪过地方。 梁安同看过来的莫云晚对视了一眼。 “你到底把学长扔哪了?”这是质问。 “他说是要回去睡觉。”这是回答。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莫云晚捂住脸。 梁安默然,也叹了一口气。 “他跟你讲的,你难道真信了?”莫云晚难以置信,“同一个理由,他都骗了多少次了?怎么着,他敢骗,你也敢信?” 事已至此,也由不得梁安继续狡辩,只得叹道:“我真不是他的监护人,他偏要做什么也没办法。不过也还不至于老年痴呆。李烈钧的厨房少了一把西瓜刀。看来咱们得分道扬镳了。那俩人,是真的没有眼力见,我说他参与进来没关系,还真就没关系上了。” 没有眼力见的两位正忙碌的不得了。 邵梓开着车,边开还得边留意着陆遥这边手机扬声器外放声音的动向。 陆遥今天整个人算是高功率运作了,电话打的一个接一个,报销话费可能还得列个卷纸一样的单子。 她坐在后座,肩膀和头夹住自己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一只手拿本子记着笔记,另一只手操作着邵梓的手机——她的所有其他设备都在电脑包里放着,和笔记本电脑一起躺在宋乔雨身边的沙发上。 江秋坐在副驾驶,很安静的靠在一边,整个人像是不存在一样。 后座的陆遥声音很大,扬声器里的声音也为了让邵梓听清,在汽车蓝牙里放的很大声,由于调试的太急,分贝实在有些过高,在不大的空间里有些震耳欲聋。 江秋却好像不受影响,垂眼从侧边的窗外看着路况,眼神随着导航指示的路线瞟过去。 “搞清楚了,”陆遥终于挂断了电话,“那个‘剑士’……这么称呼应该也没错,他的名字的叫马俊,无业游民,自己居住在别的公寓。是单身,差不多过年才会回家住几天,他姐叫他吃晚饭的时候发现出了事,救护车来了。他家里很有钱,是开酒厂的。感情好了,这人也是个独居富二代——看的出这些游戏土豪的生活水平了吧,我就知道——游戏里看他那装备就觉得这人家境不一般。” 连她这种虽然不能说是富豪,但也有些小钱的富裕家庭的独生女都觉得颇为奢侈。 想了想,陆遥又觉得有些不妥,探过脑袋跟江秋说道,“江哥江哥!江哥,我说的‘也’不是你,是那个死者。忽略掉父母双亡,他家里以前其实也老有钱了,虽然没那么离谱,遗产够这么多年还带玩游戏的开销就很离谱了。玩游戏很花钱的,嗯。” 她还挺在意自己的说辞,或许是因为陆遥怕这位温和的富二代,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都表露不出来反感的内向类型。 邵梓还是叹了一口气,“……你别解释了。” 越解释越不对劲。 “其他几位的联系方式我都要到了,车开着我还可以一个个去问问。你说怎么这么巧,我就随便挑了个看起来有一丁点动机的,怎么就刚好挑到了正好出事的?”陆遥越想越觉着稀奇。 “确实这个人显得比较可疑一些。”邵梓又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景,“但人死了我们问不到,人活着我们也可以等人好了去问,用得着和你一样呼天抢地,嗷嗷乱叫吗?” 陆遥假装没听到,吹了段漂亮的口哨掩盖自己的尴尬。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从私人车库里开出来这种豪车。”邵梓感慨,“只能再说一遍,大户人家。” “医院也联系上了,人还在忙着抢救。是心脏出的问题,心力衰竭。但他没有过往病史,体检状况相当健康,症状也很不寻常,医生怀疑他可能服用了什么特殊药物,导致中毒以后才出现这些症状。”陆遥这回没顾得上及时附和,低头看了几眼电脑的屏幕。 “救回来了?” “发现的比较及时,但得出结论还早。”陆遥抬头。 “所以我们现在过去会是怎么个情况?”邵梓皱起眉头,随手拉下刹车,在红绿灯的路口暂且停下。 “马俊的父母都跟着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现在在病房外等消息。他的姐姐在现场守着,刚才接电话的就是她,因为马俊被送上救护车送的急,手机落在了家里。我刚刚又查了一下,虽然他姐姐只说是商人家庭,开酒厂的。 但实际上,这个家庭不算普通的商人家庭。那个所谓的酒厂是国际知名的高端红酒品牌的国内分公司,马俊他爸是分公司的董事长,身家估计得上亿。他妈也是公司的重要股东,自己还开了一家金融企业,投资过十几个中小型企业,算是比较有资历的职场女强人。 哦对,还有她的姐姐,目前是他爸公司的高级干部,名牌大学的管理学和法学双博士学位,履历那叫一个牛逼,光念书时期的获奖记录加起来就可以写一整本书。” “那他自己呢?”提问的是江秋。 陆遥停顿了一下,显然是有些困惑,甚至揉了揉眼睛。 “马俊,二十三岁,资料显示他只有高中毕业的学历,没上大学。目前……无业。他姐姐说平时不逢年过节都见不到他。”她有些惊奇,“这挺特别的,跟他家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路人啊。” 马俊的资料,相比他极其优秀的家人一个赛一个惊人的履历,简单的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难怪他会一个人住。”邵梓恍然。 “但他的成绩并不差,高中三年考试名次都不低,也不像有什么智力问题。”陆遥已经扒光了人家的家底,开始埋头研究马俊的不同寻常之处,从几页电子资料里挑挑拣拣有用的信息,“小学还拿过奥数的奖呢,省级一等,那个比赛的奖我也才拿到市级,不过只是顺便去考的。” 这位也不是一般人。 “那就奇怪了。”邵梓开始等红灯,抽空瞟了一眼资料上马俊的证件照,“他爸妈都这么牛逼,随便给他找个职位,以他的高中学历也不算太过分吧?” “好好学习完义务教育,努力学习上了三年高中,三年都名列前茅,然后大学也不考直接回家啥也不干……我无法评价。”陆遥嘟囔着,过走马灯一样的翻过马俊所有家人的资料。 “这不是他想要的。” 江秋突然开口,他侧过身,指向陆遥平放手上资料的一个角落。 陆遥歪着脑袋看向他手指的方向,那里是马俊的证件照图片贴合的位置。 照片上的马俊面无表情,五官端正,脸庞的线条显得颇为坚毅。从上身的比例来判断,他的个子大概也不矮。或许是因为穿着合身的西服,系着整齐的领带,他整个人有种不动如山的坚定气质。 实在不像是一个无业游民的样子。 “明明像个正经人啊……”陆遥咕哝道。 江秋却沉默了,在陆遥的视线下有些犹疑的放下了手,垂眼继续端详着马俊的照片。 不一会儿,陆遥点着手机,自顾自的咦了一声。 “‘他穿着的是西装,非常合身,属于定制款,上下没有一丝褶皱,需要注意的是和他父亲在公司官网的图片上穿的是同一个品牌的定制新款西装。按照他并没有职业,而且实际上与家人分居来看,他的日常应当并没有正装出席的需求。但是他依然会购买这一类他生活中不需要的衣服,甚至在拍一张普通证件照的时候珍之又重的穿上,连领带都系的分毫不差。这证明他非常崇拜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这种他的父母姊妹的工作的渴望。他想要成为他们的样子,他们是他想要成为的人。’群里,头儿是这么说的。” 陆遥一字一句地读出手机上显示的消息,逐渐明确了思路。 “是。”江秋垂眸,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第九章 汹涌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不至于真单纯这么巧,刚准备调查立马出事。”莫云晚敲了敲桌子,“小陆又不是柯南,没有死亡buff。” “所以按你的想法,这名‘剑士’,在我们的故事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梁安看着手机,头也没抬的问她。 “喂,我是法医,这事你怎么不去问宋乔雨?”莫云晚是故意的,神情有些狡猾。 “是畏罪自杀吗?”宋乔雨这时倒难能可贵的勤学好问了起来,坦率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回家,服药,自杀。确实符合一些激情杀人者的心理。”梁安从手机里抬起头,“但是,就我个人更关心的是这个人的动机。” “按照原来感情纠葛的思路不难理解。”这回莫云晚又忘了她还坚持着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法医了,咂了咂嘴,“但我怎么不太喜欢这发展呢?”她又看向了宋乔雨。 宋乔雨直觉有人在等他出丑,而且似乎把他当成了唯一指定乐子人,靠回了门梁上一言不发,敌不动我不动。 “这名‘剑士’,或者我们现在说他的真名,马俊。他是来自一个优秀家庭的异类。成就平凡,生活单调,和李烈钧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他们都是独居的青年男子,家境并不差——虽然李烈钧是孤儿,但他自己拥有一大笔遗产。 马俊家里富贵的情况随便就可以看出来,但他同样平常生活在与家人分开的居所,失业,长期与正常人群分隔。他们沉迷于同一款游戏,这些巧合加起来,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普通。” 宋乔雨忍不住张了张嘴,但又像是想起什么,又把话收回去了。 “假设由于情感纠葛,两个人碰撞出了火花,导致其中一个从千里之外来到另一个人的面前,杀死了他然后又赶回自己的家——自己家人所在的家,费这么大的劲掩饰了这么多可能存在的痕迹,然后第二天立刻服药自杀。” 莫云晚啧啧称奇,甚至开始有些阴阳怪气,“如果是这种可能,那得是多大仇多大恨啊,又或者他偶然发现我们的梁大队长带领的队伍太优秀,绝望之下咔嚓一下——自我了结了?” “陆遥打电话是在他被送往医院之后。”宋乔雨竟然还认真的提醒她。却不见某人有任何一点的不好意思。 “你说,马俊如果真是凶手,策划了整场谋杀和抹除痕迹的过程,他在昨天早上李烈钧遇害之前,他会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 “我?”往梁安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谁也没看,莫云晚愣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宋乔雨,“你问的是他?” 宋乔雨摇摇头。 “我谁也没问。”梁安关上手机屏幕,一边站起身,一边慢慢说道。 “要去哪?”宋乔雨反应挺快。 “马俊家——他父母的家。我对他本人……非常好奇。我有预感,这个案子绝不会太简单。” 此时的陆遥一行人刚刚到达医院。 “你们来了啊,这样的,病人还在抢救,医生都在里面忙着,家属在外面等候。”前台的护士小姐也很少真正见到这阵仗,虽然电话里提前告诉过,但还是看着陆遥拿出的证件愣了愣,也是很快的做出了反应。 “要不警官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或者问问家属情况什么的?那位先生,也就是病人的父亲,他情绪看上去挺稳定的,调查取证……应该是没问题的。”看样子还是个看过几部刑侦片的护士小姐,很有代入感。 “护士姐姐护士姐姐,有些细节我们还要确认一下……” 陆遥年纪轻,相貌可爱,嘴巴也甜。能够让交谈对象不要过于紧张,还能在把控亲切程度和控制询问内容上颇为可靠,她确实是一把好手。 看着陆遥和护士交谈,邵梓走到了方才记下的急救室门外,身后还跟戴着口罩的江秋。 “坐在第三排靠左边的……那位先生。”江秋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几乎完全隐没在口罩之下,只能刚刚好被邵梓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 邵梓闻言望过去。 那里果然坐着一位年长者。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的年纪,眉头紧锁,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两手平放在膝盖上,坐姿却很稳重,或许是因为腰板挺得很直的缘故。 走廊旁几排座椅上只坐了寥寥四五个人,走廊边缘的窗户旁还有个正在讲电话的女人,她背过了身,半捂着嘴,或许是为了避免说话声影响到安静的走廊。由于各种遮挡,只看得到下半脸的一部分。 “那个是马俊的姐姐,”江秋的声音顿了顿,“之前和……陆遥讲电话的那个。” 邵梓又多打量了几眼。 “状态没什么变化,还在抢救中,但有一点作用。护士说如果脱离危险了或者有什么问题立刻联系我。我现在过来。”陆遥的语音在这时发了过来。 邵梓摆了摆手,示意江秋先坐在走廊尽头饮水机旁的椅子上。江秋倒也听话,坐在那开始发呆。 “马先生?” 直直坐在急救室门口的人转过身。 “您是?”倒不显得多么焦急或者情绪不稳,这位年纪走在中年尽头的先生在外人面前维持着相当体面的姿态。布满皱纹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表情略有些疑惑,但仍然礼貌的站起身,和走过来的邵梓在同一个高度上面对着面。 “我们到这里说话。”邵梓拿出了证件,带着不明所以的老先生走到了比较偏僻的走廊位置。 说清楚了来意,马城,这位事业有成的大老板,也扫清了疑虑。 “如果按照医生所说的,小俊出事是因为服药,我想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马城虽然表情控制的很好,但也不免有些关心则乱,眼神有些飘忽,“但我也确实想象不到,如果是自杀会是什么理由。这几年我和这孩子不太亲了。” “具体的情况我们还要调查,也不一定能确认事实是不是现在猜想的这样。”邵梓安慰道。 “说实话,我想你们也调查的到,这几年这孩子都是自己住在外面,我们做长辈的,确实,有些忽视了他。对他在外面的生活没有太多的了解。今天的事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他一直以来性格都很温吞,不用人管也很照顾别人。可能你们看到他并不是那么优秀,但……”他顿了下,像是在想什么,“他是个好孩子。” 看见马城的情绪和性格似乎都不太抵触,邵梓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可不可以冒昧的问一下,您的儿子,马俊,他是个怎样的人?就比如他以前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是怎样,他提出要一个人居住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况?” 马城似乎也察觉到了邵梓的深意,眯了眯眼,端详了一会儿这位穿着讲究的警官,但也没有太大的抵触。 “其实你说这个我也不意外。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小俊他……确实有点不适应一些事情。可能这种生活确实不适合他,但我们也不是不能养着他——警官,您应该也查过我们的资料,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不靠他过活,他也不必迁就我们的期望。就我个人感觉,也不应该因为自己对他的期望和现实不符,强求他做自己不能适应的事情。” 邵梓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这以后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我想具体的过程小淑应该也已经跟你们说了,她比我看到的多。”马城瞟了一眼正在讲电话的马淑,又看向窗外,“做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的。他如果在外面不高兴了,我也不想,我夫人也是不开心的。” 这已经是在委婉的赶人了。邵梓也没生气,毕竟该说的确实已经说了。 只是他还有一个在意的点。 “怎么样?”陆遥刚巧从电梯间赶过来,看到马城还在一旁作沉思状,附耳在邵梓身边小声说道,“病因还不确定,但表现出来的状况是心脏和血压方面的问题,能缓解过来清醒以后就可以问话了,但不确定具体时间。” “马淑怎么样?” “可以和她聊聊,但我觉得她也在隐瞒着什么,但并没有那么坚决——就类似于那种,不想说什么也觉得没必要说的感觉,一直回避我的话题。”陆遥蹙眉,“虽然个人隐私不便深究,但我很在意。” 邵梓点点头,“然后呢?” 医院冰冷的空气混杂着酒精的气息,风扇在空荡的大厅里嗡嗡作响。 陆遥沉吟半晌。 “我觉得直接问不会有结果。既然她已经做出决定抵触向我们全盘托出,我们即使强迫也很难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会引起警惕……或者说反感。” “你觉得该怎么做?”邵梓挑了挑眉,转头看她。 “头儿说他们去了马俊父母家,那我们现在去马俊的家——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正在这时,坐在一旁的江秋也转过头,看过来。他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他们已经到地方了。”邵梓关上手机屏幕,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现在到底怎么样?”陆遥跟着邵梓,走到了走廊旁边,江秋坐的位置附近。 江秋此时正坐在原地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刚才邵梓和马城搭话的内容,以及陆遥和邵梓的讨论。他就坐在那里,微微低头,也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 “先坐下吧。”邵梓示意陆遥坐在江秋的旁边。“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在这里搞清楚。” “什么事情?”陆遥好奇,她可是赶着继续四处奔波,活泼的像刚刚上小学分外兴奋,着急着写完自己人生第一份作业的小学生。 “马俊的病情。”邵梓突然把声音放小,“死了要带回去做尸检,活着也得自己问问医生,如果他醒了那更好。” 陆遥咂舌,声音也小了起来,有些心虚,“你想的可真提前……家属听了可不得了。” 邵梓摆了摆手,看向急救室的方向,“我们还得等到这扇门打开,不管到底是什么结果。我总觉得有这个必要。” 陆遥看他说的玄乎,也有些茫然,左右观察了一番那扇急救室的门。想了半晌,有些不确定的往邵梓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也找到了答案。 三个人并排坐在角落。 第十章 静谧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真高端啊。”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跟过来了的莫云晚站在电梯口前感叹道。 这确实是一个相当安静的高级公寓小区。高楼大厦的四面环绕着绿意盎然的清新花园,楼内是一层两户的高级公寓,从进入小区大门到室内的安保都相当周全,宛若铜墙铁壁,和方才去过的古旧别墅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连看门的大哥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着装整洁的像高级酒店里的门童。而在电梯间门口,连装饰的花盆上细若发丝的精致纹路都能一点一点说出个道道来。 带他们进来的是马俊的母亲,一位精明强干的中年女性。她给了他们楼下房间的钥匙,包括梁安向她临时借用的马俊自己住的公寓的钥匙,用以调查。 作为一名母亲,她对自己儿子的遭遇起码在外人面前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在配合工作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口风。 或许这就是这个精英女强人的作风。 “进小区和大楼用的都是读卡器,门口也有监控摄像,保安说,每个进出开门的id所属的住户都可以反向追溯回去,包括时间的信息全部可以调出来。当然,要是有外人跟着小区里的住户进来保安也不会拦。 这一点可能性暂且搁置,但从楼道的监控来看,基本排除了清洁人员和住户以外的人进入的可能。” 陆遥不在,梁安自己把事情问了个清楚,又继续说道:“马俊自己用的卡是很早就和家人一起办的,他自己一直带着的卡。他们家在这个小区里……有两层,七楼和八楼的总共四户。” “应该不便宜。”这大概是宋乔雨唯一能完全笃定的问题。 “如果假定他是杀了李烈钧的凶手,时间对不上啊。”莫云晚皱眉。 监控录像已经在一开始被传了过来,被倍速播放了几遍,有价值的只抓住了几个马俊自己的身影。 他昨天中午回到的家,穿的是军绿色的冲锋衣外套和灰色的棉质长裤,还戴着灰色的绒帽,在几乎是高清画质的监控视频里相当显眼,很容易就可以捕捉到。而在今天下午的一点五十分,他穿着同样的外衣走出了大门。两点三十五分,他又提着一个白色的纸袋走了回来。 “他们一家,包括马俊的父母两个人,马俊的姐姐马淑,和他自己,总共四个人。一般马俊不住在这,马城夫妇和马淑住七楼的其中一套公寓。七楼目前闲置,但马俊临时回来的时候就住在八楼的其中一间客房里,和家里其他三人分开,就在其他人住得那套房的正下方。” “一家就四口还搞孤立啊。”莫云晚咋舌。 宋乔雨却皱了皱眉。 “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现场已经叫人保护好了,如果没有人蓄意破坏,应该和马俊倒地当时一模一样。”梁安没管他们,四下看了几眼。 客厅靠门口处还摆放着大号的行李箱,可能是因为救人时的忙乱,它被推倒在地上,把手歪在一旁。 闲置的公寓确实没什么人气。桌子是空的,家具椅子整整齐齐,像家具城的样板房,连睡觉的床铺都看不出人躺过的痕迹——床单和被褥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几乎没有多少褶皱。 除了垃圾桶里拆装留下的包装袋,几乎没有换洗衣物和行李箱以外的个人物品。像是作为展示的样板房一样规整。 据马淑说,他的到来是突然的。虽然有钟点工定时清理所有几层的套房,但他的意外到来也一定程度上让几位家人有些手忙脚乱——虽然家境不差,也不代表穷人家出身的马城会在冰箱里多储备一人份的食材,在脑海里多预备多一人份的菜谱来亲手下厨做家庭晚餐。 他像一个游魂,在外飘荡了许久,回来却也无法适从,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不对。”宋乔雨忽然说道,“少了一些东西。” 梁安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 最奇怪的地方有两点。 “马俊七点十十九分被送上的救护车,这栋楼规定在七点整以前有清洁工收走楼道里分类好的垃圾——虽然不一定到点就能全部搬走。但我们尽职尽责的现场安保人员却在七点三十分,也就是马俊被送走的十分钟左右以后,在楼道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他们走到楼道。 那是一个白色的纸袋。 莫云晚戴上手套,直接坐在地上,开始摸索着里面的东西。翻动着纸袋里的几个小盒子——那是两个药盒,“这个马俊,吃药啊,我看看……” 宋乔雨也蹲下去凑过来看,梁安倒是还站着,抱着手臂。 “还有一点,叫救护车的人并不是马俊的家人里面的任何一个。” “这两盒是百忧解和阿米替林……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莫云晚眯眼思考,“让我想想……等等,你说什么?”她又突然被梁安的下一句话给惊到了。 “那这是谋杀案?”宋乔雨不明白专业问题,反应倒是比莫云晚更快,试探性的问道。 “不一定啊,我哪知道。”梁安耸耸肩,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异样。 “这两种药,现在都不算太常用的药。”莫云晚盘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脸,思考了半晌缓缓说道,“都是抗抑郁的药物,前者可以增加后者在血液里的浓度……而阿米替林如果服用过多,血液里含量过多,可能会导致中毒。产生心脏衰竭也是可能的症状之一。” “这个剂量,你有概念吗。”梁安也蹲下身,指向小盒子里缺失的药物。 “肯定不对。这个剂量太多。是药三分毒,这还加上个促进作用的百忧解,就算我不精通这方面……”莫云晚扫视了一眼,却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宋乔雨刚把这边查到的可能病因发给了陆遥那边,这时才察觉她脸色有异。 “不过这个标签上写的开的药量却没有问题。虽然两种药物同时服用很奇怪,但绝对不至于正常服用的情况让人在副作用的影响下被送去急救。”莫云晚转头,看向梁安。 “那他为什么会实际上吃了这么多药?” “也许他自己开心呢。”梁安很敷衍,耸耸肩,视线却转移到了另一件东西上。 楼梯间信号不好,宋乔雨走去开阔的地方打电话告诉医院那边发现的事情。 站在一边落单了的梁安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若有所思。 “这些案子,存在一个第三人。” “你说什么?”莫云晚有些疑惑。 “很奇妙,”他突然笑了,“确实有意思。” “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是说这两起案子,每一起的转折都是这样的突兀,很有意思。”梁安忍不住摇了摇头,表情奇异,“真奇怪。” 可他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吃惊,甚至像是有些兴奋。 “你可真是个怪人。”莫云晚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确实。”梁安没什么感想,这事情他不大关心,只是态度敷衍,随口附议。 他又点开了手机,划动了几下。楼梯间里一片寂静,声控的走廊灯慢慢变暗,直到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出了他完整的表情。 此时,医院里并排坐着的三个人相顾无言。 或者准确的来讲,相顾的人只有两个。 “叫救护车的是外人?”邵梓终于开口,压低了声音,“地址信息什么的呢?不是说现在手机号码实名制很方便,都能查到吗?” “那是仅限国内的手机号正常打电话的结果。”陆遥的声音更小,“这个我查也不行,信号转了好几道,国内到国外这一道开始就难搞了,很麻烦。打电话的人有点操作,这些手段都能折腾,不可能让你查到具体位置和身份。” 邵梓撑着脸,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个小时了,”陆遥掐着手指算着时间,“我觉得这马俊死不了。” “马老板坐在那一动不动,连个手机都没掏出来玩,发了一晚上的呆了,真有耐心。”邵梓啧了一声。 静音玩了一个小时跳一跳的陆遥隐隐约约有感觉被冒犯到。 “也差不多了吧。”陆遥讪讪的收起手机,“医生都该累了。” 她的嘴像是开过光,刚说完急救室的门就开了。坐在第一排的椅子最靠边位置的马城马老板已经快步走了过去。见状,两个人精神一振,却默契的都没有站起身。 三个人到医院也有两个多小时了,但马俊的姐姐马淑还在那个走廊边打电话,一个接一个。 她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往急救室的门口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只停顿了几秒钟又转了回去,但肢体动作明显焦躁了起来,搁在走廊窗边的手指不住的无规律敲打着窗沿,频率还有越来越快的嫌疑。 “本来马城是打算晚上吃完饭和员工开个线上会议,结果出了这种事。老板也没心情去训话了,把事情都交给女儿处理,一个个去吩咐。”陆遥舔了舔嘴唇,“这小姐姐可真热爱工作,这都不嫌腻味,弟弟出这么大事,也不是没理由放下工作过来看看。话说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邵梓也没说话,继续缩在角落,关注着几个人的作为。 一直坐在一边的江秋却扭过头,陆遥一愣,刚以为他会有什么动作,看见他把手边喝的只剩下杯底一层水的纸杯拿了起来——这位也是个人才,两个小时前装满的水现在还没喝完。 他抿下最后一口,喝完还是把纸杯握在手上,像里面还有水一样,没有更多余的动作。 “我们应该可以先走了吧。”陆遥四处张望了两下。 马老板和出来的医生说了几句话,神态明显放松了下来,但还是走回了原来呆着的地方,站在那朝马淑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还在忙,又坐回了原位。医生也确实累的慌,这才把一次性的塑胶手套扔到了楼梯间旁的垃圾桶里。 “他的命很大。” 一直没出声也没动作,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哑巴了的江秋终于开了口。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眼神平静的凝视着前方,视线扫过病房内忙碌的护士和门口满头大汗、正在整理衣物,擦拭汗水的医生。 “我们也确实该走了。”邵梓眯起眼,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人觉得他应该是心情绝佳。 就在这时,走廊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倒没有人觉得惊奇。能看见的范围内走廊里其余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别的病人家属。 都是在这里呆了一两个小时的人,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情境——马俊急救室门口的那盏灯确实有些问题,时不时就给人突兀的闪一下,很有几分个性。 但也不算妨碍视线,一是还有别的灯,二是确实只是闪烁了那么一瞬间。 江秋睁着眼,光在他眼里一暗一明的闪过。 但在此之外,还有一个人的身影在这闪烁的一瞬间之后快步走过,从卫生间的门口出现,静默又迅捷的穿过走廊,经过他的面前顿了一下。 说是快步,也不尽然。那步伐恰好夹在有急事的紧赶慢赶和闲庭信步之间,无论归于哪类似乎都不大合适。 陆遥坐在他旁边,正忙着收拾东西——她刚放在一边充电的平板以及它的充电线。感觉到前面有人经过。 她下意识的抬了抬头,只瞄了一眼是个带着黑色风衣兜帽的人,兜帽把整个脸埋藏在了黑暗中——他还戴着灰色的羽绒手套。她又隐约听到了不远处一点琐碎的声音,忙完循着声音扭头,正看见江秋低着头,端详着自己伸出来空空如也的手。 “江哥,怎么了?”陆遥好奇问道,很少见到这位江医生表现出什么多余的兴趣,这还是今天头一回,“手没问题,很好看啊。” “没……事。”江秋把手放下了。 “我们走吧。”邵梓已经站起了身,身后跟着准备就绪了的。 江秋也站起来,跟着两个人走了出去。 走到楼梯间门口,他微微侧身,回过头看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转回去。 靠楼梯间的可回收垃圾桶里的最上一层,在刚被摘下的随意丢弃的一次性手套的铺垫之上躺着一个纸杯。 它的形状很特殊,好像被捏扁以后整齐折叠起来一样。 可谁又会去无缘无故的折磨一个可怜的纸杯呢? 第十一章 例外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那栋楼里有高清摄像头无死角安插,马俊的药起码不是别人冲过去强塞的,除非他能直接从楼上直接蹦跶到小区外头那里去,他的行动轨迹都很清晰。 倒是小陆刚发现,马俊有个心理医生,是家庭医生,因为马俊的账上每个月固定有一大笔钱划到他那儿,和马城给的零花钱,游戏氪金的钱,衣食住行的支出是所有的账面内容。 可以确定,起码他的古怪有心理因素在里边了。可惜啊,心理医生不能透露病人隐私,这条路还得缓缓才能进行下去。” 邵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混杂着早餐店嘈杂买卖的背景音和座位旁转动着的风扇呼呼的风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进一步确认,又说道:“那两种药也应该是这个医生告诉他有这种东西了,马城的购买记录里有过阿米替林。不过马俊丢掉的那药确实是他自己去买的,药店的监控还明明白白拍出来了他的脸。头儿,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医生糊弄了马俊,叫他买了药再多吃点?” 梁安坐在驾驶座,正敞开车门透着气,往外看了一眼的同时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真要这么算,马俊也不是傻子,好歹不是拿过那个……什么什么奖?就算有人忽悠我八十岁的奶奶一次吃这么多药,她老人家也能立马警觉起来再给她的乖孙子打个电话。” 邵梓虽然没有得到更有参考价值的回应,倒是自顾自的把话题进行了下去,“不过起码这案子能问他本人,等他醒了再说。但李烈钧的案子……确实没什么突破口和联系。啊对了,你那个材料我昨晚送过去了,叫人做着,检测结果今天能下来,有什么急用吗?” “目前还没有用。”梁安很坦诚。 一边听着,他走下车,像保安打了招呼便走进了眼前公寓的大门。 邵梓啧了一声。 “你觉得李烈钧的案子和马俊的关联点在哪儿?”邵梓点了碗鸡蛋面,抿了口热腾腾的面汤。他口味不重,但喜欢吃面前喝第一口增加味道,“如果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马俊,嗯,一个人似乎并没有杀死李烈钧的作案时间。” “我不知道老莫有没有跟你转达过,我说过,这些个案子有第三个人。” “她只说了,你说的这些破谜语让你自己转达,省的别人猜错了还要被你笑话……至于你说的这‘些’?”邵梓晃了晃神,没注意,被面汤烫到了,嘶了一声,又放下勺子缓了缓,吹了。 “你是指给马俊叫救护车的人?他应该算是马俊的救命恩人吧。我后来问了医生,那种情况要是晚点送过来可能就没救了。马俊一个人住,又把自己关在门里不出来,家里人也不交流,要是没那通电话,一晚上过去人都凉了。” “如果那个人打那通查不到来源的电话只是为了置身事外,那这位好心人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现在最大的嫌疑人不仅濒临死亡,还在自己的家里?”梁安觉得时机差不多,抬腿下了车,“甚至知道在第几层的哪一间。马俊的父母家马俊本人近几年都没回去过几天,客房更是临时安排的。即使他有相熟的人,也不太可能在日常闲聊中就透露出这种个人隐私信息。” “两种可能吧,一是我们的马俊先生寻死后反悔,在人命关天的时候想起要掩饰是自己干的傻事,用技术手段转了几道地址甚至用上了变声软件改变了声音叫救护车来救自己。” 邵梓也是觉得这个猜测有点离谱,不由得自己笑了一声,又道: “另一种,无论马俊是被人误导,还是他自杀,都有另一个人在关键时刻救了他。这个人熟悉他的当前地址,了解他的具体信息,甚至提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吃下过量的药物,什么时候打电话能刚好救下他。” 梁安没有回答他,只是听着邵梓继续分析。 “可这也有矛盾。马俊自杀反悔还在这么点时间内用了各种手段竭力掩饰这种猜想虽然好笑,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是意外发现他自杀,其他所有信息都知情是不是有点难度。”邵梓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最后一种可能,如果是别人要诱导他去死,为什么折腾了大半天,费尽心机设计他去死,而且计划几乎完美无缺的情况下,却最后挑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时间把他救下来?” “如果是被言语诱导的自杀,不算完美无缺。”梁安笑了笑,“如果马俊真死了,以谋杀案展开调查,我们可以立刻检查马俊所有的通讯设备的记录,只要这位马少爷没有隐藏这位犯人的想法,乃至于即使想包庇,技术手段或者时间安排上有棋差一着的可能,总能找到诱导自杀的‘饵’。虽然人没死,也不是不能趁着人还没醒技术层面上偷偷搞点小动作,验证几个猜想。” “你这种违法乱纪的笑话也就能和我扯一下了,”邵梓一时有些无言,“有本事你去跟宋局唠嗑唠嗑,他一大早就在办公室里坐着,正好没事干,训人一顿还能解解闷。这玩意儿又不能当证据使。” 也是。 梁安当然是在开玩笑,但也不全是玩笑话,他郑重道: “你要知道,无论如何,马俊是自己服下的显而易见过量的药物。说来也好笑,马俊这案子目前没有一条线索能证明在我们的业务范围之内。如果他醒来以后自己不肯配合,或者避重就轻,我们照样抓不住那个可能存在的幕后人士的尾巴。倒是把他作为杀死李烈钧的嫌犯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拿到更多的资料。” “所以恭喜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马俊究竟和李烈钧的死有多深的关系。” 邵梓擦了擦嘴:“但是啊,即使先不管证据的问题,首先马俊从时间上考虑无法独自完成整起案子。其次就算他有个共犯帮他完成一些不在场时可以完成的步骤,马俊如果是凶手,他的动机又是什么?真的和那个爆料贴子有关,因为爱情?” “我倾向于先排除这个选项。”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会不会首先排除了一个正确选项。”邵梓持怀疑态度。 梁安倒是有些诧异。 “我问你,你觉得马俊自杀,他的动机是什么?” “为了死……还能为了什么?” “我说了,马俊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虽然在外独居而且没有工作,但心里渴望着和父辈、姐姐一样的生活。他独处的问题并不是能力不符,而是存在着某种影响了一切的心理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住他心坎里了?你总不能因为你觉得爱情很俗,反对这种单纯的可能吧。” “一开始只是推断,调查之后的所有细节都在向我强调着这个事实。”梁安咂了咂嘴,“你觉得如果以这个为基础,他沉迷于游戏养成角色的行为属于一种什么心理?” “我还能说他是为了网恋解闷呢。” “你要搞清楚,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自暴自弃——和李烈钧不一样,他本来就没有自暴自弃。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种消遣,仅此而已。他的家人都了解限制他成为自己想做的人的因素是什么,他也有在积极的改变这一现状,看心理医生治病,自己阅读学习专业书籍,和李烈钧截然不同。他的心里有未来。” “所以这能证明他不会为了爱情一时冲动而杀人?” “如果是为了爱情,不是说不会冲动杀人,而是不会策划杀人。或者说,对于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选项。如果他渴望未来,那么即使他真的在冲动下杀人,他的第一反应也只会是掩盖好自己的罪证来保证自己脱罪,而不是特意大费周章的回到父母家来自杀。” 梁安试图把自己的思路解释清楚,“但这案子有明显的计划性,无论是翻墙进入小区还是逃走的路径等等。 以爱情为动机策划杀人,你觉得是因为马俊真的信了那个帖子里比李烈钧的电脑还'清楚'两个人感情经历的鬼话的缘故?因为一些毫无根据的话语,直接策划出了整个天衣无缝的谋杀案——他的计划没有任何漏洞,处理的现场干净的和他逃跑的路线一样毫无破绽。 你要知道,在马俊出事前,他甚至不算怀疑对象,只是和李烈钧有关的人。” “在你看来,自杀本身就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 “那么,又是谁想要阻止这个目的达成呢?”梁安走到李烈钧的卧室的书桌前,低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眼前赫然是一张信纸。 “遗书啊,”他像是毫不意外,“真老套。” 里面的内容相当简单,与其说是遗书更像是认罪书。包括陈述自己处理证据的过程,用燃气烧毁犯案时穿的运动鞋,把犯案用的登山匕首扔进公园的中心湖里。 时间地点人物,感情经历和人物情感相当动人,可见这位“写手”上学时的语文水平很高,和热门跟贴的楼主一样的“有才华”。 大意概括来就两句话,因为打抱不平上门理论,一言不合冲动杀人。 自杀则描述的比较含糊,夹带着无数种恐惧一类凌乱的情绪,总之主旨是因为懊悔杀人的行为。 据说是源于无法处理的凶器,让他感到相当恐惧,还因为罕见的牌子或许会把调查目标导向自己。 在随时会被逮捕的惶恐中,他说,他终于挣扎着决定了结自己的生命。 “他怎么不把‘我在撒谎’写在脸上呢?”梁安却是相当的不屑,拍了照,传过去,转头看向这一间整齐的居室。 “怎么?”邵梓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不由得问道。 “我说了那么多都是猜测,基于对马俊这个人本身的了解,可我现在反而更确定了。他很聪明,但不懂人心。”梁安随手把遗书的内容共享了出去。 “为什么这么说?”邵梓速读了一遍马俊的“遗书”。 “一个因为害怕被抓而自杀的杀人犯,是不会有闲心写这样以真情实感的后悔的遗书的,即使写了也会因为恐惧而随时带在身边。害怕被别人发现,害怕事态在自己不可知的地方持续扩大——未知永远是最大的恐惧,这句话对所有人都适用。 无论目的为何,写下遗书本身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乃至家人朋友。而马俊并不是一个薄情人,他的遗书可能会有忏悔,但不可能没有自己寄托在自己所爱之人身上的情绪——别忘了,他是一个即使因为特殊原因独居,也要模仿崇拜着优秀的家人的固执者。 情感本身就是一种影响因素,因为没有经历,所以可以试图伪装,但逻辑上会错漏百出,所以这方面……他还是嫩了。” 从每一个线索和近乎完美的逃亡方式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有着明确计划的凶手,他的故事并不是什么一时冲动悔之晚矣的桥段。 正因为深爱着亲人,所以不愿把自己拟造的自白放在他们可以轻易触及的地方。而是挑选了一个亲人不会主动接触的“必然”的位置。 那么,这样自信的他,有为什么要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拟造出这样自我轻贱的自白? 正在这时,门口的门铃响了。 梁安看了过去。 第十二章 真假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门铃响了几遍,似乎室外的人早已习惯屋主反应并不是那么快,每次铃响都隔了有一段时间。 马俊家的门铃设计是按多久就响多久的类型,但可能外头的人懒于一直提醒,每一次铃响的持续时间都不长,似乎只是随手想起就按了按,并不急着进门。 梁安凑在门口,从正中间的猫眼往外看。门外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手上拿着手机,靠在门口的墙壁旁等待,似乎是笃定了马俊在家,又或者觉得他在屋里没听到铃响,刚用电子设备叫他,他的神情比较轻松。 他穿的倒是很随意,不像是工作的样子,更像是拜访普通的朋友。他只是安然等在一边,还时不时往马俊家的门的方向看一眼。 但这人梁安认识,虽然只是在档案上见过证件照的样子,和本人差别不大。 这位是马俊的私人医生,名叫童鸿光。 梁安没急着开门,找邵梓要了这位家庭医生的联系方式,催了一分多钟就给发过来了。 他想了想,稍微做了些准备,打开了录音的设备,拿起手机对着号码直接打了过去。突然听到铃响,门外的人也是一愣,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童医生,您好。”梁安站在门口,注视着门外人的表情和动作。 “我是昱州市总局刑侦大队第三支队支队长梁安,办案需要,请问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有时间吗?可能要一段时间。”他把话放的很慢,但语气不容置疑,很有几分沉稳坚定的说服力。 “……哦,啊好。”童鸿光明显是一愣,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有什么事吗?我这边,呃……有空。” 看他的反应,梁安却是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稀奇。 他转身,轻手轻脚的走向阳台的方向。 “您的病人马俊具体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是不能透露的是吗?” “嗯……对。”童鸿光的声音有些稳定了下来,“我们签了协议,这属于病人隐私,所以很抱歉……” “没关系,不用解释。” 梁安笑笑,他已经走到了阳台的位置,往外看了看四下没几个人不至于被围观,“我们来问下一个问题。”他当机立断,趁着说话的间隙翻下了阳台,调小声音后跳了下来——马俊的公寓在二楼,通话语音调不到零。 “好的。”见这位警官有一会儿没有回话,童鸿光的心神也稳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心静气,倒是没发现这是电话对面的人的停顿,以及由于声音调小而不太明显的落地声。 “之前,我指的是在你出差以后——你是不是给马俊开了一些药?” 梁安落地落的很稳,几乎没多少对地面冲击造成的撞击以外的声音,只是吓到了一旁小广场上练习舞扇子的老太太。 他没来得及多作解释,只是一边走一边掏出来警察证给老人家看了看,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容可亲,看上去确实可靠,像是突然想起披上了一层人模人样的羊皮。 “对……是的,阿米替林。我让他每天服用,看看效果怎么样。警官,是那些药出什么问题了吗?” “昨天出了点事,马俊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梁安顿了顿,把自己的信用暂且搁置,说的好像真的似的。 这人没有提及百忧解。梁安早就找莫云晚问过,百忧解可以增加阿米替林在血液中的浓度。使用这种药物,达到“用药过量”的效果会更加容易。 “具体是出了什么问题了?虽然阿米替林会有副作用,但正常情况服用应该没有问题。”童鸿光的声音像是实打实的在疑惑,又有些忧虑。 梁安站在公寓楼楼下的门口,往上看去。这个地方往上走,过了楼梯的拐角基本就会被童鸿光察觉到。他本来想着这时知道马俊不在可能人会下来,可是童鸿光却没有。 于是梁安悄悄的打开了大门,又一次。 “药物服用过量。”梁安的声音很低,“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电话里的声音停住了,只传来几声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是情绪有些不稳。 再走上去,梁安看见了楼梯间转角处的童鸿光。 电话突然断了,留下嘀嘀嘀的忙音。 楼梯间透风的小窗下,他蜷腿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神情已经不复之前等人时的安然若素,他的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扶着脸,咬着牙,身体不住颤抖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快要到极限了的情绪。 虽然早有怀疑,但梁安也是此刻才真正确定,事情和他脱不了关系。 马俊本人并没有医学背景,无论是对于他而言,还是对他的亲人来讲,导致他入院的药物对于他而言并不可能是自杀的第一选择。 都说是药三分毒,但具体多少的药量致死也是未知数,他有千万种更熟悉的方法帮助他快速死亡,但他为什么会选择这种? 有人提点。 这时,童鸿光也察觉了附近的异样。他站起了身。 “谁?” “有些冒昧,但确实很巧,也算有缘分。我刚巧被派过来调查马俊的居所。您懂的,警方也想尽快破案,调查一下马俊的家里是否存在一些证据。我是刚才和您通话的那个人,我姓梁,我刚提过您也知道。”梁安眯着眼,倒是不动声色,似乎坦坦荡荡,毫不心虚。 “……梁警官。”童鸿光确实吓了一大跳,但也飞快的缓过神,强装镇定,只有手指在背后捏着手机微微颤抖,“抱歉,我可能有点急没给您说清楚,我今天本来约了马俊……马先生复诊,但我一开始不知道他现在不在这里。” “复诊。”梁安把字咬的很清楚,睁大的眼里是迫真的疑惑,好像他真的只是单纯提出第一反应下的疑惑,“可您刚刚不是说,您有空?” 童鸿光眼神有些游离,但很快再不闪躲,“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些急了,很抱歉,我和马俊先生比较熟稔,也算是朋友关系,我是想着如果能优先配合警方工作,他应该不会觉得我太失礼。 马俊他是一个很好很随和的人,只是不擅交际,我即使不作为朋友,也希望他最后能没事。好人有好报……抱歉,我可能感慨的有点太多了,希望没有浪费您的时间。” 他几句话不离抱歉,倒是一个很讲究礼貌,讲究的甚至有些过分的人。 梁安不禁想起这位有留学的经历,倒是很符合那国人两句不离“sorry”的习惯,大概是受了些影响。 “也对。”梁安像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童医生,刚才电话怎么突然挂了,是没电了吗?” “手机是老型号,品控不好,经常时不时自己重启一下。”童鸿光有些尴尬的笑了,“老是这样,我也习惯了,抱歉,没想到这个关头它还出故障。正准备把它打开再拨给您呢,幸好警官您在这,应该不会耽误您的工作。” “那你是有什么话还要补充的吗?” “是的。”童鸿光微微垂头,声音平稳,语气却有些无奈,“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马俊有什么理由会自杀。但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觉得他出事可能和我有关。是我的失职,抱歉。也因为察觉到这一点,刚刚情绪……一时有点失控。” “是这样吗?” “说来也蛮好笑的……虽然造成了这么严重的结果其实也是无心之举。”童鸿光的语气相当真诚,语调里都带着一丝悔意,动作也再没有露出一点纰漏,完全是一副沮丧又自责的神情。 “我刚才说了,我和马俊算朋友。虽然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但也时常聊天开玩笑。他不太喜欢吃药,记性也不好,常常我问他的时候说自己又漏了几次没吃,我很头疼,一直很关注这个问题。 就在我出差的时候,我和他打过一通电话,因为他纠结于自己的病久久不好心情有些急躁,我跟他讲玩笑话,安慰他说多吃点药可能他的病能好的快一点。 也许是他真的把话当了真,我也没把话严谨的讲清楚。当然,精神上的疾病在特定时间也影响了一些判断力,就真的因为太想要把自己治好而一时冲动——他一直很想要快点好起来,是我疏忽了,太相信他的理智,有时候确实忽略了他还是一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病人。” 梁安眯了眯眼。 “这件事确实有很大可能是我的责任。我也很担心马俊的情况,所以警官,如果可以,请把我带回警局吧。 我愿意配合一切调查,即使万一的可能不是我的责任,如果马俊能醒过来,我也能第一时间搞清楚状况。 如果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的愧疚也不容许我进行其他的工作了。”他说的很诚恳,表情也很真挚。 确实很少见犯罪嫌疑人没露出什么确实的破绽,倒是自说自话的想把自己送进警局,甚至当着这位刑警支队长的面给自己定了个“很大可能”的责任。 当然,这番话已经讲到了这种地步,梁安也实在没有理由叛逆的对他的提议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于是在梁安装模作样的再次调查了马俊的公寓以后,童鸿光坐在了车的副驾驶。 “童医生,稍等,我还得处理点事。” 由于这位童医生算是自己找上的门,事出意外,梁安也没什么兴致给些当作犯罪嫌疑人的束缚,只觉得莫名有种不尽如人意的烦躁。 他直接把童医生落在了车上,关上车门,走出去了一段距离。 “所以,你听出了什么吗?” 梁安靠在公寓楼停车场的角落,对着另一台一直开启的手机说道。 “是你的问题。他应该早就知道了,马俊没有死也不会死,甚至可能已经醒了。” 梁安若有所思,好像被牵着鼻子走导致的坏心情也平复了些。 “马俊这个年纪和身体状态和这个中毒原因,即使是第一天晚上出的事,如果第二天这个时候还活着,就不可能存在还在抢救的情况……嗯,就会那样。” 像是觉得不够完整,电话对面的人还犹豫了一下,再补充了一句,有点避讳的意思。 “行。”要死就早死了是吧。 梁安有些无言。 但这位医生并没有表现出来对这份谎言的认识,也没有拆穿,只是自顾自的坚持着想要自己认领罪名。 “是因为你太多嘴了。” 电话对面的人还在纠正他,话语有一点责怪的意味。 但语气却很平和,像只是在叙述一件普通的事情,像是今天吃了什么,或者只是聊天。 梁安稍微犹豫了两秒,还是把电话放下了——但没挂断。多看了一眼就重新倒扣在胸前的口袋里。 所以,现在呢? 第十三章 交错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药物服用过量……你应该知道会发生——” 电子设备模拟发出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嘀——嘀——嘀—— 经过多次的传输和复制,电子设备模拟出来的声音已经有了些模糊不清的倾向,甚至有些刺耳。 音质像劣质塑料掰断后断面上的毛刺一样坎坷不平,衬托着录音几次播放结束后的空气里有一种难得的清静。 自然光档位的台灯让书桌上铺满了明黄色的灯光。笔记本电脑被随意的摆在桌子的另一边,灯光最亮的地方躺着一张空白的信纸,被一个老式的翻盖手机压住了,这才没有因为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悄悄扫跑。 连座椅前方袖子耷拉在两边,被人披在背上晾着的黑色连帽衫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正懒散的瘫在椅背上的青年小幅度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意识到自己稍微有点衣冠不整。 他慢吞吞的把袖子扯起来穿好,然后玩了玩自己鬓角处许久未剪,有些长得太快了的散乱发丝——发尾有些自然卷,确实适合卷在指尖玩耍,是天生就获赠的玩具。 他玩着玩着,玩的没兴致了,就微微扭头,眼神撇过去,懒散看了一眼书桌旁挂着的钟表。 “喏,时间快到了,但……要不再休息一分钟吧。” 他自言自语,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做了从头到尾幅度最大的一个动作。 手臂一伸一缩,迅速把那只小小的手机拿起,紧接着随手扔进了身后晾着的连帽衫垂下的帽兜里,整套动作头也没回。 扔的很准,没弹开也没有滑出来——他还颇得意的自己笑了笑。 又啪的一声把自己整个人砸到了椅背上。 他合上眼,似乎确实是认真的打算再睡一觉,并为此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虽然好像是有危险了。”他突然在一片寂静中说道。 仍然闭着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点头,一边小声的嘟囔。 梁安难得有些败兴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感觉自己有种被算计到了的感觉,尤其是自己带回来的给案情制造了一定程度上突破性进展的童鸿光,童医生。 倒不是他唯恐天下不乱——他巴不得早点解决案子回家睡觉。但被牵着鼻子走的异样感觉比加班更让人不悦。 还有很多谜团都没有解决,但童医生似乎已经自顾自的单方面结案了,把整个事情发展都穿成了看似没有任何漏洞的串。 成熟的嫌疑人应该自己学会审问自己,懒于工作的梁安一向这么觉得。 但从直觉上来讲,这种“成熟”的嫌疑人比闭口不言的更为可疑。 可他确实暂时找不出什么其他的破绽,只能捏着鼻子听从嫌疑犯大哥看上去分外妥当的建议。 “童医生,喝茶。” 邵梓倒了两杯茶水,笑吟吟的,完全看不出此刻的心理活动,只是言行举止仍然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在审讯室里单独和嫌疑人同处一室,却像是相熟的老朋友相约在茶馆聊天。 “抱歉,我暂时没什么心情。”童鸿光苦笑道。他的反应倒是很正常,手放在膝盖上,有些小动作,像是被那么友好的对待倒是坐不住了,很有些无所适从。 “没事,放轻松,不如再跟我讲讲你这边……” 童鸿光的自白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怀疑。 梁安在审讯室单面玻璃的另一边,看着童鸿光再次复述之前说过的话。 他不觉得邵梓真有这么镇定自若。尤其是对于邵梓这种极善于装模作样的人。 确实,他可以做到把内心期望的审讯流程转化为现实,但循规蹈矩同样也是一种常有的通病。 当缺少先例,不知道什么才是最优解的时候,他的态度和行动越出人意料,他的心理实际上就更混乱。 你明知道他是在扯淡,但即使想要拆穿他,却还是感觉像拳头打进了棉花里。 童鸿光本身的心理素质确实过关——但或许这还要感谢梁安本人提前给到童医生的惊吓,经历过这种出人意料的“巧合”,也没什么更能突破他的心理准备了。 梁安看着童鸿光继续他真诚的叙述,摸了摸下巴。 心底里,总有个声音在这时和他抬杠。即使他并不愿意听到这个总带着阴阳怪气嘲讽的声音——他更想听点别的。 【如果是我,就会从动机开始。】 如果声音有实体,梁安不会动手打人,但会想办法阻止这个人出声——即使不可否认,叛逆的对抗性心理同样有助于破案。 最开始的质疑源于马俊自杀的理由很难被相信会这样简单。 一切的谋杀都有一套固有的思维路线,从“起兴”,到最终实施,必然有其脉络。无论是杀别人,还是杀自己。 而假设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第一条脉络有迹可循,第二条脉络紧接着出现,那便很大程度上不是巧合。 就如许多的连续杀人犯,杀死第一个人往往是杀死第二个人的铺垫——他或她由于第一条脉络而开始执着于这种行为。某种角度上看待,虽然马俊第二个谋杀对象是自己,但绝对和第一起案件脱不了关系。 显然,童鸿光所描述的由于疾病认知错乱而误服药物不属于这种“连环杀人”的续篇作品。 被匆忙归结为巧合的事情往往并不是巧合,而一个明明因为不在场而置身事外,却理所当然的竭力试图把责任归咎于自己的人自然值得怀疑他的动机。 马俊的动机,以及童鸿光的动机。他们的欲望促使了案情的发展,但同时互相之间,可能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肯定马俊就是第一起案件的凶手?】 声音极其自负,像窥探到的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梁安只觉得这声音带着趾高气扬的气焰。 马俊确实写下了遗书。其中,他描述了他参与第一起案件的过程——和警方推断基本相符,除了凶手或者假设存在的凶手共犯也没人能够知道。 他也确实具备相应的身体素质,其余通过网络调查到的和他有实质关联的人也不少,出人意料的是真实身份也几次让人大跌眼镜。 其中要么是女人和小孩,缺少力量无法完成这样残暴的屠杀和来去繁琐艰辛的流程;要么是身高差点距离,和监控唯一能给出的身高范围不符,作为嫌犯强壮程度也稍微缺点说服力的宅男。 其余唯一符合的条件筛选勉强过关的,是那个提供线索的弓箭手——虽然其他条件都符合,但因为他的职业特殊,所以有一大批人能给他做不在场证明。 其他的所有可疑选项都被排除,那无论如何,马俊确实有最大的可能是命案的真凶——虽然他确实没有留下任何漏洞,因此尚未有肯定的证据。 但没有证据,毕竟是没有证据。 【那你要怎么办?】 他甚至能听到这句话里蕴含着的嘲笑一如既往,像呱噪的乌鸦。 “不怎么办。”梁安无所谓的笑了一声。话说出口,他才想起他在自言自语。有些尴尬,所幸身边没有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方才想起了什么,戴上了单边的耳机。 稍作处理了几下,重新接通了自己这边可以听见的联系。 “什么怎么办?”这是其他人的声音,是电话里的男声,此时却带着些许疑惑,“快结案了?” “没有。”梁安把手机拿出来,把玩了两下,闭上眼,似乎能听到心里的那个声音在发出难以言说的恶毒尖叫。 但他真清楚那是无关紧要的幻觉,随意解释道:“童鸿光还在重复他的那套话。线索暂时断了。” “如果马俊能完美处理干净别墅区的犯罪现场,不可能处理不掉他自己身边最熟悉的地方。” 电话对面的人像是对他之前毫无理由的单方面切断通讯相当的适应,没有提出任何意义,或者也可能单纯只是没什么脾气。 “你很想自己过去看一眼吗?我其实可以想点办法。” “我很相信你的判断。” 梁安稍微沉默了一下,有被安慰到。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借着声音排解了一下烦躁的情绪。 “即使童鸿光有一套他的说辞,突破口应该还是在他这边——他对马俊的事相当意外,他原本的预想应该并不是这样。你觉得,实际上厉害的是马俊,还是我们推测里的那个‘第三者。’” “是有第三个选项吗?” 梁安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马俊的自杀并不是为了死亡本身,而是为了掩盖真相,让事实只剩下他遗书中写下的唯一的一种可能。这个救了马俊的陌生人,可能目的也并不只是为了救人一命那么单纯。那个了解马俊,在阻止他完成他的整个计划。” 清理干净的现场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并没有完全隐瞒自己罪行的想法——他只是想让自己完成计划后,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好后事。 或许,他还想要见一面,自己印象中已经开始陌生了的至亲之人。 如果自杀是马俊谋划的杀人计划的一部分,那是什么让他即使以自己的生命和未来为代价,也要让李烈钧这个他素未谋面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呢?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有什么目的一定需要马俊杀死了自己才能完成。遇见了童鸿光,我反而有了一些猜测。或许他确实是在虚张声势,想要编造事实。但如果他认为醒过来的马俊不会在我们的诱导下直接拆穿他的谎话,那马俊必然在这方面有什么他清楚的特质。” “你知道吗,我越来越期待马俊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电话对面的人没有答话,只是敲了敲话筒,像是附议。 “你觉得呢?” 梁安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问道: “如果那是马俊计划中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那他为什么偏偏要回家呢?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许能解释很多有关于他的事实。” 第十四章 死者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马俊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完成了这一起案件? 毫不留情的杀死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完美掩盖了来去留下的所有痕迹和证据,再给自己的罪行编造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写下一篇有理有据的认罪书,甚至贴心的还留下了相应的证据。 梁安有理由相信,下湖搜查凶器的人确实能找到那把匕首。 为了让它成为铁证,马俊甚至可能在常人容易忽略的留下一些自己的指纹,再把其他抓握的地方擦干净以谋取最大程度的真实性。 他的计划的疏漏,很大程度上只存在于两个方面:放在自己公寓里供人随意查看、但过于想当然的写下的遗书,以及被人一通电话救下、仍然存活的自己。 以好事者的角度看待后者,梁安只对马俊醒来后会有什么反应相当好奇。 但作为警察,他还不太有把握能够完美的撬开这个人的嘴。 他试图隐藏在虚假的陈述之下的,究竟是什么? 梁安开着车,停在路上。 他打开了车窗,开了车门的锁。 “你直接叫我出来,是有什么新的发现?”等在一旁的江秋坐上车。 电话是一直接通着的——也许这两人中间有一个不缺电话费,可以随便花而不心疼。 “别的待会在说。江卓联系过你吗?” 看着江秋坐上车,关上窗。梁安往四周看了看,启动了车。 江秋摇摇头。 “那……”梁安做了个手势。 江秋低下头,看着自己扣上安全带,看不出表情,“没有任何异常,不用担心。” 梁安摆过头,神情淡然,似乎并不意外。 开始进入了正题。 “我们现在去李烈钧的母校,他高中就读的学校。旧的校舍拆迁了,全部都转移到了市区附近,那里虽然不是他原先走读上学的地方,但所有资料和教过他的教职工都在那。” “是临江中学?” “怎么,你还和他当过校友?” 江秋摇了摇头。 “临江中学的旧址就在你的那栋别墅的附近。我不知道你……江卓在那件事以后把那里直接划到你名下,还做了那些事有什么用意。但你,我的意思是,尽量别顺着他的意思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秋抬抬眼,但没看他,而是盯着窗外飞驰而去的树木,“所以,你又发现了什么李烈钧的问题?” 梁安难得自己被敷衍而不是敷衍别人,叹了一口气。 “我之前说找到的那本书的鉴定结果出来了,笔迹写下的时间大概在李烈钧的高中时期和参军时期之中,误差在前后五年的那段时间。 军队里不大可能有条件专门搞这种花里胡哨的精致小礼物,都一群大男人,就算给女兵也不见有这情调,高中倒有可能有些年少慕艾——算了,就早恋。 这个说难猜也不难猜,也许对象还是个文艺女青年,甚至可能是同校,同级,同班的同学。这个范围可是一条很有方向性的线索。” “你对李烈钧很在意?” 停在了红绿灯的路口,梁安敲了敲方向盘,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觉得,这案子太过完美了。” 江秋静静的等他说话。 “从犯罪的角度,李烈钧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他不出门,不社交,除了凶手,没有第二个人在他死前的几天,甚至可能是见到过他。 网络上即使有自己的圈子,但也属于游戏的社交圈子里的一个标签化的'大人物'——实际上却是个透明人。 即使他几天不在,也并没有什么人觉得不对劲,主动联系他——当然,除了那个满心游戏里的攻城略地想找他帮忙的帮主,但假设我们没人和他联系过,他应该也不会对李烈钧的消失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种突然消失在这个圈子里太常见了。没人和他交往过深,也没人会轻易发现他的异样,甚至发现他的死亡。” 安静了有一阵,看向窗外的江秋才转回过头。 “为什么马俊会选择这样一个受害者,他究竟为什么要杀他,就是这些问题?” “到了。”梁安停下车,“走吧,希望我们能拿到……我们希望拿到的结果。” 城市的另一边。 医院的门口都常有往来的人群,但很少有医院的门前会像这里菜市场一样吵闹。 拥挤的人流在单独一条人行道里塞不下,已经占据了半条马路,甚至连暂时闲置的停车位也不放过——并不是因为这座城市有多少病人,而是有许多病人选择来到这里,甚至超出了规划时的预计。 昱州市第一医院,这个名字的含金量几乎和它坐落在的福洲区的名字一样吉利,让人信服。 生活富足,不差点旅费的病人赶来这里的原因,还是这里的医疗条件和资源优越,许多专家医生的水平都声名远扬,让人放的宽心。 医院的门口附近有一条小路,通向一个附近楼房建造,导致单独被隔离出来的死胡同。 比较熟悉这个地方的人常悄悄把车停在这里,因为离主干道比较远,又不是交通经过的所在,没有太多人走动,也不太有第一次到这里的人能发现这个小小的‘停车场’。 胡同的最里侧是建造楼房时和外界隔开的塑料屏障。 在屏障的标语前方,灰色的小轿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他似乎有些不安,皱着眉毛,时不时看着自己手上古旧的发条手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见了,多半已经快要能当作古董,送进博物馆了。 胡同里只有零星的三辆车。 除了车窗上贴了车辆防窥膜的一辆黑色轿车,其余所有的景观在哪都一览无余。 干坐着不动弹,只有开窗透气的时候有了些动作,傻坐在那的中年男子实在显得有些奇怪。 索性也不大有人经过,只有方才最靠外的车主停进来时提前让孩子先下了车,小孩蹲在一边的地上五音不全的唱幼儿园教的儿歌,那时候才给这个地方增添了几分活气。 “怎么办……”然而这也缓解不了中年男人的焦虑。他还是专注于自己的事,甚至没听清楚小孩唱的什么,看着自己的手表,又拿出了一部手机——虽然牌子和价钱都不便宜,但版本相当旧的智能手机。 他打开通讯录,盯着上面熟练的能划出来的几行字,咬了咬牙,想点又没有去点。 “不行……不能相信……他们会出卖我,他们会……”他忍不住念叨着,布满皱纹的手甚至有些发抖。 然后他又往上翻,划到了通讯录的顶部,最容易点到的一条。 【a.鸿光】。 看他严肃古板的神情,这或许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昵称,只是为了把这个通讯人置顶,更方便点到而特意设置的前缀“a”字。 他死死盯着那几个字,但还是没有下决心点下去。 “喂老头,别挡道,我急着有事呢快一点,还不快把车开开!” 车的隔音不好,中年男人听到了声音就是一愣。 他抬眼看过去,发出声音的方向是那辆黑色轿车,此时似乎正准备倒入靠近屏障另一边的位置。 “还不快点?”那辆车靠近了,窗正对着中年男人。但因为车窗上防窥膜的存在,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我这不挡你道。”中年男人出声回应。他语气焦躁有些不满了,泥人也有三分火。 “怎么就不挡了?”黑车里传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声,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你这老东西不要不识好歹……” 而且缓缓打开了一点车窗。 中年男子现在有些惊弓之鸟的预兆。他感觉有些不对,忍不住往副驾驶座的方向靠了靠。 打开一小截的车窗突然停了。 “别动弹。”黑车里传来的声音低了下来,似乎有些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你……” 还没等中年男人反应过来,车窗里里抛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划出一条弧线,正正好掉进了灰色轿车的车窗。 黑色的轿车转眼间开始加速驶过,没有十几秒就消失在了中年男人的视野里。 他还有些魂不守舍,甚至有些拿不住东西,差点把那东西丢出去。 刚刚好砸到坐在驾驶座的他的怀里。 缓了缓,他低下头,只是愣愣看着那东西。 那是一台小巧的翻盖手机,屏幕上还闪烁着亮度调到最低,但没有息屏的微光。 黑色轿车正在匀速的前进。 坐在驾驶位的年轻男子把黑色连帽衫的兜帽扣在了自己头上。 也不知道会不会遮挡视线,只是如果让交警发现他在开车时这幅姿态,或许得严厉的把他扣下来,从行车安全到态度,方方面面好一顿教育。 他甚至还休闲的哼起了歌——那个蹲在一旁等妈妈的小女孩唱的那首,原封不动。 这么耳熟能详的儿歌歌曲,他却连有些跑调的音符都没被改回来,跟着一起把调跑上了天际——没跑调的部分倒是颇为好听。 他哼唱了半段,唱到小女孩等待结束,牵着妈妈的手离开时唱的最后一个音符。 休止,有些遗憾似的咂了咂嘴。 “接下来,应该会更有意思吧?” 等红灯,他又抽空玩了几秒钟的手机——又是一个活该挨教训的动作,让人怀疑是不是不该给他发驾照,让他过了科三的驾校教练是不是该告他诈骗。 “真可惜啊,医院监控看不到。”他的眼神有些失望,“要不然总得弄个大乐子。” “你说对吧?” 他微微扭头,似乎在看着什么。 可车上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第十五章 往昔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很抱歉,警官。”童鸿光微微垂头,“我确实不太清楚你问题的答案。出差这段时间,除了那通电话,我和马俊没有过任何线上的联络。” 他很真诚,但当这种真诚的情绪持续的时间太久了,也难免引起厌烦的情绪。 但能保持这么久心绪的稳定,甚至没有一点点发火的迹象。 邵梓确实很佩服他能沉得住气,哪怕这个人已经和他耗了很久,连邵梓这个审讯的主动方都有些精疲力尽了。 “您稍等一下。”他决定透透气,走出了审讯室的门,叫辅警把童鸿光也带去休息。 邵梓其实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我们会不会真的抓错人了。” 从头到尾,总共审讯了已经有五个小时。最后一个小时外出走访的陆遥才不知道究竟是跟着还是带着宋乔雨这个前辈回来。 她也看了有一会儿,甚至回顾了之前审讯的录像,认真道:“这个人挺有耐心的到是真的。换个哪怕脾气正常的,不管是不是在撒谎,都该开骂了。” “首先声明一点,人不是我们抓回来的,是人家‘自己把自己请过来的’。”邵梓想起了梁安一开始发给他的消息的内容,一时也是觉得有些好笑。 “其次,他有破绽。” 邵梓转过身,看向会议室桌上刚刚拿出来的物证袋。 “但是他什么多余的也没说,只说自己其他的都不知道。”宋乔雨忍不住插话。 “既然不能让他自己说出破绽,那就给他看看他的破绽。”邵梓戴着手套,从物证袋里取出一个物件,掂量了一下,“这是我刚找他要的,他的手机。” “他不是你问他要,就直接给你了吗?还爽快的主动给你解了锁屏密码。” 邵梓不答,只是打开了手机的屏保——密码已经解开,随便就可以查看里面的所有东西。 “现代人,尤其是年轻人,基本没有离的开手机的。即使可以给人看,里面也多少藏着几个小秘密。”邵梓摇摇头,“他确实果断,但太果断了。事出意外必有妖。” “或许他没什么秘密,比较坦荡。”陆遥又有些莫名的心虚,立刻开始找反例,“就像……就像小宋哥……吧?” 宋乔雨没回答,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陆遥只觉得背后发凉,寒毛竖起,讪讪的闭嘴了。 但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他的手还是下意识摸了摸裤兜,动作僵硬了一下。 “或者,难道他有什么是想让我们看的?”邵梓把手机交给陆遥去处理,等在一边,喃喃自语道,“可要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肯自己说出来呢?” 李烈钧母校的新校址仍然偏僻,但离市区的中心近了许多,隔壁就有地铁站,还有一条直通市中心的高速公路在附近几公里的地方。 昱州市地形相对平坦,但有许多青翠的小山包。 有一条大江横跨市区,附近蜿蜒着它分出来的几条大小不一的支流,其中一条就在学校的一侧。绿水绕山而行,这里虽然没有自然公园的空气清新,但也能够勉强算有一片好风光。 学校的假期接近尾声,刚好是老师都到岗准备,学生还在家的阶段。 梁安拿着警察证一路畅通无阻,问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李烈钧曾经的班主任——现在是级部主任,姓唐,是一名物理老师。 “李烈钧呢,我印象里是个很开朗的小子,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 唐老师也就三十来岁,不到四十,人很和善,话多,应该是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类型,“成绩好,人缘也不错,那时候的小孩里算是不用太操心的。自己提出来做的班长,分班以后也刚巧由我带。 很幸运,我那时候刚毕业,第一次当别人的班主任,也没什么经验。他属于那种主动帮忙的类型,以前应该也经常做班干部。说来有点惭愧,我这个新手上路,倒像是个累赘了。” 江秋下意识朝梁安的方向瞥了一眼,没看到他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反应。 “那他有没有过什么特殊的……感情经历?”梁安倒是单刀直入,“或者有可能没有发现?我也不知道贵校对学生早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介意。” 唐老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个嘛……确实。实话跟您讲,规定归规定,这种事情在我们学校算管的松的。大部分老师……反正我是这样,只要不影响到学习,别嚣张的到处宣扬或者弄出什么大问题,我们当老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就是了。 他们不告诉我,这些小把戏我自己也多半看的出来。包括那些眉来眼去的,或者上课单方面走神,不看黑板对着人家……异性的脸蛋发呆的。 李烈钧么,这方面他是比较受欢迎的。高一还好,高二开始就有好几个盯着他挪不开眼的,越来越多,就因为这个我印象特深,现在还记得。 但我没见他特别关注过谁——新人班主任么,忙完课堂的工作就有够手忙脚乱的了。下课以后他们有没有什么特殊交往,我也不清楚。以那小子的受欢迎程度,真要找一个也不难,或者也可能他这方面也很有些经验,连我都瞒住了。” 梁安点点头。 “很出人意料,是么?” 走在离开学校的路上,江秋跟着梁安的脚步走着,问他。 “我确实是没有想到,成年后有那样寡淡人生的李烈钧,居然曾经是一个这么……”梁安的话顿了顿,似乎在想着怎样描述比较好,“特别的人。” “这个特别,让你拷走了那几年所有的学生名册?” “我确实很想知道,究竟哪里是李烈钧人生的‘转折点’。”梁安停下脚步,回过头。他们到地方了。 “下一个问题,”江秋想了想,还是发出了疑问,“你既然早就知道了想要做什么,不需要帮忙提醒,为什么要带上我。” “我记得这应该是你的‘要求’,你不记得了?” “但那不是一个要求。”江秋皱眉道。 梁安打开了车门,笑道,“只要你记得当时说过的那些话,我就放心了。起码你没法反悔不是吗?” 江秋跟着他上了车,眼神有些飘忽。 “不过要是你装傻,我也拿你没办法。”梁安叹了一口气,系上安全带。 天色渐晚。 窗外的路旁是江水的支流,虽然坐落在一片供给几千人吃喝拉撒的学校旁,但这里的受污染程度并不高。 水流清澈,映着山包碧色的倩影,随着晚冬的最后一缕寒风,影影绰绰,摇摆不已,与周边的一切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怎么说呢,希望别再多些麻烦了。” 江秋又瞥了他一眼。 同样是高速公路,与江畔昏暗的灯光相比,灯光照耀的城市另一角着实是流光溢彩,好不热闹。 片场的人流还没散。 几个主演和几十个群众演员在租下封住的偏僻高速公路上,分别各自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辛苦了瑞哥,辛苦辛苦!擦擦汗,好家伙,一个下午没歇过了。” 一旁的助理殷勤的递上毛巾,坐在花里胡哨的改装摩托车上,身穿经过修饰,显得分外骚包鲜亮警服的青年把毛巾接过来。 他先擦了擦额角的两滴汗,又把整个头都盖在毛巾里用力涮了一遍,擦完又把毛巾递了回去,露出一张俊脸。 一张充满怨气的俊脸。 “没事儿,你先回去吧……” 这位帅气的“瑞哥”精神绝佳,心情看上去可不怎么好。 他目视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走到另一边,才小声跟一旁的助理抱怨道,“真他娘……真的是令人败兴致啊。就这?啊?就这!” 虽然声音确实不大,还吞回去了半截脏话,但他的语气恨恨的,像是要弥补什么倔强的遗憾。 助理看着自家大明星想发火又不敢发火,说出半截的脏话却只敢憋回去的样子,有点想笑,但也不太敢笑。 惹了这位不高兴虽然不会挨打,但要在他自己跟生闷气的时候安慰他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虽然不至于丢了工作,但这位委屈起来,保不齐就给你罢工不干了呢? “姓任的呢,怎么不见他人。”瑞哥还自己跟自己生着气,准备找个机会发发火,“他跑路了?” “任哥他说他去找导演谈事情,让导演帮忙给你讲讲戏,明天的戏。他一会就回来,让您在这等他跟导演过来。” “他去找导演?” 瑞哥难以置信,甚至激动的猛拍了一下他的摩托车车把,“他上次找导演,导演让我从两层楼跳下来绑个威亚慢慢悠悠搁那滑下来,说是要后期快进——才三层楼底下还有气垫,至于吗我就问你?至于吗? 还有上上次,那个啥古装剧,他足足给我整了八个备用替身,还好那导演有点眼光我好歹没用上。他是不是把我当残疾人?还是我哥又跟他说了啥,给他下了死命令?他以前要是这么神经,我犯得着请他?” “瑞哥,要不咱有空去蹦蹦极什么的吧?缓解……缓解一下压力……” 小助理头都要大了。 越想越悲从中来,瑞哥痛苦极了,悲哀道:“他说啥时候回来,我得赶紧溜。哦对,我记得有个商场,是已经提前租下来,明天要去拍的地方?” 他猛地转头看向小助理,恶狠狠地说:“你就说我渴了去买水喝,找找灵感顺便入入戏,方便……方便明天的拍摄,对,就是这样。就那什么为了和角色融为一体,更好的……更好的丰满什么角色塑造,你自己看着编,哈。你跟他说我会在那逛到我妈都找不到我,然后自己会回去。” 话音刚落,他骑着车飞也似的冲了出去。伴随着为了拍摄效果特地放大的引擎声。 态度嚣张,却像极了狼狈跑路的被捕食者。 小助理喊了一声,眼见着没用,只能看着瑞哥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太丢人了,实在不好意思喊大声。 助理讪讪的想着。 第十六章 意外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遥一边啃着刚点来还热乎着的手抓饼,一边蹲在墙角盯着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邵梓,满眼都是问题。 “意思是,那个童医生赖上我们了?”宋乔雨没吃饭,但也没表现出饿。他摇摇脑袋,往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不是不能理解,”陆遥几口吃完,擦了擦手,“毕竟他手机里有个实时语音监控小程序,不知情的话那一般人得下吓个半死,知情的话就更可怕了,他也许是在害怕那个监控对象,这么想下去可不得了。” “后一种的话他明说不就得了吗?”宋乔雨皱眉,他还没怎么体会过正常生活中的“害怕”的这种情绪。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邵梓突然抬头。 陆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宋乔雨倒是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邵梓一番,便把眼神转向了休息室门口的方向,拐角处。 “你当我帮你们做审讯的呢?”女法医没好气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了过来,伴随着逐渐靠近的轻微脚步声。 “你说你让我说啥?问问人家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新提取出来的死者胃液混合物味道有多大? 一队的大案子刚有点苗头能缓一缓,二队又跑去说是有个新的,我还在等马上运过来的尸体呢。你们倒是好,我就去个休息室喝杯咖啡休息一下,还得被迫营业。” “你们都是医生,没什么共同话题?”邵梓随口提问。 莫云晚摊了摊手,“大哥,喂,看清楚,我是法医,人家是心理医生,聊什么?你想想看,人家就算能讨论讨论脑部神经问题和犯罪基因导致心理变态的案例,我也只能跟他讨论讨论人脑死后的变化脑浆的粘稠度……啥的。 要以后跟科幻片似的能用检查来读取死人脑子内容物,调查出来临死前在想什么,说不定还能接上点轨,搞点学术合作。” “你这不是很懂?”宋乔雨摸不着头脑,顺口接话。 “放……”莫云晚饶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杠法,尽力把说了一半的词憋回去,“不说你话里的逻辑有多离谱,爱好和职业能是一回事吗?” 邵梓头疼的摆摆手,让他俩先停一停,放过自己。 “所以呢,监控程序是找出来了,他还是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陆遥刚吃完饼,又去摸了袋薯片,揣在怀里准备消化一会儿继续吃,“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都怀疑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干什么。”邵梓叹了一口气,“人不是他杀的他非要搅浑水,想告诉我们一些事又只说半截。他究竟是真的弄不清楚监控对面是谁,又或者他确实既想让我们调查,又不想自己跟我们讲清楚?” 他又看向陆遥,“真的查不到那个监控是谁在听?” 陆遥摇摇头,“这把戏很简单,信息倒是只转了两道,但问题在于原理是自制广播。也就是说,方圆几公里以内只要知道它设的频道数字,随便拿个收音机都能监控到他在电话附近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太朴素了,就像无论你技术力再怎么高,你也查不到松鼠把它过冬的榛果藏在了哪颗树下——即使你捏住它的小尾巴凶凶的去威胁它。”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找的人那时候听着他讲的话,那他就在马俊家附近……” “附近的十六平方公里以内都有可能,”陆遥怏怏的接话,“还只是保守估计。更别说马俊住的是公寓区,周围十几栋楼,还在市中心附近。你要排查得排查到哪年哪月哪日,人还不一定是住户呢!” 邵梓瞟了她一眼。 “那就从童鸿光的人际关系查起。” 宋乔雨看着他们聊,插不上嘴,有些索然无味。他拿起陆遥倒扣在一旁的童鸿光的手机,也想自己瞧瞧能不能看出什么新鲜东西来。 “嗯?” 竟然没有发现,手机设置的是完全的静音模式。 距离陆遥调查完里面的内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屏幕上竟然显示了两个未接来电,来自同样的一串由于通讯录里不存在而显现出的陌生号码。 邵梓听到声音,也发现了宋乔雨这边的异常,探过头来瞄了一眼。 “这个号码……”邵梓陷入了沉思。 “你认得?”陆遥把脑袋探过来。 “我认得,”邵梓的眼神很诚恳,“去,拨回去。” “这不用还给童鸿光来接一下?”莫云晚也凑过来围观。 宋乔雨倒是没主动的去质疑,只是态度将信将疑的拨起了电话。 本来想着邵梓说不定电话打通就把挑子扔给他来应付这个陌生人,给人添完麻烦就跑。 没想到电话接通,他还真把电话接了过去。 “喂?”邵梓仰头看着天花板,表情有些奇怪,“听得见吗?” 对面传来的声音极其突然,像是吃机关枪长大的,语速快的好像晚几秒一辈子的话都说不完了一样,“你好我是昱州市总局刑侦大队第二……” 话才说了一半,对面卡壳了。 “不是,等等,哨子?不是,你怎么……怎么是你接的这电话?”说话的男人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有些哭笑不得。 俞英健,昱州市总局刑侦大队第二支队支队长。 现年三十三岁,只比邵梓大两岁,却是他的曾经的警校同班同学兼舍友。 “这是我的嫌疑人的手机。”邵梓再度看向了休息室的方向,“他叫童鸿光,你呢?”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下。 “我这边的这位身上有身份证件,他叫童雅畅。你的这位嫌疑人在我这里的备注是,字母a……‘点’鸿光。” 邵梓一时也是有些无言。 “你这边怎么样,嫌疑人收押了吗?我现在让老孟先带尸体回去,你们先放出来让认一下尸?”俞英健的语速飞快,听的邵梓脑子嗡嗡的,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赶着投胎。 “不用,我们先过去几个人。”邵梓犹豫了一下,“那嫌疑人……准确的说是没有嫌疑的嫌疑人……我待会跟你解释。没关起来,现在在我们这好吃好喝供着呢,我留个人看着他其他人过去。死亡时间呢?” “晚上八点半。你在说绕口令呢?”俞英健回答的却也是毫不犹豫。这样精确的时间让邵梓心头一动。 “那个医生立场不明的,他在这不关起来没问题吧?”莫云晚有些怀疑,“就算把小宋留下,打架虽然是肯定不落下风,他被人骗了咋办?” “不用小宋。陆遥,你留下。你就去休息室坐着。随便干点什么,在那玩游戏都行,主要别让人觉得你是特意去盯他的,也别说他爸的事。看住了,别戴耳机,更别让人跑了。” “好嘞!” 陆遥得令,那是相当的兴奋。 她已经两天没歇过了,开始收拾起来自己的宝贝疙瘩准备先搬过去。 “能行吗?”莫云晚在邵梓耳边小声说,难得的有些担心。 “外边一队值班的几个兄弟不是吃素的,我跟他们讲下多提防点就是了。”邵梓的声音压的很低,“陆遥我看过她成绩,也不是闹着玩的。又是女孩子……被看着的人多少少点戒备心,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起码概率肯定比那个谁……” 他后半句话还是吞回去了,瞅了瞅在场的某人。 莫云晚觉得有理有据,不吱声了。 宋乔雨不明所以了半截,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问题。 “犯罪地点……”邵梓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消息,默记了一遍,“商场啊,人流密集……” “这事不会闹大了吧。”他喃喃道。 第十七章 轨道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觉得吧,”回想一下之前走到商场,穿过人群光听人谈论就把发生了的事弄起清楚了的离奇经历,再往下多看了几眼,邵梓难得有些恍惚,“这案子要闹大了,宋局应该饶不了你。” “宋局……也没训过谁吧?他才刚来几天。”俞英健干咳了一声,低下头,也看着楼下人头攒动的场景,“这也不是我的锅,刚死人就成这样了,我只是个接盘的。” “叫不许发到网上有可能管得过来吗?”他想了想,感觉不是很乐观,挣扎了一下,试探性的看看邵梓的脸,“用你的……你劝劝?” “我在这找个广播室开个演讲吗?”邵梓没好气的反问,看着楼下仍有几十号人簇拥着的人群,和楼下试图把人劝走,赶到购物广场大楼里的警员们,“怎么回事,这里办促销?” “不是。”说到这个俞英健就有些心里来气,“是个大明星不知道为什么拍完戏到这里晃悠,被他的粉丝发现了,一传十十传百的,看热闹的也凑过来,起码有好几百号人。 别说现在恐怖,你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已经劝走了大半批了,我们到的时候,一群人围着尸体那片地儿,一群人围着他和他的小摩托,两撮人把这个广场包围的严严实实的。 我现在回想一下真觉得我是游泳游进来的,好家伙。把死者周围的一片区域清出来都废了不少力气。” “这什么明星这么夸张。”邵梓咂舌。 “唉,也不能说全是他的责任。”俞英健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巧了吗,剧组好像就在这附近的大马路上拍戏。这人的粉丝下午探完班,晚上逛街,赶上这儿晚上广场有音乐喷泉,人都聚在这还没散。 看着景色还偶遇偶像,小粉丝当场就尖叫起来了,不知道发生什么看热闹的围上来,也是粉丝的得了消息围上来,一圈接一圈搁那俄罗斯套娃似的…… 这大明星出门刚好骑着拍戏用的改装摩托,引擎声音大的离谱,空旷的马路上没感觉,到了商场那声跟轰炸似的,还没靠近就给眼尖的发现了。” “你了解的还挺详细。”邵梓惊奇的看着他。 “可不,大明星亲口跟我说的。”俞英健苦中作乐,“惹得麻烦不小,索性没什么臭毛病,遵纪守法。下面的现场是破坏的一塌糊涂了,往上走那段他有帮保安拦着,小粉丝人多,听人大明星的话也一个个堵着不让进。 省了些功夫,一开始我们到了以后疏散群众他也有帮忙。要不然,管他是什么明星木星天王星,我早把这惹祸的押回去,让他亲自解释当借口了!” “所以呢,我们的死者是从这里跳下去的?”邵梓往天台上看了一圈。 “就在这。”俞英健带着他来到一个角落。 那里正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楼下被围了一圈警戒线的尸体所在地屈身于不大宽敞的间隔里,甚至连购物广场灯火通明的盛况都无法让这里被点亮。 背对着池塘,他们所在的这栋楼高度并不高,总共只有五层楼。 钢筋水泥的结构赋予了这里灰色的主色调——这是一栋建设到一半便停滞了的烂尾楼。 “当时据说很震撼。那边开着临时的明星见面会呢,这里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有人过去看了以后,看到尸体又是一阵骚动。 也得亏这里那么多人看热闹,这个地方直通那个漂亮的小池塘,那时候也没人——都凑过去瞧大明星的热闹了。” “这样。”邵梓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所以你才把死亡时间说的那么准确,因为广泛意义上来讲,当时在场的有几百个‘第一发现者’兼‘目击证人’。他们的证词不可能说话。” “没错。” “那我的嫌疑人就不存在是凶手的可能。” 俞英健不置可否。 “这是个烂尾楼,当然不存在监控。在他从楼上坠落以后,上百个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聚焦在这栋楼的附近,如果存在一个人把他推下来……” “那他一定会被发现。但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这么向我们举报过。” “所以这是自杀?”邵梓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又有些不对劲。 “起码这是我目前的推测。死者身上也没有坠楼造成的冲击造成的伤害以外的任何伤痕,乃至挣扎或者殴打的痕迹。老蒋的检查还是靠谱的。”俞英健叹了一口气,“你有什么其他的发现?来自你那个嫌疑人吗。” “如果我说,我的那个父亲刚刚自杀的嫌疑人刚刚声称自己参与了一场另外的自杀案件,案件里的自杀者又被证实参与了一起谋杀案,你会有什么联想。”邵梓突然问道。 “这……这是什么套娃?”俞英健被他一时间给闹愣了。 “我要是弄得清楚,我现在也不会在这了。”邵梓苦笑,“梁安说的确实是对的,当所谓的巧合积累到一定程度,你还真就很难相信它还是巧合。” 俞英健觉得他有点故弄玄虚的倾向,脑袋却又被天台上的风吹的嗡嗡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如果真的是自杀,那又是什么让他自杀?童鸿光啊童鸿光……他究竟隐瞒的是什么秘密。”邵梓站在或许是童雅畅一跃而下的地方,自言自语道,探头朝下看去,“我没梁安那种过盛的好奇心——但我也不喜欢被人当猴耍。” 所谓拥有过盛好奇心的梁安,还在很吵闹的当着司机。 “我先说明,我一点都不好奇你给我提那样的要求究竟是有什么用意,也没什么心理挣扎——第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第二我也没那么古板,第三点是因为提要求的人是你……你应该能明白我意思。但是吧,你总得给我个准话,咱守不守规矩。” “我记得我应该没说我会食言。”江秋撑着脸,被他烦极了,终于答道。 梁安差不多满意了。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这种人会做这种工作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原来你也会觉得有些事情很不可思议?”梁安倒是会转移话题。 “所以那天我看到……”江秋正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梁安的脸色。 梁安像是回忆起什么事情,眼角的笑意都有了些完全消失的迹象。 “正常人确实很难放弃这种记忆,你要理解。”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梁安尽力控制住了情绪,表情只稍微有些僵硬,甚至看着有点喜庆。 “可你并不像正常人的……”江秋努力的寻找措辞,一时有些迷茫,“表现。我应该是说的以前。” “也许?” “比如很正常的破案,很正常的陷入僵局,很正常的试图打破僵局。当然,有些路径并不是很正常。”江秋停顿了一下,这是他很久以来说完的一句最长的话,“比如你现在还在纠结李烈钧的过去。如果不是你确实好像这方面很有建树,假如以旁观者的身份,我会怀疑你是不是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每一个人都像走在一条轨道上的火车。你启动,你发车;你变轨,它转向;你急刹,它暂停——当然,你也可能让它撞上岩石,车毁人亡。 但这时候,问题就又摆在了你面前——这块石头从何而来。这就是案件调查的开端。石头是谁放下的,或者只是天外陨石从天而降?又或者只是偶然的想要滚在那里?这是许多调查里讨论的问题。” 江秋静静的等他讲。 “但那个驾驶员,为什么没有试图刹车。为什么轨道上甚至没有刹车的痕迹?” 车里陷入一片平静,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风声。 “人为。”江秋替他下了推断。 “在似乎顺畅的逻辑链中即使一点微弱的误差都可能是指引真相的路径。有一点,李烈钧家里少了一把刀,菜刀。这证明的问题是,他是有防备,而且握着刀开门的。 但面对一个同样带着匕首的‘客人’,为什么他作为一名退役军人,即使身体状态不佳,连一刀都没有砍出来?甚至宁可在地上挣扎也没有动手,只是死死握着那把刀。 这不是因为他不够狠,而是因为他持刀,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决心对抗的目标不是那个进门的人。马俊如果带走了刀,那他一定会写进遗书加深自己的嫌疑——这是他最终的目的。但他没有这个拿走的必要,更没有写。” “所以你这一次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想要对抗什么’?你认为,在可以查阅的社交范围以内答案就在这一本名册里。”江秋转过头。 “我在找的,是那个清理现场,赶走保安,带走刀,叫来救护车的‘第三人’。他了解的东西太多,可他又不是局内的任何一个人。 他像幽灵一样神秘,又在每一起案件中徘徊,呈现出相当突兀的矛盾点。这个人究竟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他到底做了什么,做到了什么地步?” 江秋的眼神一时间有些迷惘。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犯罪者常常在犯案后回到犯罪现场,这其实是一个限定条件相当多的常识。 较为不自信的犯罪者会回顾现场的情况,不确定是否遗漏了什么证据;以杀人取乐,或者说有一定偏执心理的自恋型犯罪者,会欣赏他的作品。 所以,他很可能会出现在你的视野中。但不要怕,他的行为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如果不能躲开,你要试着去接近他。 这样的话语,究竟从何而来? 第十八章 巡逻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监控录像显示,下午七点零九分,童雅畅从购物大楼走出,不知所踪。 八点十五分,音乐喷泉表演开始,提前十五分钟的时候就有人群聚集在广场上——目前还没有被害人以及凶手进出大楼的目击报告。 在场的顾客实在太多了,全部留下来一一调查不现实,但都登记了身份信息。” 一旁的辅警汇报着调查的内容。 俞英健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却在一旁看着手机咬手指,看上去有些憔悴。 “这事可闹大了啊。” 邵梓站在他身旁,感叹道:“三个相关热搜,两个带了大明星的大名。这些个标题党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著名演员陈醒卷入凶案,现在陈醒疑似嫌疑人都出来了。谣言四起,一片混战,粉丝黑粉全疯了,讨论度现在还在嗖嗖的往上涨。” 俞英健也很是无奈:“你得帮我作证,这事可不能赖我啊。不调查不知道,这些个旁观的有王八蛋,八点半事一发生就把照片传往上了,一群小丫头片子围着那么显眼一个大明星,背景音还是远处传来发现尸体的尖叫。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网友连故事全局都给他编好了,什么为老不尊陈醒怒杀六旬老汉,被好心人簇拥不让人抓;什么脑残粉一心护主把杀人凶手团团围住不让人靠近。 我还得庆幸我没一时兴起真把人大明星先给抓起来,要不然他们再拍张照,好家伙,直接实锤了。” “这话你跟宋局去说,怎么说呢,新官上任,总得有个煮熟的鸭子去试探试探底线不是?” 调笑归调笑,邵梓还是很热心的在帮忙。 “俞队,有人找您出去说话,是大明……陈醒的经纪人。”辅警走过来报告。 俞英健还在头疼,“我确实得找个人给做个证。但他别自己来就行,要不然有人给他见缝插针拍合影闹出什么问题,我不是凉上加凉……不行,经纪人也别在外面说,叫他麻溜的进来。 解释清楚为啥一个大明星放着让人乱跑,丢了不要紧还能找回来,这遇上事舆论影响也太大了。万一又有人拍下来编排说啥刑侦大队支队长贪污受贿包庇明星杀人犯,经纪人出面交涉现场,把我这张大脸拍往上那么一传,我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辅警带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二十岁上下,具体年龄无法肯定,或许是因为他生了一张显嫩的脸。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周边的十几位警员,似乎稍微有些局促不安。 “真不好意思哈,我家小陈添了这么大麻烦……”男子一边满怀歉意的低下头,一边递出一张名片,由邵梓接了过去。 “别,别道歉。”俞英健已经失去生气的动力了,神情那是相当的有佛性,如果不是还要摆着警官的职业态度现在可能有点生无可恋。 “麻烦你们那位百忙之中动动尊手帮我向上头解释解释就成。你们这娱乐圈儿怕,是真的……害,算了。” “……任兄弟。”邵梓算是稍微对这块比起俞英健有些了解,替他补充说道,“你们家大明星的公司应该也有公关,或者和媒体营销号平台什么的有些合作吧。 麻烦说一下,拍的照片尽量让媒体压下来,我们这边网警也会删。尤其暴露尸体形象、或者警员的面部特征的。我们做这行的有要求,您应该也知道。” “那是当然。”经纪人诚恳道,“我们已经尽力去压下消息了。明天我也把陈醒的行程推了,稳定下来就开个直播把事情说清楚了,尽量不再给警察同志们添麻烦。” “你家艺人呢?” “我刚电话跟他联系过,他刚录了口供,登记了信息就在商场一个隐蔽的角落那猫着了,就怕出现踩踏事故。大概位置在二楼童衣区,您要找他我可以打电话叫他告诉更详细的。 您也知道,总不能一直和那么多粉丝呆一块,万一哪个私生饭——就是比较恶劣比较病态的那种粉丝,那就不得了了。他登记完就想办法自己跑远了,说自己周围现在没人。 您放心。陈醒他做事还是有轻重的,如果需要他来做什么证人,他一定特别乐意。” “那就最好。”俞英健吁了一口气。 “案子没查几下,折腾这疏散处理问题折腾了这么久。”经纪人走了,俞英健又放下架子,叹了一口气。 “该有的信息都有了,正常来讲,现在应该调查调查这童雅畅的背景和自杀的原因。” 邵梓走到烂尾楼的窗前。没有安装玻璃的窗口对面,就是童雅畅陈尸的位置。 “按照正常来讲?”俞英健有些好奇,“这事是不是和你那嫌疑人那边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我早就想问了。据说你们忙的这两天很有戏剧性,比较有意思。” “说来也怪,对我那嫌疑人来说,这案子看着有点像连环杀人案,'连环自杀案'听说过没?” “这么巧?”俞英健觉得稀奇。 “说巧也不巧,怎么全凑到一个人身边了。”邵梓冷哼一声。 “按现在的证据,无论你之前那个案子是不是自杀,起码这个案子都只有自杀的可能。”俞英健指着楼梯口的方向。 “你看,进这门往上走就这一条路,一座台阶盘旋上去能直通五楼,一楼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入口。唯一的入口对着音乐喷泉,可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没一个人看到这段时间有人进出。也就这窗户能出来人,可出来也总得走两边,要么去池塘要么去广场,池塘是情侣的地盘,基本上每个亭子里都有一对儿唧唧我我的。另一边……更不必说,直接开起偶像见面会了都。” “这是什么?”顺着俞英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邵梓顿时有些疑惑,“这种款式的警用摩托开到这来飞檐走壁么?又不是自行车还能给初学者练练在人群里穿梭。不对,这车怎么这么新,还有点骚包?” “这就是大明星带来的道具。”俞英健哦了一声,转过身去解释道,“可帅了,一启动突突突的响,和我小时候憧憬当警察办案的时候做的梦里一模一样。 嘿,想想,开个警车巡逻,唰唰满街跑还留下个潇洒的背影……咳咳,就是很吵,阵仗特大,开起来还自带着灯光,跟警灯似的。就差警笛了。这玩意儿报备过,是拍戏用的,我问了。 我们过来还看着那大明星穿着警服的戏服呢,据说本来打算绕到停车场找个角落换上的,可谁成想半路就给‘劫道’了——还别说,那衣服改是改过,可那改的方向比我们穿的的款式帅多了。哪天上头能琢磨弄点那样骚包的配饰,你可就开心了。” “警车……?”邵梓倒是没注意俞英健的调侃,自顾自的心头一动。 第十九章 回溯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童衣区?”江秋蹙眉,站在电梯口看着天花板上面的牌子,有些犹疑的看向梁安的方向,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我也想问,邵梓说就在这儿。”梁安走着,摊了摊手,“可能别人比较有躲人的经验,心里感觉这种地方一般不会有狗仔逛过来。” “那具体位置呢?”江秋四处看了看,“这一整层楼,即使只看童衣区面积不小。” “这么两个大男人,总不可能会和了就一起缩在儿童更衣间吧。虽然跟邵梓说了先不走等疏散完了,人家躲狗仔应该也有些经验,防陌生人偶遇应该也有一手……那他们应该是在……” 梁安把手插在兜里,眯了眯眼,扫视周围,寻找着适合隐蔽的地方。 “我觉得没有必要。”江秋往一个角落处指了指。那里,一个穿着风衣外套的男人走了过来,正朝他们挥手。 “您好警官,我是陈泽瑞……咳咳,就是陈醒,那是我的艺名。” 这位大明星,或者说是叫做陈泽瑞的男人,确实还算个热心市民。 他笑的有些尴尬,也许是不太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该做什么表情。如果是纯粹的热情开朗,那边刚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个人似乎不太合时宜;如果假作悲伤,死的明明只是个陌生人也确实太虚伪。 “我们来问问当时现场的情况。”梁安握了握陈泽瑞伸出来的手,倒是开门见山,“你的经纪人呢?是他告诉的你我们会过来?” “其实也没必要藏的那么离谱,”陈泽瑞带着两人走着,“我之前看了一圈,人疏散了也有一半了。而且这么多警察同志在,就算有人有坏心思,应该也没那么大胆子。” “你受过什么威胁?”江秋这才好奇开口。 确实,虽然陈泽瑞是一个比较有名气的明星演员,但这种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时时刻刻关注着这种问题的态度,确实不太寻常。 “不至于。”陈泽瑞停顿了一下,苦笑道,“倒不是我太在意这一点,确实平时家里人念叨的多了,我经纪人也跟着念叨,好像生怕我哪天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把自己作死。防外人也是防的更离谱,把我当三岁小孩似的。多多少少吧我也会受点影响,老觉得是不是有人要害我。 怎么说呢……平常我也被唠叨的烦了,会说些气话,但既然都是好意,就当防范于未然了。” 他这时说话倒是一副脾气极好的样子,不太像之前被普及的舆论里说的什么稍微有些令人听不懂的叛逆小狼狗人设。 不过,也许这也只是他表明经营的人设之一。 “你经纪人呢,他去哪了?” “他说下楼看看情况,研究下什么时候能走。之前找到我把我骂了一顿……不过单独出来确实是我的不是。” 他倒是又抱歉起来了,虽然梁安不太想继续关心这个问题。 “当时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我也说了,我那经纪人常常在安全问题上跟我过不去,天天这里太危险不行,那里风太大不好的,压力太大,我就打算拍完戏自己出来……散散心,缓解一下。 这里又刚好是原本定下的明天的片场,我也想偷偷溜进来逛逛,当然,是要绕到停车场把戏服换了,做点伪装再去。可谁知道就开个车路过——那个位置我是看好了的,不刻意看这么大半夜的根本不能从这么昏暗的光里随便看出我是谁,哪成想有人这么眼尖,还这么巧。 然后您也知道,好大一片人围了过来,已经被发现了就算飙到车库我也肯定走不掉。” 陈泽瑞说完,又哀叹一声,“太倒霉了。” 梁安摸了摸下巴。 “你有发现了?”已经走的离陈泽瑞有了一段距离,江秋问他。 “你该看看邵梓的奇思妙想,看了你也肯定能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总算觉得,稍微有点盼头了。” 警局的休息室确实条件不错,温度适中,有桌有椅还有咖啡机,最讨陆遥喜欢的还是角落的排插。 倒不是她对排插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仅仅是因为这个排插设计的位置那是相当好,电脑充电器的电源适配器能刚刚好放在桌上,不怕掉在地上收拾的时候还得擦干净,也不会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惹人心烦。 说是来玩的,陆遥也没什么心思真的开始玩。 她一边在电脑上随便挑了个游戏主播的直播自动播放着,一边偷偷摸摸的用眼角余光瞟向坐在沙发上专心看报纸的童鸿光。 当然,她还开着手机的屏幕,不断刷新查看着有没有案子的最新情况。 墙上的钟表转向九点,尖锐的嘀了二十一声,陆遥抬头,有些腹诽这个老旧的设计。这要是有人在这里过夜,十一点的二十三声可不得让人在睡梦里被震撼的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然而或许是老局长喜欢这调调——那也没办法。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的手机里有监控吗?”童鸿光突然道。 这着实是有些措不及防。陆遥把电脑合上,看向对面沙发上,仍然举着报纸的童鸿光。 “你终于打算坦白了?”陆遥勾了勾嘴角,倒是把邵梓皮笑肉不笑时的样子模仿了个有模有样。 “你可以理解为,我万念俱灰了。” 可童鸿光的语气却没什么“万念俱灰”应有的调调。 “是你从我身上获取了什么消息?” 童鸿光终于放下了报纸,露出脸,垂下头,像是有些感慨。 “玩电脑可以解释为偷懒,时不时看手机可再正常不过了,连忍不住看你也可以说是因为一个新来的小警察对犯罪嫌疑人的好奇心。就算是你这种心理专家也不能单凭一个笔记本电脑的后盖判断出别人的状态,或者说即使我不在这,你也能知道?” 陆遥歪了歪头,“可以说来听听么?我有点好奇。其实不说也可以,你可以继续说你想说的,这个对我的工作更重要。人呢,总是要恰饭的么。” “确实,反而是我犹豫了。”童鸿光弯了弯嘴角。 陆遥见他停下了陈述,像是想要卖个关子。 “询问两个小时还能在人前文质彬彬,你那位姓邵的前辈可是个人精。我猜他平常应该很喜欢玩这套对人关怀备至的戏码,即使天塌地裂,海枯石烂,礼数都不能不周全,不可能放一个……咳,嫌疑人在这里这么久不管不顾。” “不只你一个,我也在。”陆遥纠正。 “确实。但还有一点非常奇怪,我的手机被拿走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个交代。不论你们发现端倪没有,都会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有问题,我被‘升级’为嫌疑人,自然要多一些关照;第二种,我没有其他任何问题,那我现在就应该不在这里看报纸了。” 他笑着,却似乎有些苦涩,“可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第三种。” “我很支持你的推断。”陆遥说的诚恳。 “那便是第三种。我本就偏向第一种,那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把戏,只是个简陋的小机关。托你们那位梁支队长的福,一路上我都没找到机会哪怕做点表面功夫,起码把那个应用给删了。”童鸿光看她的表情,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像是有些忍不住,竟笑了。 但他分明有些红了眼眶。 “监控的对面,就是童雅畅吧。” “第三种出现的可能性并不大,除非那位重礼数的邵警官被临时调去做了什么事,比对付我这个新鲜出炉的嫌疑人还要重要,甚至和我那手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们这么大一个刑警队,我走进来的时候也看得到,外面还有人在看电视,显然不缺人手。那只能证明,出的事与我的案子有关。而我手机最近的联系人——应该也是……那个人手机最后的联系人,就是彼此。” 陆遥盯着他的眼睛。 “这种事情说来也并不复杂。我的父亲,也就是童雅畅,是一个相当……我不好直接描述,我只能说,监控在很久以前装在我的手机里,本就是他要求安装的,我只是恰巧懂一些相关的知识,照做了而已。” 很久以前。靠在椅子上听着童鸿光的陈述,陆遥暂且闭上眼,又睁开。 “他……很严厉,从来都是这样,对一切都非常有掌控欲,包括……包括对我的亡母。但我并不是对他毫无感情,毕竟他是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亲人,很久以来都是这样。” 这份矛盾的亲情,或许造就了更多的机缘巧合,导致了太多的迷惘和错综复杂的迷局。 “你和马俊的案子究竟有什么关系。”陆遥问出了她最想问出的问题。 “如果马俊真的死了,那么真正的凶手,可以说就是……童雅畅本人。” 他直呼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陆遥并不怀疑他在撒谎。 她只是看着童鸿光的表情。由一时间释然,转化为一种难言的痛苦,像是被束缚在更深刻的情感当中。 “你知道他实际上是自杀的?” “我提醒过他,他答应过我,但我没有深究,我以为我能相信他的理智。” 童鸿光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似乎舒了一口气,但神情有种难言的痛苦,“这不符合我的职业素养,但我……我尊重他的决定,这很卑劣。 但我不能不尊重事实。我不能否认,那次出差,这样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同样是我的亲生父亲精心策划的结果,为了谋杀我的病人——我早有预感了。” “你无法确定?” 童鸿光似乎已经将想讲的话讲完了,目光看向陆遥。 “你并不是尊重他自杀的决定,你是想要他活着,对吗?” 童鸿光抬起头,看向她。 “通常来讲,医院的探视时间在早上十一点到晚上二十一点之间,”陆遥缓缓的说道,神情严肃。 “你无法判断你的猜测是不是完全正确的,但你也不敢向我试探。一旦提前透露了消息,我们去抓捕童雅畅,而童雅畅……你的父亲得知这个消息,便会想尽办法杀人灭口。 一个老人无法随便闯入医院,但可能假意去探视,为了尽可能毁灭最后的人证,不让自己踉跄入狱。正因如此,你隐忍到了这个时候——你并不想让你想要杀人灭口的父亲完成他的愿望,也是为了自己完成救回马俊的希望。 但你凭什么觉得,他活着就不会杀人灭口?如果你耽搁的时间里他真的完成了犯罪……你既不想马俊遇害,又不敢揭露父亲犯罪的事实。你只能放任事态发展,让事情在无法预料的范围内自行选择其中的一个结果。” “……你说的很对。” 童鸿光的声音已经有了些不易察觉的沙哑,“但也有错。也是我一时心急,在人流往来的医院杀人,童雅畅本就不可能成功。” 此时他的声音似乎又混杂了一丝恨意。 “为什么?” “因为……虽然‘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但在特定的时候,有的人眼里的砒霜,却远胜过苦涩的蜜糖。” 第二十章 跌落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童雅畅,今年六十四岁,享年六十四岁。 在他从烂尾楼的五楼坠落之前,即使抛开被数百人旁观的戏剧性场面,也没有人能预料到他是这样一个结局。 嘈杂的商场里,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到,这个凭空出现,扰乱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一切计划的死者,会有一个这样的人生。 几乎每一个人对他和他的家庭都倍加赞赏。他在退休前是一名著名医学专家,不仅仅是在他退休前工作的科室,在整个昱州市第一医院这样人才云集的所在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同事和朋友都说,他工作严谨细致,救人无数,家庭上更是成功——唯一的儿子承载着各种荣誉长大,在国外知名大学留学,获得双博士学位,归国以后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即使专业领域不同,仍然颇有乃父风范。 他对他的成就相当的骄傲,也有骄傲的资本。 除了他十年前因病去世的妻子,他的人生似乎没有任何遗憾,别说污点,连一点负面的波折都不曾存在。 他这个人,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丰碑。 正因如此,听着陆遥传来的录音,邵梓沉默了半晌。 “问题在于他的最后一句话!”陆遥急冲冲的,“我觉得他是在告诉我们什么。但他后来就不回我了……我现在在外面叫了一队的人帮忙看着他,我出来找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用。 我也不好问他,他状态确实很矛盾,我感觉他有点崩溃的迹象,可能是因为他爸死了,但他又对他爸态度那么……” 她也很难形容,顿住了。 “砒霜和蜜糖……有意思。”梁安凑了过来。 邵梓正想着,被拍上肩膀就是一激灵:“梁队啊,可真是好久不见。怎么样,那位明星见过了?” “我快要抓住那个家伙了。”梁安的表情很轻松,也很诚恳,却言之凿凿,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就口出狂言,“有线索了。” “所以,你要怎么处理那个姓童的……年轻的那位,年纪大的已经在停尸房歇着了。”对面的陆遥继续说话,“总不能让他在休息室就这么住下吧。” “我都快忘了还有这茬。”邵梓有些伤脑筋,“真的没法让他说明白,不做杀千刀的谜语人?” “要是随随便便就能让那个人张口,我至于两个小时都坐在那边玩连连看边看直播吗?” “他确实不是犯人,”梁安抱着手臂,“那就放了他,让他回家,记得表现的亲切点,亲切到他发毛,可以说‘感谢您的配合对我们的调查有很大帮助,浪费您这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期待您的下次’……下次光临这个太不对,就‘希望您身体健康吉祥如意工作顺利’吧,其他你自由发挥。” “太羞耻了,这不符合我的人设……” 还没等陆遥说完,梁安伸手直接把电话挂了。 “你这是什么目的?”邵梓皱眉。 “单纯报复。”梁安摊了摊手,但没人相信。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走,还是什么都不做,以及他究竟是不是仅仅是一个局外的棋子。”梁安很无奈。 “童雅畅的死或许会给他造成麻烦。” “不仅仅是麻烦。”梁安摆了摆手,“接下来我们会给他定案为自杀,事情闹得很大,甚至全网人尽皆知,得知事件的主人公竟然是他,往日认识童雅畅的人会极其惊讶,想得极端一点甚至可能打电话过来询问,如果他人缘再好一些或许会有人不敢置信,想要掺和这件事。 而作为死者唯一的儿子,同时也能被很轻易的调查到当天晚上在警局被问话,有充足不在场证明。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他接下来的日子里得应付很多麻烦。而他又会怎么回答?” 邵梓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要素。 “你要给他制造麻烦?” “不,没有这个必要。麻烦本来就存在,我只是会稍稍在他现有的麻烦里加一点微不足道的料。”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有直接把手机静音关机一个电话都不接的可能。”邵梓的眼神充满怀疑。 “也不可能。”梁安莫名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这只是备用方案,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非是这个结果不可的事——但他会接的。” “一个虚伪的父亲,常常养出一个虚伪的儿子,无论愿意与否,生活习惯做不了假。除非……”后面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秋?”邵梓有些讶异。 梁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问。 “即使他再恨他的父亲——或者说实际上是爱恨交织,他都是模仿着他的一言一行长大的。几乎没有人能脱离这个框架。 童鸿光,童雅畅,他们都是真正把获取他人的好感当作一种习惯的人。若非必要,绝不推辞。”梁安喟叹道。 “你……你们确实觉得他和这些案子没有直接关系吗?”邵梓看着窗外的夜色,“你要知道,我们今天可是放了他。再抓难度太大了。” “我们其实可以从头梳理起……那样或许更加清晰。”梁安抬起头,靠在墙边,“但来不及了。人的记忆是有限度的。” “你真的找到方向了?”邵梓本以为他只是插科打诨。 “你应该也知道了那一点。童雅畅是自杀,但并不是自己计划的在这里自杀。” 邵梓点点头。 “他或许只是和人相约在这里见面。他在这里开始等待,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他听到了声音……” “那是外面的音乐喷泉,”邵梓接过话茬,“他不了解这种年轻人喜爱的活动,只觉得吵闹。就这样,他的心情在音乐声中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越发烦躁——然后,最精彩的一幕出现了,他听到了远处的引擎声。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上了楼。” 他顿了一顿。 “底层的楼梯无法让他看到声源的远处。他一步一步的走上了这些台阶,到了一个能够俯瞰全景,乃至整个商场广场的地方——他骤然发现,广场上竟然有这么多走动的人群,熙熙攘攘,吵闹无比。而远处,闪烁着警灯的摩托正飞驰而来。” 梁安听着他讲故事。 “这是很多老的动作片里喜欢的场景,帅气阿sir骑着摩托追逐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更绝望的是,许许多多的人簇拥到了‘警车’周边,他们想必是要跟着那辆车一起走的。若是平时他问心无愧,他只会惊讶;但这时,他心里有鬼。” “所以他跳了下去?” “所以他跳了下去。在这个烂尾楼周围最阴暗最少人经过的角落——这是我的推测。” “这便是他所恐惧的‘砒霜’。比起死亡,他更害怕自己完美的形象被摧毁,自己的真面目被揭穿,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会有数百人,眼睁睁看着他狼狈的被捕,这是他的想象,在经历了长久的等待和铺垫之后,终于爆发的最极致的恐惧。” “这也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所以童鸿光说,他不会杀人。如果杀人需要他昔日的同事带他进入医院,那么他必然是第一嫌疑人。即使他自信不会留下证据,但即使是成为嫌疑人这种事他也无法接受——尤其是在结果必须由他的同事作证的情况下。他害怕毁灭的并不是自己的形象,而是‘别人眼中的他’。”江秋轻轻地说道。 邵梓也看了他一眼。 “那他会得偿所愿吗?”江秋看向梁安。 “不会,”梁安很果断,“一切结束后,我会调查清楚他做过的所有事,包括他和马俊案的所有关系——即使最后的箭矢,确实是由马俊自己刺下。” “我不懂你的兴趣爱好,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路’,到底往哪里走才能走通?”邵梓幽幽问道。 “你漏了一点。”梁安勾了勾嘴角,“童雅畅为什么甘愿在那里等那么久,犯人怎么确定他一定会等在那。如果我是犯人,我会怎么样让他的心理压力最大化。” “如果是我……”邵梓想了想,“我没必要保证一定要杀死他,这次不行就下次。不就是放人鸽子吗?” “要把一个害怕被捕凶手引诱出来,最大的诱饵就是他曾经犯下的罪行。童雅畅刚刚得知马俊未死——他也是一名医生,他也能推断出我撒的谎,发觉我的意图。如果在这时有一个‘马俊’联系他,约他出来见面,他会怎么想?” “‘我会想要杀了他。’” 三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宋乔雨站在楼梯口,耸了耸肩。 “你们说的童雅畅的目标就是把马俊杀了灭口,这不是挺简单的。”宋乔雨被盯了一会儿,有些发毛,很疑惑的问道,“难道我又说错了?看我干什么。” 梁安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 “但‘我’是犯人。我的目标,是让以后的流程完美无缺——这是‘我’所导演的戏码。” 他一步一步走上五楼,身后的几人紧随其后。 他走到了童雅畅坠楼的位置,天台一边的角落。 “你说,池塘是情人圣地,广场是……游乐园。”他看着眼前的场景,“童雅畅看到这些的时候,他会想在哪边死?” “我两边都不选,别问我,我还不想死。”宋乔雨干巴巴的回答。对于这种问题,他的解决方法一向只有代入感 “我选中间。”说话却是江秋。他眼神闪烁,直直对上了梁安看过来的视线。 “那他为什么选在这边?” 梁安指向烂尾楼天台直角的方向。那里是坠楼处的正上方。 早已经说过,那个方向上是一块池塘。 第二十一章 链条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池塘里捞出的,是一部古旧的翻盖手机。 手机已经被水浸透了。单看外形,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旧版的手机。 在十几年前可能随便都能在街上买到——即使是现在,也只是因为版本实在太旧,确实没什么价值,无人购买而销声匿迹。 手机卡被取出调查——那是在手机卡实名制前购买的类型,只有最基础的通讯功能,能发短信,仅此而已。 详细的信息恢复还需要时间,可在这之前能做的似乎还有很多。 “这就是童雅畅死亡前最后注视过的东西。”看着专人把证物袋里的手机拿回去检查,梁安回过头。 “他虽然自杀,但即使是死也不想被人发现。所以他选择的地方应该在最为隐蔽的所在。 但他最后选择在了这个靠近池塘的角落,因为他同时也想销毁证据,来不及再考虑更多。”邵梓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所以,你觉得那里面有什么?” “没什么比等待更能突破一个人自以为牢固的心理防线的了。”梁安站在池塘的边缘,往下看去,“如果是我,我会在把他约到这个让爱安静的人焦虑和不适的地方以后。 在每次到了约定的时间之后的半个小时,大概也就是在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时候再发一次消息,内容再让他等一会儿,也可以顺便再加上一些让他恐惧的筹码。 当然,考虑到童雅畅别无选择,没有离开的选项,如果进行了适当说服力的威胁,这个让他盯着手机却等不到音讯的时间还可以拖的更长。” “这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圈套。”邵梓喃喃道,“梁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今天早上在马俊的公寓里出现,没有巧遇童鸿光,没有暴露给他们父子马俊的现状。那么这个计划就不会这么完美。” 梁安没有动静,倒是站在他身旁的江秋瞥了他一眼,“邵警官,陈醒饰演警察的戏,这几天都有拍摄的场次。” 也就是说,只要知道这个剧组的动向,掌控了他们的信息,就能在任何时候在童雅畅发现自己没有把马俊杀死的前提下,提前构建这样的一出戏。 对于童雅畅而言,被捕比死亡更可怕。 只要给他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他能够飞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么这个剧场的基本骨架便完成了。 以陈醒的名气,他出现的地方自然而然的会成为焦点。这是难以避免的。 这就是这出戏的大纲。 至于究竟是在哪,在什么情况下,这都没有那么重要。 甚至即使由于突发情况,这个设想没有成功,童雅畅的闭口不言也会让这些构想成为虚影——没有人会发现一次普通的爽约,实际上暗藏杀机。 “也就是说,只要凶手利用好陈醒,掌握他的动向,就能规划好……作案。”宋乔雨闭着眼,感觉要理解这种大费周章确实是有些费劲,“这么多戏码,为什么凶手不把童雅畅直接一刀杀了。” “刀是武器,但一部手机,几条短信是吗?”邵梓吸了一口气,“我都怀疑,这些证据摆在法庭上,来个嘴尖舌利的辩护律师,法官会不会觉得其实是我们想的太多。” “我们好歹先抓到那个家伙。”梁安看他们设想的挺远,连忙制止,“起码我们知道那个人熟悉剧组的所在和规划,知道马俊未死的消息——可能接入了监控童鸿光的无线电台,还在李烈钧家那边晃悠过,监控录像又不会随随便便的同时失效。” “如果事先做了充足的调查和准备,很多人都能做到这一点。”邵梓叹道,“包括陈醒的服饰和交通工具,这场戏实在太完美了。我问过了,那辆车是陈醒自己业余爱好下买的摩托,只是为了戏而改造了一些部件。本来这车也是要停在商场,方便第二天的戏份的。那个人一定很熟悉陈醒——甚至就是他自己。” “他每天都在拍戏,真有那么多时间出去做这些准备工作?” “他的助理说过,虽然经纪人管的很严,但晚上陈醒还是可以随意出去,只是要做好伪装避免被粉丝发现。 他是富家子弟,而且有自己专门的工作室,从某种层面上还是个大老板……我的怀疑可能不太站得住脚,但我还是倾向于巧合的因素没有那么多,凶手是陈醒,或者他身边对他有一定了解和影响能力的某些人。 即使再聪明的人,也很难想到第二个这样完美的谋杀计划。而这种掌控人心理的手法,不太可能实现第二次。” “那现在有你这个范围,就要看看怎么抓住那个人的马脚了。”梁安笑道。 天色太晚了。 “你想说什么?”梁安开着车,只是说话。夜路很黑,确实不宜分心。 “可能他并不是想要减少杀人的证据,他只是参与其中,但并不杀人。” “这是确定的事实。”梁安相当赞同,“甚至他可能做过更多的尝试,他看中的每一个人都存在着许多没有被引燃的‘炸弹’——他们只是在那一个个废弃的剧本中,恰巧没有走向死亡罢了。” 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杀人手法,不仅并不绝对,而且若是进行不顺利,甚至不会被人当做是一场未完成的谋害。 “还有一点不是那么重要,我可能见过他。” 梁安的动作僵硬了那么一瞬间,差点没忍住在开车的中途转过头,诧异的看向他。 “在医院,马俊被抢救的时候,有个人在观察别人的反应。他在马俊手术门开以后离开,举止奇怪——但他有掩盖自己的相貌,看不清脸。” “你怀疑那是他在确认马俊有没有死?” “他应该是很容易知道的,只要看到家属的反应就能判断出来。” “或者他全程跟踪着救护车,在医院待了很久——那里应该也等了很多其他人。如果真的是那样,陈醒确实不可能是凶手。” “也许吧。” “如果没有任何调查基础,知道这些人之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的关系,我甚至会以为这是个报仇的剧情。 无论间接或者直接,一个人被害紧接着导致他被害的人同样面对了死亡。但这三人之间似乎又没有太多太沉重的联系,这简直是个天方夜谭。” “如果是童雅畅的动机,童鸿光或许有答案,但他显然不肯说。” “马俊杀死了李烈钧,童雅畅杀马俊——虽然只是目的,又有一个人杀了童雅畅。那么下一步呢?这位神秘人的下一步又会怎么走?” “既然童雅畅能作为杀死马俊的凶手,或许在他的眼中,陈醒才是真正杀死童雅畅的人。” 梁安点了点头,严正说道:“但还有另一个问题。” 江秋转头看向他。 “如果这个刻意引导我们联想的链条,那他的起点……又在哪里呢?” 第二十二章 明星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宋乔雨抱着手臂,站在周边有人来来往往的道旁。 事似乎不少,附近有人忙前忙后的搬动着道具,有群演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走过去,也有人蹲在路旁啃着附近早餐摊买来的烧饼——别说,味儿还挺香,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估摸着是加了不少增香的调料。 发生了命案,原定的商场自然是不能立刻租下来拍摄的了。 但也不影响进程。导演很精明,带队去往附近的,去拍其他的画面——虽然临时改了场地,索性没有耽误时间。 为了防止演员准备时间不多背不下稿,还特地挑了台词简短的片段。 比如那些单纯上蹿下跳,你追我赶的场景,既没有台词,也需要花时间取到好的镜头,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再去挑选其他的场面。 这是一部警匪片。 这部片子的导演相当热衷于动作戏,追逐的场景除了公路飙车,基本上遇见一个匪徒追打一段,每个场景都要来上那么几次。 小助理戏称,那武术指导演示的打戏姿势都快被刻进了几名主演的DNA里,简直不能更熟练,预计一整天的拍摄可能半天就能解决。 宋乔雨倒是只能看热闹——虽然他来也只是为了保护某位名气旺盛的主演,但一是不好大庭广众太过张扬,二是这几十个机位包围着的人也没那么容易被暗算。 于是这样一来,他倒是闲得慌。 “宋哥,来吃饼干啊。”被叮嘱了不要道破警官的身份,小助理也爽快,直接叫上了哥。之前没发现,这位助理还挺活泼,很热心也很正常,表情喜滋滋的。 他自来熟的模样让宋乔雨觉得这家伙像是陆遥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套近乎都用的同样一个模板——拿出喜欢的食物,打个广告:“这牌子真不错,又脆又香,老少咸宜,我妈妈都特别喜欢。” 宋乔雨摆了摆手,靠在柱子旁,注视着正预备着拍摄从二楼跳下来追赶犯人的陈醒——或者说陈泽瑞。 他还穿着前一天那套专门改造设计过的靓丽警服。 也不知道导演是不是有点制服控,多少天的戏全都穿着这一身,那可真是既亮眼又骚包。 宋乔雨早就有点腹诽,要是随便什么时候他们都穿着这种显眼的制服去调查,那犯人岂不是见了第一时间马上就跑。 “这角色开头是个巡警,穿着制服到处巡逻的那种。”小助理热络的做着旁白,显然也是对剧情有所了解,“宋哥,你们平时会去看警匪片刑侦片什么的吗?会不会觉得很不切实际,或者很有意思?” 他好奇的看过去,瞅着宋乔雨的侧脸。 宋乔雨摇摇头,又犹疑了一下。他是不看,但其他人可说不准。 对外的说辞是宋乔雨是陈醒来探班的远房亲戚。 这倒也不太违和,他本身虽然与陈醒没什么相像之处,但个子都挺高,又都是帅哥,长得好看的人确实容易让人把目光聚焦在脸上,而不是有个闲人出现在这里到底寻不寻常。 就在刚才,还有人以为他是新来的演员,过来打招呼,被陈醒的经纪人拦了下来。 “这里的人多嘴杂,少说点这些话。”一旁的经纪人叮嘱。晚上只觉得他显得年轻,实际上这一路却发现他或许竟然是真的年轻。 一溜的经纪人和工作人员,有大有小,没一个他不礼貌的叫声哥的。然而说来也怪,兴许是因为陈醒的咖位不小,他的经纪人也在别人看来很有几分排面,那些个工作人员也个个管他叫哥。 这就造成了一种极矛盾的局面,各尊敬各的,各论各的。 “任哥,您来陪着宋警……宋哥吧。”小助理是有些说嗨了,差点又说走嘴,吓得自己捂了捂,一溜烟跑去接应刚搞定一个镜头的陈醒去了。 “新来的助理,刚大学毕业的新人,做工作遇到一些突发状况不太会处理,一时间也不能教的太周全,多多包涵。”经纪人歉然。 宋乔雨记得他名片上写的名字叫任一,倒是个相当简洁明了的名字。 “你多大?”宋乔雨好奇,倒是直接问了。 经纪人——或者说任一愣了愣,“我?二十四。” 宋乔雨的神情有些复杂,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 “陈泽瑞也只比我大一岁。如果我没记错,他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拍戏了,而且红的很早,本来就是童星出身,高中的时候都是众星捧月的类型呢。” 任一毫不客气的拿起了刚刚小助理落在桌上的饼干,拆开一袋,掰了一块下来,看着片场中心正在喝着小助理递过去的水的陈醒。 “你对他有什么了解,比如他有什么特殊经历吗?或者有什么仇家?”宋乔雨只是随口一问。 “特殊经历,有啊。” 宋乔雨这个问出话的反而愣了。 “他结过婚。跟圈内女星,当时闹得挺大,不过就结了两年,然后离了。”任一说话说得仿佛他只是在陈述陈泽瑞今早吃了几个煎蛋。 紧接着,像是怕宋乔雨不理解他为什么觉得这个经历特殊,他又补充道,“当时确实闹得挺大,陈泽瑞用陈醒这个艺名出道不久,刚有的一点老婆粉房子塌光了——意思就是心碎了跑路了脱粉了不喜欢他了。 女方那边也是同理。当时陈泽瑞虽然没现在有名,好歹也是个新生代演员,刚演了部吸粉的电视剧。事业上影响很大——包括他刚离婚那段时间也是。不过一年了,风波也平定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岁。”宋乔雨神色古怪,才想到这位的年纪。 “虽然其中有相当多的特殊原因,但确实很早。虽然没有搞什么婚礼,但总体上决定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很惊人。女方比他还小一岁——哦,那就是和我同岁。”任一像是刚刚想起来。 “叫什么?” “傅羽筱。”这个名字他倒是脱口而出,顺手指了指手机,“百科可查,作品不错。两个人都是演员,也算是实力派,所以几年来虽然有舆论的大风大浪,对他们本人的事业影响并不大。一没当小三,二没出轨,正常的结婚步骤,就是个人设崩塌。” 倒像是一个经纪人的关注点。 “那个女演员,有可能会比较憎恨陈醒吗?或者离婚相关的事情有什么了解,他们的感情到底是什么走向?”宋乔雨好不容易找到个新思路,直接找了许多的问题。 虽然这绝对不属于他擅长的领域。 任一却摇了摇头,“这个只能问他们自己,我确实管不到太多,只能看人气变化能不能增加收益……老实说,他做这么多事确实伤脑筋的是我。” 他还叹了一口气,像是被工作折磨的有些麻木,被处理艺人麻烦的感情生活所束缚,很难开心的起来。 “我也只是个打工人。”二十四岁的年轻经纪人,如是叹息道。 上司事多,实属不易。 虽然这做上司的,似乎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威严不可侵犯。 不然也不会连意见也没征求,就被这位卑微的打工人把个人故事随便的抖搂的干净。 第二十三章 卒读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抱歉,我也不清楚父亲自杀的原因。也是我的疏忽,工作太忙也无暇顾及……我也相当惊讶。” 邵梓扶着耳机,打开一瓶可乐,一边小口小口的省着喝,一边听着伴随着沙沙背景音的对话。 那是童鸿光的声音,邵梓到现在听来还有点惯性似的脑壳疼,一种声音再温和好听,互相试探着听了几乎一整个下午的情况下也很难有什么好的感官。 “不是你的错,唉……”电话的另一头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小。 邵梓查了,那是童雅畅的一位老朋友。是一位相当健谈的退休老人,“这谁能想得到呢,你父亲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会……老童啊,他办事都替人想得周全,做什么都很有耐心,帮别人的时候也是,热心肠,好男人。 我刚开始听到人说还不信,是不是有人害他冤枉他啊——但又一想,他这么好的人,又有谁会害他呢?” 不知道童鸿光有没有被腻歪到,邵梓倒是尴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赶紧拿起可乐又灌了一口。 “多谢您的夸奖了。家父……警察那边说确实没有自杀以外的可能。”童鸿光似乎不愿跟着这个话题多说。 但电话那头似乎还在意犹未尽,滔滔不绝,“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该有的都有了,人也这个年纪了,好不容易退休,唉……真是人生在世不称意,可又有什么不开心的让他这么做呢?我也算和他有几十年的交情,见到他最难过的时候就是你母亲去世那段时间了。 哦对,你那时候在国外,他也没提醒你,我当时就觉得离谱过去问他,那时候他还哭着——我第一次见到他哭的那么惨,就怕影响你学业。 唉,也是嫂子她命不好,偏偏得了那种绝症,烧钱又治不好,老童也拼了命在凑钱,终究是折在了半道……” 童鸿光却沉默了半晌,只听着电话那头的老朋友得不到回应又自己絮絮叨叨。 邵梓把耳机声音调大,对他的反应颇有兴趣。 “好的,谢谢您的关心,我这里还有些事……” 出人意料的,童鸿光却很敷衍的就把对话结束了,甚至打断话题打断的有些失礼。 邵梓皱起眉头,有些感兴趣。 “咋样?”做完工作的莫云晚凑过来看。 “你怎么这么好奇这案子,”邵梓也很惊讶,“童雅畅的死因很简单,但尸检报告出的那么早,我还以为你是有多敷衍,结果好家伙,你怕不是搞了个通宵?” “本来也确实没什么异样,想着就全做写完了。”莫云晚摊了摊手,“我纯粹是好奇,什么案子能把你们折腾的这么草木皆兵。还都是自杀。” “就和你好奇你偶像的案子一样?” 莫云晚习惯性想顶撞回去,想不到反驳的证据又无奈闭了嘴。 “我说你对我们的被害人二号放尊重点,人家好歹还没死,什么‘都是自杀’,那叫什么……自杀未遂吗?再说了,那案子盖棺定论这么久,我昨天还看见你来翻案卷,你是真觉得那里面有蹊跷?” 这回莫云晚倒是坦诚,竟然点了点头。 邵梓比方才更讶异了,“你承认那是你偶像了?”他说着还顺便检查了一下电脑,确认自己不会错过童鸿光那边新的电话,“展开讲讲?” 陆遥不知道闻着什么味儿了似的,也悄悄凑了过来。两个人像是铁了心要听莫云晚讲故事。 “我觉得奇怪的理由你们知道是什么吗?”问归问,莫云晚可没给这俩听众回答的机会,直接接上了下半句,很不客气。 “那个什么玩意儿死了,我第一反应就是,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癌症晚期,开聚会——还特么是异装聚会,自杀,这些元素聚集在一起,你们觉得是不是像有点俗的……小说情节。” “其实我也觉得遗书很奇怪,但考虑到是个小说家,想象力丰富,死之前想有点仪式感应该也正常。”陆遥举手抢答。 邵梓看他们开脑洞聚会,撑着自己的下巴,很有些兴趣。 “但实际看到那个案子我觉得人都傻了,这情节要是发生在那个姓陈的书里,他可不只是被骂晚节不保那么简单。以后谁提起他这个名字,都得自动把这段记忆删除,免得没法谈的那种垃圾水平。” 面对自己爱好的领域,莫云晚可是丝毫没留下半分的情面。 “确实,当时我们在那简直成了调解专家。”邵梓终于有了发言权,“每个人确实都有杀人的可能,现场也搞得像是谋杀的样子。那些人一个个穿的奇形怪状的,还特别认真的指认对方是不是凶手,一个个的很有些自己的想法。 我本来都快以为是在演戏来骗我们玩的,还检查了好几次那个尸体是不是真的。这有的人人熊熊一个,这位陈老先生——人熊还带熊一家的,从那出来我感觉我简直是到了另一个次元。 还好梁安比较能忍,忍着听那些人的羞耻发言去调查,很快搞清楚那个自己伪装成谋杀的自杀手法,赶紧在记者赶过来说服那些闹得像是要炸大楼的,把那案子结了。” “对啊,不然我都想得出报纸上会写什么,”陆遥不知道哪儿又拆开一袋饼干,想递给莫云晚却被邵梓半路截获抢走了,“什么著名小说家家族发生暴风雪山庄事件——还别说,有的人就能觉得是个别墅就是暴风雪山庄,听着好听有人想点开看就行。 什么骂标题党乱给事件贴标签的都是给他涨热度;或者还可以走阴谋论路线,什么儿女满堂却在生日当天惨遭横祸,是人心的险恶还是遗产太诱人……然后事件总结起来,还不是一场闹剧。” 陆遥不去做记者确实屈才了。 “我的意思是,陈文锡虽然是个晚节不保还为了挣快钱写没质量的破书的糟老头子,也不至于在自己生命结束的时候设计这样只剩下吵闹的结局。” 莫云晚闭了闭眼,“我确实越来越讨厌他,但他书里一直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所有的结局都并非开放式,务必要展示所有的细节,乃至所有人物的归宿。 尤其是最后几部,他越来越看重那些所谓的结尾“升华”,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变化,或者说升格。他可能把手法写的稀碎,或者逻辑弱到不堪一击,但他不会让他的结局‘不体面’。” “所以你觉得,他设计的这个故事不符合他的追求?” “脱粉之后我其实想了很久,”莫云晚把手放下,“他变了,我没变。但这不意味着他错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书,他想怎么写是他的事,只是我们可能并不是他想写书写给的人。我试着去接受,但我不能。 但我知道他的目的究竟在哪里。但这个事情发生以后,你们明白吗,我觉得这个事件的设计和他从前的任何一个作品都不一样,就是一场纯粹的闹剧。” “……仅此而已。”一场寂静以后,莫云晚喃喃道。 邵梓喝完了最后一口可乐,往坐着若有所思的莫云晚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刚好,那我们来点有意思的。”他看向屏幕——童鸿光仍然没有打另一通电话。 “我没记错的话,你这都已经听他打了二十多通电话了。一开始还都不接,后来一个一个打回去。现在才一半。” 陆遥刚刚提供的技术支持,显然也没拉下功课,“他这怎么突然停了这么久,上厕所也不带这样的吧。” “可能是讲到要点了,我倒是要看看。”邵梓冷笑道,他拍拍陆遥凑过来听故事搬过来的椅子把手,拍的陆遥一激灵,“我之前看到你电脑上,是不是有个变声器软件来着。那玩意儿咋接到电话上?” 陆遥狐疑,把设备给他看,然后拿回来一顿折腾。 “对,女声,要软一点,让人感觉很脆弱说点狠话就会哭那种……这个不错。” 邵梓一边指挥着,一边试探着音调和音色。 终于调满意了,还多说了几句话录下来实验了一下,感觉没有太大的违和感。又吩咐陆遥把调整的参数储存起来。 “你要干什么,勾搭嫌疑人?你疯了?”莫云晚被他的操作惊呆了,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没这事,只是这种人一般很讲究绅士气度,要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明白也无所谓。” 邵梓逐字逐句的认真说道。虽然表面没什么,但他的怨念沉淀一宿了,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发挥。 他还回过来头,白了莫云晚一眼,借口很是无奈:“我和陆遥的声音他都听过,尤其是我,跟他面对面坐着的时间我都麻木到没概念了,记性好一点的说一句就露馅,要不难道你来?” “你这操作要是被发现,人家万一嘴碎把事情传开来,想清楚,你这就成了队里的乐子了啊。” 莫云晚确实是好心在提醒他,甚至来不及考虑怎么把看热闹范围内的事态最大化,以给自己找更大的乐子——这种事在她身上发生简直是个奇迹。 当然,也可能只是还沉淀在方才的情绪里没缓过来。 “童师兄,我是童老师以前的学生,热搜上那件事……”然而这边已经开始了。 还别说,语气真挺像,语句的起承转合简直是软妹本妹。陆遥特地开了个通道,把经过变声器转换的声音和电话对面的拼凑在一块,和莫云晚一人一边耳机在那听着。 内容依旧是那几样,基本仿照着之前十几通电话的模式,震惊、询问、感慨,按部就班。 不愧是沟通交流的专业人士。 邵梓演戏演的可是尽心竭力,准备也充足,甚至连“自己”的目前的工作和姓名都能杜撰出一二,相当的详细。 童鸿光的回答也很是温和委婉,不知道有没有邵梓精心挑选的“软妹音”的加成在里面起了作用——虽然他这十几通电话语气也一直差不太多。 “……那么童师兄,老师的葬礼大概什么时候举行呢?我们几个师兄都很感激老师的教导……” 邵梓停顿了一下,音调表现出故作犹豫的扭捏状态,“想要送老师最后一程,还有师母,也一起去看看。” 对面又停下来,安静了片刻。 邵梓闭上眼。看似他没有得到答案,但他的嘴角却流露出了笑容。 “邵警官,我知道是你。”童鸿光叹了一口气,“确实是我的失察。我早该选择相信我自己的记忆的——我记得童雅畅每一个学生的名字。” “是么?” 邵梓终于调整恢复了原来的声音,语气却似乎更加轻快了,像是洞察了什么秘密,因此有些抑制不住发自内心的愉悦。 第二十四章 回首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这地方……”江秋还坐在车上。 他刚刚从手机里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跟着梁安下了车。 “每次你反应这么平淡,都让我怀疑是不是我把你拐卖了,你还束手就擒。” 梁安边走边回头看,避免背后的人在四处观察的过程中走丢。 江秋的神色有些古怪。 走到大厦的大门前,梁安确认了一下记下的房间号,对着门边的通讯装置照着那几个数字按了下去。 “我让那位老师列举了一下几个——就是对李烈钧特别在意的女生的名单。打了电话给她们,问了一下,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边说边推开门——看来是早有预约,大门很快就开了,通讯设备也没有接通,而是被直接挂断——房主似乎并不想又过多的交流。 “你不回答我,让我感觉自己在自言自语。” “嗯?”江秋抬起头。 “总共五个人,数量确实不少。现在那些女学生都成年了,四个在工作,一个到现在还在读书深造——学医的,你懂的。我问了她们一些有关于李烈钧的问题,大部分都没有避讳,只是她们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 看到梁安又看向自己,江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满足了他想要得到回复的意愿:“……您讲。” 梁安满意了,继续道:“当我问起她们当时知不知道李烈钧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她们都很一致而且肯定的回答我,没有。” “如果是单个现象,这其实不算离谱。但问题就出在全部人都是这样的反应,这就很令人玩味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五个人都是这个班级里最关注李烈钧的人。多亏了那位自带早恋警报器却相当宽容的老师,我们能知道她们的存在。 按理说,即使她们观察到李烈钧和异性从未有过过多接触,因此判定他并没有早恋。但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即使再笃定的事也会逐渐模糊,除非有什么让她们对这件事的印象相当深刻,以致于到现在都能对这个结论能在一瞬间脱口而出。这甚至是一个普遍现象。” “而这可能就是我们的破局点。”说着,他走到了防盗门的门口,敲了敲。 门开了,但里面还带着防盗锁的链条。梁安看着也不太意外,掏出证件,往门缝里递过去,“王老师,我之前跟您打过电话。” 江秋听到这个称呼看了他一眼,却收获梁安一个隐晦的眼神。 防盗锁一阵响动,门开了,两人被请进了屋内。 开门的女人打扮的很是干净利落,白色的衬衫搭配着七分的蓝色牛仔裤——不是冬天的穿着,看来只是在家为了接待外人随意换的一身行头。 一头直发刚好过耳,虽然并没有绑起或者用发卡固定,但也被修理的整整齐齐。虽然看过了梁安的证件,她仍然有些不太适应,忍不住摩挲着自己的衣摆,同时也坐在了两人的对面。 “您问的问题……电话里我也讲了。”她看上去似乎注意力相当的不集中,目光游离没有落点,不像是职业就要求面对几十个学生的老师该有的姿态。 “不用顾忌,我们只是想要确认一些细节。”梁安微微倾身,眼神相当的诚恳,“比如,那位李烈钧同学,究竟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没有和异性产生暧昧关系。” 王老师似乎也想到他会这么说,吸了一口气,像是预备好了要说的话,却也皱了眉,“当时,李烈钧算是一个比较外向的男孩。打篮球,技术好,长得帅——这应该也是他确实很受欢迎的原因。 他相当活跃,在所有人的面前也非常活泼,但他对女生的态度,怎么说呢——很奇怪,就像是敬而远之,一旦遇到会打招呼,但态度却相当疏离,就感觉只是一个习惯。即使是同一个教室的同学也是这样。我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怎么说那,有什么暧昧的关系。” “那为什么你们没有考虑过,他的疏离其实只是因为避嫌?” “也不是没有……”王老师犹豫了一下,“但他的态度确实太坚决了。我们……” 她像是发觉了什么,有些惊惶的抬起头。 梁安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勾起嘴角,做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能够让所有人对同一件事达成共识的,多半不是巧合。 很多时候,即使是完全一样的事实呈现在不同人面前也能解读出不一样的结果。而一个在认知中性质为绝对的结论,也不是同学之间普通的相处能够随随便便产生的。这只会导向一个原因。 “王思默,王老师。这些事其实没什么,只是小孩子的胡闹而已,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梁安摆了摆手,把刚才拿回来就没有放进兜里的证件随手扔到了江秋手上。 如假包换的证件随便给的跟闹着玩一样,闹得江秋一愣,他又继续坦然的说道:“只是重要的是,这件事可能和我们的案子有很大的关系在里面。” 场面沉寂了一会儿。显然这位女士正在做着心理斗争。 “当时……”王老师,或者说王思默,又开始紧张地摩挲起了自己的衣摆,却显然是有了动摇,鼓起勇气似的抬起头,“我们有好几个人,也不能说是情敌吧……就,就是都比较关注他的动向。就是那种……” 梁安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下去。 “现在想想其实挺奇怪的,”她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理了理耳侧的头发,手指有些微的颤抖,苦笑着,“又像是现在小孩子追星的那种粉丝后援会,又感觉像是在侵犯别人的隐私——我每次苦恼那些小崽子怎么就对着一个屏幕里的帅哥这么沉迷,都会想到当时做的更甚的我自己……和那些同学们。 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关注点,甚至会互相交流——好奇他平时做什么,乃至……乃至有时候去跟踪他,然后分享我们看到的东西——但又对自己的行为没什么察觉。我现在看到我的学生都会想,是不是他们也会有这种做法,甚至特别关注过,每个有可能的看看会不会有这么过分的举动。但是并没有。 那段时间的经历我到现在还有印象,我甚至感觉,那时候的我不像我自己了。每次回忆……每次想到这种事,我就会觉得,天啊,那是什么人啊。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回想起这件事。” 梁安看着她的眼神,那是一种不作伪的迷茫。 她确实仍然对曾经的自己怀有芥蒂,对一种病态的群体行为。 “你可以告诉我,你说的‘你们’,中间有哪几个人吗?”梁安早有准备,拿出了从之前的班主任手上拿到了学生名册的复印件,还有一支好用的签字笔。 王思默把名册接了过来。 她是老师,对这种名单还算熟悉,上下翻找了几下,在几个名字的边打了勾,然后她的动作又停住了。 “等一下,警官,还有一个。”她喃喃道。 梁安徐徐站起了身。 回到室外,时间还没过多久。 “孟珊珊。”梁安坐在驾驶座,椅背被放下了一半,有点休憩的意思在里头,“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江秋摇摇头。 “她是李烈钧高中时隔壁班的同学,和王思默一样,对李烈钧抱有这种群体性的关注。当然,她应该是特殊的那一个。高中毕业以后,正在他们的班级毕业聚餐之后,她醉酒回家,意外的半路溺死在了小区的景观喷泉里。”读到最后四个字的地名,纵使是梁安也挑了挑眉。 “溺死?”江秋转过头,终于看出了些许疑惑。 “尸检显示没有任何异常。她的体内检测出了大量的酒精,如果是在半路上恰巧倒在了喷泉里,因为醉酒过度人事不省,最终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溺死也是合理的答案。 她确实醉的太过了。但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她的同学因为这件事被询问过,尤其是组织聚餐的人。那个人被这个消息吓坏了,录了口供。他说,孟珊珊在那天晚上是自己离开的,虽然有同学问过要不要送她,但她说不用,有人接。 她当时也看不出来喝醉的那么严重的样子,在场的又都只是半大孩子,考虑没那么周全,所以才任她一个人离开。但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确实是一个人走的。” “所以,她……是关键所在吗?” “如果我知道这一点的话,那这件事肯定不会结束的这样草率了。”梁安摊了摊手,“九年前的案子,那时候我也在读书呢。” 他又翻阅了一遍王思默给的名单,啧啧称奇。 “孟珊珊,她是这个群体里面唯一一个属于另一个班级的孩子。可奇怪的是,当时他们似乎都不对这一事实感到有什么异样。她是一个异类。” “你为什么这么说?”江秋有些疑惑。 “因为她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世。你猜,我从她的相关资料里看到了谁?” 江秋被他卖的关子卖烦了,转过身看向窗外。 梁安得不到反馈,惋惜的啧了一声。 “孟珊珊的父亲孟朝阳,是杀死陈泽瑞的亲生父亲陈丰的凶手。同时,孟朝阳也是陈丰的下属,两人的矛盾也很耐人寻味——要不要听听。” 江秋回过头,忍不住神情有些松动。 “像你说的一样……” “这个案子连起来了。我们似乎确实找到了一位关键人物。” 第二十五章 合作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宋警……宋哥,你怎么怪模怪样的。”自来熟的小助理还真不怕摸老虎尾巴,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乔雨刚打完电话,还愣在那,像是没反应过来。不一会儿,他回过头。小助理就看到他相当微妙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咋了啊,宋哥,今天女主杀青,他们一群人要走了。任哥叫我定了奶茶犒劳一下。我也点了你的份,来喝嘛,全糖半糖任你挑。” “没事,”宋乔雨这才真正缓过神来,“我……我不喝奶茶。你们大明星在哪?我有事找他。” 小助理指了指酒店房间的方向,“巧了,他也不喝,回去歇着了。那我就喝三杯啦。”他倒不像是希望落空的样子,更像是正中下怀,喜滋滋的拎着奶茶走人了。 宋乔雨看了看自己刚才拿着的手机,只觉得接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分外的迷茫。 他还是敲了陈泽瑞房间的大门。 “进。”门里的人大声说道。 “宋警官?什么事啊,又有什么新的消息了。”这么两天,陈泽瑞也算觉得自己没有那种被监视的不自在感了。 宋乔雨虽然看着唬人,但实际平时并不凶残,甚至因为颇为立体精致的五官和出众的身高被不少其他演员的经纪人询问是否有出道的意向。 陈泽瑞的爱好意外的还挺文雅,桌前正摆着一整套茶具,只有一个杯子是满的,正在慢悠悠的品茶。 宋乔雨咳嗽了一声。 “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吗?” 可能是因为这个表述太过直白,陈泽瑞还愣了一下。 “当然不是,我和我哥都不是一个姓,我哥姓薛我姓陈么。我爸妈——亲生的爸妈,在我小时候就没了。那时候我还没记事。他们和我现在的爸妈是好朋友,所以我就被收养了。 说实话,我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实在太小了,就和陌生人一样。我连他们的长相也只在照片上见过——我爸书房的墙上挂着的。他以前经常带我去看,我一不省心就会被带过去,在他们面前一顿数落。” 说着,他喝完了一杯茶水,又倒了一杯,手势很怪,没什么讲究。 这倒显得不太讲究了,似乎这爱好只是这位大明星小少爷的一时兴起,而不是什么有品味的习惯。 陈泽瑞有些出神,但还是继续回想了起来,举了举手里的茶杯,“这玩意儿你看,也是我哥和我爸喜欢的。当然,是指我现在的爸。可能是遗传原因吧,他们确实都玩的挺有兴致。我就不行了,最多偶尔凑凑热闹,真要每天静下心花一个小时慢慢喝茶,各种工序做齐全了,还不如让做顿饭来的实在。” 宋乔雨有些心事重重,趁着陈泽瑞鼓捣茶具的间隙,闭眼回想了一瞬间自己还有要问的事情。 “那,关于傅羽筱……” 陈泽瑞抬起了头,嘶了一声,仰头,仿佛正在回想,神情却有些古怪。 “你让我怎么评价呢……”他像是也在思考,把茶壶放了下来,神情苦恼,“我不喜欢她。我首先声明,我和她不存在任何感情方面的问题,别问我我们有没有过什么情感矛盾,最基础的感情根本就不存在。这里面有很多……意外的因素导致了这些复杂的情况。”说着,他的眉头还皱了起来,像是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怎么说?”宋乔雨更有些好奇了。 即使他不懂这方面的事,也觉得一对一到年纪立马结婚,虽然又离婚了的模范夫妻会有这么绝对的事发现。 他之前搜资料还看到,网上的人都说什么这两人“和平分手”,什么“因为觉得更像亲人所以离婚”,还有cp粉天天苦苦等待着两人复合。 现在看来,终究是错付了。 “风评上来讲,我大概没有理由对我最大的黑料制造人有什么宽容心。”陈泽瑞耸了耸肩,“不过这其实对我来说这是最无所谓的一点。 如果早一些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当然我不是指早一些有人死在我跟前这种事发生——我要是不撒谎,我会说我极其厌恶这个人。但如果是最近的话,我和她有了些交流,我才发现那可能也不是她的计划。我指的是那件事,你既然问了我这个问题,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事。” 宋乔雨确实知道。当时的事件相当好查,回溯当时任一一家娱乐自媒体或者营销号的消息,基本都有相关的线索——有关于陈醒和傅羽筱两位明星的闪婚,起源于一场越闹越大的绯闻事件。 但他更关注的其实是傅羽筱本人。 就在刚刚,陆遥给他打来了电话。电话里她不仅告诉了他梁队那边有关于李烈钧案件的最新进展,“链条”新的连接点,还告诉了他一个由他查到的人存在的一个相当惊人的事实。 软陶陶,在最初的案件里,网络游戏里的“女刺客”,818的叙述视角女主,“情杀案”的“中间人”,这名角色的实名信息正属于这位著名的女星——傅羽筱。 而继续深查,陆遥还发现了另一个奇妙的连接点。傅羽筱总共有三处房产,其中一处,正坐落在李烈钧身死的别墅小区以内。 这确实引人深思。 “从头说起故事其实也不是很长。”陈泽瑞暂时结束了他的感慨,又叹了一口气,“反正我是栽大发了,也不是莫名其妙的变成二手离婚男——我只是来玩票的,经纪人反复跟我唠叨的有没有女友粉,但这实际上对我来说没所谓,我也没想过谈恋爱,所以目前来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年前,我已经拍了几部戏,也算挺火的,还有他们说的什么家世加持——这其实让我很恼火,虽然我养父母手底下也有娱乐圈的项目,那些人传的和我拍戏都是走后门的一样。傅羽筱是当时在拍的戏的女主,我是男主。其实一开始也挺正常,炒作绯闻么,那种是电视剧大部分都有的事。 咳咳,怎么说呢,我哥虽然不在圈子里,但比较在意我的这种桃色新闻,怕弄多了这些我这个人以后‘卖不出去’,不让我这边做那些有关的炒作。但女方那边通稿发的还挺起劲,我是本来就不在乎,随他们的意思,爱咋地就咋地呗。但慢慢的就越界了,你明白吗。 我突然发现我莫名其妙多了很多猛料,什么借位的亲密照就是小问题了,有些我都快成那种‘动作片’男主角了,还有直接把我头ps到裸男身上的,看的我是哭笑不得。我哥当场就来找我问了,对着我一通数落——我真第一次看到他对我这么生气,可把我哥气坏了,我第一次被他这么数落。” 说着,他还喝了口水,缓了缓,好像被气的半死的是他而不是他哥。 “然后我才发现,那目标不完全是我。但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杀青宴,傅羽筱喝醉了,工作人员也都歇了,我酒量好人还齐全着,我想着就这么几步路,扶她回去应该没问题。 结果搞定以后自己回自己房间呼呼大睡,一起来,好家伙变天了。一张我扶她进房间的照片传的满天飞,传谣的人越传越离谱,什么酒后乱x什么的故事都出来了。我就奇怪了,我那么清清白白……咳咳。反正,我又挨骂了。”陈泽瑞还呛了一口茶。 “傅羽筱那边更惨。你不知道,娱乐圈这种舆论发酵起来太可怕了,特别这种方面对女明星发展的影响更大。最后我们商量着怎么解决——那时候我还懵着,我哥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我就想着能不能大事化了,结个婚各取所需,解决问题过几年离了。 这样表面上做个姿态,谣言迎刃而解——我家其实挺有钱,大小算个豪门,没人敢说什么不是。我哥不赞同,但看我俩都没什么意见,事情也能解决也就没管我们。事情都办完了,然后我冷静下来就越想越不对劲了,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杀青宴的地方在二楼——除了剧组的人没人知道是我们在那聚会,住的房间也在二楼,过了走廊拐一道马上就是。 我扶傅羽筱过去也就那么几步路,能有哪个牛逼的狗仔这么精准的拍到?那一定是有人提前在蹲点。不仅知道事发的位置,而且还知道我当时这么巧能出来。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傅羽筱自己策划的这事情,阴我来着。” “你们这勾心斗角的,还挺别致……”宋乔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只是不甘心,我这好端端还健在的清白怎么就社会性——消失了?还挨了好几顿骂。”陈泽瑞越想越憋屈,茶水都喝不下了,“之前的经纪人都为这事辞退了,虽然新的。就现在那个也不错,起码我哥满意。我不就想演个戏吗?搞得这么复杂。至于离婚那事,我确实只是怀疑越来越深,最后气不过一了百了完事。 不过也好,这么一来傅羽筱那边拿了一大票的同情分,粉丝也蹭蹭蹭的涨,我也不算欠她太多了。还是那句话,我自己无所谓,别人没什么麻烦,我哥不被气着,那我就完全没事了。” “然后呢?你是怎么开始觉得,傅羽筱不是策划了这些麻烦的人的?” “就在前些天,她找我过去,谈了一会儿——当然,我这回可是叫了十几个保镖看着没有什么劳什子狗仔。”陈泽瑞仰头看着天花板,“她跟我说,当时可能确实走露了消息,但真不是她干的。她还说,她本来觉得那个结婚的提议也不错,但她其实有个喜欢的初恋——不是我哈,所以她结了就后悔了,怕给人家留更多的印象,影响她去追求爱情。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她原来还是个痴情人。 我主动离了这个婚虽然突然,也让她放下了很多负担。她连一开始的炒作是怎么回事都跟我说了,那个开始确实是她的团队干的好事,为了涨点人气。但后来发酵成那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都所有的话如实坦白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也确实,那件事除了她拿一个‘嫁入豪门’的名头也没什么好处,反而还害的人人设崩塌,人气也受损。我甚至还不用给她钱做补偿呢,我哥一开始就在气头上,断了我的粮,那时候我自己都快被穷的吃不上饭了。” “所以,你觉得是谁干的?”宋乔雨确实没搞明白,但不影响他假装很懂的继续问。 陈泽瑞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反正都过去了。我也不可能栽跟头栽到一个坑里。但要让我抓到这个害我挨骂的人,我……非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他的目光不善。 话说完了,两人各怀心思。 一个想象着怎么报复始作俑者,一个还在琢磨这里头蕴含的意思,知道门被敲响了。 “陈哥,宋哥也在吧?我给你们送夜宵来了。” 并不是毫无根据,宋乔雨有时候就怀疑,现在有些小年轻是不是全都是饕餮转世成的精,怎么满脑子里都是吃的。 “陈哥,你知道现在的热搜第一是什么吗?”小助理倒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关注自己带来的零食,“陈文锡,就是我们这个ip改编的原著作者,不是自杀了吗,他的孙女发的文章。” 宋乔雨隐隐约约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她可刚了,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的文章写他的爷爷生前的低谷期,还把陈老记下来的读者的话打了进去。” 陈泽瑞挺感兴趣,两人讨论火热。 宋乔雨正拿着手机,也觉得新鲜,点了几下找到了那篇文章。 他翻到了文章的末尾。 【他对我说,如果是他,他会写出更好的故事,我拭目以待。】 “这意思不就是‘你说你行,你行你上’吗,文化人可真讲究。”小助理在一旁做着旁白,啧啧称奇。 第二十六章 疯狂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孟珊珊是一个各方面都相当优秀的孩子,成绩拔尖,理科生。她生前几天参加了高考,但成绩死后才出,数学是满分。因此她的老师试图联系她想要用她的成绩做宣传,但没联系上,就此作罢——她的父亲早已亡故。而她的母亲只是一个清洁工,为了她的死黯然神伤,焦头烂额,无暇顾忌太多,更没有心情面对女儿的老师,至今她还没有还完丈夫遗留的欠款。” “我倒比较关心他父亲的案子。”江秋开口暗示。 梁安却摇了摇头,“案卷上想要的细节都没有,但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办这个案子的人。等我先验证一个猜测,在马俊醒来之前做点准备。” 他们又来到了那座高级公寓,马俊的父母家,著名企业家马城的住所。 梁安走在前面,江秋跟着他走,却又有些心不在焉。梁安察觉到了他时常飘过来的视线。 “怎么了?” “其实……”江秋斟酌了一下言辞,“马城应该‘认识’我。” 梁安停下了脚步,神情反倒从轻松逐渐变得凝重,打量着他。 “马城和你爸也有关系?” 江秋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之前在医院,他一开始因为自己的状态而没有注意到我。但离开的时候,看见我的脸,他有些惊讶。” “只是这样?你什么时候能更关心一下你自己。”梁安却乐了,“那你是担心,他把我带你过来的事告诉江卓?” 江秋虽然还是有些犹豫,摇摇头,“不至于,他们应该交情不深,我以前确实没有见过他。但我也不能排除这段时间……我不知道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其他的事。” “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束手束脚。”梁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就算是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江秋用难言的矛盾表情瞧了他一眼,这或许是这段时间他表现出来的最生动,也是最纠结的情绪。 “咱们走的正行的端。”梁安也不知道拿来的底气说这句话,“那刚好,借你的脸试探一下,究竟是不是。” “你倒是敢说……” 江秋也不知道他哪里借来的胆子和信心,很久不见,这话也是越来越说的离谱了。 比他这天来一些奇怪的举动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要怎么做?” 他真怕这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放飞自我的警官一个冲动,反而就把自己所有的底细一窝端了。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照常,现在你是小江警官,”梁安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所以现在我才是你的助手。”他把资料递给了江秋,那是马俊作为凶手的案件全过程的结案报告的初版,副本,只作为一个参考。 “我一直也不是你的助手。”江秋关注点倒不在这,一边被梁安推到了门口,一边皱着眉。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梁安熟稔的应答,又替他按下了马城家的门铃。 门开了。 “马先生。”江秋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了,他微微颔首,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也开始敬业的演出,“冒昧了,我们是来跟您了解马俊的事的。” 在家里的只有马城一人,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比在医院时更坦然,也没了那时隐约有些低落的情绪。或许确实是因为马城病情转好,他才有了这样微妙的改变。 看到江秋,他倒是没有先前他所说的惊讶,又或许是把情绪收束住了,和在医院做好见到警察的准备以后,没有在一开始表露出过多的担忧的表现是同一个理由。 “我们听说,马俊定期会看心理医生。这件事您是知情的吧?” “是,”马城点点头,“他确实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不然我也不会不让他完成学业。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毕竟有隐患在,他也害怕对其他人造成伤害,不仅仅是丢面子的问题。具体的病情情况我目前不清楚,你倒是可以等他醒了去问问他——童医生那边我知道,不经过本人允许,他是不会暴露病人隐私的。” 江秋也像是了然,随意的翻动了一下手上的资料,当着马城的面多看了几眼,隔了将近二十秒,又像是突然才发现了什么,才反应过来抬起了头。 “那您是怎么知道他的病情的呢?”他好像有些适时的困惑,“或者说,您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在什么时候,有什么诱因?您是怎么产生怀疑的?” 一连串的问句并没有打断马城从容的反应,反倒让他苦涩的笑了笑,让人看不出意味何在,没有任何的破绽。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觉得他和普通孩子有什么不同。”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一个家长一样感慨道,“他的成绩很优秀,我们家有大女儿,她比他更优秀,所以这并不突出。但我们没有忽视他的成长,只是很多他平时做的,在我们看来和调皮一些的孩子没有区别的小事,譬如偶尔暴力,喜怒无常,反复积累起来就显得更突出——这才引起了我们的警惕。 一开始也只是警惕,我们不是专家,不可能因为一点点性格问题就觉得他必须被关起来,只会想着要潜移默化的改变他。然而后来,还是造成了一些损失。” 江秋仍然看着他的眼睛。他似乎真的很真诚,连眼神里的愧疚都恰到好处。 “他在学校和人打架。在我们家的家教里,从来不允许发生任何一种程度的斗殴。后来我以为是不是我的教育出的问题,但当我问起这件事,他却说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想这么做,但控制不住自己——这才引起了我真正的担忧。 我带他去找了心理医生,才发现他存在的问题。那时他恰好高中毕业,马上就要独自进入校园。我面临着选择,他的前途和危险性之间的纠葛和抉择,但还是在和他的商议中决定,让他独居在外。直到他的病完全治好为止。” 江秋眨了眨眼,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既然是您带他看的医生,那您又为什么不知道他的病情呢?” 马城摆了摆手,“那是当时的说法。在那以后,他和我们分开,我就没有过多干涉他的治疗了。我确实希望他早点痊愈,但是过多的干涉只会让他心乱。当时他搬出去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他在发现病情的痛苦中,失手打伤了他的姐姐——你们或许觉得她很冷漠,不喜欢自己的弟弟,但这也是情有可原。 他很害怕回家,不仅仅是因为自卑,也是因为怕伤害到家人。其实,我这里有他这几个月在家的监控录像。如果你们去过他的公寓,可能看见有装在各个角落的摄像头——那是我派人安装的,他也清楚。独居在外,我总还是担心他的,毕竟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那个监控在几天前就断了,以他的性子,我想应该是拆了。” 平心而论,他说的心路旅程叙述确实挑不出错处。 梁安看向江秋的侧脸,不用提醒,他应该也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那您知道,有什么比较憎恨他,或者想要杀死他的人吗?”还没等回话,他又飞快接上了第二句,“之前那件案子我想您也有些疑惑。我们怀疑可能是有人蓄意谋害才导致他发生这样的意外。我想,如果不加制止,这种事如果再度发生,可能就无法挽回了。” 既不明确有人谋害,也不说清一定是自杀,江秋并不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只是想要告知一些事实。 “或许,有没有什么别的人,在他离开家以前就已经对他产生了怨恨?” 梁安确实也从没见过这么健谈的这位江医生,看着这情境还有些新奇,甚至抛却一些焦虑,还有点想多看一会儿。 “很抱歉。”马城摇了摇头。显然,他这是要坚持软硬不吃。 江秋回过头,看向梁安的方向,两人对视了一瞬间。 在没有任何基础事件或者证据的情况下,让一个人说出一件让他隐瞒许久的事显然是空谈。但他们的目标并不在此,只是为了抓住一个破绽。 这一切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测,而不仅仅是另外甚至可以说是临时决定的试探。 但他们目前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底牌。 而这是江秋所不能,也不想逾越的。梁安明白他的意思,他于是亲自坐在了马城的对面。 “马先生,我想,您应该看看这个。”他把方才拿出的资料递了过去。 马城翻开。看了半晌。 他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只是视线在最后一页停留了良久。 梁安记得,那一页写着的是他的判断。 这是他完成后,为了这件事打印以前唯一改动过的部分。添加了许多的斟酌下写上的主观臆断。甚至还包括了一些不那么贴切的内容。 “您怎么看?”他的表情相当坦然,像只是递给了对面的马老板一张白纸,毫无芥蒂,也毫无心机。 马城看向他。 “我只是想说,一切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发掘一些‘真相’。一旦知道,绝不纠缠。” 他把最后两个字说的很慢,像是有其他的什么意味。 马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停在江秋的身上,又转了回来。 江秋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却没有发现视线以外的任何变化,好像他真的只是来了兴致,在缓冲之余恰巧瞟见,就顺便多看一眼。似乎并没有刻意的 “并不是发生在校园中,但出入并不大。那是一个社会上的小混混,走投无路,在公交车上偷窃,被小俊发现以后产生了矛盾。下车后,那个人尾随着他到了一个巷子里想要报复,反而被制服。但在那以后,他并没有停手。” 马城轻声的叙述着,仿佛身临其境,又像是向当事人确认过很多遍,因此对这件事熟悉的如同身体发肤,“结果正像你们想象的一样,那个人受了重伤,我现在可以给你们提供他的地址。为了把事情了结,我给他提供了工作和一大笔财物。他依旧在那个岗位上,我想应该可以作为人证。除此以外,我还有这几年所有他发病的录像。童医生同样可以提供证明。” “马城所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梁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如果仅仅是伤人,已经私了,马俊就没有任何理由二次犯案。他没有弱点。但最根本的,你根本不在意他说的是不是完全的真相。” “当一件事注定没有完全解决的办法的时候,你只能选择让你获益更多的路。就像马城,他明知道我们挖掘不出他拼命隐藏了将近十年,甚至能伪造出另一条后路的底细。但他还是必须开口,留下一点小小的把柄,因为这关乎他儿子的利益。”梁安叹了一口气,“孟珊珊死了,李烈钧大概率脱不开干系。甚至这些年来他的异样都可能完全源于那个女孩——那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会拿着一把菜刀自卫,又实际上没有动手。首先是他必定在心虚,其次他料想到有人杀他,但出现在门口的不是他预料中那个人,因此并没有动手。如果他在某种程度上害死过孟珊珊,那也不难解释。” “如果这样,这个人的思想并不是非常的唯物主义。” 梁安莞尔。 “只要做选择的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对象的选择必定有它的逻辑所在。即使是看似毫无干系的链条依然遵循这个法则。作为杀人凶手,马俊的手法相当的完美,我只是在马俊身上看到了重合的可能。接下来,链条的第三段,又是怎么被找到,是什么样的呢?” “我有些对你改观了,你的变化确实很大。”江秋突然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梁安看了回去,仿佛完全不赞同一样的坦然:“我难道不是一直是这样吗?” 这话说的,鬼都快信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心声。 第二十七章 虚假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一直以来,童鸿光的态度都相当的暧昧。” 车辆行驶在道路上。现在正是出行高峰期,稍微有些堵车,但正在驾驶座上的邵梓却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焦急。 “看得出来,他相当的关注而且尊敬他父亲的成就,但在明确童雅畅已经死亡以后,他又一定程度上对这件事的态度矛盾,甚至不敬。这种情感综合起来其实有些扭曲——毕竟能随时随地,毫无理由的监控自己健康完整的儿子的父亲确实少见。我当时就怀疑,他是不是对他的父亲也有一定的恐惧,乃至厌恶。” 陆遥还在敲打着膝盖上的键盘,翻阅着所有这对父子相关的资料,皱着眉,有些欲言又止。 “被无理由的随时监视,这对于任何一个普通的正常人而言无疑是恐惧且无法接受的。但他偏偏又知情。就像梁安说的,他自称手机没电以后状态彻底变了。 介于按照目前的推论他和这起案子没有直接的联系,这并不一定是因为听到了有价值的消息或者害怕受到牵连。更可能的是,他为了某种原因情急之下掐断了监控,但他并不恐惧暴露出来的讯息,更恐惧切断监控这个行为本身带来的后果。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当他面对你,推断出童雅畅出事这一结论以后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事先说明,毫无铺垫的随便把嫌疑人仍在原地不管才是他推理的关键。问题应该出在你身上。”陆遥倒是有空来顶嘴,“所以说,比起尊敬,他对童雅畅的情绪应该倾向于一种无法对抗的恐惧?可能是从幼年时就培养出来的一种只会顺从的‘条件反射’?”她也开始延伸,甚至联想到有些童年受虐的特殊人群,以及他们相对普通人群数值较大的犯罪率。 “不,”邵梓倒是摇了摇头,“恐惧和尊敬同时存在,才能构成这样矛盾的结果。我并不认为他的童年充满阴影。再怎么有偏见,我都很难否认他确实从思想上根正苗红——除非他一直都在我面前做伪装而不露破绽,这很难。 更可能的是,这份尊敬在成长的过程中,因为某些事而变质了。因为童年永远是一个人认知的基底,这部分的观念很难被逆转,人以后的认识更多的是在它以上添砖加瓦。而在童雅畅死后,这份尊敬逐渐‘退潮’,甚至开始对曾经尊敬的人直呼其名,最终能留下来的就是完整的怨恨。这种怨恨,能盖过贯穿这个人有生以来所有时光的尊敬,乃至。” “因为哪些事……”这并不是个问句。陆遥看着眼前的资料,一目十行的快速扫过,最终滚动的鼠标停下,眼神和鼠标都定格在其中一页的一处,“我好像明白了。” “我们应该不必担心童鸿光会回避我们的求知欲。”邵梓抬头,看到远处的红灯转黄,再转绿,踩下了油门,“如果他一定想要逃避,他不会用呈口舌之快来戳破我的身份。他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忍受,或许呢?可能在他的本能中更想把真相告诉我们。” “童鸿光,十八岁大学读了心理学专业,成绩极其优异,二十二岁出国读研,同样是修习的心理学相关的专业。你一直有着明确而且单一的目标。可与此同时,你又在上学的第二年修习了法学的专业,也一起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在国外那个你的父亲无法触及的地方。 或许在别人身上,这种事情只是为了多一个选择或者多一种技能,学有余力,但你不同,你有着一直以来都确定的目标,以你的能力和父亲的人脉也不怕毕业后无法回国找到工作。 注定要回国的你,学习外国法律体系完全不同的法学专业也基本等同于学了个寂寞。很巧,在你刚出国那一年,你的母亲死在了病床上。她患有绝症,她会出事并不奇怪。但问题在于,你的父亲选择在不告诉你的情况下将尸体火化,举办葬礼。” 邵梓停下来,看着童鸿光的表情。 童鸿光只是坐在那,他低下头,喝了口茶,精致小巧的茶杯里却几乎看不见水位降低,似乎只是小小抿了一口。 他确实也如邵梓所说的一样有准备,甚至提前泡好了茶,放在茶几上,还预备了几个空杯子。唯一的不协调,或许是他们相对而座,这个相对的距离属实有些太远了。邵梓甚至有些不高声说话对面坐着的人会听不清的错觉。 “平心而论,我确实比较优秀。”童鸿光甚至不吝夸赞自己,虽然面上并没有任何自信或者自负,像只是为了不断说话而说话。 邵梓也料到了他自己不愿多说。“你的成绩相当优异,不需要过多的‘保护’,出国的事也顺理成章。按理说,你好面子的父亲没有任何理由让你缺席这样一个重要的葬礼,即使你身在国外。唯一值得注意的事是,当时你母亲的病症,每一天的治疗都需要大量的钱财,而出国同样需要大量的资金底蕴。 从我们这些局外人的角度反过来调查,你的父亲其实当时已经快要捉襟见肘了。或者往好里想,你的父亲不让你回来,可能是为了节省往返的路费资金?毕竟你的留学也需要大量的资产,而这又是你父亲炫耀的资本,他的骄傲。” 童鸿光这次却没有强行接话,他沉默着,茶杯攥在手中,手指贴着杯子的边缘有些泛白。 “你在家中只是一个负责花钱的学生。你的母亲去世了,你自然是伤心的——你并没有什么反社会的倾向。但你同时也相当疑惑不解,为什么那个人不告诉你这件事,甚至没有给你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 就在这时,你的怀疑有了一个试探的机会。优秀如你,理所当然的能拿到所有可以拿到的奖学金。你曾经告诉过你的父亲几乎所有的事,但必定不包括一些本就在选择以外的额外选项——你本不打算选择的选项。而因为这种怀疑的种子,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它。你先问他要不要让你学习感兴趣的专业,在他拒绝以后,又用奖学金为理由继续。” “其实当时,我也可以选犯罪心理学。”童鸿光把茶具放下了,抬起头,“但那太明显了,不是吗?” “那我大概猜的八九不离十。”邵梓倒在沙发背上,笑的狡黠。 “我并不只是猜测,而且我也并不是只负责花钱。”童鸿光摇了摇头,像是否定他,“我知道母亲的病情,也不是对家里的拮据一无所知。从第一年开始,我就找了些兼职,也有了一点小小的自己积蓄。我本来想告诉他们我可以一定程度上自力更生,能够不为家里添太多的负担,稳定后再告诉他们也不迟。但我又怕童雅畅会认为我不务正业,勒令我放弃这一点脱离他以后自己选择做的事。我原本只是想着隐瞒到工作稳定为止,但那些事情,让我无法不对他有所保留。” 陆遥把手里的手提电脑转了过来,“所以,在你母亲去世的第二年,也就是你做出试探以后,你用自己的积蓄购买了往返的机票,请了假,独自偷偷回到了国内。你进行了秘密的调查。” 屏幕上赫然是一连串的航班信息。其中的航空公司是一个不太有名的国外小公司,用的甚至纯粹是英文。 “虽然其中发生了意外……但结果并没有错。他确实对我的一切都非常了解。如果选用一些国内有名的航班,迟早会在他确认各种信息的时候露馅。他是一个相当有掌控欲乃至掌控力的人,我早该发现这一点,我的母亲……她也应该是在最后的时光里才发现了这一点。” “那你的调查结果呢?” “我觉得你们并不是猜不出来。”童鸿光耸了耸肩。 邵梓凑向前去,眼神专注,“我们想听的,是你自己的判断。” 童鸿光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他人的靠近,身体往后靠了靠。 半晌,他才开始他的描述,“我的母亲其实死于过度服用安眠药,而不是我父亲对外说的绝症不治。当时她得的病虽然是绝症,但会让人精神状况出现问题。而她当时确实有在服用安眠药。 当时的医院里晚间不留人,有护士看管,只是一个晚上就出了事。这看上去仅仅是因为精神混乱导致的误服,但我知道,她一直用的安眠药牌子并不是现场发现的那种。两种安眠药的使用量完全不同。也就是是说,最大的可能是,那种药被人替换了,而她服用了原来的药量,所以才会死。” “这确实可疑。”陆遥点点头,却一时有些恍惚。 “你应该没想过报警。”邵梓敲了敲茶几。 “这又算什么证据呢?”童鸿光苦笑,“况且……况且我也不可能就这样完全确定这个是事实。直到我正式回国,我才慢慢的从他口中逐步确认了那个推理就是真相。他太自信了,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会去这样一点点的试探他。” 他又陷入了沉思中。 临走前,邵梓走在前面,陆遥在门口停下,回过头。 “你或许是觉得,他是为了你杀了你的母亲。其实他是为了自己。”她难得的严肃,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无论怎样,他就只是个废物,仅此而已。” 童鸿光眼看着门关上。 他忽然又笑了。 “可我已经不需要安慰了。” 第二十八章 劫持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陈泽瑞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电话里宋乔雨的声音,从车载的蓝牙音箱里传了出来,“他的父母都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死去,是他的养父母,也就是他的哥哥薛晨的父母把他养大的。他们并不是亲兄弟,但陈泽瑞从小就和那一家人在一起。薛晨的父母和陈泽瑞的亲爹妈是好朋友,世交。两边也都有很多财产,直到陈泽瑞成年,他父母的遗产被完完整整的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才被告知了自己亲生父母的死亡。” “那他听到的发生的事情版本是什么样?”梁安一边说着,一边谨慎地操控着让车缓缓驶入停车位。坐在他身旁的江秋也默不作声,只静静听着宋乔雨的陈述,安静的好像车上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他的版本是,他父亲见义勇为,下江救人,却意外抽筋溺水。而他的母亲由于悲痛过度,精神恍惚,不慎遭遇意外身亡。” 梁安咂了咂嘴。 电话挂断了。 “你怎么看?”梁安转过头。 “那真正的版本是什么样?”江秋反倒问他。 “我们这不就是来问的么。”梁安又领着他下了车,“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还挺有教育意义的。你想,见义勇为这多勇敢,但是意外情况发生,就容易溺水,所以在救人之前要把握好自己的安危。然后另一位,悲痛,恍惚,又导致意外身亡,这不是告诉小孩子,就算心情不好也要珍惜生命?” 江秋不太想听他讲鸡汤,实在还是很不习惯。 “这陈泽瑞的养父母怎么不写本安全教育教材呢,可真能掰扯。”梁安感慨,“不过,这应该也算是不想告知真相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 江秋注意到了他的意思,“你知道这起案子?” “我只是知道档案在哪,但有人比我更‘清楚’。而且他和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全无关系,我过来也算是顺带给他一个交代,顺便让他自己把事情讲清楚,也算是还我帮他隐瞒下来一些他偏要隐瞒的事情的那点人情。” 他头也没回,但就站在那不动了。咬字很是清晰,话语间甚至带着些不那么正经的笑意。 江秋看他不动,环顾四周。四下应该是没有人。 “你的朋友是要从天上掉下来吗?”他竟然有心情开了个玩笑。 梁安有些惊奇,似乎对这件事更有兴趣,但还是回了他的话:“他总得好好确认一下是不是‘安全的’。”这 句话显然也并不是那么的名副其实。 “我还以为你带了个谁过来。原来是江医生,好久不见。”不知道从停车场的那辆车背里,钻出一个穿着褐色冲锋衣,还带着一个棉帽的中年男人。 “我想你应该记得我,不过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是王海,叫我什么都行。那件事,我先替你身边这位向你道个歉。他应该是没这个自觉的。” 江秋看到了这个穿的有些接地气的王海,沉默了一下,回道:“原来是王支队长。” 他没什么情绪,看不出究竟有没有疑惑或者生气。 梁安向王海摇了摇头,又拍了拍江秋的肩膀,拍的他一僵。 “我之前说的,孟朝阳的事情。整件案子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王队……哦不王叔就是承办案子的警员。王叔,你说吧,他也在这听着就好。” 王海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质疑江秋在这里的事。三人找了个隐蔽处,没那么多车辆来往。王海开始一边回想着一边叙述。 “当时呢,我年纪也不大。这事情一开始是一起绑架案。一个女人报的案,很急切,但描述的很清晰,说有个六岁的小孩被人绑架了,对方正在跨江大桥上边劫持着孩子,情绪很不稳定,威胁不给钱就要带着孩子跳桥。 她的丈夫觉得不能两个人都离开,正自己盯着绑匪,而她以去拿钱的名义牵制绑匪,所以现在一边赶在拿钱的路上,一边报警。平心而论,这个处理确实很妥当。但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事情还是已经无法挽回了。结果就是最糟糕的情况,劫匪带着孩子跳进了江里,女人的丈夫会水,于是马上下江营救,却被劫匪在水里试图逃跑的时候带刀刺伤。他虽然没拦住劫匪,但救下了孩子自己却也受了重伤。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女人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照顾着受惊昏迷的男孩,跪在江畔,守着她满身是血的丈夫和铺满一地地被江水稀释的血迹。虽然当时他还有气,但还是因为失血过多,人没了。” “男孩和婴儿?”梁安从低头沉思中脱离出来,皱着眉,看向王海,寻求解释。 “婴儿自然是陈泽瑞,那个丧父丧母的孩子。那个男孩,则是陈泽瑞的养父的孩子,他的哥哥薛晨。”王海似乎预料到了他的疑惑,“他们两家确实是世交,原本相约一起出来带着孩子游玩,结果薛晨的父母恰巧有事,就让好朋友带着孩子出去。这一出去就坏了事。”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但孟朝阳其实并不只是一个求财的暴徒。他早有预谋。陈泽瑞的父亲是当时孟朝阳所在企业的高管,是孟朝阳的直系领导。虽然他作为领导并不负责人力资源,但孟朝阳被裁员下岗,不知道向谁伸冤,家里又有妻女嗷嗷待哺,情急之下,他想要绑架领导的儿子换取钱财,维持家用。 但是他搞错了对象,又恰巧被警觉的陈泽瑞父亲所发现,来不及上车逃走便追到了桥上,因此事态最终机缘巧合,虽然万幸的保住了那个六岁的孩子,但还是去到了最不理想的结果之一。” “孟朝阳这个人……我记得孟珊珊的父亲死的很早。孟朝阳没有被当场抓获,那是陈泽瑞的母亲认出了他?”梁安若有所悟。 “这就是第二件事,也就是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根本原因。陈泽瑞,那个婴儿的母亲,她的名字很好听,叫张玉倾。我们都看错了她,只把她当做一个失魂落魄的妻子,一个焦头烂额的母亲。 那一天,我们接到电话,又是她,她压着嗓子,告诉我们孟朝阳家的地址。我们立马赶了过去,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两具尸体。”说着,王海像是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吸了一口冬日的凉气。 “我们都错了,我们都被骗了。” “她用的是一把手枪,当时紧紧的握在她自己手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二十年前,确实管制查处都没那么严。子弹开了两发,一发打中了孟朝阳的眉心,一发杀死的是她自己。她是闭着眼死去的,甚至还在笑,表情和之前的表现出来的颓废和哀伤完全不同,眼角甚至不剩下一滴眼泪。最后那一幕,看的我们全部人都不寒而栗。” 梁安看着他的表情。王海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他此时却有些心神不宁。 “当时我们队里其中一位女警,人比较温柔,你也认识,就是现在一队的那位支队长,当时还专门被借调过来被派去安慰这位突然丧夫悲痛欲绝,从头到尾没停过流眼泪的可怜女人。临走前怕她太伤心路上出事,于是把母子俩一路护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踉跄着脚步不住地道谢,关上门才放心离开。 她从头到尾都只像是一个因为突然的厄运,悲伤到近乎崩溃的寡妇。她在她丈夫死后的问询里没有提及丝毫她知道孟朝阳身份的事,甚至连当时在她的描述下作出的画像都和孟朝阳真人大相径庭,虽然她的表情似乎是努力在回想,竭尽全力的配合我们的调查。那时候指纹还没有专门建立数据库,我们对比孟朝阳的指纹和孩子衣服上的指纹才真正确认他就是凶手。那个女人,张玉倾,她根本不想配合我们调查出杀死她丈夫的凶手,她只想拿起枪械,自己报仇,然后再了结了自己。” “所以啊,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很大。在最近几年,我刚在社交媒体上刷到陈醒——他和他的父母长得很像,眼睛却格外像他的母亲。得知确实是他成为了一名演员,我甚至感到了一些戏剧性的滑稽,这或许真的是一种遗传的天赋。虽然只是一起案子,但我现在还记得那场无与伦比的独角戏。这或许……也能说是一种缘分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故事开始时惯有的开头。 “一百块,又少了一百块。”刚洗完碗,还围着围裙的女人突然爆发出汹涌的怒火,红着眼指指点点着眼前桌上的一沓钞票,“孟朝阳,你说,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为什么数目又不对,又少了?你说啊?” 可她的丈夫这次却没有理直气壮的反驳,找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来搪塞。他只是坐着,呆滞着,愣愣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像是手上有什么奇怪的透明的东西,其他的人谁也无法发现。 围裙女人抹着眼泪,愤然离开了大厅,留他坐在一旁继续发呆。坐在地下玩着火车的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她才三岁,是个很安静乖巧的孩子,却意外的很喜欢玩这些被认为是男孩子会喜欢的东西。今天,爸爸又给她带回了杂货店新上的小货车。这是投其所好,她确实在被送去幼儿园的路上看了好几次,想要买。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男人,或者说孟朝阳,突然像是触电了一样,惊恐的从呆滞中恢复,转身看向门口。动作停滞了好一会儿,听着仍然很有耐心的响起着的敲门声,他还是站起了身,逃避似的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女儿。 “珊珊,地上凉,玩完就快起来。爸爸出去……珊珊不怕。” 他知道无法逃避了,便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了门口。 可门口的情景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不是警察,却是催命的鬼。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他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美丽女人,却隐隐感到一种刻骨的寒意。 “你……你要干什么?” 女人看了一眼他背后客厅里正在玩耍的女孩。她正摆弄着轨道,试图让火车能转一个最大最圆的圈。 “不想让你女儿看到,就出来。”她的声音冷硬,像铁石。 他看到了黑咕隆咚的枪口。 他后退了一步,又停下,吞下了一口唾沫,“你是要……等等,你……” 话音未落。 两声枪响。 对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女孩听到了枪声。可她却没有抬头,她还没到从电视剧电影里了解到枪械的年纪,每当有这种播放场景出现,爸爸总会捂住她的耳朵和眼睛,把她当做最易碎的珍宝。 声音这么大,爸爸果然又犯迷糊了,她想,手还放在轨道上,试探着滑动自己刚刚拼装好的小火车,试试这条路到底好不好走。 他常常不留神,比如在搬家的时候把东西不小心砸到地上,生怕被妈妈发现而偷偷捡起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次应该也一样。 三岁的珊珊眼里,爸爸虽然平时装作很严肃很厉害的模样,但经常闹这些小笑话,自以为没有人知道,她也总悄悄笑他,又在明面上假装不知道,只是小声笑,不让爸爸看见,让他以为自己在女儿眼里一如既往的高大。只不过,单纯按照身高来看,他对于珊珊也确实是很高大,就像一座大山。 但其实,也并不是这样。 第二十九章 入瓮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能够说明。我很感激陈醒,也不能落下他那善解人意,办事周到的哥哥。顺便一提,他哥哥那种才是我喜欢的类型,比较沉稳,虽然只是给您作为一种参考,避免产生更多误会——不过可能这个也很容易误会…… 唉,您就当我做事不过脑,但我敢保证,我对豪门这种复杂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也只是刚刚出事的时候说过两句话。钱够用就行。” 傅羽筱想了半天,摊了摊手,有些自责道:“不过我也确实不太机灵,如果不是之前我这边办的那傻事,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他们的宣传,给最后那件事铺垫了那么多伏笔,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毕竟同舟共济了两年,我和陈泽瑞也勉勉强强能算个表面朋友——虽然他大概看我不怎么顺眼。” 邵梓打量了她两下。 傅羽筱,她是一个明朗坦率的女人。 即使穿着的还是家居服饰也丝毫不能掩盖似乎马上就想要跳脱到窗外一般的活力,回答问题态度也确实算得上毫不遮掩。 与荧幕上明丽温柔的都市丽人形象相比,她显然更为活泼,也更加自由,更不像是传言中沉醉于豪门金钱无法自拔的拜金女人。 或许唯一的不协,就是这位有活力的女人腿上包着石膏,大大的一个白块,显得有些小小的滑稽,显然不便移动。 傅羽筱也发觉了他的关注点,主动解释道:“这个是拍戏的时候出了意外。说来也算倒霉,离婚之后,我的事业没受到影响,反而算是更上一层楼了,这也是我特别感激陈泽瑞的哥哥…… 我忘了叫什么,反正应该是他开的方便之门。我挺喜欢工作的,但中间出了意外反而把事情耽搁了,索性只耽误了一部戏,其他都可以调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我恢复一般比较快,很快就能好了。” 她还笑了笑,倒是乐观。 “在你和陈泽瑞结婚那几年,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和他有关的特殊的事?”邵梓顿了一下。不是他不想提及其他的一些问题,而是这个时机,似乎并不适合插入这些疑问。 “没有。”傅羽筱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的摇了摇头:“我虽然名义上和他结婚,实际上倒是没有什么装模作样的行程重合以外的任何联系。倒是我的微博,下面有他心碎过激女友粉的那些……咳咳,言论,还有私信。其实没什么,他那微博底下应该也不少。” “那感情经历呢?比如认识什么人,八卦到有什么事?”邵梓总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说这些话似乎有那么一点的破坏形象,虽然他这方面的形象在认识的人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但在外人面前总是不好的,于是他挣扎了一下,试图挽回,“就一些私事,还有你的。我们比较怀疑,近期有些特殊事情和感情问题有关。” 傅羽筱倒是没什么过分的疑虑,她颇为认真的想了想,摸着下巴说道:“八卦……我不常和人讲,但以前那个什么陈醒的哥哥……我还是不记得他叫什么,找人帮忙汇总,和我对过‘口供’,就比如一些综艺的快问快答,既然要做表面功夫,一旦考到这种问题总不能轻易露馅。比如他以前在一档综艺里说过他初恋是高中的学姐,他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六岁……您指的是这些?” 她似乎更专注了,死命回想着还有没有别的。 邵梓无奈,他确实觉得这种跨维度的交流必须得直白起来,还是秉持着最后一点面子,“那你自己呢?网络上也算,就有没有什么人态度比较奇特,有那种暧昧或者亲近的表示……?” 傅羽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警官,我微博账号前几天才破一千万粉丝。您说的这种,里面大概有一半能算……就算是极端的,比较变态的,我大概每次公开行程拍戏都有这种例子,更别说这两年快三年以内了。” “那在你认识的人里面呢?” 傅羽筱沉默了一下。 “有一说一,也不是没有。”她倒也没觉得问题奇怪,只是似乎尤其的郑重,严肃的神情配上随意的家居服甚至让人看着有些好笑,“也就……二三十个吧。” 这话确实让邵梓有些没法接。 傅羽筱噗的一声笑了,“其实我还蛮受欢迎的,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了。您应该也知道,上学的时候,艺术生么,上个台表演才艺就比同龄人多了很多展示的机会。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也难免有些悸动的人。往后更是这样。 当然,感情问题上我算是要求特别严苛,事儿比较多的那一茬。除了您知道假的那段,确实是完全没处过。所以我才不敢让之前那件事发酵的太狠。 有些时候,假的事情能越传越离谱,你甚至不知道严重的话能发展到什么地步,我虽然犯了错,但我应该还罪不至此。既然结果是双赢,不如编一个不会被乱传的逼真假消息‘亲自传谣’。” 这邵梓倒是信的。 他开始怀疑,这位傅小姐究竟是刻意装傻还是真的不知情。 因为怎么看这位对待感情貌似没什么所谓的女人,并不像网络上那个被辜负而无中生有发贴的“女刺客”。 “方便让我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问题吗,我不乱动?” 他退而求其次,试探性的问问,顺带观察傅羽筱的表情。 她倒是没有觉得自己被当做嫌疑人而恼火,甚至没有什么特殊的眼神变化,只是摊了摊手,“请便吧。我其实也有点怕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在我家藏着。恐怖片看多了,整体追着我不放的变态也确实不少。”甚至还专门给邵梓找了个可信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被这递到手上的台阶哽住了,邵梓停顿了一下。也没停多久,他就开始利用好机会,开始边走边环顾四周。 其实,这种检查也是漫无目的的。 说实话,他甚至还没有专门想好到底是要找什么。 这几天他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案件的脉络就像是无形的一种丝线,触之即碎,而且渺无踪迹。 方才也只是为了观察傅羽筱的反应。或许是她毫无心虚,和案子没有关系,所以比较淡定,又或许她确实藏着什么事情,只是用演技掩盖了慌乱? 究竟是谁?邵梓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迷局。并不是毫无踪迹,可偏偏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支离破碎的方向,有的事物试图告诉你:这太离谱了,这就是巧合。 可其他的证据却说:不,这不是。但那藏在幕后的人呢?没有人能发现他,即使都在暗暗猜测,他确实存在。 那个人,究竟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又想要做什么。 他这么想着,走进了傅羽筱的书房。 不得不说,这应该是个认真的演员。单是演艺方面的书籍就摆了有一个书架,其余有各种时尚杂志,新版旧版。 她的兴趣爱好则在另一个书架上,那个书架上摆了许多科幻类的小说,包括许多科普书籍,甚至还有英文版。 看来也是个对兴趣相当专注,甚至有研究欲望的。 邵梓回想了一下这位傅大明星参演的电影和电视剧,也确实相比其他演员选择了更多的科幻未来题材的作品,尤其是近两年。 看来确实是有一定自由度的同时,也可以兼顾自己的兴趣——陈泽瑞的哥哥薛晨确实给她提供了帮助。 邵梓一直坚持一句话:如果要了解一个人,那么一定要先看看他的书架。 当然,现在确实没太多人对纸质书感兴趣。即使是不读书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一些自己的偏好,而这些人的电子设备往往就是新的信息的寄托场所。 所有人无意识点进去的消息,都是他们潜在的关注点。或许在他们的想象当中,这些邵梓一向擅长研究这些。 傅羽筱,她又更专注于什么呢?能让她在不经意间提起注意的事情,是什么呢? 突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她为什么会……”邵梓喃喃道。 不一会儿,傅羽筱看着邵梓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却没见他立刻说话,有些讶异。 “邵警官,怎么样,还好吗?” 邵梓的神情没什么波动,“没什么危险的,你可以放心。”他倒是理直气壮的顺杆下了,搞得和他真的是为了检查有没有一些变态设置的设备一样大义凛然。 但他的态度属实差别挺大,就像是从一个慈爱的年轻男妈妈变成了不苟言笑的严肃警探,确实让人看着就觉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傅小姐,可以和我聊聊你的高中时期吗?”他的话语内容有些疏离的客套,语气也有了突然的变化,像是有些严厉。这在他平时的询问里是看不到的——他更擅长那种温柔体贴且自来熟的红脸风格。 傅羽筱被他的变化闹愣了,一时间有些犹豫。 “我……我是艺术生,高中生活基本就是练习啊……学习一些书面知识也有,我也喜欢看书。很少有课余时间,我比较刻苦。” “你在特长生的班级就读,学习成绩良好,能达到普通班正常学生的平均水准——对于一个市里顶尖高中的特长生来说,成绩相当优秀。” “谢谢夸奖?”傅羽筱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表情相当的迷茫。 “你认识一个人,他当时和你同学,同级,同龄。你们似乎没有过任何联系,而巧合的是,他在你踏入演艺圈后,刚好从名牌大学的数学系毕业,却在专业毫不对口的情况下成为了你的助理。而在你和陈泽瑞假意结婚以后,他同时成为了你和陈泽瑞的经纪人。” “他的名字,叫任一。” 邵梓坐在车上。 他戴着耳机,仰着头,看着敞开的汽车天窗。 耳边传来刚才听过,却有些模糊的声音。 “刚才警察来过,跟我提起了你……任同学。” 这却又不像是那个乐观坦率的女人的口吻了,反而有些隐隐的犹豫,但并没有任何胆怯一类的负面情绪。 邵梓眯起了眼。凡事都有理由,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在一个几乎不相干的事情浪费太多的时间,只能证明,她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又或者,有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给了她很多提醒,导致她在随口回答时不由自主的在说出相关的内容时更加兴奋,话更多。 而他很幸运。 因为傅羽筱的高中,那一届招收的学生并不多,而他漫无目的的寻找下,找到的目标名字也简单到了相当引人注目的地步。 还没等他听到第二句,电话却好像挂断了。 邵梓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设备。 他想了想,开始定导航,就去刚才陆遥远程替他查清楚的任一的住所。 但还没等他确认最佳的路线,他的车窗口被轻轻敲响了。 他转头看去。 邵梓很擅长记下人的脸,尤其是近期见过的,甚至能够算得上过目不忘。 而那是一个还没开始陌生的面孔。即使第一次见是在夜晚,现在则是白天。白天能看的更清晰些。 这位也很有些出道的潜质,可惜一直在这种环境下都没人能够发掘。刚好过耳的头发有些适度的自然卷,却打理的很是有型。 他的五官各自生长的恰到好处,挑不出毛病,也让人看着舒服。 或许是因为眼睛挺大,他看上去似乎比真实就很年轻的年龄还要更年轻些。 再加上笑起来甚至还有酒窝,总体确实能算是盘靓条顺的年轻人,颇为养眼。 “邵警官?这么巧,”任一笑的讨巧,眉眼弯弯,“带我一程呗。” 第三十章 请君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你好。”邵梓直视着任一的眼睛。倒不太惊讶,或许只是压下了情绪。 “进来坐坐?”一边说着,他还真打开了车子自动落锁锁上的车门。 任一小幅度的歪了歪头,像是在疑惑,但不一会儿就果断地拉开了车门,探入大半个身子,直接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辛苦您了。” 他倒是一副没有丝毫负担的样子,像是没心没肺,全然没有了先前夜晚里的现在看来像是虚张声势一样的犹豫退缩,变化大的像是根本从骨子里换了个人,“真巧,在这里见到了邵警官。我家艺人也承蒙您关照了。” “我刚才才从傅羽筱家里出来。” “毕竟两个都是。”任一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出众的相貌,有种让人很难不被感染的真挚,“他们都是我手下的艺人,我是一视同仁的。您关照陈泽瑞,还派了那么可靠的宋警官来帮忙保护着,我这不得好好谢谢。至于傅羽筱……她受了伤,还是需要担心的。毕竟不可能随时给她请保镖。” 邵梓忍不住的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任一也不怕他看,很是坦然。 “不太一样是吗?我白天可能比晚上活泼些,我比较怕黑,晚上睡觉都要开灯。” 他又自来熟似的开始唠嗑,还动作相当自然地玩了会儿自己垂在耳畔的发丝。 应该不会有人信这种鬼话,这其中也当然包括邵梓。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邵梓直截了当问道。他并不觉得任何的委婉对这个人会有什么意义。 “我当然想我手下的艺人安安心心拍完戏啊。”可任一却答非所问,扭头看他,满脸讶异。 “今天这不是来关照一下傅羽筱么,你看她受了伤,行程耽搁了。作为我这种管理她事业问题的,虽然作为朋友也有关照的意义,但更重要的是得尽快确定她恢复的情况。” 邵梓看着他的表情。 此时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事事关心操劳的经纪人,可怜兮兮的打工人,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委屈的叙述着自己的无辜。 “你想干什么?” 任一笑了。 “这不得问你自己么,警官。你想干嘛,我就想干嘛。你说什么呢,我都乐意奉陪。” 邵梓隐约觉得,这个调调有那么一点的熟悉。但他已经没有兴致深究这些了。 “……那一天,一整天,你在哪?”他报出了一串日期,沉声问道。那是李烈钧被推断死去的日子。 “我在临江公园旁的别墅区。” 这个人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说出来了,还相当刻意的冲他眨了眨眼。 “你干了什么?” 任一却摊了摊手,“我能干什么呢?傅羽筱在那儿有栋别墅,她来去不方便,有什么资料得我帮忙去取。这不是很正常?” 邵梓紧盯着他,又看他无奈似的摊了摊手。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他似乎还不满意,又拧巴起眉毛补充道,“你看我像坏人的样子吗。” 像。 但是观察许久,邵梓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他根本不是在抵赖,也不是在做任何被发现以后的挣扎。 似乎这一切都是他料想之内的结果——他是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的,甚至能够猜测出作为警察的邵梓问出的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傅羽筱提前告诉了他?不可能。邵梓回忆了一下,在他刚刚进门以后,傅羽筱就没有碰过任何通讯的设备。 即使是在他悄悄在书房调查的那段时间,也绝对不足以支持任一被通知以后临时赶过来,然后和停车场与他相遇。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他不需要逃跑。 这样的字眼出现在了邵梓的脑海中。 眼前的男人,少了那天夜里商场中的矜持谦和,多了几分随意,甚至有些放肆,在一名警察的面前。 虽然平素也不算严厉,但邵梓并不认为自己能被轻视到这种地步。而细细想来,这也并不意外。 李烈钧案,马俊杀人的证据确凿。他不需要任何共犯就可以被定罪。在书面上,一直以来所推测的“第三人”都并不存在。 那只是一种关联性的想象,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真正证明,有一个人在背后影响着这些事。 也就是说,即使明知道他和事情脱不开关系,也没有任何一条理由,能凭借“巧合”将他抓获。 邵梓又看到眼前的男人睁大了眼睛,像是好奇地探究着他此刻的想法,观察的目光被当场捕获还冲身旁的人毫不尴尬地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你和任何案件都没有关系,对吧?” “当然不是。”他却摇头。 邵梓沉默着,只等着他再次语出惊人。这已经不能给他造成惊讶的情绪了。 “当然是因为我感兴趣啊。你瞧,很少有人会遇到这么特别的事吧。” 他的眼神里仿佛蕴含着兴奋,却是在反过来看着邵梓的反应,让邵梓不由自主的有些不自在的退了小半个身位。 “软陶陶。这是我曾经替不太方便的傅羽筱一直看管着的游戏账号。她三分钟热度,彻底弃游了,为了避免有什么不良影响,也一直用她的语气和做法在运行着,还开变声器学着她的做派做过指挥呢。正好发现有一位网友死在了附近的别墅,那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关心的事情吗?这么多巧合,谁能不害怕呢?您说,是吧?” 他明明还在装模作样,可他却演的那么符合常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单纯的害怕,却像是单纯委屈于不善解人意的邵警官的步步相逼。 很是无辜。 “所以你为什么会发那个贴子?” “你不觉得,这也很有意思吗?”任一像是比他更不理解这些疑惑,“上网不找乐子,那有什么意思?” 邵梓发现今天他看这个人的脸看太久了。 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发,这样,所有人的特殊关系都不会那么快速的被联系起来。无论是为了隐藏,还是为了后续的…… 他的瞳孔一缩,仿佛发现了什么。 “所以马俊才会……你那个贴子,是给他看的。”邵梓喃喃着,有些恍惚。 马俊的自杀并不是单个原因导致的结果。无数的暗示,无数的机缘巧合把他逼到了最后那样的地步。 他并不只是被他人的杀意所感染。而这些所谓的“机缘巧合”,或许并不是机缘巧合。 最初浮现的,或许是马俊心中被牵动而出的杀意。 而童雅畅的手法,贴子提供的完美理由,隐蔽秘密的急切需要,一切似乎只是意外出现的巧合都聚合在一起,慢慢形成一个完整而残酷的计划,在他耳边反复的念诵:这就是你最好的选择,这就是你将要做的事。 但在最初的最初,那一点杀意,那一点连警察都无法从老狐狸的嘴里掏出的真相的,那些隐匿在角落中的秘密…… 那个或许存在的,最阴暗处的隐秘杀机。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所有的思索汇聚成了一句蕴含着难言情感的话语。 “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什么。”任一又笑出了他的酒窝,外貌可亲,话语却很怪,像是早就想这么说。“邵警官,咱们不走吗?” “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您想带我去的地方啊,我这不是配合您工作么。” 任一还是笑吟吟的,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改变。 或者说——从头到尾发生过的所有事,都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个童雅畅可真是变态啊。”陆遥一边处理着感慨道,“他儿子身上录下来的监控语音他还专门建了个文件夹放在自己的电脑里,好家伙总量十几个g,分门别类精心剪辑,搞得像‘儿子饲养过程全记录’一样。” 既被自由放养长大,又占有全家人宠爱的独生女孩陆遥可没真正见过这种只在影视剧里看见过的父子关系。 “我还以为他就听听就完事了,这还留这么多存档的吗?”莫云晚办事效率极高,没多久又闲下来了。本来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她却坐在旁边嗑着瓜子。 虽然并不隶属于任何一个支队,她最近似乎特别喜欢到这里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看个热闹都快把案子的前因后果全部摸清楚了。 “真恐怖。那医生没事吧?会不会精神被监控的出了什么问题,斯德哥尔摩会有吗?我听这声儿,他对他爸还是很尊敬的么。” 只是对童鸿光本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被邵梓抛弃在休息室,还被不要脸的邵梓装女生欺骗的可怜小伙之上。 “人家自己就是心理医生,可不比咱们懂多了。”陆遥来不及一个个的听,随手挑了几个名字比较感兴趣的文件,拎出来语音转文字,说话却有些含混,“再说了,我看他也调整过来了。” “你在找什么?”莫云晚又好奇的凑了过来,顺便单手投喂了颗巧克力到陆遥的嘴里,新拆封的,特意挑的酒心。 陆遥不喜欢喝酒,却特别喜欢这种甜品里带着酒味的零食。 “我就觉得奇怪。当时队长说他一过去看见童鸿光六神无主的坐在门口。如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只会难过于这位病人的遭遇,如果更亲近一点那感情就是悲伤。我觉得以他后来的表现应该倾向于第二种,那么他应该知道这件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做了什么?” “所以你想通过童雅畅的记录,来了解他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转变?”莫云晚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陆遥点点头,继续埋头苦听。 自己给自己找的活倒也不用叫屈。 莫云晚摸着自己的下巴,在一旁琢磨着。 她突然指了下一个在最边边的文件夹,“你看看这个,点开。” 陆遥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字,“重要”。 “你想得到的东西,那位变态老医生也想得到。”她慢悠悠的解释道,“他万一产生了怀疑也会回顾,试试看。” 每个文件夹里的文件都有所属的日期。或许是老人家不懂得查看文件的属性面板,剪出来的音频甚至在文件名上就标的是日期,后面编着序号一二三四。 看到其中一个日期,陆遥毫不犹豫的先点了进去。那个日期里有两段音频,相对而言有些多,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选择原因。 那个日期是马俊遭难的日子。他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天。 稍微早些的时候。 声音很小,只有些琐碎的声响,没有人说话。 然后是电话拨打的声音。电话打到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又再重复一遍。连续好几次,从头到尾没有人声。 陆遥隐约有了些自己都没想明白的触动。 下一个音频文件。这回一开始就是人声。 “……是我的一个病人。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很担心,我怕她出事所以才多打了几次。对,确实是一直没人接,才拖了很久,最后我发短信跟她家人确认过了。人没事才放心。” 接下来是和童雅畅的一些家常的对话,很是琐碎。 但在这段话结束时,莫云晚就看见陆遥眼里一亮。 “怎么样?” “我在看管他的时候查过,童鸿光目前正在负责六个病人。这六个人里面除了马俊都没什么自理能力,排除他以外的五个人都是女性,其中三个人住在精神病院,有护工照看,其他两个人由家人时时看管。 事发当时他在国外开会,行程安排的很紧凑。他是个聪明人,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他如果第一时间没有得到回应,他会立刻联系看护她们的人来确认,而不是反复拨打无谓的电话。” 这是一个借口。 所以,他究竟在干什么? 第三十一章 相觑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这是未曾设想过的情况。 警局像是什么香饽饽,三天就有两个人主动又积极的把自己送上门,美其名曰配合调查,还都分别坐的三支队一正一副两位队长的车。 陆遥好奇的打量着游刃有余的坐在审讯室几个人对面的任一,在刚刚离开的时候措不及防的和站在身边的宋乔雨一起,接收到一个轻松惬意而且相当标准的“wink”。 “……是真的骚啊。”陆遥还没缓过来,有些惊讶也有些感慨,“这么有活力。” 被骚了一路的邵梓也并不像表面一样游刃有余。 他的底线已经从问出点线索,降到了只要能保持沟通,而目前达到的状态是能够适时地假装听不到就算成功。 宋乔雨作为同样遭到这种骚扰的人,倒是比较冷静,毕竟这大概和莫云晚的找茬还差了那么点档次。他只是好奇,翻阅着邵梓传来的录音记录。 “任一在剧组和现在的表现差异很大,他很奇怪。”他这么说道。 梁安也坐在审讯室里,倒是相当的坦然。只是随意的说了几句,又走出来了。 “怎么样?” 梁安摊了摊手,“毕竟我们目前还没有证据呢。” 邵梓勉强的笑了笑,对这点他的理解算是透彻,在被骚扰的路上,他可是从头到尾,前思后想了不止两三回,试图找到破局的方法。 “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是来警局想要干什么。”梁安的表情有些异样,“他可不是被逼过来的。” “我想了很久,我这次的做法其实很容易预测。如果他知道我要去傅羽筱的家,以她后来直接给任一报信的警觉,提前被叮嘱完全可以不露出任何破绽。”邵梓忍不住反省道,“是我落进了他的陷阱。” “有的陷阱必须要踩。”梁安瞥了他一眼,“这是必须要铺的路。我只是不太想让他真的得偿所愿,毕竟这里是警局,不是许愿池。” 他确实是心气有些不太顺了。 虽然他也并不是毫无准备,甚至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有所预料,现在的情况甚至也走在他预料的那种路上。 “所以,他其实就是要来警局做什么事?”宋乔雨终于算是明白了。 “小陆?” 一直在调资料的陆遥诶了一声。 任一,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此时正坐在休息室的任一可并不在意这些针对性的调查。 他坐的还算端正,看着一本旁边书架上随便拿下来的书,桌上还摆着泡好茶包的茶水,整个人显得分外的快活舒坦,如鱼得水。而江秋也在这,就坐在他的身边,沙发的另一侧。他倒没在做什么,好像就是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算和谐,相安无事。 另一边。 “任一,今年二十四岁。二十一岁毕业,是个数学系高材生,但放弃了保研的资格,很离奇的到老同学傅羽筱的经纪公司作为她的助理。一年后,绯闻事件发生,傅羽筱和经纪公司闹掰,和名义上的丈夫陈泽瑞开的工作室合作。而任一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她的经纪人,不久也接手了因为没有处理好公关事件而被开除的陈泽瑞曾经的经纪人的工作。” “这是个什么逻辑?”梁安皱眉,“做个戏还要顺带共享经纪人的吗?” “应该是为了协调安排,正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陆遥推测,“当然也可能是故意的咯,他可能做了什么手脚。但他确实也能算是个好经纪人,我看他给这俩艺人找的本子都挺不错的,都是广受好评、没有太大争议的剧本,拍出来的反响综合也不错,还能兼顾艺人的爱好。我看那两个人粉丝也不是没注意到他,毕竟长得帅,业务能力好,风评也不错。甚至专门还有个他的粉丝圈子。” 邵梓垂眼看着手机,“我找人问了,圈子里对任一的评价都比较羡慕。他厉害就厉害在能有足够的消息渠道和眼力,很多的剧本都是他亲自去争取的,别人压根没想过请,但他自己找上门来问。当然,也有他带的艺人本身素质比较优秀,人气也高的成分在里面。” “他比较特别的经历在他的童年期。他的父亲曾经是高官,后来因为一些违纪操作而落网。而他的母亲其实是他父亲婚姻外的情人,一直独自抚养着孩子,后来也踉跄入狱,而这个让她入狱的案子……”陆遥调取了很多信息,想了一会儿怎么表述,“怎么说呢,很特别。” 梁安示意她继续。 “这么说吧。那个任一的母亲,她涉嫌在探监的时候蓄意谋杀任一的父亲。”这句话说来也有些奇怪。 “好大的胆子。”宋乔雨也有些惊讶,“成功了吗?” “那自然是没有,监狱进门要检查,自然不可能容许一个女人带利器进去。她是活生生用手和指甲,措不及防之下掐住了任一父亲的脖子,她险些就成功了。 即使任一的父亲入狱后身体状况并不好,毕竟还有基础的体力差距便在窒息之前挣脱了,最终两人厮打在一块,被吓懵了几秒的狱警赶忙分开。” 陆遥调出了当时留证的照片。 狭长的伤口样貌可怖,狰狞无比,仿佛是一个失控的猛兽留下来的爪痕,而很难让人想到女人纤纤玉手的指甲。 在伤口的尽头,人的颈部凹陷下去了两道手形的深色淤痕。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女人的“杰作”。 “虽然这些事实和任一没有直接关系,只是间接导致了失去所有监护人的任一在十五岁的年纪被关系最近的亲戚收养。但我注意到了奇怪的一点。” 陆遥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在任一的母亲入狱以后,同年,十五岁刚刚结束高考的任一给她写了一封信。看完了那封信,她就彻底疯了。” “信的内容是什么?”邵梓相当好奇,“我记得往监狱寄信要审核的吧,他如果写了什么恶毒的话,应该有留档。” 陆遥动作很快,直接调出了信件的内容,那是一个保存的文档,仅供参考。 年幼的任一字迹相当工整,虽然字体偏圆润,算不得欣赏意义上的好看,但显然是在学校里老师喜欢阅读的类型,每个字每个词都清晰可见。 内容也很简短。 大致就是一些日常琐事,混杂着生活的变化。 中考成绩不错,收养家庭怎么样,又说了一声自己的现状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没有任何攻击性或者不对劲的内容。 “这真的是诱因吗?”邵梓也疑惑了。 “但据当时她的狱友说,她确实是在看完这封信后开始疯的。‘她先是把信莫名其妙的完全撕碎,再发了很久的呆,最后一直不停的用头撞墙,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确实脱不开关系。”梁安出声,“联系最近的案子,你会想到什么?” “你是说,任一母亲的谋杀案,也是他在十五岁的时候‘预料’到的?并且做出行动,引发她进一步的疯狂?”本想说是诱导,但邵梓还是收束了一下说辞。 “也许他的手段并没有现在这样完美,或者目标没有现在这样明确。”梁安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但这信里面确实没什么毛病。”陆遥忍不住抬头,“十五岁,刚中考完,又被收养。该说的大事小事里面都没有任何自己以外的信息,更别说关于他妈妈了。” “或许引起疯狂的,正是这份寻常呢?”邵梓再次扫视这封信件,“任一的母亲杀人,动机是什么?” “被绿,被抛弃,孤儿寡母的压力,都有可能吧?” “可她本就是一个知情的情人,她有什么理由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一个已经踉跄入狱的前任呢?即使他不能再给她创造价值,但杀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不管她的孩子了吗?” 坐在休息室里的任一同样不甘寂寞了起来。 他往江秋的位置靠了靠,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他。 江秋发现了,却还是没有任何的表示。 “久仰啦,江医生。”任一打了个招呼,“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吧?” 听到第二个短句的时候,江秋就转过了眼,很平静的看着他。 平静持续了几秒钟。 “医院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认识我?” 从江秋的口中说出来,似乎不太割裂。 可任一还盯着他看,仿佛想从他话语的间隙里观察到什么破绽。 “我在好奇。”得不到结果,只看到江秋面无表情的脸,任一摊了摊手,“你知道的,我知道很多事。包括——你们的。” 他又忍不住笑了。 “可这与现在你的任务并无关联。”江秋仍然平静,但目光有了焦距点,看着任一的眼睛。 那是一双幽深的瞳孔,无机质一样的色彩,可偏偏又没有任何或者压迫感,或者和之前某些情况下一样显现出迷茫的特殊神情,只又像是一汪毫无波澜的湖水。 “我告诉你,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任一又凑近了,目光炯炯,兴味盎然。 还不等回答,他又直接补上了一句话,同时审视的眼光里的炽热的感情愈发浓烈,像是在积极的审视着什么极其感兴趣的东西。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啊。” 这是强买强卖。 第三十二章 危机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陈哥这些天辛苦了,喝杯酒吧!” “陈哥杀青愉快啊!” 很少见的,陈泽瑞直接推拒了很多人的敬酒,在自己的角色杀青酒会上独自坐在角落,有些莫名的踌躇不安。 任一向他请了假,说是有事要办,不在附近。至于小助理,他现在正在桌旁的人群里埋头干饭,一个钟头都没有停过,应该是想要把明天的胃口一并吃完。 他的推拒也让所有稍有情商的人都看出了他此时心情不悦,不太想和人交谈,因此他在本该是他的主场的地方,竟然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当然,不是因为这一部虽然在最后几天有点小插曲,但总体来说算是完美收官的拍摄。 他……很是焦虑。这对于人生一帆风顺的他,是很少见的体验。 陈醒这个名字是艺名,他和他哥商量着取的,是斟酌许久选出的“优胜者”。 薛晨编了八个,陈泽瑞自己编了两个,虽然最后苦思冥想挑出来的的还是那两个自己起的名字里面的,也足以见得用心很深。 原名虽然也算吉祥,但不怎么好记也不太抓眼。 或许有些小心思在里面,陈泽瑞一直觉得他哥自己的二字名字显得相当简洁好听,因此颇为羡慕,自己取的艺名备选也不由自主的都是两个字。 但他没把这件事告诉兄长,可能也是不好意思说出缘由。 大概这也是那八个朗朗上口的三字名字落选的原因——长兄如父,名字里寄托给自己珍视的家人的祝福,似乎很难在最短的字眼里寄托完成。 对于父母,他的概念一直相当模糊。 或许是生活太完美,没有空去多想……也或许有其他的理由? 他只记得家里书房的那张照片。 三个人,年轻靓丽的一男一女,还有女人怀里熟睡的婴儿,都笑着。 这是他的养父唯一给他看过的照片。除此以外,就是那些故事…… 那是真正的故事吗? 即使是在戏剧作品中也很少见到这么潦草的悲剧。 不知道因为什么,在提及这件事以前,他甚至没想到过自己的过去是一个悲剧。那像是在襁褓里被母亲呢喃着告知的故事只属于过去,连忧伤的情绪都只是一笔带过。 如今想来,他们或许并不是不在意,而是刻意的用话术在掩盖着什么。 他们在掩盖着什么呢? 陈泽瑞今年二十五岁。他的哥哥薛晨则是三十一岁。 他的养父母确实如同对待亲生孩子一样的抚育他长大,就像他的哥哥一直像对待亲生弟弟一样的照顾。 或许也是他与他的哥哥完全不同,并不是什么学习或者经商的材料,他们也从来没有在家产这种利益相关的事情上起过争端。 他甚至是幼时在父母发觉他的兴趣以后的怂恿之下递交的报名材料,因此小学的暑假就演了一个电视剧里的孩子角色。 从此有了名气,乃至一直在空余时间接戏拍戏,一发不可收拾,从童星出道走进演艺学院,最后到现在也算颇有名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泽瑞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什么秘密必须要在他的家人嘴中刻意被一笔带过。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机。 他并不是在怀疑什么,只是好奇心,或许还有些叛逆的心理,让他不得不产生想要探究的念头。 究竟是怎样的真相隐瞒了这么久而且含糊带过?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因为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不应该听到一些正确的事? 他第一时间想问的人却不是父母,而是自己的哥哥。 比起确认事实,他同样在意,那个人是否知道真相。 比起虽然慈爱但是忙碌的父母,比他大六岁的哥哥反而是一直照顾着他的那个人。 他的哥哥确实像人们所夸赞的那样,早熟,稳重,自幼在父母面前非常乖巧,在外人面前也很能适度的表达自己的诉求和想法。 薛晨是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他能够年纪轻轻继承父母的衣钵,照顾走上另外一条陌生道路的弟弟,所有人都觉得理应如此,对于他来说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 没有竞争对手但相当有挑战欲望的陈泽瑞,一向十分在意父母对自己和兄长一些观念的差别。 年幼时的他总要争一个“和哥哥一样厉害”的称号,长大以后即使再也不把这种话语放在口边,也常常计较自己是不是被当做一个巨婴。 毕竟和自己的兄弟相比,演技方面的特长和成就似乎在他从小的教育里,被动的被归类为不那么入流的内容。 即使我行我素,又有着家人的支持,在两者正常评价确实存在参差的基础上,也难免……会多想一些。 于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开始打电话。 但没人接。 他又打了几次,却同样是这样。 他开始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薛晨从来没有关闭过电话的铃声,他不想漏过任何重要的信息。因此,他也绝不会错过任何一通电话,即使是在正常的睡梦中——他的睡眠很浅,可能是为爱闯祸的弟弟操心过太多。 他打开手机。 父母自从把家业给大儿子接管以后就开始到世界各地游玩,很少回来。兄弟俩住的家里有智能家居,大部分家具都联网,每一次开关门或者电器都会有手机app的提示信息记录。 两个人的手机都装着这个记录。可是最近从他们俩出门开始,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使用记录。 于是陈泽瑞有些焦虑的立刻离开了场地,开车往薛晨的公司赶去。 虽然叛逆如他,早已开始学会自己做主生活,尽量在让自己过得舒坦的基础上不惹麻烦。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反过来为了哥哥的安危而奔波。 “喂,宋警官吗?是这样的,你之前问我这边有没有什么异常,我现在怀疑我哥那边出了一点事……他不在家,我现在正在去他的公司,地址就在……” 他一边把地址报清楚,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 所幸他来的还早,最坏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薛晨趴在桌上,似乎失去了意识。 陈泽瑞本以为他是不是太困睡着了,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可即使加大了力道也叫不醒。这时他才发现,桌边倒着一个剩余些许液体的水杯。 这时宋乔雨也赶到了,身后还跟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女警,是陈泽瑞之前没见过的。 “需要叫救护车吗?” “只是昏迷,没事。” 两个声音同时传出,一女一男。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意见参差,略有尴尬。 “人没事,呼吸均匀,只是晕过去了,放心。”宋乔雨这才想起还有个家属,转过身冲着陈泽瑞说。 陈泽瑞点点头,指着桌上倾倒的水杯,“应该是喝了一些什么不好的东西,没有外伤。” 作为一个专业的闯祸精,陈泽瑞多多少少也对伤情有些了解和判断,不然他的家人可能不太能放心他一个人出去。 为了保持人在视线范围内,薛晨已经被他安置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还盖上了办公室休息室里备用的薄被避免着凉。 以那种姿势昏迷着属实是不太舒服。 “你觉得会有什么人想要害他?”宋乔雨开始问道。 “我不知道。”陈泽瑞摇摇头,“我很难想象他会得罪什么人。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他都相当的……起码据我所知,无可挑剔。作为一个老板,即使是对待自己的下属他也很关怀。 他甚至会在工作外给家庭有困难的员工列一个表格,有空专门去关照。我一直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太无微不至了,操心也得不到回报,倒更像是个保姆……趁他听不到或许可以说点他不喜欢听的,像个圣父。” 陆遥倒是有些起了兴致,“这么好的吗?” 宋乔雨皱眉,得不到答案。 “陆遥你等其他人,顺便去调查应该比较快一些。陈醒……陈泽瑞,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带你哥回家?怕晚上发生些什么事,我也过去守着。”他倒是认得,清自己比陆遥更适合单纯一些的工作。 陈泽瑞也不敢在这种事上冒风险,只照办。 两个人乘车离开。 “我哥他确实是那种很完美的人。他被所有人喜欢着,起码在我眼里也没有什么人能比他更配被人喜欢。 和我不一样,我就是那种容易给人惹麻烦的,只有表面光鲜……至于网上那些真不作数,毕竟都是看脸说话,谁管你内在究竟怎么样,给把自己带大的哥哥添过多少麻烦。”陈泽瑞止不住自己的情绪,又自嘲道。 宋乔雨也没精力或者能力去安慰他。 他只在试图想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在刚才,他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梁安才叮嘱过他,这件事有可能也是任一早就安排好的杰作。 那他会没有后手吗? 或许是谁已经准备杀死薛晨却被意外因素陈泽瑞所打断,又或者这也在任一的计划当中?难道是要转移注意力,趁机杀死此刻身边这位低落的大明星? 那凶手又会是谁?又是谁给薛晨下的药,让他昏迷不醒? 这是一个无头无尾,却彻彻底底的危机。不得不让宋乔雨提起三十分的警惕。 第三十三章 秘密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确实有在害怕。” 陈泽瑞确实慌了。薛晨独自晕倒在公司,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许多人都有能力把他害死。 这对于他恐怕是最少见的情绪。 “你做的很好,”宋乔雨终于在冥思苦想中找到了话头,“薛晨现在很安全。” 陈泽瑞苦笑。 “我明白。但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顺利。” “我哥的公司,六点下班。偶尔会有人加班,但基本上九点前会要求不能留人,关灯锁门。他很信任下属,吃饭在饭堂,喝水喝咖啡都是自己去弄。当然,献殷勤主动帮忙的员工也不是没有,但他很少接受,因为怕别人纷纷模仿,影响风气——他很在意这些细节,不想平白受人恩惠。。” 陈泽瑞努力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开始描述,“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趁着没别人在的时候,趁机在他的水杯里下了药。公司里人来人往,七点前人都不少,外人难进来,所以应该是内部员工。但那个人理应……理应有充足的时间……” “你想过,如果你没有来找你哥,会发生什么?”宋乔雨突然问道,“你是觉得这件事不寻常?” “我发觉事情发生和到公司之间也有一段时间。”陈泽瑞摇摇头,“那个时候我哥就没接我电话,如果那以后没人想过动手,可能是我的电话让那个下药的人警惕了。” “但你怀疑还有其他的阴谋?” 这个大明星还挺聪明。 “如果是我自己我可能觉得好玩,但出事的是我哥。”陈泽瑞像心头堵着什么,难以释怀,“我回忆过很多遍,他确实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我只能想象他出事是因为我——虽然这种情况我也不能接受。” 他又咬咬牙。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遇到这种危险。我哥一直都太游刃有余了,以至于照顾他对于我来说都很新鲜。如果让我抓到他,我会先问他为什么……但在这之前,得找到究竟是谁……” 宋乔雨的动作却顿住了,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是么。” ———————————————— “要不让我来猜猜,你干了什么?” 任一歪了歪头,“也成。” 没多说废话,梁安倒是看他顺眼了许多。 “我们的人出去了,陈泽瑞也按着你给他设计的路走,下一步是什么?” “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吗,怎么还问我?”任一又开始气人,无辜的像在隐隐谴责着梁警官的服务态度不好。 梁安倒也没中招。 “第一起案子,是李烈钧的死。他是一个完全封闭自我的人,但这是因为他心里藏有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来自他高中他遇到的一个有暧-昧感情女孩——一个在高考后‘意外身亡’的女孩。 她的死并不是意外,具体情况或许不得而知——但和李烈钧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他的感情是愧疚还是恐惧,或者兼而有之,不得而知。 但比起这一开始就存在的理由,他的异样还有另一个重要因素,并不是陷入回忆中无法忘怀,而是有人从中作——有一个人一直有意无意的在他的生命中强调着当初发生过的事。” “一切或许确实是从他开始,但不是在最近,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铺垫了。他的草木皆兵,他的懦弱和挣扎,以及他临死矛盾的挣扎,早在那个女孩死去以后,就开始慢慢的埋下了伏笔。” 会让一个人陷入挣扎的,或许并不是纯然又浅薄的“所谓爱情”。 不久以前的李烈钧愣怔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那本书,随意的躺在窗台上,封面干净的如同刚刚买下的时候。 风拂过书封,就像那年的风拂过女孩的发丝。 那是他送出去的书。 悸动的少年暧-昧,往往带着些不知所措。 比如像李烈钧这种品学兼优,很少和异性交流的少年,只是觉得要送些什么,也不知道女孩会喜欢什么。 只能随意挑了自己母亲喜欢送给自己的东西——他甚至对那个女孩没有过多的了解,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是女孩嘱咐要守口如瓶的秘密,那个人对他而言,却也是一个谜。 他只是在偶尔读的时候,感觉气质和他眼中的女孩很是相似…… 或许谜团更应该被远离,而不是靠近;或许爱情对于少年而言来的太早;或许他们之间异常的关系并不只是那么简单的少年慕艾和少女矜持…… 美好仅仅是最开始,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脱离了掌控。 黑夜,喷泉,倒下的女孩,男孩仓皇逃走的背影。那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被“提起”,究竟是谁? 或许存在过的爱意,化身为了恐惧。 他恐惧的是女孩的亡魂——因为某些原因,某个人,被反复提及。 他是活在现在,记忆却永远停留在过去的人。 “或许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已经葬在了李烈钧的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但结果已经在我们面前——那就可以开始第二件事了。” “马俊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和家人一样优秀,但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因为疾病,他做了一些无法被接受的事——但他最尊敬的父亲选择了包庇他。 因此,他在正义感和亲情之间选择了后者——那是他拼死都要守护的东西,即使是杀人。” “你觉得马俊真的杀过人?”任一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你要说觉得,那我说是。”梁安答道,“然后,杀死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只需要合适的误导……甚至一些过于激烈的言辞。” 任一摊了摊手。 “这是可以说最‘卑劣’的方法了。”梁安感慨,“一边孤注一掷,认为自己要杀死一个胁迫自己和亲人的人;一边认为自己要被一个‘鬼’复仇而残忍杀害,却在发生时因为面对的不是想象的敌人而失去斗志。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分别得到了自己预想中的结局。” “喏,我觉得这个方法还挺聪明的。”任一用手撑着脸颊,老老实实的像真是一个评论的旁观者。 “至于破坏证据,搅乱浑水……”梁安竟然也笑了,“你的奇思妙想还挺有意思。” 任一不置可否。 “然后,到了马俊的自杀。我猜你应该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发觉异常——你应该也知道,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但你明白一点,他自杀的结局是注定的。 他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导致事情败露的人留在世界上,包括别人,同时也包括自己。但对于一个隐瞒真相的人来说,第一个念头不会把自己和死亡牵扯到一块。而这件事还有另一个诱因,就是那自以为是的谋杀,童雅畅的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任一作出一副讶异的神情。 “童雅畅。他曾经在妻子重病时,为了同时保全自己好丈夫的形象和儿子出国读书的面子,选择用偷换安眠药的方法,利用不同药物剂量差别把她害死。 剂量差别以外,他还计算在胶囊里加入了另外的药物,确保能够完全得手。他极其在意自己的面子。正因如此,其实这个案子里有很奇怪的一点,为什么马俊知道能够致死的药物剂量?因为有人给了他参考,而这个参考的目的是谋杀。 他知道这是个阴谋,但在事情发展的进程下,他本身想去死。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自己的死法,把自己的动机都安排了个清楚,处理了两起谋杀案的证据——一起伪造成情杀后悔的假象,另一起丢掉了原来的药盒,买了另外的非处方药。” “但这里有矛盾哦,”任一眨了眨眼,好像真的只是在认真分析梁安述说的故事,“童雅畅是怎么告诉的马俊致死的药物剂量。他不想被人发现,那么在他的计划里又要怎么掩人耳目?” “我的猜测是:因为他给的药物,也是故技重施。胶囊里的药量和之前一样有问题。但处方上并没有区别。但马俊还是察觉到了。如果他没有发现,这会是一种‘延时死亡’。 因为有问题的胶囊并不在第一个一般可以拿到的位置。患有精神病的马俊,大概在他眼里和因为重病垂危,精神不振的亡妻一样,甚至更属于愚蠢好骗的类型。但马俊,他在正常的时候怀有比大多数正常人更敏感更优秀的能力。” “我发现你很在意这起案子。”任一哂笑。 “童雅畅的案子就只能归咎于‘面子’二字了。”梁安自顾自的继续,“就像你不知道为什么相当在意,孟珊珊这个人?” 任一莫名看了他一眼。 “你选择的所有角色里,几乎所有人都和孟珊珊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甚至包括你在人手下长期‘打工’面对的陈泽瑞,薛晨兄弟俩。这并不是一个绝妙的巧合。 当然,除了童姓父子和马俊,具体先和哪个人产生的交集我不知道,但大体就是这三个人链接起了你的思路。” “那你猜猜我认不认识她?”任一还歪着脑袋,似乎想要仰望天花板。 “你所有的一切都基于‘信息’。”梁安淡淡说道,“我似乎还在这上差了半步,但我或许能知道一些你觉得我不知道的。” “请讲?”任一好奇,于是坐端正了。 “因为这是你编写的‘故事’,你要写出的,‘更好的故事’。” 任一的表情有些奇异。 “这或许不是你行为的开始,但却是这条链子被串联起来的原因。”梁安看着他的眼睛,“你被激怒了。你霸道的破坏了他最后的计划,让他想要把你卷入局中的作为变成自杀的闹剧,然后给‘天国’——或许更唯物主义的说法是已经不死去的他展示你的故事。” “这样吗?那这个可怜虫是谁呢?”任一抬了抬眼。 梁安说的坦然:“这个人是陈文锡。” “这种说法听来也很有趣。”任一眯眼,笑了。 第三十四章 脱轨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陈文锡,死于一个精彩却荒谬的长夜。 他死的心满意足,无知无觉,但对于他自己而言,或许幸好死后的他看不见身后事,不然他一定会失声叹息,遗憾无比。 他曾是一名本格推理小说作家,出版过一本又一本著作,以精妙的诡计和锐利的文笔著称。 莫云晚也曾是他忠实的读者,据说她从小就看陈文锡的作品,一直到从事法医工作以后也没有停止——直到失望。 他有太多莫云晚一样抱有情怀,又不得不接受他逐渐写不出佳作的事实的忠实读者。 回顾他以往的作品,不由得怅然若失,既不希望他就此封笔,再无所出;又害怕他破罐子破摔,在生涯的结尾画上并非圆满的句号,而是迷惑的问号。 在他的年龄迈入老年阶段以后,事态便逐渐发生了变化。 他的作品越来越少,从一年一本逐渐变成三年甚至四年都难以写出一本完整的著作。 虽然偶有作品出版,但诡计逐渐不尽如人意,评分和舆论都不看好。 有人说他江郎才尽,也确实如此。 他固执的不认为自己老了,写不出了。 很多人都劝他封笔,可他偏偏不从。 直到他发现……自己患了绝症。 太晚了……太快了……已经来不及给自己一个圆满的结尾了,他甚至连他精心筹划的最后一本书都无法完成。 而看到一位神秘的读者给他寄来的信件以后,他的心中萌生出一个奇妙却有悖原则的想法。 那是他人生中无数次写下,却从未付诸实践过的,无比罪恶的作为。 他曾经无比热忱的为了生活和爱好而编造故事,而这一回,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他的家人,以及…… 那位神秘却刻薄的自负读者。 “虽然已经彻底结案,水落石出,但我也同样觉得事有蹊跷。”梁安看着任一倾听着他人故事一般惊讶的表情,“陈文锡最后的故事里,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 陈文锡是一名本格作家。 即使创造的智慧已然老朽,但本能般的手法编造能力尚且幸存。 他把一个手法掩盖在重重迷雾之下,还加上了一层铁锁,由那个自大的读者在他最后的哄骗之下,踩入圈套,锁上牢门。 可他没有料想到,这份欺骗来的太假。又或者,是这位读者本身,就聪明无比,而且早有预谋…… 而仅仅被迷雾遮掩的真相,又被另一人亲手揭开。 “你说这个吗?这也算巧合,总不能让我就这么做他的共犯吧?”任一耸耸肩。 只有这件事他无法推脱,因为他真实的到过那个地方,也自行写下过那封信。 但也无伤大雅,因为他的身份虽然有些复杂,但是受受害者害的受害者。 “‘如果是我,我会写出更好的故事,我拭目以待。’,那这句话呢?”梁安看着他的眼睛。 “人嘛,总是要有梦想的,还不许我说个大话了?比如很快……” 梁安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也许,新的故事开始了?” 可梁安却不像是在惊讶。他抱着手臂,没有立刻接起电话,只是看着任一的表情,倒像是在意料之中。 薛晨还是失踪了,却是他自己离开的。 宋乔雨或许能防得住外来人闯进屋内,但防不住被保护的人自己,找借口从后门溜走。 陈泽瑞反复拨打着电话,都没有接通。他此刻也冷静下来了。 如果薛晨是毫无知觉的被掠走,他会毫不犹豫的四处奔走寻找哥哥的踪迹。 但如果是薛晨自己离开,他更倾向于调查薛晨的目的。 他一直无端的相信,自己的兄长是一个做任何事都有分寸的理智之人。 “他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判断。” 宋乔雨对陈泽瑞无条件的信任也有几分的理解。 他只是懊恼于这陈泽瑞的哥哥着实下了他的面子,让他难得擅长的一项工作都没有圆满完成。 他现在可能在哪? “虽然他公司的车没开回来,但他自己也有备用车就在楼下停车场,带了车钥匙,可以开到任何地方……” 陈泽瑞皱着眉头,但他始终心神不宁。薛晨为什么会离开?是他醒来以后看见了什么,还是在他昏睡前就发觉了什么异样? 他的离开是为了什么?他真的有足够的自信,不留下任何后路吗。 陈泽瑞走到了薛晨的房中,刚才他歇息的位置。在那里,一本桌上的笔记本映入眼帘,让他瞳孔一缩。 把刚才昏迷的薛晨抱到床上歇息的人是他,而即使只是一瞬间扫过的那一眼,他也记得,那上面原本没有那个本子。 那个笔记本是薛晨公司特别定制的产品,相当于一个带着标志的普通笔记本,给员工发放完还剩很多,薛晨自己就拿了两本,一本在用,一本备用。 这一本没什么翻开的痕迹,显然是备用本。被叫到这里,宋乔雨也走了过来。 戴着手套,打开的第一页便被撕去了。 却是陈泽瑞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刚杀青一部警匪片,也熟悉这类题材的一些内容,因为这本身也是他感兴趣的所在。 他拿出一旁桌上笔筒里的铅笔,在第二页涂抹了一番。 纸张的质地不硬不软,因此薛晨能正好撕下,本子也是小开本,大小可以恰好放在大一点的裤兜里,但终究因为占地稍微会影响到行动。 也不知道是薛晨故意留下,还是只是嫌不方便,留下了这个线索。 可最终浮现的字迹却让两人摸不着头脑。 『喷泉』 警局。 “那要不让我反过来再说说你吧。” 梁安毫不避讳,从容的接听了宋乔雨汇报情况的电话,吩咐了几句,挂断以后又转向任一。 “您可真爱聊天。” 梁安很是坦然,也没管他的态度,直接开始。 “最后的源头还是那个人,孟珊珊,那个在你被母亲单独抚养的时光里,和你曾经居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女孩。” 九年前,不知道什么季节,也不知道什么时间。 那时候的任一母亲没有入狱杀人,任一名义上也还不是孤身一人,孟珊珊还在高三的学校里,貌似和其他人一样过着枯燥单纯的学习时光。 同年六月,孟珊珊参加高考,然后几天后的七月死去。而任一的母亲入狱,是在八月的末尾。时间仅仅隔了将近两个月。 “无论你们究竟有怎样的联系,十五岁的你被她的死所启发,做出了惊世骇俗之举。”梁安拿出了一份资料,“我看过你以前的体检报告。” 任一的腹胸之间,有一道经历了漫长时间,却仍未完全消去的旧伤。划开身体的疤痕狭长,颇为可怖。 “制造这个伤口的人,应该就是你的母亲吧?她自以为杀死了你,甚至当时的你也这么觉得。” 因为孟珊珊的结局,同样是死亡。 监狱里的女人魂不守舍。 她已经对未来失去了期望,她失去了一切。直到那一天,狱警把她叫到了那个地方,给她带来了“儿子的信”。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会被判什么罪,也不知道自己到在血泊中的儿子竟然还活在这世界上。 她袭击自己曾经的情人,仅仅是因为生命中唯一的指望也消失无踪——不仅仅是所谓的亲情,还因为未成年的任一拥有着继承她踉跄入狱的情人未来所有遗产的法定权利。 她失去了一切,也不在乎像一个曾经就憎恨的人复仇。 可是,她真的失去了一切? 可当她翻看那个信的时候,她的世界被颠覆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张信纸,看着那普通的内容。 那恍若无事发生的语气,那熟悉的字迹。那本该再也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是一个早被她确认接受的厉鬼的存在在向她降下复仇。 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时间和地点,她陷入了思想的疯狂。 “或许让她疯并不是你的本意。”梁安喝了一口水,“你只是计划成功,自己却幸存,怀着一丝报复的心态写信,一是警告她自己还活着,谨言慎行,比较你有加重她量刑的把柄;二是实实在在地告诉她,没有她的你,也过得有滋有味。” 那并不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孩能够轻易控制的事。 任一是个天才,但不是神。更大的可能,后半部分的戏剧是一场意外。 一场引发了一系列奇想的意外。 这整起事件并不都在任一的掌控之中。但这于他而言完美无缺的结果告诉他——人,是可以掌控的。 他可以让凉薄的罪犯父亲踉铛入狱,可以让尖锐善变,本就有疯病,弑杀亲子甚至不断利用他的母亲去到自己真正该去的“归宿”。 然后让自己,漫步走回人间。 他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了。 三年后,他直接和同龄人一样参加高考,考上了名牌大学的数学系。 耐人寻味的是,数学是孟珊珊最擅长的科目。 因为一个模糊的契机,他又开始描绘了新的“故事”。这回,他已经能做到更多的事,拥有更多的视野。 他或许本来就是一个恶魔。 每个人的案子,都或多或少带着过去的影子。对于任一而言,计划便是就此开始的。 他又话锋一转,“我倒是好奇,你这次最初的动机又是怎样,除了陈文锡的挑衅以外,让你执着的东西。” 任一静默的听他说话。 神情平静,坦率自然,没有痛苦,没有触动,像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这却让梁安想起了另一个坐在附近的人。 第三十五章 喷泉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即使宋乔雨本身在智力层面并不是最出类拔萃的警探,他也起码的对见过的资料有些印象。 比如多亏了在现代社会的便利,资源共享能随时被调取。 他也在接触过的资料中粗略的看到最相关的一点。 喷泉。 与陈泽瑞和薛晨这两人最可能存在关系的人当中,孟珊珊殒命的地方,正是一座喷泉。 虽然如今水源已经枯竭,但它总归是这样一个设施,这是不变的事实。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孟珊珊的人?”宋乔雨一边开着车,一边向身边的陈泽瑞问道。 事到如今,他应该不至于再隐瞒些什么了。 陈泽瑞一怔:“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他思考了一会儿,拍了拍脑袋。 “想起来了,应该是我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漂亮的学姐。当时我还想着追过她,小孩子总对谈恋爱感兴趣么,只觉得很新鲜。但没什么结果……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哪次她把我出去,说明白了对我没意思,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那具体那约出去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陈泽瑞有些迷茫,毕竟是九年前的事,他的印象似乎也不深,并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初恋,只是一个经历。 或许确实诚如他所说,这只是他少年时一段玩笑一样的感情,只图新鲜,况且还没有任何结果。 “我记得……”他似乎在找回自己没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古旧记忆,因此有些迟疑,缓缓说道,“那是一个晚上吧,她高考完以后。她约的地方很偏僻……说的意思就是我不成熟,她喜欢年长一些的,以后也和我不会是同样的路,所以不会有好结果。” 宋乔雨看着他:“那具体是什么地方,你能想起来吗?” 陈泽瑞突然瞳孔放大。 “那……是一个喷泉。我想起来了,她是约在一个小区的喷泉旁边见面。我记得我当时骑着车过去的,就看见她站在喷泉的旁边。”陈泽瑞一边回忆一边皱眉说道。 宋乔雨看着他。 “我问她近况怎样,高考后玩的开不开心——想找找话题,但说完那些话,后来……我真不记得了。有发生过什么吗?”他表情困惑,似乎有些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夜幕下的女孩,漂亮自不必说,甚至能够妙语连珠,连拒绝追求者的时候都能让对方不感到难堪,只觉得这样的女神恰巧对自己并不感冒太过可惜,但合情合理。 可这连后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是简单的受到美人蛊惑能够造成的结果了。 “你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吗?”宋乔雨隐隐觉得不对,又紧跟着问道,捏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攥的更紧了,甚至毛起一些青筋。 他竟然已经有了种接近真相的预感。 “高考结束后的几天吧……”陈泽瑞的神色疑惑,但也有些感慨,“怎么了吗,那个孟珊珊。不过我确实记得在那以后就没看到过她了,毕业了么……也不知道她成绩那么好,长的又漂亮,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电视上看到我,认不认得出来是以前拒绝过的学弟呢。” 对了。 宋乔雨一时有些恍然。 这仅仅是一场无所谓的单恋失败,除了当事人,竟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过这种事。 但问题在于,陈泽瑞的身份。陈泽瑞本身天生长相就不差,在校时也是艺术特长生,喜爱他的人自然不少,又是什么让他看上了一个身份如此特别的学姐? 孟珊珊的父亲杀死了他的父亲——但他们素不相识。 陈泽瑞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被人所杀,这件事在那个时候被他的养父母隐瞒的严严实实。 孟珊珊对陈泽瑞的吸引,究竟是不是偶然? 宋乔雨的脑海里徘徊着无数个未解的谜题。如果不是偶然,那一天,到底发生过什么?孟珊珊的死,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另一边,梁安还在和任一僵持不下。 “我只想知道,孟珊珊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任一似乎有些意动,敲了敲桌子,向前探了探身子,直直对上梁安专注的眼神。 “那你觉得呢?”任一倒是反客为主的游刃有余,又问起来了。 梁安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的问题不该比我还多。” 任一冲他又眨眨眼,也不置可否。 “我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一切都不是巧合,那只能有一个幕后黑手。”梁安靠在椅背上,“所有人都被那人玩弄在鼓掌之中,那个人有一个相当特别的愿望——只可惜,和陈文锡一样,因为一个意外而无疾而终。” “名字?”任一的表情很是无辜。 “那个人,就是孟珊珊。” 一个杀人凶手的女儿,一个死于“意外”的人。 这并不令人奇怪。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为什么她的谋划之下会造成这样的结局?难道是因为她太蠢,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由? “孟珊珊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学生。但她的生命里有一个极其致命的污点——她作为杀人犯的父亲。”梁安像是在讲一个虚构的故事,神情坦然,娓娓道来。 “她在高中以前,小学,初中,总共转过七次学,原因无一例外,都是被人排挤,被迫离开。在那时的世界里,孟珊珊的父亲杀人是大新闻,而且因为后续复仇的凄惨故事被广为传播。 小城的基层消息通达,这不可能是一个永远的秘密,只要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就能传遍整座学校。正因如此,孟珊珊唯一平安的高中时期过的相当低调,像她一样有魅力的优秀女孩,竟然只因为别人和成绩让人有印象。 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查到任何档案相关的人和她真正的相熟——起码活着的人里面,一个都没有。” “诶!同学,能不能麻烦帮忙捡下球?” 走过球场的女孩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让刘海挡住自己的脸。 她看见了滚动的球逐渐经过自己的脚下,但她还是忍不住用最后一丝尚存的希望祈祷,这里没人知道。 “是听不清吗?” 喊出声的男孩虽然这么疑问,但还是一路小跑了过来,捡起地上的球,又有些疑惑的冲低着头快步走去,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的女孩看了一眼。 “哎……这不是那个谁……”远处的声音被低下头的女孩捕捉到了。她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说话的人在捡球的男孩耳边说了些什么。 还是耗尽了。 她快步离开。她被人称赞的漂亮脸蛋上看不出表情,有的只是麻木。 但停留在她身上的,是更多这样的眼神,而且一日复一日,越来越多。 她熟悉其中蕴含的意味,就像熟悉每天自己的寡妇母亲悲痛淡去后日日夜夜琐碎的埋怨,熟悉母亲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以后,家中岌岌可危的贫穷。 也熟悉每次走出家门时,想起自己最初的那个家的门口,那两个人。 那个枪声响起的地方,那个一切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变了的时候。 她也做过梦。 梦见她那时放下了她的火车,走到了门口,完完整整的看到那两具冰冷的尸体。 她在梦里走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近旁,幼小的身体蹲下,在那人看得见的地方,看着他。 “后悔吗?” 梦里的她这样问道,虽然是幼小的身体,但灵魂已经近乎长大成人。 可惜男人再怎样也只是尸体,不会回答。她自己并不信鬼神,即使是在梦里也一样。 但她也梦到过别的,比如在那两人死之前,她走到了门口,开了门。 这次,梦里她亲眼见到了那个女人。她也看过那个人的照片,那同样青春靓丽的脸庞。 她死去时也只有不到三十岁,夫妻和睦,幼子可爱。 张倾月平日里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很多人都这么说。她曾了解过,用的并不是光明正大的途径,起码以加害者亲属的身份不是。 当场说出来,或许会让人大吃一惊吧? 还是那个梦,那个提前打开的门。 门里是不同的人。 “小妹妹,你爸爸在吗?”女人柔声问道。 她毫不怀疑,如果这个人们口中温柔的女人看见她,就会这样说。 “他们说你像基督山女伯爵呢,很厉害。阿姨,你也读过那本书吗?”小妹妹抬起了头。 梦里的女人不动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女人会是怎样的反应,因此她梦中的幻想也自然不会有所动作。 “你是个英雄啊,”她在梦里歪了歪脑袋,貌似天真的继续说,“要不,让我也试试看?” 张倾月有一个儿子,她知道是谁。 那些议论中,时常透露出一些她好奇的事。 她逐渐对其中针对自己的恶意不屑一顾,只是想着,如果能让他们更怕我就好了呢。 他们不是怜悯正义吗?那就让他们更加痛苦吧。 她想着,却愈发兴奋。 她要让那些人全部不能达成所愿,包括那个温柔的女人。让他们为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她不只是个可怜人,也并不是个完全的无辜者。可怜不一定可恶,但可怜也可以可恶。 不只是因为苦难,接受苦难的人不一定恶毒,而是因为…… 她本就是恶魔。 正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梁安犹豫了一瞬间,当着任一的面直接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梁安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任一也看着他。 “梁安。”是宋乔雨的声音,他似乎一时绷紧了精神,相当严肃,而且非常慎重,“我到了喷泉处。现在有件事托你来办。” “你说。”梁安一口应下。 任一有些好奇,探头,想听。 “去特警队,带上我桌子的抽屉里,有份备用的申请,要把狙……可以的话,说要NSG-1型,帮我带过来。”他又有些不确定,“应该有吧?” 梁安愣了一瞬间。 枯水的旧式喷泉旁,除了两人一车,寂寥无人。 宋乔雨挂断电话,回过头,看着蹲在地上的陈泽瑞用他给的一次性手套捡起的一个弹壳。 那是第二个。他的手里也有一个。宋乔雨摊开手,又看了一眼上面的标号和痕迹,没得出什么意料之外能让人放心的结论。 “这么拽,我还以为你找我要根大白菜。”梁安在电话对面回道,“干什么?” “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我们的嫌疑人持枪,而且——子弹已经用掉了两颗。” 已有的两颗由留下的痕迹来看,一颗打在地上,一颗打在喷泉中央的柱子上。 剩下的,也可能打在人质的身上。 第三十六章 罪行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梁安已经让人代为动身。 宋乔雨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问问题而不是自己问别人问题的体验了,突然来一回还有些新鲜。 “不用直接叫些特警队的人吗?”梁安坦率直言,“我想听听你的判断。” 这是他所不熟悉的领域,虽然作为一个自认为做什么都手到擒来的家伙,他也自信自己能帮上忙。 不过不一定需要他亲自出马,毕竟恰巧这里一直有一位专家。 宋乔雨沉吟了一下,“其实我一个人够了,只要拿到枪,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只是其他部分……” 再怎么说,他毕竟还是新来的。 作为把他选进队伍的人,梁安是信他这些话的,当然也能安排好别的。 在这段时间里,他又飞速的阅览了目前宋乔雨告知的所有信息。 “现在的问题是,那位嫌疑人——我们暂且这么代称——究竟挟持着人质去了哪里?”宋乔雨有些迷惑的说清了现在最大的难点。 留下线索,在匆忙之间指引来者到这个特殊的地点,已经是薛晨做出的最聪明的决断。 他知道自己当明星的幼弟有警察的保护,而既然能对突然间的消息反应如此之快,也证明他对这个事件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没有和警察直接交流或者合作,这种行为似乎很不理智。 但事出有因。 甚至,他身上也存在着和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的马俊,童雅畅这些人一样,特殊的把柄。 因此才会以这样委婉的方式表露意见。 更何况,这位人质本身或许也与扣押在警局的任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年轻有为的豪门少爷,会当真仅仅是身为被茫然保护的弟弟眼中一样单纯的“圣父”吗? 对弟弟关心至此,薛晨本人,对任一做出的小动作,对任一和傅羽筱特殊的联系,难道真的一无所知? 如果他知道,那又是什么让他对此视若无睹? 薛晨的行为没有自身的逻辑所在,这个结论梁安是不信的。 然而却有人技高一筹——即使是薛晨,也被骗惨了。 以为这个废弃的喷泉是一切的终点。 而这个人是谁? 不单是面前这个宣称自己使命达成的大话精,还有一个,那个胁迫薛晨二度离开的人。 一个自以为歇斯底里,筹划精妙,实际上却只是被前者暗暗操控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其中确定的“玩家”是薛晨。 被手枪挟持的他虽然没有受伤,但在持枪者的注视之下,又怎么能告诉旁人自己的所在? 这是一条被截断了的路。 起码在现有的信息范围内,很难找到一条唯一的路。如果翻阅监控信息,可能在好不容易搜索到确切的方向以后,被拿着手枪挟持的薛晨尸体都已经凉了半截。 梁安把注意力转了回来。 “你知道的真的很多。”这是由衷地夸赞。 梁安也确实很想学学这人探听消息的能力,在这方面,这家伙似乎更像是一个开了金手指的主角。 任一也很坦率的应承:“谢谢夸奖。” “谢谢就不必说了哈,我也没必要和你打马虎眼。张玉倾犯罪的精妙之处在于,她转移了警察调查的目标。她的话语让警方深信,犯人是一位穷凶极恶的随机杀人犯,和他们一家三口毫无瓜葛。正因如此,一开始的调查方向甚至不在陈丰和张玉倾小两口工作的公司,因为她很确定犯人的长相,而且声称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实在是不太小心了,轻信可不太行啊。你看,犯错的永远是同情心。”任一遗憾道。 “其实你可以不说话。”梁安指正。 看这人装模作样看多了,着实是有些烦。尤其是会打断讲故事的思路,弄得人还得重新组织语言。 任一神情奇异,忍不住开口:“我以为你是要找我套话来的。” “起码等我先把话说完。实在不能安静一会儿,要不,我求求你?”梁安目光诚恳,说的话内容却像是很没有气势。 梁支队长,是真的很想把事情讲清楚,有一种别样的执著。 任一确实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见到个为了这一点固执要把正事放放的怪家伙。 问题是,这人居然不仅是一个正经的公务员,还是里面的头儿。 不禁有些腹诽,这家伙不想要人质的命了吗? 梁安却安然自若。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固执的践行自己行事的准则,还是在这种境遇中……另有所图。 另一边,宋乔雨的处境并没有这样的自如。 陆遥来的很快,也在喷泉附近带着一批人开始了调查。 当然,结果仍然很难在一时间就出现端倪。 不然那不知身份的持枪胁迫者,也没必要设下这双重的保护。 “那个人究竟是谁啊……”陆遥也有些迷茫,“还真是和谁都无冤无仇的一个人,不像那几个死过家人的,难道是有什么……杀手?” 她想象力很丰富,有些沉浸在了不同的离奇设想当中。 不过,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任何调查的余地。 “当时在公司,能够给薛晨下药的人很少。”陆遥的神情迷茫,“但有个问题在于,那个人明显有预谋,下药的地方是监控的死角。不能确认具体下药的时间——也就是薛晨自己的轨迹和做法,根本没法确定具体的目标。” “目标会不会还是这位。”宋乔雨也开始有些不解了,指了指后面不远处被围住的陈泽瑞,“他涉及的恩怨可多了。” 陆遥摸了摸下巴,似乎思考着些什么。 “你怎么想?”宋乔雨也寻思不出个头绪,只能指望身边这位小天才。 梁安自信成那样,兴许真有什么别样的见解,但在这种需要从人嘴里撬出信息的紧要关头,他大概是抽不出时间来具体做出解释的。 或许他也没什么真格的“解释”,只能靠临场发挥。 “你说,在那个什么所谓的第三人的构想里头……”陆遥的神情有些严肃,“有没有那种,行侠仗义的成分?” “哈?”宋乔雨给她闹愣了。 “就是说……”陆遥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宋乔雨,想办法解释自己的思路,“他为什么要搞死这些人。哦对,马俊没死,不过他也差点就凉了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觉得他们犯了错,该死?”宋乔雨回想起任一那张脸,似乎很单纯无辜,又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李烈钧不是说害死过人么,然后马俊……也许杀过,反正肯定犯过事,童雅畅不用说了,为了面子杀了妻子,不是个东西。”陆遥一点点的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皱起眉头,想起那个反例,“可是马俊还活着……” “不是说是因为他想死,所以那个家伙……叛逆了。”这个解释宋乔雨听梁安说的得清楚,撇了撇嘴。 这种异类的脑回路,实在是很难让人随便的忘记。 “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原因。”陆遥视线也转了过来,“你想,孟珊珊是任一认识的人,她被杀相关的人肯定罪加一等,童雅畅那肯定是混乱邪恶的代表,但马俊,他有精神问题,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即使他真的杀过人,交给法律来审判,说不定还会从轻处理呢。” 宋乔雨虽然不太明白陆遥话里的一些字词,但大致能听出她的意思。 “所以任一,其实也可能带有一些感情的倾向,并不完全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作为证据的,是仍然存活的马俊。 诚然,他被逼上了绝路——但他还有一条命在,甚至到现在事实的真相都没有公诸于世。 如果他真的犯下过杀人的罪行,恐怕他的罪证也被掩盖的很是完善,这才让目前的调查都无法企及有效的线索。 逼他至此的,其实只是马俊心中存在的愧疚。 或许甚至并不是对案件的被害人,而是对参与掩盖事情真相的,其他的人。 任一虽然看似任性随性,但在他的认知体系当中——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死去吗? “我觉得目前来看,杀死陈醒的可能性为零。”陆遥抬头,话却说得斩钉截铁,好像看着那狡猾的凶手做出的计划。 “为什么?”宋乔雨奇道。 陆遥拉了拉鬓角的一点头发,似乎也犹豫了一下。 她在模仿任一的动作,虽然其实她的短发比骚包的任一自己还短上一截,同时小声道:“我也不能保证,只是因为如果我是凶手,现在的情况,我没有任何的把握能够杀死他。” 确实如此。 只要陈泽瑞的身边有宋乔雨在,即使使用一些类似于狙击的远程袭击方式,也很难能够达成目的。 这就是不确定性。 警方人员的警觉性高低程度,即使任一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完全列入计划当中。 “那么谋杀对象还是薛晨?” 宋乔雨觉得有些难堪。 毕竟是从自己眼皮底子下面溜走的人正在危险当中。即使这算是这位受害者的自我行动,让他产生的失误。 “但是其实他应该也不是去送死,”陆遥继续做出推断,“根据我们缩小的范围,很有可能薛晨确切的知道嫌疑人的身份,动机,乃至于那个人要做什么。” 那他可能的“罪行”,又会是什么呢? 一时之间,案情又陷入了瓶颈。 隐藏在黑暗中不属于光明事件的秘密,或许并没有这么容易找出端倪。 如果前面几人各有错处,那薛晨的罪行,又会是什么呢? 一个年轻有为的豪门少爷,一个操心的兄长,一个明面上没有任何污点或者矛盾的人。 另外一边,持枪的那位嫌犯,或许也正是憎恨着这样罪行的人。 第三十七章 过往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而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这起案件里,有很多,很多的死者。”梁安的陈述相当平静,几乎是用着娓娓道来的语气,“无论是明面上出现的几位,旁人叙述中存在的那些,以及尚未公布,连身份都不明的死者。而其中,最特殊的只有一个人。” 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讲述者,让人很难从他真挚的语气中脱离开来。 而任一也终于闭上了嘴,不再插话。 “其中最特殊的,还是那个人,那个女人。” 孟珊珊。 “她的死亡,仍然是一个谜团。”梁安的神情平和,视线灼灼。 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又似乎在讲述一些无解的悬念。 属于过去的最终谜题是,是什么让她死去? 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早被结案为一场意外,似乎并不存在从现有的条件找出真相的可能。 她的经历,她的欲望,她可疑的做法,缺少很多决定性的细节。 这是一块巨大的拼图,需要依靠所有的证据和说法,从数不清的碎块当中,拼拼凑凑出一个最终的结果。 一个完整的真相。 而作为这块拼图,这整一个故事的基础,组成的部分是存在的。 故事的组成部分有三种:人物,情节,环境。 情节留在遥远的过去,环境是那荒废的喷泉,早在人们的踩踏之下失去了原本的样貌,面目全非。 而人物,是可以探究的部分。 现存的这些人物,又是事情仅剩的线索。 孟珊珊,李烈钧,刚刚发现年少慕艾的陈泽瑞。除此以外,还有谁? “故事的开始,是在孟珊珊的毕业聚会以后,她自行离开。最后的结局,是她因为酒醉,溺死在池塘。她的同学以为她暗自逞强,为她意外的身亡相当震惊,纷纷后悔没有送她回去。但是回到原点处,刚离开那里的她,真的醉了酒吗?” 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女孩,她的心里,装着怎样的计划? 陈泽瑞的遭遇,在他失去意识和记忆的那段时间当中,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打破虚伪的镜像,呈现出来的,是比所谓年少慕艾要残忍的多的真实,关乎一条性命的消失。 “首先,真正凶手的名字只会有一个,你知道的。”梁安的视线对准了任一的眼睛,“因为那是你获知的真相,你甚至可能是在活着的人里面,除了凶手本人以外,唯一知道真正目睹,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 李烈钧已经死了,不管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现在也只是一具再不能开口的尸体。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案件,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巨大的前提。 那就是一个犯下了罪行的受害者。 “你必然在现场,因为即使是你,也不可能在所有相关的人都闭口不言的情况下,凭空捏造出事实的真相。”梁安摇了摇头。 任一同样是“参与者”。只不过,他从未出手。 只是用眼睛去看,对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孟珊珊的动机,在于陈泽瑞。是她和陈泽瑞建立了一些关系,把他叫到了那发生命案的地方,也是她让陈泽瑞放下了戒心,戒心稀缺到他不把这事当做奇遇的地步。 陈泽瑞虽然遭遇离奇,但并未受到伤害,甚至全身而退以后都不记得曾经发生过这件事。 是谁在这份算计之下保护了他? 不是怀有恶意的孟珊珊,不是仓皇逃跑的李烈钧——更不可能是一直旁观,甚至连对孟珊珊都没有伸手施救的任一本人。 孟珊珊并不是神仙,不能删除陈泽瑞的记忆。 能让事情收场,让哄骗的陈泽瑞甚至察觉不到这件事中的异样的,只有一个人。 薛晨。 而如果他的目的仅仅是收场,那还是原来的问题。 孟珊珊,是为了什么而死? 在她的计划当中,究竟是有哪个步骤出的问题? “我只能凭借仅有的线索,代入她的存在,她的……”梁安似乎终于有些词穷了,“动机所在。” 她的目的集中在陈泽瑞身上,这个男孩,和她的家庭有着所谓的“世仇”。 那其他人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最初给你启发的是她的作为,这不假。你从中学到了什么是另一回事,而我们要探讨的又是另一回事。”梁安敲了敲桌板,示意倾听自己陈述的人集中注意力。 任一撇了撇嘴。他觉得自己有些没有面子。 “一个完整的故事,尤其是在孟珊珊计划当中的部分,每一个角色都有他应有的作用。比如李烈钧,他不可能单纯是一个……”梁安又想了想描述的方式,有些遗憾的把实话说出口,“一个交通工具。和他的交流费了孟珊珊很多的功夫,她不可能仅仅把这么用心取得的他,只是‘用’在这个地方。” 这越说越不像个好人该说的话了。 一个看着非常正经,实在又不太正经的年轻警官,似乎跨越了十几年的时间,和曾经活过的一个满腹心机的美丽少女,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交流。 这很滑稽。 “我得出的结论是,李烈钧是一个后手。然而,他并没有起到后手应有的作用。”梁安笑了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 “为什么?”任一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他有些兴味盎然,似乎很想看看能走到哪一步。 “因为他死在了现在,当下。”梁安眨了眨眼,对他的插嘴有些不悦,但还是继续进行了解释,用一箩筐的话堵回了对面人主动的提问,“而且和陈薛两兄弟再没有任何联系——他也没有如了孟珊珊的愿,起到任何相关的作用,甚至让自己成了一个废人。下一步你是不是要问孟珊珊的愿望是什么?要不我替你说了吧?” 任一被憋的够呛,只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学校的课堂,面对着一位自说自话的老师……这位警官,对积极主动的犯人要求可真是有够苛刻的。 “既然以孟珊珊没能如愿为前提出发,那就又有了一些结论。”梁安对任一再次的闭嘴又满意了些,“比如那时的孟珊珊太过想当然,比如她想要李烈钧完成的,是一件需要勇气,又不那么容易做出的事。” 任一张了张嘴,还没等发出声音又咽了回去。 “比如揭发。”梁安的话语斩钉截铁,似乎生怕被抢了先。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自问自答。 这位警官似乎相当自我,很是固执,并不喜欢别人的插话,甚至丝毫不为人质的安危而妥协。 “她想着,这个对她死心塌地的人会毫无疑问的揭发出真相,让她憎恨的人身败名裂,她有这个自信,而且相当笃定……”梁安缓缓的陈述,就像死在十几年前的女孩,所言所语,所思所想,被一步步的揭开。 “剩下的故事,排除所有不符合逻辑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我想,单就过程而言,我可以把它称作为一场完美的犯罪。” 那是一个符合所有人所思所想的故事。 在故事的一开始,仅有一个知情者。 她掌握着一切的命脉。 暗沉的夜里,女孩站在喷泉的一侧,静静听水流声窸窸窣窣。 路灯的映照下,她的身影看似孤独。 黑发如瀑,容貌美丽,聪慧异常——她天生便占有着许多人都羡慕的事物,在那个时刻更是前途广阔,未来可期。 她需要着什么?即使是一个拥有天使外表的恶魔,也有所图。 她在等待着什么? 她在等待着死亡。 不是任何其他人的死亡,不是仇恨的人的死亡,而是她自己的死亡。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需要“见证者”。只有这样,故意设置的李烈钧的存在才可以解释。 她需要而且努力塑造的,是一个死心塌地的揭发者。 “她很优秀,拥有一切她想要得到的特质,可以享有完美的人生。”梁安说的淡然,“其实那些旧的仇怨很快就能消失殆尽,连高中时期的同学都不知道她那段不堪的过往,更别说可以到外地去经历的大学生涯。她在意的早已不是那一点是是非非的议论,重复的议论只塑造出了她复杂的人格,但可惜的是,没有让她对罪恶望而却步。” 她反而兴味盎然,上前探勘,乃至规划布置了一个骗局。 以自己的死去作为结局——她不在乎。 “她的复仇并不简单。脱离了天真稚嫩的年纪,在话语的洗涤中,她对自己愚蠢的父亲不以为意,甚至比旁人更为憎恶。她不可能肤浅的重复那简单又庸俗的复仇——她想要旁人露出悲哀的表情,又不想自己沦为前人一样的笑柄。” 孟珊珊,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即使并非善类,即使难以理解。 真相很简单,只是分为两种。 一种在早先设好的见证者——李烈钧的眼中,一种在孟珊珊的眼中。 “凶手”杀害了“死者”。 “见证者”看见了“真相”。 当然,第二种的见证者还要加上其他人。 计划外的薛晨,以及局外的任一。 “凶手”被施加更多的保护,一双特殊的眼旁观着案情的发生。 但孟珊珊的计划并不是全盘的失败。 “但从现在的案子看来,我们知道,你看到的结局里最终的凶手却是薛晨。”梁安的视线聚焦,看向了任一似乎毫无表情的脸,“这是让你最感兴趣的部分吧?” 还原一个从属于辽远的过去,无解的真相,除了让目击者全盘拖出,还有从他间接表露的蛛丝马迹中找到真实所在。 薛晨是凶手。 以这件事为前提,这位善良的兄长,为了救下自己的弟弟,做出了什么呢? “他真正的,杀死了孟珊珊。” 时间倒退到那个遥远的夏天。 “你……要干什么?” 青年试图强作镇定,但仍然忍不住有些发抖。 他不知道背后失去意识的弟弟究竟还有没有呼吸,只满心想着怎样去最近的医院救治,又踌躇着没有行动的把握。 因为存在一个不明目的的变数。 同时,他死死盯着着面前站立着,表情漠然的少女。 她是一个不可预知的变数,起码在青年的视角里是这样。 在他的印象里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但他看到了,是这个不明目的的人和弟弟交谈以后,趁他转身的机会打晕了他。 弟弟的秘密,他从来都无从过问,也无意干涉。 在那件事发生以前。 “你可以报警试试,把事情交给旁人来评判。”女孩的眼皮动了动,似乎也是刚刚想出了对策,“我知道很多事,比如这个孩子……他的一些有意思的身世。” 青年骤然瞪大了眼睛。 陈泽瑞从小学就开始了演艺生涯。而那时的他仍然是舞台上光芒耀眼的童星,作品在互联网并不绝对通达的时代都能占据一部分的版面。 就像基督山伯爵的作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予以赞同。一件事抛却附加的价值和意义,得出的只会是一个冰冷简洁的结果。 抛去所有传奇似的意义,剩下的结论只有一个——陈泽瑞有一个持枪杀人的亲生母亲。 严格意义上来说,孟珊珊并不是特别的憎恨陈泽瑞。 她只是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憎恨着所有人。 在她的眼里,她憎恨着那传颂许久的传说,憎恨着生长时耳边琐碎的议论,憎恨着这个没有意思的世界。 于是,她给了突然的来客一个可能的选择。 胁迫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杀人。 “下面的故事,过程不得而知,但结果显而易见,也有真正的见证者存在在我的面前。让我最关心的是过程,欺骗,威胁,诱导。”梁安的话语缓慢而低沉,似乎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你啊,就这么模仿了她的三个步骤,现在来到了第四个回合,独属于你的回合。这才是真正属于你的故事,不是吗?” 李烈钧在恐惧中自噬,马俊杀死的仅仅是他在多年的煎熬中剩下的一具躯体。真正让他沉沦的只是一个骗局,或许被好事者延伸才让他的信念脆弱如纸,但终究只是谎言的一部分。 马俊在愧疚和保护家人的愿望中绝望地挣扎,最终还是以主动的姿态,再没有任何疾病的理由,重新犯下了自己的罪行。他并不软弱,但被抓住了软肋所在,在威胁之下做出了被人期望犯下的罪行。 童雅畅在一场好戏中疑神疑鬼,最终按照他人的剧本,在都市最为繁华的角落,在他最享受又最恐惧的喧嚣人群中,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他光辉一生,却仅仅是一个提线木偶。 而到了这一步,他又会怎么走?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第四步。 “你可以脱离开手法,但你脱离不开这个剧本。”梁安闭了闭眼,“但很巧的是,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一个最好的结局。或许,我们的观点会有些雷同。” 他也同样看过面对的这位看不出情绪的人,二十四年的人生。 这是任一要交给陈文锡的那个“答案”。 所幸,或许他们提前得到的素材很是相似,因此也能得出相似的结论。 太多的故事充斥在调查当中,而所有最重要的故事,都围绕着一个重要且熟悉的主题。 复仇。 第三十八章 枪声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临江区南城街411号,三楼301号房。” 急急打来的电话简短而直入正题,宋乔雨开了免提,一旁听到的陆遥从埋头在一串筛选出可能的地址的状态里抬起了头,惊讶的顿了一下。 “这也能问出来?”她有些难以置信,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因为惊讶而顿住,暂且搁置了对各个地方监控摄像头的临时入侵和排查。 任一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这是肯定的。 但现在已经无暇去想象梁安究竟做了些什么才得到这个地址,只有一个最紧要的问题需要纠正。 本来存在的可能性实在太多,已经令人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尤其是在关键时刻能者多劳的陆遥,在这种情况实在是仅存的主力。时间太紧,一个持枪的凶嫌在这座城市的威胁太大,已经来不及细细的追究。 即使梁安从一开始就给他们提供了嫌疑人的身份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追踪到那人的行踪。他们本来已经打算在最快的时间里逐一排查,用一些时间大范围的筛选出可能的目标所在。已有的人手也都分散到了筛选出最有可能的几处,其中幸运的也包括选出的那个地方。 这种绑架并不是单凭人数就能制造优势的局面,一旦嫌疑人开枪,说什么都晚了。人质会在一瞬间毙命,这便是现代最简单的热武器的力量。 宋乔雨的决断很快,车辆几乎在几秒后就完全启动。 “这个地方……是孟珊珊曾经的家。” 手提电脑屏幕的荧光照在少女的脸上,陆遥神情严肃:“现在已经不属于她的家人了,但是……是弃用的状态,也没有住户入住。确实有可能。只是那边来的情报,到底可靠不可靠的问题。” 但可靠与否不在目前紧要关头的考虑范围以内。 人质随时都可能毙命,决断只在那位挟持他离开的人的一念之间。 “那里是……那个枪击案案件发生的地方?”宋乔雨终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滞。 那个复仇的女人的故事,永远都会成为关注的焦点。 即使是曾经在炮火中沐浴的他,也很难不为这回旋曲折的故事触动,更何况和平社会生活的人。 “孟珊珊死在喷泉,孟珊珊的父亲死在那个地方。”陆遥短暂的闭了闭眼,“如果让我选出一个最有意义的地方,我也应该会选……那个所谓‘传奇’的地方。” “地图给我看看。”宋乔雨突然发话。 陆遥愣了一下,眼看着宋乔雨把车停在路边,和车后座的辅警交换了位置,坐在了自己身旁。 最新版本的地图有实景展示的功能。现在是白天,街景左右的3D图像勉强都照出了轮廓,但并不全面。 陆遥眯着眼,大概判断出了那个具体地址的位置。 “就是这栋楼。”她的视线扫过许多繁杂的图样,“走廊在外侧,就靠着外面的窗台。这个照片应该就是近两年拍的,但布局肯定一直没有变,一直是老式的民房——可能也是因为那案子的原因,这附近也算是凶宅,相当难卖。自然也没有维修的必要。” 宋乔雨一言不发,看着陆遥划过这一面的图片,给到了他街道对面的视野。 “我觉得窗户状态应该不乐观,毕竟没有人打扫。”陆遥皱着眉头,“临江区接近郊区,蚊虫很多,这种地方荒废很久,玻璃上不说灰尘,估计都是蜘蛛网和鸟粪……凶宅,没人住,也应该没有人擦洗。” 同在临江区,同样是装潢很旧,少人居住的街道,这附近的平房已经初现了这样的端倪。即使这附近有路灯的照射,也只能堪堪看到路边窗户上灰色的反光,最偏僻的地方还有一些不明的白斑。 而他们的目的地,恰恰是最可能荒废的地方——一个死去两人的凶宅。似乎很适合产生人们最恐惧的鬼神传说中的怨灵,自然也最是容易引起旁人的忌讳。 正因如此,陆遥的担忧并不是毫无来由。 她咂了咂嘴,也想起了李烈钧所在的别墅区里,荒废的别墅上的“盛况”。 似乎从最初到最后,他们都在和旧事勾心斗角。 “地方很好选。”宋乔雨突然道,“如果那个人在门里,只要这里的视野足够就没有问题。” 他指向了楼栋的一处。 陆遥辨认了一下,数出了具体窗户的位置记下,做到心中有数。 “两个人的身高和体型数据……”宋乔雨指挥着陆遥调出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数据,以备不时之需。 他也很少面对这样的事件。 既要保证人质安全,又要尽可能的让嫌犯只是失去开枪的能力——而不是直接击毙。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妥协或者松懈,就要把她引到这个位置吗……”陆遥喃喃道,“邵哥是在路上了,这个他应该有经验吧。” 但指使一个穷途末路,手上随时拿着提醒她自己目前身份的人做事……谈何容易? 单是想象,都让她有些难以决断。 人是一种难以预料的生物,她也不像任一一样,对一些特定的人有着夸张的了解,乃至于能够完全的影响他们的作为。 “如果灯光足够照出清晰的人影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情况误差太大。如果她在房里最好操作,只要悄悄靠近就可能事先做好准备。”宋乔雨咬了咬牙,“但如果那个人是刚好要回顾一下案发现场,恰巧就在门外拿着枪……” 可惜事总是不随人愿。 已经在附近的人传来了报告,那里面确实似乎有人的声音,仍然在进行交涉。 一男一女,正如预料中的那样。 他们的交谈声在走廊当中响起,所以才能被停留在附近,不敢妄动的人捕捉到只言片语。 “言语交流并不激烈?”宋乔雨皱着眉头,听着陆遥的转述,“也许那个薛晨有两把刷子,能暂时稳住情况,可能不会这么难办。” “还有一种可能,”一向最是随意的陆遥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松懈,想法并不乐观,“她没有在喷泉就处理掉薛晨,肯定有所图谋。” 图什么呢? 存在的关系只有仇恨,即使只是为了转移视线而转移的地方避免追兵提前到达,也实在是大费周章。 为什么不在那里把薛晨击毙? 那样甚至有逃脱的可能,只要能够掌握一切附近的监控,不留下任何踪迹。 带到一个偏僻而有意义的地方…… “因为……这是噩运开始的地方。”陆遥突然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除了地点以外,还有时间!孟珊珊的父亲孟朝阳,根据证人的口供,死亡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十六分,但是现在还没到。” 九点十六分,第一次枪声响起的时刻。 一个熟睡和清醒的界限。 一声枪响,打破了所有表面的寂静。 爱玩的孩子尚未入睡,多疑的妻子余怒未消,引起她们注意的是那石破天惊般的巨响。 一切在那一刻改变,另一个家庭表面的和煦同样被完全的毁灭,只剩下逝者的尸骸。 和陈丰的家破人亡如出一辙,甚至有着更加引人注目的后续。 因为余下的罪孽,因为未解的冤仇,无数负面的情绪汇集一处,让本就是恶魔的孩子同样理所应当一般的坠入深渊,就像是本该如此的宿命。 沉淀许久的怨念被最终点燃,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来不顾一切的祭奠。这是任一引导的结果,也是他自信的表示自己任务完成的缘由。 这个故事,或者说,这个隐藏踪迹而且蠢蠢欲动的犯人,是让他最终满足的作品。 正因如此,复仇者要找回这个时间,让一切像原来一样的结束——正如那人预想的一样。这个时刻甚至可能被那个人在心中反复预演了无数遍。 宋乔雨看了看表,“如果真的是这个理由,那时间不多了。” 甚至等不到邵梓赶到现场。 那是一个带有沉积许久的怨恨的凶手。 一个在发觉恩怨关系以后理所应当怀有怨恨之心,并且能够壮起最后的胆量的人。 孟珊珊的母亲,两次谋杀的见证者。 她和孟珊珊一样,听到了那一声打破黑夜的枪响。 开启之后所有噩梦的讯号。 随后的随后,在十几年后再次痛失爱女的她,又会有怎样的心绪? 得知凶手的身份以后,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如果一切都催促着她复仇,她甚至存在着现有的效仿对象——那个谋杀了她的丈夫,故事被反复提及的女人。年幼的孟珊珊只是孩子,那必定是她颤抖着面对两具冰冷的尸体,和那最初复仇的女人一样,打出了报警的电话。那时候的她,又会作何感想? 在任一的诱导之后,她又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如果邵梓不能赶到,”宋乔雨的视线转向还盯着电脑屏幕,不知道作何感想的陆遥,“我问你个问题,你可以吗?” 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等待了,无论是等待邵梓,还是等待谈判专家。 早有固定目标的凶手,说服她难如登天。 没有人把那个女人引到指定的位置,就无法利用一些不同寻常的武器解除她的武装。对于一名狙击手而言,视野无疑是最重要的武器之一。 这是掌握一条人命……不,甚至是两条人命的托付。 陆遥抬起头。 她的眼神闪烁,合上平板电脑的手有些颤抖,似乎是心绪不稳,又试图强作镇定,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第三十九章 保护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所幸,在车停下之前还有挣扎的时间。 “宋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陆遥话说的有些艰难,视线低垂,艰难的憋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似乎在极力维持自己的表现。 “嗯,说吧。”宋乔雨不动声色,也并不觉得她的反应太过失态。 他自己的心绪倒是一直没什么波澜。 毕竟再怎么说,陆遥都仅仅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实习生。再超常的天赋也无法让人在初次被委以重任时保持绝对的冷静。 她已经做了很多,在这个年纪,早已到了足以自夸的天才水平。 “你杀……呃……你杀过几个人啊?”天才却有些小心翼翼。 宋乔雨倒是有些奇怪的转过头,有些疑惑:“我以为这在你们那里算个秘密。即使我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暴露了,好歹也帮我做点表面功夫,遮掩一下吧。” 他并不惊讶,只是见怪不怪。 以前的事被同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 而自己也不是个善于保管秘密的人,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都不能说是暴露,基本从事情敲定开始就是迟早的事了。 仅仅是个人经历非同寻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非要打个比方,就像是普通高中的学生不大了解艺体生寻常学业以外特别训练的生活,因此会有好奇。 “邵哥说的。”陆遥毫无愧疚之心,很干脆的揭了同僚直属上司的底。 宋乔雨点点头,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我觉得,你不弄明白发挥的可能会更好一些。其实你可以放轻松,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直接击毙。” 他话说的轻描淡写,甚至自认为有照顾人感情的人情味。可陆遥完全没从里面找到些安慰。 计划顺理成章开始布局。 “宋哥,你会纠结你要杀的人……该不该死吗?”陆遥一边在手机上敲字,一边随口似的问道。 宋乔雨瞥了一眼她在路边不断经过的灯光照射下的神情,她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不动声色,有了那么点可堪大用的意味。 但实际上,还差得远。 或许是因为肩上的责任太重,她向来玩键位再复杂的游戏都能自如的手,甚至在简单敲击全键键盘的动作上都有些重复出错的偏差,甚至在同一个字的对错上重复了很多次,几次都机械性的不慎点到另一个地方。 索性放弃了改正,将错就错——反正意思能弄的清楚。 为了之后的便利,她还把输入法设置改成了九键。 “战场上没那么多讲究,但这里不一样。”宋乔雨还是回答了,或许是考虑到要给一点安慰性质的回答,“我刚入职的时候梁安就给我念叨了很多遍,你大概可以放心,我记性不错。” 仅仅是不太擅长用另一方面的智慧而已。 他擅于执行计划,而从来都不是策略的制定者。 “只要是视野所及的地方,你都可以列入计划中。” 像是想给陆遥增加信心,他又这样尝试补充。 “其实我……真的不太确定。”陆遥的动作顿住了,盯着手机上的发送键,愣了足足有三秒钟。 然后,点了下去。 消息发送完成。 揣测人心是最难的活计。 即使任一能够完成,也有他长期的准备,了解每一个想要影响的人。 按照梁安的话来说,那个狡诈的家伙把自己他要研究的对象完全联系在一起,经历了旁敲侧击的了解,甚至到达他们生长的环境,设身处地的体会着他们的变化多端的内心。 这是他的做法,也是他独有的天赋。 那个人本就有着异常的天赋,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的自我,才能达成这种匪夷所思的控制——但旁人,真的可以改变这种在他眼里已经被列为必然的轨迹吗? 保护人质,乃至于……保护凶手。 就像所有抱有达成最完美结局的玩家一样。只不过,这个结局BE和HE*的差别在现实中。 宋乔雨下了车,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陆遥揉揉自己的脑袋,自我安慰似的嘟囔,自己对自己叨叨了一堆乱七八糟、有的没的设想。 她玩过许多的游戏,无论是什么类别。类型不仅仅是充斥酷炫的打斗和精密的操作的刺激游戏,其中也有需要分析前因后果,做出选择的推理游戏。 她恰巧是那种口味繁杂的爱好者。 但她也清楚,真实的世界不像游戏攻略一样,必定能按部就班达到想要的结局。 每一个npc都是活生生的、善变的人。 这个游戏叫做地球ol,输了不能重来,还得抱着无尽的遗憾继续往下走,属于这辈子也摆脱不掉的流氓软件,很是难缠。 而这最大的难点,也恰巧曾是她最苦恼,最不想面对的东西。 【首先,A直接到达三楼,来到走廊处,暗中观察情况,等待B在对面的楼层完成准备工作。】 之前侦查的人并没有直接过去,而这时敌人的所在不得而知:换而言之,存在两种可能。 门里,或者门外。 陆遥确信,这位敌人最终的目标会是门外,因此也更倾向于这种选择——她也没办法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地球ol有一种不能暂停的基础设定。 观察其实才是这第一步的关键。 她在角落处尽力的环视四周。 必须暂时跟着事先做出的计划走。 时间所剩不多,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她听到了走廊另一边一些正常琐碎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似乎只是人在靠着墙壁坐立不安,但没有说话的声音。 看来谈判已经终止了。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最好的情况是那位被挟持的家伙能改变女人的想法。 但要是指望,还是不必了。 两个目标都在那个方向,在声控走廊灯的下方。 没有到走廊的另一侧,仅凭现在视野所及范围内的景象。带着夜视仪的陆遥目测了一下走廊的宽度和窗户的高度,几乎以最大的潜能纠正了之前从外部看来判断时的误差。 然后心情忐忑的再次发送成功。 正在这时,她得到了信号。 【得到信号后开始行动。】 陆遥安静的取下夜视仪,抬起头,紧紧的盯着走廊的另一边的方向 走廊的另一边,正如设计的那样,响起了电话铃声。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这声音实在是欢快喜悦的不合时宜,响彻在走廊当中,带着满满的幸福感。 铃声的内容可从来都不在意料之中。 即使是在这种危机的关头,陆遥还是差点没憋住自己溢于言表的惊奇,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听得忍不住想去抽个卡试试手气。 但与此同时,一种异样的情绪突然浮现在她心中,似乎提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手机铃声很大,歌声一直在继续,没有停歇的意思。 但这仍然在计划当中。 下一句计划的内容是: 【不立刻接通,继续拨打。】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不会随意的接通这个电话。 因为对于她来说,几分钟以后有着一场复仇的处决。 这也是陆遥不能直接露面的原因——没有完全了解这位复仇者的人,不知道她在知道自己被当做目标的时候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所以在这里往后,这位目标的行动不能完全预测。 有很多可能,但无论哪种,手枪都会及时的架在人质的头颅旁。 电话的声音孩子不断继续,但一点屏幕微弱的荧光从走廊尽头漏了过来。 陆遥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想清楚要做什么了。 无论是直接挂断,还是再次接起。 声音消失了,光也消失了。 电话被挂断了。 然后是下一步。 “好运来……” 欢快的铃声再次响起。 如果这种不耐烦的结果并非接通电话的闲心,那就继续,再接再厉。 电话不久被再次挂断,光芒又再次熄灭。 陆遥一直停留在原地,注视着不断变化的微光。 【继续重复。】 这也是计划当中的内容。 这一次的光停留了更久才被熄灭,足够这位女士把电话号码加入黑名单,彻底不允许这个号码打进来。 同时,陆遥微微探头看了一眼走廊另一边的情况,便很快缩回去,不再多看。一览无余的走廊,多一秒的视野暴露都可能让前功尽弃。 黑名单也确实奏效,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一点变化,只偶尔有仍然焦虑的人衣服在墙壁上磨蹭的声响; 正在这时,陆遥终于收到了第二次信号。 【等到最佳的时机。】 这次的寂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最后关头之前——只剩下五分钟。 只是那个人……或许是所有人,都处于神经最紧张的时候。 “你,不害怕吗?”女人终究是按捺不住开了口,一边牙关打战,一边缓缓说道。 她的话语咬住了每一个字眼,似乎哪怕说错了一个字,她冷静的假象就会被戳破,她的计划就会付之东流。 无论做过多少的心理准备,杀人对一个平凡的人都不是常事。 薛晨并没有开口,只给她一个寂静的回答。 沉寂继续充斥着这空荡荡的走廊。 陆遥却松了一口气,这个豪门公子还算配合,这要是说出什么刺激人的话,保不齐气上心头,枪声一响,人可就彻底没得救了。 即使有计划在前,她也尽量削减了这种预料之外的事情出现的可能。 寻常的人际关系她或许能够妥善处理,就像学校里和老师问好一样靠嘴甜和乖巧解决一切。但这种攸关性命的事情不是随便就能决断的——起码像她这样初出茅庐的实习生,还没这个随意妄动的胆量。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的铃声再度响起。 还是那个曲调,还是那喜庆的歌词,还是那难以言喻的违和感,紧张肃杀的凝重气氛再次被毁于一旦。 连策划出一切的陆遥都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这次的女人终于是有些忍无可忍,屏幕的光再次亮起,这次持续的时间很长。 “喂?”女人的声音满怀着浓重的怨气,“什么事?” “喂您好,是徐女士吗,打扰您一下是这样子的,我们这里是绘圆地产的想问问您有没有意向……” 捏着的腔调很有那种房产销售带着宣传欲望的急促感,只是那音色属实有些熟悉,让陆遥很难不感到出戏。 只是女人是不认得这声音的。 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即使没有开免提,最大声的通话音量在走廊里也彰显着最大的存在感,毫无保留的被所有人一并收入耳膜。 “没兴趣,别再打……。”女人咬牙切齿,说完一句话就准备挂断,再不拖沓。 时候到了。 陆遥短暂的闭了闭眼,开启了早已设置好的程序。 走廊上,突然亮起一道难以忽视的光。 年久失修,无人居住,这附近的声控灯实际上早已完全停止供电。不然也不至于之前铃声那样大的响动都无法让它感应到。 亮起的是女人手机的闪光灯——短时间内,陆遥能做的也只是骇入这简单的系统,通过网络进行一点微不足道的操控。这已经是能够完成任务最大的依仗。 紧接着,是嘹亮的枪声划破长空。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响。 陆遥早知如此,没有犹豫,直接就从躲藏的角落里冲了出来。过了拐角,眼前的一切便完整地映入眼帘。 薛晨坐在地上,被早准备好的绳索束缚了行动。他似乎早有预料,艰难的看过来一眼。 而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正是陆遥在资料上看过照片上的那个人。 她的名字不是孟珊珊的母亲,也不是孟朝阳的妻子。她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怨恨,自己的故事。 她名叫徐晴,名字很简单,自己也只是一个寻常看见,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女人。 此刻,她被突然的灯光晃了眼,又在枪声的震慑下突然失神——但这能持续的时间并不久,恍惚的时间也只有几秒。 子弹没有直接命中,而是打破玻璃窗户以后从她的头颅边上划过,正穿过年久失修的白墙,不知道进到了多深的地方。 陆遥早已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手枪。 陆遥的动作早已计划了无数遍,她一把拉起了地上的薛晨,在玻璃渣碎片上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原路折返。 “停下!” 徐晴终于从慌神中找回了理智。 她勃然大怒,举起手枪,直直指向陆遥拖着薛晨试图拐过拐角的身影。 第二次枪声在这时响起。 恰似那年那夜,在这片漆黑的楼道还灯火通明时,那击碎长空的鸣响。 第四十章 杰作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杂糅的灯光依旧昏暗,破风扇的叫声依旧绵长。 桌子两边坐着的人没有什么变化。 不仅依旧健在,而且气氛还似乎微妙的和煦了许多,有那么一点故事会的味道。 如果非要说改变,或许是纸杯里传出来浓烈的咖啡香终于快要被排气扇排除干净了。 这不大的审讯室算是离能让人正常生存的生态环境目标更近了一步。 “虽然我从来不是好人。”任一对自我的认知很是坦然,但神情似乎有些惋惜,“但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并不是想做‘为了正义而战’的美少年战士的反派,就一乐子人*,什么好玩做什么。” 这时还不忘记自我恭维,腆着脸给自己不着痕迹的加上个美少年的标签。 不仅是年纪的描述不妥,他实在是对自己的样貌太过执着。 “你好歹帮忙救回来一个,不用妄自菲薄。”梁安话语看似亲切,但忽略了几个受害者的言论着实有些不大对头。 心里没数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觉得这人实在稀奇,多观察观察兴许自己也能有所长进。 梁某人口头上没太多底线,只要能帮助自己了解更多的东西,即使把自己和杀人凶手拉到一个道德底线来讨论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 任一感觉自己被当了研究材料,分外不爽,又一次懒散的把自己整个人耷拉到了桌面上,只靠杵在桌子上的手臂支撑自己整个脑袋和半个身子。 眯着的眼却还是看向对面。 “那你又怎么知道,究竟是我策划了一切,还是我只是种下了种子,开花结果都只不过是一种必然的选择呢?” 他又在卖弄自己故作玄虚的崭新技巧,不知道这回是跟那个狱友学到的新知识。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薛晨获救的过程,那个不太复杂的计划。”梁安奇道,“你直接告诉我那个地址的时候,我都以为是我讲的太动人,让你跨越了性别和立场的障碍,在那一瞬间就死心塌地地爱上薛晨了呢。” 任一知道他的实际目的,但也不为梁安后发制人的调侃所动,只遗憾道:“你该把那小孩叫过来,我告诉她怎么做会更好。” “她可是打通了Happy Ending的完美攻略玩家。”梁安耸了耸肩,“后来还挺骄傲的,一结束就神气起来了,缠着宋乔雨觉得枪法这么准的人运气也不差,还找他帮忙抽卡来着。好像是出了个双黄*,开心了大半天。据说是省了不少钱啊。” 他还表现的挺羡慕,或许是关注到了其中“钱”的含金量。 任一属实是没捋清其中的逻辑,所幸放弃了这一部分的追究。 “你都说的七七八八的了,我要是再追问,岂不是显得我自己不太聪明?” 梁安摇摇头,有些遗憾道:“这里面也有些凑巧的事情,我倒想再给你仔细讲讲……” “停,你别讲了。”任一叹了一口气。 这位梁警官,确实对讲故事这件事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执着爱好。 “先通过手机屏幕的光从外界获知内部人的位置和高度,里外配合确认两个人大概的位置和状态。用屏幕的光作为参照物,开枪就不怕命中人质,或者打到不该打的地方。两次枪声,第一次瞄准接听电话位置的一侧,打破阻碍视野的旧玻璃,并且震慑持枪的……那个谁来着?” “徐晴。”梁安替他补充。 不仅仅是普通人对枪支弹药本能的恐惧,还有那恐怖的回忆,在徐晴记忆中最初的印象,同样是无情的枪声。 任一实在很是无情,对于利用完毕的研究对象在记忆里抛弃的异常爽快。 梁安本人无意评判,只是颇感兴趣的冷眼旁观。 “第二次则是真正的重头戏。打破了玻璃,视野一览无余。”任一歪了歪脑袋,似乎颇感兴趣,“最终的演出要解除徐晴的武装,而且要让她甚至无法抬手用手枪做出最后的攻击。还是在那样昏暗的环境。我记得我见过你们的狙击手,在人群里。我可以找他要个签名吗?”他又突然对某样东西感兴趣了。 梁安有的时候很难理解任一的思维跨度,只得把这类言语归类为一种名为“任一综合症”的特性,只得暂且搁置,不作为普遍性的研究材料。 “不要小看科技,还有一种东西叫作夜视仪。” 任一若有所悟似的点点头,像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 “既然这个你知道了,”梁安顿了顿,“其他人呢?即使只是象征性的意义,不关心一下吗?” “是指我的后援会?”任一无辜似的眨了眨眼,“我也没理过这茬啊。” 差点忘了,这还是一个因为长相出众,曾经被附带着追捧的明星经纪人。 鼓捣了半天,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 “那你的‘两位朋友’呢?”梁安的话虽然说的直白,但不知怎么的,总让任一觉得有些讽刺人的意味。 任一顶着手铐的束缚摊了摊手:“能怎么办呢。我动了他哥,陈泽瑞没进来劈了我应该觉得算我走运吧?” “你救了他哥。”梁安提前给了个错误答案,明明白白的“暗示”对面的囚犯进行反驳。 “不,我让他哥的命反复横跳了半天,还耍了他呢。”任一很是配合,并不抵抗,还挺自豪。 可梁安知道,他并不是憎恨或者厌恶陈泽瑞这个被操纵的对象,也不偏向或者喜爱任何人。 如果要让梁安描述这个人的特点,大概只有三个字。 局外人。 只有局外人才能冷静的判断任何的形式,也可以以任何的角度,对局内的“玩家”肆意的发表不同的评价。他就像自己并非地球ol的玩家,而是一个“观战席”上善变的嘉宾。 前一秒可以是讥讽,后一秒可以是同情。 梁安叹了一口气:“你不会真觉得,薛晨这个人会随随便便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吧?” “我只知道,”任一好像终于正色,神秘的笑笑,“他被掌握了最大的把柄,而且愿意为了这个把柄从容去死。” 最初的事件发生的地点,有一个六岁的孩子被救下。 六岁是一个已经记事的年纪。更何况,薛晨本就天资聪慧,相当早熟。 薛晨和陈泽瑞并没有血脉联系,但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因为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亲生的父亲,在翻涌的浪潮中,他沐浴着陈丰的鲜血死里逃生。 他本就善良,即使是对陌生人都能坦诚相待,对救下自己性命的人自然心怀极致的感恩,同时也以这样的感恩为基础,把一手带大的弟弟看的极重,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这也是他毫不犹豫跳入陷阱的理由。即使他能洞察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藏在角落中的阴谋。 甚至他可能早就对任一暗中的做法有所感知。 但即使他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在那种情境下也只能按部就班。 “我只能告诉你,他没有别的选择。”任一这样说道,似乎又有了些发自内心的不屑。他的设计,从来都是有始有终。 但同样,只是一种随机产生的恶意,就像由抛硬币决定的喜怒哀乐,不仅并不绝对,而且相当滑稽可笑。 对人心观察的最为透彻的人,偏偏就这样没有人性。 梁安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个怪物,不由得感慨似的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漏了一个?”他出言提醒,“姓傅的,女的。” 看到任一似乎在冥思苦想,梁安又回忆了一下,补充了一句:“长得挺不错。” 这基本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之一。 “没忘没忘,我记性很好的。”任一倒是选择性忽视了他刚才健忘的过往,拍拍脑袋,“怎么,她想探监不成?” “看来你知道她对你的态度啊。” 任一感觉自己被轻视了,自证似的抬头,赌气说道:“那是当然,她挺喜欢我的,虽然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可不是渣男啊,别想污蔑我,我又没有回应。”他倒是理直气壮。 “巧了,这一段我想知道的。”梁安眯了眯眼。 任一却轻率的笑了:“你怎么不去审审她自己呢?” “有更多值得探究的问题有待全盘托出,找你的效率会更高一些。你可是一个掌握了很多事情的人,连警察都没有揪出他们以前做过的事呢。”梁安话说的近乎诚恳,但任一也看不出他这时真正的态度。 任一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你想要的东西。比如?”这是询问。 “比如……如果我想要一些更真切的细枝末节呢?” 任一没有直接作答,反而打了个哈欠,翘起了二郎腿。 “其实,我现在还是认为这是我的杰作。随便剧透岂不是少了很多意思?你这样不太好哦。” “我知道。”梁安也并不惊讶,这是在意料当中的结果。 “但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任一的目光流转,对上了梁安的视线。 梁安忍住差点笑出声导致的异样表情,让自己彻底恢复平静,又随手拿起了桌上那个里面咖啡已经凉了的纸杯。 然后神情一僵,重重的把纸杯放了下去。 要喝下这种人间杀器,就算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他还是狠不下这条心。 埋藏在真相背后的故事还没有完全浮出水面,要是勇者死于食物中毒,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了。 第四十一章 客人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恭喜你死里逃生。” 薛晨抬起头,对上从门口走来的傅羽筱意味不明的眼神。 她刚刚摘下了掩饰样貌的墨镜,打扮一如既往的入时妥帖,淡粉色的蕾丝边长裙,裸色的淡妆恰到好处,很是亮眼。 但最亮眼的莫过于她手上捧着的……一大束粉色的花。 看到那捧花的品相和类别,薛晨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是康乃馨。”他出言提醒道。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位会不知道这种花的含义,最重要的是搭配上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我知道。”傅羽筱不以为意,“最近不是过节搞优惠么。到你们楼下才想起来,发现门口就有卖。这不是巧了吗?” “如果是探病的话,你来的可能有些晚。”薛晨替她找了个可能的解释,放下手中的文件认真回复,“我出院已经快满三个月了。” 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只是留院观察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动身去警察局做笔录了。 没有给任何人探视的时机,除了这位迟到将近三个月的女人。 “来得早可不如来得巧。”傅羽筱摇摇头,似乎很不赞同他思维的固化,“每天顾忌着那么一点事,生怕被生气的家伙打击报复的日子,我也受够了啊。” “我这也不是什么黑社会组织,”薛晨微微一笑,“没必要说的这么恐怖,也最好……不需要用敬语。” 他终究还是半途改口了。 “是令弟的事,我是来告状的。”傅羽筱真诚的叙述,“我啊,仔细寻思了一阵子,想来自己犯的也不是死罪。如果这回过来说的事您还满意的话,麻烦管一管,说句话就好,就一句。” “你要说什么?” 傅羽筱叹了一口气,毫不见外地坐在了薛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那漂亮的花束就这么被她随手扔在了桌子的一旁。 “有人指点,说要是我把自己的把柄送给你,你就会不计较把柄在我手上的事。” “听上去……好像不怎么有道理。”薛晨抬眼,似乎开始有些感兴趣了,“不过我也说了,我比较想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即使吃亏也并不可惜。” “虽然承诺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正经,但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傅羽筱倒是直入正题,“任一这个人啊。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高中的时候,在女厕所里。” “……我该说什么呢。”薛晨翻了一页,动作顿在了那。 难道要说不愧是他? “其实并不能说是他的不对,”傅羽筱倒是没附和这一点,“毕竟硬要说的话,不是他的问题。当时,我有一个关系不太好的同学,事情很简单,她死了。” “死在那里?”薛晨从没见到过这种开局剧透的方法,试图用接上的言语跟上她跳跃的思路。 不得不说,傅羽筱和任一能厮混到一起这么长一段时间,确实有思维上的共同点。 “我其实并不能算是杀人犯,只是事情说不清。我也不记得当时是我先招惹的她还是她先招惹的我,就顺手打了一架。”傅羽筱在办公椅上让自己转了一圈,看向办公室采光良好的窗户,“俗套的剧情,在这之前我也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心脏病发,挂了。这时候,那个姓任的家伙出现了。” “你还是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女用洗手间。”薛晨确实仍然是无法理解,甚至添油加醋的重新描述了一遍。 “谁知道呢?我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预知道了一切,一开始就站在门口,发生意外才突然出现。”傅羽筱耸了耸肩,“总而言之,最后的结论是——那人跳楼自杀,无论是家长还是学校都达成了一致。甚至连最初的洗手间都没追查到是真正,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任一自己的行为一向很难揣测,这一点和他对待别人时能做到的事完全不同。 “他给你留了联系方式,然后让你直接离开?”薛晨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傅羽筱有些愣怔,看着窗外的云彩有些发呆,才反应过来要回话,回过头:“不,他并没有和我说任何话。是在我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突然就和案子撇清了关系,所以自己找上的他。” 听到这,薛晨也有些惊讶。 傅羽筱同样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孩,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即使有着普通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惹祸上身难以避免的自觉,但在这种基础上异常大胆。 “我也有好奇心啊。”傅羽筱捋了一下自己散落的头发,“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可不是一般的胆量,换做常人,恐怕连想都不敢多想,只在诚惶诚恐中尽力避免自己在风波里做出特殊的举动。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遇到了另一个怪咖。 傅羽筱离去以后,薛晨都没有再把他的放在桌上的文件再次拿起来,也没有处理那因为不妥的放置方向,散了几支出来的花束。 他坐在桌前,半躺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的思索。 “哥。” 熟悉的声音从房间的一个角落响起。 薛晨没有作答,还是闭着眼,并没有任何感到意外似的神情。 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 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刚好迎面对上神情有些迷茫的陈泽瑞的视线。 “这说明了……什么?” 陈泽瑞有些呆滞,似乎没有想明白做这么多繁复的铺垫究竟有什么用意。 薛晨瞥了他一眼,拿起了一支笔,在手上转了半圈。 “她给我们的不算是她的把柄,而是那个人的把柄。” 他走到门边,看了一眼空荡的走廊,又只身返回。 “因为心脏病而死,但结论是自杀,这个起因和结果并不搭界。法医学的鉴定很少会忽视这种显而易见的死因差别,我想她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只有一种可能,是任一亲手杀的人,这才把傅羽筱的嫌疑彻底洗清。” “那任一为什么那时候要……”陈泽瑞若有所悟,但仍有疑虑,锲而不舍继续追问。 傅羽筱送出的花也不是全无理由。 薛晨无奈的摆摆手:“我又怎么知道,我也不是警察……” 那个人的思想,也从来都很难捉摸的透。 “但是,我们或许可以用这个来做个交易。” 薛晨放下了笔。 他的神情有些松动,似乎看到了以后的某一个画面,一时有些许的凝重。 任一的判决在昨日完成,无论最后找到的证据有多少,结果如何,似乎一切都在那一刻尘埃落定,这起案件就此落幕…… 但事实,并非如此。 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够完全水落石出。 都市的另一个角落,高级小区的门口走出了一个人。 他穿着白色的风衣,在这个季节似乎有些捂得慌,兜帽盖住了半张脸,快步走出了大门,似乎不愿多作停留。 来到了大门口,罩着风衣的人微微抬头,看向那辆停在路边的车。 副驾驶的车门随着他视线的聚焦缓缓打开,似乎车上的人也已经适时地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上车吧。”车上的人放下手机,熟稔的冲着外头挥挥手,声音从为了通气留出的窗缝传出。 “梁安。” 风衣的兜帽被摘下,江秋却并没有立刻依言上车。 “很惊讶吗?”梁安打开了车窗,“我以为在你看来,我应该也有些知情的必要。” “我车还在附近。” “之后再找人开回去。”梁安倒不以为意,“你们有钱人不是都挺喜欢这么干,看心情花钱,专门雇人来节省时间,奢侈之……” 他的话刚讲了半截。 “我是骑的自行车。” 这下梁安彻底没话讲了。 自行车的代驾应该还属于一个空白市场。 两人走在自行车停车场的路上,附近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不断从在视野里出现,消失。 就像擦肩而过的人,相遇转瞬即逝。 “马俊的案子还在审理。”江秋突然冒出一句话。 梁安点点头:“我知道。” “我跟他保证,没有用任何录制的仪器。”江秋又补充。 “我相信你的记忆力。” 江秋闭了闭眼。 “没讲太多。” 只是有一些简单的辩解,但是他们一直渴求的答案。 花费的时间也不长。 不久以前,他还在装潢精致的书房当中。 冷气开的十足。夏日在屋里完全不见任何踪迹,怕冷的江秋甚至有些依赖起了为了遮掩而穿戴的风衣,捂得更紧了一些。 江秋垂眼看向红木架子上摆着的古董。 尤其是他面前的那两个物件,他认得出来,一个是金漆木雕的摆设,一个是精致琉璃的器皿,都价值不菲,颇有品位。 他的背后,马城还坐在原地岿然不动。 他神情复杂,似乎正做着一些心理的建设。 而事实上,江秋自己也少有的这样失礼——不顾主人的意见,自己巡视屋内的摆设,本就是有些逾越的表现。 但他也知道,这并不会让马城有什么激烈的反对意见。 不仅仅是无暇顾及,还因为这位年轻的客人此刻代表的身份特殊。 “马俊杀过人,在很早以前。”马城终于开口,“但那时他并不处于正常的状态,同时,那个人也绝对的符合‘死有应得’的条件。” 江秋转过身,还没等他接话,马城又继续进行陈述。 “那个人已经犯下了一种无可饶恕的罪行,我可以保证。我处理了尸体,完成了一切的善后,在那孩子主动自首之前——现在想来,或许是我的坚持才让他一错再错,再怎么总结……依旧是我的责任。” 江秋知道他保证的对象是谁,也知道他似有似无的恐惧。 这个冷静的中年男人,连在儿子的病房前都没有展露出这样紧绷的状态。足以见得……那个人的地位,仍然没有改变。 “你的意思是说,和‘黎明’一样?” 他走到了马城的对面,缓缓坐下,做出一种隐晦的暗示。 马城对上他的视线,犹豫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拿这个例子作为比喻的对象。 黎明,那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杀手的代号,在罪犯的圈子里更是著名。但少有人会真切的害怕这样一个杀手的存在。 但马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可以担责。”马城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忍,“但让那孩子为了我一时的虚荣付出太多的代价,我不能接受。同样,说出所有的真相包括那个罪人的所作所为,我同样无法办到。这是我做出过的承诺,我至死也不会违背,抱歉。” “他自会有判断。”江秋别过眼,“如果您不想说更多,我也不好追问。” 他也用上了敬语,代表身份的转变。 现在的江秋,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马城用探究的神情看向他:“容我冒犯,你和那人实在很像。” 回忆结束,江秋抬起头,看向帮忙把自行车搬进车尾箱的那个男人。 “容我一起冒犯,我其实也觉得你和那个人很像。” 一向自恃擅长于助人为乐的梁安搬的那叫一个信手拈来,同时神情诚恳,这样说道。 “要是真的如此,我们的合作也不会发生。”江秋说的有些生硬,似乎并不认同,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小脾气。 “‘像’和‘是’是两回事。”梁安合上了车尾箱,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我们现在能在这里好好的交谈已经是个奇迹,也不该浪费这种机会——这是你现在的想法,也是我现在的想法,没说错吧?” 江秋不置可否。 因为他们确然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第四十二章 疑问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邵哥,你说要给我看有意思的事,怎么又私闯民宅了?” 陆遥探头探脑的环视四周。这是江秋家的地下室,也就是那个陈列着不一般摆设的实验室。 虽然各类仪器都保养完全,但依旧是无人使用的样子,实在是颇为可惜。 “我找梁安要了个解释,他把这里钥匙借给了我。”邵梓抬眼看看,一切的摆设和之前别无二致,“大概,这就是他给我的解释吧。” “什么解释?”陆遥有些好奇,“江哥参与案情的事吗?确实是不符合章程的事,但是……” “所以,我现在明白了。”邵梓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古怪。 陆遥一时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过来。 “你知道,咱们老大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支队长吗?”邵梓清了清嗓子,悠然说道。 梁安的年龄在这个职位上实在是太过年轻,只是对外也算左右逢源,实力也确实在线——有极高的案件侦破率作为底牌,因此暂时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不是说他立过大功?” “确实,”邵梓笑了笑,“但你知道那是在什么时候吗?那时候他刚刚警校毕业,和你一样是个实习生。但那是一场秘密行动,但出了一些意外,很大的意外,以至于当时的局长表情相当精彩,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这些下属都不太好过。” 陆遥瞪圆了眼睛。 “除了一开始的案情简报有相当一部分人了解过,详细消息都被封锁的完全。后面进入档案的也都是机密文件,原因不明。当时有一个很微妙的细节,包括我们头儿,梁队,和当时在任的三支队队长——你没见过,现在已经辞职了——其实都受了些处分。但赏罚分明,没有那件事积累的功劳,梁队也不会在很久以后临时顶上去当支队长,最后再顺理成章的转正。” “这么说,梁队也算是既得利益者?” 随口揣测的陆遥被敲了一下脑袋,不吱声了。 邵梓合上了笔记本,专心的跟陆遥讲故事:“除了猜测一些被害人和犯人身份问题——毕竟追踪了很久的大案最后却把消息封死,很不寻常,局里也流传着一些传说。” “什么传说?”陆遥当然好奇,又偷偷趁机开口。 “当时的犯人只有一个,被当场击毙,总计解救出了十个人质,都送去了医院进行检查。当然,这个数字不包括当时也受了轻伤的队长自己。 死亡一人。幸存者中抬走两个,抬进icu一个,另一个失去意识但没有外伤,因此检查以后就被带走。其余人或多或少受到过度的惊吓,简单问询后分别转入医院检查身体并进行心理疏导。” 邵梓撇开眼光,看向这间实验室中央的手术台,“问题在于,重伤的那个人的情况。” “我有些……嗯,特别的关系,所以去问了医生,也问过很多人。icu里住着的那个胃肠道穿孔,身上有新鲜的手术痕迹。另一个躺下的没什么大碍,只是原本就有的疾病,因此只需要自行修养。 梁安自己做的事也很耐人寻味,现场支援的人亲眼看见他戴着手套把一个黄金饰品放进了证物袋里——虽然那之后,他就被支走,没有继续跟进了。” “难道是吞金?”陆遥意识到了什么。 邵梓点点头,“但有人替她做了手术,取出了异物。但现场是……怎么说呢,用推理小说的说法,是一个暴风雪山庄。没有直接和外界通讯交流的途径,没有医疗设施,手术台附近只有一把手术刀,普通的针线,和一瓶地窖里取来的高度数精馏酒。” “邵哥你怎么这么了解,然后那个死者呢?”陆遥有些疑惑,“耳坠如果是一对的话,那另一个……” “我去问了当时的法医,另一个耳坠就在死者的体内。” 陆遥无声的作出了“哇呜”的口型,大概是有了许多联想。 “吞金,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没有,而且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处理乃至检查的痕迹。两种可能,要么能处理的时候已经有人死了,要么处理完一个人后,另一个人等待治疗时,能处理这件事的医生失去了做手术的能力。” 比如他陷入了昏迷。 比如那个失去意识的人。 “梁安除了工作没关心过别的事,这我们都知道。今早他突然不仅反常的出去了一趟,还这么贴心给所有人加餐。”邵梓正色道,“即使一时兴起也不可能,他记不记得吃早餐是一回事,饿极了不从我这扒拉点零食走就算好的了。” “我就说呢。”陆遥恍然。 “你记得他说过的话吗,这些东西江秋自己都没用过,但有人在负责更新配件。配置我看不到,这个最显眼的显示器我查了一下,去年年底开始发售,虽然这个时间似乎对不上——但并不影响,失去意识的人质就是江秋。”他拍了拍旁边的音响。 “你的意思是,刚好这位江哥很有钱,顺带请客吃饭——虽然是早餐,估计也没时间吃别的,然后梁队趁机借花献佛?”陆遥咋舌,“梁队这是学会的有福同享?其实还不错嘛。” 她倒是比较关心实际的好处。 “详细的案情仅凭想象可以有一千种猜测。但单要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分析出能够满足所有已知事实的一个结果,这些信息足够了。” “你觉得他就是那个医生,主要是因为这个手术台?”陆遥看向实验室的中央,“但这也不一定是他自己摆的。” “你见过正常的实验室摆个手术台的吗?象征性意义大于实际性意义罢了。坐落在整个实验室的中央,地位无论如何必定特殊,起码是知道屋主身份的人摆设的。除此以外,还有很现实的一个证明。”邵梓躺在椅背上,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为什么一个虽然救人一命,但没有经过批准做临时手术的医生,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进到警局做笔录? 我记得清楚,当时来警局做笔录的人只有九个,为了人质的精神状态不被过多的影响,当时他们进去到出来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分钟,只是简单确认了几个同样的问题。” 这种涉及各种因素的笔录,虽然是救人一命,但涉及物证和当时状况的调查,没有医院手术繁琐的程序。 当事人即使同样受到惊吓也需要尽快协助完成,而且这么复杂的确认绝不可能仅仅只用这么长的时间。 为什么他不在? 因为他无能为力。这不仅仅是客观事实,也是一种另类的‘保护’。 “了解到受伤的那个人的情况,我——那个前辈很惊奇,想要知道究竟是哪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救人一命,但是很遗憾,什么也没发现。别人不解答疑惑只能靠自己分析,但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选项以后就一个人也不剩了。” “他从进来的第一时间开始,一直表现出非常迷茫的一种状态。可能这种状态比较类似于性格的孤僻。但实际上,他不习惯的是周边的环境,而不是抵触交流。他可能对这个地方非常陌生,但这确实是他资料上显示的居所。所以在那件事发生以后,他的有了一些变化,甚至可能离开了这个地方。” 职业医生或者擅长外科手术,和梁安非常熟悉,甚至态度相对亲近。 这些条件完全重合的机会并不多。 如果恰好是一名医生,恰好与梁安相识,恰好在行动中卷入案件,这么多巧合不太可能纯粹因为意外条件汇聚在一起,那梁安之所以受到处分也有很多解释的思路了。 “但头儿同时也是他的旧识?”陆遥沉吟一会儿,问出致命的问题,“这里是江哥的地盘,他失去意识那么久,为什么这里的钥匙还在头儿手上。” 邵梓摊了摊手。 他不过是一个擅长八卦的无辜副队,时不时还要替大胆犯事的上级处理后事,他又知道些什么呢? “但那又和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陆遥提出了疑问,“我看江哥似乎也不是很积极的在了解案情……就好像只是为了在那里待着……” 也不怪陆遥有所疑问。 “也许他们有自己的想法。”邵梓是只能止步于此,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疑虑。 但他知道,那个姓梁的家伙必然有他的考量,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铤而走险。 那么,真正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你不真正杀人,但会代入你想要预测的对象,让自己……成为他们,然后再对他们的行动进行预测。”梁安叹了一口气,“因为你自己确实并没有所谓的特性所言,你不是擅长模仿别人,而是只会‘成为’别人,这就是你。” 任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所以,现在的你是谁?” “我为什么要说呢?”任一懒散的撩了撩眼皮,“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感慨万分,特别好说话。” “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存在弱点,才会被反过来算计……你忘了你是怎么输的吗?” 任一啧了一声。 “其实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比较倾向于从你的嘴里得到答案。”梁安也靠在了椅背上,似乎太过随意,但言语间却没有一丝松懈。 任一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这人的废话不太感冒:“偏要在下一个故事之前吗?这样让人很出戏诶,怎么说?” “徐晴说,她拿到枪只是一个意外,她也不知道这致命的武器从哪来,只以为偶然捡到这东西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复仇机会。”梁安啧了一声,“这应该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吧,用枪械引起她复仇的欲望。” 任一歪歪脑袋,似乎又展露无辜了起来,但没有立刻吱声,而是卖了个关子,再缓缓说道。 “那她的枪,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第四十三章 解耦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来自一个地方。 或许很多我曾经代入过的角色会觉得那是一个无趣的地方,只有极少的他们会觉得那个地方相当有趣。 我给我遇见过的一切安上的标签,都源于曾经见过的人……或者按我的说法,我见过且获得的,那些人的颜色。 在那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蠢人叫作父亲。庸人多作怪,他出场太少,暂且不表;戏份比较多的那个女人叫作母亲,她同样没什么智慧,但胜在歇斯底里,做事引人注目,粗略一看还挺有意思,或者说“卖点”——当然,这是我后来回忆时发表的意见。 虽然并不聪明,但她确实是我从哇哇坠地以来第一个模仿的目标,我记事以后的几年里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那段时间的唯一一个。 我曾以为全世界所有的“他人”都是那副蠢样。幸好,这个结论是错的。 否则这个世界一定很没有趣味——这也是后来发出的感慨。 我学习她的反应,她的作为,了解她的禀赋,行动。观察她,学习她,曾经是在我的世界里存在的唯一任务。 直到我遇见第二个人。 在她的尖叫和怒骂当中,我逐渐感到了深重的无聊——那是在我遇见第二个人的时候才察觉到的,一种新鲜的情绪。 那应该是我的父亲?说实话,我确实不记得那个叫父亲的人长什么样了。 他们似乎都差不多,特征太浅,反应相同,也不在我面前表露自己的过去。 只有无聊是相通的。 然后,我终于获准走到了门外。 我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有更多的颜色。 通过认真的模仿一个身边特定的同龄人,我可以在学校里选择自己和他或她相差无几的生活,这是我生活的办法。那段时间,我很愉悦——这也是我新学会的情感,在屋里虽然也看见过什么是笑容,但总不觉得真切。 我学习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研究着他们的喜怒哀乐,预测出他们想要继续做些什么——瞧,我真的办得到。 他们太好操控了,即使只是拿走一块橡皮,我都能把他们后续的作为编织成网,按部就班的导出最后的结局。 就像扇动翅膀的蝴蝶能引起远处天边的龙卷风,我能让蝴蝶的翅膀扇动的恰到好处,在我想要的地方刮起大风。 这很有意思,是我创造的有意思的故事。 每个人的变数都在我的预测当中,他们的生活太过单纯,几乎没有额外的变数,正因如此,才能被我当做最好的游乐场——我从未找到过比这更有趣的游乐场。 但过于简单的游戏总会让人厌烦,单一的玩具也会让人感到厌倦。 我的视线终于向外延伸,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 还有很多种可以获得,可以了解的颜色。 当然,外面的世界很复杂。要操控它,操控他们,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叫母亲的女人似乎已经放弃了什么,又仍然憎恨着什么,每天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无趣且重复的话语。 我无暇理会她的自怨自艾,毕竟她在我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里不停叫骂的时候,应该也没考虑过我的存在——或许这种报复意味着我学会憎恨了?其实并不是,那应该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情感,我有时候感觉得到一种深刻怨毒,回归自我后又感到无动于衷,无论怎样回想都觉得这是一段平铺直叙、没有新意的过去。 真正的憎恨,不该是时有时无。 我获得了很多人的颜色,试图操控了很多简单明了的故事。 然后,很久很久以后,我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那个人叫做孟珊珊,她也属于“同龄人”,本该是最容易获得的颜色。但我懊恼的发现,她的一些行为似乎在我预料之外。 这怎么可能? 我在她身上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不断更新着自己的认识,发现了更多的真相。 真相比想象中更加精彩,我隐约感觉到了属于自己的兴奋。 这才是故事…… 这也许就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一边感受着属于自己的情感,一边静观其变。 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并不像我所预料的那样,同样也超出了孟珊珊自己的预料。 我自我反省,我应该得到更多人的颜色,才能最终得出正确的答案。 这个世界很大。 我还有更多的事可以去做,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更多精彩的故事。 但我还没有完全想清楚,就再次被那个女人所影响。确切的说,不只是影响,我差点就此死去——但我活了下来,机缘巧合的在发疯的她刀下存活。 我很生气。 不同于以往,这回的情绪应该是属于我自己的,因为无论换作什么颜色,我的内心都有一种怒火存留。 可能她的确有那么一点的特殊,也许是因为几年的独一无二确实让她在我心中有所不同? 我做出了尝试。 并且成功。 这并不是小打小闹的尝试,一切确实如我所想的发生了。我开始观察更多的人,了解他们的故事,提取出他们的颜色。 我可以获得来自不同人的不同颜色,是因为我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的颜色。即使拥有,也只是在短暂的一瞬间。 我能解读其他人的颜色?不,我是从参与他们的过去中获得了他们的颜色,由此,把他们的未来玩弄于股掌之中。 也许我该悲伤于自己并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地方?又或者……我应该悲伤、抑郁、无所适从? 我又发现了。 其实……我乐在其中。 我乐于成为这样荒诞不经的笑话,乐于通过体悟他们的颜色,构架他们的人生。我找到了他们的故事,并将他们的结尾收束。 这很简单,对我来说。 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也有一个最喜欢的故事——虽然我已经忘记这是来自于哪种颜色的长久的热爱,热烈到足以让我这样没有颜色的人被它深刻的影响,然而无论怎样,这都是我做出一切的源头。 首先由飞鸟咽下所有的面包屑,随后兄妹迷失在无际的森林,紧接着巫婆奉上甜蜜的糖果陷阱——最险恶的危机自此开始。 故事的最后,巫婆葬身火海,兄妹逃出生天,饱餐的飞鸟不知所踪。 它扇扇翅膀,抛下身后的遗迹,无动于衷。 或许呢?哪天能碰上一对愚蠢的兄妹,或者一个聪明的巫婆。 只因为它仍是林间再寻常不过的“之一”。 这正是我。 我最想完成的事已经完成,而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秘密,和我曾经见证过的某种颜色息息相关。 我很好奇,可惜无法亲眼见证他们早就的结局——这将始终是我的遗憾。 我的获知欲无法满足,我隐约感觉到没有颜色的我竟然发自内心的产生了一种想要了解的欲望。 也许……会有一个讲述者来和我做个交易 这种事会不会发生,也说不定呢? 第一章 惊醒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无数漆黑的人影在重重围墙上晃动,却不见人声,像是一部光影繁复的默剧。 他却知晓这美丽默剧的恶毒之处,因此无暇欣赏,避之不及。 逃亡,逃亡,他进行着一场无望的逃亡。 闪烁的橘红色光芒几乎无处不在,指引那滚烫的热浪张狂的吞尽所有故旧的余孽,所有存在的实物。 所有的视野当中,险恶的光明溢满了所有目光所及的地方。 曲折的街巷寻不见尽头,他无数次迈开步伐,仓皇逃避着噬人的明光,循着黑暗找到最后一个死角,满怀恐惧地藏在唯一能够让人幸免的角落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脆响。 那是极其响亮的,在火焰无止尽的灼烧以外的唯一一个突兀的声音。像是瓷器的碎裂,又像是祸事发生的预兆。 他匆忙转过头,一个影子突兀的显现,被映照在红光闪烁的围墙上。 然后突然间消失不见。 他已经认出了那是谁的影子,连惯有的恐惧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威慑的能力,只剩下心中唯一的念想。 “别走!”他不受控制的大喊出声。 “别……” 他半张着嘴,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走……?” 清晨的曙光向来温和亲切,难得的一束暖融融地照在暖和的被褥上。没有悦耳的鸟鸣,但门外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远道而来,来自街道热闹繁忙的早餐摊,来自忙碌于嗷嗷赶走所有行人的看门恶犬。 甚至还隐约能听见私养的公鸡放肆尽责的蹄叫,不知道这都市里少见活体的生物,究竟藏在楼栋里哪个隐蔽的角落。 ……又有人省下闹钟钱了,他暗想,翻过身,却被床头乱放的几本厚书硌的眉头一皱。 他的神情尚且恍惚,似乎仍然面临着那生死的考量。 只是,又做了个梦。 “小唐,小唐!这孩子,起了没啊?”门外传来熟悉的叫喊。 唐千这才回过神,赶忙抄起窗边的衣服,直接三两下套在了身上。 “醒了!”他对着床头柜上的镜子用手随意摆弄了一下自己的一头乱发,勉强算是凹出了一个正常人类的造型。 然后背着摆在一旁的书包从床上跳下来,夺门而出。 “快迟到了吧,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门外的女人斜眼看他闯出来,开始絮絮叨叨的埋怨,“再这样可不叫你了,长个教训。你瞧瞧,多大个人了,当自己人肉闹钟啊。” “早都醒了,在……学习。”唐千干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确实有些紧张,“婶婶,我走了啊。” “洗脸刷牙了没?还有早餐……” 他的身影僵住了。 唐千是踩着点进的校门,手上还拿着路边小摊上买的煎饼,只吃了一半。门口站岗的同学都快要收工了,他才健步如飞的进了门,恰巧避开了倒数第二个迟到的机会。 而在他急急经过的大门以外,不起眼的保安亭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窗前,目视着唐千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麻烦最近注意一下,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宋乔雨缓缓说道,站在他身后的保安点头应承。 大开的正门徐徐关闭,只留给迟到的学生一个旁边附着登记表的小门。 门口还站着最后一名剩下值班的同学,后面排队的零星几个学生大都愁眉苦脸,苦不堪言,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被臭骂一顿的光景。 宋乔雨又从兜里掏出手机,左右翻找找出了一张照片:“还有,这个娃娃脸的女生如果有什么事麻烦配合一下,她也是警察。” 保安辨认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他逆着排队学生的人流走出了校门。 南丰区的南丰中学是一所声誉很好的学校,高中的升学率在市里都稳在前列。但若不是有住校的校舍,可能这个学校的生源会差上许多。 南丰中学的地址在都市中心的附近。 也就这么几公里的距离,但学校的周边并不是那么入流的地方,甚至在旁人看来是鱼龙混杂的混杂之地。繁华的城市里总有这样尴尬的所在,既没有被一并改建焕然一新,处地又实在南北通达,很是方便。 这是一片城中村,楼房拥挤自不必说,本就狭窄的道路两旁还见缝插针的驻扎着一排排摆摊的小贩,热闹无比,但也难以阻遏的弄的地面一片狼藉,连环卫工人都得挑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好在这里下脚。 宋乔雨按着事先查好的地址,问了几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来到了一堆拥挤的平房面前。 他凝视着墙上贴着的招租广告,思索了片刻。 广告折了角,破旧的有那么一点风烛残年的意思,似乎已经贴上去了很久,但也没人更换,只是爱答不理让它挂在那,看看有没有有缘人。上面租房的报价倒是稍微贵了些。 不过也不是完全宰人,没有道理,虽然处地实在混乱,房屋条件也差点意思,但好歹这得天独厚的位置已经能算是一个迷你的“学区房”,也算有一些自视甚高的资本。 宋乔雨拨打了上面的号码。 “请问,可以租房吗?”电话接通,他一字一顿平静的询问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理由还要追溯到昨天。 “连环杀人案确定了。这个案子可太热闹了,你们应该都听到了风声,当街勒死的那个。”梁安叹了一口气,“明明好不容易来活了,我怎么就这么不开心呢?” 他靠在门口揉了揉太阳穴,似乎颇为苦恼。 “网上热传的……那个什么当街行凶?”陆遥坐在一旁,在那埋头吭哧吭哧一口一个巧克力,半盒都给她吃完了,好不容易抽空抬眼问道,含混的询问,“不是说辟谣了吗?” “辟谣的是那个什么随机杀人犯逮人就杀的留言。”邵梓刷着手机,从办公椅上转了过来,“连环杀人案?这是发现了第二个死者了。” “准确的说,是第一个死者。”莫云晚跟在梁安的身后,走过来环视四周,“新发现的比旧的死的要早,但凶器是同一种绳子。” 陆遥一边机械性的点头附和,又一边抓过了一把薯片。邵梓有时候怀疑,这姑娘的胃是不是个无底洞,这么能吃也不见长胖。 “风口浪尖上的案子啊,”邵梓转头看向梁安,“不过也不是没经历过,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不等梁安解释,莫云晚给出了答案:“这个,含在第二个死者的嘴里。” 她拿出的是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瓷器的碎片,沾满了粘稠的液体。 这是一块不大的碎片,但内容极其丰富,纹路精致而且色彩斑斓,似乎并不是那么 “这纹路……”邵梓下意识的说道,但下一刻又发现似乎别人都在看着自己,“看起来不一般……看我干什么,我很像鉴宝专家吗?” “是这个吗?” 陆遥吃的间隙其实也并不闲着,这时已经通过万能的互联网找到了答案。 她把电脑的屏幕转了过来。 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放大了的整个瓷器的图片。 图片的一处角落,赫然是和瓷器碎片完全一致的图案,每一道相同到可以完全叠起来的纹路都在显示它们确实是同一个物品上的东西。 “二十年前是卡迪斯博物馆的馆藏,但其实是我国出土的古董。”陆遥的目光游离,还在讲着正经事,视线又奔向了邵梓桌面上那一袋包装还没拆封的棉花糖。 她大概真的是饕餮的转世,以致于很难有人能在这方面做她完全的知音。 “这你怎么找出来的?”宋乔雨终于忍不住了。 这属实是有些超出了宋乔雨理解能力的范畴,他甚至有在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检索软件,或者搜索图片的数据库。但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出这一个相符的图像,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邵梓却替她干咳了一声:“没那么夸张。陆遥,你把那个贴子调出来。” “致敬最伟大的发明——互联网吧!这可是一个群策群力的好地方。”陆遥却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我们可怜的老大不太为这件事感到高兴就是了,嘛,确实也是个麻烦。”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依言调出了那让梁队长颇感头疼的万恶之源。 【不亲爱的杀人凶手: 你做出的事我看在眼里,我也知道你们杀死了更多的人,而且还要犯下更多的罪行,以掩饰自己的不堪。 看到这张图,我想你们就知道了我是谁。 如果想要重生,不如在杀光所有叛徒之前先找到我,再试试让我永远闭嘴。 不然,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像曾经一样。】 然后附带着的就是那张瓷器的图像,这只是在那失窃的博物馆的官网主页截来的图片,不是什么难以寻找的照片,只是在瓷片发现以前就被发出……足以说明,这个人确实起码对这起杀人案知情。 看似是中二病患者的故弄玄虚,但在这个时机发出,实在耐人寻味。 宋乔雨看到,这条贴子还有并非匿名的发帖人。 发帖人的昵称叫作唐枫,倒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本名。 “我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中二病呢。”邵梓忍不住吐槽,“这应该不是巧合吧?如果被凶手查出来,这个人真有什么特别的把柄在手上,那这家伙岂不是没命了。” 贴子的阅读量早已上万,无数人猜测着发帖人的身份,也有觉得故弄玄虚出言辱骂的内容。但只是一张图片,被各路人马扒出是失窃的古董以后,不同的猜测便渐渐占领了各执一词的讨论。 “这封信一出来,我就感兴趣查了,结果越往下查越觉得复杂。各种ip地址转了很多道,是有在隐藏自己的踪迹,但手法很青涩,可能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陆遥咕哝着,“虽然我能解开这些没错,但刚才一说,我立刻就叫网警帮忙把信息保护起来了,如果及时的话应该不会有人查到。” 她的反应倒是很快,同时也调出了一些基础的资料。 “唐千,十七岁,就读于南丰中学的高二学生。”梁安直视着资料的内容,“如果要以防万一,就要把他保护起来……” “我来吧。”宋乔雨却在这时开口。 没有人对这件事有不同意见——毕竟让宋乔雨出手确实是最佳的选择。不仅仅是狙击,作为一名年轻的退役特种兵,宋乔雨这方面的能力无疑是最为可靠的。 而且目前的他,也确实很难在别的地方帮上忙。 但让宋乔雨自己提出接手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个。 听完一切吩咐,乃至于接受让陆遥作为他的搭档潜入学校进行保护的现实以后,他开始寻找自己能够寻找的线索,试图应证一些自己心中的猜想。 他并不擅长使用手机的一些繁杂的软件,但也不太熟练的在搜查界面通过关键字找到了那个相应的贴子。 发贴人:唐枫。 这两个字。 滑动着那个账号除了热度飞速上涨的贴子以外完全是一片空旷的主页,他陷入了沉思。 第二章 隐患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小哥,你哪个学校的啊?”大婶笑眯眯的把钥匙递到了宋乔雨的手上,还不忘帮忙打开了屋门,“这么壮实的,难道是搞体育的?” 这附近确实也有一个体育专业突出的大学,只是比起南丰中学距离还是稍远。 毕竟大学的校区总比中学要大。但也有不少大学生不想聚居在宿舍,于是居住在这一片地方——无他,在这里出行确实比较方便,除了鱼龙混杂并没有什么的大的缺点。 大婶也自然而然的误认为宋乔雨是其中的一员。 宋乔雨也乐得如此,于是点头,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说明白自己是为了当这户人家孩子的保镖,避免这个网络上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小子被哪来的连环杀手勒死,特地上门的警察吧? 万一这些人心怀不轨,又或者有哪个是封不住口的大嘴巴,都会有麻烦出现,不能随意信任旁人。 唐千的背景很简单。 他的父母在早年双双意外身亡,自己成了孤儿还流落在外,后来才找到家人被亲戚收养。 死去的父母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有那么一些积蓄的遗产。不多,但支撑唐千在公办学校读书的费用已经足够,起码能支持到他上大学以后勤工俭学以外的花费,能让他顺顺利利的完成学业,接上往后工作的开销。 虽然想的太过深远,但从这个角度来看,唐千对于收养他的叔叔婶婶来说,也算不上太大的负担。充其量是吃饭的餐桌上多一张嘴的区别,不会造成经济的额外压力。 按照法律,在唐千成年以后才会交给他自己保管。而现有的部分全由他的叔婶帮忙保管。 他的婶婶姓李,在这城中村里有一小片都是她年轻时买下的地,算是有几分财力,平时也就靠着出租房屋过日子,偶尔还有余钱能买买股票。 叔叔则是附近工厂的寻常工人,早出晚归。宋乔雨在唐千上学以后就赶了过来,也不过八点,但也暂时没看到这位叔叔的身影。 唐千的身份会被那杀人的凶手发现吗?如果已经发现了,那手握绳索的犯人,会不会已经在这拥挤的街道当中伺机而动? 宋乔雨离开了安置的屋子,替自己编好了全套的背景,便在街道上走动。 他观察着四周,以自己所有的精力关注着可能存在的危机……以及特殊之处。 在所有真相被查明之前,这片街道上,可能也存在着他们需要知道的东西。 比如,唐千的消息,那张图片,以及那封别有含义的中二信件,究竟从何而来,作何目的? 南丰区的另一边。 “昨天中午发现的尸体。死者程代梅,年龄四十六岁,离婚后一人独居。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和第二名死者一样。”邵梓念着手头的资料,“按照死亡时间来算,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死者,尸体腐臭了才被隔壁的邻居发现。” 这起案件在调查到死者脖上勒痕的时候才和第二起案件联系到了一起。尸体早被搬走,现在有的也只是空荡却完整的现场,以及一些提前拍摄的照片。 梁安看了一眼地上表明死亡地点的位置。 是在房间的门关处,往日住户和客人走进走出的必经之地。门旁的鞋柜上面还落下了一个绑头发的皮筋,柜子打开则是装满了的各式各样的女鞋。 运动鞋、高跟鞋、皮鞋、长靴等,屋主也就是死者,这个单身的中年女人,似乎很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尸体早被搬走,门口现在也只剩下标志线和一些干涸的血迹。 不仅是这些摆设的照片留底,陈尸的照片也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门是被投诉的人带来的物业用备用钥匙打开的,起初也没人想得到,这熏人的恶臭,竟然是这里的住户腐烂的尸体。 “幸好表面上和之前的案子关联也没那么明显。”邵梓蹲在标志线的附近,咂了咂嘴,“离门这么近,估计有几个围观的不小心凑过来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要是被好事网友发现了,再来点鬼扯的都市传说,传开来闹大了可就难办了。” 现场的照片上,女人穿着睡衣,只身躺在冰凉的地面,肿胀发青的脸庞已经看不清具体的容貌。过肩的黑发被松散的绑在脑后,也在尸身倒地以后散在地上。 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左手臂被劈砍折断,只是掩盖在藕断丝连的衣料上难以看出,那一侧的睡衣也是一副惨状,不仅布料破烂,而且浸透着黑色的血迹。 也得庆幸有这衣料的遮挡,不然,或许遇见现场的人的噩梦又会多了些素材。 这样不体面的死亡,很难不让人产生太多负面的联想。恐怕即使只是住在附近的知情者,在想起自己曾经几天十几天的经过这走廊,和惨死的尸体仅有一墙之隔的时候,也会不由得冷汗直冒,心有余悸。 “左手臂完全折断了,不过幸好是在死后造成的伤害,没有生活反应。”邵梓的目光似有怜悯,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标志线看到曾经在这个地方度过许多时光的尸体本身,“起码……死之前不会有太多痛苦。” “有联系家属吗?”梁安抬头询问。 “联系了,父母在世,但……都年纪不小了,还在养老院住着呢。”邵梓叹了一口气,“倒是有个前夫,但离婚快十年了,现在人家家庭美满幸福,立场上身份上都没有什么义务来操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不忍。 或许还能稍微庆幸,起码老两口都还健在,能互相安慰扶持着度过余生。 邵梓自己……或许也对这种事有些感慨。他也已经三十出头,但至今独身一人,还从事着这种不太安全的行业。 “初步的判断本来是,死者在家休息,遭遇了抢劫财物的强盗,因此穿着睡衣被直接杀死。”邵梓缓缓开口,“但有一个问题,进一步调查以后发现,走道上的监控没有拍摄到任何除了程代梅以外的人的进出。” 监控录像的内容简明易懂,那天下午的六点二十七分,穿着入时的女士从走廊匆匆走过,留下人生中最后的一个影像。 “也就是说,”梁安挑了挑眉,对邵梓的疑虑若有所悟,“凶手并不是走的‘正道’,而是通过其他的地方进了屋。” 两人不约而同,一齐走到了楼房的阳台处。 阳台的上方晾着几件早已完全干透的衣服,随风飘摇。显然,它们已经等不到把它们收起、穿上的主人了。 但在这以外,可以发现的还有另一点。阳台没有防盗网,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隐患。 梁安探身往下看了一眼,寻找着自己预想中的踪迹,在看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时瞬间了然:“有痕迹。” 阳台附近的管道上,显而易见有些沉积的灰尘被擦拭的痕迹。寻常的情况下不会有这样的变化,因为这里是一个死角,连刮风下雨都无法除去这里顽劣的灰尘,其他的地方都被灰尘掩埋,唯独那里幸免于难。 更何况,最近并不是雨季。 也就是说,凶手是从这里进出的。 “但这里是五楼,”邵梓有些讶异,“身手不错啊。” 若要借这种机会攀爬,稍有不慎,恐怕丧生的就是凶手本人。能鼓起这个勇气,恐怕做这件事对于凶手来说能算得上是家常便饭。 “单看另一起案件的做法,这个凶手身手上不可能不难对付。”梁安倒是早有了解和预计,并不吃惊。 屋里的摆设相当杂乱无序,整个房间里所有能够藏起物品的角落都乱成一团糟。连衣柜的角落都被完全的翻乱,许多折起来的衣物都并不整齐,明显被翻动过。 衣柜里摆着各种繁复款式的衣物,甚至还有顶黑长的假发。而仔细一看,连衣架挂着的大衣外套都未能幸免——屋主是个洗浴室毛巾都摆放的由长到短,极有条理的女人,不可能让衣架的悬挂的挂钩一时圆弧朝里,一时圆弧朝外,毫无规律。 也难怪最初会得出入室抢劫的判断,这几乎是教科书一般的入室抢劫的现场。 只是询问了一些亲属朋友,女人本身似乎并没有在家中存放现金的习惯,也没有一些昂贵的首饰,因此也无从判断她的财物究竟有没有被外人偷走。 “单按照这个现场,她应该是死在临睡之前……被从阳台闯入的凶手袭击致死。”梁安环视四周。 “但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是在门口?”邵梓很是不解。 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面对一个从阳台闯入的凶手,有什么理由一定在门口遇害。又或者,是凶手刻意把她死后搬到那个位置? 那样,凶手又该是什么目的? “起码,她的手臂是在门口被砍断的。”梁安眯眼看了看最清晰的那张照片。 地上的血泊血量完全合理,而且正在正门口处的地上的位置。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怀疑过尸体移动可能的缘由。但从把尸体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最多不过是从一个房间到达另一个房间,这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那无故的死后创伤,断裂的右臂。 凶手做出这么多貌似无意义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又或者…… “我们去看看尸体吧。”梁安突然开口。 第三章 臆测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呦呵,回来的早啊。”李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平房的门口。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习惯性的抬起了头。 她正忙着一个大活计,勤勤恳恳地削着土豆,手法不快,但一定工作了很久。 因为地下已经铺了一层重重叠叠的土豆皮,形成了一道凛然不可侵犯的天然屏障。 明明抬了头,但她似乎不怕割到手,反而动作更加的游刃有余,那削皮刀好像已经和自我“人刀合一”,刀法已经到了绝顶的化境。 现在削好的土豆加起来,怕是能铸成一座土豆山。 唐千习以为常,打了招呼便小心翼翼地绕过这削皮试刀之处,以最快的速度钻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乖?”李婶似乎有些诧异,又看了一眼,便继续埋头于她的土豆。 但是不久,唐千又钻了出来,有些犹豫的打开了门,走了过来。 “婶婶,后面那房是不是新住了人?”他凑到李婶耳边,指指后面的一栋平房。 “喏。”李婶眼都不抬,随口答道,“确实是来了个好靓的小伙,个子忒高,是个爽快人。早上才来的,事马上就定下了,现在大概是出去上课了。” 唐千又缩了回去,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又没动静了。 “这孩子怎么了?”唐叔从一旁有厨房的屋里探出头,“怎么这两天奇奇怪怪的?也不出门了,我还想叫他继续帮我带包烟呢。” “你给我少抽点烟吧。不过快高考的人了,能上心学习就是好事。”李婶啧了一声,“省的天天出去野,白瞎了这么好的成绩,考个好大学也能涨涨面子,说不定开个窍,再努把力,能上个清北呢。” 唐叔却有些担忧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成啊。都说现在的小孩身体素质不行,关久了把人憋坏了咋办?” “管那么多干嘛,省心就好。老李,你别偷懒,再给我拿几个土豆来……” 宋乔雨也在这时进了门。 他其实是一路跟着放学的唐千回来的,为了确保他全程的安全。但一直这样终究不是个事儿,要做一个忠实的保镖,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接近这家人。 若是一直远程跟踪,那怕不是凶手把绳索勒在了唐千脖子上他才能开始赶过来,人都凉了才能开始施救,那可就没有办法了。 他总不能随时在视野外跟踪,乃至于背着狙击枪来消除一切可能的灾祸——那玩意儿可不是适合随身携带的。 不一定告诉这两位一无所知的长辈,但起码被保护的对象,唐千本人得对此有所了解。 甚至可以看看能不能问出他消息的来源——这样就再轻松不过了。 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委婉的方法,于是决定做一个直截了当一些的选择,径直走到了唐千住着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他不太懂什么叫做迂回的策略,只觉得配合就能活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自己保护的对象也理应理解。 这位高二的学生,也应当知道生命的珍贵。 不管这孩子究竟有没有眼力见,反正他已经准备好警察证了。 “谁啊?”门里的声音大声问道。 宋乔雨不好大声说话,让另一边的两位长辈随随便便就弄清楚了他实际的身份。 “有事。”他低声说。 门里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一时没有太多响动。 但这起码证明,里面的人听到了宋乔雨低声说的话。 宋乔雨等了一会儿,听到门锁一阵响动,门开了。 感情这孩子还把门给反锁了。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租客?”唐千似乎有些警惕,上下打量了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李婶口中爽快的靓仔,“有什么事?” 他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和这不明来意的人互相试探周旋。 宋乔雨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眨了眨眼, “我是警察,麻烦尽量低调配合一下我的工作。”他拿出了警察手册,平和的开口说道,似乎还斟酌了一下接下来的言辞,“不配合的话,也许会死?” “……?” 唐千呆住了,之前设想的措辞一时间忘了个干净。 这位警察先生,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市局存放尸体的太平间,此刻并不太平。 “救救孩子,”邵梓的神情似乎有些生无可恋,“冻了这么久了,怎么这味儿还这么上头。” 话虽然是这么说,他还是和梁安一同拉开了尸袋的拉链,露出死者的真容。 莫云晚站在一旁,还穿着法医的白大褂,手放在解剖台上瞥了他一眼:“这儿又没有新人,你无缘无故在这跟我俩装什么?” “陆遥总是要来面对的。”邵梓终于正色,叹了一口气,“科班出身,年纪太轻,我怕她心理有障碍,总得提前演练演练。有人陪着犯蠢呢,总不会伤到自尊心。” “真不错呢。你是不是个好的相亲对象不知道,但你会是个好妈咪。”莫云晚不动声色的开始了单方面的攻击。 莫云晚其人,性格古怪且嘴毒得很,似乎一天不和人打嘴仗就不消停。只在特殊的时候有些正形,还算可以信任。 暂时忽视开始明争暗斗的两人,梁安终于看到了露出青白面目的尸体本身。 腐臭的尸体远比照片上的模样更吓人,尤其是睡衣下显露出的脖颈上狰狞的勒痕。 那痕迹已经因为尸体的肿胀和原来有了一下差别,虽然通过纹路的对比和一些纤维的提取还能确认绳索的类型,但是肉眼看来已经没有了那么突出的特征性,只看得出外表吓人。 梁安的视线最终聚焦在尸体的头部。 照片上只看得出披散的黑发,但显现不出详情。只有在这时靠近观察,才能更接近真实的线索。 他完全忽略了腐臭的气味,凑过去仔细观看。 女人发际线稍微有些靠上,发根处有几蔟灰白,但整体的头发看上去并没有这种迹象,甚至呈现着乌黑的颜色——毕竟头发并没有身体这么快腐坏,保持原状也在常理之中。 “她染过发。”莫云晚也终于参与了进来,显然也是早有察觉,“黑染,看来是很在意自己的年纪,怕被发现衰老的痕迹。还算可以理解吧。” 和梁安的第一印象一致,是个极在意外在形象的中年女士。 “我明白了。”梁安叹了一口气。 “你明白什么了?” “凶手最初的意愿很明显,就是把犯罪目的导向发生在门口的抢劫杀人。在这一点上,他在室内的布置上几乎做到了极致。不仅仅那教科书一样的现场,还有死后的断肢。” 梁安毫不避讳的看着死者毫无生机的圆睁着的双眼,“但有一个问题,走廊处有监控的存在,没有死角。外墙的痕迹无法清除。也就是说,我们知道他来的路径非同寻常是一件必然的事。” “他只是没有办法把这个假象做的完全?”邵梓皱眉,“那做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反正都会暴露,还不如拍拍屁股,直接离开。” “不。因为他留下的假象,虽然无法达成原有的目的,但是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掩盖住了另一件事。”梁安抱着手臂,缓缓开口。 莫云晚忍不住开口:“差一点,是什么意思?” 梁安干脆的给出了结论:“凶手想要掩饰的并不是地点,而是时间。” “时间……”邵梓沉吟了几秒,“好像是没办法从尸体上确认了吧?毕竟实在是搁置的太久了。”他的视线转向莫云晚,以此求证。 莫云晚点头。 “但我们到目前为止都觉得,死者是在临睡前被窗外闯入的凶手杀死。”梁安看向尸体身上残破的睡衣,“因为我们的视线被诱导向了另一个方面,实际上事实并非如此。” “你的意思是,其实是凶手给死者换上了睡衣,砍断肢体,以此掩盖她死亡的时间?”邵梓有些不解,“虽然确实可以用这个解释不怕暴露路径的原因,但为什么这么讲?” 这样似乎更加大费周章了。 “因为他的计划,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梁安调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之前物证照片中,拍下门口处的鞋柜。 鞋柜上的皮筋是浅棕色的,在照片里安静的被搁置在褐色的鞋柜上。 “什么意思?”邵梓有些摸不着头脑。 “首先要明确,这个皮筋究竟是谁放在这个鞋柜上的?”梁安抬起头,“如果是凶手,他如果拿到这个东西,应该不会随意放在这个地方吧?” “老实说,他布置的现场还挺精致的,很有些讲究。”邵梓摸着下巴,表达了肯定,“如果要伪造一个舒舒服服准备睡觉的受害者,肯定不能让她的头发还一直绑着。如果我想要达到他的效果,起码也该把这个皮筋归回原位吧。” 听到这个话题,莫云晚下意识的想要摆弄一下自己扎的马尾,但想起自己还戴着手套,又把手收了回去。 “因为我们的受害者,其实是一个喜欢把东西摆放的更加整齐的人。当然,凶手其实大概率也知道这一点。”梁安指向另一张照片,那是死者被翻找的不太整齐的衣柜,“既然不是为了劫财,那这也许是有意为之。” 而刻意让现场变得凌乱,伪造出强盗侵袭的景象,也没必要连绑头发的皮筋都随便乱放——一根皮筋又不能遮挡住什么之前的东西。 “如果放下的这皮筋就来自于死者本人。”梁安接着讲出他的想法,“下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偏偏要放在这个地方。” 莫云晚却在这时没好气的拍了拍邵梓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你没摘手套……”邵梓的抱怨被直接忽视。 “我想也是。”莫云晚蹲下来确认了一眼,又侧过身,“梁安,你这推测的不太厚道。如果我是这位女士,死了也要诈尸起来指控你这么拆台。” 梁安也习惯了被编造一些迫害自己的鬼故事,靠在一旁耸了耸肩。 “我来说吧。”莫云晚也叹了一口气,“这位女士的发际线……有点危险,也很关心这方面的养护,虽然染了发但还是不太放心,甚至买了假发备用。恐怕是一进门就把皮筋拿下来了。在外头为了维持一直重视的形象,已经不年轻了的她不可能披头散发,为了形象要扎起更显得干练的马尾,但在回到家以后……” “所以她其实是死在,摘下皮筋,暂时把东西放在一旁的……一瞬间。” 邵梓也不由得有些讪讪,像是同样做了什么亏心事。 要是这位死者当真做了鬼,或许这三位不大正经的调查者和暴露人家小心思的凶手,一个都逃不掉恼羞成怒的制裁。 第四章 引导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教室里的喧闹大张旗鼓,比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声还要吵闹,但莫名让人感到一种安心。 就像是雨幕能够保护躲藏在其中的人一样——不过,终究只是一种错觉的妄想。 雷鸣不绝于耳,阴云笼罩着辽远的天际。 夏天鲜少有这样放肆的雨,连课间惯有的广播体操都被省了去。憋闷了小半天的少年少女们在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漫长的课间,仗着大雨的遮掩更加放浪形骸,毫不掩饰获得片刻自由以后脱出重围一般的欢欣。 “同学,这题你会吗?” 唐千坐在课桌前,还沉浸在一些不甚明了的思绪当中。他心事颇多,手上转着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 “同学,”女孩探头过来,手上还抱着一本练习册,向他招了招手,“唐同学?嘿!” 唐千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呆滞的抬起了头。 “杨乐……歆?” 女孩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发尾扫过桌角,冲他眨眨水灵灵的杏眼。 她长得很漂亮,而且拥有的是那种审美上很容易能让人达成一致观点的标志相貌。看到她的长相基本就能确定,即使不论性格,这也会是一个很受欢迎,让人无法拒绝的女孩。 唐千倒不是不确定这位同学的名字,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位风云人物会突然找上他。 “化学课代表同学,这题我真的不会做。能帮帮忙吗?”杨乐歆作出很是可怜的样子,把练习册递到了桌上,“作业就剩这一题卡在这里了,救我一命,放学请你喝奶茶呀。” 唐千不禁有些头疼,但还是拿起了笔。 陆遥喝了一口白开水,坐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观察着眼前的这一幕。 很冷淡么?这小子。 陆遥暗想,顺便试图把桌角杯子里无味的白水当做常温全糖的黑糖珍珠奶茶,和这学校门口那家一个味道,猛吸了一口。 只是终于有了个合适的机会,她有些兴奋。 好歹自己回顾了这么久的高中课程也算有了些暗中保护无辜群众以外的意义。 为了做戏做全套,她甚至还搬来了自己高中时期的课本和辅导书——她家里蛮大的,有的是地方放闲置的物品,只当聊作纪念,之前也没有体会在高考后撕书的乐趣,也就留下了。 刚好还能派上用场,还携带着原汁原味的名字,典型高考字体的陆遥——现在的陆遥早被手写的案情报告折磨的透彻,可写不出这么好看又规整的字了。 只是几本历年真题的题集上硕大的年份着实惹眼,所以临时买了几本新的。 之前陆遥还犹豫会不会一题没做的崭新辅导书会不会有些扎眼,但真到了这地方反而放下了心。 毕竟这里坐着的只是准高三的学生,并不是楼上与世隔绝奋笔疾书的孩子。他们其中的很多人还有一整个暑期要去挥霍放肆,勤于学习一些的也只在准备期末考,并没有陆遥对中学最后一些残存的印象里,那种正襟危坐的模样。 宋乔雨传来的报告中,唐千虽然接受了他的保护,同一配合行动,但并没有说明白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因为什么。 当然,这也在预料当中。 总不能像黑社会一样,用性命威胁这个不听话的年轻市民必须像倒豆子一样的把事实说出来,不然就放任他自生自灭这类的话可不是警察叔叔该说的。 但这个切入的角度并没有被完全放弃,原本的计划里也并不是没有留后手。 学校教室里不许吃零食,潜入了小半天,陆遥心理上饿极了,憋闷的咬了咬玻璃杯子的边缘,眼神瞟向教室的另一边。 她早观察到了,那边同桌的两个女生一直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其他的学生大多坐不住,四处玩耍闹腾,甚至还有少年偷偷摸摸的从桌子底下摸出了篮球在走廊上玩。而这两位姑娘一直娴静地坐在原地,也不像一些刻苦学习的那些个一样埋头书本,而是两人肩并肩,一齐左顾右盼,目光聚焦的点从教室的这头转到那头,嘴也不停,在彼此耳边悄悄嘀咕,兴致勃勃而且欢天喜地。 她们似乎正缺一个新的话题,因为距离上次她们视线的变换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分钟。 最重要的是,她们都相当热心。第一天陆遥到教室以后,就被灌输了许多“东道主”的热心忠告。比如哪个老师的作业千万不能迟交,哪个课上最好不要打瞌睡,以上等等。 陆遥站起身,走上前去,正从两个人的眼前慢悠悠的晃了过去。 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她不慌不忙的转向了那正专心解题的一男一女,很是惟妙惟肖的作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正映入两位四处观望的姑娘的眼帘。 这是她早就惯用的伎俩,三岁开始她就学会这样巧妙委婉的暗示,让宠爱妈妈主动帮她购买喜爱的新玩具。 只是为了能够正常的参与话题,她又退了几步,把委婉的界限稍稍放宽了一些。 “这个男生是谁啊,班长怎么跑这么远找他问题目?”她不经意似的咕哝道,只是声音刚好传入了身后两位热心女孩的耳中。 杨乐歆恰巧是这个班级的班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事。 陆遥现在的身份是初来乍到的转学生,早在适应环境的昨天就跟班里大部分可以利用的人混的差不多能有个脸熟。 除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自闭不太爱说话的唐千本人。 当然,本来的计划就是宋乔雨在明,陆遥在暗进行调查。为了不让唐千产生抵触和警惕,对在这个时间点空降的陆遥身份有所怀疑,不产生过多的交流也并不是坏事。 “你是说唐千吗?”坐在靠外位置的女孩热心的探头过来,“他很帅啊,主要成绩很好,老师选他当科代表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还参加了化学竞赛呢。” 陆遥就这么顺势坐在了这一对同桌的身后空出的位置上。 “你有事找班长吗?”坐在靠里位置的女孩也出言相问,“应该很快的,班长成绩也很好,可能是只差一步的事。” 眼看着话题要被带走,陆遥稍稍想了想。 “可我感觉班长好像并不是不会那道题的样子,”她很是迷惑似的解释,“我刚才做作业也不会那题目,所有看班长拿着练习册走过去瞟了一眼,她本子上只有那题没有划重点,还以为是她还没做到呢。” 两天上课得到的信息不多。但作为班长的杨乐歆的习惯已经被百无聊赖的陆遥映入了眼帘,她上台展示的作业里几乎每道题都被各种标识画的满满当当。 虽然陆遥还是……撒了谎。 不仅仅是一个事先打过招呼的假学生会不会做作业的问题,其实在杨乐歆走到唐千桌前之前,陆遥其实也没对她施以太多的关注,这一切都只是在机会下临场的发挥。 但身边这两位姑娘,总也不可能去特意求证吧? “那样的话……”坐在靠走道位置的姑娘也有些迷茫了,“是不是有别的事要说,顺便问问?” 另一个姑娘一拍脑袋,恍然道:“我明白了!” 继续。陆遥表面疑惑不解,见状转头,心中却暗暗鼓励。 “班长是不是又想帮忙了,”女生继续说出自己的猜想,“她老是这样,一见到什么人好像状态不太对劲就凑过去探探口风,可热心了。” 这一点陆遥倒是深有体会。昨天她还有些不适应重回校园以后,就是被杨乐歆带着人过来了解,熟稔了起来。 不过,陆遥可不是来听《杨乐歆传》的。 她得把话题扭过来,转到唐千身上。 “唐千是怎么了吗?”陆遥顺势把话题接入正轨,“我还以为他是比较孤僻……” “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坐在外面的姑娘刚刚还对着另一位的猜测频频点头,现在又神情严肃的主动地发表自己的见闻,“以前他老出去打球的,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课间连教室门都不出。之前还有人叫他一起,被拒绝多了也就任他自己坐着了。以前多活泼啊,现在整天就是写作业和发呆,可奇怪了。”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压力,说要专心高考啊?”另一位姑娘有些见解,“有些家里是这样的,一早就打预防针说一定要考到最好,我有个发小也是这样……” 她们又开始聊起别的了。 不出教室,写作业……和发呆。 陆遥皱了皱眉。 告知学校安排配合的老师有唐千的班主任,班主任给出的评价也是,唐千是一个很活泼阳光的大男孩。 而学生人数众多,老师终究观察不到下课后学生的动向。 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以内。 而同样,一个人有巨大的变化也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自然做到的。 他的变化也有原因,或许正和现在的案情相关。只是……真相的全貌仍处于迷雾之中,到目前为止,连一点端倪都没有显露。 陆遥踱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悄悄坐下。 “这样就做完了,喏。” 她正看见唐千在草稿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顺手撕了下来递给了杨乐歆,然后连笔帽都不盖,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明摆着是完全拒绝交流的意思,很是不讲情面,哪怕向他寻求帮助的是一个热心肠的大美女。 杨乐歆也只得无奈离开,带着她那没有多上任何痕迹的作业本。 陆遥瞥了一眼,正好瞧见杨乐歆的练习册。 那讲解的题目上……还真是原本就一个重点的标志都没有。杨乐歆此行所获,也只是一张写满各式各样化学方程式的草稿纸。 可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下陆遥也不需要担心那么一点点暴露的可能性了。 陆遥不能随意暴露自己对唐千的兴趣,也要在这高中的校园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学生,同时还得想办法让唐千除了去男厕所的时间以外随时都呆在陆遥的视野中,以此不被可能会闯进来的歹徒直接谋害。 怎么想……都是一个过于大费周章的苦差事。 也不知道梁队这样安排,究竟有什么深层的用意。 陆遥叹了一口气,如是想到。 第五章 杀手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建议你带好配枪,别落单了。” 邵梓还拿着电话,动作却一时间顿了顿,一时有些不解。 “怎么?” 宋乔雨戴着墨镜,随意的倚靠在校门口,一看就是一副等人的样子。 现在天已经放晴,正是放学的时间,门口的小摊吵吵嚷嚷,也驻留着不少等人的家长。 宋乔雨甚至还买了个手抓饼,提在手上,为了显得自己稍微合群一些。 因此他的存在也不太扎眼,只是很平凡的一员。 南丰中学大部分的学生都住校,只有少数从校门口稀稀落落的走出来,成群结伴而且有说有笑,也很容易辨别。 只是暂时还没有那个孩子的身影出现。 他抬头扫了一眼目前视野里的人流,又低头,继续低声在接通的电话里发出警示:“你们那边,其实可能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别人说这话我可能觉得没什么,你说这话我还蛮怕的。”邵梓沉默了片刻,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笑,“听到了,我照办就是,所有出现场的人里面,队长他们那边我也会去说。”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他才是三支队最靠谱的那位,起码言出必行。 要求是真不高,只是这样的正常人这里实在太少。 “如果有人问,不要跟人说这话是我说的。”宋乔雨想了想,还是谨慎叮嘱道。 他就怕某个人进一步深究,自己又被莫名其妙的一顿挤兑。 宋乔雨看着电话被挂断,用直觉感觉自己这次并没有被敷衍,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另一边也并没有他想象的这么正儿八经。 “现场呢?”邵梓刚刚挂断电话,斜眼看过来。 他确实没有直接转告,但也没有背信弃义。 因为他好巧不巧,开了免提。 梁安倒是一时间没什么表示,只是就邵梓的问题作了反映,摸出几张照片。 莫云晚看戏看的畅快,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不走了。 “案发现场是交通要道,也没那么多时间给我们慢慢排查——不过也没什么东西。” 正说着,照片被摆在了解剖台上。 “马路正中央,当街杀人。”梁安啧了一声,“我要是路过的普通人,平平常常的过个街走个人行道,背后突然一声尖叫,回头一瞧有个人倒在那边的地上,我也该怕得不得了。” 虽然很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正是如此。 事情发生的地点和时间都太过显眼,完全不像是躲在暗处的杀手应有的手笔。 在最繁华的街道上,这是一条无数人来来往往,几分钟才能来去一趟的交通要道的红绿灯路口。 最精心的交通规划都只能堪堪让路口等候的人竞走着在时间内急忙过路,而不巧被堵在红灯以后的司机也等待的心焦气躁。两边不讨好,但也无奈的必须从这路上来去。 那是一起在昱州市的中心腹地,商业往来最为频繁的下属辖区——福洲区发生的惨案。 惨案的具体地点,正在这最繁忙的都市角落里这不可或缺的马路上,每天都有无数人踩过的斑马线的正中央。 而时间正是商场商铺饭馆奶茶店最爱的时刻,夜晚和白天的交接处,七点到八点之间。 “现场当时照片只有一个,毕竟地上只有一具尸体,就算曾经或许有别的也被惊慌的人流冲走了——比如那个胆大包天的凶手。”梁安叹了一口气,“其他……就是这地方平时的盛况,仅作对比。” 除了那划出来的尸体倒下位置和状态的照片以外,剩下的就是一些日常的照片。 绿灯闪烁,晃动的人影在相机拍摄下照出残影。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乎能引起所有人心中升起不太快活的回忆,无论是在地铁,公交,还是在火车入站口。 邵梓深吸了一口气:“不用看了,我又不是没去过。” 他大半的衣服可都是在福洲区的商业城买的,自己的私家车可不舍得开,毕竟那边停车场每小时价钱死贵死贵,因此也都是通过其他的途径往来。 “那尸体呢?”于是他转向另一个话题。 莫云晚眨了眨眼,转身就拉开了旁边停尸冷库的抽屉:“在这里哦。” 她还挺乐意主动帮忙,语气也突然变得和蔼,不像是平时懒散的作风。 “碎瓷片在这。”她甚至不需要提示和指使,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之前亮出来的证物袋,里面赫然就是之前展示的那东西。 梁安实在有些受宠若惊,打量了她一阵子才接过来,犹豫道:“谢谢,但你这样我怪害怕的,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短短时间内,害怕的人又多了一位。 “我也不绕弯子,我就想知道案情。”莫云晚干脆的转过身,“这案子我很感兴趣,是我喜欢的情节,这个解释可以吗?” “你平时不都直接凑过来听的吗,”邵梓觉得离谱,“还需要请示?” 梁安干咳了一声,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 “死者韦高驰,今年六十五岁。妻子四年前因病去世,因此一个人独居,有一子一女各自成家,但偶尔会回家拜访。” 尸袋拉开,露出一张痛苦不堪的脸,布满着岁月赋予的皱纹。 但好歹这是一个当时就被发现的尸体,不像上一位“顾客”一样面目模糊,不忍卒看。 他的脖颈上的绳印就清晰的多了,轮廓和纹路都肉眼可辨。 “这真的是一个专业的杀手吗?”邵梓皱起眉头,“当街杀人,六十五岁的男性也不至于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万一一不小心让他大喊出声,旁边这么多人怎么着也能抓住他一个吧?” “更奇怪的其实在前面。”梁安却挑了挑眉,但凑上前去,把尸袋完全的拉开,“你们看这里。” 莫云晚是早就知道了这里的问题,但也象征意义的跟邵梓一起围了过来。 韦老先生的左腿上,有着一片显而易见的淤青。但单从外表还一时看不出实际上是遭受了怎样的伤害。 但这里还有一位已经做完尸检的法医。 接触到梁安看过来的视线,莫云晚开口解释:“左腿骨折,当时的状况其实是有点离谱的。死者本人身体素质不错,在老人中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了,但是能拖着骨折的腿硬生生穿过马路的,我是没见过几个。” “意思是说,这位老先生在被杀害以前就已经受伤了?”邵梓察觉到了问题。 梁安点了点头,调出了一段监控录像的视频。 视频上,这位已然尸体冰凉的老人正走在人行道上。虽然他的步伐和周边的人群一样急促,但在仔细的观察下明显能够看到左腿的动作略有不对,右腿也为了配合左腿的问题而刻意有些放轻了脚步。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会出事了……”邵梓看着那个快步走过的身影,“即使受了伤,还走的这么快,就算没人杀他也得要了半条老命。” “可惜马路上的行车监控拍不到人群里。”梁安有些遗憾,“人太多了,视角也没往那去。就连人行道那边的一个也只能拍到攒动的人头。” “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用绳子勒住脖子把人杀死……”莫云晚的句尾听了听,摸着自己的下巴,“要是挡了人的道,总会有人发现的吧?往来过路这么多人呢。” “所以你不能以自己的能力衡量杀手的作为。”梁安也很是无奈,“事实如此,或许是因为所有人大多在意脚下行走的步伐,或者高处闪烁的人行道红绿灯,但给到我们的结果就是这样——在场的人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声称目击到了当时发生的事,哪怕一个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任的,就是存在于自己认知当中的常理。 就像魔术,在看似不可能的真实之下掩盖的,或许正是一些超出常人的练习带来的假象。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打包票,觉得自己的认知一定包含了一切,其余都属于不可能。 也就是说,无论未知的过程如何,从结果上判断,这是一个能力强悍到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悄无声息的勒死一个人,再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的可怕杀手。 邵梓一时有些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位杀手甚至很固执,勒死一个人需要一根绳子,他把这绳子一直沿用。马路上悄无声息的杀戮里,一把刀显然比一根拐弯抹角的绳子更加方便,但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或许只是怕溅到地上的血液引起注意,也或许只是怀着自己的一点固执的傲气,也或许是作为一个杀手一点微薄的原则所在。 但无论如何,正如宋乔雨所说。 正面追查这个未知杀手的他们,或许正处于危险漩涡的中心。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得出结论,说这……是一个杀手?”邵梓艰难的问出问题。 因为他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从头到尾,这件事上的处置似乎都显得过于慎重了。比如派去围绕着一个普通高中生进行卧底调查的两个人,比如郑重其事、甚至为了了解案情一反常态,和颜悦色起来了的莫云晚,再比如只有这么两起案子就几乎是全心全意扑到案子上的梁安。 梁安还隐瞒了什么,得出结论的邵梓这样确信。 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这位看似寻常又正经,实际上心里满是算计的头儿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这样精密的进行布局,就好像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于是邵梓抬起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梁支队长。 “有一起旧案,”梁安徐徐开口,眼神却飘向了那放在一旁的证物袋,“和那个叫唐千的孩子有关。” 第六章 唐千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唐千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手上还提着,宋乔雨跟保镖似的缀在他身后,也就两步路的距离。 两人在行人来往的街道上行进,一前一后。 唐千总觉得背后有些发凉,虽然知道是宋乔雨的视线,但还是不得不在意。 毕竟这位警察先生看上去真的很不近人情。 “我该怎么称呼……您?”唐千试探性的开口。 他总体还算个典型的好孩子,在这些年正常的校园生活里见到严肃刻板的成年人最多也就是一些严厉的老师,这位陌生的高大男人给他的感觉比最严厉的教导主任都更具威胁力,这是他直觉上的第一感觉。 因此唐千也有些发憷。 这个人不好应付,所幸应该是要保护他的人,并不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唐千自我安慰时是这样想的。 “既然要隐藏身份……”宋乔雨叹了一口气,“叫宋哥就好,别人问起就说是别的地方来上学的远房亲戚。” 这阵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命犯保镖,虽然理由都合情合理,但总干这活计,也稍微有了些心得。 唐千哦了一声。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擅长引起话题的人,起码目前不是。正因如此,一路的行进气氛颇像出殡,你不言我不语。 唐千是乐得如此,但宋乔雨可是有任务在身。 宋乔雨回想起昨天他直接上门的时候唐千警惕的神情,对现在的状况颇为头疼。他甚至拉下了面子和邵梓私聊探讨了一阵子怎么撬开这个心思颇多的孩子的嘴,但被一通忽悠,也没得到什么独家秘诀。 宋乔雨告诉唐千自己保护他的目的,但也并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 而宋乔雨也无法把他强行扭送回去审一审,这是最让人恼火的地方。 因为如果在行动暴露了这个孩子的特殊,恐怕危险反而会找上门来——本来那未知踪迹的凶手也不一定晓得这出言挑衅的是谁,这要是大张旗鼓的把人带走,被反过来推出身份导致危险,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但宋乔雨也不至于因为工作不顺跟一个孩子闹情绪。 虽然本能感觉另一边的危险更加显著,宋乔雨还是拧着眉毛,觉得不太安心。 “最近,你有没有感觉周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宋乔雨终于出言询问。 唐千摇摇头:“并没有。” 他之前的说辞是,那封很有挑衅意味的信件只是捕风捉影的一个玩笑,那张图片也只是他随意找的噱头。这是很大逆不道的行径——如果那张图不能对上号,恐怕也不会把他当回事。但这“随意”的图片只因为巧合和被害人嘴里的瓷片吻合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也就是说,唐千知道,宋乔雨也知道,这个拟造的说辞完全就是敷衍。 但两人各怀心思,最终达成的一致是对此心照不宣的选择无视。 还是那句话,宋乔雨不能对处于危险境地的这个孩子置之不理,而唐千也对此没什么异议,或许是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保护起来,又或许是有自信,觉得自己那些隐藏地址的手段能够在对上杀人凶手追踪的时候瞒天过海。 这实在是很令人头疼。 唐千这个孩子,似乎对警察没有信任,甚至颇为抵触,只是表面的态度能够维持尊敬。 他有自己的想法,执意不想和别人透露,但也拿他无可奈何。 宋乔雨对这个结论并不是非常满意,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也正是他甚至没有经过指派就主动接下这差事的原因。 那是曾经的他不太在意,现在又随着一些旧事浮上心头的话语。 另一边,也恰巧在探讨着相关的话题。 “唐千是个孤儿,父母在他年幼时去世。”梁安有些唏嘘,“身世算得上不太好,但所幸还有能多养一个小孩的善良亲戚,现在也活的挺滋润。但这只是结果,而并不是过程。” 邵梓打开电脑,调出了梁安所指示取出的一系列的资料,包括他父母的那一部分。 “原本居住在南岭市,十四年前失踪,十一年前确认死亡……”邵梓皱着眉头,“这去世的可不太寻常。” “准确的来讲,是一家三口全部失踪。”梁安替他找到了另一个报告,“正是因为这样,这一家子的失踪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人发觉异常,直到好几天以后唐千母亲的工作单位因为她几天旷工,而且一直联系不上报了警,这才发现,一家子人全都不见了。” 发生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确认死亡在失踪的三年以后,孤苦伶仃的唐千在昱州市被发现,流落寄居在陌生人的家中,而他父母的遭遇随着六岁的他含糊的描述,结合当时警方的调查,终于浮出水面。 一家三口坐车前往昱州市探亲,路上贪便宜坐了长途的黑车,半途因为露财被心生歹意的司机劫持,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在争执当中,车辆在盘山路上摔落,车毁人亡。 然而有一个人幸存,就是当时年仅三岁,懵懂年少的唐千。 “所有的结论都只是两年后调查结果出现以后的马后炮。”梁安喟然一叹,“司机有前科,损毁的车辆和三具尸体都是在确认唐千身份以后才发现的。根据那孩子的说法结合行车路径的判断,顺着山道一路搜查才最终找到。根据车辆残骸的状态,三具白骨的位置和死亡原因最终得出这样结论。” 被遗落在荒野的白骨说清了一切。 事发前的争执导致几人都没有绑上救命的安全带,三个成人都因为剧烈的撞击而当场死亡。汽车的框架因为碰撞而扭曲变形,也幸好让所有的玻璃全部粉碎,身形娇小的三岁孩童能够直接从车窗处逃离现场。 “唐千的幸存确实是个奇迹。”梁安也很是感慨,“他不记得当时具体发生的事,但可以随便想象。也许他的父母死之前拼命护住了他?也许车上的儿童座椅特别坚固?但真相已经不得而知,总而言之,他不仅从坠崖的车里奇迹生还,还独自一人走出了那片山下的森林。” “既然他能出来,那如果当时找到了警察事情不就结了?”莫云晚一皱眉,“当时应该也有基因鉴定,虽然跨越了城市,但是如果刻意在数据库对照,这么大一个孩子的信息也能对比出来。” “这就要说到我们现在面对的事情了。”梁安笑了笑,“我查到的时候也很意外,居然还会有这么曲折的渊源。这次的对手,应该也比我们原本想象的更有‘历史’渊源。” 他从警方的数据库里调出了一份手写的报告。 字体清晰,格式规整,语气郑重,整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尤为清楚。 “这是一个古董文物偷渡及贩卖团伙的调查报告。” 在报告的陈述当中,那是一个涉案金额上亿的组织,警方通过一个混入底层的线人三年的调查,最终找到了团伙的头目,在一场行动中将这个组织一网打尽。 邵梓和莫云晚两人凑在一起看了一遍。 “这和唐千有什么关系?”莫云晚有些不解,抬头询问。 “这场行动结束以后,恰巧就是唐千被带到警局进行询问的时候。”梁安抬了抬眼,“你说,这个时间点巧不巧?” “负责这场行动,以及唐千父母失踪案调查的警官……”邵梓似乎突然有了什么想法,急忙调出原来的文件进行对照。 他看到了结果,目光一滞,喃喃道:“……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场行动以后,唐千被负责剿灭行动的警官发现,查出了身份从而追述到了他父母的去向……”莫云晚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目光专注的看向那几个字眼,“你是这个意思吗?” “那唐千在这三年里又在哪里呢?结论很明显了。”梁安缓缓开口。 无论如何,应该和那被毁灭的组织是相关。 这三年里,从三岁的年纪长到六岁的唐千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两份调查报告里只有公事的内容,巧妙的回避了他们最想看到的接点,即使是唐千父母失踪案的找到唐千的部分也对“找到”这个过程含糊其辞。 只说是调查一名走失儿童,在这之前的过程被笔法含糊盖过。 但一名走失的儿童,哪能毫无起因经过结果的在一座城市里“走失”三年,没有任何一点间隔中经历的过去? 包括这三年里抚养他的人都是一个谜团。 连三年前的真相都能通过这孩子的言语透露出线索,这三年中发生的事难道就真的完全毫无痕迹不成? 关于唐千,其中被一笔带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邵梓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那关于我们现在这件事,”他有些艰难的说道,“如果真的和那个组织有关……” 那被扫描保存的调查记录里也有相关的记录。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团伙。通常来讲,逍遥法外的组织涉及的利益越多,危险程度就越高。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比起信任,威胁在这样的组织里无疑是更有效的武器。最大的威胁,莫过于死亡。 而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团伙当中,每一个基层成员经手的物件都价值连城。作为保证,自然也有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手段。而在那位警官的描述当中,其中最寻常的一种就是杀手的清算,组织内部有专人负责进行不留痕迹的谋杀,清除可能泄密,或者办事不周私吞货物的成员。 因为这是当时联系的线人最常强调的事,所以占的篇幅也不短。 “十一年过去了,当时的剿灭不一定能够完全抓住所有人。”梁安从屏幕上移开眼,稍微缓和了一下长期用眼的疲倦,“也许这次的事件,是这清算重新开始了呢?” 邵梓苦笑道:“你别说的那么绝对……” 莫云晚又把那碎瓷片拿了起来,在他眼前又展示了一遍:“我倒是觉得,这个推断很可信哦。” 毕竟这种价值不菲的古董,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地摊货。 “能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梁队你可真是有点绝。”邵梓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观点,只是这牵扯实在太大,一时觉得心头发寒。 梁安倒没有对邵梓的夸奖多有言语。 虽然调查的速度令人吃惊,但他自己……其实稍微取了一点巧。 利用了一点自己和同僚掌握的信息差,但严格意义上也并不算作弊。 他不着痕迹的又扫了一眼那提交两份调查报告的警员签名。签名的字迹潇洒飘逸,笔锋很有些刚柔并济的意味,很有些观赏意义。 那其实是一个像他一样在局里呆了有些日子的人都能认得的名字,因此邵梓和莫云晚两人在发现两起案件报告撰写人都是这位前辈时也并不吃惊,也不会提出要不要去询问一下这位亲身调查两起案件的警官。 因为那是一个警局里早有的传奇,没有人会对那人调查的能力产生质疑,也没有人不知道她早已离世的事实。 但对于这个名字……更少有人知道另一重关系。 这位警官的名字是宋荆。 她是宋乔雨的亲生母亲。 第七章 代际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按照常理来判断,宋荆和宋乔雨应当属于那种不太寻常的母子。 把这两个名字摆在案上,随便挑一个旁人依照着两人的表象来判断都会得出与实际相反的结果。也不知道为儿子起名的已故宋警官那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态。 也许是一时的恶趣味?也许寄托着某种意义?也许只是匆忙之下的取名,没有顾忌太多? 但这已经是和亡故的女警一并被埋入土中的谜团,和她毕生的荣誉和成就一同化作千风中拂过的一缕,随着生命的消逝一时间再无下文。 梁安仍然记得,那是一个极其干练的警官,永远精神十足,标志的五官完全不减威严的气势,从很久以前到生命的最后,一直如此,连入殓时神情都是一副镇静自如的模样。 比起血统已经被稀释的差不多了的宋乔雨,她的相貌更能显示出一些几代以上的祖辈少数民族的特征,但因为态度将亲切掌握的恰到好处,也不因此让人感到疏离。 每一位曾和她合作搭档的警官都对她的才干相当肯定。她所负责的案件无一不是调查的面面俱到,个人破案率也居高不下,虽然早已经到达了能晋升管理层的资历,但她始终坚持在最危险的地方亲自参与调查,也完全没有状态下滑的意思。 十一年前的案件发生时,宋荆的年岁正处于青年和壮年的交界处,按照常理而言比梁安遇见了解这位前辈的时候应该更有年轻的气焰。 这样正处于巅峰时期的警界传说,又会是出于什么理由,在报告里刻意省去了一个六岁孩子的存在? 梁安甚至不敢再往下细想。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其实是向另一个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询问,看看那人知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宋乔雨异常的反应早被他看在眼里,也自然通过这些发觉了唐千和宋荆存在的些微关联。但宋乔雨其实并不是喜欢隐藏线索的人,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也没有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眼。他只是主动接下了活而没有更多的表示只能说明——他其实也只是知道些只言片语的线索,并不是完全的尽在掌握。 所以,去专门质问身为亲属宋乔雨也并不会得出什么结果。 “梁队?”邵梓的询问声从耳边传来。 梁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王队现在的联系方式你还有吗?要不去问问王队有没有什么更详细的印象。”邵梓也有些相同的想法,“我记得王队以前谈心的时候,宋队以前和他做过搭档?” 宋荆生前是当时时任的第一支队支队长,直到死亡后由现在的支队长接过重担——同样也是一名优秀的女警,只是比起成绩和数据都相当离谱的宋荆差了点意思。 宋荆的突然逝去,曾经是一个相当巨大的打击。 “我找个时间和他说说。”梁安也应承下来。 但即使有再多的猜测和求知欲,目前的目的也得是避免更多人受到伤害。 莫云晚倒是有一些自己的见解,垂眼看着尸袋,手指敲了敲解剖台说道:“你们看这俩死者,刚好一个缺胳膊一个缺腿,凶手是不是想玩点花的,再杀几个,分别把四肢全卸下来?” 梁安其实也有过这种想法。 但也确实没那么多参考的材料。 “如果没法确定凶手的行踪,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也找不出他的下一个目标……”邵梓觉得不太乐观,“那我们只能干等着下一起案件的发生。” 坐以待毙,实在是煎熬。本来最让人害怕的应该是凶犯几乎创造出一个奇迹现场的身手,但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还得渡过一个找到他存在的难关。 “我们可以从这两位可怜的受害者下手。”梁安的目标倒很是明确。 既然是“清算”,那这份仇恨应该有个来龙去脉。 这一男一女两位年长的受害者,究竟有过什么特别的遭遇?这是一个问题。 无论是他们和组织团伙的联系,还是他们彼此存在的联系。 所有的资料都摆在眼前。 第一位死者程代梅,年龄四十六岁,离婚后一人独居。 第二位死者韦高驰,今年六十五岁。妻子四年前因病去世,因此同样是一个人独居。 十一年前,他们一个人是三十五岁,一个人是五十四岁。程代梅是普通的白领,和死去以前的她从事着同一份工作,过着平凡但规律的人生,也离退休的年纪差得远。而韦高驰一直都是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换过很多雇主,并且在六十岁左右就开始靠着一些从前的积蓄和子女的赡养过活。 “程代梅在十年前离婚,也就是十一年前事件发生的一年以后。她的前夫是同一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也一直没有换过工作。因为公司的联谊相识,恋爱两年,结婚七年后分手。离婚原因我顺带询问过,只是普通的感情不和,一拍两散,没什么特殊或者狗血的波澜。两个人的工作收益相仿,养活自己都绰绰有余,婚前就各有一套房产,也不存在经济方面的纠纷。” 邵梓一边说一边检查着已有的线索,不仅翻遍了一堆资料,也早就问了一些相关的人。 陆遥不在,邵梓也兼职起了老本行。 三队本就极其缺乏人才,陆遥的到来仿佛甘霖,这也是一向佛系的梁安在任队长以后一度忙碌于搜刮人才的原因。 “韦高驰呢,他早年创业,做了一些小买卖,有过几年还算阔绰的日子,能有几百万的资产。但最后小公司倒闭破产,反而欠了一屁股债。不过他破产的时候已经年近五十,子女也都自立成家,能反过来帮扶身处困境的父母,还清了债务。在那以后,他就开始做自由职业者,在很多公司做过事,也没有养老金——毕竟都待不长。就这样随便干点实事,熬到了六十就什么也不干,单纯靠着一些闲钱安享后半生了。” 两个人的履历,无论是在资料文本上,还是在亲人描述当中,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 邵梓还特地调查了资产流动。 但无论是韦高驰还是程代梅,在这方面似乎都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别。 “宋队的报告里有提过,这个团伙支付工资的方式特别小心谨慎,有专门的人管理,以细水长流的方式汇款,甚至直接用现金进行支付,而且不涉及具体的身份信息,几乎不能从中得到任何有效的证据。”梁安皱眉看着那些实名资料下的流水信息,“这方面可能很难查到一些明显的端倪,需要的数据在于支出,而不是收入。” 他们的敌人,早在十一年前就是一个棘手的麻烦。连那所向披靡的宋荆宋警官都花了整整三年才摸清它背后的端倪。 现在,清算再度开始,旧事被重新翻起。 这个隐藏在不知名的所在的凶残杀手,究竟是那时残留的余孽,还是被余孽请来铲除旧事的新生火焰? 这场杀戮是单纯的复仇,还是有着其他的意义? 被好不容易剿灭的团伙,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意向? 那破碎的瓷片,实在难以不让人起疑。既然有这样的藏品化成碎片,仍然被保留到今日。那么,是否还有更多这样的物件,存留在其他人的手中? 现在的当务之急除了追寻凶手其余的目标,还有就是找到其他的“瓷片”。 不仅仅是这珍贵的藏品其他的残骸,还有可能存在的其他旧日的遗物。 梁安确信,这会是真凶露出的马脚。如果有人知道有这样的宝物流落在外,如果那人恰好是曾经参与古董贩卖组织活动的人,很难不会为其中的暴利心动。 而这份心动会让人露出更大的马脚,这是梁安自己的推断。 “有了,”邵梓终于调出了一些线索,根据个人支出的方向,“确实有点意思。韦高驰破产的时候已有的电子资产几乎被完全掏空,掏空以后仍然欠下了一百六十万元的债务,而他的子女分别汇给了他五十万。这方面的数据相同,我猜应该是父子父女之间商议过资助的金额。但剩下的六十万由一个不明身份的国外账户转入。我猜,这应该是他其他收入存放的地方。” 邵梓抬起头,请示的看向梁安:“我可以试试旁敲侧击的问问他的儿女,当时他们究竟是怎么商量的协助款项,那时候他们的父亲告诉他们欠债的金额是多少。” 韦高驰明面上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正是因为这样那时他也不过三十岁的子女才会需要出手帮父亲解困——他们受的教育极好,工资待遇也不错,但五十万的款项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无论如何都一笔不小的开支,甚至在某些城市已经足够作为一套房产的首付。 不到绝境的时刻,一个壮年的父亲不可能腆着老脸找儿女求援。而偏偏是曾经处于这样窘境的他,却和一个价值上千万的瓷器扯上了这样的关系。 一个普通人遭遇的困境,和一件器具的价值,甚至不是同在一个数量级的问题。 “接下来……”梁安深吸了一口气,“让我们看看吧,韦老先生人生最后的轨迹。” 那价值连城的宝物,究竟是怎样破碎,又怎样被绝境时刻都没有选择报警的韦高驰含在了嘴中? 第八章 行进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莫云晚干脆坦然的询问,“为你说要调查韦高驰,为什么咱们这里却有两个主角?” 她指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一边是韦老先生的家,一座普通的居民楼门口的监控,偶然有人影走过;另一边是窗明几净的教室,镜头里一排又一排数不清的学生,有的埋头看书写作业,有的上蹿下跳很是活泼。 “你觉得唐千为什么会知道宝物的存在,能去找到那张照片?”梁安反问道,“难道他在六岁的时候能记下有这个东西,或者有这个能耐在别人发现尸体之前能打开尸体的嘴,先你一步找到那块碎瓷片再放回去?” 一条街的目击证人,哪容的得别人随意插手了解,还不留痕迹?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的,其实是这两个人的交汇点。”邵梓指向了屏幕处。 两边展示的图像都是处于同一时刻的影像。 “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在我之前打开尸体的嘴。”莫云晚幽幽回道,“那个很厉害的杀手不算吗?既然能大庭广众下勒死人不被发现,顺便撬个嘴也不一定是什么大事吧——按这个道理。” 邵梓表现的有些讶异:“你这意思是高中生兼职杀手的自导自演?这思路可太时髦了。” 莫云晚是决计不肯承认自己在抬杠的,被他一顿寒碜的反而乐了:“我又没说是这样,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她靠在桌旁,早就把白大褂脱了下来,工作做完就像个闲人一样。 连邵梓都很意外,明明是负责刑侦大队所有支队的法医,为什么她这些天来都和三支队绑定了一样,连事情做完的休息时间都总喜欢凑过来一起研究案情。 就好像这里有什么香饽饽。 莫云晚,一个和谁都能掐起来的神奇女人,连公认脾气最好的邵梓都不是例外足以见得她的“厉害”。 这女人似乎有种引发别人挑衅兴趣的神奇魔力,最离谱的是大多数情况下真正挑起“战争”还不是她,而是她争执的对象。 也不知道是她的心理暗示功力太强,还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太过理直气壮,让人忍不住激烈的反驳。 屏幕上的画面一直在移动。 左边需要注意门口进出的人,辨认的比较艰难。而右边则有明显的规律,因为学校固定的上课下课时间。 现在显示的时间是下午的五点十一分,距离右边唐千下课的时间——下午五点二十五分还有一段距离。 但就在这个时间,左边的屏幕里出现了他们想要看见的身影。 尚且活着的韦高驰韦老先生,穿着他死亡时穿着的棕色短袖t衫,行色匆匆的从居民楼的门口快步走了出来。 “这时候他的腿还没瘸。”莫云晚屏息凑过去,用肉眼观察一闪而过的韦高驰走路时的体态,轻声说道。 她是医学生出身,但一开始读的并不是法医学专业,本来应该是治病救人的普通医生,对一些活人正常的状态也能更明确的判断。 邵梓在一旁调出了其他监控录像的记录。 这是最耗费时间的步骤,从不同的街道的街角到每一个经过的马路,用肉眼搜寻那一个穿着棕色短袖的身影。 得出的结论中,韦高驰从自己居住的居民楼一路经过许多弯弯绕绕,历时二十七分钟,最终消失在最后一个监控摄像头的视野当中。 “下一个街区的监控摄像头密度不算大。”邵梓试图调取出另一个街区的摄像头,“接下来的追踪可能稍微难一些。” 而与此同时,在学校上课的唐千也在五点三十分时放下了手中的笔。 那天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下课的铃声以后也确实有很多人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选择写完手中的作业。而离开的人要么是住宿的学生,去饭堂吃晚饭,玩乐闲聊一阵子等待晚上的晚自习。要么是像唐千这样的走读生,背起书包直接离开学校。 而唐千也很正常的走出了校门。 到目前为止,他的行动没有一丝异常,和其他的学生也没有太多区别。甚至在放学的路上,还和偶遇的相识的人打了招呼。 但在他出门以后,他行进的轨迹有了些区别。 “这不是他回家的方向。”邵梓皱眉。 梁安也了然,唐千家附近的地图早被展示在一旁。而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也在掌握之中。 唐千在城中村的巷子里拐了很多道,以致于邵梓一时难以捕捉到他的动向。那个地方可用的监控摄像头也不算多,只能勉强依靠时间差和行进速度的计算排查出可能在的位置。 然后,三人看着唐千走进了一家网吧。 时间已经走到了刚刚好六点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孩子还没成年吧。”莫云晚皱皱眉,似乎觉得原先的评价有些失真。 邵梓加快了视频的倍速,直到七点十七分,唐千走出了网吧,仍然背着他那显眼的书包。 高二学生的课业也不算少,那个书包的厚度也颇为显眼。 “韦高驰的准确死亡时间是七点三十一分,”邵梓敲了莫云晚一眼,“起码他在这之后没办法赶到杀人现场,对吧?” 他还有些记仇。 “这小子,只是去网吧玩电脑吗?”莫云晚倒没继续跟进这个话题。 只是具体确认唐千的动向并不是非常简单的事。网吧的监控,也不能直接在线上调取。 最重要的时间的内容或许要让某个在现场闲得发慌的人行动。 之后的行进路程很是清晰,唐千又往家的方向走去,只是顺路去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路边的监控甚至还拍得到唐千礼貌的向便利店看店的阿姨问了好,似乎很是熟稔。 虽然未成年人买烟同样不太寻常,但宋乔雨那边也有说,唐千的叔叔确实有抽烟的习惯,或许是帮人带的,因为是熟客所以随他一个孩子购买。 梁安倒是心头有些疑虑,但既然没有具体的证据也不多言语,只是指示下一个目标:“再看看韦高驰那边。” 邵梓也终于找到了韦高驰的目的地。 另外一边的韦高驰已经在大路上搭上了出租车,这时追踪的方式无疑更加的复杂,需要换用另一个系统进行视频的调取。 但好歹公路上的监控是和公安系统相连的,监控的调取也简单了许多,没有出现邵梓担忧的要再走程序去调取的过程。 车在一个大路口消失。 再出现时车上已经没有了乘客的身影。 “六点三十四分以前下车。”邵梓神色凝重,“应该是现金支付的车费,不然系统里不会没有记录。” 这已经到了韦高驰最终死亡的地点附近,只有三公里的距离。 “这里是什么所在?”梁安看着邵梓调出了附近的地图。 “这里不是居民区,也没有人长期停留。所以没有监控摄像……”邵梓有些犯难,“行人很难确保能拍到。不过如果有车辆出入,基本只能上从这几条大路出入。” 他又分别调出了几个必经之地的监控录像,同时在屏幕上播放。 出入的车辆确实不多,但因为这片缺少监控录像的区域整体很大,让人需要停下来特意检查的地方也不少。 监控摄像头的清晰度已经算是最高,用来检查驾驶座的人影也绰绰有余。 很快,目标锁定在了六点五十分开出的一辆灰色小轿车。 车里驾驶座上确实是一个穿着棕色t衫的人影。 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衣服颜色和身形都和韦高驰相符。 “就是他吗?”邵梓把画面定格在最清晰的一瞬间,“他要去哪里?” 小轿车的车速明显超出了限速的范围,从出口处一拐就消失了踪迹。 “后面没有跟出来的车辆?”梁安急忙问道。 邵梓摇了摇头。往后二十分钟这个出口都没有车辆的出入。 “他在开车,也看不出表情。”莫云晚似乎意识到了梁安的猜想,“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受伤。” 邵梓顿了一下,抬眼问道:“你们的意思是,韦高驰是在这里受到了第一次袭击?” “还有他的车从哪里来……”梁安暂时不答,继续凝视着屏幕的内容,“这也是一个问题。” 韦高驰是坐出租车来的,而他走时却自己开出一辆车,在来到这里的十几分钟以后,和之前的出租车毫无疑问并不是同一辆。 显而易见的,这辆车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停靠在了这个位置。 在这之后的视频显现出的事实相当简单。 韦高驰乘车来到了城市的中心,停靠在马路边的停车位。 然后他直接下车,左顾右盼以后快步离开。 接着,这位六十五岁的老先生走到了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随着人流一直一直的前进,在都市最繁华的角落徘徊良久。 没有购买任何物品——他的银行卡上没有任何消费的记录。 视频中定格的他拖着并不矫健的步伐,甚至从一下车就可以看出脚步隐约的踉跄,并不是在徘徊的路途中受到伤害。即使如此,他的行进还是那么的匆忙,就像在回避着什么洪荒猛兽。 然后,在过路斑马线的人群中,他的生平极其遗憾的到此为止,再无下文。 第九章 迂回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事情的结论很明显。 韦高驰在五点十一分出门,乘计程车来到一片没有监控的区域,停留十几分钟以后乘车离开,然后再自行开车来到了市中心。 他那一番漫无目的似的游走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那片区域有什么特别也值得深究。 这是韦高驰临终前最后去过的地方,也必定有他的原因所在。 因此接下来的方向也出现了两种。 邵梓盯着独自一人已经走到门口的梁安,莫云晚也饶有兴致的跟在他身后。 “梁队啊,”邵梓试图更委婉的表现自己的意思,无奈还是只能平铺直叙,“我之前说帮你兜了底,在调查报告上圆了‘一个人查案’的这个坑。你不会理解成我以后也把这活都给包了吧?” 梁安回过头,答的倒也理直气壮:“不麻烦你了,下回我自己写。” “这不是写不写的问题……”邵梓叹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做的那么明显,起码让他别停在门口吗,咱也不是看不到。”他指向窗外,那里停靠着一辆银白色的轿车。 车身流畅,颜色亮丽,车里的人隐约可见。 邵梓可是记得清楚,这车毕竟自己不仅开过,还出言称赞过。 “出租车嘛。”梁安笑眯眯的,揣着明白装糊涂,谎话说的毫无负担。 “让人帮忙,好歹给人申请个正常身份吧……”邵梓喃喃道,看着梁安走远,实在有些身心疲惫。 莫云晚倒像是非常善解人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但这动作由她做出的时候……实在像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好歹他还想了个借口,已经不错了。”莫云晚这话在邵梓听来更像是落井下石,被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谁家出租车用这种豪车的?”邵梓头都没抬,“他随口胡诌的话能当什么使?纯属扯淡。” “出租车哪有高低贵贱?你这观点不太合适。”莫云晚奇道。 “谁家搭出租车坐驾驶座的?”邵梓指了过去。 莫云晚鲜见的被噎了回去,看着一屁股坐在驾驶座发动了轿车的梁安的身影,沉默了一秒钟。 “队里人都可以作证,咱们梁队长一直生活节俭,工作的同时顺带帮人代驾攒点外快……应该也不是不可以理解?”莫云晚迟疑道。 “最多算是工作分心,要不邵老师您给他记个过?” 莫云晚煞有介事似的点点头补充道,这回的解释也算是有些绞尽脑汁了。 可以说充满着诚意,起码在纵向对比她一直以来的陈述之下得出的是这个结论。 邵梓被杠的无话可说了,看着车影都消失无踪,叹了一口气,别过脸。 “你什么时候开始会帮梁安说话了?” “我没有啊。”莫云晚的表情实在无辜,摊了摊手。 “算了……你们这些家伙自己觉得没事就好。”邵梓又有些头疼,没力气和他们傻乐。 今天的邵梓也正度过着不是很愉快的一天。 在远处的宋乔雨和他的心情也差不了多少。 他愁着从这油盐不进的崽子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的事实,也不敢太多接触引起旁人的怀疑。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待在这孩子的附近也是事实。 说到底,宋乔雨发自内心的想要搞明白这十几岁的学生究竟有什么心事,以致于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要被隐瞒至此。 但同时,他自己也被困在了这一亩三分地——被那么一点可怜但必须存在的责任感。 今天是周五,周末休息的的日子,恰恰也是这几天,宋乔雨白日里漫无目的的闲逛被省去,而困在学校的陆遥逃出生天,反而是轮到她能做一些更灵活的调查。 连和陆遥通讯的时候,他的脸色都没能冷静起来。一边盯梢着另一边唐千居住的位置,不仅是看着外面有没有可疑的人,更是注意着唐千自己的动向。 陆遥也终于乐得夺回了自由,从在高中生的课程上假扮高中生解脱出来,忍不住出言调侃:“风水轮流转,这回可是轮到宋哥你闲的发慌,我这几天没事了。” 宋乔雨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自己可以乱跑的时候,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梁队这么大张旗鼓,让我们俩都潜伏在这个小弟弟身边……”陆遥的声音有些含糊,“是不是隐瞒了些什么,有点其他的用意啊。” 显而易见,她又在趁着工作间隙偷吃东西。 宋乔雨有些意外,但也并不震惊。 已经被一句话都不说的利用了不是一次两次,他也几乎要习惯成自然了。 他叹了一口气:“要是这边有点活干,我也不至于闲成这样。” 宋乔雨看了一眼自己摆在窗上一把散落的火柴,就像是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他没好气的把散落的火柴全部抓起来,随手扔进一旁的火柴盒子里。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在调查唐千去过的网吧的路上。宋哥,你要不要也去问问他看看他会不会透露出什么?”陆遥在一边走一边,嚼着牛轧糖,有些黏牙,以致于她说话的语速都比惯常慢上了许多,“就大概,就这么旁敲侧击一下嘛。” 她倒是没有换下高中生的校服,以这样的身份在街上行走倒也不算突兀,看不出什么异常。 宋乔雨也早就把另一边的猜测和信息读了多少遍,这才终于闲得发慌,只剩下盯着唐千这一个任务可做。 “那小子装傻装的可以,你让我拿什么旁敲侧击……”被敷衍了这么久,饶是他也有些失了耐心,不太倾向于直接和那个看似乖巧随和,实际上很有些保密工作潜质的少年人。 他甚至自己都已经快要被自己锲而不舍的追问给感动了,那孩子还是照常的表露着自己一概不知。 和他一比,上一个被保护的对象都显得顺眼了许多,不像这位表象上的乖巧学生一样看着就来气。 连直接的问询都不能让他动摇,难道还有其他能达到目的的方法? 电话对面的陆遥沉默了一阵子。 宋乔雨都要以为这家伙吃东西忘了电话还在接通的时候,她开口了。 “我给你一个思路试试啊,起码拉近一下关系。” 宋乔雨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也确实别无选择了。 第十章 小路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陆遥挂断了电话,稍微有些心虚,自顾自的干咳了一声。 总感觉这事像是给宋乔雨那个情商欠缺的家伙出了个难题,但似乎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她也算给了个参考意见。 毕竟,那家伙连自己的方向都没有,不是吗? 稍微缓和了自己一丁点类似于“逼良为娼”的愧疚感,陆遥终于开始寻思起了自己的任务。 她看向眼前的一个小门。 【安森网吧】 大门上的标牌如是写道。 她放下了手机,摸了摸兜里的身份证。 虽然陆遥的长相显小,但是还是如假包换的成年人。起码拿得出身份证,可以理直气壮的进网吧。 而且为了方便,她用的仍然是“陆遥”这个名字。 如果前台问为什么穿着校服,就说自己是合理合法,有资格进入的复读生吧?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但站在这个门口,穿着这样规整统一的学生制服还是感觉浑身不舒服。 陆遥的学生时代毕竟也还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标准好孩子,和唐千平时的形象差不了多少,她还是本能般的在校服的压制下有种施展不开手脚的束缚感。 最终她还是在一旁的小巷里换下了外套,绑在腰上,起码能稍微隐藏一下太过明显的当前身份。 一切准备就绪,她走了进去。 门里的场景也在陆遥的预料当中。地图软件里就有网吧的近景乃至内景,或许是为了作为宣传。 陆遥拿出一顶帽子,待在头上,压低了帽檐。 如果可能,她还是想让自己的身份更少的暴露在更少的人眼中,即使形势所迫要请求前台帮助,也尽量让长相的印象更加模糊。 前台在门口的左侧,坐在台后的人见人进来,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陆遥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 “警察办案,可以配合一下吗?” 她的实习期已经过了,也顺手能拿出了自己的警察证。 前台连忙在她的指示下把她领了进去。 要资料的过程并不困难。陆遥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些店内监控录像的内容,以及一些老板和前台知道的内容。 时间已经间隔了好几天,当时的前台也对穿着校服的少年没有太多的印象。因此有用的线索只剩下当时的监控。 店内的结构并不复杂,上机区以外也就是一些饮料贩售机和前台的所在。前台里也有销售一些饮料和简单的小食,功能被合并到一处。 陆遥注意到的线索是,上机记录里似乎也并没有符合唐千进出时间的记录。 每一个上机记录都有确切的身份证明。虽然反复解释自己这里确实只允许成年人上机,都会检查证件,但唐千的进入也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有学生想耍小聪明,换下来校服就以为看不出来,但出示证件,再对应一下长相,很难会有漏网之鱼的吧?”前台这样解释道。 但时间上,又确实没有刚好在那两个时间点开始和结束上机的人选,连一个可疑的身份都并不存在。 唐千在这里的举动似乎……确实是别有目的? 陆遥稍微翻阅了一下那些接点不太相似的记录,也并没有可疑之处,不像是唐千隐藏身份该做的事。 她也就这么在网吧一个隐蔽的地方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开始检阅监控视频的内容。 陆遥本就是手提电脑不离身的类型,离了自己宝贝的电脑简直就像是要了自己的命。就算是在学校伪装一个乖乖学生,她也没忘了把电脑放在书包的夹层当中,就算是能够隔空摸到也算安心。 这次出行,她自然也带上了自己的命根子。 监控的位置在门口室内都有安装,基本覆盖了每一台电脑所在的位置。 唐千确实在对应的时间内走出走进了网吧,这一点母庸质疑。 但是,在其他的电脑处也并没有看到他坐下的身影。 这就有些奇怪了。 陆遥悄悄地在网吧内部徘徊,尽量不引发其他客人的注意。 她毕竟现在是隐藏身份的状态,而且网吧也在学校的附近,保不齐遇见哪个学校的老师或者偷偷来玩的学生,就多一份被怀疑暴露的危险。 陆遥是完全不想自己在宋乔雨之前出什么纰漏的。毕竟伪装成学生这件事已经足够让自认为不是个孩子的她觉得丢人了,再暴露了那就是双重的丢人,可把人丢大发了。 唐千在那段时间,六点整到七点十七分的一个小时十七分里,究竟身在何处? 总不能来了网吧,就找个厕所写作业去了吧? 陆遥的思想一时相当的活络,想象了无数可能。 除非他能从这里出去? 陆遥思索了片刻,开始环视四周。 既然唐千知道那什么奇怪的瓷器,那他一定曾经亲眼看到过,或者认识过那个物品。 这才能从网络上检索到这么一个精致却又遗失多年的宝物,用以作为噱头吸引这么多网友。 那他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答案或许就在这一小时十七分钟以内。 唐千本人并没有电脑,陆遥原本的思路是,他会不会装载了某种监控的设备,远程的观察到了瓷器的存在。 但这个设想,显然被完全没有异常的上网记录打破了。 他或许采用的是最原始的方法。 “这个网吧有后门之类的地方吗?”她向前台悄悄询问。 但也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网吧只有正面小门一个出入的空间。 但唐千也确实走了出去,走了回来——如果他要在那个时间用最简单的方式探查到真相的话,似乎也只有这一条单一的路。 唐千为什么会参与这件事倒成了其次。 他应当早有预谋,才能做的这样的隐蔽,让人无法第一时间察觉他的行踪。 虽然做出了大胆的调查,但就和他温文乖巧的好学生表象一样,他的行动也被自己隐藏在了阴暗面处。 但目前的问题是,他是怎样做到的? 整个网吧里似乎没有太大的通风口和窗口,可以供给一个几乎成年的少年出入。 同时,也并不存在所谓的后门。 唐千又确实消失了。 陆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平心态,用唐千的角度思考问题。 如果想要不让人知道…… 唐千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学生,没有什么特别,非要说不寻常也就是自己还算优秀的成绩。 即使有着异于常人的童年经历,这也是他至今完整的十七年人生所有的特性。 他并不什么有特殊技能的杀手,只是一个在普通环境下成长的寻常孩子。 这样的他…… 陆遥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 她又回到了之前隐藏的位置,打开了那个监控的视频。 如果要在仓库附近往返,用最紧凑的时间来计算的话…… 唐千不一定完全了解韦高驰的出入,但他必须去到那个区域,这样才有和韦高驰产生任何一点直接或者间接交集的机会。 出入的时机只有两个时段。 陆遥大概找出了一个时间的范围,把范围内的两个区间完全区分开来。 其中出现的所有人影都被她记录下来。 最终,通过无法变更的身高,她终于,找出了一些端倪所在。 走出网吧的一个穿着白色t衫,黑色长裤的少年身影。 走进网吧的一个穿着校服,却低下头,留着黑色卷发的背影。 “他用假发和校裤下面的服饰,在两个不同的时间,组合成了两个不同的人……”陆遥喃喃道。 在清晰度并不完善的监控录像上,这种变更能让一直对唐千这个人有刻板印象的人轻易的无法辨认出事实的真相。 他就该是那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孩子,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但他只是走出了这扇门,仅此而已。 这就是唐千开辟出的,最简单的道路。 第十一章 好奇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宋警官,怎么,您又来了吗?” 唐千坐在门口,正替婶婶洗菜,听见来人的声音就再次抬起了头。 他的额角还有些在下午阳光最后的余晖照耀下热出的汗水,神情也有些无奈。 毕竟这位看上去不太聪明的警官怎么一直锲而不舍,对他穷追不舍。 也不是没有被长期逼问的心理准备,只是唐千觉得这位警官实在太不符合预期。 询问的手段也太过简单。 和他很久以前见过的那位……不太相似。 那个女人几乎包揽了他一直以来对警察所有的认知。 他并不对那位警官有太多的尊敬,或许因为一些未完成的事,一些未完成的承诺。 他并不对此心服口服,同时也因为这个缘由本能般的厌恶……那些家伙。 即使明知道如果说出一切,或许会得到更好的保护,但也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这是他一直坚守的原则。 只是因为一些很简单的理由。 不可以相信,无论那是一个看起来多么值得信任的人。 那件事以后,他从此铭记于心。 宋乔雨走到了唐千的身边,搬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的神情认真,似乎已经有了确切的打算,而且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连唐千抬头看到他这幅神情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虽然只见了几面,但凭借这一点浅显的了解,唐千也能发觉,这位宋警官的状态…… 不对劲。 这个宋警官不对劲。 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唐千眼睁睁看着宋乔雨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坚定着自己仍然摇摇欲坠的决心。 “我听说,你前阵子去了网吧?未成年人……不能去网吧。”宋乔雨强忍着内心的纠结,照着陆遥给的台词大致的内容开口,“你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 这种老师谈心般的温柔环节,确实和宋乔雨这个人有着天差地别般的违和感。连这个表情在他脸上都不像是正常的表现,活像是不留神吃错了药。 唐千比刚才更迷茫了。 可带给他这份迷茫的宋乔雨似乎比他还要迷茫,背下的话说出口就开始发呆,几乎忍不住用眼神向自己询问的对象求助。 他烦躁的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啧了一声。 唐千也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宋乔雨僵硬的瞪过来的眼神,抬起泡在水里洗菜的手,指了指自己,再小幅度的指了指对方…… “意思是,是要我,就这么回答?”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宋乔雨顺着话语点了点头。 他至今还能勉强维持自己不动如山的形象,连迷茫的神态都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间,简直是一个奇迹。 唐千把手上那片白菜叶干脆的放下了,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短短半小时不见,这位宋警官竟然真的酝酿起了新的花招。 ……虽然施展的架势着实不太寻常。 唐千寻思着自己这回该胡诌一些什么,但因为早先就打好了一半的腹稿,只是结合情境用了一些新的思路。 “我去看看,长长见识,就到处逛了逛。”唐千随口答道,“你是说有一天放学的时候吧?我闲得无聊,就随便逛逛。” 就算被拆穿……实际上也无所谓。 他也确实有恃无恐。 “规定内容是不许进入。”宋乔雨好不容易感觉自己似乎占了上风,挑了挑眉,“小子,知道‘进’是个什么概念吗?” “借个厕所也不行吗?”唐千的回话更随意了,“这不能强求吧,人有三急。” 眼看着话题逐渐跑偏,宋乔雨也只能想方设法的挽回一些。 他绞尽脑汁,试图使用一些自己仅有的生活经验。 “要不我把这事告诉你婶婶,让她跟你讲讲?” 宋乔雨最终还是用了这告家长的阴招。 说完咂了咂嘴,还难得的有些感慨,甚至有些怀微妙的念。 这大概是他少有的在普通孩子生活里经历的,所谓的“童年”的一部分。 唐千却像是毫不在意,瞥了他一眼。 “我婶婶不会拿我怎么样,这条路走不通的。” “是吗?”宋乔雨有些惊讶。 唐千动了动眼皮,说的像闲话家常一样随意。 “我的状况呢,其实比较特殊,也许会不太好理解。” 说着还把最后一片洗干净的菜叶放在了一旁用来沥干水的篮子里。 “婶婶,菜洗好了!”他高声喊了一声。 一如既往的像是那个乖觉的十七岁少年,洗菜都洗的郑重其事,这回可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敷衍应付的意思。 厨房里传来了应声。 “你觉得你不受你婶婶的重视?”宋乔雨凭借自己稀少的对教育的认知,略加猜测。 “不,因为我成绩好。” 唐千的话语平铺直叙,又低下头,抬手把洗菜的脏水倒进了水沟里,流速控制的恰到好处,小心的防止溅起的水珠迸太高。 “总该有些小特权。”他又补充。 这小子,果然很欠揍。 宋乔雨发现,他以前所有生活的经验对这个孩子似乎都不太管用。 甚至都看不出结论是自己是个异类,还是这个孩子是。 又或者,两个都是。 “就算你成绩好,也不意味着你不会挨骂。”宋乔雨耸耸肩,看着唐千把篮子里沥干水的蔬菜甩了甩,除掉最后的水份。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处在生死边缘的孩子应有的生活,显得太过平凡无奇。 “起码很少吧。不会为了迫不得已的生理问题大费周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他竟然还觉得这个理由挺不错,顺带着把说法延续了下来,连神色都是一如既往的坦然。 老实说,单就这方面,唐千确实有些异类的意思。 “一个多小时,你还真能拉。大不了我喊你婶婶帮你解决一下肠胃问题。这总有理由了吧?” “那婶婶或许更会想要知道,为什么一个新来租房的大学生,会知道我几天以前在网吧待过,连时间都了解的清楚。” 唐千一边说着,用水龙头的水冲了冲手,甩了甩,再在自己的裤子上把水渍擦干净。 这时候他倒是不讲究了。 说真的,自打宋乔雨知道这姓唐孩子或许小时候认识过他自己的母亲的时候,就有种难言的奇特感觉浮上心头。 宋荆并没有和他说过太多,他们本就不是寻常的母子关系。 这样和自己的孩子都搞不好关系的母亲,面对别人的孩子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比不上做什么都优秀的母亲,是一直以来他挫败感最大的源泉。就连退役以后转行成为八竿子打不着的刑警,除了一些客观理由以外,下定的决心也是因为对自己基因的自信。 以为自己也一定能和那个人一样。 但一直以来显示的事实似乎在说明着:事实并非如此。 在这个孩子眼里,那个凡事都面面俱到的靠谱女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很好奇。 第十二章 叛逆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麻烦正经点,我不是来跟你聊家常的。” 宋乔雨看着唐千站起身,似乎正准备完全忽视宋乔雨的存在,抛弃掉一点不必要的礼仪,直接回房。 唐千自然地应了一声:“嗯,我也知道。” 他似乎已经笃定了单方面的油盐不进相当有效,已经确保自己这么做就不会有问题。 “也不是来问点……什么问题。”宋乔雨似乎已经无可奈何的把沮丧表露在外,叹了一口气。 唐千先是习惯性的嗯了一声,然后回过头,神情有些诧异。 “我不是会撒谎的类型,你难道觉得我看起来很聪明?”宋乔雨说的诚恳,也实在不太委婉。 听的人也觉得很可信。 “反过来,我其实更可能不小心透露出什么。”宋乔雨耸耸肩,“毕竟没人嘱咐过我一定要保密,不太聪明的我也可能做出一些蠢事,既然把事情指派给了我又没提醒,我想也应该是由着我来的意思。比如案件的详情,你连这个都不想听吗?” 唐千听了半句,刚想摇头,却被最后一句话叫了回来。 他深深的看了宋乔雨一眼,缓缓地开口。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很害怕,也许能接受一些让自己更有安全感的交易。”宋乔雨抱着手臂。 鲜见的,这不仅仅是从陆遥那边得来的宝贵的建议,更是宋乔雨闪念的一瞬间,凭借直觉察觉到的一点东西。 唐千的态度实在太过寻常,甚至对于警察临时的介入都没有表露出应有的表演式的“震惊”。 这或许恰恰表明……唐千的情感本来就有些裂痕。 他眨了眨眼。 “虽然你一言不发,但你还是完全接受了我这么没有技巧的建议。”宋乔雨似乎有些特殊的想法,“我还没有办过这么顺利的事,起码这一点很不寻常。我对我自己一些事情上的废物程度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虽然说的毫不留情,但也同样似乎自己毫不介意。 唐千一时有些无言。 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自卑到了极致,还是对自己的现状有着明确的认知。 “你应该没有亲眼见证过那些事吧,或者像所有网友一样,只是道听途说?”宋乔雨看着唐千的眼睛。 他也终于集中了注意力,抬眼看过来,似乎正在思索。 虽然宋乔雨自己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是……睁眼看着。 “宋哥,别盯了。”唐千别过眼,有些不自在。 宋乔雨虽然有盯不出什么门道的自知之明,但威势总是在的,不由自主的就显露了出来。 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究竟在以怎样黑社会讨债一般狠厉的眼神,瞪着一个心思再多也尚未成年的十七岁学生。 这个人虽然表面谦和,但内在总透出一种不入流一般的匪气。 让别人不由得有些畏惧。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易的信息,我说的内容也不会对你们有所帮助。这种电视剧的谍报交换剧情还是算了吧,宋哥。”唐千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用啊,宋哥。这个结论其实不仅仅只是对于我自己而已。” 宋乔雨却愣住了。 “我觉得他的话里有话。”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易的信息,我说的内容也不会对你们有所帮助。没有用啊,这个结论其实不仅仅只是对于我自己而已。’”陆遥也有些怀疑,“这孩子还挺入戏。你先让我想想……” “他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宋乔雨甚至有些怀疑,“或许只是碰巧看到了一些事情?” “碰巧的人可不会把假发实现藏在书包里来骗人。”陆遥幽幽说道。 她又把唐千那一番简陋但有效的变装描述了一遍。 “网吧出入人数不少,唐千已经差不多到了成年男性的身高和体型了,在女性里这个身高也不算突兀,网吧的主要顾客也是这批人,你看这不就对上了吗?”陆遥咂了咂嘴,“而且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也不容易直接拍到脸。这么一想,他做的应该已经到他能够想象的极致了,还偏偏是在这个地方做伪装。” “难道是为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他都能想到这一层,应该不会觉得这个能一直瞒过去吧?” “或者是为了……”陆遥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焦虑,“向别的什么人隐瞒这些事实。” “什么意思?”宋乔雨又有些茫然了。 陆遥在手机上翻阅着资料,轻声道:“你想啊,既然说唐千小时候和那个什么被剿灭组织有牵扯的关系,如果突然出现一个知情人,会不会把当时的他也划在了调查范围内?我们在调查唐千和案件的关系,犯下案件的人会不会也在调查进行当中,不仅仅是我那样的查ip……” “你是说,唐千可能本来就是杀手报仇的对象之一?所以才发那封信让我们警察能够找到他?”宋乔雨若有所悟。 “不至于吧,当时他也就这么几岁,真要做什么能招人报仇的事那该有多早熟,这都成幼儿工了。”陆遥又提出了反对意见,“但他现在做的事足以让人有报仇心理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硬给凶手作出一个动机来。” 这也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性格最多就是少年的小调皮,甚至宋乔雨不想承认的是这还算是个比较优秀乖巧的孩子。 这样的唐千,为什么会突然的做出这种事? 叛逆期? 要真是这样,那这赌上性命的叛逆可不太得了,已经到了需要治疗的程度。 “他所说的如果说出自己掌握的信息,不仅仅是对他自己,也对我们没有用……”陆遥又回到了原来的思绪当中,开始琢磨唐千的意思。 她正坐在附近牛肉拉面的一个角落,点的面条还没有端上来。 这家小店人烟稀少,或许也是因为不在饭点的原因,陆遥自己也挑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方便说话。 唐千这种下定决心不说出自己的信息的人,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陆遥心中总有些不太切合实际的猜想。 并没有实际证据,但随着唐千那几句话总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是不太方便随便分享的内容,倒不是她不相信宋乔雨的保密效率,只是她自己都拿不准的东西万一把姓宋的误导了,那颗不太好。 她犹豫了数秒,打开手机,略加筛选,点开了某几个置顶的头像之一。 第十三章 随你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夜深人静,连稀疏的鸟叫声都仿佛在千里之外,只有听觉足够惊人的家伙才能敏锐的捕捉到。 银白色的小轿车静静地停在道路旁。 这是一个颇为偏僻的工厂区域,建筑似乎都被弃用了很久,街道的角落上零零散散弃置着成堆的垃圾,部分塑料的轻薄废品在道路间穿过的风的照顾下沙沙作响,并没有任何被好心人清理走的意向。 这片区域甚至荒芜到了连环卫工都无暇理会的地步,可见平时行走的人实在稀少,确实并没有什么理会的价值。 毕竟实在偏僻,来人也仅仅是路过,没有别的什么特殊目的这么一点垃圾也挡不了路,只能说劳烦贵体,让人不顺心的多走了几步。 而垃圾,总是在不断增多的。 “我瞧了瞧,总共这一片能算得上‘安全’的地方就这么二十三处。”梁安正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真累啊,要么是我们调查不细心,要么是运气真的有点背。逛了这么久,居然到了最后一个地方还没有结果。” “你调查的仔细不仔细……关我什么事?”江秋有些无言。 他也确实没有插手的余地。 这个城市夏日的夜晚也不算炎热,甚至晚间吹来的风有些让穿着短袖的人一时间不太适应。 “怎么,这回你不下车吗?” 梁安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转头看仍然坐在车上,窗玻璃除了一个通风的小缝全部捂得严严实实,自己躲在车窗后除了实在忍不住呛他一句再没有其他动静的江秋。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今天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江秋看着照在梁安脸上的屏幕光,“只是调查现场而已,没有和可能的凶手直接接触,按照我们的约定的内容,似乎并没有这个必要。” “你怎么说的好像我是找你来当保镖的一样?这个想法可太离谱了。”梁安连视线都没有转移,“我不是说了吗,我其实根本不怕他。” “我信了。”江秋说的平淡,却不太诚恳。 “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想要帮忙。”梁安的眼神无辜,“当时不是挺坚定挺壮烈的?第一次见你都快哭出来了,我都不好意思不答应。” 江秋知道自己被调侃了,也无可奈何。 “可起码这一次,我确实看不出什么意义。” “在看了我给你的资料和分析以后?” “在看了你给我的资料和分析以后。” 梁安似乎有些苦恼。 “规则限制,你要是不下来,那有的东西我可就没法直接告诉你了。” 这已经是在威胁了。 江秋无奈,只得跟着下车,锁上车门。 “没办法,总要有被迫遵守规则的时候。”梁安边走边摊了摊手,一副他也很没有什么办法的样子。 他们并肩走进了一座闲置的仓库。 里面完全是空空荡荡,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都有些回音,因此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也相当突兀。 江秋垂眼,跨过一个废弃纸箱,缀在梁安身后 “所以,你的理由是?” “也许那个凶手会在这等待不长眼的调查对象过来,解决掉这个倒霉蛋。” 江秋抬了抬眼,看了看梁安潇洒走去的背影,表情不太赞同。 “梁安,你这句话和‘也许犯罪嫌疑人会莫名其妙的自投罗网’一样可笑。第一时间查阅到现场情况,前来调查的倒霉蛋,可不就是警察吗?” “多谢你的分析。”梁安笑了,“但其实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么,为了广大人民群众,包括我们不太可爱的凶手的人身安全,总要做好完全准备。” 江秋沉默了一下。 “如果有些坏家伙知道你存在的意义,说不定会心情很复杂。”梁安似乎意有所指,眯了眯眼,“我在想要不要用这个消息和某个感兴趣的人做个交易。” 江秋别过脸,表情不太乐意,但还是用那平平淡淡的语调道:“随你。” “我可就仗着你这张脸唬人了。”梁安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不该在老王辞职后随便接下摊子,整天提心吊胆的,竟然是害怕自己抓捕的对象出事,多感人啊。” “就是个保姆。”江秋言简意赅的作出判断。 梁安奇道:“那你是什么?保姆替少爷少奶奶们偷来的纸……名牌奶粉?” 江秋确信,这人原本应该是想要用纸尿裤打比方的。 实在不太文雅。 手电筒的强光照在仓库的每一个角落,江秋又像之前一样,站在一旁看着梁安在黑暗中用光芒照射着整个仓库。 细致到每一个角落。 直到梁安突然眼前一亮,蹲下身。 他戴着手套,从地上找到了一个洁白的碎片,断面光滑,非常细小。 是陶瓷的碎片。 极其容易被忽略,小到大概只能承载一只蚂蚁的地步。就在仓库一个深处房间的角落处。 清扫确实容易遗漏物品,而寻找剩下的物件更难。 这也是二十三处调查花费了太多时间的原因,即使能够技巧性的省略部分可以查看的地方,但这并不代表偌大的地方很容易发现不了一个小物件都算不上的“碎屑”。 “按理说,可以调查一下这个瓷器的年份吧?” 江秋点了点头。 “那可就简单多了。”梁安满意的把东西放在了小号证物袋里。 江秋看着他一顿操作,又是很久没有说话。 “你如果只是想拉我入伙,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江秋突然开口,看着梁安拍拍袋子上沾染的废物仓库的烟尘,“一口一个规则,非要让我一起,做不寻常的事。我甚至有些怀疑,你是不是特地挑的可能性最大的一个地方来延长时间。” “怎么会,我运气本来就不行。而且怎么能叫入伙呢?这是正经事,天大的正经事。”梁安混不在意。 “所以结果呢?你想怎么做。”江秋回头看他。 梁安笑着回答:“你最好给我一份完整的简历。” “完整?” 江秋似乎有些疑惑,睁大了眼。 “合作总得有些诚意,不能只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你说对不对?”梁安看着他说出最后一个字,“不然,我也许只能想办法安排你去和莫云晚一起当法医。” 江秋的神情顿时有些古怪了起来。 “……随你。” 第十四章 凶险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既然谈妥了,那这里就是咱们的‘战场’了。” 梁安好声好气的说着不太正经的比喻,但神色没有半分的改变,“有何感想?” 江秋刚想呛他,问他怎么很久不见变得这么有中二气质,但转眼却看见梁安已经在刚才捡到碎片的地方蹲了下来,似乎已经开始了对确定的地点的调查。 于是他又把话咽回去,眯眼环视四周。 刚才他也没想太认真,毕竟身边有这位虽然看着靠谱,但一说话就显得不靠谱,实际上却也稍微有那么一些被他认可的靠谱的警官。 这个人真的很矛盾。江秋一直都这么理解。 “你应该没有漏过我的推断吧?这里也许发生过一场打斗。”梁安背对着江秋,手上手电筒的光束照向四周,在大型的障碍物旁停留片刻。 废弃的仓库里也鲜少有东西存放,只有角落处还留着几个堆叠的空纸箱,另一边有一台巨大的机器,大概是打包用的遗物,上面已经积满了灰尘,也许是从仓库废弃开始就同时不再使用。 主人也懒于把它整个搬走,也许是因为型号太旧,无论是转卖还是收废品都回不了几个本钱。 也确实是个大家伙。 两个东西都离碎片所在的地方有些距离,如果要藏一个人,其实倒也合适。 恰好,它们也分别在仓库的大门和后门,两个门的旁边。 “按照你的理论,那个叫做唐千的男孩是旁观者。发生冲突的人离开以后他才离开,那应该挑更安全的地方。” 仓库里的回声实在显著,这段时间江秋说话都自然而然的压低了声音,似乎不适应自己的话语被放大的太过。 他指的是那个废弃的机器。 陶瓷古董的存在相当突兀。而作为一起和走私贩卖古董的地下网络有关系的谋杀事件,和这些珍贵的物品扯上关系并不是寻常事。 而有这么价值连城的诱饵……可能储藏更多相同物品的纸箱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韦高驰此行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一场绝命的赴约。无论究竟是主动还是被动,轻信敌人的欺骗还是对有敌人的存在毫不知情,由韦高驰决定此行的地点的可能性占总概率的百分比最大。 如果地点是对方拟定的那倒还好说,如果是韦高驰他自己……那事情就微妙起来了。 这会不会是一个藏匿珍品的仓库?又或者是进行某种交易的一个场所?这些都是未知数。 这样一个空空荡荡、人迹罕至的废弃仓库,似乎正适合藏起一些不太应该被人发现的东西,干这样的勾当。 就像海盗本能的会把宝藏一股脑搬到自家的船上,与这种东西打交道的人也会本能的探看一下那些纸箱的位置,看看里面有没有被藏匿的好东西,瞧一瞧其中是否有利可图。 毕竟,就像之前看过的调查报告里的内容,这个神秘的组织在“生前”接手的古董珍品价格可都不一般。 唐千也应该知道这一点,以他的角度来说,杀人犯和古董走私组织是一体的。 当然,这是从那个和罪案相关的孩子的角度能得出的判断,而不是一名普通误入犯罪现场的高中生的角度,才会理所当然的得出这样的结论。 梁安也在这时走到那陈旧的机器背面,掀开了军绿色遮住内部的几条帘子,往里看去。 这是一个中空,有一段内部通道的巨大机器,中空的地方是一个长方体,高度和宽度都在一米五左右,底下有积灰的传送带,但也早就无法使用了。这东西似乎原本是和什么流水线一样的装置连在了一起,只是它的“同伴”们都早被搬走,只剩下一个废物剩在原地。 一个人能随意的藏在这个角落,确保自己不被发现吗? 唐千不是什么飞檐走壁的大侠,家里也没有余裕和兴致送他去上什么特技训练课,保证他在一个杀手的眼皮底子下纯靠视觉差就完成潜伏的工作。 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间的躲猫猫,藏在柱子后头就能一边看着伙伴左顾右盼一边卡着视野差在柱子后头嘻嘻偷笑。 他也许有这个胆子,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并没有这样的底气。 “你看,总是有痕迹的。”梁安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在机器中空处的对面,手电筒光芒的照耀下,传送带尽头被梁安携带的摄像机拍了下来。 那里的灰尘明显少了许多,似乎被人胡乱的擦抹过一遍。 “一个快成年的人坐在里面应该不算难。”梁安蹲在一旁,稍微比划了一下,“只是这样看来,这孩子还没有胆大包天到冒着生命危险,凑到靠近事发处的这个出口旁窥的地步,只是在这个盲区胆战心惊的听一听,借着原本就有的缝隙,也许能大费周章的看到个轮廓?” 离现在的梁安更近的出口处的灰尘还是原来的模样,甚至连帘子上也只是有一些刚才梁安翻动产生的浅浅痕迹。 “你是对这个小孩有意见?”江秋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人话里有话。 “哪有,你不觉得他这样做,和我小时候一样的可爱?”梁安奇道,“人之常情而已,这有什么好有意见的。” 江秋忍住了。 “我其实可以理解他。”梁安感慨,“能想到这么戏耍别人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倒是想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而且真的很好奇。” “戏耍警察应该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我是指他戏耍凶手,让那个神通广大的家伙给他演了一场好戏。”梁安干咳了一声,“你是有多想看我被一个孩子耍着玩?” 江秋也学会了转移话题,视线转移到刚才梁安蹲下检查的地方:“所以,这个把警官弄的非常无奈的倒霉孩子,到底看到……或者说听到了什么?” “你在主动寻求我的意见吗?”梁安笑道,“那我可得给你说明白了,不然对不起咱们江大医生好不容易的虚心求教,可太浪费了。” 韦高驰身上有两处伤,却没有一处产生了创口。 一个是左腿上的骨折,一处是脖颈上的勒痕。 第二处发生在喧哗的都市,而第一处则是在这里。 “他们只是某种谈判或者突袭使事情陷入僵局,导致珍品被打碎。韦高驰已经六十五了,他的身子骨注定经不起什么打斗——和那个能在闹市杀人的凶手相比不值一提。但他在这里受的伤却只有一处。” 梁安缓缓的走向原先预计争执发生的地方。 仅剩的碎片是好不容易找到的遗留物,必定有其他的碎片被打扫干净——除了韦高驰含着的那片,其余的全部。 江秋看向他:“你的意思是,韦高驰只受了左腿的伤,是凶手刻意为之?” “没错。”梁安看向江秋的左腿,意有所指,“我如果说要打断你的腿,你会怎么想?” “首先,我不觉得你会做这么无意义的事。” 自己的比喻也不是第一次引来不满了,但梁安此刻心情颇好,脾气也不错,很是自然的换了一种说法:“那就假设你要打断我的腿,少爷,这样总行了吧?” 江秋不吱声了,突然发觉自己仿佛中了圈套,因而不想跟着他的思路瞎闹。 “那结论就很简单了,这位杀手只是想让自己追杀的对象失去行动力而已。换而言之,他还有事要做,甚至没有控制住这个老人的意思,或者也许是一时间没起杀心。” “但总而言之,他只打断了那个人的腿。” “这样的珍品被打碎,想必争执里有种原则性的矛盾,这个结局不是任何人心目中的最优解,这一点我是确信的。”梁安转过头,“商人总是重利益,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其他,这个应该很好理解。” 珍贵的古董被打碎通常不会是任何人的本意。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一般也没有人有这个需求。都应该不是什么把钱当废纸的人,谁又会随随便便就计划着把明知道价值千金的古董砸来玩呢? 除非一些极特殊的情况,让人“不得不这么做”,或者发生了某些意外。 “综上所述,我大概有一个猜想。”梁安再次开口。 唐千藏在机器当中,两人来到仓库。 发生争执,古董摔碎,韦高驰的左腿被打断,捡起一块碎片后逃离现场。 而追去的杀手…… 那个人并不焦急,也许还在仓库里停驻了一会儿,也许像唐千害怕的那种情况一样,检查了一下那堆空荡荡的纸箱。 碎片自然不太可能是唐千收拾干净的,更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是杀手本人。唐千再胆大,在这么个危险的地方徘徊实在还是太刺激了些——相当于和凶手宣告,有个人对这件事知情,而且随时可能被返回的杀手直接盯上。 因为韦高驰的死还早,他的车后甚至没有紧跟着的车辆。 那他又是因为什么在人流中被精准的“猎杀”? 凶手也许掌握有一定的技术,可以和警方一样,根据信号定位这个人的当时所在。 而再往前推理,怎样拿出的这个物件,谁拿出的这个物件,这就是其他两个相当发人深省的问题了。 第十五章 学生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陆遥站在门口,观察了片刻铁门后红木的大门,确认了一下之前记下的房号。 没错。 她左右看看,看见一旁墙壁上门铃的按钮,按了按,却没有声音。 “奇了怪了……”她有些疑惑,于是犹豫了一下以后,直接在铁门上用指节敲了敲。 “有人吗——”她稍微提高了声音。 铁门的质地坚实,不用很大的力度就敲出了大声的脆响,和叫门的声音差不多的响亮。 陆遥在原地稍等了一会儿,就听到门里有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里门是木门,中间有个猫眼。虽然陆遥看不到详情,但也能察觉到人的衣料在木门上摩挲的声音。 也许是门里开门的人正在观察门外的动静。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是……”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女孩,大概是个小学生,此刻正有些警惕的往外看了过来,“妈妈的学生吗?” 敞开的门里隐约传来电视剧的声音,也许是这个女孩刚在客厅里看电视,因此才听到了声音前来开门。 “小妹妹,可以麻烦叫一下吴老师吗?”陆遥神情无辜,做出有些忐忑的表情小声说道,“我今天来找老师有点事。” 她还穿着那套校服,因此身份也颇为明显。 而陆遥也自觉得自己的演技不错,大概是一个很标准的上门挨批的普通高中生,连神情里隐约的害怕都考虑的足够周全。 门里的女孩往后看了一眼,大喊了一声妈。 陆遥也等在门口,直到那位吴老师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抱歉抱歉,陆……同学,我在房里没听到。”吴老师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女儿的存在,看了一眼就和有些迷茫的女孩擦肩而过,几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铁门,“雨雨,你先回房里去,把电视关上。” “我今天的电视时间没用完呢,”雨雨皱起了眉,拽了拽吴老师的衣角,神情有些不悦,“妈妈……” “待会补给你,用我的电脑好不好?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吴老师诱哄道,“你先去写作业,我再给你多加半个小时。” 在母亲的催促下,叫雨雨的女孩还是有些不舍的回了房。 “抱歉啊警官,门口的门铃坏了,我在房里也没听到。”吴老师赔笑道。 确保自己的女儿已经回了房,她这才放开了些,有些紧张的摩挲着指尖。 “没事,理解的,是我来的唐突。”陆遥压低了声音,“我们进去说话吧。” 这位吴老师是学校里除了校长以外唯一知道要配合警察工作的事的老师,门口的保安也只是对放行知情,但为了确保一些关键的工作能够进行,陆遥提前跟校长讲清了一些可以说出来的事实和他们的目的。 然后,校长就指派了这位唐千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同时也是语文老师来协助他们的行动,因此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实,也被告诫了要主动向家人隐瞒这些信息。 而这也不会引起太多不必要的质疑,或许这也是人心惶惶的一种好处。 “最近不是传说有些,都说有个很凶残的杀人犯吗?我也跟女儿说了有很可怕的坏人,她也记下了,有人敲门要看看是不是坏人什么的事情。所以才在门口可能有些怠慢,不要在意。”吴老师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愁,“当街杀人,这多吓人啊。陆警官,您看上去也挺年轻,一个人辛苦在外头查案不危险吧?可要多注意一些安全呐。” 韦高驰的死亡闹得沸沸扬扬,至今舆论的风暴都没有压下来。 毕竟那么多的目击者,当晚报道就满天乱飞,别说网警删不完,连一些唯利是图的媒体都快有管不住的趋势了,猜测像生根发芽了一样引起了一片不小的恐慌。 这位老师还是很有些关怀的意思,毕竟陆遥确实长的更像是一个学生,一直以来也惹来了不少长辈的怜爱,对于本职就是班主任的吴老师更像是一个孩子。 陆遥表示理解。 “吴老师,之前我找您问了关于唐千这个孩子的事,但时间有些紧就没有细说。”陆遥眯了眯眼,“您觉得,这孩子是个怎样的孩子?” “唐千嘛,我之前也说了,成绩不错,性格开朗……”吴老师皱起了眉头,“硬要说详细一点,这孩子是真有点聪明,但也爱钻牛角尖。我记得印象最深刻就是,他有一次找我问一道作业题,本来也不怎么难。但语文题警官您应该也有做过,容易有些小歧义,他就就着那个思路和我争辩了好久,差点把我都说服了。” “然后呢?”陆遥有些好奇, “然后旁边问问题的孩子跟他解释去了。”吴老师感慨道,“那孩子有时候是真有些倔,认了死理就不撒手,但也挺有意思的,小孩有点思想在我这是好事——他作文也写的不错的,总冒出些有意思的说法,警官有兴趣看看吗?” 陆遥乐得如此。 但她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下。 这么些时间的潜伏当中,陆遥总觉得,有些挥之不去的感觉在心中晃荡,似乎自己遗漏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她又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 “吴老师,你们班那个叫做杨乐歆的班长……”陆遥正色道,“她是不是挺热心的?” “啊?”吴老师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回忆唐千相关的事,因此转移了注意力,反而一时有些茫然。 陆遥看着她的反应。 “你是说乐歆啊,她确实是个很热心的孩子,会主动帮班里的同学,很可爱的孩子。” 吴老师只是稍微想了想,脸上就带起了笑意,似乎对这位学生相当满意。 “我是班主任,和她的交流比较多,她也总是问我一些比较孤僻的同学的事,说是想要尽力帮一把。她做的是班长嘛,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孩子,做的事情其实也超出了自己责任的范围,但干的很漂亮。老师们也都很喜欢她,成绩上没问题还能让同学一起进步。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呢?” “她有问过,关于唐千的事吗?”陆遥又急忙询问。 “这倒没有……怎么了吗?”吴老师有些疑惑。 陆遥皱起了眉头。 第十六章 后事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邵梓独自坐在桌前,神情紧绷。 夜色即将笼罩,敞开的窗户隐约透出最后一点落日的余晖,逐渐暗淡的虹光顺着飘摇的窗帘闯进屋内,映照在一旁的书架上。 “你还不走吗?”已经背好包准备离去的莫云晚又来探了探头,“梁安那家伙也还没回来,你们这事儿又有什么新鲜结果了?” “就是因为没有结果。”邵梓抬起头,稍微揉了揉眼睛,缓解长期观察屏幕眼球的干涩,“找不到线索。再来几起案子发现不了凶手,以后的事可就更多了。” “我记得姓梁的说是他去找和韦高驰发生冲突的第一个现场。”莫云晚揣着手走到邵梓身旁,“他那边要的时间很长,换平时你应该也出去看看另一边有没有什么线索了。怎么,你难道听信了宋乔雨那家伙的话不成?” 她指代的事情很清楚。 宋乔雨的告诫让他们的调查尽量别落单,带好配枪。因为担忧那个藏在暗处的凶手会不会没那么多顾虑对警察下手。 虽然被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邵梓直接开了免提告诉了所有人,但这起码也省了些功夫。相信颇有情商的同事在宋乔雨面前也会礼节性的假装一无所知。 而另一边的线索,也正是之前韦高驰的调查中另一处特殊的地方。 第二个现场,也就是韦高驰身死的地方。 虽然姓韦的老先生死的利落,但从调查结果看来,他开出的车尚且不知所踪——这个城市的中心停了千千万万辆这样的汽车,而韦高驰本人只是持有驾照,名下事实上并没有车辆,他的近亲同样名下没有这样的一辆灰色的小轿车。 就像大海捞针,第一时间就吩咐派出的辅警一时都没有找出结果,说是还在搜查当中。 一进入镜头韦高驰就是孤身一人——这也是一开始在时间线上从后往前调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经历了这么久那么远距离的转移。而他没有进入镜头的车可能停在附近的饭馆露天停车场,酒店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城市街道旁路边的停车位,哪个市中心在建的工地附近,甚至已经被人开走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这也不怪他们,毕竟限定的条件实在太少,连车牌号都在调查后被发现是伪装的套牌,就算按着这个线索找要排查的范围也大的惊人。 “他的话还是听听为妙,战场上下来的人总有些不同寻常的直觉……”邵梓有些心累,“你可别诈我了,我确实没有冒险的想法。” 莫云晚饶有介事的点点头:“那你还挺聪明。” “明天小刘就回来了,那时候我就解放了。”邵梓语气逐渐不太柔和,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桌上,试图恶毒道,“以后我管他报告怎么想方设法给自己凭空创造一个人和他一起出来,他自个儿去乖乖挨训吧!” 一开始像是要泄愤似的,但实际上拍下来却并没有什么力道。 估计是有些心疼桌角的盆栽。 莫云晚诚恳的点点头:“你这么做我还挺赞同的。什么时候打小报告记得提前叫我,我也想看看姓梁的能使出什么招式来给自己开脱出去。” 新来的局长作风很是严格,似乎不太好相处,但梁安虽然风格散漫,但对于这种上级的应付向来周到。 换而言之,他是典型的不太恪守所有规则的支队长,却很有一套让自己不挨骂的理论,堪称奇迹般的后事处理。 虽然其中很大程度上也有作为梁安副手的邵梓帮的忙的影响。比如这次,邵梓既然选择了在原地待命,也就认命似的准备好了把自己的名字写进调查记录中,大概能稍微掩饰一下梁安带着外人出去调查的混账事。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梁安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不影响破案率,又因为三支队本身从建立开始就有些特殊的渊源,因此梁安也能乐得自在,只把表面功夫做好就万事大吉。 但新来的局长对一些事暂时还是不知情的。正是因为这样,最近邵梓的掩饰工作就变得繁忙了许多。 从邵梓的角度,这很伤脑筋。 “你为了他的一时兴起伤了这么多脑筋,还真是辛苦你了。”莫云晚奇道,“你可真没脾气。这么久,你就一直在这这么呆着?” “我还是做了点事的。”邵梓动动手点开了几个资料页,“韦高驰的家人。我怀疑,他们中间有人知道韦高驰在做的事,或者略微有一些了解。” 韦高驰有一儿一女,但都早已分别成家。 女儿是一个金融公司的高管,儿子现在在一个化工企业当工程师。 接到父亲死亡的消息,两个人都来到了警局辨认了尸体。但由于案件的特殊性,他们都在辨认完以后被请回了家中,只是签了尸检同意书。 当然,这种性质,甚至有些上升为社会性事件的谋杀案件,征得尸检同意一般也并没有什么难度。他们的表现也非常正常。 “我们知道,韦高驰曾经欠债,由儿女分别付钱帮忙还了一部分的债务。其余部分的债务偿还方式并不明确。”邵梓缓缓开口,“像之前说的一样,我去问了他的两个孩子当时付钱的情况。他们都回复了,说是父亲其实只是找他们借五十万,后来都陆陆续续的用现金还上了,没有欠款——也没有利息。” “这倒比较正常了,亲父子虽然讲究人情味,但也要明算账比较合适,这样应该算是刚刚好。”莫云晚摸着自己的下巴,赞同的点点头。 “但奇怪的一点在于,两个人都没有对用现金这个方式产生任何疑义。”邵梓眯了眯眼,“有一点很微妙的事情是,在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约而同的回答,他们的父亲以前就比较喜欢用现金。” “确实有这种习惯……你是不是要说‘但是’?”莫云晚转头,看向邵梓的侧脸。 “没错。”邵梓叹了一口气,“实际上,韦高驰从早年创业做买卖开始就有了私人账户,里面流水不断,自从二维码支付普及开始,连买瓶矿泉水的支出都在账上明明白白,每天的消费记录能有十几二十次。年纪不小的他几乎是这种电子支付方式刚刚出现时的第一批‘客户’。你要说别人眼中这个人习惯上更喜欢用现金付钱,我确实不太相信。” “你认为他们因为一些顾虑,刻意隐瞒了这些事?”莫云晚抬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 “这大概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处理后事’吧。” 邵梓又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 第十七章 隐情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不过那两个人都来过?” 莫云晚突然察觉到一些异样,有些惊讶,“我记得我在第二天值的班,怎么没看到。是什么时候?” “韦高驰的尸体在当天晚上九点左右就被送来了。”邵梓抬了抬眼,“我当时也不在,看了记录。韦高驰的身份证明身上都有,尸体检查完立刻就通知了,那俩人是约好了在凌晨一起过来的。值班接待带他们认尸的也不是我们支队的警员。” 他调出了当时通话的记录和录音,两兄妹都直接在电话的对话中要求晚上直接过来,希望尽早确认尸体的身份。 虽然其中工程师儿子说的理由是明早加班有工作,不太方便;而高管女儿直接说自己等不及到那个时候,不敢相信这个现实,急于确认自己的父亲究竟有没有遇害。 方式不同,但造成的结果是统一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凌晨一点之前抵达了警局。 “很积极啊。”莫云晚咋舌,“认尸还带赶趟儿的,连夜赶过来就算了还兄妹搭伴,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跑来看尸体,真新鲜。” 换做一般人,第一时间的反应也该是不敢置信。 “所以看到这个时间,我就起了疑心。”邵梓眼神有些犹疑,“一个人还可以解释成丧父之下太过悲痛焦急,问题在于,两个人都是同一个反应,而且还是在当时连线的警员提出明早认尸的时候,仍然执意要早点过来。” “你觉得他们有其他目的?” “从我的理解上来看,他们可能确实是急于确认这个事实。”邵梓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韦高驰被谋杀死去的事实。第一时间,亲眼确认,他们急需这个消息。”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我甚至怀疑,在到达之前他们碰过面,探讨过这件事。连到达的时间都是前脚后脚……我本来想查查那段时间他们有没有通讯记录,但结果也是一片空白。” “你这想的也太远了。”莫云晚有些无奈。 “明天小刘回来了,我会找他一起去当面问问。”邵梓眼神闪烁,“他们两位要是这回也能一起就更好了。” 邵梓的怀疑向来不是空穴来风。 而其他的事,也要等到第二天再说。 另一边,宋乔雨却仍旧没有如愿以偿的闲下来。 他正眯着眼,从窗缝里看着今天做了各种琐事的唐千,正往晾衣架上挂上衣服。 唐千的婶婶虽然有一些租房,做房东自己拥有的公用地带也算多。但限于一些基础设计的因素,这种透光能力足够,能晾衣服的空地着实不多,也比较狭窄。 这个放置晾衣架的地界已经差不多是最好的地方了,也被狭窄的走道挤在中间,只在旁边留出一个成年人能勉强走过的过道,还需要横跨一道排水沟。 因此,唐千一个大男孩在这左右奔波的晾衣服,找好地方,避免自己一脚踩空或者新洗的衣服蹭到墙灰,也有些费劲心思的意思,宋乔雨看着就累得慌。 今天的唐千自从一回来,就好像有干不完的活。不像前阵子了解的那样。 宋乔雨原本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刻意躲着自己,不想露出马脚。 但看唐千婶婶的反应他也明白了,这孩子也许平时就只在周五放学后的晚上多做家务,其他时候享有一些他自称的“特权”,因为高二学生的身份能有学习的专门时间。 只是顺理成章,顺意为之。 但这也确实是忙的有点脚不沾地的意思了。 平时唐千的作息相当规律,十一点房里的灯就关了。但现在已经快要十二点,他还在外头有理由的晃荡。 宋乔雨无法找到突破口,但基本的观察还是做的仔细的。 起码这小子的动向都能尽在掌握,能确保他还活蹦乱跳的过这不错的小日子。 活的很滋润,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异常。 闲久了,有时候宋乔雨也感觉,是不是自己不在这掺和其实唐千这边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当然,那是刨除得知一些其他人那边的调查结果以外的错觉。别说其他人会不会察觉到异样对唐千的性命动心思,他自己也总有一些惊人之举。 虽然在这里是一直装傻充愣,卖乖讨巧,让人摸不着头脑。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孩子有一些自己的特殊的规划,而且相当坚定的并没有向警方透露的意思。 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样一个和一个寻常的毛头小子别无二致的孩子,究竟想要达成怎样的目标? 这可不仅仅是好奇心能解释的问题了。 这时候,宋乔雨很难不想起另一个人。 几个月前,陆遥曾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问他杀死过几个人。但问题被他一笔带过,当时紧张无比的陆遥也没深究。 实际上他是记得的,那个数字在他的脑海里烙印的相当清楚。 一个被委以重任的军队狙击手,生涯里每一个杀死的目标都举足轻重。只是这种话要是跟当时并不完全冷静的陆遥说清楚,实在有些蓄意吓人的嫌疑。 他是对此不太放在心上,既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徽章”似的能力的证明,也当然不觉得战争中的以杀止杀有什么不妥。 但另一个人不同。不仅仅是自己杀死的人,甚至连每个遇见的人她都能凭借出色的记忆力铭记于心。 同样是军人出身,同样被选为狙击手,同样在战场上军功赫赫,甚至同样在退伍以后当了警察。 如果要较真的说,宋乔雨才是那个“效仿者”。但他自认为这只是机缘巧合,并不是自己有意模仿。 只是基因恰巧决定了他们会走上同一条路,又因为一些特殊的理由…… 他还记得一次休假回家时意外撞见那人的场景。 说是撞见,也不应当。 甚至有些许的过分。 毕竟是母子,家的位置在同一个地方,从寻常人的角度看待,应该叫做“久别重逢”。 “我放假了。” 曾经的他这样说道。 二十岁的宋乔雨只是抛了抛手里的钥匙,没有主动开门,反而平视着眼前面露惊讶的女人。就这样陷入了一瞬间的,单方面刻意的对视。 他的假期很少,自己也鲜少回家。不过这一点他们两人半斤八两,谁也指责不了谁。 这样两个人在门口撞上,实属偶然中的偶然,太过于巧合。 更年轻些的宋乔雨脾气更差,时常臭着一张脸。虽然不胡作非为,但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像个叛逆的坏孩子——虽然年纪早已经不能说是个孩子了。 “我是该说……欢迎回来吗?” 女人很快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笑道。 她倒没有像宋乔雨一样倔着等对方开门,从兜里翻找起了钥匙。 看她翻了半天,似乎是一时找不到了。宋乔雨啧了一声,把手里的钥匙扔了出去。 宋荆像是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头也没回,反手把钥匙接下。 打开门以后她才回过头,道了一声谢。 无论如何,这看上去都不是一对母子。更像是恰好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两个人都并不自在,这也是自然。 “喂,我已经超过你了。” 宋乔雨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打开门的宋荆背后说道。 那是他少有的在意这种“数字”的时候。 一直以来,无论是少有的尴尬母子谈话中的内容,还是在军队里留任母亲曾经熟识的人都以为他对此颇为关心,前来讲述的“英雄事迹”,都和那个数字相关。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宋荆回过头,看着随手抵住敞开的门,神情有些异样的宋乔雨。 又有了一些令人尴尬的“母子对谈”事件出现的征兆。 “所以,那又怎样?”她的神情逐渐严厉,这样答道。 二十岁的宋乔雨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第十八章 名单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夜深的时刻,每一个举动发出的声音都足够惹人注意。 比如人行的脚步声,比如拧开水龙头后潺潺的水声,再比如很远处还开着灯的窗户里传来的电视声。 播放的是夜间节目,也许是屋主睡着忘了关了。 唐千甩了甩手上剩余的水珠,看了一眼拧不紧仍在滴落着水滴的水龙头,转身离去。 缓慢滴答的水声,轻飘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道上不断传递。 唐千走到自己的门前,打开门。 走进去,又反身把门锁上,顺带着抬起另一只手伸向门口旁侧的墙壁,熟练地按在了关灯的按钮上。 房里瞬间漆黑一片,唐千终于舒了一口气,就这么正向的一扑,倒在了床上。 就像是这样彻底的黑暗才是他认可的归宿。 黑暗中的房间逐渐被视网膜所适应,房内的摆设也在眼里从一片漆黑变得逐渐清晰。唐千静静的趴了一会儿,直到自己觉得应该没有太多的问题,翻过身,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个小型的手电筒。 然后把枕边早上硌到自己的书扒拉了过来。 两个物件放在了一起,适应黑暗的眼睛已经能不凭借记忆而是直接看到它们的全貌。唐千略略翻了翻书页,还是有些犹豫的往窗帘完全拉上,窗口完全封死的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 万事俱备,但有些事情仍旧让人很难安心。 他下定决心似的打开了手电筒,照到了翻开的那一张书页。 这只是一本普通的成语词典,从外表上看确实是这样。 唐千向婶婶解释过,说这是为了写高考背成语的需要,才把这种大家伙放在床头,正适合在早起和睡前的时候记忆。但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唐千自己知道。 他翻到了一处空页——或者说,这本词典原本因为排版问题留出来的空页。 现在的空页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潦草的小字,是唐千自己的笔迹。 这些字曾经被潦草的写在一张便签纸条上,只是唐千自己实在不敢确保能把一张脆弱的纸条保存许久,从下定决心开始就把上面的内容抄在了其他的书本或者笔记本的间隙。一是防止被轻易发现,二是确保能被长久的存放。 而那一开始的纸条,早被他用从叔叔那里偷偷借来的抽烟用的打火机焚烧殆尽。那时的他年岁更小,没有接触过厨房以外的明火,甚至顺带偷拿来了个烟灰缸,放在窗台上烧香似的“虔诚”的盯着火苗直到消失,生怕一不小心惹出什么多余的麻烦。 那时的他并不遮遮掩掩,因为无论他的谋划怎样坚决,那时的他都可以算得上绝对的安全。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认识的到,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后续的处置,他才得以从漩涡中走出来。 但此刻的他,还是遵从了最初的希望,从漩涡外走了回来。 前途未卜,孤立无援。 每一行都是几个字间隔几个字的描述,表示着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这样单独分门别类的描述足足有几十行。 这些描述并不完整,别说一些基本的信息不能写全,连名字都只是拼凑的细节。因为那时实在少有以真名示人的人。连告知他人一个完整的名字,无论真名还是假名的人都鲜有遇见。 正因如此,每一行的信息都不能全信,但这也是唯一的线索,只能勉强拿来调查。 【李先生、北方人口音、住临江区文泽街723号】 【喜哥、左侧脖颈有痣、高一米八左右、家有女儿,年龄过小不能自理】 【喻小姐、长发戴眼镜、养白毛宠物、家住临江区,具体待查】 …… 这些字迹因为多年来几十次的位置转换和抄写,已经几乎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可他还是不敢放弃实体的保存,或许是因为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或许是因为……把它的转移当做了一种记住自己的目的的仪式。 实在是……太容易淡忘了。 安逸总比危险适合他,他本就不是什么勇者。 前途无量的夸赞,同学间轻松的玩笑,课间广播时的喧闹,放学时门口小摊上的吵嚷和叫卖。 现实的一切都太过于自然美好,甚至让他一度忘记那些字迹的存在,忘记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直到被催促的学习时闲来无事翻到那一页,他才恍然,原来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那是他在稚嫩的悲哀当中,自己给自己的嘱托。 幼年时的经历如同一场久远的大梦。 就算是在现在,他也只有在梦中能斗胆回忆起他最恐惧的那一刻。 回忆起那个把他意外带进深渊,又拼死把他救回来的人。只有那样,才能让他再次从深陷恐惧当中挣脱出来,重新开始咬牙记住自己要做的事,并将它贯彻到底。 他也并不是对名单上的人一无所知。 一开始救回唐千一条命的,就是作为那个人弟弟的借口。 唐千的目光游移,最终停留到空白页的右下角。他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内容,但一直一直从来没有忘记过抄下这个字。 那个字是“唐”,是写下最开始那张便签条的人留下的签名。就算在为了保守秘密烧毁字条的时候,唐千也看着那人留下的最后字迹,分外不忍,撕下了那个边角,现在也不知道失落到哪里去了。 即使是一个遇事都怕的不行,只能做到极致才能勉强安心的胆小鬼,有时候也可能会侥幸——只是留下这么一点东西,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于是那张写有一个字的边角,也最终失落了——一张便签容易被弄丢,一个便签的小角自然更容易不见。唐千并不是太过细心的人。 唐千倒也想找回来,但一个写有一个字的纸条,或许早已被哪阵风吹到了空中,被随手扫进了废纸篓,又或者被吹到了哪条马路上,被车轮压着撵着,最后变成看不出原本样貌的小黑团。 大概就是这种结局吧? 唐千再一次把七十三行的信息读了一遍,读完一遍,目光最终返回停留在其中的第十三行。 【高老板、急于还债、住南丰区祁元小区,具体地址待查、独居、有健身习惯】 在征兆出现的时候,他选择这位第一个进行试探和调查是有理由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也住在南丰区,更是因为这个人在他久远的记忆当中确实存在。 那是和那个人交接最多的成员之一,也是那个人口中的上线。少数需要前往人多的地方的时候,那个人也会带上当时的唐千作为掩饰。 因为一个幼小孩子和年轻哥哥的组合看起来并不显眼。 在那时,唐千亲眼见到了更年轻的韦高驰本人,因此有辨认出那人长相的自信。果不其然,他也在人海当中,凭借那么一点微薄的信息,寻觅着一点点的踪迹,找到了那个人真正的所在和真正的身份。 他记得,那个人常和高先生在咖啡厅碰面,带上自己的时候就点一个冰淇淋,让他在一旁独自快活。 唐千另一边掏出的手机上闪烁着新闻报道的内容。上面显示的内容很是简略,显然有着刻意含糊的意思,只说了死者韦先生在市中心遇害,提醒市民要注意出行安全的内容。 并没有其他新鲜的内容出现,唐千一番搜索,最终还是神色一黯。 那个高先生——也就是韦高驰,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之前他听到那位宋警官提议时,也确实有一瞬间的心动。尤其是在亲耳听到那争吵和逃跑的声音以后,他不由得产生的恐惧也让他一直打着退堂鼓。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之一。 会不会比自己在这里摸黑更为靠谱?会不会能恰巧救下一些人?会不会也能帮忙实现……自己的目的? 但无论恐惧多么激烈,唐千还是无法忘怀,那个人最终葬身在火光当中的原因。 因为那些那个人所信任的那些人,背叛了他。 唐千其实……还记得他最初被带进漩涡的时刻。 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三岁的孩童。 他尚且记得后面发生的事——这像一个奇迹,那本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擅长记忆的年岁。 看见门口的卡车上空无一人,他仗着身形的小巧挤进了没有完全关上的卷帘门下方的间隙。 年幼的孩子在货架和货架之间茫然的行走,左顾右盼,但满眼都是昏暗的仓库和灰尘。 似乎是有人告诉过他,找到人他就安全了。 没有人吗,可明明门口有这么大的车,不是吗? 车的主人呢?平时看到的车里,都是坐着人的。 可为什么今天不是? 他本以为自己做出了一个很聪明的选择,可偏偏似乎走了错路。越想越委屈,他悄悄的放下了小男子汉最后的自尊和矜持,把泪水和脸上的泥土抹在一起。 因为扑鼻的灰尘咳嗽出声,他咳嗽时细弱的回声在冷冰冰的仓库中不断传递,自己几乎陷入绝望当中。 仓库很大,还有机会。 他这样告诉着自己,眼角还带着泪水,脚步也终于因为意识到了劳累而慢了下来。 走了很久,他真的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三岁的唐千靠着一旁的货箱就睡了过去。 他是被人叫醒的。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声音的主人似乎尽力在把自己的音调压低,让自己显得更加温柔。 但唐千几乎已经无力应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就不好办了……”叫醒他的人似乎在焦急的自言自语,还不自觉地跺了跺脚。 三岁的唐千视线逐渐清晰,看到叫醒他的陌生青年背后是仓库门口的大树。 他被从仓库里带出来了? “小朋友,你可以自己回家吗?” 三岁的唐千在阳光的刺激下,听到这句话,倏忽睁大了眼。 我不能,帮帮我!他想这么说,干裂的嘴唇不断颤抖,但还是一直说不出声。 他实在太渴了。 走出那片森林,他就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现在没有第二个奇迹能够凭空出现。 “喂,怎么了?等等……这里怎么有个孩子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阿华,这怎么回事?” 这是另外一个声音,似乎又有人在喊叫醒他的人。 “这个……”叫醒他的人一时有些语塞,但还是出口解释,“这是我弟弟,可能之前不留神让他躲在车上睡着了,刚才才看到。抱歉抱歉,我的问题,我这就送他回去。” “真是……你还有个弟弟?这么小?”另外一个声音逐渐走近,“喂,这小家伙叫什么啊?” 唐千感觉自己被灌了一口水,嘴唇终于润湿了些。 “这个……”救了他的那个“阿华”似乎有些犯难。 我可以回答了,唐千这样想。 他终于喝到了水,也可以开始求救了。 他找到了人,可以活下去了。 “我……我叫唐……”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发现自己被抱到了车上,那个阿华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续上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 “我弟叫唐枫。”那个人急忙用身子挡住他张嘴说话的样子,用更大的声音说道,“还是我帮忙起的,名字挺好听吧?等我一下啊小宝贝,我一会儿就带你回去。” 三岁的小孩一时还没有琢磨清楚这个奇怪大人话里的意思,就被听到面前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门关上了? 寂静的车里,他瘪瘪的肚子适时的响起了饥肠辘辘的咕噜声。 我要被饿死了,他想,一定是这样的……动画片里漂亮的小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摸摸肚皮,大声叫饿,可他现在连摸肚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关上的车门后刚刚恢复声音也传不到外头。 摸不了肚皮,是不是就会死掉?叫声传不出去,是不是也会死掉? 他想不出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只是在难受的饥饿中,让憋了半天的委屈泪水充盈了眼眶,视线里一片模糊。 怎么办……怎么办啊,妈妈没有教过怎么办,爸爸也没有……自己就要被求救的怪哥哥丢掉,然后饿死了,没有人来救他。 他还没有能分辨出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完蛋的意识,只从一开始就凭借一点天生的直觉,平生第一次察觉到了一种叫做悲愤的情绪。 这大概是他到现在为止的短暂人生里,经历的许多挫折中独一无二,也是最冤屈的第一次的悲苦。 第十九章 消失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邵梓站在门口,神情一时有些飘忽,努力集中精神以后,仰头看了一眼实木的大门门框。 门框的右上角,是一个监控摄像头。 他的身后走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男子,留着干净利落的板寸,面容清秀。 此时,他手拿着车钥匙往这里快步走来。 换发型了?一时没认出来,看到青年的脸孔,邵梓这才确认了是自己盼望了好久才盼回来的好兄弟。 “师兄。”刘澈才走上楼梯,在邵梓身旁停下,有些惊讶于邵梓没有立刻进去或者保持正在敲门的姿态,也转头看向门口,“我找到车位了,这房里没人吗?” “应该……没有人。”邵梓目光顺着门缝的方向,上下左右绕了一圈,“我再确认确认。”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试探性的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动静。 同时,刘澈也在看到一处异样时目光一顿。他伸手探向了门框边缘转轴处,拾起了一根绕在转轴上半圈的头发。 那长度,应该是女人的发丝。 这位正打算拜访的女士出门了,甚至留了一根头发在门框外。 自然不是风吹的。 风没有那么灵敏的技巧,能够把头发恰到好处的塞到这个位置。那剩下的只有一个理由…… 这位女士离开了家,而且为了探究有没有人曾经造访甚至破门而入,把头发谨慎放在了这个位置。 “小刘,你在这等我一下。”邵梓打了个招呼,“你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刘澈把那根头发又塞回了转轴上,绕了半圈,又自己拿出了自己手机。 “打电话给她本人和亲属确认情况,师兄,我明白的。您去查监控?” “……行,有你在我放心了。” 刚才一时没有想起现在在场的是自己老成持重且相当熟练的师弟,邵梓突然觉得卸下重担以后甚至有些释然。 只是年轻的“父亲”身上少了些害怕带着的新人误入歧途的担忧,还重获了一个有着令人热泪盈眶的靠谱搭档。 既不像梁安一样喜欢糊弄人,又比宋乔雨更适合分工合作。 事情调查的结果很明显。 韦高驰的亲生女儿,韦若薇女士在昨晚十点以后挎着包出了门,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返回。 刘澈打她的电话没打通,问亲戚朋友也没有答复,连打电话到公司处也被告知韦女士并没有加班的计划,今天加班的人也没看到她在公司出现过。 韦若薇已经成家,但她的老公是个商人,成天出差,这次也正好在另一个城市工作。而她的女儿也正读着大学,学校虽然就在本市,但自己也自然在学校住宿和上课当中。 “这可不好办了……”两人会和在停车场处,邵梓汇总了所有得到的消息,皱起了眉头。 “但既然是自己出去,还留下这些防备,应该不会出事。”刘澈还是往好里去想,出言宽慰道。 邵梓只觉得自己像是媳妇熬成婆,多年夙愿一念皆空,无比的释怀,相当的感动。 可算是有正常的同事回来了。 感动归感动,他也没忘了正事。 拿出笔记本电脑,他查到了一些录入库中的信息,检索着韦若薇近期的消费内容。 “韦若薇的……住房记录……”他眼睛一亮。 一座五星级酒店,单人间。最近的消费记录也是酒店的押金,数额和交付单位都与那所酒店一致。 应该就是在那。 两人又重新找到了方向,驱车前往。 “师弟啊,你这次出差可够久的。”邵梓干咳一声以缓解尴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咱这边的活儿都快干不完了。” “之前我和梁队打过电话,还以为师兄你们这边很闲,所以多留了一会儿帮忙整理案卷。”刘澈认真答道,“下次一定早点回。” “那边专案组的案子结了?”邵梓有些好奇,“我怎么听说又是无功而返,没什么结果。” “是以前的案卷。”刘澈叹了一口气,“很多案子又被重新分配了,之前的调查太草率,很多被粗略的分配到了专案组的头上,结果只是模仿犯。我在那边跟着抓了五六个模仿犯了,每一个都说是‘黎明’的崇拜者。” “原来如此啊……”邵梓也听的有些哭笑不得,“真不愧是连王队都有些敬佩的家伙。虽然是个杀人犯,还挺有威望的,无论是在昱州市还是在经过的别的地方。” 刘澈不言语,沉默的开着车。 “不过,如果宋队还活着……应该会说我变得跟王队一样不知好歹了吧?”邵梓转头笑道,“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师弟。” 刘澈愣了一下,连忙摆了摆头:“怎么会?” “所以要是那几个人一不注意说出这种混账话,记得别气着。”邵梓笑的突然有了些莫名的意味,“尤其……是那个宋队的本家,新来的那个家伙——你们还没见过。” “本家……”刘澈有些疑惑,“是个姓宋的新人?” 邵梓深吸了一口气。 “不算是新人。虽然之前不在三支队,但每次你在的时候他不在,你不在的时候他刚回来。师弟,相信我,虽然姓氏相同,但性格绝对和宋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同点。” 他把一丝一毫四个字咬的很死,似乎完全不容置疑。 刘澈也察言观色,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稍微咳嗽了一声,试探性的转移话题。 “这么说,我听梁队说……新来的局长似乎也姓宋?人怎么样啊,师兄,好相处吗?” “……” 邵梓骤然又被戳了痛处,用有些难以言喻的神情看了刘澈一眼。 他前阵子刚因为替梁安遮遮掩掩露了破绽,被新来的宋局长狠训了一顿……他约莫是和姓宋的人相生相克,这辈子不能达成一致了。 当然,受人尊敬的宋队除外。 自己的师弟实在是运气不佳,正撞在了邵梓自己所有的痛处上。 但当然,邵梓也不会责备自己的可爱师弟——他又不是刻意的戳到了自己的痛处。 邵梓昨晚完全没有睡好,之前险些记错了搭档也不是毫无理由。 就在昨晚,在他因为宋荆名字的出现而一时感慨,想念起故去的传奇前辈的时候…… 他突然在回忆过程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邵梓一向是走在衣着的男人,即使警察工作繁忙,也不忘抽空在购物软件上订购当季的服饰——当然,性价比是第一位。 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一个对衣服服饰相当敏感的人。 连最基本的佩饰都不例外。 在宋乔雨接取任务,做好准备打扮成附近学校大学生模样的时候,邵梓曾经热心的提议,要不要让自己借给他一些合适的衣服。 毕竟宋乔雨的审美确实有点不敢恭维,说的好听就是不拘一格,说的难听就是性子太直,做人太倔。 但最后,在他放心不下第一次独自参与任务的陆遥,亲自开车送他们两人过去的时候,宋乔雨却令人意外的穿的很是体面,确实有那么一点学院青年的气质。 甚至还带了一整箱备用的衣物。邵梓抱着审视的态度多看了几眼,也很是稀奇的感觉搭配起来还算人模人样。 “我还是有些备用衣服的。”那时的宋乔雨挑了挑眉,“也许邵副不应该把我看得太扁,应该发掘一下同事的优点。” 显然,是在回应之前邵梓对他审美的质疑。 “真的是你自己买的?”邵梓有些难以置信。 宋乔雨却没有回话,抬了抬他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很是潇洒似的转身离开了。 他全身上下搭配的确实很和谐,唯独这金黄色边框的墨镜……虽然他堪称英俊的脸能弥补一些搭配上的缺陷,但实在还是和他更加凌厉的面部轮廓不太搭界。 想到这,邵梓咬紧牙关,沉痛扶额。 那时候……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同样是一次需要乔装打扮的任务,同样是……一副墨镜。 在很久以前。 “邵啊——” 邵梓正照着镜子,确认着自己上半身的服饰是否没有一丝衣褶。 对待打扮自己这件事,他一向相当的上心。但听到尊敬的前辈在喊自己,邵梓还是赶紧整了整衣领,体体面面的转过身。 “遮不住脸啊。”宋荆咂了咂嘴,“戴上这个吧?” 邵梓乖巧,却又有些茫然的眼见着金色边框的墨镜出现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遮脸……?”他艰难的问道。 “是啊!”宋荆似乎很是满意,“你看你打扮的不错,脸上什么都不挡怎么行?像这样,谁都看不出来这是咱们队的小邵啊。” 邵梓对这副墨镜的来历有些印象。 似乎一直以来,每逢新闻媒体想要采访这位传奇一样的女性警察队长,她都会戴着这副墨镜,很冷酷似的摆手离开。 原来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样不会被认出来? 为什么机警过人的宋队会坚定的认为戴上墨镜就能让人辨认不出,这是邵梓一直以来感到相当困惑的一件事。 “穿的不错啊,真厉害。我本来还想给你参谋参谋的。”宋荆苦恼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没抓到错处,有些遗憾。 “唉,说到打扮,可真是我的伤心事。我以前想生个闺女,以后能每天换着花样给她配衣服。结果生出来是个小子,虽然想要将错就错,感觉男的也能用用。但他不愿意,这事也就搁置了。” “男孩子其实也可以培养爱美的性格。”邵梓随口应和道,“不过宋队,我还不知道您有个儿子呢,几岁了?” 宋荆听着笑了:“培养不了了,老大一个人了。也就比你小几岁吧,改天他回来也许会来局里找我,别太惊讶,那孩子——很不可爱。” 那时的邵梓看到的宋队是黑白的,因为鼻梁上架着的墨镜。 那次的任务他也一直戴着,只是因为害怕遮挡视野,中途还是把墨镜抵了上去,真正发生冲突前,更是用宋荆暂借的眼镜盒把墨镜收了起来。 直到任务结束,他郑重其事的把墨镜连同眼镜盒还了回去。 戴了许久的墨镜,在回忆起那件事的晚上,和记忆中就在几天前宋乔雨戴着的墨镜的形态完全重合在一起。 一模一样。 “道理我都懂,但怎么会是他啊……” 邵梓实在是想不明白,甚至有些崩溃。 时间回到现在。 “师兄?邵哥?”刘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们到了。” 邵梓回神,瞧了过去。 面前是资料中的酒店,车停在道旁。 邵梓抬头看了看酒店极长的台阶,有些艰难的笑笑,清理了多余的情绪。 “我们走吧。” 第二十章 壁障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酒店对应的房间并不难找,和前台讨来备用房卡也没费多少功夫。 只是,进入房中却一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而且这间房的房门,似乎并没有上锁。 空荡荡的星级酒店单人房,站在门口就能对屋里的所有东西一览无余。 既没有人影,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走道和窗边都一尘不染,这个算是酒店的保洁做的恰当。 没有打斗痕迹,更没有怪异之处。 好像定下这房间的人仅仅是留宿了一宿,然后便只身离开,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踪迹,也不是被动被俘。 但韦若薇的电话仍未接通。 监控录像显示,韦若薇是在昨天夜里离开的自己家,开车驶离了小区。在那以后,她的踪迹暂时不得而知。 “要去调酒店的监控吗?”刘澈站在邵梓身后,出言询问。 邵梓摆摆手。 这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但兴许,并不是最直接的方法。 房里的痕迹不多,基本上床单换一套打理整洁就能直接接待下一波客人。但之所以现在日上三竿还没有人打扫,一是因为住酒店的人定的是两夜的酒店,退房还得等到明天;二是因为门口亮着的“请勿打扰”的灯牌。 有灯牌,就有电。 走进房间里,构造和一般的五星级酒店相似,打开请勿打扰灯牌的按钮就在单人床旁边的柜子上。 邵梓抬眼看了看酒店墙壁上插卡的卡槽,果然里面夹着一张卡片。 这里的酒店通常是插卡取电的方式运作。大部分的灯光和制冷设备都由插在墙壁上凹槽的卡片感应决定有没有通电。一般来讲,是要客人在进门后把手上的房卡插在凹槽里面,而出去取走房卡时自然就会断电,即使客人忘记关灯也不会浪费电量。 但关于这一点,酒店也多数不会把事情做绝。如果有紧要的情况,拿一些名片或者卡纸塞到凹槽内部,也能达到取电的作用——并不是一定要那张房卡才有所感应。 比如邵梓手上的这个。 邵梓皱了皱眉,用戴着手套的手把卡片取了下来。 那是一张名片。 不,准确的说,是半张名片。 名片的大小是寻常的规格,和扑克牌卡片差不多。上面明显是手撕的痕迹,似乎撕下这半边的人相当的急不可耐,边缘相当不规整,不太好看。 这半张名片被折了两折,应该是为了仿照房卡的厚度,确保能够正常的供电。 刘澈看在眼里,几步走到了酒店垃圾桶边,翻出了名片被撕下的另一半。 这也是垃圾桶里唯一的剩余物,被揉捏成了一团,被刘澈拿在手里展开来。 这半边比起另外的一半要小上许多,刚好能补完名片的全局,也刚好把另外一边缺失的信息补充完全。 名片的排版是中心聚拢的文字样式,割裂了以后,被扔进垃圾桶的部分包括了上面电话号码的另一半,其他信息都还算完整。 有的人确实有直接用代替物品插进卡槽的习惯,但撕下这么一点,又是什么用意? 邵梓接过了名片的半边,拿来看看。 韦若薇的工作决定她应该随身带有名片,这大概也是她唯一能够在身上找到的卡片状的类似物。但火急火燎的撕下电话号码的部分…… 她的电话到目前为止一直接不通。 那就有两种可能,要么她遭遇了不测,要么是有意为之。 联系之前的案情和现在的状况,邵梓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如果她真的对事情知情,应该不敢随便乱跑;但如果对事情知情,更不该断掉所有的联系方式,让自己一定陷入孤立无援的情况……”刘澈蹲下身,在房间各处寻找着一些踪迹。 邵梓这时却有了些异样的想法。 这些案件似乎也有一些隐约的共性。 没有留下任何生前异样的表现,仅仅是正常回家以后被杀害的程代梅暂且不表。其他出现的与案情相关的人,似乎都在一定程度上做出了常理以外的事。 韦高驰,遭遇了袭击却无心寻求帮助,反而在人潮翻涌的都市中心里漫无目的的奔走,作为有曾经犯罪嫌疑的人不报警也就罢了,甚至不向路人求援。 唐千,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却突然在网络上对制造谋杀案的凶手发起挑衅。他和韦高驰相比更为大胆,但好在凶手不一定能够洞察他真实的身份——有互联网的外表作为掩盖,想要追查到他连警方都费了些功夫。 但是,他同样对警方的接触表现出各种各样的遮遮掩掩。虽然无奈之下只能任由他造作,不能把他带回局里进行审讯,但是在试探之下也可以看出,这个孩子的做法确实有他固定的意向所在,或者说是……有些苦衷? 现在就到了韦高驰的女儿,韦若薇这一边。 她甚至选择了主动让自己暂时消失的一条途径,连联系都和旁人完全隔断,用意所在引人深思。 但凡参与这些案件的人,都好像是要和在意他们的别人主动隔开,形成一个天然的壁障。但对路人却并不避讳,比如在街头人流中穿行的韦高驰,比如生活一切如常的唐千,再比如现在,独身出门,却不呆在屋里,反而外出的韦若薇。 又或者说…… “他们也许觉得,只要有其他人能够看到自己,自己就不会遇害。但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能被知情的警察好好保护。这很矛盾。”邵梓转过身,走到门口,看向几个门廊里的摄像头,“封闭的空间对他们来说反而并不安全,而是徒增恐惧。” 刘澈在地上同样没有扫到什么异样,但却在蹲在床下探查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师兄,你打一下韦若薇的电话试试?”刘澈抬头向邵梓的方向看去,“我怀疑韦若薇的手机在这里?” “……怀疑?”邵梓一时有些不解。 又不是看不到或者瞧不明白,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怀疑是哪门子的结论? 但他还是依言又一次拨打了那个号码。 依旧没有声音传出,但刘澈却看到了屏幕显示的亮光。 “这个情况,可能和我们想象的有些差别。”刘澈站起身,抬手拉开了单人床。由于设计上和床头柜连在了一起,还颇费了一点功夫。 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墙壁边角的一个不太显眼的物件。 那确实是一部手机。 邵梓还没有挂断,背对着外侧的屏幕还亮着光,从墙壁和手机之间的缝隙显露。 但手机壳背面的颜色……却和墙壁完全相同。 只有露出来的摄像头稍稍能反射手电筒的光束,这才被刘澈察觉到了存在。 “定制的?”邵梓凑过去端详。 因为附近的物件挡住了床底的缝隙,刘澈之前也确实拿不到这个玩意儿,也怕贸然的动作太大会破坏这个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意义的现场。 把手机拿了出来。整体放在外头看,那和墙壁近似纹路的手机壳还只像是一种特别简洁的装饰颜色,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意思。 “这是早有准备吗?”邵梓确实有些惊讶。 同一时间,两人心里一齐浮现出一个问题——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但打开屏幕的一瞬间,这个问题便解决了。 状态栏右上角的圆形红点赫然出现。 这是一台正在录音的手机。 第二十一章 陷阱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们这是……”邵梓端详着手机的锁屏页面,上面是系统默认的锁屏壁纸,“碰上了?” “我们或许破坏了韦若薇的一个计划。”刘澈神色凝重。 邵梓沉吟了片刻,迟疑道:“要不咱把这玩意儿放回去?” 手机需要密码解锁,而正常的解锁方式暂时不适用,因此除了那个几乎所有电子系统都完全通用的图标以外,暂时没有其他线索。 邵梓没破解密码这种特殊功能,他对电脑设备的使用能力仅限于正常的信息查询,其他都只是略通一二。陆遥来之前,这些活都是交给其他队的技术人员帮忙。 因此他俩在这里拿着手机一时也弄不出什么花样,只能干瞪眼。 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找到韦若薇本人。 她为什么会设计这些事?放在这里录音的设备,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会不会确实……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被这精巧隐藏的记录下来,因此韦若薇才自己离开,只留下能够记录的设备。 难道是那个消失无踪的凶手? 但如果把东西直接留在这里,万一重要的证物丢失更是不合适。 最终还是刘澈做了决定。他回想了一下之前房间的状态,恢复了其他东西摆放的位置,转头看向邵梓,“师兄,您去找韦若薇,我在这等着,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邵梓却没有立刻答应,因为想起了宋乔雨说的那些告诫。 既然知道了那个本来以为只是个人形武器的家伙大概率是那位的儿子,也许他真的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内情…… 但刘澈也绝对不是好对付的家伙。 邵梓一向认可这位优秀的学弟。 他们关系比较亲近,不仅仅是曾在同一所警校念书的际遇原因,更是因为从宋荆那边算起,虽然并不是被宋荆从实习生带起的邵梓并不直接和宋荆以师徒相称,但从实际结果来看,邵梓和刘澈确实能算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 这个貌似无害的青年几乎是被认可的宋荆的继承者,他无论是才干还是搏斗的能力都出类拔萃,最重要的是连性格和习惯都如出一辙。 要不是宋荆无意说出自己家事是在刘澈入队以后,意思明显是那位小师弟和他们素未谋面,或许邵梓会以为刘澈才是那个宋荆的亲生儿子。 这同时也是为什么一向自认为相当冷静自持的邵梓,在认识到宋乔雨居然可能是那位宋队的儿子以后感到崩溃的原因。 实在是对比产生差距。 他本以为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师弟不说博学,起码也是一个睿智敏锐的后继者。结果这些邵梓所敬佩的宋队所拥有的特质,这小师弟竟然一个也没沾上关系,但还好尚有同样超人的武力值加持,能打程度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至于邵梓在迷惑中产生宋队会不会只是抱养了一个男孩当做亲生的误会。 总而言之,刘澈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搭档。 但连那可是个宋乔雨都说要小心留神的角色……非要让人落单,一向擅长担心别人的邵梓也难免担忧。 “带配枪了吗?” 刘澈摸了摸腰间。 “执法记录仪呢?” 刘澈愣了一下:“录音笔可以吗?”他刚刚出差回来,还真没带这茬。 刚想继续询问,邵梓却自己停住了。 他开始稍微觉得自己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刘澈早不是陆遥那种新来的菜鸟,不仅能独当一面,比起邵梓自己也毫不逊色,甚至在搏击打斗方便还惭愧的有着略逊人家一筹的认知。 “你小心点。”邵梓揉了揉太阳穴,“资料你也看了,分析也给你说清楚了,这次的凶手是个狠角色,你要是大意了就麻烦了。” “我会注意。”刘澈认真答道。 邵梓也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但宋乔雨的嘱托实在让他觉得诧异的同时,越来越在意。在得知他是宋荆儿子以前还只能勉强解释为特种兵的战斗直觉,但在知道这层关系以后,就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这会是一个怎样的敌人? 究竟宋荆说了什么话,才会让并没有和别人直接接触的宋乔雨能够提前下结论? 邵梓独自从房里离开。 韦若薇的手机还在他的手上。房间里有刘澈的留守,邵梓也暂且做了心理建设,集中精力分析韦若薇目前的所在。 韦若薇会在哪? 最不起眼的地方,最繁华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 但同时也需要能够长期停留,而不遭到任何打扰和怀疑。 如果要停留,自然要包括最重要的吃喝拉撒。 邵梓现在仅有一个最可能的猜想。 目标所在,不可能离她所处的位置太远。正因如此,韦若薇应该就在酒店当中。 酒店的一楼酒店大堂旁是自助餐厅,从早到晚都完全开放。二楼的同一位置则是西餐厅和咖啡馆,西餐厅同样也是早中晚开放。三楼里则是中餐厅,虽然堂食中午才开始运作,但还包括一些聚餐的包厢。 早晨就不开放的中餐厅大堂先被排除在外;包厢自然是隐私能保证的最好的地方,但和个人的房间一样“与世隔绝”;咖啡馆环境昏暗,视野较差,人也不多。 邵梓最后的选择,却只有一个。 一楼的自助餐厅。 这并不是毫无凭据的抉择,只是因为……韦若薇那生前行路轨迹奇异的亡父。 如果韦若薇是从他的经验里得到了教训,在自己有所算计的同时做出了一些改变,那么最可能的选择就是这里。 来往的人数也数不尽,喧闹程度无论早晚都相对夸张的地方。 自助餐本身自取的要求决定这里的路人不会少。虽然因为自助餐特性的特殊,每餐的间隙需要出去再回来,但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暂时停留避免怀疑。 邵梓跟前台打了招呼,要来了一些基本的资料,要来一张餐券,以普通顾客的身份走进了这片充满一排又一排新鲜的自助餐食的区域。 这里也确实是人来人往,如同预料中一样。 但他也并不用在这片区域里把所有的桌子都搜查一遍,这样就算是邵梓也难免会显得太过刻意,因此或许会被他人察觉到可疑。 邵梓早先要来的资料在这时便起了作用。只是稍稍代入了一下,就能得出一个相对清晰的结论。 监控摄像头。 并不是查看摄像头的内容,而是寻找摄像头正对的位置,那些暴露在摄像最清晰的视野之下的地方。 剩下的需要排查的位置,也就为数不多了。 邵梓很快锁定了那个女士孤身一人的身影。 “请问,可以拼桌吗?” 他把手放在了沙发椅背上,轻声这样说道。 第二十二章 可怖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这位女士坐着的地方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挡在空调和座位之间的邵梓只感觉背后嗖嗖发凉。 旁边的过道处是前去自助餐柜台取菜的必经之地,即使现在中午的自助餐刚刚开始,人流还没有涌入这座餐厅,几乎每半分钟都有人从旁经过,不只是正对着这个拐角位置的摄像头静静地运作,可以正常看见这个位置的人很多。 当然,同样是因为当前时间的原因,邵梓说出“拼桌”的借口,在有心之人的眼里也会显得颇为奇怪——空置的桌子太多。理由不应该是缺少位置,如果要强行解释,或许正常的思维会理解为对异性的搭讪? 但邵梓斟酌之下选择的方法很是谨慎。 和保护唐千时是同一个理由,既然有人要刻意掩藏身份防止被盯上,那么即使是临时,也要尽量确保自己不会成为暴露韦若薇身份的辅助工具,把掩饰工作也做的滴水不漏。 韦若薇本人一定会是个有心人。而且,还是一个当前思维不太寻常的有心人。 她缓缓抬起了头,似乎有些畏惧。 但她又能看到眼前的青年男子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了半截证件似的东西,刚好露出一个警徽的图样,就又放了回去,似乎是不太想造成太大的动静。 虽然目前是夏季,但酒店自助餐厅的空调本身为了照顾所有的客人开的冷气过于充足,之间出风的地方自然会冷上许多。这片地方不适合长时间的 韦若薇眼看着邵梓坐在了她的对面,虽然并没有拒绝,也没有任何阻拦。 “韦女士,没错吧?”邵梓稍稍倾身,声音大小得当,“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坐在这边的外侧。我这次来,是为了您父亲,以及您的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韦若薇手机的证物袋,同样让韦若薇看了一眼。 韦若薇瞳孔一缩。这样她就知道,邵梓已经去过她那个空荡的房间了。 “放心,我有同事已经代替它在那里等候了。”邵梓把东西收起,“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他可以处理得当。” 韦若薇抬眼看向神色自若的邵梓,似乎仍然有些犹豫。 “请相信警察。”邵梓神色诚恳,“我们会尽全力保证您和您家人的安全。当然,如果您的诉求确实合理,我也会尽力配合您的设想。” 他察觉到了一些区别。韦若薇和其他交流对象的区别,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韦若薇似乎并没有像其他案件相关人员一样坚决的态度,和那些即使走在生死边缘还不肯抛出一切来求救的人不同,似乎仅仅是没有任何凭据的决定上有所避讳。 但真正和警察接触时,她也并不抵触,反而恐惧的程度肉眼可见的在降低,甚至下意识的朝邵梓的方向靠了靠。 这或许证明——她实际上和其他人存在一些获知信息的差别,因此不存在那种过度夸张的恐惧。 邵梓已经有了些推断:这个女人或许并不知道事件的原貌,但也清楚一些细枝末节,知情的程度比他们一开始设想的稍多,但其他信息的掌握程度确实有限。 “我……”韦若薇咬了咬嘴唇,又确认了一遍,“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们吗?” 邵梓笑道:“真的。” 他现在和韦若薇都坐在拐角位置的内侧,沙发椅很长,离外侧人行的地方稍远。正因如此,他才能从胸前的口袋里完全拿出自己的证件,摆在桌上让韦若薇看。 “我姓邵。”他简略的解释道。 韦若薇的眸光闪烁,似乎在试探着什么,低声道:“邵警官,您是为了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找来的吗?” 邵梓虽然并不能完全解读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面不改色的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回答:“其实不完全是。韦女士,我们想听一听你的问题和计划。” 韦若薇似乎在做着一些心理斗争。 “我们在积极的追捕着谋杀令尊的凶手,”邵梓添了一把火,“韦女士,您的消息对我们消除这个不稳定因素很重要。如果完成这个目的,您也不必再做这种不想做的事,也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同时,也可以得到一些你想要追查到的真相。” 他逐渐抛弃了一些敬语,开始以更加亲切的方式进行交流,说话的语气也愈发笃定。 因为他发觉自己已经找到了事情的原委。 韦若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邵梓的方向。 “这些并不全都是你自己设定的计划,对吗?” 这件事存在着一些难以凭借同一种不变的思维完全解释的异样感。 从一开始,事情似乎就没有那么简单。 不仅仅是对待警察的态度在计划和现实中的区别,还有其他的因素。 设定的地点在酒店,当事人却不敢直接会面,反而是躲在一个并不为他人知晓的地方,是一种迫不及待的远离的恐惧。 提前预备好和环境融为一体的手机壳,记录下当时的情况,是一种自以为聪明,希望依靠自己监测到真相的大胆。 不同的情绪和倾向,在计划的每一步里泾渭分明。这样一个完整的计划,每个阶段的目标却有着代表不同情绪的内芯。 再加上韦若薇所提及的“父亲留下的东西”。 邵梓第一个联想到的对象,就是韦高驰有关的那个古董瓷器。如果他真的曾经是贩卖集团的一份子,那么,他也许和更多的宝物有所关联。 组织被剿灭了这么多年过去,或许有遗物在其他地方存留。而持有其中之一的韦高驰,是不是也会持有其他类似的藏品? 而在一个特定地点预计他人会到达,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货品的交接。 韦若薇或许是在把那“父亲的遗物”,交接给一个特定的对象。而且,她因为一些自身的思考,决定自行侦听这一过程。 因为韦若薇本人并不对警察的到来产生厌恶或者害怕的情绪。这或许能够说明,她并不是犯罪交易组织的一部分,她的参与是一场自己也不愿的意外。而为了从这份意外中脱逃出来,她对计划做出了一些改变。 正因如此,监听的原因有了多个可能存在的理由:或许是好奇事情的原委,或许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害怕自己无法洗清,而要尝试留下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证据,用以自证清白。 总而言之,韦若薇比任何目前已知的相关人士,都可能对警方产生信任的情绪和配合的倾向。而邵梓要做的,就是尽量的提高自己的可信度,让韦若薇能够抛弃一些恐惧——或许是从计划的一开始就存在的恐惧。 这是第一个这样的证人。有一定的参与度,又不拒绝警方的了解。 这是一个极为珍贵的突破口。 而最初计划的执行者,可能的人选目前就只有一个——韦若薇死去的父亲,韦高驰。 “这是一场交易。”韦若薇终于开口,低着头,攥紧了自己裙摆,“我不明白,但我父亲在很久以前曾经跟我交代过,如果他出了事,在那之后有某些征兆发生,就按照他留给我的信上的暗号,把那东西送出去。说是可以……可以‘免灾’。” 虽然这听上去像是一些不太可靠的迷信,但邵梓清楚,这或许指的是交易内容的另一个部分。 或许这就是与所谓清算相关的事情。 韦高驰死去,如果他持有剩下的宝物,踪迹全无无法寻觅,那么宝物没法找到,任由哪个唯利是图的组织都不会因为一条命的终结就对此善罢甘休。 往深里想象,可能存在另一种“清算”的机制,为了确保组织的利益,同时也以成员家人的性命逼迫他们作出保证。 并不是因为祸不及家人,或许也是因为顾虑警方也许会对灭门惨案产生更多的关注,因此在留下背叛的成员家人的生命和保全组织的货物两者中取其二,能够保证最大的“利益”。 正因如此,韦高驰才会提前留下这种奇怪的遗嘱,才会让韦若薇疑惑不解。 “他只是说,必须要这么做……我不信服,虽然早有意识到他似乎做了一些特别的事,有一些特别的资金流动。”韦若薇咬了咬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些。我父亲……我爸真的是因为这件事而死的吗?” “韦老先生,是不是说过什么和‘特别的事’有关的东西?”邵梓继续询问。 他也有些疑惑。即使是计划中明显有对事情了解更少的韦若薇的个人特色在内,但其中也或多或少的包含了一些恐惧的成分,比如手机录音机的伪装——一般来讲,纯粹的好奇并不会让人做的这么绝。 况且,如果不是提前了解了这些内容,也没时间进行手机壳的定制,确保像这样的最好效果。 “实话实说,”韦若薇叹了一口气,神情忐忑,“我在很早以前就看过那封信了,虽然我父亲以前嘱咐我在他死后看,但我从没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过。他当时的表情实在太过于严肃,我有一些……预感。尤其是最近,他联系我们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确实有些不对劲以后,就不由自主的……” 这个我们,应该指的还有韦高驰的儿子,比韦若薇大七岁的兄长,韦明昊。 “他是不是还说过些什么?主动和你们说。”邵梓盯着韦若薇神情的变幻。 韦若薇乎又在犹豫。但不久,她还是缓缓开口:“是一次家庭聚会。我觉得他喝醉了,于是一时激动,问他有关于那些不明来路的钱的事情。当时他大发雷霆,闭口不言。但在他真的最后被我们灌醉了以后……” 邵梓屏气凝神,专注的听着接下来的叙述。 “他说,那些人是绝对不能对抗的人。一旦背叛了他们,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就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你,然后把他们的恩怨全部清算干净。”韦若薇有些艰难的抬起了头,神情异样,脸色难看,“这太夸张了,我当时……以为这只是老人家酒后的胡话。” 邵梓深吸了一口气。 杀手的实力他并不否认,这是铁一样的事实,但是还有另外一点。 ……“无论天涯海角”吗? 第二十三章 察觉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随着时间的前进,自助餐厅的热闹逐渐变得更加充实,从拐角处来往的客流量也从半分钟一个变成了一分钟七八个。 走向用餐区的客人兴致勃勃的端着盛满美味佳肴的餐盘,去往取餐区的也脚步急促,很是向往。 “我还有三个问题。”邵梓用手势比了一个三的数字,“第一个,是你父亲所说的‘征兆’——那是个什么东西?二是你父亲的信,它现在在什么地方。最后一个就是那个所谓的遗物,这个遗物究竟是什么?你所做的交易中,是要把它放在哪里?” 早在刚进韦若薇预定的酒店时,他们就把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遍。 韦若薇并没有带大型的行李,无论时间前后的哪一刻都不是如此。 从远来看,她出门时楼道上的监控拍下的内容显示,她身边并没有携带行李箱一类的巨大重物。 从近里瞧,酒店房间里空空荡荡的现状仍然能很轻易的被记起,而辅助判断的另一边则是她现在只身一人坐在餐桌旁,只在沙发椅边上放着自己小巧玲珑的名牌包。 “征兆的内容很简单。”韦若薇也如实相告,“就是发在手机上的一条短信。其实我哥和嫂子,我丈夫,甚至我十七岁的侄子都收到了那样的一条短信,只有一个等号,标点符号里的那个‘=’。但只有我和我哥知道这件事,父亲的信在我的手上,所以由我向那个号码回复了酒店的地址和房号,以及交接的时间——这就是信里交代的内容。” “那信呢?” 韦若薇低了低头,神情似乎有些变化:“其实,本来按照我父亲的嘱咐,我应该在征兆以后拆开那封信,然后再在完成以后把信的内容部分完全烧掉。但我没有照办,信还在我手上——即使是在他惨死以后,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人是这样无所不能的。我觉得……他只是被骗了。” 韦高驰的恐惧对韦若薇有一定的影响,但并不完全。韦若薇始终是一名独立自信的成功女性,虽然多年来一直被潜移默化的灌输着恐惧,在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同样有些胆战心惊,但自己仍然秉持着一种反抗的意念。 “但你提前做了录音装置的伪装。”邵梓提醒她。 “是的……”韦若薇低声道,“但这更多的是因为我父亲最近的状态确实太过可疑。我们本来已经很少交流,特别是在我女儿上小学以后,但他却在最近经常性的给我打电话,以关心外孙女的理由——但总是不断不断的嘱咐我不要忘了他跟我讲过的事。虽然没有再次复述事情内容,但他曾经严肃的要求我做到的只有这一件事,这件事整整十几年了才被重新提起……不仅仅是这样他还反复提到自己的死。也是因为这些异常,我才提前拆开了信,想看他这样神经质究竟是因为什么。” “你拆开信,却看到了他让你做的这些事。”邵梓看着韦若薇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些什么,“恕我冒犯,让我稍微做个猜测,在餐厅里等候应该是你自己的个人行为,而不是信里要求的内容,对吗?你应该是从你了解到的令尊的死亡真相中,得到了一些提示。” 韦高驰死在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如邵梓的推断思路,他不可能是为了去死而奔命。他不敢找到警察,也不敢关门回家,只能指望涌动的人流和繁华街道上的重重视线能让杀手望而却步。 哪成想,那位杀手趁着看似最容易被发现的时机,凭借着过马路的行人们专注于行走和红绿灯的视线,在都市闪烁的霓虹灯下杀死了他。同时,那位杀手还借助过路的人群,甚至包括发现事发一时的混乱,把自己犯案和离去的踪迹都完全掩盖。 这就是经验,以及教训。 凶手需要掩盖自己踪迹的经验,以及不能让自己离开正常人的视野中的教训。这个拐角处虽然人多,但不至于像毗邻取餐区的位置一样被排队的人掩盖,也不至于像没有监控的隐蔽角落一样渺无人烟。 两者兼顾,恰到好处。 韦若薇动作顿了顿,继续把那信封取了出来。 “没错。”她如释重负似的开口说道,同时把信封递到了邵梓的手上,“内容和我之前讲的差不多。如果要当做证物的话,请便。但不能暴露是从我这流传出去的……” “那遗物呢?”邵梓出言询问。 征兆和信都有了解答,那么就到了最重要的一点,交易正式的内容。 韦若薇有些迟疑,拧着眉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毕竟我也弄不明白它代表着什么。遗物和信使一起的,那里面有价值的东西,应该不能直接算作是一个客观的实物吧……” 等待在房间中的刘澈终于听到了声音。 他盘坐在中间完全空置的衣柜里。 刘澈早已在衣柜中翻找了一遍,并没有任何特殊的遗留物。而门口的声音相当直接,像是直接开门的响动,来者并没有确认这关闭的房门上锁与否,也没有试图用房卡开门的动静。 门口亮的灯写明了“请勿打扰”,清洁工会避免进入;走错门的人会尝试用门卡开门;而无论是来访客人还是纯粹投机的小偷都不大可能直接上手——客人会敲门,而小偷需要确认里面有没有人在。 但凡不知道门锁开关情况的人,都不大可能直接动手。 那么来人就只有可能是自己的师兄,韦若薇自己,或者……那个据说很是凶残的凶手的同党。 刘澈是这样想的。 但他并没有感到太多害怕一类的情绪,只是屏住呼吸,认真仔细的从一些外在因素提前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邵梓如果回来,应该会提前通知——刘澈,这是他和人搭档时惯常的习惯。这样一来,选项就只剩下两个。 脚步声逐渐出现,缓慢的向刘澈所在的地方靠近。 衣柜门中间的缝隙很小,甚至外面透不进来任何的光束。 步伐的节奏和重量都被刘澈收入耳中,结合之前感受到的酒店房间地板的质地,以及衣柜和走道中心的距离。只要距离足够近,位置的判断足够清晰,就很容易出现判断的结果。 男人的脚步声,穿着运动鞋,刘澈下了结论。 他听着男人似乎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停下了脚步。 刘澈做出了判断——他还要再等一会儿。 即使抓捕到人,如果没有他做出一些特殊举动的证据,也无法对一个“路人”定罪。而审讯想来也难以对一个还没来得及暴露目的的人生效。 房间的另一头传出的声音不大,隔着一个衣柜更是难以捕捉到耳中,刘澈只听得见似乎有些纸页翻动的声音。 纸页……小册子?传单?书? 刘澈想起,似乎房间的另一头确实有个桌子。上面摆放着酒店的设施传单,以及附近景点的宣传手册。 这就是需要找到的东西吗? 脚步声的主人应该即将完成自己的任务,准备走出门外——他的脚步声又开始出现,而且正向门口的方向靠近。 刘澈的直觉告诉他,这时候的自己应该要有所动作了。不然难以在不造成任何动静的情况下让这位明显是个成年男性的家伙被直接抓获——不管究竟是不是那个厉害角色,只要有人在外头,在宽敞的酒店楼道里追逐都会造成大乱。 但刘澈并没有直接动手。 他突然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第二十四章 袭击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这是一个年岁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性,身穿红色T恤衫,黑色运动裤,头上还戴着一顶前沿的太阳帽。 帽子和衣服的颜色显然没有刻意的搭配过,是深绿色的,帽檐上还绣着一朵花的图案,大概是哪个旅行社的旅游赠品。 运动鞋图案蓝黑相间,侧边上明显有着知名品牌的标志。 刘澈本身对运动鞋没有过于深入的研究,只能初步判断大概穿了有一两年,物主并没有好好珍惜——酒店的周边都是城市,这双鞋的鞋跟处却隐隐积累着有些陈年的泥土。 哪怕是随便找个台阶蹭蹭,都不会留有这样的痕迹。 脸部特征,身高情况,行走姿态。 三者都被刘澈暗暗记在了心中。 略微冒了一些风险的刘澈此刻和这人站在同一个电梯间里。神色放松,俨然一副前来度假,等待到酒店外和同伴汇合的旅人样子。 他甚至拿出手机随意的点了几下,嘴角还适时地浮现出一抹笑——似乎在和朋友聊天联络,实际上也向邵梓交代了一些现状。 电梯间里还有一名老者,一个女人,和女人带的孩子。但在记住了进门人步伐节奏的刘澈眼里,这些人都可以因为另一位步伐和记忆的吻合被完全排除。 刘澈极其擅长观察,时常能够探勘到一些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细节。这是长久以来他被调往各处支援案件的主要原因。 酒店房间所在的走廊有一些拐弯抹角的地方。 在确定来者出门以后,刘澈就在门口等待时机,暗暗计算这个神秘人的行走速度和走廊长度的关系以后,他便在拐过走廊的节点坦坦荡荡的出了门。 甚至手上还夹着那张前台处借来的备用房卡,做出刚刚从插卡槽拿出房卡的姿态,还有空顺手把房门锁了起来。 电梯赶来的时间他不敢肯定,因此在出门以后,虽然仍然做着样子,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住酒店的游客的步伐,但他还是在被怀疑的速度的边缘赶往电梯间。 所幸,电梯刚好在他踏进电梯所在的小大厅之前到达,走过最后一道拐角前的刘澈刚刚好听到了叮的一声。 刘澈暗自松了一口气。 对于一个运气不太好的警探,这些简单的步骤可以说是一场豪赌。 毫无疑问,在房间里当场抓获现行犯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刘澈发觉了一些异样,这个进门的人可能和真相的牵扯不够强,也并不是韦若薇预计中想要对付的对手。 虽然他暂时不知道那位韦若薇究竟是什么角色,但她所做的周密安排让刘澈实在印象深刻。韦若薇的各种伪装,对付的应该是一个极其狡诈,极其仔细的对手。而这些准备,显然不是为了一个对待证物采取“拿了就跑”措施的家伙而做的。 那么,走进房里的人,或许只是一个传达物品的媒介。而真正让韦若薇恐惧的,应该不是这个家伙。 抓住一个媒介不算什么,刘澈知道,他们要做的,是追根究底,找到最后的幕后黑手。 如果这只是一个信使,只是把他扭送回去,不一定能够得到真相。 这也许是一个被雇佣来的小贼,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人物,但直接抓住他的结果更大的可能——是得不到持续性的任何结果。 电梯门开。 跟随着的人走出电梯,刘澈也不经意似的跟在其后。 他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会往哪里走,或者是去哪个地方和人交接。 酒店的门厅里人员众多,许多游客都在等待着住进酒店,沙发上坐满了人。 游客的代表排着队在酒店前台替家里或者旅行团里的人办着入住手续,前台附近的工作人员忙碌的很,一时也没发现之前找他们借房卡的警官突然出现。刘澈缓慢的行走着,似乎在注意着避开在大厅嬉戏玩耍的孩童,但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盯紧了固定的那一个人。 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跟踪。刘澈试图对跟踪对象的行进方向进行分析,无奈已知的信息实在太少——正因如此,出门以后的轨迹只能依靠肉眼的观察来记录后续的走向。 刘澈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跟踪对象那蓝黑的运动鞋终于踩在了酒店外的台阶上。步伐的速度没有降低,一直以均匀的速度前进。 刘澈却在门口暂时停下了。 一直不停的跟随很快会引起怀疑,已经没有了所有离开房间游客都会出现的从电梯里离开酒店的理由。以后的行动不可能一直保持和目标的对象靠得更近,刘澈很清楚这一点。 但与此同时,刘澈并没有忘记观察附近的情况。 天气晴朗,酒店门外的空气清新,一出去就是一处大广场。跟踪对象直奔广场的另一边而去。 刘澈继续动身。他绕着广场的边缘,眼角的余光扫过广场一旁的喷泉和水沟,和在开阔处嬉笑着放着风筝的孩子擦肩而过。 广场的另一头是一条内环路,旁边还有绿道。 附近的各种场景一时在刘澈的脑海中浮现。 他要去哪? 在马路旁坐上汽车?靠近周边的地铁站?或者在附近就地和什么人交接? 刘澈的脑海里有无数种猜想。 但同时,他一直没有停止的观察,让他发现了另外一撮人影。 似乎出现在快步行走的跟踪对象行走方向的位置,马路的旁边。刘澈看到,这一群人穿着几乎完全统一的红色马甲背心,似乎三三两两的在分别议论着什么。而在这群人旁边的马路上,停着一辆显眼的橘黄色大巴车,前后两个门都打开。 这应该是一个旅游团。刘澈却在这时皱起了眉头。 广场附近没有能够遮挡视野高度的遮挡物——最高的灌木也顶多遮住一个六岁的小孩。但人群可以掩盖住一些观察的视野,包括让暂时能够放心的进行远距离跟踪的刘澈丢失跟踪对象的视野——即使是短短几秒钟里,也可能发生刘澈需要观察到的不应该发生的变数。 以自己惯常的运气作为玄学的判断依据,刘澈很怀疑,如果这些巧合是一个意外,最大的变数一定会在自己丢失视野的时候发生。因此他稍稍放下了自己作为跟踪者的矜持,快步往前跑去。 而事实的需要并没有让他的担忧落空——也不知道该说他这次的运气是好是差。 但与刘澈预想中会出现的问题不同,并不是跟踪的对象走向了旅行团,而是旅行团的背后走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大热的夏天,戴着兜帽,穿着迷彩的风衣,这个人压下了兜帽的帽檐,完全看不见样貌。但从一堆红色马甲里走出来,还是有些显眼。 刘澈立刻记起了他第一眼看到这红色的旅行团全程的场景——那时候这个身影没有出现,或许正对应着刘澈从不同视角看过来最大的担忧,他恰好被刘澈随机选择的路线眷顾,全程隐身在人群之后,最初的位置并没有被刘澈人肉照相机似的双眼记录下来。 他加快了脚步。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或许有他也未曾料到的事情发生。 但他现在暂时无暇思考,连计算都相当笼统。 迷彩风衣的兜帽人和跟踪对象很快仅有十几米的距离,戴着兜帽的人行色匆匆,相比之下跟踪对象的脚步甚至要慢了些。他们看上去似乎只是恰巧相对着行进,兜帽人也只像是迫切的想要赶往酒店,连头都没有抬高,低头看着脚下的样子。 刘澈也逐渐在他们二人并不会注意到的位置,开始了不太会引起注意的匀速行走。 如果有事情发生,那么一定是在从这里开始的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瞬间。 刘澈的脚步缓慢,但早已蓄势待发,在心中默默倒数,估计着两人相遇时机。 这两个人之间,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许会又有什么不符合刘澈预想的事情发生…… 那么时机一定就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刘澈的眼里隐约捕捉到了一点更直白的异样。 兜帽人风衣的袖口里,一点寒芒闪现而出。 异动的起始点分外隐蔽,而且动作快的令人发指,如果是常人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在反应过来之前那寒芒就已经抵在了跟踪对象的胸口,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 但刘澈……并不是常人。 下一个瞬间,金属碰撞似的声音在许多附近的人耳边响起。 但这响亮的声音并不是枪声——为了按照搭档和上级的要求避免异动,刘澈早在枪上装了消音器。 这是另外的,碰撞的声音。 三个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无论是脚步,还是从袖口里“出鞘”的寒光——此时已经落到了地上。 “不许动。”刘澈低声说道,说话的声音恰好传入两个人的耳边。 他的话,希望指示的反应对象总共是两个人。 一个是正被再次移位的手枪对准了眉心的兜帽人。 一个是察觉到了凶徒的被跟踪者。 后者身体微僵,似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前者的目光渐渐转向另一个方向,刘澈的方向。 兜帽下的面容显露出了一半——因为下半张脸上挂着黑布的口罩。 那是一双鹰隼一样凶狠的双眼,瞳孔黑色中带着琥珀色的光晕。这时候刘澈才有闲暇从身形上判断此人的身份——这是一个男人,以跟踪对象为参照,他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 在刘澈开始观察的一瞬间,这双眼视线的目标再次转移,余光扫向手中几乎完全暴露的凶器——那是一把匕首。 刘澈的出现让他猝不及防。正应如此,兜帽人的视线再次锁定在了刘澈的身上。 但同时感到颇为讶异的,也有刘澈本人。 刘澈的第一枪里,子弹确确实实的对准了这个人手中的匕首,也确确实实的碰撞发出了金属碰撞声。 但这个兜帽人自己的位置,竟然没有被一时的冲击力所影响? 即使他已经放手,任凶器掉落在了地上,但自己的位置却没有分毫的移动。就像是意识到了子弹的冲量无法硬抗,因此提前做出松手的选择——在子弹冲出枪膛,进入可以察觉的范围内的时间里,然后在下一刻提前做出了判断。 这是顷刻之间发生的袭击。 双重的袭击。 第二十五章 顾虑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匕首随着铿锵的一声脆响,摔落在地上。 刘澈暂时忽视了广场上其他人投来的眼光,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两人身上。 拔枪的威慑显然对这两个人有所作用。 场面一时处于僵持的状态,暂且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枪口对准了兜帽男的眉心。 可他竟然好像视若无睹,用那双鹰隼一样的双眼死死盯着刘澈的方向,甚至让刘澈稍稍有些诧异。 刘澈不敢大意,也顾忌在场的还有一个他应该注意的对象。 酒店里走出的太阳帽男人现在没有匕首的威胁,本该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仓皇逃跑。但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也愣在了原地。 刘澈一时有些心乱,脑海里迅速的重组分析着当前的情况。 明明是普通的跟踪调查,事情的发展却一时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想。 兜帽男和他一直跟踪的对象仅有半米距离,显然想要对这人下狠手。而跟踪对象虽然一时惊恐,但并没有趁着刘澈和这位暴徒的对峙急忙逃走,反而和两个互相牵制的人一样定在了原地。 难道真的是吓呆了吗? 因为刚才时间紧迫,为了确保能够阻止兜帽男的动作,他只能在一瞬间停下拔枪,集中所有的精力开了第一枪,然后瞄准最具危险性的兜帽男的眉心。 无论是理性的判断还是直觉都告诉他,这个人最不好惹。 “东西拿出来。”兜帽男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有些奇怪。 说话的对象显然是戴着旅游团太阳帽从酒店里走出来的男人,但兜帽男的视线并没有从刘澈身上移开。 刘澈用余光瞥了一眼另外一位,跟踪对象似乎是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往口袋里掏了一下,动作又停住了。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他颤声道。这个人意识到了自己不自觉的动作,强行把自己从服从的本能中托里出来,弱弱无力的问着戴兜帽的男人,声音越来越小,“说好的明明不是这样……” “劳驾先来后到,讲点礼貌。我的忍耐有限度,小心枪不长眼。”刘澈冷声道。 “……抱歉?” 戴着太阳帽的跟踪对象似乎意志相当不坚定,又下意识的道歉,但他往两人的方向看去,似乎这两位都在看着对方,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看他。 兜帽男却没有在自己被手枪威胁的情况下吭声。 这两个人显然是认识的,刘澈做出了判断。 无论熟悉不熟悉,太阳帽的男人认得这张兜帽下的脸——或者说是这双眼。 令刘澈最为诧异的是,无论有多么熟悉,这个戴着太阳帽的家伙居然依旧没有试图逃跑? 寂静的对峙持续了片刻,刘澈做出了决定,一边仍然举枪对准了兜帽男的眉心,一边缓慢的向两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条子总有缺点,老是不敢开枪。”兜帽男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这次却显然是对着刘澈。 老是? 刘澈不为所动,继续着自己缓慢靠近的动作。 太阳帽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实质性的束缚,试探性的退后了几步。 “别动。”对峙中的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太阳帽被吓了一跳。但这时他却似乎机灵起来了,扭头就要逃跑。 麻烦了。刘澈情知不妙。 两个人一个要跑,一个有明显的危险性,其中一个还似乎要杀死另一个。两个和自己身形相仿的男人,两个敌人之间却并没有合作关系,他最开始的任务要防止的甚至是其中一个的逃跑。 那么他现在……究竟是要保护人还是要抓人?究竟是要管住一个还是管住另一个? 刘澈心里有如一团乱麻难以决断,注意力无可避免被分走了一瞬间。 就在这个刹那,兜帽男突然动了。 他一把抓住了就要开溜的太阳帽的衣领,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就这么像是小鸡仔一样被他拽了过来,一大块人体,挡在了他和刘澈的中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顿。 “东西,拿出来。”他重复道。 太阳帽终于有极为充分的理由可以两股战战大惊失色了。他再次把手探向自己的裤兜,颤颤巍巍的寻找着什么。 有了人体盾牌,他不用再顾忌自己的眉心被刘澈的枪指着,刚才用来抓人的手制住了太阳帽背过去的左手,而另一只手卡在了太阳帽的脖子上。 刘澈并不是完全没有开枪的时间。 这个兜帽男说对了,他确实有所顾虑,不敢随便开枪。 无论怎样,现在兜帽男被解除了武装——匕首还躺在附近的地上。作为警察的刘澈有许多的顾虑,现在的他也没有开枪的理由。 有什么理由?难道要说因为这个赤手空拳的男人感觉上似乎非常危险,不开枪就处理不掉? “你要掐死他。你觉得能拿这个来威胁我?”刘澈开口询问。 这时附近的声音只剩下太阳帽掏着裤兜的声音,衣料摩擦窸窸窣窣。 兜帽男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刘澈暂时放下了枪。 酒店里出来的太阳帽没有足以被枪毙程度的威胁,而兜帽男的人体盾牌用的确实娴熟。刘澈目测,自己并没有能够避开太阳帽的要害杀死或者解除这位力气颇大的敌人的开枪手法,这人的自我保护做的滴水不漏。 也就是说,这一点威慑目前并没有太大的用场。 “警察同志,救救我啊!”太阳帽一边掏裤兜一边惨嚎道,“为什么啊,钱我不要了还不成吗?兄弟你是警察吧,我只是个被骗来找东西的无辜……” “快拿!”兜帽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哭诉。 他掐在太阳帽脖子上的手突然收紧。 太阳帽呃了一声,脸憋得通红,暂时没了声。 “如果你想活下来的话,放开他的脖子。”刘澈开口,镇静道。 兜帽男似乎是觉得这条子的对话方式有些稀奇,声音有了些别样的语调:“为什么?” “如果他死了,我就可以开枪了。” 有理由可以开枪了。 虽然刘澈还没有到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的脸皮厚度。 太阳帽刚开始能够喘口气就瞪大了眼睛。这时,他在自己裤兜里颤抖的手也停住了。 被指示要拿出来的东西,他找到了。 “我……我拿出来,你可以放我走吗?”太阳帽两头讨命,嚎哭道,“你不要骗我啊!” 兜帽男重复:“你拿出来,交给我。”却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刘澈却淡淡开口:“你拿给他,他会立刻解决了你。我建议你直接反抗,你们同是成年男性……” “十秒,你不拿给我立刻会死。” 太阳帽却似乎完全没有主动反抗的意识,只是茫然的听着这两人以并没有什么激情的平淡语调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平交流。 太阳帽知道兜帽男很强,因此不敢直接对抗,完全没有反抗的冲动。刘澈暗暗记下。 “或者你也可以威胁他,”刘澈话锋一转,“你的手可以活动,比如如果杀了你,东西立刻就会毁掉。” “撕掉我也可以拼回去。”兜帽男并没有被威胁到。 那东西是一张纸。要素在刘澈脑海里一闪而过,渐渐拼凑出了事件部分的原型。 既然是一张纸……刘澈有了一些微妙的判读。兜帽男多次强调要拿到东西,应该就是为了这张纸而来的,对太阳帽动手,或许只是顺带附加的工作。 “如果把那张纸撕碎扔出去,你能确保在这里捡到需要的部分吗?” 寂静的对峙本来又要开始,可太阳帽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 “我……”太阳帽自己还没有动作,行为却被一顿分析,声音有些弱气,不安地踌躇道,“我的兜里有打火机,警察同志,你看我是不是要……” 不仅是兜帽男肉眼可见的一僵,连刘澈都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 火焰不留情,这张纸的信息如果很重要的话……他也许会因此错过一条珍贵的线索。 无论能不能抓到这两个人。 但这也确实是最好的威胁手段。 太阳帽似乎是觉察到自己掌握了一些有力的优势,一咬牙,从兜里掏出了两个物件。 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贴在手指已经摁在打火按键上的打火机上。 “你敢动我就摁下去!”他拼尽所有的勇气大声嚎叫,“警察同志救救我啊!” “你这是在威胁我?”兜帽男被他气笑了,手刚要收紧,却在分神之间感到一阵风从侧面袭来。 他卡着太阳帽脖子的手一松,迅速转为格挡的姿态,抵住了刘澈的拳风。 可和兜帽男直接起正面冲突并不是刘澈实际的目的。 刘澈顺势抬腿,一个横扫,连正面挡住的太阳帽一起踢了过去。 他并不是无法从另外一边袭击兜帽男,而是想让太阳帽也同时失去行动的能力。 这明显同样是一个动机不纯的人,在一对二需要全部处理的情况下,必须提前限制他行动的能力,避免真让他在混乱中逃跑了。 太阳帽似乎对兜帽男有着不敢逃走的本能恐惧,但对刘澈可没有。 虽然一直高喊着什么警察同志救救我,但并没有当真依赖警察的意思,想开了要从兜帽男身边逃开以后,他望向刘澈眼神里的小心思是藏也藏不住的。 兜帽男没法替挡在自己面前的太阳帽格挡,也为了避免自己直接接到这样的冲击力,在刘澈出腿的一瞬间侧身甩手,任由太阳帽直接被踢了个正着,一声痛呼。 但兜帽男仍然没有松手,仍然用左手擒着太阳帽的背过去的左手手腕。 无论如何,平衡仍然被打破了。 刘澈的攻击让太阳帽无法自己保持站立的姿态,兜帽男也难以再把他当做盾牌使用。 “想活命就松手。”刘澈继续开口,但动作没停,再次举枪,“不要乱动,东西必须给我。” 这次说话的对象是两个人。 无论是松开抓住太阳帽的手,还是松开抓住兜帽男的手。刘澈对此势在必得。 可与此同时,兜帽男刚刚格挡的手再次举了起来。 他的手上同样出现了一把手枪。 “我可不用做你们这种开不开枪的搞笑选择。”他嗤笑一声,眼里流露出一道寒芒,淡淡说道,“我只知道,扣下扳机,我会非常爽,特别愉快。” 刘澈的瞳孔一缩。 太阳帽被踹的腿软,挂在兜帽男的手上。但他的手还是扣着那一张纸和打火机。 却还没有按出火花,只是面露痛色,死死的扒拉着,像握住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连刘澈都看不懂,太阳帽究竟是害怕兜帽男,还是害怕烧毁这张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纸片了。 “你们……我……我要按了……!”他虚弱无力的威胁道——虽然很遗憾的并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这又是未曾料想到的局面。 第二十六章 逃离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自从第一把枪出现,广场上注意到的人群就作鸟兽散,纷纷离开。 即使是注意不到这边发生的冲突的人,也因为人群的躁动在互相的询问当中了解到了情况,在同样了解到情况的安保人员引领下纷纷离去。 现在的酒店广场和马路人行道,已经是空无一人。 再次回到了平衡的状态,刘澈却有些焦虑。 他早先在电梯间跟踪太阳帽的时候和邵梓发过信息。他们交流了目前已知的资料,刘澈也告诉了邵梓自己要跟踪的这位是个进门的太阳帽男子。时间不多,刘澈也没来得及细说,更料想不到往后事实的的情况会有多离奇。 但那时的状况仅仅是一场寻常的跟踪正要开始,他跟师兄报备一下自己和嫌疑人同时离开的事实。 信息共享时,刘澈虽然已经知道邵梓找到了作为此行目标的韦若薇。但刘澈也同时明白,为了保证证人的安全,一对一的保护韦若薇应该是邵梓不明白这边情况时的首要目的。 虽然没有详谈,但韦若薇之所以躲躲藏藏,必然是因为恐惧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刘澈这边正和人剑拔弩张,临时掏出手机和邵梓打个电话发个短信找他过来帮忙也像是天方夜谭。 可如果要打破僵局,他目前能想到的最优解也只有这么一种。 在他的从刚才到现在,所有分析构建出的价值取向区间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不同的目的。 兜帽男想要杀人、取物、逃跑,太阳帽只想要逃跑。 而刘澈自己则属于目标比较远大的一位。他想把两个人都抓住,最好同时保住那张被太阳帽揉成一团的破纸,可以说是相当的贪心。虽然境遇如此尴尬,但这顽固的野心还是消磨不掉的。 这东西虽然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兜帽男一直想要,太阳帽拿来当宝,必定不是什么无所谓的东西。 刘澈也眼馋。 但他在不动声色的表象之下默默眼馋的不是什么可能存在的宝贝玩意儿,而是这里面隐藏着的秘密。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破解这个再次出现的僵局。 刘澈望向对面的兜帽男黑洞洞的枪口。 在所有与这一系列案件相关的事件当中,这是第一次有持枪的敌人出现。 这也是刘澈丝毫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景出现的理由。在这样的和平国家的和平年代,和其他城市一样,昱州市对枪械的管控足够严格,别说公然持枪的匪徒,连拿着玩具枪招摇过市的小朋友都会被好脾气的巡警招呼来细细盘查。 从各类凶案中包含枪械袭击的比例就可以看出,即使是少数持枪的匪徒也都仅仅是持有着还未建设起来的旧日遗留物——早被淘汰的那一类枪械,甚至包括几十年前的土枪。而类似现役军警装备的那些高级货色,哪怕在明面上出现一两把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即使在城市的阴暗面,刘澈曾经听某位作恶多端的落网连环杀手这样说:要在昱州市的黑市里搞来一把正经八百不丢人的新式手枪,无论是花销还是四处找人的精力都已经足够徒手干掉百八十个目标,装饰性意义更大于实用性意义。反正也舍不得开,不如买个模型玩具挂在腰上,干挂着不用,就是玩儿——还要轻快的多。 然而以刘澈的视角来观察,从兜帽男举起的速度来估算手枪的重量,这把枪似乎并不是模型,甚至形象有些类似于他曾经在一瞬间见过并记住的款式。虽然他并不能直接辨认出来,但以他的记忆力,只要回到局里阅览一些可能的图片,就能找出它的真名。 出现了这种东西,这一系列案子的严重程度恐怕要再升一级。 虽然刚才事发到现在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恐怕这附近已经有人额外报了警,兜帽男也开始缓缓后退,举枪和刘澈对峙的同时拖着哀嚎着的太阳帽往后走——他们或许有交通工具在附近。 “想跟过来吗?”兜帽男看着随着他们一起走来的刘澈,脚步不停,“要不要猜猜,我什么时候会开枪?” 别说保不保得住太阳帽的性命了,现在刘澈发觉自己都有些自身难保。他自问确实没有兜帽男这样的缺少顾忌,即使同时开枪,也不能保证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最重要的问题在当下。现在,该怎么做? 与此同时,邵梓和韦若薇的讨论已经基本落下帷幕。 邵梓皱着眉,看着自己手机上拍摄下来的,韦若薇所说的“遗物”拓本的照片。 那是一张写了几行潦草符号的一张薄纸。 “我确实留了档,但警官,请不要随便给人看到。”韦若薇坦然道,“最近很多我做过的事只是因为我发现我父亲的习惯是这样,这样做来继承他的一些经验。虽然他提过不要直接违抗那些人的作为,但我看,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忤逆的事,结果却还是这个结局……我留了个心眼。但是,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因为这种事,让我和我的家人和他一样丧生。” 她已经跟邵梓讲明白了她一些看似难以理解的目的产生的原因。所有她现在所做的选择,大体都是仿照如同惊弓之鸟的韦高驰。除了说的最后一点,一张由她女儿的描字练字本上撕下的透明纸,用来瞄下了“遗物”上的内容。 但同时,她不敢去打印店进行复印,因为害怕韦高驰口中无孔不入的那些人会直接察觉,甚至不敢拍下照片,因为害怕自己作为家人早被完全监控。只敢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她的情绪和抉择从来都不只有一种色彩,为了家人的安全,她必须在她所能想象到的范围里做到极致。 拓本上写下的内容,显然是一个密码。 从邵梓目前所知的角度开始推理,这可能暗示着一个地点——一个藏有真正遗物的地点。但这并不是一个密码学普通受训的刑警能在短时间内解开的谜题。 韦若薇注意到邵梓似乎正在困惑于密码的内容,于是也暂时噤声。但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外面似乎有些异动。从餐厅里侧可以看到外面的大厅,大厅里的人似乎突然多了起来,而且气氛似乎不太寻常。 她一时神态紧绷,凝神观察。 “邵警官,外面好像有事情发生。”她最终确认,终于从虚假的平静中脱离出来,有些紧张,“难道出事了?” 邵梓这才回过神。 他的手机也在这一刻响了。 “喂?” 本来想挂断,但看到打来的人,邵梓还是叹了一口气,向韦若薇交代以后接起了电话。 “我刚回去,听说你在的那个酒店有人报警。”梁安有些稀奇的在电话的另一头问道,“不就找个人吗,你们干了什么?” “……报警?”邵梓懵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报警的人说什么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梁安叹了一口气,“说是目击到有人被劫持,还有枪。目击证人搞不清楚情况,说的话挺乱,一会儿说一把枪,一会儿又多出来一个,然后说离得太远看不出实际情况,也不敢过去。你和小刘不在一起,是不是他干的?要不我现在过来?” 邵梓刚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往韦若薇的方向瞥了一眼,还是应了一声好。 “什么情况……”一边解释刘澈说他在做的事,一边把一些自己这边的信息发给了梁安,邵梓还是摸不着头脑。 另一边的梁安放下电话,朝着身边的人耸了耸肩。 “听吧,巧了,我得去帮忙。” 申请刚刚提交,时机刚刚好。 江秋却看着他屏幕上显示邵梓刚刚发来的图片,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看出来了点什么了?”梁安开着玩笑,启动了车辆,“我可不记得你还学过……” “这几年学过,有点经验。”江秋直言不讳,“我不建议我的合作伙伴保持这么武断的态度,你这样的反应让我觉得很奇怪。” 梁安也没表现的尴尬,于是把手机递到了副驾驶,不怀好意似的笑了笑。 “我还要去收拾烂摊子,那就先麻烦你了?” 江秋倒不在意他直白的安排和布置,只是安静的瞟着那屏幕上的内容以及邵梓额外做出解释的一些字样。 “我们的警员有配枪,在这以外,你觉得真的会有两把枪吗?”梁安却在这时开口,用余光往江秋的方向瞟了一眼。 但实际上若有所指,江秋也知道他有着什么怀疑。 “和江卓应该没有直接关系,你放心。”江秋作出了回复,但语气并不坚决。 梁安眯了眯眼,似乎在琢磨其中蕴含的意思。 “但愿如此吧。” 第二十七章 目的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这回惹祸的又是哪位?” 江秋在刚才拿出的平板上写写画画,抽空往开车的梁安的方向瞧了一眼。 他还挺入戏,解密的草稿做的一板一眼,有模有样。 梁安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不是确实在离开的几年里学会了比以前还要的多的东西。 但他知道,如果确实让这人专心研究过这些繁杂的理论知识,说不定还真能派上些他期望以外的用处。 “出差刚回来的警员,你不认识。”梁安顺口答道,“以前你也没可能和人家碰过面,最晚到你离开的时候他还不在我们队。不过我也好久没见他了,最近也就通过电话。” “你觉得在那座酒店外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顺口一提,江秋转头过来,继续追问。 “你的密码解完了?”梁安却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 他目前确实也还是一无所知的状态。邵梓不明所以,他比邵梓更加不明所以。 毕竟梁安所得到的信息也仅仅是邵梓知道的刘澈跟踪的事情,以及报警人混乱含糊的描述——连除了两把枪以外的人物关系都弄不明白。 为什么好端端的两个人会变成三个?他也很想知道。 但直接说自己没搞明白,未免有些丢份。 “我翻译出来了。”江秋却有些奇怪的看过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显然,他已经有些感觉到梁安把自己当成一个单纯的花瓶的事实了。 但事实上,江秋并不仅仅是一个确实能够“辟邪”的吉祥物,又或者是一个纯粹的理论方面的巨人、实践上的菜鸟——像梁某人希望的那样。 似乎更不好骗了。 梁安握着方向盘,暂且安静了片刻。 “要不,我们再谈谈密码的问题?” “看上去是个地址,”江秋顺手在地图上一查,“表达的方式很不聪明,只是需要找到思路。” 他顺带着调出了一个新闻网页。 “用的只是最简单的同音替换密码,多个符号对应一个相同的英文字符。但这并不是原创的秘文,所以我会有些印象。”江秋一边说一边调出一个新闻的页面,“我以前看到过这些字符,虽然没有详细的去记他们代表的含义,但也对这些符号大致的长相有些印象。只要查到原来的文本,对应一下……” 他打开的页面是一篇两年前的新闻,标题是典型的故弄玄虚的体裁,把连环杀手的“事迹”讲的神神叨叨,颇为唬人。 “你的意思是,这还是一篇公开的秘文?”梁安有些惊讶。 “其实还是拐了几个弯,并不能说是完全直接的解法。”江秋眨了眨眼,神情更加专注。 “这篇秘文的符号都来自于五十年前一篇连环杀手留在案发现场的著名密码。秘文在案发以后的三十几年都没有被解开,直到最近两年才得到了一篇足以让人信服的答案。但是,我找到的对应秘文并不是‘正解’,而是在破解过程中产生的一个著名的‘错解’——所有的十几个‘错解’之一。” 这也许就是他在已有答案的破解过程中反复做草稿的原因。 梁安其实自己也听说过这个秘文的存在。但他并没有江秋这样过目不忘,连秘文的字符都能记得清楚的记忆力。 新闻上的内容略有些浮夸,但大体的内容是明确的。 这一连环杀手的秘文曾经引起解密的风潮——因为那位杀手所在的国家的警察组织曾经酬以重金,寻找能够解开这一密码的人。 但同音替换的密码倒推能够产生的可能性极多,解开不仅需要智慧,还需要穷举的努力和一定程度上的运气。 之所以存在错解,也是因为这些解答确实貌似能翻译出秘文,形成完整的句子,但其中的描述大多支离破碎、稀奇古怪,只是勉强凑出的结果,看不出什么原委。 在互联网时代开启以后,甚至出现了一个专门公示相关解法和过程的网站,每一个可能的突破都被收录在其中。包括那份被使用的错解在内。 几十年来,数百上千个破解密码的爱好者都久战不下,甚至有人觉得会不会这只是连环杀手的一个恶作剧——秘文只是单纯胡乱写下组合的符号,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两年前,将杀人凶手的动机和行为完全阐明的最终翻译结果被公布,一切的谜团都水落石出。 “两年前解开的密码,确实不太可能成为十三年前的组织共用的秘文。”梁安嘶了一声,做出了推断。 “也就是说,为了让知识水平不一的成员能对应找到密码本身,同时避免成员直接持有加密方法会造成的秘文内容泄露,能够直接查到的公示秘文是最佳的选择。只要知道秘文的来源,再了解到错解的公布人姓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直接找到秘文对应的信息。” “本土化做的还算不错,”江秋补充道,“原本的密文是英语,而这里用的是拼音。” 如果这些隐藏的秘密都用同一种方法加密,因为成员的受教育程度不同,过于复杂的方法可能会导致自己的秘文自己都无法重新解答。但一个写在纸上的秘密,直接用白纸黑字来描述实在是太过直白,也不应当。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这么快的找到答案。 “也就是说,这是那个人拿到的所有信息。”江秋作出了当下的总结,转头看向梁安,“怎么说?” “我本来打算对付对付恐怖分子,没成想突然还要玩玩寻宝游戏。”梁安敲了敲方向盘,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这边多出来的那把枪解决了吧。” 他们也到达了酒店的地点。 梁安开来的是自己的私家车车,车上没有警笛,也没有直接告诉别人自己身份的东西。 酒店的广场上现在也多了些人,估计是那让人害怕的事情已经结束,当事人已经离开了现场。 外来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在这附近乱传不太明了的消息,或者维持秩序。 来的路上琢磨了一会儿,但车停到路边,梁安还是多观察了几眼。 当着几十几百个人没头没尾的问话,梁队长也没经历过这场面。但无论怎样,总该从旁人口中确认一下实际上发生了什么。 联系不通,邵梓那边仍然被困在酒店里。 不只是外面大堂相当拥挤人多眼杂,更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也许处在危险境地的女士,他实在是不便抽身。 梁安非常清楚,刘澈是一个做事堪称周密的同伴。 能够剖析事情的本质,综合所有的因素在一瞬间得出最佳结果,他在短时间内做出的抉择,一般都是当前状况下的最优解。 如果没有这种冷静的做出正确判断的天赋,运气极差的他恐怕早在任务中丧生了。 而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和邵梓没有直接的联络。这只能说明,他暂时不能和邵梓联络。 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连刘澈都被限制了联络的行动,恐怕那看到了两把枪的证词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试着打电话过去,发现他的手机之前突然关机了,”邵梓在电话中急急说道,“我觉得很奇怪。” “也许他留下了线索。”梁安做出推断,“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主动断掉联系方式。从我的角度看,刘澈可能干了些大事,但不便直接跟我们交代。” 这里是目击事件的人声称看到枪和人对峙的地方。 梁安琢磨着。正在这时,江秋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转过身,顺着江秋手指的方向,梁安看到了一个坐在广场角落灌木丛旁,在小板凳上左顾右盼的小孩。 他的手上似乎拿着个黑色的手机,当宝贝似的捂着,用很是紧张又很是期待似的眼神环视着四周。 “拿着手机却不玩的小孩……”梁安眯了眯眼,“真可疑。” 这年头,哪个替自家爸爸妈妈看手机的孩子能忍住不乱动的?就算是不被允许小娃娃也起码该眼馋的多瞧几眼,除非这根本就不是自己家的东西。 更何况,这孩子的眼神会死这么奇怪。 事出意外必有妖。 “刘澈手机是什么颜色的?”梁安边走边在耳机里问,“我好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那家伙换了手机没有。” 电话对面的邵梓回忆了一下:“天青色吧,是手机壳。你找到他的手机了?” 他记的居然还蛮清楚。 “小朋友,你手上这东西是附近捡来的吗?”梁安俯身,以尽量亲切的语调询问。 小孩刚才就看着梁安走来,却在他靠近时有些犹豫了:“叔叔,我明明看见你刚才在附近下的车,你真的是失主吗?” 梁安也不在意,面带微笑的拿出证件:“叔叔是警察叔叔,这次来就是帮忙把东西还回去的。” 小孩也看不懂证件的内容,但看得出警徽的形状,只是将信将疑的把手机递了过去。 江秋站在一旁,总觉得好好的讨要失物被搞的像是拐小孩一样,充满了忽悠的气息。 “是这个吗?”梁安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但邵梓看了以后,得出的结论是说不是。 “奇了怪了……”邵梓有些迷茫,“真就这么巧吗?” 梁安却一拍脑袋,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起码在本市,警员的手机都是特制的,内置跟踪定位的芯片,无论开关机都能被随时追踪。 “邵梓,既然你那里动不了……”他安排道,“你看看能不能查一下刘澈手机的定位,我跟过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十八章 跟随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梁安很是直白的下了结论。 “我怀疑,咱们的小刘同学是把跟踪对象的手机给偷了,再换上了自己的。” 这是能解释极其巧合的掉在事发灌木旁的手机唯一的可能性。 江秋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疑惑发问:“为什么这么想,难道你们真的有教人怎么偷东西的选修课?” “江同学,我觉得你可以去掉话语里对我隐约的攻击性。我想我已经洗心革面了,友好的态度更有利于我们的合作。”梁安诚恳的发出请求,“这只是个人行为,顶多是稍微有些普及化了的个人技能,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不良风气的一种……” 江秋面无表情,作势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除了梁安为首的这些“散户”,周边派出所和一些支援的辅警也纷纷赶来。虽然仅仅是有枪支出现的目击证词,甚至没有人听到过枪声,但对于这种热武器的目击,哪怕更大的可能只是一个模型,也会引起足够的重视。 邵梓查到的实时地点已经被发了过来。 令人毫不惊讶的是,刘澈手机的位置已经蹿出了几十公里。但在最近的目击证词当中,持枪的人却是徒步离开的现场。也就是说,刘澈的手机绝不可能在他自己的手上,梁安的推测被初步的验证了。 “按你的说法,手机是那位姓刘的警官用来标记跟踪对象的道具?”江秋放下了假意捂耳朵的手,提出问题。 “他也许确实不能和我们直接通话,只能用这种方法尝试进行暗示,只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梁安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很刁钻,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也许目击到的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我们的对头。刘澈被其中的一个限制住了,只能着眼于那个人身上,但另一个他不想放跑,所以只能用这种下策来追踪他的踪迹。” 他也确实猜想的八九不离十。不过以刘澈向来糟糕的运气,这种情况的出现也不算特别离谱——在他的身上,再超出预想的事件出现都很难让人意外,这也是刘澈虽然靠谱,却难以找到固定搭档的主要原因。 有人支援,邵梓那边按理说已经空闲下来了,可以把韦若薇交给其他的辅警保护。 但他却有些犹豫。 “梁队,我觉得韦若薇最好……不要让她刻意的被保护起来。”邵梓语气凝重,“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继续监视她,如果她在后续的保护中被发现和警方有联系,她的亲人会有危险。我们总不可能让她家里的所有人都与世隔绝。” “你是什么想法?”梁安正色道。 这件事其实和保护唐千的宋乔雨所处的两难困境是一个道理。虽然韦若薇极力配合警方调查,但她本身其实抛却交给警方的信息,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譬如唐千嚣张的挑衅。这样的她,反而是被发现和警方的合作会更加的危险。 现在她能够暂时隐藏身份,躲在酒店的角落,以后呢? 邵梓一边说着,一边删除了酒店监控里自己和韦若薇对话前后的内容。 万一那些人真的这样神通广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查到这些来往,那可就不得了了。 除此以外,邵梓还有另外一层顾忌。但暂时还没安全的机会说清。 “韦若薇怎么想?”梁安更关心这一点。 邵梓也叹了一口气:“说出这些话的人其实就是她,一开始我觉得不加以保护有点扯淡,但想了想貌似还是有些道理。” 韦若薇确实是一个胆大的女人,但她想法也算是有理有据。 “或许我们可以和保护唐千一样,派个人在周围守着。要能打的,还必须是生面孔……只能找一队二队借人了。”梁安咂了咂舌,“你去找俞英健问问?最好是空闲的女警,和韦若薇交流会比较方便。” “我还以为你要把小刘要走。”邵梓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因为梁安的任性落了单,再搞些花活怕不是得在办公室里坐到结案才能有出门的机会。 “都参与到这种程度了,他哪能算是生面孔。”梁安奇道,“而且就他那履历,市里大小黑道保不齐都有认识的,保不齐真碰上几个那可就不得了了。再说了,他这运气去贴身保护人,被保护的那位还活不活了?” 运气实在是一种很玄学的东西。 刘澈本人对此也无奈至极,但同时只能试图适应相当坎坷的过程,顺便挑一些和他一样能够应对突发状况的搭档,避免自己的霉运殃及他人,哪怕是一点点微末的可能都要尽量的避免。 邵梓也能算是其中之一。 除了现在梁江两人寻路追踪的移动的手机位置,值得担心的就只剩下了刘澈本人位置这一件事。 虽然对手持枪,但刘澈并不是能被轻易降服的人物。能在坐拥无尽霉运的情况下存活至今,他的应变能力母庸质疑。 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确实令人担心。 要么他还没有解决问题,要么他现在暂时找不到联系的方法。 邵梓也只得等待。 而梁安这边,情况却稍微有些不同。 “这又是什么变道。”梁安看着不断更新的地址,头都要大了,“开的这么飘,我还以为他要开车开上天。他是觉得后面有人在跟他车,想用车技要把他甩掉吗?” 江秋有些无言:“你难道不是在跟着他走?” “我要知道目的是什么,当然得操心这个人逃跑的过程。”梁安说的理所应当,“起码现在可以知道,这家伙很慌张,生怕有人跟上来找他麻烦。多研究研究过程,说不定还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意外的收获不知道有没有,意外倒是真实存在的。 一个小时以后,在一座城市另一头的立交桥下,手机信号指示的地点停滞了。 那原本应该是流浪汉定居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有了新的居住地点,这里被完全闲置了下来,只剩下一些破败的遮雨摆设,以及丢弃不要的半条破旧被褥。其他的生活用品倒是被搜刮的很干净,明显能看出来只是一座生活的遗迹,一个被抛弃的残骸。 但在遮雨的破败木板的背后,他们发现了信号的终点,也是意外的源头。 那是一具新鲜的尸体,戴着前沿压下的太阳帽,身穿红色T恤衫,黑色运动裤。 而在检查尸体开始的一瞬间,虽然从未见过这个人做了什么,也没有和正面面对这位仁兄的刘澈有过信息的交流,梁安在这时知道了这个人或许存在一个特殊的身份。 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纹路特殊的勒痕。 第二十九章 多余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周边的环境荒凉但不僻静,离这个坐标最近的有人经过的场所就是不远处的公路,车辆来往,传过来悠远的喇叭声。 梁安蹲在地上,玩弄着路边的杂草,神情依稀有几分怅然。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不咱们先注意一下礼节,哀悼哀悼吧。” 可是他刚毫不犹豫的从死者身上扒拉出来刘澈的手机的样子历历在目,完全看不出居然还会有这么多严正的顾虑。 “你搞什么?”江秋觉得疑惑极了。 “我们这边就这么点人,要么不在,要么调去酒店那边的现场,待会有别的支队过来。”梁安指了指自己车停的方向,这才说了实话,神情无辜,“会带上法医,莫云晚最近特喜欢研究我们这边的案子,所以她估计也要来。你想避避吗?” “为什么要避开?”江秋更听不懂了,神情茫然,“我一不是逃犯,二不是犯罪嫌疑人……” “行。”梁安也干脆应下,叹了一口气,“可以的话表现的自然一点,只要别让她看出来点什么……” 梁安清楚,如果让那家伙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把她崇拜的江学长也牵扯进这种危险的案子里,不知道会因为气愤和好奇心惹出什么祸端。有些事,像邵梓这种略微知道一些轻重的聪明人知道了没什么,但莫云晚这种既聪明又没有直接关系的家伙,贸然调查恐怕真的会自找麻烦。 冒着风险接触的人只他一个就够了,再多,他可算计不过来。 江秋的身份特殊,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危机的概念,但就连江秋自己都不知道,背着他本人的情况下,莫云晚对江秋身上发生过的事究竟悄悄的表现出了多少的求知欲,因此给意图隐瞒的知情者梁安下了多少的套。 实在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 支援的车辆来的很快。 “身份暂时不详——身上没有携带能够显示身份的证件。”梁安拍了拍俞英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加油啊俞队,我们家几个擅长这些的都忙着,拜托你们了。” 因为负责的案件特殊,三支队是专业人员和辅助人员数量最少的小型队伍——因为这种特殊类型的案件也确实少见。 原本的人数不多,只是为了寻常情况下不要太多人处于闲置状态,即使只是处理旧案,没有新的任务的情况也能把人员利用到位——刘澈的出差也是因为闲置的近况。但在非常时期,三支队也会因为人员短缺,拥有一些寻求帮助的特权。 俞英健插着兜,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然后他招手,示意旁边紧跟着他的实习生走远些,又和梁安一起站在墙角,算是隔绝了旁人听到的机会。 全市的案件都由三个刑侦支队负责,队长次次出动的情况只有三支队有这个情况。除非社会影响极其严重的案子,很少会有一二两队的队长亲力亲为的情况——因为确实没那个时间。 但这次纯粹的人员支援里,俞英健亲自前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作为老友的邵梓刚好根据梁安的嘱咐请求帮助,针对的又是保护隐藏身份的证人这种问题。而对这种保密水平极高的问题,当然更适合当面进行交流,俞英健也就顺带蹭了过来。 拍照取证的二支队人员围在尸体的旁边,低声交流着获得的信息。这是第一次被发现的尸体,虽然第一发现者是三支队的队长本人,但由二支队支援接手,还是需要流程上进行重复的确认。 “忘了说了,为了标记跟踪对象,我们队的小刘手机刚刚在这人身上。”梁安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临时扔进兜里当gps用用,待会还要还给他,可不能收去当证物。”说着他还亮了亮被自己提前收缴起来的“天青色”手机。 “别说的像是我还能找你要回来一样。”俞英健神情依旧困倦,还往自己的太阳穴上抹了点风油精,头顶翘起来的毛都没空打理整齐,“资料待会整理好会发给你们,先说说哨子交代的那个啥正事。不是我说,你们缺人缺的可真会找时间,工作手机都交代给人帮忙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躺下睡一会儿,结果哨子那边一个夺命连环call,还非说要我自己来找你问清楚详情……” 梁安也不急,就听他抱怨,然后交代了一些要求和注意的事项,尤其说明白了不能让人知道有警察保护的事情。 “不仅要面生,靠谱,还最好是女的?”俞英健终于有了些精力睁开眼,“拜托啊老弟,哪个队里女警不是当门面用的。你这是找保镖还是找特工?” “这些条件也不用太严格。”梁安想了想,“只要靠谱一点,能自然的不让自己的存在感太强,又能模拟一个警察以外正常的身份就行。能完全不暴露最好,主要目的还是确保他们一家的安全……” “动不动就想到灭门,这么听来你们这案子有够邪恶混乱的……”俞英健虽然没好气,但还是直接应下,心里也自己有了人选。 他也没有太过深究,毕竟自己手头的案子就足够操心的了。 解决完这方面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目前的存在的尸体。 附近的主干道确实有监控摄像头,但达不到完全还原行进轨迹的目的。虽然之前很长一段路程里,跟踪的明显是车辆。但后续一段时间里,步行占据了更多的时间。恐怕凶手逃离的时候采用的也是这种最适合躲避视线的方法。 法医所在的法医勘察车从远处驶来。 “俞队,”梁安突然想起刚才被自己叫去附近逛逛的江秋,“法医来的是谁?莫云晚?” “是她,咋了?”自己在旁边交代完事情,俞英健好不容易提起的精神又过气了,风油精的数量都提不起来,艰难的抬起他耷拉的脑袋,“她听说是支援三支队,直接就上车了,积极的很。” 梁安偷偷摸摸啧了一声。 这个人依然是死性不改。他可不信什么纯属好奇的鬼话。 第三十章 失误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邵梓坐在酒店门口的长椅上,开始拨打梁安的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他还没有来得及吱一声,对面就传来了一个问句。 “走失儿童找到了?” “……”邵梓稍稍沉默了一下,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大龄儿童——交代完事情发生的经过,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刘澈,“自己回来了,算是找到了吧。” 破案方面,梁安哪都不错,但除了不守规矩这个在自己内部惹麻烦的特性以外,也就是时常出现的一些过度谨慎的态度让人适应不来。 比如现在,邵梓有理由怀疑,电话对面说话的梁某人身边又有哪个他保持警惕,不想多暴露案情信息的对象。 为此甚至不惜给这么大一个刘澈冠上儿童的名号。 他把刘澈交代的事情发生经过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其实那张很有用的纸,最后是落在了我们找到的这位仁兄的身上?”梁安奇道,“其实并没有。但凡这个人身上有点能看的纸片,都被找不到他身份的二支队鉴证人员传阅疯了。” 说着,他还回头瞅了一眼旁边几个忙碌的家伙。 离奇的是,指纹数据库和面部识别数据库都找不到这位仁兄的存在,所以只能依靠年龄,性别,相貌这种资料主意筛查了。 事实上,这种情况在发展到现在,办个证甚至开个银行电子账户都要按指纹的社会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了。虽然大多数收集的指纹数据库仅仅是私人公司和客户沟通服务的保险,并不直接纳入警方的数据库当中,但一般人显然更容易在处理社会保障上的个人身份信息的时候录入资料。 正因如此,光是寻找身份这一步就像是大海捞针。也还好看面相这个人应该确实就是本国人,要不然捞针的范围更广,恐怕得直接跨越大洋。 刘澈在旁边注意到了邵梓忙的事,凑了过来。 他略微有些尴尬,或许是因为一场没打成的架——其实他也并不想打,只是目的没有全部完成,难免扼腕。 这事说来有些哭笑不得。 刘澈只能说,自己也许是高估了对手,也许忽视了一些本该注意到的事实——但更大的可能是运气根本没让他有合适观察角度的机会。 对手当然指的不是鬼哭狼嚎的太阳帽,而是那位看着狠戾的兜帽男。 虽然刘澈也确实没有抓住那个家伙。在发觉问题以后,持枪逃跑的那位自然逃的爽快,而刘澈更是要追查另一位的下落。虽然留下了线索,但他也怕那人身上的重要证物就这么丧失了。 太阳帽的逃跑是在因为向兜帽男交出纸片以后奔命的逃走,而在刘澈假意争夺的肢体接触间,用偷换太阳帽裤兜里手机的方法标记了这位看上去不太聪明的逃亡者。 他必须对付手拿纸片的兜帽男,因此这也是当时最佳的选择,既标记了太阳帽的位置,由他逃跑也可以避免在警察面前产生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简单谋杀,又能够专心追捕兜帽的男人。 为了避免枪支造成伤亡,刘澈出言促使兜帽男离开了尚有人员聚集的广场。当然,能劝动也是因为兜帽男本来也不想在这样的视线当中久留,这个问题上两人有着同样的利益需求。 他们其实都不想开枪。刘澈不开枪的原因自不必说。而兜帽男,他虽然嘴上逞能,但也知道这么大的动静警方一定在赶来的路上。他的枪上可没有消音器,一发子弹就算不能致人死亡,都像是活生生的信号弹,跟他想要带着东西逃走的目的背道而驰。 而兜帽男自己也不能确定解决不解决的了这个难缠的条子。 对于当时的战局,刘澈是这么判断的,后续的事实也证明他的结论并没有错。 但在他们的对峙,乃至后来爆发的搏斗的间隙,反而是刘澈发觉了他们的争斗这件事其实毫无意义的事实。 兜帽男试图用一些聪明的方法逃脱困境,比如用那张纸片做胁迫,让刘澈放弃追逐的时候。 但在那时,刘澈发觉了一些端倪。 不产生正面交火,一切都可以奉陪,只要拖到援手赶过来这位就自然只能束手就擒。他本想趁乱记住纸片上的内容,利用自己还算优越的记忆力,即使无法取回也能在脑海里留个存档,以免无法得到其中的信息。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兜帽男手上的纸片竟然是个假货。 不能妄断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而言之,他手上的东西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刘澈虽然没有近距离看到过纸片本身,但能察觉到太阳帽一开始掏出的和现在兜帽男手上的纸片完全不是一种质地。虽然在搏斗中可以察觉到那个人并非普通人,但那显然是个专长上明白怎样杀人搏斗的莽夫,没有这种眼力。 正因如此,他才权衡利弊,终止了那边信息上无果的追踪,让兜帽男自以为得手后逃离,赶紧保证太阳帽那边追踪的进度。但他返回以后,也告诉了这边支援的警员他们对峙的主干道,因此可以由一些随时可以调取的交通录像,派遣车辆搜查附近来地毯式寻找兜帽男的踪迹。 只是地毯式的搜索框不框得住这么一个行动敏捷的大高手……这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但可惜的是,正如刘澈惯常糟糕的运气,俗称点儿背,他本来应该算是没有任何逻辑问题的理性判断,却并没有得到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追踪尽头,一具没有遗留物的尸体终止了这条通路上所有调查的进程。 但还好,韦若薇的大胆让邵梓获得了信息。 “我有问题。”刘澈其实有些愧疚。 邵梓其实一直听的心悸,他越来越把宋乔雨的话当回事了。 能和刘澈打平的家伙,即使互有忌惮,出手都带着考量,能造成这种现象的人绝对不容小觑。更别提那人拿着的是一把真枪——手枪的形态和一些图鉴数据对比,得到了眼里极佳的刘澈的肯定。虽然没有开枪,但在搏斗间根据一些运动的轨迹可以判断出绝不是轻量仿真的模型。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出现的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肯定宋乔雨一时兴起的告诫。 不仅仅是和刘澈交手的口罩兜帽男,令人疑惑的杀手还有一名。 留下太阳帽尸体的那位神秘人。 时间上,和刘澈一直僵持的兜帽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这么远的地方。 那么这又是另一个人。一个凭空出现,在意料之外的状况下果断杀死了一个成年男子,又凭空消失的人。 原本预定要杀死太阳帽的人无疑是那个被牵制的兜帽男,而这新的凶手又是一个不明来路的奇兵。他的手法神似之前清算中的人物,但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有待商榷…… 无论是梁安,还是邵梓,都只能做出假设:这个人的到来,难道也是意外中的一种临时调度? 那个从灭亡中重生的组织,在威胁旧日同伴的日子里实行清算的主体,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规模?又掌握有怎样的力量? 第三十一章 身份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这是很罕见的情况。 “尸体死亡时间在一小时以前,误差不超过十五分钟。也就是说,这位太阳帽先生,就被勒死在你们到达现场以前的十分钟以内。” 莫云晚站起身,神情漠然的摘下手套,扔在一旁拿了一旁的免洗洗手液搓了搓手,然后相当刻意,希望引起他人注意似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法医室里现在只有这么两个人,连江秋都因为目前回到局里的人太多,自己说要呆在外面的车上。 “不知道该说你们是运气不好,还是追着的逃犯死的太巧。”她的视线转到梁安身上,“详情还得问问你呢,梁队。”结尾的两个字说的极慢,似乎是主动打上了加重的记号。 语气公事公办,但她的神情古怪,绝对不是惯常完成任务以后如释重负的神情,相当可疑。 梁安有些头疼。 他知道,刚才江秋被和俞英健对话的他落在一边,自己自然是不好意思去接触调查的陌生二队刑警的,自然只有说得上话的熟人,也就是莫云晚,能被当做临时交流的对象。 只不过不知道究竟是谁找的谁,江秋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还是莫云晚眼尖突然发现了故人。总而言之,这女人估计已经知道了自己把她所崇拜的学长带来一起追捕逃犯的事。 估计在她眼里,这是不守规则的梁队长做出的又一件毫无意义的离奇事件,在正常人眼里这种行为令人大跌眼镜的同时,作为非正常人的她又会再有一些调查的兴趣,甚至是利用套话找到一些方向。 梁安是真的不怕这家伙当面指责自己,死皮赖脸虽然不是他的强项,但也不是不能临时试试。主要这种隐藏的怀疑和调查又确实有自己破坏计划的可能性。虽然这可能性几乎接近为零,但一向推崇谨慎行事的他也不得不防。 “死者的身份还是没法确认?”他带着思绪主动转移了话题,出声问道。 “面部资料的数据库范围搜索已经扩大到全市,仍然没有结果。受害者恐怕确实没有留下这么方便寻找的信息,现在只能在失踪报案的资料里临时排查……” 太阳帽身上携带的东西已经被纷纷搜刮了出来。 确实没有刘澈和邵梓那边提及的纸片,只有裤兜里的一串钥匙,一包纸巾,以及另一边的一个打火机。按照手机讯号描绘出的行车时间轨迹,能够分析出太阳帽恐怕是在一个特定的地点上车,直接开往这个最后的终点。 至于刘澈偷换的手机是在钥匙那边的裤兜里找到的。 其实做出举动的刘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手机居然能够追踪到最后一步都没有被发现。本来在他的考量当中,趁着太阳帽一时恐惧,能够记录下他一段时间的行进方向,就能发现他乘坐的是哪辆出租车进而进行追踪。然而,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自己兜里的手机。 然而太阳帽并没有在行走速度的前进以后做出任何停留的举动,而是立刻转为行车速度——这说明,他坐的恐怕是私家车。要么是有人在某处等待他进行接应,要么是他自己开车离开。 梁安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前者,有其他人进行接应,那么就不需要再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更何况一个坐在别人车上的人必定有充足的时间动自己身上的物品,那么刘澈偷换的手机可以轻易的被发现。 现代人,很少有放着身上的手机不动,干坐在车上等待到达目的地的类型。太阳帽没有拿出手机进行交流,这也证明他确实是没有这个机会——比如自己一直在开车看路的状态,而且本身做出了按照原计划进行交接的决定。 做出更换而不是直接置入,本身就是为了太阳帽暂时无法察觉这件事的同时,能够确保他无法和他人达成联络。而受害者能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和人街接头,或许说明,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他们约定的接头地点。 至于经历危机的太阳帽为什么仍然选择了按照原计划进行接头,这就是另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了。 然而他们现在仍然持有可以调查的资料。 太阳帽被刘澈换下来的手机。 手机有被加密,这在警察的手里并不难破解。但奇特的是,这手机虽然自带指纹解锁的保密系统,甚至还有面部识别系统,但全都没有开启,用的是最原始的密码解锁方式。 “可能这位真的比较传统,或者听了一些夸大其词的营销号的说法,说什么指纹和面部识别解密都会暴露隐私……”梁安叹了一口气,“也许是这样,也不一定没有别的理由。总之,这样看来,数据库里没有他的面部识别和指纹信息或许也是理所应当。” 一个人的手机里,总不可能完全没有自己留下的痕迹。 手机里资料的内容不多,只有通讯录里存了一百来个联系人。手机里面的电话卡自然早被找出,太阳帽的身份在一番折腾以后浮出水面。 他叫叶泽北,三十四岁,是某家小型创业公司的老板。 说是年轻的老板,实际这个公司的规模不大,收支从一开始创立的几年开始,就一直在亏损中无法维持平衡,现在已经几乎付不起仅有的员工的工资,面临倒闭但尚未实现。 资料上人物的照片和太阳帽尸体的长相完全一致。 这样的人,似乎和韦高驰很是相似。面临经济危机,虽然一个是在很久以前,一个是在很久以后的今天。 但调查这个人十三年以前的过往,那时的他似乎在大学里做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在外省上学,有家庭的资金支持,也没有特殊的收支信息流入。总而言之,无论是所生活的地址,还是人生的经历,都和那时在昱州市进行活动的组织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他们这还能顺便召集一些新人不成?” 梁安实在是有些疑惑。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属于“新人”的资料,和他们的预想不太相符。 那不知现状的组织状况未知,但预料中的情况是支持不了新人的加入。 连旧事都没有解决,哪有空闲去信任或者威胁新的加入者? 那么又出现了了一个问题。 最近的叶泽北身上,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二章 有人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又要去哪?” 梁安刚结束自己的讲述不久,系上安全带,转头看着面露疑惑的江秋。 “叶泽北的家。”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舒了一口气,“趁着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之前,还得赶紧确认有没有一些留在他家里的证据。” 车再次行进在马路上。江秋坐在副驾驶,两手那种他那用来记录或者分析,整理思绪的平板。 平板上是笔记本样式的备忘录,一行行的字迹写在其上,版面整洁,字迹工整,字体端秀清新,很是漂亮。 每次梁安见到这场面总觉得哭笑不得,虽然自己也有用记录本或者电子设备记录案情的习惯,但江秋总把这种事做的像在教室读书做笔记的学生,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学习——直接能拿上讲台当板书的类型。 “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好学生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 “我是指法医报告的部分,”好学生当然有着认真探究的态度,“很多地方都没有讲明白,是不是不太完整?” 梁安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小江同学,法医得出所有结论做出具体报告需要时间。这么点消息是我提前去找你那学妹,直接问的。如果你想试试参与法医工作,用来提高破案的效率,我是肯定没意见,想来姓莫的也不会拒绝——怎么,你想去和那具即将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约个会?” “你对法医有误解?”虽然是个问句,但这明显已经快要成为一个写进结题报告的定论。 察觉到江同学又开始下定义,梁安叹了一口气。 “法医做的绝大多数检查项目都是无用功……”梁安在红绿灯路口踩下了刹车,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是,一些细微的地方往往能够给人一个绝佳的惊喜。即使是盖棺定论的完美结局都有逆转的可能。这就是法医学工作的厉害之处,表象虽然大多和事实一致,但隐藏在表象以下的……” “你能不能再说回那些浅显的话,这样不适合你。” 梁安精心准备的台词又被噎住了。 “你看,连我都不计前嫌了,你怎么老还是喜欢和我对着干。”也就是他还开着车,不然估计得展现出自己能表演的表情里最委屈的神态,作为回应。 这是少有的他从其他人身上学到的应对方法。俗称大概叫做耍赖皮。 江秋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过去。 然而梁安并没有回应这个表情,一是因为他正在开车不方便,二是因为……再次的扯淡之下,他确实有些心虚。 “实在不行就当我没说。”他最终还是补充道,“但要合作,总不能和以前一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警局到叶泽北的家有一段路程。 这也是梁安几乎分秒必争,利用警员调查地址的间隙,一边跟江秋讲解完案情,一边共享已知资料,然后在得到信息以后马上出发的原因。 如果说案件的调查是一条直线旁边无数的分支的探寻,那么梁安的办案方式就是一条尽量全部包揽的并行线路,无论是利用少数的同僚得到的信息,还是自己进行时间管理,他都做到了极致。 即使这样珍惜每分每秒的赶路,到达这个地方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叶泽北的身上本就有一串钥匙。梁安也带在了身上,但那东西还保存在证物袋里,不知道有没有指纹一类需要保存的证据,能完全不拿出来的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他还顺带留了个心眼,和楼下的物业说明白一部分的来意,是找的物业要的房东地址,再找房东要的房门钥匙。 已经知道了叶泽北是个落魄老板,他的房产早被变卖用以抵债,现在只是租住在这个勉强算得上体面的小区,因此。 略加对比就能得出结论,拿来的门钥匙和证物袋里的钥匙串上其中一枚的纹路相符。 木板门在吱呀的响动里,缓缓打开。 室内很安静,居室的灯都处于关闭的状态,再加上窗户的窗帘拉起,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昏暗笼罩下的房间厅堂。 从这个房间在第一道视线投射在其中开始,就这样处于一种静谧安详的氛围当中,似乎确实只是一个屋主不在的寻常住所,桌上的抽纸盒都。 但第一个走进这个房间里的梁安……却总由直觉觉得,这份安详当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怪异感。 家具位置摆放的恰到好处,像是供人参观的样板房一样的按部就班,如果非要给出一个形容词,或许就是缺少生活气息。 唯一的乱象或许就是茶几上的盘子里放着两只香蕉,表皮焦黄带着点黑,早就熟透了。但在这之外,一切的摆设都井然有序,挑不出丝毫的差错来。 而那位刘澈在酒店遇见的胆小又嚣张的太阳帽似乎不太一样。 如果说他的表现矛盾是迫于武力威慑时的选择性妥协,那这时出的反差就是更令人难以理解的事实。 从最直白的角度分析,一旦把那个人放在这样的场景里,红配绿毫不讲究的穿搭无疑会显得格格不入。一个人居住的地方往往预示着一个人的性情,虽然也有对外光鲜亮丽,对内在家里邋遢不堪的存在,只在对外展示自己时竭尽心力,但反其道而行之——对外邋遢,对内整洁的情况,可就比前者鲜见的多了。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反差,很是古怪。 梁安走到房里,示意江秋在外面等他,戴上手套。 但在他刚步入房间里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一点更浅显的异样。 卧室的方向似乎传来了房门转轴转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动偷摸的从不远处传来,不刻意的分辨甚至会以为是风声。 但风声……可不会呈现这么犹豫的一收一放的状态。 屋里有人。 梁安神情一滞,但在一瞬间下了结论。 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很具有攻击性,反而有些畏惧? 于是他后退了两步,退到门外,稍作补救似的敲了敲门板,正儿八经的大声问道。 “屋里有人吗?” 说的好像他退了两步就能抹去历史,改变他已经自行闯入了屋里的行为似的。 站在门边,被他的突然后退影响的江秋也同样退了一步。他并没有听到门里的响动,只是奇怪于梁安再一次的奇怪举动。 卧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个人。 梁安目不斜视的上下打量着这位仁兄,反倒是江秋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梁安,发现他似乎无动于衷,更加疑惑不解了。 第三十三章 相似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走出来房间的是一个穿着和屋内摆设一样体面的男人,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只是走出房间的步伐有些犹豫。 “您是……?”他看着站回门外,理直气壮的好像他从来没有走进去过的梁安。 “我是警察,姓梁。” 梁安公事公办的作出身份的解释和证明,这些熟练的做法他早就驾轻就熟。但同时,他也有些诧异的察觉到江秋在他背后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卧室里走出的男人在解释下也逐渐确定了眼前男人的身份,不再有那种以为是闯空门小偷一样的怀疑态度,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位不速之客。 “那……梁警官,有什么事进来说?”他试探的问道。 梁安开了灯,也被这陌生人领着带了进去。他身后跟着不知道为什么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是想要提示着什么的江秋。 被扒拉的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几次,梁安着实有些好奇。 也不是走神,只是他第一次见到江秋身上出现这么复杂又纠结的态度,更是一种带有目的性的动作,同时眼神里带着深深的疑惑,甚至有些隐约的审视——这种视线还不是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而是走在后头的梁安自己。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开口,实在让人百爪挠心。 梁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是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和江卓有关?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梁安开口发问。 男人微微垂首,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我叫叶泽南。”叶泽南整理了一下衣领,似乎觉得自己的表现还不够体面,缓缓说道,“只是来找人的……” “你和叶泽北是什么关系?”梁安讶异道。 一旁的江秋神情更怪了,连坐在对面的叶泽南也愣了一愣。 “我们是兄弟,我这次就是来找他的……” 梁安似乎有些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悄悄转移视线,看了一眼似乎明悟了什么的江秋。 恐怕是瞒不住了,不过也没什么。 “是双胞胎?”江秋也终于开口,只是顺带着瞥了梁安一眼,倒是没有太多余的表情。 叶泽南点了点头。 “很抱歉,但是我们今天就是为了他来到府上的。”梁安干咳了一声,又开启了公事公办的模式,“令弟去世了,就在几个小时以前,是谋杀。” 真遗憾,他本来是想趁出来调查的机会,刚好把通知家属这种难做的活计,顺水推舟的赖给二队支援的警员的。 “原来是这样……这……这样吗……”叶泽南似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刚顺口说出前面五个字,反应过来谈话内容时脸色开始变化,被信息冲击的脑海里一时有些茫然,伸手拖住了自己的头部。 趁着这个机会,梁安皱起眉观察了一下这位家属的长相。 但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叶泽南似乎受了些打击,缓了约莫有两分钟才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梁安也能理解这种情绪,这也是他不太愿意干这种通知的事的原因。 虽然因为少有接触所以并不擅长,所以还需要时间来构想最合理的方法。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想开口安慰,却被似乎完全清醒过来了的叶泽南的开口,直接打断了措辞的过程。 “我这次来,其实本来就是因为联系不上他,所以用他给我的钥匙过来他家看看……没想到……梁警官,你们来调查,是要找什么东西吗?请便吧。”他苦笑一声,但笑的部分非常勉为其难,像是想要刻意的表现出正常一些的神态。 梁安倒也没想到这位会这么好沟通,直接把事情的发展推进到了大结局的水准。 按照叶泽南的说法,他也刚到这里不久,只是想在这等叶泽北回来,所以顺带就坐在里面了。不开灯也是为了省电,毕竟只是等人,而卧室也有空调,自然比外头开起来节省。 倒也省了梁安的事。 梁安忍不住为家属的善解人意道了个谢,从沙发上站起身,眼神示意坐在这的江秋,像是想要他做些什么。 江秋还愣怔了片刻,旋即明白了梁安的意思。 梁安是让他和叶泽南进行交流,而他自己争取时间,更好的寻找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一般来讲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种情况在梁安这个人身上出现这种情况,很是奇怪。 江秋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清了清嗓子。 直到一切临时的调查过程走完了过场,全部完成,离开这套房,他都还有些疑惑不解。 “听出什么了?”梁安按上电梯的按钮,看叶泽南并没有从房里出来,转向江秋。 江秋盯着他,然后叹了一口气。 “别光叹气啊,我可还等着你得出结论呢。”梁安探头,“我想通了,与其把这么一个大学霸当花瓶用,不如让你如愿发光发热。怎么样,开心不开心?” “你是脸盲?”江秋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岔开话题。 梁安面上一僵。 “所以你才永远不老实叫人名字……为了认错以后方便改回来。那你是怎么认人的?” “体态,身高,发型,头发的颜色,长度和……数量,还有卷曲程度也有区别,不久前见过的还可以看看衣服。”梁安舒了一口气,耸耸肩,“当然,还有鞋。不过有的人会撞同款,有的人还比较讲究,每天都穿不同的鞋。” 江秋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不自觉回忆了一下。 “没错,说的就是你。”梁安坦然道,“小少爷,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叫你少爷了吧?” 江秋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梁安继续往下说的话果决的打断。 “因为你穿的太不重样了。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他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真的让我很难办。但放心,你其实总体上是很好认的,我不至于认错了人,结果冲着别人叭叭出我们的计划来。” “……为什么?” 梁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 “你果然很少照镜子。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和别人不太一样?” 闻言江秋看了一眼电梯的门,刚好楼层到了,但还没有开门。 “什么不一样?” “瞳孔的颜色。” 江秋转了回来,神情有些古怪。 他也不是没照过镜子,他的瞳孔和别人一样,但不知道是哪个基因出了问题,纯正的黑色以下,色素略少,颜色较淡,阳光下显得更通透。 但他注意到的东西其实不在这里。 “那是不是你一不小心碰见江卓,也会不小心把事情抖搂出来?” 他和自己父亲长得几乎完全一样,体型也相差无几。 自从江秋完全长成,恐怕体型这方面,在江卓老去,身形萎缩以后,这一点在两个人才会产生区别——如果他能够长命百岁,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还没等梁安继续解释,江秋也打断了他的回应,又道。 “我的衣服大多是他找人给我买的,几乎都是同款。” “年龄我总也是看的出来的,只是脸盲,别把我说的和傻子一样……”梁安咂了咂嘴,很不满意。 电梯的门打开。 “我和叶泽南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他的情绪比较负面,我稍微问了一些他们家里的情况,和叶泽南对叶泽北的了解,基本和现实没有出入。” 江秋看着电梯外的光景,开口说道。 不得不说,江秋的思维有的时候也是相当的跳跃。 或许是和人学坏的习惯。 “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梁安的笑容颇有深意,转头看了过去,“或者你说,你看出了几个问题?” “……你想考验我。” 这又是陈述句。 “不是说让你表现么,说嘛。” 江秋犹豫了片刻。 “两个。” 第三十四章 借口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第一,无论怎么解释,在卧室里等人回来的行为都相当可疑。第二,他说他是为了来这里寻找叶泽北,但叶泽北手机上并没有近期的未接来电记录——不然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打回去呢?他的手机里有几百个联系人,明显不是什么‘工作专用机’。” 问出问题的人姓梁,回答问题的人名里带个安。 有时候江秋真的很不解,为什么几年过去,一个起码表面上还算正常的骗子,会变成一个表面功夫都敷衍起来了的骗子。 人,难道也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行退化的吗?这或许是一个新的议题。 毫不觉得自己的自问自答有什么问题,梁安继续自己的判断。 “所以啊,虽然这位叶泽南看上去很配合警方工作,很理智也很克制,甚至让我有点小感动。但也不能随便相信他的话,要发现他隐藏的东西,知道了?” 江秋没有回答,只是跟着他走,听梁安一个人自说自话。 “你要是说‘你在教我做事的话’,我应该会回‘我确实是在教你做事’。”梁安并没有任何动摇,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解释,停下脚步,站定在停车场的尽头,“比如现在,叶泽南如果不怀好意在楼上观察我们的动向,我该做的就是在他身边留下监听器。” “你做了?” “不,我没有。”梁安坦然答道,“也是两个原因。第一,我没有合适的机会放在合适的位置;第二,这个叶泽南虽然不够缜密留下了漏洞,但相当谨慎。我到了叶泽北的卧室里,里面的空调确实是开启的状态,但温度并没有稳定——因为空调性能会导致一些实际情况的差异,我才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为了验证这一点。这样一来,显然这个状况是我们进门后,他在慌乱之下,为了解释自己的行为留的后手。” 这样粗略的后手,也是得出前面对叶泽南这个人判断的主要原因。 “你的意思是,他是在找借口?” 梁安很是自信,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也就是说,在警察来过的地方,他会本能的收敛自己的行为,因为害怕而不敢多做,也不敢多说。所以这个行为其实并不会有现实的意义……” “其实你只是没有找到机会放上去。” “但安上去也没有意义。”梁安耸了耸肩,“我猜他会一声不吭的回去,然后立刻换下衣服,在袖子上领子上一顿瞎找,实在找不到就立刻放进洗衣机,胆战心惊的让自己冲个凉。说不定洗衣机里衣服洗好都不肯晾起来,非要保证假设挂在衣服上的电子设备被冲掉或者冲坏,或者直接让洗好的衣服在洗衣机里呆上七十二个小时,保证把根本不存在的监控装置里的电放完才敢穿上……” “你是要说,你不安上去,其实只是为了让他不起疑心?”江秋不太信服。 梁安赞叹道:“不愧是江少。” 江秋仍然很是怀疑这位忽悠人的惯犯,但话题又被梁安顺带的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倒是想知道,你和莫云晚说了些什么?” 江秋被他的突然转折闹愣了。 “为什么路上不问?”他实在很是不解这个人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我过去找她,她很惊讶,犹豫了半天,问我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表情很奇怪,你叫我不要告诉她太多,我就说我还没吃饭,然后有人找她说可以去查看尸体,立刻就走了。” “……这个就不必撒谎了。”梁安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无所谓,我可是怕被‘江秋保护协会会长’找上门来。” 莫云晚一直崇拜作为优秀学长的江秋,但并不像是那种小粉丝对待偶像的态度,更多的可能是像那种……类似于妈妈粉的关爱。 虽然她称江秋为学长,但实际上年纪比江秋和梁安两个人都要长几岁,只不过这是在学习生涯里反复跳级的江秋自己造成的问题。 这种态度在姓莫的身上,其实相当与众不同,甚至值得思考。作为偶像的前车之鉴有个陈文锡,虽然不至于脱粉回踩,但在形象破灭以后莫云晚对他的态度实在不佳。 而在江秋的身上,她却体现除了相当程度的宽容,虽然态度依旧和对别人一样的疏离,但其实能看出来其中细微的区别。问题存在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江秋再怎么说都是个只比梁安小一岁的青年人,问题在于,恐怕那个性格古怪的女人自己做了母亲的时候,都不会对自家孩子有这种程度的关爱。 “你不是叫我瞒着她……” 江秋还记的挺认真,只是贯彻的未免有些过于彻底了。 “你掂量掂量,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就行。就算你怕暴露行踪,大不了就说全都是定的外卖咯。” “你们警局的饭堂……也有外卖?”江秋一皱眉。 梁安终于算是想起来之前吃的什么了。 他反思了一下,认真的回答:“打个电话就送上来那种,其实……应该也算?” 平心而论,虽然那些食物的卖相不佳,但无论是营养、口味还是打包包装的稳定程度,都是杠杠的好。 如果非要发展外卖业务,那应该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叶泽南也有问题,谁都有问题。”梁安回想了一下所有的遭遇,不由得奇道,“这些人怎么正事不做,整天都这么遮遮掩掩的,既不坦率又不省心,只想着怎么骗人,可太折腾人了。” 这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正常,只是这位口中说出这句话,未免过于违和。 叶泽南的立场,又成了一个新的谜团。 一个新的被清算者的家属,一个新的身怀秘密的人。 作为叶泽北的双胞胎兄弟,叶泽南是叶泽北的哥哥,一个能够共享家门钥匙的亲人——兄弟俩的父母都在外省的农村生活,两兄弟是在这个城市里能够互相依靠的唯一的亲人。 而作为他自己,也有充足的资料表示,他是一名高学历自由职业者,涉及的行业很多,大学修习的专业是电子信息方面的科目,成绩极其优异,但并没有在硕士毕业后深造,毕业后只是有时凭借学历信息接一些公司的外包工作谋生。资金陆陆续续随着一些电子合同的签订在他和雇主之间流通,没有任何问题。 换而言之,他的社会身份和资产情况都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像弟弟叶泽北一样极其缺钱的情况出现。 这样的人,穿着板正的西装,尴尬的在亲生弟弟的房间里被当场抓包,会是因为什么? 梁安拍了拍江秋的肩膀。 “另外,作为三支队里职位最高的支队长,我现在就要通知你,江少爷。现在你说的应该是‘我们警局’。咱们协同办案呢,要讲究团结。麻烦把所有的措辞改回来,新鲜出炉的江顾问。” 第三十五章 下课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讲台上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实在令人犯困,曾经好学如陆遥,也忍不住有一股睡意涌上心头。 吴老师很是贴心,以照顾新同学的名义,给陆遥调到了按照她作为老师的经验判断,最难以被老师和同学发现异样的最佳位置。也正因如此,她在观察和监视唐千的同时,也可以悄悄在柜筒里使用手机,跟进最新的案情进展。 当然,包括那个最新去世的奇怪人物,叶泽北。 陆遥眯了眯眼,感觉太过细微的动作或许会影响意志,于是为了强行振作精神,又往唐千的方向看了过去。 正经端坐,脑袋抬高,看着黑板目不斜视,手上还不停地做着笔记。 仿若教科书上画的那些个好学生,挑不出半点错处。 她都开始有些怀疑,梁安这么大费周章集中在唐千身上的注意力是不是有些过了。也许这小子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做完了就回归正轨,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不过下一秒她又打消了这个看法。 似乎陆遥自己在甚至更小的年纪……做一些不太合父母老师心意的事的时候,表面上也是这样一副乖巧听话的情态。 可能有诈,可能有诈…… 她在心里默念道。 按兵不动,不受影响,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刚好这节是吴老师的课,还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她也比以往大胆许多,手提电脑都放在了抽屉当中,而不是书包里。 “今天提前五分钟下课,先去食堂吃饭吧?” 吴老师和蔼的声音简直如同仙乐,不只是其他的同学欣喜若狂,陆遥也心头一震。 还有这等好事? 身为曾经的学生,她心里第一反应就差点把吴老师看成了慈祥和蔼的活菩萨。 为了不被饭堂的钟点束缚手脚,她自己都是提前带了三明治过来,而这么几天的观察,她也发现观察对象唐千居然也是自己带饭的类型,根据宋乔雨那边为了详尽传来的消息,居然还是自己在前一天晚上提前做的。这或许是他和其他同学唯一的不同。 整个教室的学生哄然散开,在吴老师要安静些的告诫中,如潮水退却一般涌出了教室。 如果是平时下课,应该还会有小半的学生留下,因为教室离饭堂太远,紧赶慢赶也要排很久的队。但提前五分钟……意味着基本上不用遭受排队的痛苦,连好学上进抓进每分每秒学习的优等生都会被不用排队节省下的几分钟所诱惑。 教室里只剩下五个人。 站在门口监督同学有序离开的吴老师、站在吴老师身边拿着课本和试卷等着问问题的杨乐歆、还在写作业的唐千、准备干饭的陆遥、以及杨乐歆的同桌——一个低着头看着柜筒里的漫画,还不时往杨乐歆的方向瞟一眼的女同学。 哦,原来是问问题的急迫,压过了节省时间的诱惑。 真好学啊,陆遥咋舌。她也就来了几天,但每天下课后的课间几乎都看着杨乐歆问不同老师问题,一个人就顶了别的好几个同学的量,真不愧是班长兼任的学霸。 留在教室里的女同学的行动也不让她感到意外——这些天,无聊的陆遥也稍稍留意了一下这个方向,察觉到了一些基本的人际关系,女同学名叫朱璃,和杨乐歆形影不离,上厕所去饭堂都一起,估计是她相当亲密的闺蜜,在一边背着班主任偷偷消遣,一边等问完问题的杨乐歆一起去吃饭。 一日三餐,偶尔晚上婶婶不在家唐千就要在学校解决两餐。因此,唐千也不是完全不去饭堂,为了保证这孩子一直在视线中,不看丢了,陆遥其实也去过一次。 饭堂不一定要用饭卡买单,也可以使用饭票,最正常的操作也应该是随大流用饭票买饭。陆遥可不觉得这些小崽子吃饭的速度能比得过也算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她自己。 只不过里头排队排的实在太过热火朝天,令人望而生畏,所以陆遥自己也退而求其次,选择敬而远之,饭点在人群里嚼完自带的三明治了事。 人声嘈杂的饭堂当中,一行行整齐的队伍宛若朝圣般,朝着一个个序号编码的窗口缓慢涌动。学校的学生不许带手机,因此队列里的同学只能拿着小本的参考书开始复习,比起专心学习的,更多的人只能在和同伴闲聊嬉闹,以及张望最前面窗口里喷香的饭菜里消遣时光。 或许唯一的幸运是这饭堂的饭菜看上去还算不错,香味也扑鼻。陆遥就很馋自己跟踪时坐在旁边的同学铁盘里淌着金黄色汁水的大鸡腿,多看了几眼,搞得人家还以为这位同学是不是吃不上饭才带了三明治,施以同情的眼光。 当然,为了避免这种自带三明治还在饭堂挤着吃的行为暴露自己的行径古怪,她挑了一个相对隐蔽些的地方,只有少数不会多想的人才发现了她这样的行为。 要不是亲眼看过排山倒海的学生嗷嗷待哺的盛况,陆遥又怎么会觉得,决定提前下课的吴老师是菩萨呢? 这样的恩赐,抽屉里已经放好饭盒的唐千仍然是无动于衷,用笔在最后一道数学题上写了个行云流水的解。 然后打开饭盒,作业题竖在眼前,底部搭成一个稳定让整个作业册立起来的三角,眼光定在上头,似乎是要边吃饭边想题。 ……因为高中时曾有一节数学课因为少听一个步骤没听懂而整节课的题目都在琢磨那道题,时间白搭的经验,陆遥对数学课特别敏感。虽然这回不用她听内容,但她还记得,数学课下课后拖堂的老师似乎说了,作业最后一道题可做可不做,太难了,有些超纲。 她就纳闷了,可做可不做的意思,难道不就是不用做? 令人发指。陆遥再次愤愤地下了结论。 有这个空闲的时间做附加题,难道这小子真的是专心学习,准备高考,暂时没有做其他事情的意向? 正在这时,令陆遥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安静的看漫画的朱璃出了声,打破了教室里的平静。 “请……请问……”她站起身,整个人转向了刚打开饭盒的唐千的方向,到现在还低着头,动作有些犹豫,表情似乎有些羞涩。 干什么?陆遥有些警惕。 问题目?问作业?借东西?表白心迹?难道是趁机暗杀? 抬眼看了看身娇体软、个子小小的朱璃,陆遥有些心虚的划掉了最后一个选项,用三明治挡住了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瓜。 第三十六章 异动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远远的瞅着唐千盖上了饭盒的盖子,对着朱璃拿来的练习册上的题目指指点点,在桌上的草稿本上写写画画,陆遥不由得感觉……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然而在另一边的师生交流结束以后,走回来的杨乐歆又让远在教室偏远角落的陆遥的注意力稍稍转移。 她也走到了唐千的座位边,朝着认真听讲当当朱璃说了几句什么,亲昵的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又朝着唐千说了些什么。 然后杨乐歆又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放下课本,在笔袋里翻找出了饭卡,然后独自一人……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留下朱璃和唐千孤男寡女在教室里面对面的积极交流着什么——哦,对,这是忽略了教室角落静静啃着三明治的陆遥的情况。 陆遥的直觉让她感觉自己似乎不应该留在这,但理性和好奇心都让她饶有兴致的看向那个方向。年轻男女的对话传不到她耳边,一米六都不到的娇小少女朱璃,似乎也不会对唐千产生什么致命的威胁。更何况那个少女还神情忐忑的看着唐千这个人,即使不是什么专业的心理学家,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心事重重。 虽然正对着心事重重的少女的男孩子目不斜视的盯着练习册上的题目,同样是心事重重——但对眼前的少女并没有任何感兴趣的意思。 但这不影响陆遥“倒要看看他们在这教室里单独两个人要谈出什么个结局”的心理。 谈话结束的很仓促,出门的杨乐歆似乎并不是直接去了食堂,在门口打了招呼。朱璃好像刚听唐千说完就注意到了姐妹的呼唤,向唐千急匆匆的道了谢就朝门口小步跑去。刚开始还忘了放下练习册,走到门口才发现不对劲,赶紧跑回来,犹豫了一下,又从柜筒里拿出了本单词本。 陆遥顺带着往窗外看去,看到两个女孩似乎都神情舒展,连朱璃都没那么紧张,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哦对了,还要盯着自己的目标人物。 陆遥想着,视线在两个女孩从视野里消失以后转了回去,却正碰上唐千立刻收回的目光。 ……陆遥嘴里的三明治都不香了。 难道被这小子发现了? 她有些谨慎的多看了几眼,顺带回忆着刚才自己目光扫射的方向。八卦应该……不算是正常高中学生不会有的行为吧? 应该可以解释。 况且,之所以她一直认定唐千并没有发觉她这个人形自走监视器的存在,是因为唐千除了刚开始自己作为新来的同学进入班级以后,再也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一眼。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心虚。 应该……不会有正常人想得到,警察会闲到处心积虑在一个高中生身边潜伏,一边回顾学校生活一边做高中班级里的卧底吧? 这不是闲得蛋疼? 宋乔雨还待在屋里,抬眼瞧着密集的房屋间,天上隐约能照射下来的红色晚霞。 晚霞行千里,看来今晚是不会下雨的。 最近他老待在房里,除了悄悄地护送唐千到学校,也没别的出门项目。估计外表的那个婶子都有些怀疑这体育学院的大学生是不是抑郁了,有时候还热心的来敲敲门送点顺带做的甜食。李婶算个包租婆,闲暇时间很多,一有空除了那买股票的小爱好,就喜欢买买菜做做好吃的,偶尔也给邻居送些。恰巧,宋乔雨这小伙子就蛮合她的眼缘,觉得按照运动员的标准应该是个五好青年。 现在宋乔雨的窗台上还放着几颗自制的酥脆牛奶糖。 就在刚才,唐千回了家,吃了饭,然后就继续闭门不出,也没了动静。 宋乔雨也觉得怪。这小子周末不出门,工作日晚上也猫着,难不成真的是啥事也不干了,或者自己在房间里就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真要再发生什么和这家伙的账号有关的事,宋乔雨觉得自己就应该向梁安那边提出个神情,让报备起来好指使陆遥直接骇入这小伙子的电子设备,免得真闹出更多的幺蛾子,自己这个监视的还不知道。 就在这时,宋乔雨发现了一丁点异动。 现在才七点多,连邻家的狗子都叫的欢快,唐千房间的灯却突然关了。 不过一会儿,灯又开了,还闪了闪,可能是开关没按严实。 就算是眯了一会儿,也不至于关了灯就为了歇息这么点时间吧? 然后灯又关了。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唐千推开门,偷偷摸摸的走了出去,往后门的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墙边。 宋乔雨情知不对,自己出了门。 他找的这个位置能看到唐千房间的门,但看不见另一边的动静。所以要察觉事情的全貌,必须自己出门查看。 宋乔雨来到了唐千的门前,拧了拧把手,推了一下,发现门没锁。在宋乔雨几天来的观察记录里,这是很罕见的情况,唐千向来出门进门的第一件事都是锁门。 但他没有进去,而是向唐千刚才在他视线里离开的方向走去,似乎要自己去查看那边的情况。 唐千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严实,风从窗台处沿着窗帘的边缘吹了进去,在窗边的小桌旁拂过,吹在铺平在桌上的练习册上,挑起几页写满字迹的纸张,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 就在这时,这扇被推开关上好几次的门又打开了。 唐千从这扇门里走了出来。 他左顾右盼,察觉四下无人,于是转身回房,锁上房门,自己从窗户里翻了出来,死死的从外头关上窗户,确认了万事俱备,再脚步匆匆的朝正门方向走去。 在他快步走开以后,宋乔雨从一个视觉死角,靠近后门的一栋小房后面走了出来,也往正门的方向走去。 他倒要看看…… 唐千这小子,在这种时候,这么刻意的想要甩开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假装出门,爬窗回来,营造房里没人的假象,然后刻意想要把宋乔雨引走再离开…… 宋乔雨回想起刚才看到发生的事情啧了一声。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玩儿剩了的伎俩。 真以为自己察觉不到房间里刻意压住的呼吸声? 他走到门口,随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以防万一,借着夜幕的遮掩,远远地跟上了那个行色匆匆的少年。 第三十七章 暴露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陆遥?你那边现在有事吗?” 宋乔雨推着自行车,靠边走在街上。 对面安静了几秒。 “咋的了……我刚吃完饭呢。”陆遥似乎有些心虚,“唐千这里出问题了?” 虽然宋乔雨隐约感觉对面刚才好像有咀嚼声,现在还有零食包装袋变形的响声,但还是忽略了那么一点的异样。 “你赶紧开车过来,唐千有问题。我怀这小子费劲甩开我,心里有鬼。 陆遥在对面赶忙应了声,说是马上过来。 远处的拐角处是刚刚唐千左转的地方,宋乔雨推着车跟了过去,速度恰好保持自己在唐千忙着赶路注意不到的区段。 唐千一路上都拿着手机,虽然脚步急促,但时不时低头看两眼。 果然,在车辆来往的马路旁,唐千停下了脚步,站在人行道旁,视线开始在眼前流动的车辆里漂移,似乎等待着什么,但并没有拦车一类的动作。 他在等车。 宋乔雨没有直接靠近,只是停在远处,放下了那辆没派上用场的单车。 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时机紧凑,突如其来。 果不其然,五分钟以后,唐千的手机响起,一辆白色的轿车停靠在了路边。 唐千似乎是在手机上确认了信息,隔着窗户和司机问了几句话,然后就自己上了车,坐在了后桌的一个位置。车辆没有立刻启动,坐在车上的两人似乎交流了片刻行车的终点位置,开启导航的地图确认了一番,然后汽车启动,驶入车流当中。 但宋乔雨暂时没有行动。 因为不到半分钟以后,陆遥就开着车赶过来,停靠在了路边。 宋乔雨上车,和陆遥换到了驾驶座的位置,而陆遥自己赶忙回到了后座,捧起了她的宝贝笔记本电脑。 “白色车,车牌号是……”宋乔雨赶紧把一系列自己注意到的信息都报了出来。这么一点时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唐千上的那辆车已经离开了视野,但显然他之前是在手机上预约的车辆,那么如果是经过注册的出租车小程序,车牌号一定会在相关的档案里报备,甚至车辆的行驶轨迹都会有直接的记录,避免网约出租车交易出现差错。 与此同时,顺着车道刚才白色轿车行驶的方向,宋乔雨开车就追了出去。 这条大道没有多少岔路,那辆白车也不过开出了几分钟。在陆遥查出车牌号对应的网约车信息以前,宋乔雨就看到那辆白车出现在红绿灯路口前的车辆中间。 “宋哥,你是真的欧……”陆遥从电脑屏幕里抬眼,不由得感慨道,“还能有这种操作。” 红绿灯颜色变黄卡的时间刚刚好,作为目标的白色轿车正在他们现在所在车辆的左前方,还正好是停车线前的第一位,再晚一秒都嗖的一下开过去了。对于观察目标车辆这个目的来说,连车牌号的边角都隐约能从这个角度看见,就算宋乔雨不记得车的具体长相也能凭借必须记住的车牌号确认这件事。 宋乔雨没有吱声,只是盯着前面的车辆,确认了唐千还在其中。 唐千一直坐在后座,也很方便观察。出租车规定,为了保护司机的安全,只有小孩和女性才能坐在副驾驶,显然未成年的唐千把自己归在了另外的类别当中。 “找到了。”陆遥继续投入工作中,在红绿灯变回绿色以后完成了阶段性的工作,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不是提前约好的,确实有这辆网约车,今天接了好几单了,包括刚才在app上预约的唐千。这车一直在这附近活动,挺正常的。我去查查看看有没有提供实时位置信息,宋哥你注意别跟丢了,网约车系统质量参差不齐,我怕有的这些管理不到位信息提供不全……” 所幸,一路跟车过去,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宋乔雨也没有跟丢。 “要不要绕一绕,别被发现了?”陆遥有些担忧。 她倒不怕跟丢。虽然网站提供的gps定位信息不是实时顺畅的信息,只是断断续续的有提供地点,但总归是能追上的。 “我感觉那小子已经知道自己被跟上了。”宋乔雨看着前方的路况,“你没发现他这么久了,一次头都没回吗?” 唐千的行事风格一向都很谨慎,不至于自信到连回头都不屑于回头的地步。 更直接的是,宋乔雨直觉上并没有感到前面的车有任何异动,乃至于唐千本身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能吧……”陆遥嘟囔了一声,“我坐在后座又没你那么好的视野。话说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怎么就想甩开你了,干了什么?” 宋乔雨和她详述了一遍。 陆遥听完直咋舌:“挺牛啊。还别说,这方法蛮讲科学的。” “也就是仗着我不敢明着监视他。”宋乔雨没好气的控制车辆转了个弯,“我觉得快到了,车速明显慢了很多,似乎在找地方。” 也确实,在白车载着唐千开始行动的四十七分钟以后,车停在了路边。 唐千下车,朝司机打了招呼离开,白色的轿车缓缓开远。 而宋乔雨停在了不远处的路上——他也找不到什么更隐蔽,更可以藏起来一整量车的地方了。 然后他看着唐千转过身,直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直接来刚?这么不给面子啊!”陆遥夸张的感慨道,“不过确实也没什么难度。” 确实,在必须被监视保护的对象面前一直保持不被发现,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两个人也都有准备,宋乔雨这种一开头就自报身份的自然更为顺理成章。 但陆遥……在唐千中午回头看了一眼以后,她也就释然了。 确实,一个在学期中旬突然出现的转学生,而且还每每和自己处于同一个地方,在那么敏感的时间点往那个地方看,实在罕见。 或者说,对于唐千只存在有没有人在学校监视他的选项,而不是这个监视的人是谁。排除所有事发前在这里的人,结果也只剩下陆遥一个。 所以她的暴露……其实也不难预见。 宋乔雨不意外,只是顺带打开了副驾驶的车窗。 唐千站在了车门外,定定的在车里的两人身上分别看了几眼,在刚才一放学就去下馆子买零食,现在还穿着校服的陆遥身上多停顿了一下。陆遥不嫌事大,还乐呵呵朝唐千招了招手,打了招呼。脱下了马甲,她可就没心没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了。 车上两个人坐着,车边的唐千站着。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会。 “宋警官,如果你在一开始直接追上来……也许我能省下点车费?” 宋乔雨转过头,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小子。 “不,你会直接被遣送回家,然后被关回房里,严正警告,不许出来。” “那我还真做对了。”唐千由衷庆幸的说道。 第三十八章 寻找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所以啊,唐千同学,你今天到这来是要干什么?”陆遥行云流水的开门下了车,毫不掩饰的展露了真容,“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说不定警察哥哥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甚至帮你的忙哦。” 唐千也并不对她的露面太过意外,只是把视线转了过来,试探性问道:“这位警官贵姓?” 看来他以为陆遥用的假名。 陆遥哼了一声:“我就叫陆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别戳穿我啊唐同学,我还想多装一会儿未成年学生呢。” 唐千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来陆遥的娃娃脸确实更像是个高中生,让人实在难以联想成一个合格的警官,反而是作为真相的后者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宋乔雨也下了车,趁着他们寒暄,稍稍检查了附近确实是可停的车位。然后他走回来,拍了拍唐千的肩膀。 “说,还是不说?” 这已经是逼问了。 但不同于以往,现在的唐千显然有所求,不能再保持沉默。他出门时一波三折的举动说明,他是确实的想不受警察干扰完成这个行程。然而被人跟上来……也实属技不如人,无可奈何的结果。 唐千叹了一口气。 陆遥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唐千把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有些疑惑。 唐千盯着陆遥,神情凝重,开口说道:“陆警官,你白天看到了我和朱璃在说话吧?” 陆遥一时间有些疑惑:“看见了……你什么意思?你来这里,难道是为了和女孩子幽会啊。” 说着,她转头看看夜幕下的郊区,奇道:“现在的小朋友这么会玩?” “当然不是……”唐千失笑道,“不过我来这里,确实是因为她。” 宋乔雨在一旁听着,有些不明所以,但大体还是明白了那个朱璃应该是个女学生。 他抬手指了指人行道的另一边,轻声道:“那边是郊区,朱璃的爸爸前阵子失踪了,最后一次和家人外出时就是在那一带。朱璃说她想找人陪她确认一下。” “所以她叫了你一起?”宋乔雨皱眉,“为什么?” 这似乎毫无根据。唐千只是一个高中生,既然有线索,为什么不提供给警方。 陆遥做出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从车上拿起手提电脑,开始在她能触及的数据库中畅游,来验证一些唐千说的事。 “她只是说很怀疑,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唐千摊了摊手,“朱璃的爸爸并不是在他们郊游的时候失踪的,只是那段时间的反应让朱璃觉得很怪,过了几天又整个人消失了。她怕自己是想多了,麻烦别人……” “确实有失踪报案记录。”陆遥查到了记录,“我看看……朱友竣,失踪五十六个小时,有这事。已经立案调查了,有别人在跟进。怎么,有事不找警察,找你这个同学?这不得思想教育教育。”她看向唐千,同样想要寻求一个有说服力解释。 唐千舔了舔嘴唇,似乎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不说就把你送回去哦,我们宋警官开车可快了,都是跟车才拖慢了功夫。你这去程半个多小时,返程他一飙起来,怕不是只要十五分钟,绝对飞速回家。然后顺理成章的就可以让你放了漂亮女同学的鸽子。”陆遥兴致勃勃的威胁道,反被作为同伴的宋乔雨敲了脑壳,委屈巴巴的把手提电脑放了回去。 “除了对自己的怀疑的结论不太自信以外,她似乎不太敢和警察说出自己的怀疑,或者说有些害怕警察,恰巧我……可能在她们眼里比较靠谱。”唐千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的回答道。 陆遥有些疑惑:“你?” “我是学校侦探社的社长……”唐千似乎觉得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虽然没有学校承认,只是学生自己组织的一个……群体。平时也就出出题,做做题……什么的。” 唐千所在的中学是典型以专注学习为导向的重点中学,社团活动基本上形同虚设,能够过审被学校认证的社团也为数不多。 但私下里,满心兴趣爱好的学生也会自己组织一些活动,建了不少社交群组。陆遥也稍微知道一些,但因为在学校并没有经历所谓社团招新的时间段,所以了解并不多。 按照唐千的说法,他原本只是加入了那个群组,参与了其中的兴趣交流,多说了几句话。然后在聊天中积攒了一些学生群体里的信任和威望,作为群主的原社长即将毕业,就看他似乎不错,把群主的位置让给了他。 现在搞推理社侦探社的小群体,多半是对一些自创的推理题讨论和创作的地方,自有一个小圈子。唐千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并不抵御社交,对人勉强能算是有求必应,恰巧对这种事感兴趣,在这种小圈子里很受欢迎。 然后唐千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什么侦探社的社长,只是因为群组里一个群主的位置——他至今觉得自己的这段经历有些不明不白。连委托他的人也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拉个人过来帮忙。 “我觉得挺好玩的。”陆遥评价道,“所以呢?作为侦探社社长,朱璃信任你敬重你,就这么顺理成章委托你做事了?你不觉得怪怪的?”她似乎还挺羡慕,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这位不情愿的“侦探社社长”,似乎已经琢磨着在自己的学生卧底生涯当中,能不能尝试潜入敌营,谋朝篡位,试试当侦探社社长被委托办案的滋味。 “你真的不是自己故意设计的?”宋乔雨在一旁,终于寻思明白了半截真相,出言问道。 看来他眼里的唐千已经有些妖魔化了。当然,宋警官绝对不肯承认这一点。 唐千又沉默了片刻,抬头说道:“她说她本来就决定要来,但想想女孩子到这里不太安全,想找人陪着一起。我也这么觉得,既然知道了有这件事,都是同学,不好不答应。当然,不收费,我不搞非法经营,别逮捕我了。” 这是相当中规中矩,无法拒绝的理由了。 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作为好心路人。 “约定的时间在八点半,”唐千有些无奈,“但她们刚刚给我发了定位,已经到了。” 他打开手机,里面确实有一个定位的地址就在附近。 但陆遥发现了华点,疑惑道:“她们?” 唐千也不太意外,接过话茬:“还有一位,本来如果我不来,朱璃也不可能一个人到这种地方。” 陆遥的心里,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她惊讶道:“难道是杨乐歆?” 唐千点点头。 朱璃热心肠的可靠闺蜜,这不难猜。 宋乔雨是搞不明白他们的学校见闻,只是抱着手臂,在旁边杵着,此时此刻,更像一桩无情的棒槌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走一趟。”陆遥做了决定,“虽然不能暴露身份,但总得帮帮……无辜又可怜的小姑娘。” 宋乔雨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他本来就在等人做决断,并不想自己动脑判断合理不合理。 也许……有自知之明并不算丢脸? “你当真只是想要帮同学的忙?没点别的想法?”他只是在确定结果以后,一边跟着唐千前行,一边多问了一句。 唐千神情有些古怪。 “如果我说不是,你是不是还是要把我扭送回去?” “那倒不至于。” 宋乔雨叹了一口气。 “我们姑且信你一次。” 毕竟,这样看来,需要帮忙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也就多了些帮忙的借口……不对,是理由。 第三十九章 碰头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八点多的郊区旁,夜幕已然笼罩。 跟着导航指点的方向,三个人照着唐千手机上的位置信息,顺着人行道走到一处路灯不多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郊游?”宋乔雨率先发问,“离公路这么近,是要走进去多远?” 被车水马龙的公路环绕的郊游可不太现实。 唐千摇了摇头,他也不太清楚具体位置,只有一点作为局外人的粗略了解:“我做过功课,里面有一片空旷的地方,是草场和林场的交界处,偶尔有植树项目,也有人以个人身份跑去玩玩。那附近蚊虫很多,附近还有蛇出没的报告。”说着,他还拿出了手电筒和防虫的喷雾。 他的功课做得确实足够,准备也充分,也不负被同学依赖的“侦探社社长”的名头。虽然他压根就不喜欢这个称号。 “为什么挑这个时候?”陆遥很是疑惑,“大半夜的来探险,别说找东西,吓都把自己给吓死了,更何况还是有蛇的郊区,深更半夜看不见人……你们作死啊?” 唐千倒是知道这件事,坦言道:“说是朱璃家里管得严,因为高考的事,本来就不许自己随便出门。她妈妈精神状态不好,丈夫丢了,女儿一会儿不见了可能会出问题,所以只能趁着晚修点名后溜出来才能准时回去,不产生任何怀疑。晚修七点半点完名,算上坐车的时间,最快也得八点多了。” 这高中生,勾心斗角的伎俩还挺多。 但宋乔雨是不太在乎,他也拿出了个手电筒,顺便从不知道哪个口袋里掏出把小刀来。 “宋哥,你已经准备好和猛兽搏斗啦?”陆遥看着有些咋舌,“要比比谁更凶残?可别一兴奋,一不小心露馅了。” “我现在是一个热爱野营运动的大学体育生。”宋乔雨干咳了一声,义正言辞的更正了他最新的卧底人设。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办公室里坐久了,最多也是在都市里坐车四处奔走,这种少许人在野外寻找线索的行动,他还是很期待的——就像一匹独狼回归了森林,总该有些本能的兴奋感。 虽然所谓的危险,确实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威胁。 陆遥虽然也有装备,就放在车上,但自己可一开始就没拿出来,凑合凑合跟着宋乔雨用同一个手电筒。 不像有自己一套专业设备的宋乔雨,她随身带着的可都是警察统一配发的道具,上面正面警徽背面“police”字样,一旦拿出来露馅就是分分钟的事。当然,可以解释为崇拜警察而买了网上的山寨同款——这种情况不少见,但总归会添麻烦,增加被怀疑的可能性。 两位年轻的警官跃跃欲试,唐千却是有些头疼。 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 他们到了地方,眼前出现了两个姑娘的身影。 “嗨!”杨乐歆远远的就冲着走在前头的唐千打招呼,“来了?这里这里。” 唐千回头看了一眼两位大哥没有跟丢,抬手示意看到了,直截了当走了过去。 然后杨乐歆就看到了唐千身后的两个人,包括认识的不速之客陆遥,于是在他们走近以后惊讶道:“新同学?小陆,你也来了?” 陆遥打了个哈哈,按着之前的计划找了个借口:“我听说了,也来帮帮忙。”说着,她还扯了扯身旁的宋乔雨。 杨乐歆和朱璃正并肩站在路灯下,朱璃刚看见唐千就直往杨乐歆身后躲,似乎还是和白天一样的羞涩,看到有陌生人更是畏缩。 宋乔雨也多瞧了几眼两位小姑娘,打量了一下这并显得不安全的身板。 确实这两位大半夜去郊外晃荡,不让人放心。唐千的话也就可信了那么一丢丢,虽然他仍然有些本能的怀疑,以及情感导向上不觉得这小子做的事不会那么简单。 “介绍!”陆遥就在这时在他耳边小声提醒,拉了拉他的衣角。 宋乔雨这才反应过来,开口说道:“你们好,我是陆遥的表哥,来帮忙的,我叫……”他突然有些卡壳。 两个姑娘加一个小伙,看着他等他继续进行自我介绍。 这么个人高马大的陌生成年男人,比已经不算矮的唐千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在这种黑暗里探险的任务里显得特别让人有安全感。 他叹了一口气:“我叫宋荆,荆棘的荆,叫我宋哥就行。” 不仅仅是会不会暴露身份的缘故,虽然平时在同事面前展示的再怎么毫不在意,这种被陌生人信赖被依靠的时刻,说出那种温柔有余霸气不足的名字……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这个尴尬的场面。 虽然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离谱的潜意识,就这么顺利成章的盗用了自个儿亲妈的马甲。 或许是因为宋乔雨本能里确实觉得对这个名字有些羡慕?但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就像他不会在宋荆面前承认自己其实对她的成功也很是羡慕一样。 “这名字挺霸气的……”陆遥是不怎么知道其中的内情,在这自顾自的感慨,热络的套近乎道,“对吧?我跟你们讲啊,我这表哥超靠谱,担心我才跟我一起过来的,人就放在这了。你们别客气,随便用。” 就这么像贩卖人口似的把同伴给不要钱的卖出去了。 朱璃只是偶尔悄悄的抬头看一眼,表情都不多透露出几次,陆遥也察觉不出这姑娘更深刻的感想;但杨乐歆明显是接受良好,自信满满的带着几位往郊区的深处走去,时不时还回头介绍。 “其实这片地方我家里也来过,不算完全没人过来。现在看不出来,白天人还是有一些的。”她有些犹豫,做着介绍,“虽然吧,说是有些小蛇在附近,但确实很少会见到。这附近风景也不错。朱璃,你们之前是在哪边来着?我还没听你具体说过。” 朱璃这才抬头,指向左边的一条小路,小声道:“在……在这个方向。”她在紧张之下看向了唐千,神情有些动摇。 “好啦,别怕,今天就是陪你来看看的,别紧张,这么多人陪着呢。”杨乐歆很是善解人意,揽住朱璃的肩膀,亲昵道,“叔叔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答应我,今天啊,如果真的能发现什么确实的线索,我就陪你去跟警察说说这件事,尽快找到叔叔,不许推脱说不记得了,好吗?” 这闺蜜当的,可算是仁尽义至了。 陆遥却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望着继续低头快步向前走的朱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其实除了找人,朱璃还在这附近掉了点东西,也要找回来。”杨乐歆说着觉得有些好笑,“是个玉手镯,麻烦顺便帮忙注意下吧。她也是老觉得自己如果在警察面前提了,结果这里没有任何线索,警察会不会觉得她是想要动用警力帮忙找东西才故意说得那么夸张。她就是想太多了,害怕被别人误会……” “可以理解。”陆遥恍然大悟。 五个人,走在漆黑一片中的郊区小道上。他们的身边,路灯的光辉逐渐在远处黯淡,人造的小道也逐渐变成了人踩出的捷径,顺着这条捷径,五人走出好远一段距离才到达了这个地方。 直到朱璃示意到达了地点,他们停在几处灌木的附近,已经能够看到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林木。 “就是这里了?”宋乔雨开口询问。 朱璃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倒是相当的肯定。 夜深人静,乌鸦在枝头拉长了叫声,凄厉拖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伴随着野草灌木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手电筒的光芒照在走来的小道上,照在林间幽深的林木当中。 除了他们,四下空无一人。 陆遥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可能有些冒犯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到这地方这是来郊游的……还是来探险的啊?” 这里的杂草无人修理,除了由来往的人踏足踩踏的草木以外,都是快有半米高的杂草,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大夏天的草尖枯黄的耷拉到一边。 比起之前一路走来的所见,实在不太好看,也不太好走。 杨乐歆口中自己家里出来野餐的地方也早都过去了。 更何况,如果有东西掉在这里,也实在难以寻找。一个人走在杂草堆里,低头连自己的鞋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 “在到这里之前,我爸都没什么异样……”朱璃小声道,“说是往里走有一片很适合坐下来晒太阳的空地。但是在我们往里走的时候,他的表情就越来越不对劲了。然后我妈崴了脚,我陪她在这附近找地方休息,我爸自己走了一段,然后回来,很急匆匆的要我们赶紧回去。然后……我们就回去了。那时候我觉得他是担心我妈脚崴了不舒服,没有多想……” 或许这就是朱璃指在这个地点原因所在。 但她的理由仍然含糊。 先前走过来的路,也是他们一家三口走来的路径,只是那时的情况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有这么点线索,绝大部分还是模糊的个人感觉,也难怪朱璃会觉得自己的怀疑不太可信。 “我爸走的……是那个方向。”她笃定的指向一处,但神情有些懊恼,“我没注意具体,但是这个方向没错。” 朱璃负责引路,杨乐歆一直掌控着其余引导的全局,作为局外插入者的宋乔雨和陆遥其实并没有插手。 杨乐歆听到这,也叹了一口气,抬头试探性的问道:“要不咱们分开来走,再看看吧?” 第四十章 踪迹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这漆黑一片的野外郊区,听上去危险,实际上确实也像杨乐歆介绍的那样,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威胁。 再怎么说附近也是公路,这里人烟不算渺茫,就算以一条蛇谋生的角度,在有深处的丛林和外头偶尔嘈杂的草场作为抉择对象的情况下,也相对而言嫌弃这片不太安详的地界,更喜欢在无人问津的深处盘曲身体,安静栖息。 互相嫌弃的人类与蛇假使能在这互相厌弃的地方相遇,一定需要走了大运。 顺着朱璃指点的方向往前走其实并没有分头的余地,因为方向只有一个。如果说分工合作,那就是一部分人偏向于观察行进方向的一边,一部分人偏向于观察另一边。 “陆同学,”杨乐歆拿着手电筒,凑到了陆遥的身旁,由衷感谢的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你也会过来帮忙,而且还带了帮手,真是谢谢了。” 陆遥先是愣了一下,摆摆头,示意没什么。 她现在在这些学生面前的身份还是热心帮忙的新来转学生。虽然之前有些担心这两位姑娘会不会关心自己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因为再需要编造一些事实的话确实麻烦至极。 不过所幸,她们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 一边走着,朱璃开始述说她怀疑的源头。 “我爸是个建筑工人,我以前没说过。我的家庭条件不太好,欠了很多债。”她低着头,神情有些复杂,“我爸他是很开朗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经常安慰我们要向前看,生活有困难就想想以后一定会好的。我妈身体一向不好,所以没有工作,我爸一有空都尽量提早回家,就是怕妈妈一个人在家出什么问题。他不让我帮手,说是要我专心复习高考,考上更好的大学。好大学毕业找了好工作,就能多挣钱,不受苦了,他一直跟我这么说……” 陆遥余光里的注意力从刚才开始,就频繁的落在当事人朱璃的身上。正好,她现在处于断后的位置和这两个女孩子靠得最近,和朱璃只隔着一个杨乐歆的距离。 “最近他的笑容少了,有时候甚至有些神经质……”朱璃咬了咬牙,似乎对这些变化有些不敢置信,“那是在我爸失踪以前,我们去郊游以后。他有一次骂了我妈,骂的很重。他知道妈妈有时候会突然没力气,这是身体原因,只是想尽可能帮他的忙所以强撑着去洗碗干活,手一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这个女孩子娇小柔弱,披肩的中长发经过复杂的打扮工序盘起,绕成一个乖巧的丸子头。纵使打扮的精致可爱,形象方面挑不出瑕疵,她似乎一直有些畏缩,不是很自信,现在还牵着杨乐歆为了安抚伸过去的手,但还是有些固执的走在她的前头,有种既想领头寻找,又不由自主把自己置身于人群最安全的中央。 “我不怪他,我妈也是。他一个人肩负这么说重担,虽然笑着,但都知道他有多累。那次郊游,不只是想让妈妈晒晒太阳,也是想让他放松放松。妈妈本来想去公园,但他说要来这。”她喃喃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只想找到他。” 不知道这孩子的举动,究竟是常态化的内向,还是因为家人遇到不测而魂不守舍,状态不佳。 朱璃眼神直直的盯在杨乐歆手电筒光束的尽头,似乎努力分辨着任何有可能的痕迹,神态紧绷,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果然蚊子很多。”唐千在不太整齐的队伍的第二位,拿起了他防蚊虫的药水喷了喷,回头递给后面的人,“东西没带错,多喷一点,能用衣服遮住不被叮的地方也遮一下。” 他转身过来,一系列的确认动作倒是挺熟练,让人怀疑这小子以前是不是也自己干过这种大半夜探险的事。 三个学生和一个假学生穿的都是完整的全套校服。校服标准长裤的裤腿本来就够长,也没有人闲的想自虐,在这杂草丛生、蝇蚊生长的地方卷起裤腿,给蚊虫提供叮咬的契机。 寂静的环境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队伍后方的手电筒光束变了方向,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暗一明。 走在最前方的宋乔雨察觉了异样,回过头,于是整个向前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刚才,有……有蚊子在我脸上。”朱璃的声音随即弱弱响起,说话还不自觉的有些结巴。 她紧张迅速的伸手拍了蚊子,拉着杨乐歆的手随之挣脱,于是杨乐歆也被她吓到了,手上的手电筒和光芒才有异动。 陆遥虽然一直盯着她,正好讪讪解围:“没事儿朱璃,你别紧张,我们都在的嘛。”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姓朱的姑娘精神状态不太对头,是应该被保护关心的对象。 这片区域完全没有固定存在的人类制造的光明,手电筒就像是救命稻草,一点明暗的变化都让人敏感异常。 宋乔雨刚觉得问题弄清楚了,是不是要继续往下走,回头一看,就发现朱璃停下了脚步。 按理说,指了方向以后,她就不清楚往后的位置了,毕竟按照她的说法,她并没有自己跟着父亲走过接下来的路。 “我觉得……我爸应该不会走太远。”朱璃低着头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他回来的很快,虽然很急,但是很快……很快就赶回来了……”她说的话还是那样的不太笃定而且没有说服力,但目的很明显,是她觉得不用再走下去了,直接在这附近进行寻找。 不管怎么样,都是为了她的请求而来,还是要以她的说法为准, “你的意思是,他最远大概走到了这附近?”宋乔雨虽然有些怀疑,但行动很迅速,甚至没有等到朱璃回答他的问句,把自己强光手电筒的光束照在了附近的灌木上。 “我也不知道……”朱璃又唯唯诺诺了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在这里,到我们刚才开始走过来的位置。在这附近找找看?”唐千沉吟了半晌,下了结论。还顺带着征求意见的看了陆遥一眼。 朱璃的父亲,朱友竣是这次行动的目标。究竟在这附近做了什么?为什么他惊慌的返回了妻女的所在,并且立刻要求离开? 宋乔雨不想做主,也没兴趣发号施令,这一点唐千算是看出来了。因此征求意见,他选择直接找陆遥——虽然现在的陆遥并没有正当的理由直接发号施令,一是没有必要,二是她还没想好要这么做得用什么说辞。 灌木的阴影和手电筒的灯光交相呼应,时隐时现的光明出没在荒郊野外,伴随着时不时夜行禽类的鸟鸣,还真有几分吊诡的气氛。 在过膝的杂草中行动不太方便,即使是以最快的速度也走不了多块。几人也不敢真正的分头行动,即使是万一的几率,要真有人落了单,不巧走错或者走远了路,恐怕就很难找到了。 唐千小心当当把手轻轻搭在一旁的景观树上,向四周看去。这棵树大概是近年来才栽下的,个头并不高,这附近独此一株。 “你在看什么?” 问话的是宋乔雨。 唐千没有吱声,指了过去,手电筒的光也照在了树桩上。 “最近有人在这里靠过。”宋乔雨刚看出了点苗头,却用余光看见唐千紧急的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还好在没大胆到直接捂宋乔雨的嘴。 树桩上明显有一些地方被主动摩擦过,那不是小动物大动物能轻易接触的高度。 宋乔雨压低了声音:“为什么要瞒着她们,你小子真有事没告诉我们?” “……起码没瞒着你们。”唐千蹲下身,低头看着附近的草丛,“这里有其他问题。你看不出来?” 宋乔雨被噎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干脆的站起身,走开拉来了一脸不明所以的陆遥。 陆遥经过宋乔雨的解释,多看了几眼就了解到了问题所在,小声说道:“问题出在这棵树是吧。这附近没有这个种类的树,证明这里本来就不是适合树种生存的环境,非要种下来必须直接移栽树苗。而植树活动一般一次种很多棵树苗,不可能只种一株,这就证明这棵树是有人特别种在这里的。” “这能说明什么?”宋乔雨摆过头。 他确实没有什么正常的生活常识,分析不出来这种问题在情理之中,尤其是这种和社区群体活动挂钩的活动。 所以应该也算……理所应当? “问题难道不是在于,为什么特别种在这里的树,恰好就在最近被人动过?”唐千有些疑惑的转过头。 他的眼神似乎在询问,这位不仅缺乏社交常识还缺乏生活常识的宋警官,究竟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被自己人鄙视的都有些习惯了,难得被外人鄙视,宋乔雨还是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这回轮到陆遥大逆不道的拍了拍他的头,展现了自己有些微妙的同情。 “你的意思是,这是朱友竣一路走过来的目标?”顺手摸了老虎的头,陆遥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又发觉自己没有被反杀,有些侥幸的愉悦,但还是正色道,“这棵树难道是个标记?也许朱友竣发现自己的标记点出了什么问题,然后才发生了变化?” 唐千并没有否认,但还是抿了抿唇,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所以啊陆同学,”陆遥好言相劝,“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都说出来。不需要顾忌太多,我们都是好人,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这么大一个宋警官都分配给了你,可安全了,我都羡慕你呢。” 宋乔雨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他不太聪明,但也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些什么消息。陆遥对唐千缺乏安全感这一点判断的严重程度,似乎比自己高得多。 “你……”他刚要开口询问。 却听到了两个女学生那边有了动静。 “来这边!”杨乐歆大声喊道。 三个人转头看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落叶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杨乐歆和朱璃,两个姑娘蹲在灌木丛旁。 陆遥走过去,看见杨乐歆正从草丛中小心翼翼的捡起一个手镯,用手帕擦拭干净,然后递到了朱璃的手上。 作为警察的本能让陆遥一瞬间想去阻止,但思考了片刻,还是控制住了这种自己作为同学身份不该有的做法。 “这是你弄掉的手镯吗?”陆遥好奇问道。 走来的唐千手电筒的光照到了朱璃的手腕上,玉石的光泽熠熠生辉。她转过头,冲着几人点了点头,示意这确实是她弄丢的那个,然后又转回来,看向自己的手腕和捡到手镯的地板,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但是这距离她最远走到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宋乔雨听到有人在旁边小声说道,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跟在他身后唐千。 还没等宋乔雨提出问题,唐千又跟读了他的心似的,继续在宋乔雨的耳旁小声说道:“我提醒你是怕你看不出来;继续瞒着她们俩讲,一是避免尴尬,二是说了也没用,即使她知道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虽然确实有些恍然的感觉,但宋乔雨总觉得自己在唐千心里的形象,似乎不太对头? “对,我是在配合,起码在这件事上,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什么都不知道。”唐千发现这位宋警官有些震惊的看着他,神情不太自然,这样说道。 “戴好了,这回可别弄丢了。”另一边,杨乐歆没有察觉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几个人咬耳朵时的异样。她站起身,把朱璃也拉起来,拍了拍校裤膝盖上沾到的草叶,“虽然难找,也还好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被贪财的人捡走,可就很难找回来了。” “这是我妈的嫁妆。”朱璃被拉了起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她第一个动作就是四处张望,却看到的是手电筒没照到的漆黑空间,这才恍然自己身处黑夜中,手上也没有手电筒没有那么好的视野。 “原来,是掉在这里了吗……我也许……抱歉,我可能有些混乱。”她抬起手,端详着自己的玉镯,就这样喃喃自语。 “更可疑了,她在刻意强调这个事实。她想要把事情纠正成为‘她自己走到这片区域,把手镯弄丢’这个可能性。”唐千在宋乔雨耳边继续说着悄悄话,让宋乔雨感觉自己旁边似乎生长着一个名叫唐千的导游器,专门提供见解的哪种类型。 专业不专业不知道,反正听上去还挺有内味儿。 陆遥离他们这边更近,听得到他们的悄悄话,因为自己也有些见解所以没那么惊讶。她眯了眯眼,看着朱璃仍然被照亮着的手腕,玉质的光泽柔润,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也不太晃眼。她不是什么玉石的专家,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杨乐歆一直把手电筒的光束照在那一处,所以所有人都能看见。 “其实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只是纪念意义比较重。”朱璃察觉到了许多定在她手腕上的视线,有些慌乱的收回了手。 杨乐歆也顺势放下了手电筒,拍了拍朱璃的肩膀,温声问道:“还要找吗?” 陆遥越来越觉得这杨班长实在是有些无微不至,就这一路走来对朱璃的关心程度,简直比亲姐还亲。 她忍不住跑到唐千身边,小声提问:“小唐啊,你一直觉得朱璃有问题。那这个杨乐歆,杨班长,你怎么看?” 唐千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人,女的,活的。能怎么看?” 陆遥也被他噎住了。 “非要说特点,挺爱管闲事的。”唐千转移了眼神,重新往之前那棵树的方向看去。 还真是言简意赅。 他似乎并没有对杨乐歆过盛的热心有什么特别的震惊或者感慨。又或者,这个小子还在筹划着什么事情,以致于选择对其他人的说法做出敷衍的回答。又或者,他只是觉得这件事说与不说没什么所谓? 这种敷衍……还让陆遥觉得有些熟悉。 “我觉得真该把你扭送去跟我们老大谈谈。”她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扭送谁?”唐千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些,引起了那边两个姑娘的注意。 “怎么了?”杨乐歆还在和朱璃谈论着一些什么,闻声回过头。 唐千回过头,早有准备,坦然道:“我在说,如果有人偷走手镯,警察一定会把他扭送归案的。” 他还把警察两个字刻意的说在了重音上。 确实不好对付,陆遥心想。 就在这时,宋乔雨那边又传来了动静。他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掌心。 “表哥,你发现什么了?”陆遥好奇的凑过去,还记得强调了一下目前己方两人的人设。 宋乔雨的面色有些凝重,自己的手电筒都关了,纯靠散射过来的光和自己的夜视功能盯着手上的东西。唐千也跟了过来,手电筒照在了他的手上,没有适应夜色昏暗的陆遥才看清了上面的东西。 “一只苍蝇?”唐千愣住了。 “我刚才就觉得这里的声音不太对劲。”宋乔雨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垂死的苍蝇,“本来以为是这里蚊子的种类不一样,声音不同。但实际上连物种都不对了,也难怪整个环境音都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不……你居然还懂这些?”陆遥压低了声音,惊讶道。 宋乔雨也在这时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我以前在的地方最多见的东西是什么?”他本来想说地名,但是突然想起唐千还在旁边。 陆遥这才让脑筋转过弯来,恍然大悟。 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宋乔雨稍稍感觉有了些欣慰,但没忘记现在发现的东西。 就在这时,唐千用手电筒的光观察起了周边的昆虫,顺手也逮住一个。 “看来不是个别现象。”他张开手掌。 那也是一只苍蝇。 这附近一直干扰着几个人的居然不是一直想象的蚊子,而是为数众多的苍蝇。 尸体所在的地方,通常都会有被吸引而来的苍蝇。它们喜好在腐烂或者即将腐烂的遗骸周围产卵、繁衍,它们卵的状况通常也是判断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在一切寂静如初的郊外,周边飞舞的蚊蝇的声音很难被人忽视。但要分辨它们之间数量组成多少的区别,也存在一些难度。 但以乐观的角度,现在还不好想的那么坏的情况。 兴许是暴毙于周边的小动物的遗骸带来的误会?但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突变的昆虫环境,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觉得先别告诉那两个人比较合适。”唐千往后看了一眼。 陆遥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宋乔雨。 这片地方几乎一览无余,最大的障碍就是灌木丛,其他品种的林木和那棵独立种类的树木,很难看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即使有,也和刚才发现的那棵单独栽培的树苗一眼,被直接发现了。 而地上,更是被几个人用手电筒照着观察了个遍——在找到玉手镯之前。 也就是说,视线能直接触及的地方,都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会不会尸体已经被埋在地下?”唐千皱起了眉头,“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再这么说他都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所有相关的知识只能仰赖道听途说,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 “这里的草皮看上去都挺正常的,像埋棺材一样埋下一个人,占用那么大一块地来挖土……我觉得不太可能。”陆遥小声嘀咕。 “也许可以竖着挖?”涉及了唐千的知识盲区,他也开始随意构思了起来,“这样会不会太费劲了?” 宋乔雨蹲在地上,抬眼看着那些树苗和灌木。 这里的地形整体都是过膝的杂草,只有奚落的灌木,在远处——十几米以外的地方,才是集中的树林。当然,和单独栽种在这的那一棵品种不同。 在这种看似毫无阻碍,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只要站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界,风吹草动都仿佛尽在掌握。这也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所在,因为一切都看似一览无余,尤其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而不是这样阴沉的黑夜。视野的盲区,往往就隐藏在看似光明磊落的世界当中。 但危机……正暗藏其中。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 宋乔雨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来自过去的情景,那是一座同样荒凉的山坡——虽然并不缺少人烟,反而每一个走动的人都会引起自己的警戒,乃至于恐惧。那是他至今为止,也许是整个人生中执行的最惊险的任务,也是让他获得最大的功绩的一次任务。 那是一次走在刀尖上的潜伏。而后来发生的战斗的起点,那熟悉一声枪响,才是他功绩的来源。 但没有惊心动魄且长久的潜伏,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虽然他自问并不害怕,和他一贯执行任务时的感觉相同,但那种经历和现实隐隐开始重合的错觉,让他隐约感觉到……一种直觉性的异样感。 或许这一次,能凭借自己的经验找到突破口? 宋乔雨环视四周。 他开始寻找一个特殊的地方。 如果是白天,这里的阴影会有所不同。再参考土质疏松的程度,叶层的厚度,等等等等的情况…… 如果是他…… 他的视线转向了一簇生长的形状颇为怪异的灌木。灌木的附近,恰好是两株大树。夏天的树木落叶不多,甚至有些稀疏。但这个地方地形稍有特殊,肉眼看去形成一个沟壑,积攒了少数的叶片,和杂草混在一起。 夏天的落叶不多,即使在这种树木丛生的地方,也鲜有明显堆积了好几层落叶的地方。更多能遮蔽生息的,是茂盛的杂草。 这附近的地势并不是完全的齐平,偶尔确实会有这种地方——因为地势形成的沟壑,连杂草都活的歪歪扭扭,不太安宁。 所有和标志的树苗隔了一段恰当距离的沟壑,都被他走了一遍。比起其他在这片区域存在的沟壑,这些地方的特殊之处在于,这里和他们发现的那一株单独种类的树木地标有一段距离,但隔得并不算太远,多走几步路就能到达,甚至能直接觉察到哪里的动静。 宋乔雨拿起手电筒,照在杂草上面,端详着杂草缝隙夹着的每一片树叶。 终于,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的一处。 除了灌木的叶片,普遍存在的树木的叶片,还有一种其他类型的叶片在视线中出现。 那是来源于那棵“标志物”的树叶,非常新鲜。只有两片,但足够可疑。 要知道,这是一个不常落叶的季节。 把少有的珍贵叶片留在这么一个地方…… 他屏住呼吸,向着那两片叶子,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第四十二章 事实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陆遥眯着眼,看见了被树叶和旁边扯过来的杂草遮盖之下。 一具尸体的顶部,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需要辨别的,则是被土壤和杂草碎片埋没许久,但仍然看得出轮廓的面容。 “就是他没错。”陆遥在查阅资料时看过朱友竣的照片,因此确认了自己的结论。 “还要瞒着吗?”唐千蹲在沟壑旁,叹了一口气。 刚才听了这么久困难家庭的悲情故事,突然发现其中重要的主角的尸体,主角亲爱的女儿还恰好在不远处——虽然捡到了玉手镯,但朱璃并没有放弃寻找父亲的踪迹,和杨乐歆两个人在寻找着可能的踪迹。 她们甚至已经找到了那棵作为标志物的特殊种类的树。杨乐歆为了安慰朱璃,让她不要产生太负面的想法,说的头头是道,甚至比另外三个人的分析更有想象力。 她讲的很细致耐心,说不定那棵树是朱璃的父亲栽下的作物,所以他特地来看了几眼。而急匆匆的回去,或许只是担心妻女会不会出事,毕竟他是一个好父亲。 而神经质的举动也许只是工作上受了打击,难免暴躁,很多人都会这样,毕竟像朱璃所说,朱友竣生气以后也向妻子道了歉,即使所有的伤害只是口头的冲突都做了深刻的反省。 但这一切胡编乱造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朱璃把担心放在次要的位置。 这种黑暗且人气稀薄的地方,最容易萌生负面的情感。朱璃找到了手镯,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但还是坚持留在这继续找线索,虽然她现在也说不清要找什么,但还是不肯离开,想要呆到能及时返回,不会让自己母亲担心的最后时刻。这些都能证明,她确实有些心乱了。 杨乐歆的本意是好的,但事实毕竟和幻想背道而驰。 面对面的扑灭受害者家属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难免有些不忍。 “早知道该早点把你们哄回去,然后调人来地毯式搜索一次。”陆遥这时候也没刚来时的兴奋了,稍稍有些后悔,“尽量做点铺垫吧,我怕朱璃情绪会有点崩溃。” 何止是有点。 如果说刚才的朱璃只是担心父亲,在夜深人静的角落难免郁猝。捡到手镯以后,她先是一喜,然后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草木皆兵,杨乐歆都有些拉不住她想要到处走走看的心,好不容易才用那棵树把她的注意力安置在一处,免得这么大一个姑娘撒手就没,在这漆黑一片的地方又没有手电筒,那是想找也找不着。 朱璃恐怕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猜测,或许真像唐千讲的那样,因为手镯的所在地而又有一些自己的猜测——让旁人感到可疑的猜测。 宋乔雨看了过来。 “所以现在怎么样,挖出来?难道埋回去,先藏一会儿再说?” “我已经叫人帮忙了,说让她带人到这里。要既不让我们俩的身份被发现,又顺理成章的赶过来,把尸体运回去。”陆遥很是苦恼,“我想不出该怎么说。不知道梁队在不在,他在就能甩锅给他来办了。” 假装正常学生的举动正常报警自然是不行的。 这种案子一般不会由三队接手,而如果别队的人赶过来,认出这两位是三队的两个警员简直轻而易举,别说保密了,唐千有问题这件事或许直接在整个刑侦大队里变得人尽皆知,连多少个人知道这件事都数不清。 这是梁安的告诫。 意思就是说,除了三队里的人和个别为了顺利进行任务的有关人员,尽量不要有任何人知道他俩在这的事。即使要告知,也必须保证已知事实的人选在可控的范围以内,属于可以告知此行目的的对象名单——名单还要列表报告的那种程度。 这是梁安一贯的行事作风,虽然颇为复杂,但不得不说,可以排除很多出现问题的微小可能性。 “然后发生的事咱们突然听到警笛嗡嗡响,一大批警察跑到这里直接挖出一具尸体。那两位问过来,就说警察是‘闲的没事干’自己过来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唐千往后头看了一眼,杨乐歆还在和朱璃侃侃而谈,企图把不知所措的女孩逗笑,“这剧情是不是有点太戏剧性了?” “有什么办法,总要知道的。”唐千似乎对尸体没什么兴趣了,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树叶,“或者先告诉杨乐歆,再让她转告。我看她好像挺会安慰人的,应该乐意接下这活。” 陆遥却觉得是个好主意,当即下定决心往杨乐歆的方向走了过去。 让亲近的人告知噩耗,总比几乎没有瓜葛的人容易接受。 宋乔雨看着陆遥走过去。 如果要让他按住得知事实悲痛欲绝的一个姑娘自然是手到擒来,但这种伤人的事,本来就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人,万一闹到要强行稳住局势的地步,那作为“局外人”的两位伪装者就必须暴露身份了。因此,一切都要用最稳妥的方式继续。 他又习惯性的看向唐千。 唐千这时又回到了沟壑边缘,似乎在往下看,拿着手电筒检查着什么。 “装作不在意,其实还对尸体挺感兴趣的吗?”宋乔雨瞅着这小子手电筒的光在底下晃了两圈,出声问道。 唐千收回了手,转过身,轻声回答:“毕竟没见过。”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表现的,宋乔雨心想。 装作不在意,却趁着陆遥离开来检查尸体,或许这位唐同学确实把宋乔雨看扁了。虽然现在的宋乔雨想不出什么门道,但作为一个成熟懂事的现代人,他可以找自己的同僚去告状。 唐千再次事不关己般站在了一旁,背过身,在宋乔雨看不到的地方,神情不自觉的有些异动。 不对,不是那个人。 发现的事实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他一时有些茫然,这甚至是一种不知所措。 脖子上……没有痣。 但就在这时,杨乐歆一个人走了过来。 “陆遥叫我过来,说你找我有事。”她的目光落在了唐千身上,神情紧绷,“我知道这是借口。你们……这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唐千终于缓过神,指了指脚下的沟壑,把手电筒的光又照了下去。 “你和朱璃很熟,你见过她的爸爸吗?” 杨乐歆一时有些呆滞,但很快反应过来,蹲下身。 看到底下的东西的一瞬间,她瞳孔一缩,有些惊惧,但还是艰难开口:“对,没错。以前朱璃过生日,我和她一起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她爸爸想要给她惊喜来接她。没想到……” 唐千也算拎得清,他们三个人自然没有任何一个有理由说认得出朱友竣的脸——以寻常人的身份。 “别感慨了。”唐千抬眼看向前方,陆遥正接替了杨乐歆的任务,相当自来熟的搂着朱璃的肩膀找话题,“都想想怎么跟她说清楚。朱璃现在这个情况你应该最明白……” 杨乐歆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继续开口:“……报警了吗?” “警察很快就到。”这回是宋乔雨接的话。 “朱璃一直在纠结这一件事,她说如果明天再找不到她爸,她就先去申请休学。”杨乐歆的神情难得有些迷茫,“先照顾着她妈,免得她身体不好,精神上又出了问题,自己一个人在家再出事,顺便自己也可以出去找找伯父可能会去的地方。我让她别想太多,起码现在好好学习,说不定伯父只是出去散散心……说出口的话,我自己都不信。我觉得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就算伯父没出事,他们一家子自己也得乱了套。” 唐千渐渐觉察出了不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所以是你主动要我来的,而不是她?” 杨乐歆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但还是解释了原委:“出事之前朱璃就经常跟我提起你,语气和频率都很不正常。我怀疑她对你有意思,所以才说要不要找你一起,让她能开心点。抱歉啊唐同学,用这种理由把你牵扯进来。” 连宋乔雨都听出了事情的关键。 合计着连唐千也只是工具人,这位主使了整件事的姑娘压根没觉得在这能真的找到什么线索,只是想方设法的转移闺蜜的注意力。 唐千的神情更奇怪了。 当然,别说是杨乐歆,其他的每个人也都想不到,怎么这么个地方,这么模棱两可的怀疑,还真能引导向尸体所在的地方。虽然陆遥之前说也许可以在几个人走后调来警力地毯式搜索,但假使没有尸体的发现,也不会有人觉得有这个必要。 “我看她自己现在都有点问题了。”宋乔雨忍不住开口。 杨乐歆却再没什么表示,只是咬着唇思索了片刻,然后猛然抬头:“我去跟她说,你们在这里守着。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要求过来看看……但是,我尽量让她不要这么直接的被事实打击到。” 这种事实,再怎么委婉的语句,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是一个本就在贫穷当中艰难度日的女孩。 她原本的生活并不算是晦暗的,起码有着亲人完整的支持,无论其他的条件如何,都是一个幸运儿。 家里唯一的顶梁柱突然消失无踪,母亲本就体弱多病,经受不住打击精神涣散,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悲观的女人处于危险当中。原本憧憬着依靠考试和知识改变命运,却突然身负照顾母亲的重担,同时用仅有的余力,幻想着父亲能不能有一天回到家中,一家三口能重新回到往日互相依靠、互相鼓励的日子当中。 她的好友试图给她一些心理的安慰,起码找回弄丢的东西就像预示着父亲终将回到家中。 然后就是探索时的期盼,找回失物的喜悦,发现不寻常的疑惑,被不断劝解时心底重新燃起的希望……再就是彻彻底底的,源于事实的绝望。 只需要看上一眼,一切的常态就都被打破。留下的是仅有的家当,许多的债款,以及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不久,远处传来警笛的长鸣。 第四十三章 报告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档案室里的灯光恰到好处,不能说是昏暗,也不能说是敞亮,介于两者之间。 “十一年前的法医报告档案,嗬,你可真会找。”莫云晚站在档案室门口,看着拿出一个档案袋的梁安,瞧了瞧上面的字样,“连电子档案都没留的东西,你能翻到可真是走运了。考古呢这是。” 梁安叹了一口气:“我找你来是要你帮忙,不是让你来寒碜我的。” 看到江秋跟在梁大队长的背后,莫云晚这才闭了嘴,干咳了一声,神情正经了起来。 “这份法医报告的保密等级没那么高,具体的作战内容我没发现有更加详细的资料,最多信息的只有之前那份手写的调查报告,对于最后的剿灭任务也只是一笔带过。但有关于死人,所有的线索都在这里,总共在现场存在二十六具尸体,大部分都是因为仓库起火烧死或者被烟呛死的,少数死于枪战的创伤。” “不对啊,”莫云晚奇道,“宋队生前也不是没和我合作过,她不是一直都把报告做的和实验记录表一样细致入微的吗?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写明白?” “这是一个疑点。但我们也不能去宋队坟前,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吧?”梁安很是无奈,“要是可以,我也想问问,学习一下总共上交这么点报告怎么就能在领导那里过关。” “然后呢?”莫云晚敲了敲桌子,“找我来是有什么专业问题吗?其实你可以问学长,大家都是医学生出身,咱们江学长出厂设置多高,你也不是不知道,摆起来当花瓶,你这可算是暴殄天物啊。” 她看向了江秋,似乎很乐意被这位抢去工作。 “我经验不足。”江秋也终于出言解释。 接上话茬,梁安诚恳的开口:“起码现在,你当他不存在就行,算我求你了。” 莫云晚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果断回复:“那没事了。你想知道什么?” 变脸之快,梁安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二十六个人里,排除已知身份的人选,还有距离现场太远,明显死于逃亡途中的尸体之后,总共有六个。”梁安把档案递到了莫云晚跟前,指向其中四份报告的内容,“上面有照片——幸好我们还有这一点线索。你能不能通过记录的指标判断出,哪个人生前参与了这一场枪战。无论身上有没有枪伤,只要是主动进行激烈的运动的对象。” “你的意思是……找到其中的主要成员?”莫云晚试探性的反过来问道,她还从没有听过这种要求。 别提所有的材料只是当时的法医提供的一些图像资讯,连数据报告都因为年份颇久,比起现在的检查少了许多可以用作判断依据的项目。 “可你有没有考虑过,逃跑的人也会有进行运动的体征?” “也许你可以试试用动作来排除?”对于并不太熟悉的领域,梁安也不太自信了起来,“哦对了,我才想起烧死的人本来就会呈拳击样姿势来着。对吧,江秋?” 江秋点了点头。他都习惯被莫名其妙的提一嘴了,虽然有的人刚才是说让别人假装他不存在,但这种话,当没说过就得了。 莫云晚深吸了一口气。 “你少糊弄我。这里面根本就没几个正经烧死的家伙,我就不信你这么短的时间内,还不记得这白纸黑字了。”她翻阅着这些资料,同样也有些头疼,“你这可给我出了个难题。给我点时间,我看看能不能细化一下结论……” “你给我个概率的可能性就行,搞快点。”梁安诚恳道,“总共也就六个,帮帮忙,加加急嘛。” “你这个‘也就’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莫云晚忍不住了,抬起头,同样诚恳的回道,“要是哪天开始杀人不犯法,姓梁的,我一定第一个跑去找你算账。” 莫云晚有时候能察觉到自己对待别人说话时的态度是有些不自觉的苛刻,她甚至能偶尔大发慈悲的对此感到歉疚,因而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或者在闲暇时赠送一些特别购买的零食,以此委婉的表达对对方能容忍自己的谢意——这是独属于她的社交手段。独特,但有效。 但对于梁安这种人,她坚持认为自己怎么说都不为过,哪怕在说话间、说出口以后自己存在一丁点的歉意,都是自己对自己人格的侮辱。 “真的找不到有关于发现尸体位置分布的现场照片吗?”但莫云晚还是盯着几份报告,凭借自己所有的知识分析字里行间存在的可能性,“要是被我发现你一时兴起在框我,即使法律法规不改,你也死定了。” “工作的事,你哪天看我懈怠过?”梁安无辜的摊了摊手,“我甚至怀疑,也许本来有一份详细的报告,被人斩草除根了。” 莫云晚神情一滞,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内部有人销毁了当时的证据?” 这可不是小事。 “我没那么说。”梁安摇摇头。 莫云晚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狐疑:“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证据,什么都是虚的。”梁安把手放在莫云晚面前的调查报告上,“想要知道,我们先得有线索,直接还原一下,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真的觉得有内鬼?”莫云晚感到有些窒息。 梁安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最好说清楚,是当时可能存在的内鬼。从这件事一开始,唐千对警察一开始就展现出极度不信任的态度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后来嘛……” 比如处于困惑状态的陆遥为了寻求答案,单独发给他的一些怀疑的内容。 “总而言之,我有预感。”梁安笑了笑,“如果能找个借口把那个叫唐千的小子拐来问一问,让他全盘拖出,我们或许能有一些突破。但作为筹码,通过已有的资料掌握一些当时的事实,或许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要这么说,你还真是懂得未雨绸缪。”莫云晚看他笑看的有些起鸡皮疙瘩,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贴在椅背上,“我可告诉你,你自己玩火无所谓,干坏事别连累到学长。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还带他去危险的地方。” 江秋在一旁倒没有太大反应。不如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或者说是对此同样无动于衷。 “所以你可以给我答案了吗?”梁安假装没听到,继续指了指桌上的资料。 莫云晚冷哼了一声。 “比较符合你的叙述的有一个,其他还要慢慢看。你如果非要详细搞明白了,可没那么快。”她取出其中一张,照片是一个完全看不出原型的焦尸,“死于失血过多,基本没留下什么可以辨别身份的东西。需要注意的是,他身上虽然没有枪伤,但是有刀伤,位置在肺部。那个时候这里受了伤,是肯定活不了多久的,又没有成熟的移植技术。话说啊,你到底要找谁,难道是犯罪集团的老大?” 整个封闭的环境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直到莫云晚已经有些不耐烦,梁安这边终于才有了动静。 “不,我要找的是里面警方的卧底。那个宋队的调查报告里有提到过,一直联系的线人。”梁安淡淡说道。 莫云晚神情一变。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她消化完其中的信息,艰难问道。 梁安看着法医报告,慢慢开口:“你觉得以宋队的正义感,她会平白无故的独占这么大的功劳,让线人的身份永远埋在地下,在调查报告里特意隐藏他的信息吗?” “也许是像你所说的人死如灯灭……”莫云晚有些犹豫,“也许人家只是转去了其他城市,为了保护他不被报复,所以隐瞒了信息。” “如果是那样,不可能没有其他档案的存留,尤其是在剿灭以后做出的补充。宋队的报告一向条理清晰,那一份手写的报告内容也是按照线人传来消息的时间顺序,而在事情结束后却没有补充。这很不寻常。” 梁安在桌上的复印件上用手指画了个圈,“另外,当时的剿灭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以致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组织再无残党,也没有保护线人进行转移的必要——你可以参考现在小刘的处境,最多出出差。” “那起码也得有个收尾……就算人死了,也得提几句吧?”莫云晚有些难以接受。 “除非那个人的身份完全见不得光。”梁安的话语顿了顿,“那是一个黑色线人,或许背后还有更多不寻常的故事,才产生这样迫不得已的决定。但我们只有推测,这也是我想要联系知情人的原因。” 推测并不能代表真相。 “唐千,他是第一个主动走进我们,乃至凶手的视野里的孩子。或许他并没有能力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一定知道什么——他有冒着风险都要把自己摆在风口浪尖上的理由。” 就在这时,莫云晚的手机传来了声音。 她打开了手机,看着其中陆遥发来的消息,愣了一愣。 片刻以后,她抬起头,神情很是古怪,盯着梁安。 “看来你要如愿了。你想要的证人带着新的受害者,准备收拾收拾,送上门了。” 第四十四章 做戏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你得多谢谢我,把你们完好无损的偷渡了回来。怎么样,新运尸车的减震是不是挺舒适的?你们以前都不肯帮我试试,这回可让我逮住了。”走进审讯室,莫云晚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动作十分不羁。 宋乔雨左右看看,和身边坐着的陆遥对视了一眼,神情木然:“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我们带来审讯室。” 陆遥求的人是莫云晚。莫大法医也算靠谱,下了车就以座位不够的借口,把他们俩带进了不是警员负责乘坐的运尸车,一路直接送回了局里,比其他人还快上几步。 “做戏总得做全套,这可不只是我的主意。”莫云晚很是坦然,“待会外面你们几位‘同伴’被带进来说话,就告诉他们你们俩已经被放走送回去了。这样,就都不会怀疑你们会不会和警方有什么特殊关系了。是不是很完美的计划?” 陆遥却有些担心:“外面哭着的那个姓朱的女孩咋办?” “梁队亲自陪着哄着呢,好大的阵仗。要是放开哭还好了,能递个纸巾,现在那女孩要哭不哭的,看的我都觉得闹心。”莫云晚耸耸肩,“这次他的角色是‘贴心警察哥哥’,不难,直接拿上邵梓的剧本,原汁原味的就到位了。如果嫌这里不好坐,你们也可以到后面监控室去看看梁队的演技。” 她话还没说完,宋乔雨就站起身,他在这坐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感官上浑身不自在。 审讯室有什么问题,而是和莫云晚同在一个审讯室里,这件事让他少有的感到一种……回忆起不好东西的感受。 “宋哥他怎么了?”陆遥讶异道。 莫云晚看宋乔雨的反应,忍不住戏谑的笑了:“谁知道呢,也许是怕了吧。” “不会吧?”陆遥张大了嘴,差点就当真了。 宋乔雨站住了,又返了回来,直接坐下,冷笑道:“我能怕你?” 激将法成了。 “主要这儿光线不错,顺便给你们讲点新发现呗。”莫云晚似乎颇有兴趣,顺便朝着监听器的方向问了一句,“喂,小刘,留你一个人在那没事吧?应该不怕黑?” 正在监听的人似乎都无语了,打开了麦克风:“莫法医……您正常点。” 莫云晚可不懂得什么叫做收敛:“认识认识,咱们的老朋友了,刘澈。没什么脾气,挺好欺负的,你说是吧。” “第一,那位叶泽南的尸体的尸检我们做完了。我不让你们猜猜有什么发现,我直接告诉你们,尸体上有针孔,体内查出麻醉剂的成分。也就是说,死者生前被注射了麻醉的药物,但死因仍然是勒死。” 宋乔雨不为所动,而陆遥则相当识相的点头捧场。 “第二,”莫云晚从桌上翻出一张纸,“邵梓画完这个就回家去了,工作倒是做的很完整,你们猜猜这是谁?” 邵梓是三队唯一能兼任画像师的人,或者说他的老本行就是依靠现场勘查和解剖学知识进行嫌疑人的画像,这也是为什么他对美学方面的问题极其敏感的原因之一。 陆遥瞟了一眼,皱起了眉。 她实在看的疑惑不解,开始信口胡诌,并抱怨道:“这能看出什么啊?没有嘴没有鼻子,就一双眼睛看得到。这被画出画像的家伙是在玩cosplay啊?” 兜帽男的长相确实几乎完全被掩盖在了口罩之下。 “按照邵梓的话来说,你觉不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形状很特别?”莫云晚看来也是同感,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画作,“这么一打扮帅是挺帅的,但看不出完整的人样啊。” “他的眼睛颜色比较特殊,颜色很淡,偏棕色。我怀疑是外国人,或者是混血。”扬声器里传来刘澈的声音,“他持枪,而且力量很大,不然不能完全限制住一个成年男性,还有余力和我对峙。” 他才是亲身经历者。虽然无奈确实看不出全貌,但也尽全力描述还原了兜帽男暴露出来的特征。 但如果让刘澈再看到那个人,应该能够抓住他。 “就是那个逃跑的厉害家伙?”宋乔雨也严肃了起来,他听说有人持枪险些袭警,就突然感觉这活计比较适合自己。 比什么和几个孩子勾心斗角有意思多了。 “话说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迎来下一波吧。”莫云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宋乔雨疑惑问道:“你不去做尸检?” “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是想累死我?这又不只我一个法医。”莫云晚翻了个白眼,“放心,明天开始,今天也有值班的把死亡时间给查了,这个你出了岔子我都不会有闪失。” 她把两人推进了审讯室。 “问那两个丫头片子的事,你们应该也想看看究竟吧?”莫云晚似乎确实是困了,打了个哈欠,靠在一边,顺手在手机上给梁安发消息让他带人进来说话。 而其他两位的视线则有了新的目标。 阴影里站着一个人,这么昏暗的地方戴个帽子,挡住了头发。刘澈正坐在监控器前就着椅子转圈,看到人走进来,愣了一下就礼貌的站起了身。 “你就是刘澈?”宋乔雨上下打量着这位未曾谋面的同僚。 “幸会,”刘澈点点头,伸手跟宋乔雨握了握,“终于见到面了。” 陆遥也兴奋地打了招呼。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刘警官,如果按辈分来算,还能说是她的师叔。 “江哥,你也在啊,我听说了你成了我们的顾问了。好久不见啊!”她又瞟到了独自坐在角落格格不入的江秋。江秋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向他们的方向,抬手算是回应了一下。 监控器里,梁安已经带着两位姑娘走了进去,身边只有一个女性辅警。朱璃现在哭累了,神情迷茫而且不知所措——父亲的死对于她来说是天塌了一样的打击,因此杨乐歆执意要一直陪同着,不能分开。 男性警官按规矩不能单独和女性证人走询问流程,所以本来应该是陆遥跟着帮忙,但因为她现在身份特殊,所以只能找了个亲切而且恰巧当班的妹子一起。 就在这时,刚刚停止了作天作地,靠在一旁休息的莫云晚抬了抬眼皮,似乎终于觉察到了什么。 宋乔雨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会儿,你认识宋乔雨?”莫云晚慢慢开口,“可我记得,他上次在刑警队待的时候你被调走了。” 刘澈左右看看,旁人都是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情,于是反问道:“你们都不知道吗?他是宋队的儿子。” 宋乔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任由刘澈说下去。 刘澈看到似乎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解释:“我以前没见过真人,宋队推给了我他的微信。说她儿子工作上需要去外国,她担心有事,自己又不方便,所以让我赶紧帮忙教他一些日常可以用的英语,比如遇到危险求救什么的。” 莫云晚很快从事实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失笑道:“出门在外他还用求救?是用来分辨谁在找他求救吧,这么一看,小刘你居然还在营救外国友人方面做了大贡献啊。” 虽然看似是褒奖,但宋乔雨听着听着还是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陷入思考当中。 陆遥再怎么也是新来的,对宋队没太多了解,只是有些疑惑:“队里最会英语的不是邵哥?他不是有考雅思好几分的。我刚听到的时候特惊讶,咱工作也没这要求啊。” “别说了,我算是明白了,邵梓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主动的跑路了。”莫云晚想了想,给把自己逗笑了,“小刘你是不是刚刚跟他说了这事?我可以理解,大概就是心里委屈,突然发现自己不是最受信任的乖宝宝了,这么适合他帮忙的事都不托付给他,所以啊,受了打击要回被窝里哭一会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嘛。” 杀人诛心,她居然还重复了几遍。要是邵梓在这,估计能恼羞成怒的和她打起来。 “主要那阵子师兄很忙,我们又都以为那是他的心理阴影,不好多提。”刘澈忍不住出言为师兄辩解,“毕竟他本来也不是真想去学,只是被……”他话说半句止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了师兄的秘密。 “怎么不继续啊。”莫云晚咂了咂嘴,有些失望。 “事情也很简单,不信你问宋……宋乔雨。”刘澈试图用转移话题来补救,说到一半却在纠结称呼时卡了一下壳,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的话题对象,但也没来得及征求意见,“就是一些很基础的用法。师父当然也没觉得英语能速成,只是让我稍微解释一下几个她给的句子和单词的用法,大部分都用在复制黏贴上,帮忙解释解释看不懂的地方之类的地方。根本不用太高的水平,就一些最简单的词汇的意思……” “这个我们都明白,不用多解释。”莫云晚摆摆手,转头看了过去,“只是不知道小宋作何感想咯。” “我能有什么感想。”宋乔雨终于开口,“你们八卦了半天,我发现我自己的事还没你们了解的多,你们可真能掰扯。” “呦,生气了。”莫云晚更乐呵了,似乎很享受这种惹别人不高兴的感觉。 这场面可把刘澈给愁坏了,只得转向莫云晚,无奈蹦出一句:“说真的,您行行好,闭个嘴吧……” 他不禁想道,要是邵梓在这就好了。就算他和莫云晚掐起来,起码也会掐的很有分寸,而不会殃及旁人。 就在这时,审讯室里的梁安走了出来。 陆遥一直在好奇的旁观。 门里对杨乐歆和朱璃例行公事的询问确实由梁安负责,然而讲的东西也和她和宋乔雨两人在“探险”路上听到的差不多。正因如此,这些人一直也没投入太多的注意力,才有空吵嘴叙旧,自行创造麻烦。 “直接把人送回去吗?”她追上慢步走出的梁安,急忙问道。 其他人要么忙着怄气,要么忙着劝架,暂且没工夫理这边发生的状况。 “……小小年纪,别那么容易心急,怎么和在妇产科房外的丈夫等到产科医生出来了一样,毛毛躁躁的多不好。”梁安瞥了她一眼,“两个姑娘暂时安抚好了,明天还有课,让人送她们回家。小陆,你可是我们队唯一的女警官,本来该你来的,这次你身份特殊,就算了。” 莫云晚可不乐意了,转头过来问道:“喂?上次让我帮忙找个大老爷们套话的时候,可没把我排除在警官的行列之外啊。当法医不是警察这种症状,你还是间歇性的啊?” “我只是怕你一开口说话,人家小姑娘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被你气哭了。”梁安没好气的答道,“让你帮忙,你又把它当把柄来威胁我,况且你又不是我们三队的。什么时候正式填个申请,说以后要优先帮我们队做尸检,再来找我套近乎。” “还威胁上了?”莫云晚又被气乐了,但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余地,索性回到角落里,继续补她的觉去。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角落里独自玩手机的江秋附近——虽然还是没有开口搭讪。 她也确实忙了太久。 “下一位据说是个难缠的小鬼。”梁安看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也不再追究莫云晚其他的小动作,直接把话题拉了回来,看看宋乔雨和陆遥两个人,“报个名呗,你们谁和我一起去?” “我现在不太想和那家伙说话,”宋乔雨拒绝的很干脆,“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有鬼,不是个安分人。” 陆遥倒是觉得无所谓。 第四十五章 撒谎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刘澈看着屏幕里走进房间的少年人,主动坐下,还礼貌的讨要了杯凉白开润喉的唐千,神情探究:“真的有那么夸张吗,看起来……还挺乖?” “这小孩乖不乖,你不如看看咱们宋公子的表情?”莫云晚又纠缠上了,忍着笑,指了指注意力集中的宋乔雨,“我看他抓犯人的时候都没那么怂。” 宋乔雨刚才还皱眉看着屏幕,现在又转过头来,对这种刻意找茬的行为不太接受:“你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新称呼?还有,你不是要休息?” “宋队这么厉害的人物……的儿子,可不就是咱们的大公子吗?”莫云晚张口就来,看似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休息,也不能妨碍我趁机打量打量这种隐姓埋名这么久的大人物啊。要是浪费了这么一个近距离观察的机会,那不得把我后悔死了。” 她又胡扯,然而也没人拿她有什么办法。 “我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梁安会让这么多人围着他一个转。”宋乔雨看着屏幕上的唐千很是主动的坐直了身,回答梁安起头例行公事的询问——关于发现尸体的过程,“只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就是嘴硬而已。” “我看他们相处的挺好。”莫云晚挑了挑眉。 房间里自带的录音设备传来的音量被调到了最大。 “如你所见,梁警官。”唐千看上去很是坦荡,说话的声音也相当平和,“我只是恰好发现以前认识的人受害,联想到一些旧事,一时心急,想要在匿名的情况下用言语阻止他们继续犯罪。我其实没有他们的把柄,这只是一个空口说大话的尝试,但显然,并没有成功——我很遗憾。” “你是指,你对受害者有所了解?” “另一位不太清楚,但我曾经见过韦先生一面。时过境迁,偶然重逢,我也很意外——当然,那时我太小,他不可能认得现在的我。然后听说他去世了,我就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唐千苦笑了一声,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众。 “毕竟我当时只是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听到的也只是一些边边角角,大人以为无所谓的东西。那时候他还叫高先生,我还不知道其实他老人家姓韦,而且叫这个名字。也许是都以为高驰是他的全名吧?” “这不是挺老实的嘛?”莫云晚也有些惊讶,看向宋乔雨,“你是不是动用暴力让人家害怕了,所以才不敢说?” 连宋乔雨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然而唐千的讲话还在继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继续遇害,所以想到能不能用口头的威胁让他们停止这些举动。走投无路,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 理由适宜,逻辑正确。 宋乔雨一时有些哑然。 现在在审讯室里的唐千,简直和在外面敷衍他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甚至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之前的询问方式出现了问题,所以才无法得到完整明确的答案。 “如果非要说什么正义感,也不至于。我曾经被耳提面命的告诫过要远离那些人,而且非常害怕。但我很庆幸自己被救了下来,很感激让我回到家人身边的警官。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谋杀会突然再次发生,但我不能对此袖手旁观。毕竟,确保生命的存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这应该是再真诚不过的自白了。 但这时,本来对怀疑唐千这件事持质疑态度的刘澈却脸色一沉:“这个孩子,可能真有问题。” 监控室本身鸦雀无声,审讯室里传来的声音却被开到了最大。 “可以说的再详细一点。关于你六岁以前的事,还有那个收留你的人。”梁安此时却一副全盘相信了的模样,“我知道你是孤儿,你三岁以后,父母双亡以后,你去了哪儿?” 唐千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水:“说真的,我确实记不清。虽然后来知道我和父母经历了事故,我只隐约记得是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把我带回了家。那个人收留了我三年,同时也参与了一些买卖。我以弟弟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本身就是一个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所以和他见面的人对于我的存在也没有异议。直到后来他突然消失了,一个姓宋的警官找到我,我在福利院呆了一个礼拜,就把我送去了叔婶的身边。” “那个收养你的陌生男人,他叫什么?” “收养我的人被别人叫做阿华,自称本名是唐桦,木华桦。姓氏是为了不让我身份暴露临时加的,他也跟我说过,我记得自己的名字,要作为他的弟弟生活,为了确保不说漏嘴只能这么做。”唐千似乎有些唏嘘。 “他没有立刻帮我找亲生的父母,但对我相当不错。当时,他的警告我确实没有放在眼里。只是长大后回忆起来这些事,想要找找当时的唐桦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这样隐瞒有关我的事,还做出这么严肃的警告。于是我检索了一些旧时的电子版新闻报道,竟然对上了一些他给我举的例子,这才开始后怕。但是,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忙,因为我真的几乎一无所知。” 按照梁安之后的要求,他提供了一些名字——一些和网上电子版新闻报道里的李某某、张某某这样的无头命案事件能够一一对应的名字。在简单的确认以后,也能和现实的记录对上号。 一切似乎无可挑剔。包含了过去的线索,生活的片段,作为一个被收养者朴素的评价,连作为孩子对事情一无所知的理由都恰到好处。 但监控室里的讨论并不像审讯室里这样的融洽。 刘澈却似乎完全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神情愈发凝重:“他的话术实在太完美了。他从一开始根本不需要旁人的引导,梁队说的话都在他的计划当中,哪怕看似是进行思考的停顿,他都不在思考,甚至不在回忆——从微表情分析的角度,正在构思言辞的人根本不可能目不斜视,毫无动摇。这只能说明,所有的问题和答案他都已经烂熟于心。” 从故事的逻辑方面,这样的行为或许完美无缺;但在审讯的方向上,这种现象相当离奇。 没有人能够不假思索的说出一段临时在他人引导下记忆起的过往,连补充细节都不需要他人帮忙。这太扯了。 宋乔雨只听明白了一个问题:“意思是,他还在撒谎,编故事?” “不是简单的撒谎,他混淆了真相和谎言,搭配成了一个第二层的真相。”坐在角落里的江秋在这时缓缓开口,“你不需要寻找他的问题,因为他有充足的时间进行纠错,可以确保虚构的故事里没有任何破绽。” 看来他并不是专心的在玩手机,悄悄分心,分的很厉害。 因为警方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唐千的故事存在任何的破绽。因为,他们本就对唐千这个人的过去一无所知。只要他达到绝对的无可挑剔,别人就只能对他无话可说。 “那第一层呢?”宋乔雨忍不住问道。 “可能这本来就是第一层的真相,因为你的存在,第一层被推到了第二层。”莫云晚用手背撑着脸,在旁边的桌上玩起了皮筋,调笑道,“宋大警官,还不明白吗,这本来就是他想要交代的所有东西。只是遇到了你以后,他觉得没必要这么早把底牌交出去——但遇到黑心的梁队,情况就不同咯。看来你在一个未成年小孩的眼里,居然还是个软柿子啊。” 江秋在这时终于看到了这边莫云晚挑起的争端,认真的分析道:“承认关系意味着更多的关注。我也认为他的选择很合理,起码是从这个孩子想要让自己能够行动自如的角度判断。也许这种事和倾诉对象没有太大的关系,也可能是环境的问题。” 宋乔雨终于感觉自己有被安慰道。莫云晚撇撇嘴,转到一边。毕竟这是少有的她不会主动招惹的对象。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在撒谎。”刘澈很是担忧,“也不能把他扣住二十四小时来强行逼问,毕竟不是犯人。” 江秋再次出声:“其实不用担心。” “学长,你怎么今天……说这么多话。梁安那家伙,仗着自己是个工头,给你安排指标了?”莫云晚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疑惑发问。 江秋却只是摇摇头,算是认真否认了莫云晚的玩笑话。这时,他终于从房间的角落走了出来,站在了屏幕前。 “看看梁安会怎么做吧。” 完美无缺的谎言或许是一个难以寻找到破绽的困境。但撕裂困境,并不一定要从寻找外壳上的裂痕入手。 唐千固然是一个准备充足,而且冷静沉着的谎言制造者,但他面对的,也并不是和表面的刻意逢迎和顺其自然一样单纯的人。 “说的很不错。”梁安面带笑容,似乎对唐千的回答很是满意,因此旁人甚至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赞许。 没有人比江秋更加清楚,这位才是真正的骗子。 “但我还有一些问题,或者说,我要说的东西还有很多。” 第四十六章 虚构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审讯室的空调是中央空调,冷气很足,对于体寒的人来说,完全是能让人被迫着在夏天取暖的程度。 “先喝口热水怎么样?”梁安很贴心的让身边的陆遥给唐千续了一杯,“咱们不急,慢慢聊?” 陆遥站在一旁,看着表现的相当老实的唐千,若有所思。 她并不是对唐千的坦诚毫不惊讶,只是联想到了之前宋乔雨直接转达给自己的一句唐千所说的话。 他所说的:如果说出自己掌握的信息,不仅仅是对他自己,也对我们没有用。 但是显然,虽然对于警方来说,本来就找不出来龙去脉的悬案再次调查也很难立刻得到结果,但从一个普通公民的角度,这怎么也不能算是一个能提供的无用的线索。 也就是说,要么唐千那句在宋乔雨无奈逼问下说出的“谜语”仍然是一句刻意营造的假话,要么就是在他眼里,他真的觉得这些事对警方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一些他所知道的其他理由。 但问题就在于,这句话对于唐千而言本就是可说可不说。宋乔雨没有任何办法逼问出一个结果,这种引起怀疑的话语在唐千的计划当中绝对算不上好事。所以,这会是唐千无意间卖出的一个破绽吗? 几天来在学校的观察也让陆遥发觉了一件事。唐千的表现并不是单纯的沉默寡言,只是在刻意保持某种程度上的谨言慎行,因此不敢多说,因为多说多错,所以并不参与任何日常的讨论。而对于有固定话题,显然与生活实际无关的内容,他表现出了一种无条件接受的热情——虽然表情上并不明显,但行为模式基本是有问必答。 现在看来,这或许是一种代偿性的反应。为了保证完美的伪装,过度压抑自己的本性,所以在不同的时刻表现出了不同的积极性。 虽然陆遥心里暗自考量着,但自己暂时也无法和梁安提及这种猜测。 “谢谢。”唐千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不动声色。 “我想问问,说真的,你想再见到那个收养过你的人吗?”就像是随口一问,梁安看着唐千抿下了一口水,缓缓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唐千的动作一顿:“可能吧?人总是会怀念自己的过去,就算当时年纪不大……也会有些想要回顾的东西。就算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说不定数据库里有呢。”梁安笑道。 唐千很快摇了摇头。 “如果我说,这个人或许不是罪犯,而是一名警察呢?” 紧接着的这句话说的很快,几乎没有给唐千任何缓冲的机会。 唐千眼神一滞,似乎觉得有些惊奇。 “我确实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别说唐千了,监控室里的人同样也没有想到过这一出。 “收养人是警察,梁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刘澈出言问道,看向的是江秋,“江顾问,我记得说是你之前一直和梁队一起参与调查……” “之前你在跟邵梓描述画像……”莫云晚刚想替人抢答,却被江秋拍了拍肩膀,阻止了继续说下去的举动。 江秋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屏幕上,但还是自己开口,主动替梁安解释:“之前我们推断,救下唐千的人恐怕是那位宋荆宋队长留在组织里的眼线,是个卧底的线人。但至于身份是不是警察,我猜是梁安骗……编出来的。” 宋乔雨听着也终于感觉出了一些什么:“他是不是想要拉近自己和唐千的关系,打感情牌?” “得了吧,我建议排除这个想法。”莫云晚乐了,她的困意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存档的,现在几乎一扫而空,“谁打感情牌也不至于他打感情牌。拜托,相信我多年观察出来的经验,你们梁队莫得感情,就算要演感情戏也会强迫别人上场。没看到小陆还闲在旁边端茶倒水的吗?跃跃欲试的都不给她表现的机会。” “他应该是在……”江秋继续说着,神情有些犹豫,“我说不好。梁安一直在提有关于那个收养人的事,我觉得也许他是要借此确认唐千的立场。” “唐千一直把那个收养人当做了事情的中心。”自从开始对唐千产生怀疑,刘澈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就都分外在意,“这也是我很在意的一点。无论是描述自己的过往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是通过那个人和自己的关系表现组织的情况。他们的关系一定没有那么轻描淡写,起码这一点唐千的伪装不能达到完美,因为从构思开始,他就没有办法刻意省去从自己的角度进行思考。” 无论是交易的过程,还是警告的内容,所有唐千交代出来的事情,都和那个收养人息息相关。 “也就是说,因为回忆起来满脑子都是和那个人相关的事,所以就算是编造谎言,也割裂不开两者的关系吗……”莫云晚摸摸下巴,很感兴趣,“如果真的相当厌恶或者毫不在意,反而会把这当做无关紧要的内容,一笔带过就行。” “线人也不一定是警察吧?我不太懂这些你们体制里的东西。”江秋有些迟疑。 被莫云晚捅了捅肩膀,刘澈啊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莫法医要自己做什么,于是开口:“有些线人是所谓的黑色线人,多半是招募来的小混混或者囚犯,直接的身份更方便潜入。他们虽然办事相对来说不够周到,但只要付给足够的酬金就能派的上用场。” “但是,唐千的故事里很明显的想把这位叫唐桦——这名字听上去还挺甜——的家伙描写成一个无关紧要的反派角色。”莫云晚舔了舔嘴唇,“这就有些值得思索了。而且不要忘了,线人就是收养人是梁安这家伙突然一句话给出的结论。难道不能是一个良心发现的小混混吗,他凭什么这么说?” “其实有一个可能的理由。”江秋望着屏幕里的唐千,此时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正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似乎在消化自己得到的消息,“唐千说,收养他的人为了避免唐千作为弟弟的身份露馅,因此告诉别人自己叫做唐桦,也姓唐。韦老先生可以在别人的眼里姓高,这个组织应该不是以真名相通的。也就是说,名字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被发现说谎的事实。” “‘桦’?”刘澈琢磨了片刻,“说真的,他要不是说是什么木华桦,我顺便查了一下这个字,我还不知道这个字居然不是念第二声,是第四声。也就是说,普通的混混成员即使良心发现,也不会直接编造一个名字来救急,因为他们本身一定有自己的名字。在自己生活的区域进行活动,一旦碰到熟人喊一声就会露馅;反而是卧底的线人……本来就是隐姓埋名,自然不存在更名后意外暴露的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猜测……可真够大胆的。”莫云晚咂舌。 然而这一切,都是在唐千说完那段话以后才能够得出的结论。 审讯室里的寂静又被打破了。 “这是真的吗?”唐千仿佛稳住了心绪,抬头问道。 梁安敲了敲桌子,缓缓开口:“你是觉得,自己误会他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事实会是这样。就像之前我说的一样,他救了我,还养了我三年,虽然没有把我交回给我的亲人,但我并不怨恨他。” “还是那句话,你想见他吗?”梁安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警官,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唐千平静的开口,“我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唐桦,如果你们能找到他,从他那里得到消息。不会找上我。” “问题就在于,我们也找不到他。”梁安很是真挚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们警察内部也并不是那么透明,线人都只有对接的警官能够联系,假名一改,除了那位对接的警官,谁又知道哪位是原来的同僚?” “……所以那位对接的警官呢?” “她已经故去了。”梁安耸了耸肩,“很遗憾,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所以,假使需要找到那位线人,我们也需要你的合作。不仅仅是了解那个组织相关的情况,毕竟我们也不能指望,你四五岁的记忆能提供太大的帮助。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确实是不记得以前发生过具体的事,我说的没错吧?” 唐千皱起了眉,似乎在考虑着些什么。 监控室里的人……同样不太明白梁安这一顿忽悠的源头。 “他说的有几成是真的?”莫云晚首先提出了质疑,“你们的调查应该没有详细到这种地步吧?起码就在刚才,也只怀疑了一下卧底的身份。” “……我不建议你分辨梁安的话里有几成是假的,最好直接试探一下里面有几成是真的。”江秋几乎已经习以为常,毫不惊讶。 宋乔雨有些疑惑:“你们的意思是,他刚才这么一连串的问题,都是在耍诈?” “起码关于宋队的事是真的。”刘澈抬了头,正好想起宋乔雨存在的关系,又多看了他一眼。 莫云晚却在这时产生了怀疑:“姓宋的,你真的没听过关于这件事的消息?” “她没有跟我说过任何案情。只是偶尔提过,让我以后遇见的话照顾一个叫唐枫的小孩。”宋乔雨干巴巴的回道。 就在这时,审讯室里的对话又有了新的进展。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听见了很多枪声。”唐千缓缓开口,“也许发生了一场枪战吧。对于可怕的事情我并没有很好的记忆力,尤其是在那个年纪。我只记得他身上有血,把我带走以后叮嘱我待在安全的地方,然后立刻跑远了。我醒来以后,就见到了一位警官,然后就是之前所说的事。”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一个部位,似乎是在示意自己看到有血迹的部位。 “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唐千的目光平淡如水,似乎还保持着一贯不肯流露出自己感情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 听着听着,莫云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江秋。 “我不会,这就猜对了吧……”她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第四十七章 欺诈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莫云晚呆呆的看着屏幕,反复咀嚼着这样意想不到的信息。 唐千指向的位置,正是一个人的肺部所在的位置。如果只是皮外伤还好说,一旦肺部受伤,尤其是在医学并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十一年前,几乎无法治愈,最大的可能是在挣扎以后死亡。 可最令人产生怀疑的巧合是,那位被莫云晚暂时作为筛选下的第一选择的焦尸,正是伤在肺部。而且按照梁安的说法,处于死伤最为惨重的现场中央,也符合唐千所说的跑远的动机——前往事件的中心位置。 “你猜到什么了?”刘澈感到更加惊奇。在场的几个人中,宋乔雨在三队和几个人共事不久,江秋虽然在学校和莫云晚相熟,但从来没见过工作时的她,反而是刘澈这个出差大半年的人对这位有更加全面的了解。 这种情况在她身上发生,可谓是极其鲜见。 “我是说,”莫云晚深吸了一口气,“这位唐同学的描述,可真是……” “选项只有这么几个,根据确凿的数据,挑出正确的人选是大概率的事件。”虽然同是见证了莫云晚的预测的人,江秋却比她更镇定,“你很优秀,能得出正确的结论,这不奇怪。”他的语气仍旧平淡如水,但赞美却给的很到位。 莫云晚却不因为自己被夸赞感到高兴,正相反,她感到不太乐观:“但是如果真的确定那个人已经死了,对于和唐千谈判这件事来说,你们这边又会少一个底牌。学长,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们的目的是要从这个孩子嘴里套话出来,梁安亲自进去问话也是为了这个理由。” 江秋点了点头。 “起码今晚,他不能用‘要去睡觉恕不奉陪’这种幼稚的理由作为拒绝对话的借口。”对于唐千的沉默宋乔雨深受其害,所有压抑许久的怨念在不直接接触正主时爆发出来,“我就不信他还能嘴硬,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学生。” “一个琢磨了几天甚至可能是几年如何在警方面前缄默的学生。”莫云晚摇了摇头,“一个人拼命想要闭嘴还不容易吗?我们又不能打他。” 宋乔雨注意到了细节:“这句话里你说了‘我们’。” 他也终于学会了一些察言观色的道理,莫云晚的倔强应当不能容忍这种口误。 “下次一定改。” 莫云晚却没那么在意,只是摆了摆手。 宋乔雨的预判或许有些失算。虽然莫云晚对梁安的鄙夷会使她对把自己归入三队行列这件事敬而远之,但如果被自己视为监护对象的江秋在场……也许可以稍微考虑考虑,偶尔折中一下也无伤大雅。 但审讯室里,唐千的交代似乎并没有让局势反转。 “原来是这样。”梁安叹了一口气,“那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离别。” “如果不算冒犯,我也想问一句。”唐千却在这时主动开口,“当时的现场,我指的是我被捡到,听到枪声的地方,究竟在什么位置?”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问。 梁安挑了挑眉:“你想去看看?” “也许知道我当时所在的位置,能提供一些线索。但……总体上您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好奇,一个不太明白自己过去的人,对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的好奇。”唐千低下了头,轻声道,“梁警官,这一点您不必有任何怀疑,我很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翻译一下,我特别特别想自己找到方法认识一下当初收养我的人,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莫云晚隔着监控的屏幕叹了一口气,“唉,倒霉孩子。要是真被坏人盯上干掉了,不仅没法如愿,还搭上一条命,这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嘴硬,不弄出这么多事情来,他就没毛病。”宋乔雨没好气的接茬,“我亲自保佑他,保管谁也不能把他送上西天。” “这我倒觉得没问题。”莫云晚咂了咂嘴。 江秋却打断了他们对唐千的评价:“你们觉得唐千如果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会怎么做?” “他……”莫云晚哑巴了一下,失笑道,“学长,你别问我们啊。如果梁安在这,你倒是可以问问他。” 刘澈往这边看了一眼,从另一个角度作答:“他确实很在意那个收养人。但我总觉得,这孩子不会对那个人的死感到意外,他应该料到了有这个可能,所以一直把所有和那位不知名的线人的事当作一种‘过去式’。” 反而是梁安对于见到收养人这种虚构的可能性的提及,让他感到一丝情感的波动。因为这本就不在他的计划当中。 “包括我们所说的,梁安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江秋看向屏幕中的几人,“他可能会有些……” “他应该不至于骗人打保票,说要找到那个线人,让唐千进行配合吧?”这下连莫云晚都有些不忍了。 “不会。”刘澈果断的回绝,但有些犹豫的补充了一句,“因为这样很难有可信度,唐千不会直接相信。但是骗人……这可说不定。” 宋乔雨有些疑惑:“这个方法很管用吗?”他都想记下来了。 莫云晚深有体会,相当慈祥的看向他。 “小宋啊,要是有人为了特殊理由,骗你说你妈还活着,你什么感想?” 宋乔雨奇道:“她有什么理由,花这么多精力和时间去装死吗?” “没有,我们不需要这么详细的故事设定,我只需要你的感想。”莫云晚坚持自己进行教诲的路线。 “还有比这更怂的做法吗?”宋乔雨摇了摇头,“我只会觉得这很扯。骗人是他的事,理不理他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显然,宋家的家训应该是“不玩虚的,干就完事”这一类简单粗暴的格言。 莫云晚试图用上最后一点耐心:“我们只是做个假设。骗人的家伙也可以提供一些故事设定,比如如果宋队活着,你就会死,用这种事逼迫她不让她恢复身份。这种情况小说里很多见,你能不能稍微配合配合,代入一下就行。” “如果有人用让我死来威胁我妈,她会觉得,既然我作为她的成年儿子自己的生命竟然能够脆弱到这种地步,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宋乔雨神情古怪。 作为宋队编外儿子的刘澈终于看不下去了,在这里试图帮助一下垂死挣扎的莫云晚,进行发言:“如果我是宋队的儿子,我会很生气,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感情。” “小刘,不用安慰我,真的。”莫云晚由衷的感慨,“你人真的太好了,以后我不忍心再搞你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挑这位大佬当采访对象的,他不是一般人。” 让莫云晚自己认错,这也是极其罕见的事。但至于她会不会继续搞事,这要取决于这位性格古怪的女法医今天的心情究竟倾向于让自己形成“言出必行”的形象,还是倾向于保持“说话当放屁”的态度。 “但如果是这样,逻辑上似乎真的行得通……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宋乔雨终于有些明白了,若有所思的看着屏幕上的对话,似乎真的想学习一下其中的中心思想。 “你别学这个。”刘澈也感到有些头疼,“梁队……他这种行为,我们一般不提倡。” 宋乔雨相当疑惑:“为什么?” “温馨提示,你们是警察——不对,这个可以说是我们。”莫云晚好心提醒,“至于梁安……他一般都有解决的方法。谁知道呢?也许是什么违法乱纪的行径也说不定。” “因为这种事在普通情况下也许最多只会被打,作为公职人员一般会被举报。真的不提倡。”刘澈更是言简意赅,顺带重复了自己的告诫。 “他……”江秋却在这时开口,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很过分。”最终只蹦出了四个字。 “就这?”莫云晚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们一起长大,会知道什么梁安到现在还没被憎恨他的人谋杀的独门秘诀呢。” 江秋看了他一眼,神情更奇怪了。 “相处这么久,如果你真的对他动过杀心,我也想问问,他是怎么让你压抑这种……”莫云晚刚想继续贫嘴,却被屏幕里的情况打断了“吟唱”。 审讯室的空气也很奇怪。 就像是气氛突然凝滞,又像是各自都心怀鬼胎,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我不能确定那位收养人现在在哪,但我可以调用我已知的所有信息帮你进行调查。你当时的记忆可能不太明确,但我觉得,针对一些特殊的地方进行回忆,也许你能告诉我们更多的东西。”梁安的话语隐晦,但意思明确。 他终究还是隐瞒了有关那验尸报告上的信息。对于唐千而言,这或许是除了自己的性命以外,唯一能和选择的变量挂钩的东西。 梁安,是一个善于欺诈的人。他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或者立场,对最佳的选择有任何改变。 即使所做的选择是一种相当残忍的欺骗,即使这种利用或许不会让所有人感到满意。他几乎能解决一切后续问题的处理——比如让被自己欺骗的人能够对他的欺诈不再追究。这也是莫云晚所羡慕的能力。 虽然,他仍旧是个很招人恨的家伙。 唐千听得懂,但他……也不会全盘相信。他有长足的准备。 “我可以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吗?”唐千没有直接回答,缓缓说道。 到现在为止,唐千的发言还是那么的礼貌适宜,让人不会感到任何的怠慢。 他一向是一个乖巧的学生。无论是在戏里还是在戏外,这或许是本色出演,但也许……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是这样? “我有两个要求。” 第四十八章 监狱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你有病?” 宋乔雨终究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复杂的心绪,用不太礼貌的方式发出询问。 他身边坐着的唐千却相当冷静:“宋警官,您最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怎么和我婶婶交代我半夜不回家的原因——不涉及谋杀案,引起不必要关心的那种。” 这位是有够礼貌的,他这种状态保持的一直不错。 “你说你其实睡在家里,只是早起出去,去学校做值日不就行了吗?”宋乔雨看到他就觉得闹心,“学校的假都替你请了。” “我婶婶一时兴起,练习厨艺,一次性做了大概有一年份的土豆泥,放在冰箱里。她告诉我每天都要带上当午餐的主食,帮她消耗消耗。”唐千叹了一口气,“很遗憾,我答应了,而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如果我早上没开过冰箱,她会发现的。” “考虑的这么周全啊!”坐在副驾驶的陆遥很是惊讶。 宋乔雨也想起,确实有这回事。他之前也被唐千的婶婶热络的递来过一碗土豆泥,说是大学生一个人在外边不容易,可以尝尝领居的手艺。 不过或许是因为赠送的对象是外人,到宋乔雨嘴里的试验品意外的味道不错,口感浓郁柔顺,他本来想倒掉,结果还给吃干净了。 “给我的那几份很难吃,真的。”唐千感慨道,“所以请尽量不要干扰我的思绪,我怕我又想起来那砌墙泥一样的味道,然后什么想法都没了。” 显然,亲的侄儿并没有陌生领居这样的优待——看来婶婶是个厚道人。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让我继续贴身保护当作要求?”宋乔雨终于想起来回归正题,“你觉得我们相处很愉快,愉快到需要不惜代价把它作为要求的地步?” 他把愉快两个字咬的很死。 唐千愉快不愉快不知道,反正他是不太愉快。 唐千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我很缺乏安全感,需要一个强大的保镖。而显而易见,你的同僚把你当做一个天下无敌的超级赛亚人,这显然是一个肯定的信号。不论从什么角度,你听上去都很靠谱。” 他顺带着看向了陆遥。 “大兄弟,眼光不错啊。”陆遥也有些惊讶,“我跟你讲,一定要记好这位宋警官的电话号码。要是啥时候丧尸围城了打过去,赶紧抱上这条大腿,保证能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她还给吹上了。 宋乔雨听得更头疼了,但秉持着自己“不理挑事精”的家传意志,因此一直警告着自己不要搭理这些人。 陆遥一直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即使她创造的话题是有关于最没意思的宋乔雨,也不妨碍她讲的天花乱坠,给路上增添了很多乐趣。 开车的刘澈安静如鸡,但其实也在听。 他也忍不住好奇,宋队的亲儿子究竟是怎样一个狠角色——单武力方面他还没有任何了解,至于智力…… 早就见识过了。 车辆逐渐从崎岖的山道走下来,来到了平直的路上,车速也因此提升。 “其实真不用提要求,宋哥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接下的任务就没有半途而废的。我跟你讲,我实习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宋哥,忒壮观,他一个肘击就把一个人贩子的车……”陆遥还在絮絮叨叨。 “我以前没去过监狱,”宋乔雨听了半天自己的彩虹屁,终于是忍不住了,“但既然过了山区到了大道,咱们是不是快到了。” 他真的快受不了了。 “确实快到了。”刘澈是个实诚人,“也就十分钟的车程吧,其实你们可以继续聊一会儿。”但真实的结果对宋乔雨并不友好。 “不如我们谈谈要见的那位。”陆遥本来就是个自来熟,和唐千从昨晚聚众探险开始认识,现在俨然已经把这位当作熟人来对待,“唐千,我说你突然要在监狱里找人,这是怎么个情况?” 唐千的第一个要求——在请动宋乔雨贴身保护他以外的那个要求,正是拿到因为十一年前事件入狱的人的资料。陆遥连夜帮他调出来了九个入狱罪犯的资料,检查过所有的体检记录以后,唐千指出了其中一个目标。 在监狱拍摄的照片一般不会太过体面,但照片里的人虽然脸孔消瘦,气色却很好。 他的名字叫刘吉利,名字不太新颖,但胜在真的吉利。这个名字有没有让他运气变好并不好说:毕竟如果说他运气好,他现在人正在监狱里;说他运气差吧,他又和其他的同僚不同,并没有葬身在那场负隅顽抗的清缴当中。 刘吉利是在事发之后自首的,自知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主要罪名是谋杀而不是走私犯罪。他带着当时警员找到了埋尸的所在,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杀人动机是同伙间的纠纷。刘吉利是藏尸者,但正式的杀人是一次共同犯罪。 他的证词在宋荆宋队长的报告里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帮助逮捕了其余参与杀人的两名同伙。同时他又是自首被捕,因此虽然情节严重加上数罪并罚,最终的刑罚只有十九年。 也就是说,再有八年,他就可以刑满释放。而唐千此行的目标,也正是他。 “我说我碰巧随便看了几眼,发现自己以前见过他,你信吗?”唐千抬了抬眼皮。 “刘吉利当年也就二十九,现在四十了。这个年龄跨度,一个也就青春期产生的差距能比这个差距大了。”陆遥表示质疑,“你当时最多也就六岁吧,能记得那么清楚,光看照片也能还原回来?” 韦高驰多年来的年龄跨度是五十四岁到六十五岁,这个阶段的人基本也就是皱纹和头发的颜色会产生区别,其余的一切基本已经定型。而从一个青年人到一个中年人,那能产生的变化可就多了去了。更何况,十一年的监狱生涯不可能对刘吉利完全没有影响,起码到唐千一眼就能从照片上认出来的地步。 宋乔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激动的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之前这小子偷偷瞧过朱友竣的尸体,陆遥你一走他就觉得没事了,还假装什么也没做。” 宋乔雨敏锐的直觉隐约告诉他,这点线索或许能让他找回场子。 “你之前可没有去监狱的计划,不然早就找我们合作了……”陆遥对事情的因果关系更有敏感度,她若有所思,在副驾驶都探着头往后瞧,刘澈提醒她不要挡了汽车后视镜她才躲在座椅前头暗中观察。 事到如今,暂时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们什么时候能到监狱了——除了勤勤恳恳、认真开车的刘澈以外。 唐千被视线包围,有些头皮发麻。 “你们别看了,我说。”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以前的一个人脖子上有一颗痣——那个人告诉我的。找到他,或许有些事情可以说清楚。我看了体检的照片,刘吉利的脖子上也有一颗。” 在座的和在开车的所有人都知道,唐千口中的那个人是谁,甚至包括宋乔雨。 “其实刘吉利该说的都和宋队说清楚了,你找他能做什么?不如翻翻我们以前做的笔录啊。”陆遥有些不解,“又不是不能提供给你。” “你是想亲自确认,他是不是那个人?”刘澈也有了些猜测,“刘吉利人在监狱,和他交流的信息一般传不到外头,会让你觉得安全。小唐,你是不是很怕被人发现自己在调查这件事?所以第二个要求才会出现。” 在这车里,总共也就他一个人仍然把唐千当做一个需要特殊照顾的孩子看待。陆遥本来就没比唐千大多少,自己又是个皮的;宋乔雨压根就没照顾过人,又对人有意见,起码口头是不可能偏向这位心机能算得上深沉的年轻人。 唐千有些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动作做完才意识到刘澈看不见后头,开口说道:“……也许吧。” 他要确认的事,其实不只是这些。 “但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以为朱璃的父亲就是那个人?”陆遥又发出了灵魂的质问。 唐千越来越觉得自己并没有离开审讯室,只是中场休息了一个晚上,把场地搬运到了车里了。 “你不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刘澈再次发话了,“我们可以慢慢来。” 唐千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如果非要说的话,有一半的内容都只是巧合。” 正在这时,车辆已经开进了监狱的大门。 早有通知,刘澈顺手拿了证件,和看门的人打了招呼,那里的人似乎也认识他。刘澈打开车窗说了几句,两人似乎很是熟络。 “你的要求里可没说不许在旁听你们说话,有什么动机都隐藏不住。你说对不对?”关上车窗,刘澈很是随意的说道。 虽然是个好人,但刘澈有时莫名会让人感觉不像表面那么彻彻底底的友善和单纯。 就像现在,明明被非常温和的安抚和提醒了一遍,唐千却莫名觉得有些被暗暗算计了的感觉。虽然这个结果,本就在他意料当中。 很快,车辆停靠在一个位置上。 “我跟狱警知会好了,待会来个人你们跟着他走就行。”刘澈转头看向副驾驶的陆遥,开口嘱咐,“我待会还有别的事,你俩去看着唐千。还有那个刘吉利,监狱里的人我不能保证都是善茬,但一般没几个好货。不用来找我,问完之前我应该就会回来,到时候直接到你们在的地方会和。” 说着,刘澈脱下了外套,顺手扔在了驾驶座上。其实其他人早有疑问,为什么大夏天的,这位刘警官这个时候还穿个外套。 这就明确了缘由。 外套底下,他正穿着黑色的无袖衫,右侧的手臂上方到肩膀处文着一个简化的凤凰图案,在这种衣着下绝对难以忽视。但如果穿上普通的t衫,刚好也能遮住全部色泽鲜艳的图案。 换了装束,一个本来正正经经、客客气气的精英警官,立刻变得像个混道上的刺儿头小混混——除了那板正的寸头,实在看着没那么非主流,其他的要素连同气质都仿佛变了个人。 “小刘哥,你这挺帅啊。”陆遥看的最真切,不由得有些咂舌,相当惊讶。 事实上,剩余的几个人就没有不感到惊讶的。 “不用太在意。” 刘澈有些无奈,神情这么一转换,立马又更变得像莫云晚口中那个好欺负的精英警官了。 第四十九章 女儿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按照莫云晚不太友善的“同事行为分析理论”,在同属于比较正经的类型的两名三队警官邵梓和刘澈当中,两者同在的情况下进行对比,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欺负邵梓到一定程度他可能会炸,性格恶劣的莫云晚很欣赏这种结果,但欺负刘澈——总会因为他太过逆来顺受的表现而有些不忍下嘴。 然而逆来顺受的正经人,一般显然是和纹身扯不上关系的,尤其是在这种行为在公务员行业招聘中被立行禁止是一种常识的情况下。 刘澈没想解释,两位不算爱管闲事的同僚自然也不会多问。唐千也有好奇心,但他显然不像陆遥那样自来熟,只会自己暗自在心里猜测,或者随时觉得别的议题更有意义,放弃深究。 正因如此,三个人就这么目送着刘澈这位唯一的资深刑警离开。宋乔雨可不算,他总共加起来当刑警的时间都不到一年,而且真要论起来,也许还没有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陆遥懂得人情世故。 刘澈提前安排的妥当,很快有狱警赶来,把几人领到了监狱的会客室当中。 身穿囚服的中年男人等待在其中。 四十岁的人,黑发间已经隐约有了些灰白的发丝,低着头,手上戴着手铐。他看上去并不是非常的活跃,但和照片上的人也没太大差别——毕竟那只是半年前体检时的资料。 陆遥走在前头,坐在了刘吉利的面前。这也是唐千的要求之一。 但这回,有事要说的主角是唐千。 他站在一旁,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中年男人的长相,眼神在他脖子上的痣上瞟了一眼,又很快移开。 一米八,脖子上有痣,还有……有个女儿。 喜哥,那个在名单上的人。 “你叫刘吉利,没错吧?”陆遥坐在桌前,一副例行公事的正经模样,简直都有些不像她了。 虽然不知道到唐千想要做什么,但按照他的要求行动也是任务之一。 刘吉利点了点头,抬头看到房间里的三个人,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多陌生人来找他,试探的提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这次来,其实是因为你进来之前的经历……现在有一些事发生,需要完善当时的资料。我们想要向你了解一下,你当时认不认识一个被叫做阿华的人,还有一个被叫做高先生的人。” 刘吉利抬起头,眯了眯眼:“警官,我当初能说的都说了,其他都没什么能提供给你们的……我只是个边缘人物,有些事最多只知道一个名字。”言外之意,他并不是很愿意把一些事情说出来。 或许是真的觉得没有用,或许是有另外的意思? “你不需要保证这些事情有效,只需要告诉我们,这两个人你认识还是不认识?”陆遥继续加码,“实话告诉你,现在这些情报涉及一起大案。如果你的配合能给我们带来足够的帮助,也许可以得到减刑也说不定。” 刘吉利低了低头,神情似乎有些动摇。 当初,他只是供出了和自己共同参与谋杀事件的共犯,那些伙同自己参与藏尸的人。但对于其他的人,因为组织架构的关系他所知不多——这也是他交给宋荆的说辞。 而这两个绰号,也是来自于唐千描述中的一个突破口。 “我认识。”刘吉利开口说道,“阿华是一个年轻的小伙,有时候来负责取货所以和我有些接触,但真的没说过几句话;至于高先生,他的级别比我高一些,我很少见到他,只在电话里听过他的声音。应该是个年纪不轻的男人。” 陆遥不动声色,手指做出写字似的姿势:“我记得你的笔录里说过有关于组织清算的事,是你交代的没错吧?” 刘吉利点了点头。 “那你可不可以从成员的角度告诉我,告密这种事在你们的清算当中会是什么结果?” 刘吉利第一时间还没琢磨明白这说的是什么,神情一滞,脸色一白,旋即苦笑道:“这位警官,您非要一上来这么让我害怕吗?” 这简直就是专门戳了人的痛处。 但减刑似乎对刘吉利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回忆里脱身出来,稳了稳心态,心事重重的再次开口。 “这种事情不可能摆在明面上,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非要说怎么知道的……组织里有几个我认识的人,虽然也和上面两位一样只认得名字,但见过的总不至于不记得长相。”刘吉利艰难的叙述着自己的见闻,“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们的真名和相片就出现在报纸的讣告上。死因……要么是自杀,要么是遭到入室抢劫。讣告都是在第一时间发出的消息,发出人自述的身份不一,但都不是他们真正的亲朋。至于真正的原因……谁知道呢?” “十一年前讣告都在报纸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看报纸吧?”站在后头的宋乔雨发出了疑问,“像我以前就挺喜欢看报纸,但碰到这种事都只是瞟一眼。不看就更敲不到了。” 桌子一边,算是认识他的另外两人心里此时都是同一个念头:你居然还能有这爱好? “其他的部分都只是互相警告,口口相传。”刘吉利神情紧绷,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们不敢多谈,但心里都有数。谁昨天还在交流,今天就不见了,都是寻常事。就像有一件事,警官您说的那个阿华……” 站在后头的唐千呼吸一滞。 “我想想啊……阿华找我问过一个失踪的伙计。那小伙子挺会做人,给我买了盒烟,我也不好藏着掖着告诉他,就把报纸给他看。其实也有一声不吭就消失了的,大多数都没有个结尾,暴露出来的或许只是给我们看看,用来杀鸡儆猴吧。” 说着,刘吉利叹了一口气:“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您可要相信我,只要您问,我能说的都不会隐瞒,当时我昧下的钱也都说明来路了……” 他似乎是真的对减刑相当有执念。 唐千的要求基本完成,陆遥舒了一口气。她没有直接往后看,只是敲了敲桌子。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提示。按照要求,她示意唐千现在可以自由发挥,按他的要求和意思来。 按照梁安的推断,唐千的配合或许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而比起和他达成观点上的一致,更重要的是要得到他的信任,而不是一直以怀疑的态度配合工作。唐千有一个心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如果不解开,那么真正的合作就无法完成。无论如何,必须取得他的信任,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唐千所知道的,或许比他们能想象到的更多。 他很有用。 有用的唐千换下了陆遥的位置,坐在刘吉利跟前。他现在没穿着昨晚的校服外套,学生装扮的人在警局进出实在太过显眼,因此梁安慷慨大方的替身材相仿的邵梓把放在抽屉里的一套备用衣服借给了唐千,就这样换了一套穿。邵梓的衣品一向是杠杠的,衣服也都是成套收拾,每套都是一个精心挑选的搭配,在唐千身上看起来也相当合适。 十七岁的男孩,已经生长的很有成年人的样子了,因此刘吉利也看不出这其实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我想问您件事。您知不知道有个叫欣欣的小女孩?” 唐千改不掉礼貌的习惯,“您”字依然挂在嘴边,可以说是礼节周到,丝毫不以对方的身份是个囚犯而有任何变化。然而刘吉利却突然好像触电了一样,惶恐的抬起头来…… “你……你在说什么……”他神情惊异不定,却似乎反而有了些生气,死死的瞪着唐千,“你说欣欣……” “一个眼角有伤疤的女孩子。”唐千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因为一个人在家玩闹,所以磕了碰了,不小心划了好大一个口子。作为父亲的人很是后怕,所以跟同伙说明情况,动作很夸张的演示那个伤口,才可以每次都在任务完成之后立刻赶回家。有这样一个人,对吗?” “你……”刘吉利似乎在做着心理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对,对的……我认识那个人,我交代,那个人姓朱……” “朱友竣,不是他。”唐千摇了摇头,“那个人叫喜哥,但不是朱友竣。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朱友竣已经死了。” 身后的陆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拿起手机,开始调出了一份资料。 朱璃的资料和照片。 照片里,她的左眼眼角确实有一道已经几乎微不可见了的疤痕,不仔细观察,甚至只会把它当做摄像机镜头上的一点灰尘。 刘吉利瞳孔一缩,如果不是桌底的束缚,恐怕直接就跳了起来,“死……死了?怎么可能?发生了什么……你……” “他有一个女儿,叫做朱璃,今年十七岁。”唐千叹了一口气,“她刚因为父亲的死去了警察局,她很难过,她的父亲朱友竣是自己家庭中唯一的支柱。但她并不知道,虽然一直被宠爱有加,但自己根本不是死去的那个‘父亲’亲生的孩子。” “朱友竣的妻子生来就体弱多病,不能外出工作。这种身体状态根本不可能支撑生下孩子。也就是说,朱璃不是朱友竣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陆遥小声喃喃道,看向桌前动作几乎完全静止的刘吉利,“他怎么会知道……” “你为了不让心爱的女儿和作为罪犯的自己扯上关系,把‘欣欣’托付给了没有孩子的朋友照料,她现在叫朱璃。很漂亮的一个女孩,成绩也不错,前途光明。”唐千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 “你害怕你的欣欣把听到的消息说出去给不明真相的人知道,反而惹祸上身,所以那个朋友同时也是你所在的组织的成员。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所以把最后作为底牌的消息留在了他那里,怀着最后一点希望,想好好利用这些东西,在出狱以后能够给欣欣更好的生活。现在那个代替你照顾女儿的人死了,我想知道,您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第五十章 故旧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刘澈忽略了背后被带走的中年男人涕泪横流的惨状,径直走出了门外。 他脚步一顿,停在门口,等到自己消失在对方视野中以后,缓缓叹了一口气,低头弹了弹衣服上沾到的灰尘。 世事的变迁真是令人感慨,没想到昔日威慑十足的一位黑老大,进了监狱几年竟然混成了这种惨状。前几次他返回昱州市的时候来过这里,那位大哥还算保留着最后一丝面子,甚至腆着脸皮还把他当手下看待,一会儿叫他买烟,一会儿嫌他来的太少。 可才几个月的功夫,他竟然向他哭诉近期的遭遇,说有一位新来的犯人老是针对他,瓦解了他多年混迹终于能够亲近的势力不说,还恶劣至极的挑拨离间,借他人之手让他吃尽了苦头。 这位老大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最显得盛气凌人的竟然是询问为什么刘澈换了发型,不再在后脑勺绑起那个痞气的小揪揪。本来还算可以挽回一下形象,却边说还边冒鼻涕泡,似乎只是想把架子端起来,又放久了才死活端不起来,只能拼命找机会转移话题。 简直像是找爸妈告状的小孩。 这不由得让刘澈有些怀疑自己此行的合理性。除了有关黎明的案件和这人相关的可能性,他主要的目的还是确认这位昔日的黑帮大佬究竟还有没有势力的残留。假设方才看到的是真相,那这段调查的结果应当算是水落石出了。 刘澈有时候真的怀疑,以不那么唯物主义的角度进行判定,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带有某种诅咒? 他的卧底生涯相当传奇——或者说用更恰当的形容词,应该是离奇。 他第一次卧底是在一个当地的地头蛇黑道团伙,老大盛气凌人,而且到处惹是生非,但好在团伙也算是十几年霸占街道的老牌团伙,实力和底蕴非常雄厚,总共能有几百号人,这才让警方重视起来,把刘澈这个家底清白的警校高材生派入其中潜伏。但在刘澈到来的两个月以内,这个团伙就轰轰烈烈的在黑道斗争中落败,连带老大一同嗝屁了。 紧接着,迷茫且不知所措的刘澈并没有立刻失业,而是被另一个团伙的老大所看重,招揽并提拔为得力干部。但在半年以后,第二个老大结发的妻子跟着好兄弟私奔跑路了。老大悲从中来,但没有试图打击报复,反而自己看破红尘,出家了。这位其实也算是得了善终,毕竟后来刘澈并没有找到能给他定罪的证据,无奈只能放任那位前黑道老大在寺庙里吃斋念佛,聊度余生。 所以除了现在刚才完成的探监项目,刘澈偶尔也会去第二位老大所在的庙里上柱香,纪念和看望一下第一个这样赏识看重自己的人——或许能一眼看出刘澈能力的优越,把他招揽在麾下的惊人眼力也是这位老大得以幸存的原因。 最离谱的是第三个,也就是刚才痛哭流涕的这位。其实他是顺利接任了上代老大的班,总共还撑了两年,单从时间上可以算得上出类拔萃,不仅因为自作主张的调侃给刘澈留下了那个凤凰纹身,还把刘澈提拔到了副手的位置。 但这位老大自己的运气是当真不好,先是被杀手刺杀,被刘澈无意中顺手救下,然后为了庆祝死里逃生决定纵情声色、快活一番。快活没快活不知道,只是在最想要快活的时候,被蜂拥而至的扫黄大队队员彻底包围,一并逮了。 所幸,刘澈当时委婉的推脱了同去的邀请。 虽然因此被一顿嘲笑,但起码避免了归队以后,或许同一栋大楼里第一次偶遇扫黄的兄弟时能熟稔的打招呼,不小心提及旧事这样的尴尬情况。 但在当时,在刘澈接到第三位老大求援的电话赶到现场,发现十几辆警车和地上蹲着抱头的男男女女时,也不由得看的有些出神,险些真被同僚一起当做嫌疑人抓了去。 那时的他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连背后第三位老大负隅顽抗的叫喊都无暇理会。 他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的,真的。即使自己不是卧底警察,没有那么多对未来生活的考量,刘澈也绝不可能和这种人同流合污。 随后,他就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这个团伙剩余的势力,顺理成章的瓦解了这些势力,顺理成章的收集到了应有的罪证,然后顺理成章的把自己的手下们通通送进了监狱。 刘澈立了大功,甚至没有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本来刘澈的顶头上司还觉得这样的闹剧继续下去有利于和平清缴整个昱州市所有黑道团伙,甚至策划了一个宏伟的蓝图,但被刘澈本人委婉拒绝了:以自己实在露面太多,容易引起怀疑为理由。 然后,他就转了部门,最终落在了已故的宋荆宋队长手上。虽然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不常公开露面,但总归刘澈也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精英刑警,甚至被特别征调,参与进跨省专案组的调查当中。 人生很魔幻,但刘澈也只能无奈接受,即使被熟知他经历的人戏言冠以“瘟神”的名头也不算什么。 起码结果都是好结果,以一名卧底警察的角度来看,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在他心怀敬意,想和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卧底同僚一样舍生取义之前,可没想到自己的卧底生涯虽然也伴有无数危险,但整体回顾起来,竟然会是如此的戏剧性。 回忆旧事,刘澈实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现在接手的案子,又涉及了另一名卧底的线人。他没有刘澈自己那不知道该说是好是坏的运气,但终究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牺牲者——虽然连结案的档案上都没有留有他的大名。 他走到了唐千等人所在的会客室外,和门口看守的狱警打了招呼。 刘吉利虽然是一位证人,说到底也是这个监狱的囚犯。作为一个谨慎的前卧底警员,他不会随意在这个监狱里关押的犯人面前露面。对第三位老大的探视并没有固定的时间,只是刘澈偶尔回来自行抽空完成的任务,所以他才会和这个监狱的狱警相熟,而这才是刘澈并没有跟去的原因。 不一会儿,门里问话的三人走了出来,刘吉利也被狱警从另一扇门带走,随着手铐叮当碰撞的声音回到了监狱中。 “怎么说?”刘澈出言询问。 “我举报。”陆遥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几步走到了刘澈身前,“刘哥,这小子隐瞒了好多东西!” 刘澈看向剩下的两个人,连宋乔雨都很是审慎的上下打量着唐千——他本来都过了这个阶段,决定尽量无视这个人的存在,可现在竟然这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看出来了……你们讲了什么?”刘澈好奇问道,“问出什么新鲜事没有?” 一边走,陆遥又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四人又回到了车前。 “那还真是信息量挺大的一次审讯……”刘澈有些惊讶。 “唐千唐同学,既然我们按你说的完成了你的要求,那是不是也得告诉我们一些你知道的东西。”陆遥这回坐在车的后座,就在唐千的旁边,语气轻佻问道,“你不会不讲信用吧?” 唐千下意识的往前看了一眼,发现宋乔雨现在目不斜视的自己绑上了安全带,于是叹了一口气。 “你们的诚意我看出来了,我确实很感激。陆警官,你可真是厉害。” “所以,嗯?”陆遥已经是明示了,很是自得的挑了挑眉。 唐千垂眼看着脚下,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事,又很快回过神,终于作出了明确的回答:“我确实可以把我觉得有价值的东西都告诉你们,但我需要你们作出保证,让知道我说的话的人数被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 “不用你说,”宋乔雨虽然不往后看,但明显还在听着,“这种事,我们本来就不会声张。你不用给自己加戏我们也会做得很好。” 刘澈却在这时转过了身。 “小唐,我要提醒你。”他认真说道,“你没必要为了什么多重的保险,刻意隐瞒一些真相,或者转化为一些你觉得没有区别的事。你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关乎一个人的生命。虽然这种话说来很残酷,但万一因为你的隐瞒发生了那种事,就彻底无法挽回了。然后,你永远都会背负着一个人的性命,然后继续活下去。相信我,这比什么都痛苦。” 车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没了之前的轻松写意。 唐千神表情更加痛苦了,咬着牙,手紧紧攥着裤子的衣料,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如果你担心警察中是否存在内鬼,”刘澈闭了闭眼,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又叹了一口气,“我会告诉你,我们也并不是没有想过你的犹豫是因为这种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进行调查。我们并不避讳这方面的话题。” 唐千猛然抬起头,愣了的看着刘澈。 他没想到这位警察会这么直白的把这种事说出口。 “当时负责案件的宋荆宋警官,也是把你救下,送去福利院的人。你应该见过她的本尊,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精英刑警。宋队既是我旁边这位宋警官的亲生母亲,也可以说是我的恩师,引领和教导我真正走上刑警道路的人。” 宋乔雨仍然看着前方,视线并没有任何改变,不知道究竟是在放空自我,还是暗暗的听着谈话的内容。 “宋队对我的生涯有你无法想象的巨大影响,同时,我也对自己最尊敬的人一生的经历相当好奇,了解过她的生涯。其中有一件事,让我一直疑惑不解。”刘澈握住了方向盘,但并没有动拉起的手刹,只是任车停在那里,不急着回程,“她自从在刑侦一队成为队长以后,明明破案无数,功勋显赫,却再也没有过任何的晋升。直到后来,我在检查她过世以后遗留的卷宗和笔记时才发现了答案。” 车内陷入了寂静当中。 “你……”宋乔雨有些等急了,险些主动开口询问,又想起自己并不是对话的主体,立刻噤声。 过了一会儿,刘澈才继续开口。 “在宋队十一年前的笔记本里,末页上写有一个名字。单独一个名字,字迹很潦草,属于当时局里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刘澈有些感慨,“宋队的笔记一向井井有条,没有任何注释的名字让人难以理解。随后,我调查了那个大人物的近况,发现在八年前,那个人因为贪污受贿被检举,已经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入狱服刑。检举人正是宋队,她直接找上的局长进行了汇报,附有充足的证据——他借助职权做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被陈列其中。” 唐千有些发愣。 “我问了和宋队关系密切的一位警官,也就是梁队之前的三支队队长。”刘澈笑了笑,却更像是完成了一种使命的欣慰。 “他说,那个大人物当时正是宋队的顶头上司,所有她经办的案件都要把报告交给那个人,这就是那位大人物被调查和检举的真正原因。但这件事还存在着一个近乎于空白的原因,就是那个没有任何注释的名字。那个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王队——也就是前任三支队的支队长本人。我们非常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案件让宋队缄默其词,连自己的笔记都不肯写下最初的真相。但或许,我们能从你的见闻里得到真相——还原他作为卧底的所作所为,得知他是为什么而死。”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宋队的关系就像梁队和王队的关系一样。梁队也知道这件事,也许是因为这种猜想的存在,才会特地把我叫回来一同办案。”刘澈望向窗外,“这只是一种怀疑,可你的反应逐渐让我们确认了这种猜测。” 唐千闭了闭眼。 “你真的愿意和我们合作吗?我想再听一次你的回答。” 第五十一章 认知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真相总是会随着时间消逝不见。 就像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次死亡都无法追回,记忆往往随着死亡一同泯灭,而一旦与某件事相关的所有人都在各自的人生中划上一个句号,那么遗忘就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人会提前预料到自己过于突然的死亡,连作为传奇的宋荆也不例外。 而对于幼小的唐千而言,父母的死亡似乎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改变,毕竟离开车辆以后,光是被嘱咐的离开是非之地就花光了他作为一个孩子所有的精力,甚至没有时间关注到自己的父母缓慢死亡的过程。 起码他的生活还维持着体面的水平——捡到他的那这叫做“阿华”的小伙,就这么在同伙的视线下,莫名其妙的把他带回了家,勉勉强强的告诉所有人,自己是他的哥哥。 甚至多了个新名字,因为唐千脱口而出的名字的第一个字。 “你可把我害惨了,小家伙。”唐桦在返程的车上一边开车,一边苦笑道。 当然,唐桦肯定不是这位“阿华”的真名。但他适应良好,或许是因为很有这方面的天赋。然后的三年里,这个名字就一直陪伴着他和这个孩子。 三岁的唐千对人和事还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最多懂得怎么求援,怎么可怜巴巴的博取长辈的同情。就算是那个特定的时候,他刚走完属于自己的“万里长征”,人还迷糊着,小脑袋昏昏沉沉,心里只有想休息一会儿和下一顿饭吃什么的概念,连下车都不肯自己蹦跶下去。 小小年纪,态度却大爷的很,连最擅长的卖乖都无暇理会了。 当然,十一年过去,卖乖仍然是他的绝技。这种出类拔萃的本事几乎可以说是“被刻进了他的基因里”,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新月异,赋予了更成熟的手段和方法。 “没办法了。”看着小东西的脑袋瓜终于恢复了清醒,唐桦把从超市里买的新鲜牛奶给热了,贿赂讨好似的倒了一杯递过去,“以后要是有别人来,叫我哥哥。我想想办法……唉,能不能把你早点送出去吧。” 唐千不喜欢喝牛奶,从小就这样,虽然他不说,但一向很是抵触。在这时他还是接受了这一杯热气腾腾的贿赂,因为他实在太怕之前那种又饿又渴的感觉了。 唐桦确实很难把他送出去,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小东西给他造成的不仅仅是程序上麻烦,更是一种负担,对一个刚刚潜伏进目标组织的卧底的负担。 唐千的家庭生活在另一个城市,没有人知道这一家三口什么时候出的行,而且这个名字甚至在当时没有被录入档案中——在那个时候,大多数的情况是等到孩子快要上学的时候,父母才有心去操办关于身份证明的事项。 而唐枫这个名字的出现更好解释。没有人希望自己孩子的真名和一个犯罪组织挂上关系,小孩一旦长大就变了样,别人基本认不出来,但如果名字不变,那或许会成为一个定时的炸弹。正因如此,到后来无论是宋荆还是真名不详的唐桦,都把唐枫这个一时兴起起的名当做了这个小孩的名字。 就算是在后来宋荆跟宋乔雨留下嘱托的时候,她也同时有些害怕,自己这位缺点心眼的儿子会不会反而暴露了唐千的过去,因此用了唐枫的名字作为危机的提示。 唐千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寄住在叔婶家里,普通平常,没有任何危险。但唐枫是卧底的弟弟,这个名字一旦出现,唐千的身份和过往就有可能暴露在旁人的眼中。 不仅仅是找不到这个孩子的来历,能不能把他送走也成了唐桦的一块心病。毕竟同伙都知道了他有一个同住的弟弟,之前作为阿华,他又已经自称父母双亡来避免别人进一步的追究。如果这个弟弟突然消失,他该怎么解释? 因为生活过于艰难,有一天心血来潮,把这么大一个弟弟随手送人了? 对于一个有房有车的年轻人来说,这种事比天上莫名其妙掉下来一个便宜弟弟更加扯淡——因为后者真的发生了。 总而言之,唐千就这么留在了唐桦的家中。唐千很好养活——毕竟乖巧也需要本钱,不竭尽所能的试图干点家务活,或者自己拿好自己的午餐晚餐,根本不敢自称是一个乖孩子。 唐桦的任务是进行各种货物的交接,有时候还要在约定的地点和人交换情报。他们有固定的上线提供交流的地址,而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就成了很好的遮掩工具。得知唐桦有个弟弟以后,交接的地点也从咖啡厅酒吧等闲杂人等所在的地方,换成了快餐店甜品店这样更平易近人的所在。 毕竟,谁又能想得到,一个手忙脚乱带着弟弟的大小伙子,其实会是一个进行秘密犯罪活动的组织成员呢? 第一次见到高先生,也就是后来故去的韦高驰,正是在一次这样做掩饰的会面当中。当时的唐千已有四岁,刚过完唐桦给他拟定的生日,其实实际上也确实到了年纪。 高先生到了的时候,他坐在座位的一旁,看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枝,舔舔手上被提前砍掉一半的雪糕,过的好不惬意——另一半不是店家连这点东西都要缺斤少两,而是唐桦叫人帮忙拿去分开的,他查到四岁的小孩不能吃太多这样冰凉的食物,所以刻意减了分量。所以另一半已经被他趁早几口啃完了。 一个乖巧的小孩是不会轻易和大人对着干的。唐千秉持着这样的原则,因此也并没有提出异议。再说,他本来就已经很开心了。 有些原本并不在意的东西,会随着事情的逐渐明朗,或者个人认识的逐渐完善,在之后的人生中以记忆的形式浮出水面。当时年幼的唐千并不可能轻易的认识到这一点,直到危险发生之前,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头。 他已经相当敏锐了。 作为一个被放养的孩子,唐千有自己的房间。在唐桦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里,只安了一个儿童床就占据了原本书房的位置。据说是因为请教了一位养着同龄女儿的朋友,唐桦给所有桌角加装了缓冲垫,避免孩子磕着碰着以后,就这样放心的任由小孩玩耍。 那是一天夜里,唐千悄悄的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有点饿又有点不饿,有点渴又有点不渴,有点困又死活睡不着,于是坐在沙发上依照惯例的进行发呆这项古今不变的传统运动,正碰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在这时返回的唐桦。 如果那时唐千再成熟一些,应该能察觉到当时的唐桦似乎过于冷静了。但他所看到的,只是唐桦有些狼狈,手上还有未擦干的血迹,似乎经历了什么很危险的事。 小唐千的感官很敏锐,记忆力不错,但反应却比较迟钝,面对这样形容不太端庄的便宜哥哥,只是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并没有太多的反响。唐桦第一时间甚至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个安静的小家伙坐在沙发上,连开了灯都没来得及留神,直到自己拿不起热水壶倒不了水的唐千弱弱的开口向他讨水喝。 “你慢慢喝,别呛着了。”唐桦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竟然被这么一个小孩当场抓包,实在有些头疼,“既然你看到了,我就顺便跟你说好了。喝了这杯水,以后不要随便跟人说自己知道的事,如果他非要问就说不知道,再不济也可以装哑巴,明白吗?” 小孩专用的塑料杯里倒进了四分之三的凉水,另外加上的四分之一是刚烧开的热水,中和起来的温度刚刚合适,入口以后,喉咙到胸腔的位置能暖和好一阵。 这就是唐千所陈述的“严正警告”的原型。 继一杯牛奶让一个小孩叫了三年哥哥这样的约定以后,一杯白开水的价值也被赋予了新的意义。甚至不需要威逼利诱,唐千确实很遵守自己与他人的约定,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坚持。 不得不说,年幼的唐千真的是一个很好拿捏的娃娃,和长大以后完全不同,听话这一点特质甚至不仅仅是表面功夫。即使后来发现了一些异常,甚至出言向唐桦询问一些更敏感的问题,也并没有改变这种本能般的乖巧。 唐千是独生子,唐桦也确实像是他的一个哥哥。越往后,唐桦也越发现这个孩子不仅敏锐,也是真的守口如瓶,所以也会和他讲一些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事。 “有个人的女儿和你一个年纪,据说没你那么好养活。”唐桦很是感慨,觉得自己虽然捡了个麻烦孩子,但运气其实还算不错,“一不留神就磕了碰了什么的,小女孩最爱漂亮,眼睛旁边却碰了个疤。这一闹腾,可把她老爹操心坏了,整天盼着早点回家。上次我顺便跟他讲你能自己一个人在家多久不用管,他听着都害怕,他就不敢让他家宝贝欣欣这么随便的过日子。小唐,你可真是个厉害的小娃娃。” 唐千或许有对此感到高兴过,但他只会悄悄的把头埋在被子里傻乐。在被子外头,他自有一套成熟的小大人应有的尊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提及送唐千回家的事了。唐桦确实有过害怕,害怕唐千走了自己的身份或许会遭到怀疑,自己的处境会更加危险。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宋荆那边的调查也毫无进展,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孩子其实曾经居住在另一个城市。目标错误的推理,当然是徒劳无功。 至于后来,在宋荆带着唐千沿路往回的彻底调查中发现唐千其实并不是本地人,进而通过几具白骨化的尸体找出他的真实身份,这就是后话了。 但在当时,唐桦甚至怀疑过这是不是哪个不知名的山沟沟里出来的娃娃,才会这么早熟懂事,总是想要主动帮忙。更重要的是,这孩子确实应该是从山里走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就溜进了那个仓库中。 但最后,他还是自行否定了这个结论,毕竟山沟里的孩子应该不会对着凉水就皱眉。唐千就是这样,虽然还是会主动又乖觉的把水喝下,但总让旁人觉得是不是亏待了他。 小日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过得还挺精致。 “你一个人在家如果遇到危险,要及时叫我回来。”唐桦对这个弟弟的自主程度很是放心,但也必须多加嘱咐,“你就打电话,这个手柄拿下来就可以按数字,按完我就听到了,打给我告诉你的这个号码。这个号码你可要记住了,实在不行就报警……不对,还是先报警,安全更重要。” 唐千记得很清楚,到现在都能把那串数字背出来,可见那是一场很成功的教学。 但事不随人愿。 第五十二章 变迁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唐千六岁的生日过的很实在,或者说只是一如既往,并不特殊。 唐桦给他买了个小巧的蛋糕,作为庆祝的全部内容。 这小孩的实际兴趣很难琢磨,虽然他不喜欢的东西很多,但真要给他吃他也不会拒绝,岁数大了经验足了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是个懂事的孩子,却让人担心会不会一个不注意就亏待了他。 只是在生日这种特殊的时刻——即使只是唐桦编的日期——也想让这个惹人疼的便宜弟弟过的尽量开心些,不只是他自己假装满意做出来的表面功夫。唐桦一直对他感到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任务的需要,或许这个孩子早就能去到警局配合宋荆进行调查,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自己亲生的父母。 虽然至今为止他的本名并没有让调查有任何进展,连宋荆都不以为一个当时才三岁的孩子会记得太多地址的细节。但没有人比唐桦知道,这小孩或许比旁人想象的还要聪明的多。 有时候唐桦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些自闭症——因为据说得那种病的孩子往往会在其他的地方显得更加聪明出色。但自闭的小孩可没有唐千这种静默的体贴,即使默不作声也不叫人担心。 蛋糕的选择很费功夫。纯奶油的不要,太多的奶味唐千会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宝宝,没有意见也会自己跟自己发脾气;草莓的不要,小唐千很害怕草莓表面上的籽,看到就发憷,总以为是小小的虫子,进而恨屋及乌,连带着粉红色的蛋糕和冰淇淋都被加到了黑名单当中。 唐桦在蛋糕店里冥思苦想,挑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种看上去颇为健康的“绿色食品”,绿油油的抹茶蛋糕。 唐千一如既往的没有发表过多的评价,只是小声说了句好吃,但连最后一点抹茶粉都被刮干净的蛋糕底座表明,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味道的蛋糕,这并不是弄虚作假的表现。 两个人都心满意足,当然是皆大欢喜。 已经六岁了,唐千很快就要到该上学的年纪。 但唐桦并不着急,因为他这边收集的证据也快要到了收尾的阶段,所有犯罪的证据终将迎来清算。 三年来,他明里暗里探查了无数成员的身份,把这些消息一一传递给宋荆。宋荆曾经因为一起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件注意到了组织的存在,作为唐桦的上线和他里外配合。 组织的成员多以假名互称,正因如此,即使接触到了本人,也很难直接获得对方的身份。唐桦只能依靠记忆力和观察能力,判断有关对方的一些线索,包括家人和大概住址,再由宋荆借助警方的数据库进行调查。 很快就可以收网了。而收网以后,一切都会结束,唐千也可以正式的配合调查工作。或许调查仍然没有结果,他会被送去福利院;或许这样聪明的他会让停滞的调查工作成果完成,自己顺利回到父母身边。 总而言之,他会享有和常人没有太大区别的人生。 收网的计划策划得当,唐桦也日益兴奋,他同样期待着自己所有的工作完成的那一天。 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唐千也看得出来自己这位便宜兄长的变化,稍稍成长的他不像一些小朋友可以上幼儿园,也不像被父母乃至于祖父母疼宠的孩子一样整天有人陪着。一个人在家中无事可做,天性就好学懂事的他也读了许多摆放在书架上的书本,也许比很多上学前班同龄人成长的更快。 唐桦忙于事务,书本对他而言几乎只是摆设,绝大部分的塑胶封皮都是替讨要书本的唐千拆的。 一切的变化开始于一个早晨。 唐桦郑重的把唐千带离了他们一直居住的那个二室一厅的公寓,把他安置在了一处安全屋中。 安全屋的配置相当完全,面积不大,但有床有桌子,被褥还厚实,甚至桌子上还有个台灯,角落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旁边还配有笔。 “你千万要在这好好等着。”蹲下身的唐桦看着唐千的眼睛,神情极其严肃,“一定不要走开,等我回来,或者如果会有个女警官过来接你。不要乱动,不要开门,好好看你的书。” 这已经是唐桦有史以来最严厉的言辞了。唐千一向听话,也不需要什么威胁的手段。 唐千点点头,抱紧了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最喜欢的一本书。那是临走前唐桦让他拿上的。 安置好一切,唐桦看了看手表时间,反锁了房门,离开了安全屋。 唐桦从来白天都不在家中,唐千很擅长自己消磨时光。他坐在床上看书,一页一页的往后翻。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他可以看很久。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不像上午那样的柔和。唐千逐渐感觉有些不适应这种光照的程度,他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合适的角落坐下,却发现似乎光线又太暗了,不能完全在黑暗中阅读。 桌子和椅子是为成年人设计的,两者之间的高度对于身高只要一米多的唐千并不算合适。 但能看到书,也算不错。 唐千想了个法子,如果从床上跳到了椅子上,再从椅子上爬到桌上,直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正好背对着窗户,还能拉上窗帘——这样一来,自然光就不会太刺眼了。 他的计划得当,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就在他已经完成了半数的工作,坐在了桌子上,伸手拉上了窗帘,又打开桌上的台灯以后,他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台灯的灯光似乎有些不对头,光柱照射的地方有些不寻常的灯影。 灯管里有东西,这是唐千的第一反应。 台灯刚刚工作不久,还没来得及发烫,但怕火又怕热的唐千还是谨慎的再次把台灯按灭,然后把手伸进了灯管附近,摸索出了一张纸条。 唐千能自己看书,当然识字,上面的内容他也认识。 【任务暴露了,不要执行,不要相信其他警察】 六岁的唐千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这是……谁写下的东西?是谁放在这里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环顾四周,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这是写给谁的? 早在被带来安全屋以前,他就意识到了唐桦是想要把自己送往一个安全的地方。唐千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位便宜兄长似乎身份不一般,而且常常处于危险当中。再怎么说,那个看见唐桦手上沾着鲜血返回的夜晚,也足以让脑瓜子灵活的唐千自己瞎想出一些靠谱或者不靠谱的猜测。 但他也一直相信,唐桦很厉害。 唐千从来没有自己的计划,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随意行动只会拖累唐桦——自己还是个孩子。没有比静观其变更稳妥的做法了。 但这张纸条……这张唐桦离去之前没有看见的纸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桦离开前说有女警官会来接他……如果这张纸条说的话是真的的话…… 继三年前被唐桦捡到时体会的前所未有的委屈,唐桦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当中。这同样是一种煎熬的体验。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万一唐桦……不知道这个消息,因此……因此…… 唐千自行构造的稳妥的理论大厦几乎坍塌的只剩下外部的城墙。他一直隐隐存在,却被生来就旺盛的理智压抑下来的恐惧在这时浮上了心头。幼小的心灵支撑不住冷静的判断或者其他的冲动,他试图稳住心绪,按照唐桦的嘱咐继续看书,但又不得不把想起这张纸条的念头灌满自己的脑海,然后心里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似乎根本无法把消息传递出去。 他不知道唐桦的去向,他没办法告诉他这张纸条的内容,门也是上了锁的,他出不去。想到这,唐千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拼命寻找救援的山路上,迷茫而不知所措,找不到自己目标的方向。 唐桦走之前给门上了锁,门里似乎没有没有通讯的设备,他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静观其变。 不。 唐千抬起头,看见了门缝里的几根被塑料管包裹的几根导线。 可以看见的是通往桌上台灯的插座的导线,可还有一根,并不是导向这个位置,也不是往卫生间的方向去,而是同在房间内,通往一个不起眼的柜子的里侧。 它连接着什么? 他跳下了桌子,跟着天花板上的那根裸露在外的导线,向那里走去。 果不其然,在这短暂旅程的终点,打开柜门,放着一个固定的电话机。 而他熟记着唐桦教给他的那一串号码! 唐千在那一刻几乎欣喜若狂。 他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主动的做了这种超过别人的嘱咐的事,还是因为实在震惊于自己竟然能走到这一步。 “喂……”电话里响起了音乐声,唐千怯生生的等待着,眉毛都拧在了一起,甚至还没开始接通就实在忍不住开了口,然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发声毫无用处,这才紧紧的抿起了唇。 终于,电话接通。 “是哥哥吗?”唐千的话语带着点疑问,他很谨慎,要确定对面说话的确实是唐桦。 唐桦接听到了电话。 “是我弟弟打来的,抱歉,小家伙应该是一个人在家害怕了。”他向身旁的同伴道了声歉,一个人走到一边,“我在呢,怎么了?” 唐桦稳了稳心神。早在这时,他就习惯了提前措辞,条理清晰的构思想要说的内容。 “我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随着唐千的话渐渐说完,唐桦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安全屋,毫无疑问是所有场所里最安全的地方,只有真正可信的人知道这个地方的所在。在所有的警察中除了他自己,在他理解范围里能知道这个位置的只有一个人。 宋荆。 宋荆会说这种话,用这种提示示意他终止任务吗?如果这张纸条真的是她写的,又为什么会被藏在屋里? 被藏在台灯这种隐秘的位置,只有需要住在这里,打开台灯,就会发现纸条的所在。而如果是有人上门搜查,一般也不会检查到这种角落。 唐桦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任务在这种时候暴露了…… 就在这时,他捕捉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阿华,你电话还没讲完吗?”随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咱们尽量快点吧,有人来找了。你也别和你家弟弟聊太久,小孩子都喜欢自己吓自己,哪那么多事呢?” 但这样轻松的对话并没有让唐桦感到任何的放松。 挂断了电话,他在对方无法发觉的视觉死角处,摸了摸藏在腰带旁的手枪。 这是他一直藏在家中的武器,拆散了零件放了整整三年。只有在今天,这样一个应该是一切结束的时候,他才把这最后保命的武器装配完成,带在了身边。除此以外,他还随身携带有一套手铐,也是放了很久的旧物。 “你说的对。”他放下电话,转过身。 他的视线对上了一把指向他咽喉处的匕首,距离他的要害只有一拳的距离。 “你什么意思?”唐桦冷冷说道. 对方摇了摇头,似乎对唐桦的愤怒不以为意:“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难道真的是装模作样上瘾了?你那弟弟还不错啊,这么小个娃娃居然还会通风报信,我还真是很好奇。” 唐桦一咬牙:“你怎么知道……” 虽然注意力集中在电话上,但他有把握自己的警惕性不可能让电话的内容直接传到这位同伙的耳边,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远,他早先就确认过。 他自己现在并不是毫无底牌,但如果唐千那边出了什么差错……责任他担不起,结果更无法接受。 “你或许该考虑考虑,当我们知道你的坏心思会不会有一些别的举措。”同伙讶异道,“你不会以为清算只是嘴上说说吧?还是说,现在连条子都这么蠢,甚至不知道怎么监听别人电话的内容?” 这个人颇为嚣张,似乎并不是很难对付。 但没有足够的设备,仅凭一部正常手机不可能达到监听的效果。这位也许有其他更多的同伙,针对警方的部署进行反击。 这种清算,或许比想象中单纯的谋杀更为可怕。这不仅仅是一个杀手的个人行为,更可能有其他人在背后支撑。 唐桦不禁有些后怕,自己确实不曾用电子通讯设备和上线联络,这是宋荆的要求。他曾经以为这也许是作为刑警的宋荆想得太多,这样看来,这或许并不是无用功。 “难道你难道就是那个负责清算的家伙?”唐桦稳住心神,“看上去是挺唬人。但恐怕并不是你追踪了手机信号。这样邀别人的功,兄弟,你不觉得丢人?” 对方冷笑了一声。 第五十三章 休止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唐千已经看不进去他手上的书了。 他试图拿起,又忍不住放下,然后再拿起,再放下。 看着上面的字,每个字他都认得,连起来他原本也认得。可在这个特定的时间,他缜密成熟的思绪,却连这样简单的字怎么念都理不清,更别提拼凑成句成段了。 消遣是唐桦告诉他要做的事情,可他现在完全不能放心的做这件几乎毫无要求的事。哪怕手里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书,可以连续不断读一百遍的那种读物——甚至远胜于过生日以后他对抹茶蛋糕这种食物的喜爱。 唐桦挂了电话,他会怎么样?他在哪里? 慌了神的小孩并没有下一步的计划,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告诉自己这是自己帮不上忙的地方。 能做的只有等待。 应该会没事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唐千之前放在一旁的电话又响起来了。他赶紧从床上跳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来到电话机前。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气喘吁吁,似乎正在赶路:“你现在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记住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你没事吧……”唐千小声的问道,似乎生怕惊动对面或许存在的唐桦附近的敌人。保持谨慎这一方面,他从小就是专业的,有时候这才是他显得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的主要原因。 唐桦受宠若惊,动作顿了顿,还是照实回答:“还好。”他看了一眼自己身旁座位上被扔在一边的手枪。 这个时代,几乎任何试图用冷兵器对抗热兵器的行为都没有好下场,除非持有热兵器的人是个连保险都不会开的菜鸟,那是例外的情况。 而唐桦……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他一直都是专业的。 “你不要怕,呆在那别动。”唐桦沉声道,“如果有人来砸门,找地方藏起来。” 这样严苛的担心并不是一种多余的举动。 刚才试图用匕首威胁他的凶徒被一把枪的存在逼到绝处。现在的唐桦并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把这样一个龙精虎猛的年轻杀手一直看好,于是他拿了这位胆大包天的人的匕首,划在对方的腿上,确保他无法随意行动以后把人拷在了附近的铁栏杆上。 但还存在另一个问题。 既然电话能被监听,那么或许对方也有追踪到唐千使用的固定电话位置的技术手段。沦落到需要一个六岁的小孩通风报信的地步,同时也可以说明在场的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没有大人在场。 也就是说,在和同伙失去联系以后,那位不明身份的技术专家,除掉前去营救同伙的选项,找到唐千这里的可能性更大。 被俘的同伙位置可能会遭到转移,而唐千不但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他们的目标所珍视的弟弟。不只是个好用的人质,连执行任务的麻烦精的个人情绪都会因此受到影响。 还有什么比这种完美的目标更好拿捏的? 即使盲目让唐千逃跑也只会让他自己的部署乱了阵脚。这么大一个孩子跑不了多远,而且即使唐千能够对唐桦说清楚自己的所在,唐桦也不能确保现在他们的电话不在被监听的状态当中。更何况,门是从外表上锁的,唐千即使够得到门把手都不可能开得了。 只能盼望追踪的技术不能找到安全屋最具体的位置,不然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 放下电话,唐千更茫然又不知所措了。他趴在窗户旁,四处张望,希望能尽力缓解自己的慢不下来的心跳。 等待良久,门的方向传来琐碎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想起唐桦的嘱咐,只记得说是要藏起来。 床下?柜子里?桌子底下? 他的思绪发散的极快,还在区分利弊的纠缠当中,但是门开的比他的思绪,幸好走进来的是唐桦。 终于看到活生生的人,唐千急忙跳下了书桌,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他没有同龄人那样一委屈就扑到大人怀里的娇气习惯,但是就这么睁大眼睛,绷直了脊背站在原地,手上还紧紧抱着自己的书,这么久的焦虑积蓄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样子,却还是一副想要努力表现自己临危不惧的姿态。 看上去还怪可怜的。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上辈子是个哑巴……这都不说话,好歹痛痛快快的抱怨一下吧。这事怪我。”唐桦看的哭笑不得,牵住了唐千的手,把他带离了这个房间。 唐千已经被安抚下来,但唐桦并没有觉得这样就已经安全了。 他对身旁存在的一切抱有一万分的警惕。 “有一辆多出来的车。” 走到楼梯的位置,他牵着的唐千突然开口。 “什么?”唐桦愣住了。 唐千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小声道:“在那儿。” 他指的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就停靠在街角。 刚才时不时在窗旁偷偷往外看,他对街道的全景有着全面的印象。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那辆车的存在。 唐桦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很快把唐千带到了自己的车上。 出乎意料的是,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千老老实实坐在了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看向唐桦出声询问:“然后要怎么办?” “我们先去派出所,找个人照顾你。”唐桦自己却没这么镇定深吸了一口气,“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可是那张纸条上说……”在等待的时间里反复读了许多遍,唐千记的相当清楚,上面的“不要相信其他警察”。 他或许理不清头绪,但知道“其他”是个什么意思。 但连唐桦也摸不着头脑。 宋荆的指示或许也只是匆忙留下的,她也许自己都暂时没有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告诉唐桦尽快的撤离,来保证他的安全,而任务还在执行当中。 作为领导者,宋荆有自己的考量。但以唐桦的角度……自己卧底潜伏这么久,不可能就这样草草了事。况且,还存在另外的变数。 让他感到奇怪的不只是突然的通知,而是对自己的袭击。按照唐桦的调查,组织内部并不是没有枪械武器,只是往往作为威胁的道具,毕竟清算的要求更多的是伪装成意外或者自杀。但一个清缴身份不明的卧底叛徒,却只带了一把匕首,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甚至只有一个人。 这其中或许隐藏着其他的阴谋。而这是唐桦暂时无法告知其他人的内幕,因为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可能反而把情报送给其他的人。 敌人的技术手段显然相当高超,甚至超过了警方人员普通的水准,而唐桦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操作是否会暴露这些事实,反而让一切功亏一篑。 车辆启动,唐桦知道最近的可能安全的地方。 “那辆车……在动。”唐千坐在儿童座椅上,注意力又落在后方之前自己一直注意的车上。外壳黑亮的小轿车在灰色的沥青路上不难辨认。 他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唐桦尽力忽略了一切的杂念,集中注意着手于当下的困境,接受了唐千试图帮忙的举动:“你继续看着,我照原计划直接走。” 说罢,他加快了车速。 唐千一开始还能盯着后面的车流,仔细对照着头脑中记得的黑色车辆的轮廓和造型,想要看看有没有在那里面追上来。但不久,一直没有看到目标的车辆,他终于感到了一阵困意。等了一天,没有睡午觉也没有休息,坐在床上的时候也只是坐立不安,并不成熟的大脑奋力琢磨着不属于自己年龄能考虑的事情,他已经没有太多剩余的精力了。 下午的天光并不耀眼,正因如此,即使旁边的车窗并没有窗帘,唐千也感觉到了久违的舒适感。就好像如释重负,已经可以预想到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他安静的休憩着,并没有睁开眼。唐桦说会帮他找到自己的家……但那些记忆,好像真的太过于遥远了,以致于他到现在几乎完全描摹不出自己那时的生活,只在第一时间想得起被从仓库外捡到以后过的日子。 直到车辆停下,他隐约感觉唐桦好像开了车门,出去了。 再让他睁眼的,是响亮的两次枪声。 唐千有些害怕的看向窗外,视野内似乎看不到唐桦的身影,他往座椅上缩了缩。 会没事的,他想,又闭上了眼,以此来缓解可见却不可知的恐惧。 过了许久,车门打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唐桦再次上了车。但这次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差,虽然从后座实在看不清从前座上车的唐桦实际的情况。 “怎么样了……”唐千迷迷糊糊的发出询问。虽然他真的已经再也没有关心的余力,但这是他作为一个自认为成熟的孩子最后的倔强。 唐桦沉默了片刻,没有出声。 就在唐千已经开始慌了,想要自己去探究真相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你在这别动,一直不要动,乖一点,听话。” 以往唐桦从不会刻意要唐千听话,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相当听话的孩子。每一件事都按照吩咐做的妥妥当当,没有任何的怨言也不会有任何的差错,除非唐桦吩咐的事情在他能力所及以外——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车又动了。 这次的路程不远,不过十分钟,车就停在了路边。远处似乎有点热闹,很多人吵吵嚷嚷,还有闪烁明灭的灯光。唐千被吵到了,终于因为不适而睁开了眼。 他第一页看见的就是唐桦的后脑勺。 “到哪里了……” 只看见唐桦似乎下定了决心,开门,下车,来到了后座前的位置,又打开了唐千旁边的车门。 唐千刚刚下意识的想要下车,却被唐桦摁在了原地。 “说了别动……”唐桦似乎咬紧了牙根,动作带着些微的颤抖,声音都有些沙哑,甚至可以说是有气无力。 这种语气在唐桦惯常的习惯中,已经可以纳入发脾气的范畴了。 六岁的孩子这才意识到了似乎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睡觉……等着……干什么都行。一会儿一定会有人来找你,我保证。”唐桦把手撑在座椅上,喘了一口气,,唐千这才能看见一些究竟。 他手上有很多已经几乎干透了的血迹,似乎是擦拭以后并没有能够擦干净。腹部上血液的几乎浸润了衣服,只能看出源头大概的位置,上面沾满了许多手印,似乎自行进行了包扎,但仍然阻止不了血液往外渗透的现状。 唐桦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开车到了这个吵闹的地方。 “是你杀人了吗?”唐千颤声道。他不容易分辨出血究竟是属于别人还是属于唐桦。也许是像那天唐桦深夜回家一样的状况?对,那个时候他手上沾了血,但是并没有受伤。 这话唐桦回答的很是果断:“没有。”他虽然呼吸急促,动作也不稳,但还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笔记本。 “拿着它,藏好了。有人来,你就找他求救,最好说要找一个叫宋荆的女警官,是他们领头的女警官。她知道你是谁。”他用力伸出手把笔记本放在唐千的裤兜袋子里。 唐千眼睁睁的看着——他只能看着,因为又记起了唐桦叫他不要动,甚至因为自己差点动了一下而发脾气。 “要给谁?”唐千只能小心翼翼的询问。 唐桦又沉默了,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闭了闭眼:“给……你觉得能够信任,而且能够依赖的人。” 他也不知道了。 这个范围实在太过抽象,甚至不一定包括和他一直合作的宋荆。 “你什么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回来两个字,就看见面前的车门被猛然关上。 唐桦撑在车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又是孤独的等待。 唐千不敢动,也不敢往外看,于是又陷入了深沉的睡梦当中。 “是你干的吗?”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只能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驾驶座的人穿着的警服,隐约感到有些安心。 是个女声,看穿着应该是个女警官……对,应该就是那个唐桦所说的女警官。 她坐在驾驶座,唐千的正前方,似乎胡正在打电话。 唐桦……唐桦叫他好好跟着这个女警官,找到他的爸爸妈妈。她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唐千挣扎着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告知这个警官自己醒了。宋荆的车上没有儿童座椅,所以她给这个六岁的孩子垫了个枕头在旁边,扣上安全带,以小孩的体型正好能被束缚在其中。 小孩有些犹豫。可为什么唐桦不直接让他把东西交给宋荆呢? 宋警官是真的不会照顾小孩,这么软的抱枕都能硌着人就是铁打的证据。摆放的位置虽然能和安全带一起把唐千挤在原地,但确实是没有丝毫的舒适性。 然而坐在前座的女警下一句话更让他浑身发寒。 “……你不说话,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宋荆的声音冷冽,“我告诉你,即使你是我的头儿,我也不会容许你头脑发热胡作非为。喜欢钱是吧?没胆子杀了我就给我等着。等我找到证据,我会让你好好的在监狱里安享晚年,别跟我客气。” 这是……什么意思? 唐千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昧下的,也许是一个警员的命!” 听见电话挂断,六岁的唐千只感觉到头脑中一片混乱,甚至想不出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只是牢牢的把它们记在心里。他配合寻找到了自己父母的尸体,懵懂的回答着自己知道的三年前的一切,但对于最近发生的事——他已经无暇思考了。 当然,连宋荆也不会想得到,唐桦居然会胆大到把牵连着自己性命的秘密托付给一个六岁的孩子。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有关于这个组织的一切。 没有人去问,自然也没有回答。 ……除了唐千以外的所有人。 被唐桦用手铐绑在栏杆上的偷袭者是一个人,让唐桦受伤的又是另外的一个人。 他们都不知所踪。唐桦说,他之前并没有杀人。 唐千并不是不知道唐桦和警察有所关联,也不是站在犯罪组织的角度对警察的调查不屑一顾。让他不肯暴露任何相关信息的,不仅仅是很久很久以前唐桦无心插柳的嘱咐,更是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那样血淋淋的教训。 不要把自己的信任,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本来坚韧的男人神情痛苦,鲜血浸透衣衫,连呼吸都在重创之下变得破碎不堪的场景,逐渐成为他在昏沉中印象最为深刻的记忆,甚至超过了那一场第一次孤独的远行。 他不敢记起这个画面,但也绝不想忘记自己的恐惧,因为那承载着一个人最后的托付。那是真相的索引,一个无法看到走出禁锢的通路,一个极其匆忙而不完整的交代。 这些重担,全部落在一个当时仅有六岁,甚至到现在也尚未成年的孩子身上。 不知道谁是可信的,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不幸的发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一切真正的回归正轨,不留下任何遗憾。 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只会在一片漆黑当中茫然的前行,努力尽自己所能的还原一切可能的真相,然后小心翼翼的向前探索。 而越是了解,越是恐惧。 而现在的唐千,几乎可以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了。 “害他的人是我。” 每当他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偶尔也会产生这样的怀疑。而到现在,他已经可以完整的说出这句话了。 如果他没有费尽心思打了那通电话,兴许唐桦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识破敌人的诡计,虽然一无所知,但起码能够在受袭击以后,躲在安全的角落自己保全自己的性命。 而如果结局时这样,就不会因为唐千意外的引狼入室而阴差阳错的陷入另一场保护的斗争当中,乃至最后怀有数不清的疑虑,做出那个无可挽回的决定,返回致命的火场当中。 唐千明白,但不敢确认自己的明白。就像他曾经困惑,无法做出决定时一样。 直到现在,他都尚存一丝希望,即使是明知道那是多么不切实际的妄想。 然而,但凡他能够像解决普通问题时一样的理智冷静,又怎么会以为一个活生生存留在世界上的人,会平白无故的舍弃一切荣膺和功绩,在整整十一年的时光里销声匿迹呢? 无论如何,当他做出那个选择的时刻,就注定了要导致这样的结果。 第五十四章 提问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我说你们是真会搞事情,让一个高中生主导了调查思路。”刚回来的邵梓有些头疼,“做是这么做了,你让我怎么往上说。”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开的很低,然而大早上的,正是阳气最旺的时候,一群年轻气盛的青年小伙子也不至于有太大意见。 梁安喝了一口咖啡,坦然道:“我觉得没毛病。像我年纪不大的时候,要是大人能更把我的话当回事一些,也许他们会少很多麻烦。我一直替他们的白费功夫感到深深的遗憾,到现在还是这样。” 邵梓手上的资料和群聊里陆遥实时发送,到现在还在不停更新的消息,叹了一口气。 “不是可行性的问题,你要么别把写报告这活甩到我身上……算了。”邵梓左右看看,“江秋在吗?” “别看了,不在。你居然问他的事?”梁安奇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他感兴趣了?” 邵梓很是无奈:“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非要把他拉下水,我不问不代表我不想知道。” “那挺好,我建议继续保持。”梁安给他比了个赞。 邵梓算是知道了自己从姓梁的的嘴里撬不出什么消息,放弃的很是干脆,但还是没好气道:“那你总该解释一下,宋乔雨是宋队儿子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别跟我说,你是因为这个把他找来的。” “我以为看到那家伙怪物一样的战斗力你们几个就明白了。”梁安耸了耸肩,“这不得怪你们?一个个都不会发挥一下想象力,我对你们很失望。这世界上有几个血统能牛逼到这种地步?况且还有那张脸在……也许会有点像吧?”最后一句话他张口就来,但说了一半又有些心虚了。 邵梓摆了摆手,觉得自己再硬追问下去血压得直接窜高个两三成。 不值当,真的不值当。 “我还被人约了,咱最好少说点废话,多想想之后的事。”梁安看了看表,“是昨天的一个小姑娘,那个受害者的女儿。挺惨一孩子,大半夜的打来电话说有事要交代,连请假都安排好了。本来还说早上也带她妈过来看尸体,结果据说那个做母亲的难受了一晚上,大清早身体出了点状况,连夜送去的急诊,刚刚跟我说现在就从医院过来。” 邵梓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去帮把手?人还是未成年,又没有其他长辈。”他早就看了这其中人物的关系,也对朱璃很是同情。 “我睡醒才看到的消息。”梁安给出了一个很公式化的笑容,“接完她的电话都凌晨三点了,我也是人。” “那你咋不去医院看看?” 梁安叹了一口气:“因为她没给我机会。医院的名字不讲,我怕她母亲真出了大事,反而一个电话打过去给人家添麻烦也没问。然后就在刚才,发短信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朱璃到的很快,也许是因为医院确实就在警局附近。这时的她,虽然眼眶边仍然有些散不去的薄红,但显然状态比昨晚要好得多了,甚至可以自己出门。 昨天夜里的询问没有进行的太久。当时的朱璃虽然强忍悲伤,一个劲的坚持要好好回答,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情绪已经在彻底崩溃的边缘,不仅不在意形象,而且说出的话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反而更加混乱,基本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意思。 她已经连续很多天为了父亲的失踪而殚精极虑,但为了精神更加脆弱的母亲而坚强起来,在坚持自己学业的同时照顾母亲,甚至想要自己寻找到失踪的父亲。但所有的负面情绪在直面父亲的尸体的一瞬间被完全引爆,这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确实是一种不可承受之痛。 但幸好还有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杨乐歆守在身边。杨乐歆显然是做心理医生的料,不仅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朱璃的焦虑,还整理了事情的大概情况,这才第一时间给出了事情最完整的脉络。这样一来,在她身旁的朱璃就只用抉择出一个是否的答案,减轻了很多的压力。 “我爸有个秘密。”朱璃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我其实知道他心里有事,但我也不能说很确定。我其实有预感……我之前不敢多想,但他出了事,我反而……明白了一些东西。” 邵梓转了转手中的笔,看了看坐在朱璃对面保持安静的梁安。这样看来,朱璃也许并不只是对昨夜的描述有什么补充。 梁安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示意朱璃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们很多年以来,一直都会定时去到那个地方。”朱璃咬了咬唇,“我爸说,因为那里知道的人少,停车位不要钱,比较适合我妈晒太阳。但我知道其实不是那样。因为他从来没有真的在那里放松的陪过我们,每一次都很小心谨慎,每一次也都会离开一段时间。我怀疑,他可能在那里放了什么东西。” “所以你才会对那个地点这么敏感,是吗?”梁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朱璃点头。然后她捋了一下额角的发丝,更加艰难的继续开口。 “而且……我知道,我并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 在场的两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梁安还是表现出了那么一点点惊讶的情态。 “这样吗?” 朱璃似乎还在坚定她把话说出口的决心,没有注意到梁安比较敷衍的演出:“他们都把我当亲生女儿对待……我是上学前班之前来到的家里。我的亲生父亲……他把我交给了爸爸,然后就走了。我一开始以为只是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被丢下的时候哭闹过好久,但后来就习惯了。但我知道他们想对我好,所以不想再提这种伤感情的事实,他们一开始也就以为我忘记了。” “但你记的清楚,是吗?你有没有想过要找自己亲生的父亲?”邵梓在后面出声询问。 朱璃反而摇了摇头:“其实我很喜欢这种现状……即使苦一点,难一点……我……我想着,既然他丢下了我,我也不要找他。爸爸妈妈对我很好,这就够了。”她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 可现状改变,还是这样翻天覆地的剧变,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刚才说一开始,是什么意思?”梁安终于开口。 朱璃似乎早有预料,神情复杂,微微低头,似乎在回想些什么。半晌,她组织好了语言,这才继续开口。 “这也是我这次来的目的。在我爸爸失踪以前,我们去郊游以后,我爸突然变得很怪……这个我说了。但还有一件事……一天晚上,他突然找我谈话,我一开始以为他要看我的成绩,但他其实是要跟我说我亲生父亲的事。” 邵梓很是惊讶:“他以为你不知道,但还是主动去告诉你了?” “我当时很惊讶。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而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朱璃终于忍不住有些哽咽,但还是忍住了了泪水,“那时候他的表情很严肃,但也很憔悴。我甚至一时以为他的异常是不是因为我亲生的父亲找上门了。但他的反应比这种事更让我害怕。他告诉我他们不是我亲生的父母,但他竟然央求我……求我说,如果自己出了事,能不能帮忙照顾我的妈妈……” 邵梓有些难以置信:“央求……” 究竟那时的语气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朱璃产生这种感觉,有现在这种反应。 “我不敢回答,我跟他说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我一直很害怕……所以他失踪以后,我第一时间就去报了案。”朱璃痛苦的闭上了眼。 梁安看着她的表情:“但你没有跟当时的警察说明,之前你的父亲有过这种反应。为什么?” “我只说了,他在出事前状态就很不对劲。”朱璃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自己的描述,“我真的说不出口……报失踪的时候,我妈还没有那么脆弱,她跟着我去的警察局。如果当着她的面把这种事说出来,我很难想象……她真的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如果她知道我父亲居然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甚至在她在门口拒绝了梁安提出送她回去以后,朱璃都忍住了没有太过于失态。 “最尊敬的父亲竟然央求自己照顾母亲,这何止是形象崩塌。”邵梓有些感慨,“尤其是这种本来就很会照顾人的孝顺女儿,不是亲生的也就算了,自己最依赖的父亲还表现出这么卑微的姿态。也难怪她的压力会这么大。” 朱璃就像是一直戴着父亲给予她的无形镣铐,不仅在苦难中行走,还要在患得患失的情感中挣扎。她心中的原本的支柱坍塌的彻底,甚至没来得及说清楚最后的情感就天人永隔。 她本来就一定会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因为在朱璃眼里,这就是自己最亲的父母。而朱友竣的一番话,反而如同五雷轰顶,让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每日每夜悲苦和忧虑的挣扎以外,还有一种信仰的崩塌——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物理上的失踪或者死亡,更是因为信任的父亲摆出的低姿态,让她试图用往日的美好来打消自己负面的情绪,却仍然忍不住想起那荒诞无比的父亲对女儿的恳求。 梁安叹了一口气。 “你也觉得可怜?”邵梓转头看他。 朱璃自己坐上了出租车,就在不远处的路上。 “我觉得现在的小姑娘其实都挺难伺候,”梁安转过头,“比如这位。关心同学是好事,没必要偷偷摸摸的——虽然更没必要逃学,你说是吧?” 角落处的石狮子后面,走出了另一个表情有些尴尬的女孩。 正是杨乐歆。 第五十五章 关心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关心同学确实是一件好事。”梁安重复的话说了半截,顿了一下。 很长时间的“一下”。 三个人,三双眼睛,互相面面相觑。 “你就是昨天陪朱璃过来的朋友?”邵梓没见过杨乐歆,但听了刚才的话也恍然大悟。杨乐歆在陆遥的报告里存在感极高,因为她不仅参与了最近的几件重大事件,还给陆遥一开始在教室里潜伏的生涯带来了许多的变数。 为此,梁安甚至建议陆遥礼节性的给这位好心的班长送点礼物表示谢意,就怕陆遥年纪轻阅历浅,欺骗这种好心人过意不去,一不小心就在举手投足间露了馅。 “对的对的。”杨乐歆赶忙点头。 “……不管怎么样,不要做的太过。你可能觉得你的做法很贴心,但也许她并不会很开心,反而觉得自己给你添了麻烦。”梁安看他们忽略自己,就要聊起来,终于被迫直接开始了自己的说教,甚至不由得有些感慨,“啧,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叛逆。” 杨乐歆的直觉显然很是敏锐,捕捉到了梁安顺口说出的话里的关键词:“都?” “我的意思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孩子也这样。”梁安干咳了一声。他是没想到自己居然险些给人抓到了话语里的漏洞,于是只得娴熟的编了谎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虽然很没有说服力。但显然,别人也没有理由质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个认识的叛逆孩子。 梁安在不必要的场合随口编的谎,讲逻辑或者不讲逻辑全看心情,并不一定会精心的对待。 邵梓不只擅长诱哄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和六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对青少年教育也很有自己的一套操作,劝导道:“朱璃已经回去了,她应该不会发现你。但是姑娘,你今天不上学吗?跟老师说了没有?” 杨乐歆显然还为自己被突然抓包感到有些尴尬,连忙解释:“我请了假的。” “你找的什么理由?”梁安意识到这女孩的语气不太坚定,抬了抬眼皮。 杨乐歆显然也是个不太会撒谎的,这就低了头,“我说是……参加数学竞赛的培训。” “你们竞赛,竞的是数警局门口的石狮子?”梁安的表情一时间异彩纷呈,顺带敲了敲警局门口自动门的门框。 杨乐歆也觉得尴尬,小声解释:“我就随便撒个谎,想来看看……” 邵梓也看不下去再这么为难人家姑娘了,于是转移话题:“姑娘,你总不至于先跟她到了医院,然后再到了这里吧?朱璃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你也不用太担心。快点回去吧。” “遇到这种事,正常人也难免会有些……”杨乐歆也替自己辩驳。 梁安摇了摇头,丝毫不给面子的直接否定:“这不正常。” “那唐千也没去上学,警官。他应该也有些想法。”杨乐歆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听同学说的。他今天找老师请了假,不知道去哪里了。万一要是他对谋杀案有什么想法,到处乱跑……” 这么快就拉了一个垫背的,倒也机灵。 “是吗……”梁安眯了眯眼,“你放心,如果他自作主张逃学来玩什么侦探游戏,我们会及时制止的。” 杨乐歆也犹犹豫豫走了,邵梓拍了拍梁安的肩膀,有些感慨。 “侦探游戏?制止?你要真这么正经,倒是也和说的话一样做个样子,那我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梁安却在杨乐歆离开以后,神色有些异样:“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妮子想套我的话。” “你的意思是,她觉得唐千可能是参与了调查,所以来试探你?”邵梓更惊讶了,“这么多小心思?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梁安的脸色不太好看:“要是我对她的到来很意外,却对她说的‘唐千不在学校’这件事完全无动于衷,她就算只是无意间说出这句话,回去仔细回想回想也可以琢磨明白我其实知道唐千去了哪。” 邵梓也一时有些失语。 “我觉得还得让陆遥继续在学校待着,不仅要看着唐千,也顺便盯一盯这个女生。”梁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好奇心过盛最容易招惹上麻烦。仔细一想,这可是一个能大半夜组织小伙伴去野外的小姑娘,胆子肥的很。唐千再怎么说也有宋乔雨盯着,这位小妹妹要是也起了兴趣,乃至于接触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又多了个麻烦。” “你的意思是,她也许会被凶手盯上?” “概率很低,但就怕万一。”梁安咂了咂嘴,“发现或者一无所获,这种事有时候要靠运气,不好说。” “你是没事了,我可还要帮你像上面交代,陆遥最近也都快闲出鸟了。”邵梓失笑道,“她老觉得自己没存在感,之前已经无聊到在向我讨教怎么在课本里藏手机比较科学,适合上课的时候偷偷拿出来了。她觉得我懂得多,但我哪知道怎么整……” 两个人再次回到了办公室里。 “这种专业问题必须有经历的人才能解决,你得问莫……”梁安边说边走,刚走过一个拐角,就看见江秋站在门边,一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江秋,你什么时候来的?” 显然,另外两位都没明白过来梁安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江秋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刚才我在路边打你打电话,你没接。莫云晚在路边看到我,就从后门把我带进来了。” 显然,这就是刚刚从前门走进来的两人没有遇见乃至于碰上路过的江秋的真正原因。 前一条梁安还并不惊讶,因为和朱璃谈话的时候他确实静音了手机。但后一条…… “她为什么要走后门?”梁安奇道,“莫云晚上次还没事挑事编排我,说我从后门进来偷偷摸摸,一定是心里有鬼。那家伙可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留任何话柄。” 江秋倒是坦诚:“她刚刚带我进来,说作为回报,要叫我在这里替她望风。” 只是内容似乎并不是这么适合这样直接的陈述出来。 梁安听了也不惊讶,只是走进去,正看到莫云晚坐在自己电脑旁,仿若无事发生的拔出了主机上的u盘。 “尸检报告拷给你电脑上了了。”莫云晚从椅子上转过来,稳稳盖上u盘的盖子,还挺理直气壮。 邵梓在一旁感到有些奇怪,不由得转身询问:“江医生,我不是埋怨你的意思。主要我有点想知道,你这算是听老莫的话,还是听了梁队的话?” 江秋却觉得程序上似乎没什么问题,反倒是有些疑惑道:“莫云晚叫我望风,所以我刚刚告诉她你们来了。但她没叫我不说我在替她望风这件事,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梁安了。这里面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我可以提前宣告你在做无用功了。”看到别人在自己的电脑面前鬼鬼祟祟,梁安却不急不躁,“你这样做不太好,有什么话好好说。虽然这么努力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太可惜了。” 莫云晚却撩了撩头发,直截了当的站起身,不屑道:“你想就这么激怒我,还做的不到位。” “江秋告诉我你在这做一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叫我到这来看看。”梁安撒谎那是从不脸红,但很讲究个人形象,“要不换个地方说?” 莫云晚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压着自己的怒火。 “而且他也觉得你这么窥探别人的隐私,很莫名其妙。不只是我的,还有他的。”走到了空荡无人的会议室里,梁安耸了耸肩。他刚刚走出办公室,还顺便在桌上顺走了之前没喝完的咖啡。 “姓梁的,你过分了。”莫云晚咬牙切齿,“你敢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学长好好的在医院待着,你出任务把他卷进去也就算了,我只当你那时候年轻不懂事。他回来以后就算不当医生我也觉得正常,学长本来就不适合天天和人打交道。但发生了那种事,你居然还让他和你一起破案?” 梁安叹了一口气:“那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立场。拜托,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有什么理由去害他?虽然你们都觉得我有时候挺虚伪,但也理解都是为了工作。你去问问邵梓,甚至刘澈,我在这也有几年了,哪天亏待过自己的好兄弟?” “梁安,我就问你,你说你没其他的目的,你自己信吗?”莫云晚一字一句的问道。 梁安眼看说服不了这位难得对工作以外的事认真的聪明人,只得相当无赖的摊了摊手:“你爱信不信。” 但在这时,江秋却没有敲门,从外头推门走了进来。 “邵梓有事找你。”他极其简略的和莫云晚说明了状况。 莫云晚也刚好找了台阶下,径直走出了门,连回头瞪梁安一眼都不屑去做。 “真这么巧?”梁安有些怀疑。 江秋却摇了摇头:“尸检报告上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的瑕疵,我找到了,告诉了邵梓。就这样。” 他不是会撒谎的人,但懂得创造时机。 梁安笑道:“这样看来,摒弃前嫌以后,我们的合作会很顺利。” 但江秋这时既没有附和,又没有抵触他这种过于以偏概全的描述,反而是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更开诚布公一些。起码别让所有事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样我也很难一直做出正确的判断——判断要不要把我已知的消息告诉你。”他认真说道。 显然,他并不是对之前的争执一无所知。 而这是一个很随和的威胁,听上去不痛不痒,但需不需要重视……实在很难说。 梁安也觉得有些为难。 第五十六章 三队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你真铁了心,要我把话事情明白?”梁安试探的问了一句。 江秋点了点头:“这回你要是撒谎,你也知道我试探的出来。” 依旧是不怎么有力的威胁,但在梁安耳中确实很有一些威慑力。 “我以为你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类型。”梁安无奈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总而言之,我信得过你不会说出去,你又是这种……没有任何危险的身份。” 这回江秋没有回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寂静比执著更让人头疼。梁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终于算是下定了决心:“行。我说,不编瞎话的那种。” 江秋还是没有接话,只是独自在旁边看了一圈,坐在了一旁的一个比较干净的新椅子上。大概意思就是,江大少爷就这么坐在这里,洗耳恭听。 “昱州市刑侦大队其实本来没有三队,而第三支队的建立,其实原本只是作为一个专案组,后来却成为一个存在的特殊支队。”梁安难得正色,神情郑重其事,“王海王支队长,就是我介绍给你认识过的那位前辈。他就是第一任三支队支队长——当然,总共也就他和我两个人。” 故事要追溯到很久以前,早在王海还在当时时任第一支队支队长的宋荆手下,作为她的副队进行工作。 在那时,刑侦大队接下了一起连续发生的抢劫案,展开了彻底的调查。 犯人在昱州市各个区里流窜作案,针对妇女和瘦弱的男子实施抢劫。 因为犯罪手法很谨慎,抢劫犯几乎避过了所有监控摄像头和人群,也没有对受害人暴露自己的长相,所以这位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逮到。 这位犯人并没有杀人,只是造成了一定的经济和精神损失,甚至在纸媒上有过大篇幅的报道,颇有几分别样的“名气”。 总体而言,那是一起极其寻常的案件。 经过一队精英主力更加彻底的调查,犯人很快被逮捕,作案的过程也在审讯中交代了个清楚——按照王海事后的描述,那交代的流畅程度简直和倒豆子一样。问了的和没问的,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交代的比警员问的速度还快。 也许是被捕时受了惊吓,最后的效果简直到了可以去上脱口秀节目的水准。 那位犯人原本的作案特点就是善于清理证据,因此除了最后调查出他真实身份的单个案件以外,之前发生的案子从他的角度能找到的细节大都是一片空白,而他又偏偏是个“战果颇丰”的抢劫犯。 但在这样一步一步根据描述还原案情的过程中,主导调查的王海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 这位抢劫案的犯人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奉行着狡兔三窟的准则,在昱州市内的各个区里都有住所,里面藏着一些赃物和钱款。 当然,那不是他自行买下的房产,而是在居住区发现的空房,通常是被人弃用或者屋主长时间不在的区域,只是被他划归己用——美其名曰借住。 在其中的一间废旧的小屋,有一面贴满废旧报纸的墙壁,每张报纸都泛黄破旧,是更久以前的旧刊,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王海一开始只是以为或许这是抢劫犯的业余爱好,但看到报纸的内容,却一时感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其他的秘密。 报纸上分门别类的裁减了许多篇本市命案的报道,被规规矩矩的按照从早到晚的顺序张贴在墙壁上。 如果是旁的普通警员也许看不出什么特别,但王海却在第一时间发觉了异常——墙壁上张贴的命案报道共十三篇,无一例外的都是当时的无头命案。而其中的九篇报道的内容,最后由警方确认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那是一个连环杀手,在警方认定的第十次犯案过程中被当场击毙。 王海当时参与了案件的侦查,也是最后参与阻止杀手杀人任务的主要成员,甚至目睹了击毙的现场。即使通过一些物证和杀人手法的对比归总了九起由他犯下的案件,但因为这位杀手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警方也无法确认他身上是否还有别的命案。 抢劫犯声称自己在所有的住所都不留下自己的痕迹,最多只占用床铺,藏匿赃物。 这也符合他犯案的风格——诚惶诚恐,不留隐患。也就是说那些张贴的报纸,或许属于屋子的原主人。 当然,也存在原来的住户是相关爱好者的可能性。然而,在王海调查了其他的四篇报道所对应的命案以后,他发现这些案件确实都存在是那位被击毙的连环杀手犯下的可能,甚至在对比法医报告和有关推论以后,发现存在一些不易察觉的手法和动机上共通性。 而一名普通爱好者,显然不可能凭借报道浮于表面的内容就得出这种结论。然后王海找人对比了屋子里残留的指纹和击毙的连环杀手留档的指纹,结果也不出所料,完全一致。 一个口才不错的抢劫犯,怎么会和这种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挂上关系? 他们的社会身份没有任何联系。难道是抢劫犯偶然寻找到的空屋,刚好是死去连环杀手的临时住所这样过于巧合的可能性? 莫名的巧合总是让人无法信服的。 然而,在王海找上这位已经进了看守所,准备被送上法庭的抢劫犯以后,原本有一说一的抢劫犯却突然彻底闭上了嘴。 他只说自己是意外发现了这个“栖息地”,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可那个住所的位置是在闹市之中,可谓是大隐隐于市的典范。在这样嘈杂的地方,要说是意外就能随便找到固定的居所,那在天桥底下过夜的流浪汉岂不是错过太多机遇了? 而带着这样的疑惑,王海继续旁敲侧击的审问这位油嘴滑舌的抢劫犯,甚至让他一点一滴的交代自己在抢劫活动以外的日子的行踪。但越往下说,抢劫犯的反应就越怪异。 而在这种情况下,更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浮现。 就像是心底藏了什么秘密的事,抢劫犯对此噤若寒蝉,甚至展示出了一定程度的恐惧。 连减轻自己的罪行都无法抵得上这个秘密,这对于一个为了从轻的处置把自己的罪行如实告知的人可见一斑。 而发生在这之后的事震动了整个昱州市刑侦大队。 在法庭宣判以后,将抢劫犯押送到监狱的路上,押送车受到了袭击。 整辆车原本在山路上平稳行驶。但走在半路上,一颗土质的炸弹在路边爆炸,车辆虽然没有受到撕裂性的损伤,但侧翻到一边,甚至陷在了一边的山包当中,自然无法行驶,里面的人也受了或多或少的伤。 遭遇了这样的祸事,自然要把伤员送往医院,同时再派车辆进行支援和运送的工作。但在一片混乱的救援当中,意外事件发生。 一名车上的医务人员突然暴起,用刀割断了抢劫犯的咽喉。然后他摆脱了人群,从山崖尽头跳下,在所有人的眼皮底子下逃之夭夭,山崖下也找不见尸体,显然是早有准备,利用特殊装备从山下离开。 后来证实,那位医务人员是近一个月以来到达这个最靠近出事山道,有救护车派遣资格的医院的。 这个人有完整的身份证明,在医院里的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但到了警局的资料库里,却查无此人,连医院记录的照片都没有对比到这个人真实的存在。 这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但身手高超,行事狠辣,甚至有足够通过医院考核的医疗方面知识,而且在医院中能够抓住这样一个及时参与救援的机会。 押送的犯人被谋杀,杀害他凶手逃脱在外,这件重大刑事案件引起了轩然大波。杀人犯能直接逃脱,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众多押运车上的警官都在爆炸中受了伤,本就是被救护的对象,抢劫犯本人也不是例外。 而救护车比支援的警车来的更快,有这种时间差的存在,也便于犯人尽快的逃离。 可以说,发生的一切都在计划中。一连串的引线导致了最终的结果,而这个计划的目标,正是杀死这样一个没有太多特点的抢劫犯——甚至他自己的罪名都不至死。 在这种情况下,案件的调查终于开始,专案组的产生也不出意外。王海汇总了自己调查得到的所有信息,正式向领导提交了报告和申请。 他认定,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除去这个抢劫犯,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抢劫犯从知无不言到一言不发,也是因为一种无法逃脱的恐惧。 比起在这以后很久发生的古董偷渡组织残酷的清算,这种灭口的方式更令人胆战心惊。 “清算”也许是受害者日常生活中可能存在的危机,而这种突如其来的灭口,却可以算计到警方的动向和顾虑,解除最受人信任的防线,为了把警方获知的途径都完全磨灭不惜一切代价。提前一个月在医院的埋伏,只是为了山道上的一次措不及防的截杀。 但王海预先的调查,让这种一无所知开了一个口。 割喉案发生在当年的七月四日,被命名为七零四案。 而作为调查前因后果,提交报告的主体,王海成为了七零四案专案组的组长,组织一系列的调查行动。 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一个巨大阴谋浮出水面的开始,而专案组的存在甚至跨越了十余年的时光,不仅没有因为久久未能获得最终结果而销毁,还追溯到了一系列陈年旧案,以及新鲜出现的刑事案件。 在破获的过程,最终的答案如同被裹在一颗巨大的毛线团中央,无论怎样绞尽脑汁的想要解开上面缠绕的毛线,都只能看到其下又是原来的光景——更多紧紧缠绕着的毛线。 那位伪装成医务人员的杀手从此不知所踪,也许更多的案件由他而生,但没有人有新的目击记录——也许那个人在医院从头到尾都戴着人皮面具也说不定。 相关的调查一直在继续,牵扯到的案件和犯人越来越多,但几乎无一例外,没有产生任何有效的证据,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 乃至于到现在,这样一个临时形成的专案组竟然成了刑侦大队的第三支队,一个独立的支队。他们侦破着不同的案件,由队长主导着接取调查的案件,发掘一切可能与最初的疑惑有关的问题。 一个连自己队伍里的警员都不一定熟知其中缘由的,极其特殊的存在。 第五十七章 江卓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三队的正式成立是在专案组成型的两年以后,牵头的却不是王海本人,而是身在一队的宋荆。而联系最近的发现,最值得深思的缘由浮出水面——事发的时间是在那场隐秘的卧底行动结束的三年后,也正是那个具有最大暴露卧底身份嫌疑的上级被捕的那一年。 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议论当中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总而言之,不仅是对卧底单线联系的保护措施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对于三队而言,更重要的是它的地位和职能都有了根本性的变化。 也正是这一个变化,让三队能够基本独立于其他队伍的调查体系。以最少的精英人数,能够交由队长最大的管理权限,甚至和上级通报的时间要求都没有其他的同僚那样苛刻。 同时,因为短时间内最高的掌控权限掌握在一个人手中,对于队长身份的筛选也尤为苛刻。这也是梁安在王海卸任以后及时上任的原因,因为并没有更符合所谓资历要求的警员,也没有比梁安能力更符合要求的人选。 王海最初找到的不能算是一个严格意义突破口,但牵连出的一切都值得深思。除了最后的七零四割喉案,所有案件相关的前因后果都无比清晰,但正是其中看似不经意的小小细节,让人产生最悠远的恐惧。 最令人恐惧的,往往是未知。 今天可以从一个救人性命的救护车里窜出来一个冷血杀手,明天,又会是怎样?当秘密再次出现暴露的危机,会发生什么? 这也正是两年都没有调查出割喉案结果,反而解决了不少其他案件,成果看上去颇为不务正业的专案组不仅没有被解散,反而成了一个新的支队的根本原因。 一个巨大的阴谋酝酿在城市的底盘之下,但没有什么能真正证明它确实的存在——确定和它相关的人要么失去了生命,要么在逃走之后了无痕迹。 作为最开始进行调查的警员,王海也曾无数次做出自己的猜测。如果自己并没有调查到那一间属于连环杀人凶手的小屋,重启对当年案件的进一步深究,会不会那名抢劫犯就不会被刺杀——因为他根本没有暴露任何危险信息的意向,但王海的继续审讯让他露出了破绽,造成了这种可能性延续的契机。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没有遭到过杀手试图灭口的危机,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触及了这个阴谋的底层秘密? 对于一名为了一个结果,调查相关案件达十二年的警探,这实在是一种令人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无奈的推断结果。 梁安的描述点到为止。他不是什么擅长说出秘密的人,反而吝惜自己的每个字眼。 而江秋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但显然对这些讲解并不满意。 “你应该知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问题在于,这一部分属于我自己也不能确定的地方。”梁安显然料到了他的态度,耸耸肩,“毕竟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 江秋有些疑惑:“证据?” “没错。”梁安叹了一口气,“你难道以为我已经掌握了所有线索和证据,捋清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不把你爸抓进去只是因为害怕被反杀?” “……”江秋确实有这么一点这种想法。 “我倒要问问你,放着好好的富二代不做,明明是被我不小心带进沟里,却结果看到一点皮毛就吵着闹着要入伙……”梁安的话刚说一半,被江秋的眼神盯住了,无奈改口,“好吧,没有吵着闹着,这个是我诬陷你,我现在给你道歉。但事实确实是你先找到的我,这总可以了吧?” 江秋没有否认,只是言简意赅的让梁安继续说下去:“你可以说说你的推测。” “那要是被推翻了,你可别又说是我骗你,我再莫名其妙的欠了你一个人情。”梁安又叹了一口气。 江卓,是昱州市知名的企业家,也是江秋的父亲。他从一个穷小子白手起家,到现在不仅家财万贯,而且惹人注目。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网络上对他这样一个成功男人的言论内容竟然更偏向于娱乐性质仍然可以证明这一点。 毕竟年轻又有着漂亮皮囊的人很多,年轻又富有的靓仔也不少,但这种不够年轻但显得年轻,足够有钱又是自己赚的钱,不是明星同时相貌也足够脱俗,这样的家伙可谓是少之又少。 这样极其特殊的话题主人公,很难不成为一种网络舆论现象的特例。 但他被当做怀疑对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些耀眼的特质。 为了调查幕后黑手,王海采用过很多种角度切入案件的调查。其中就包括经济方面的调查。按照王海的推断,如果要藏匿并驱使一个身手矫捷的杀人犯,规划这样一起完整的公路谋杀,需要许多前提的条件。 比如马路上的炸弹,产出不难,但控制当量足够炸翻一辆押运车,又不会直接让车坠落山崖,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懂得火药相关方面的人才,还得有获取相应材料的途径。 而培养一位略通医学知识的杀手更是离谱——即使不需要培养,起码驱使和藏匿的步骤都需要极多的资源。在这之外,还有杀手那录入医院数据库,完美无缺的身份资料,同时证明其中也需要有一定的黑客技术才能完整的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不仅是幕后黑手的人脉需要多加考虑,有钱能使鬼推磨,比认识的人多更重要的,是有钱。 毕竟谁也不是个阿笠博士,既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修,又能随随便便的给人提供大批的道具。 那个时候,江卓也只是密密麻麻的筛选名单中的一个之一。 昱州市虽然不是什么国际大都市,但富豪不少,有影响力的人也很多。那个时候互联网不太发达,江卓在那时并没有太惹人注目,也许是因为十几年前的他还没有现在这样富有,也许是因为那时他的照片还没有被记者放在网络上一顿炒作。 他只是可能的名单中平平无奇的一个部分。 而这个名字被加粗标红的时机,恰好是在梁安入职以后。 梁安和江秋是好几年的老同学,同时也被别人认为是要好的朋友,暂且不提他们曾经的关系实际如何,总而言之,梁安也算是见过那位传奇一样的企业家的面。江卓相貌端正儒雅,实际上对人也相当温和,甚至亲切的请求过梁安让他稍微照顾照顾自己不擅社交的宝贝儿子。 对于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成功人士,很难会不印象深刻。 就在当时,王海的调查恰巧有了一个重大的突破。王海的调查延伸到了一个刑满释放的罪犯身上,可在调查资料时才发现这个人已经死于一场档案中记载的意外。他发现,这起案件竟然和当时极其有名的连环杀手黎明相关。在犯案的现场监控拍到了案犯五天前有一个戴着帽子,帽檐边漏出白发的男人一闪而过的背影。 没有经过案发地点,但在受害者活动范围的附近。显然,这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但并不存在任何证据或者实质性的突破。 即使如此,这仍然引起了王海高度的重视,那种白色并非年老的人头发显现出的颜色,更像是病变,假发,或者染发造成的颜色。这附近没有任何白发的住户和居民,附近的人也都没有目击到这样一个人的出现。 而黎明最大的特征,恰巧就是有一头不知真假的白发。作案的手法,也恰好和之前一起黎明犯下的杀人案件完全相同。 但在这以外,也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疑点。 如果说江卓是企业家里的“网红”,那么黎明就是连环杀手中的“明星”。不仅是警方不断追踪着他的踪迹,连广大的社交媒体都急于跟进与他相关的案件。 黎明犯下的罪案有着极其鲜明的特点,他会在现场留下“宣告书”,昭告被害人的罪孽又写下自己的署名,将自己的杀人行为比作一场正义的裁决,然后即使亲自打电话报警,也要尽快让犯罪现场被人发现。甚至有一次他直接打通了新闻社的电话,让记者在警察前先行赶来,给当时负责查案的警官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同时,他毫不避讳自己白发这一显著的特征,许多目击者都声称自己见到了白发的杀手,这也让警方一度怀疑是不是这位杀手其实戴着假发,因此想要靠这种特征误导警方抓捕的行动。 警方甚至曾经抓获过与遗落在现场的白发DNA相符的嫌犯,但在嫌犯被捕以后继续发生的“黎明”特色的杀人案告诉了他们,这并不是最终的黎明。 虽然也考虑过后来模仿犯的可能,但事情总归不了了之,“黎明”仍然继续在城市中肆虐。 这样嚣张的杀人犯,不仅没有留下他标志性的宣告,让一场犯罪沉寂许久无人发现,而且完全隐藏了自己的行踪和特征。这是所有归在黎明手下的案件都不曾有过的特点。 事出意外必有妖。 然后,参与查案的梁安发现了这位死者生前轨迹的一点异样。或者说,在新闻里见到的一个熟悉的名字和事件,与档案中的罪犯资料产生了重合,首先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位罪犯刚刚刑满释放,生活异常拮据。但就是这样连自己都要养不起的他,曾经在出狱以后,到离家不过五公里距离的一家四星级酒店订了最便宜的打折单人房,而且入住了一晚。 而在这件四星级酒店的附近,正是一个重要会议的参会场所,早在几天前媒体就大肆报道了将要参会的成员,报纸连续好几版都写下了相关的内容和介绍。 参会成员中,江卓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最巧的是,在死者生前居住的家里,所有的报纸不翼而飞,而炉灶附近多了一些扫不清的灰烬。据报刊亭的老板交代,这位死者是个爱看报纸的读者,出狱以后每天都会购买。 难道是意外去世以前,这位死者恰巧清空了家中的所有报纸? 这种巧合,也许太过“巧合”了。 跟着这条只有梁安会更加在意的线索,他又找到了一些显得过于奇怪的事。 死者在四星级酒店居住以后,账户上被无法查明的海外账户莫名转入了三万元的钱款。而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了奇怪的行踪。 除此以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疑点。 但即使没有任何实际联系的证据,江卓这个名字也就这么真正的进入了调查的视野当中。 完全不搭界的罪犯和罪犯之间莫名出现的联系,这样的共性让人不寒而栗。是否有人在他们之间牵线搭桥,或是利用其中的遗物,或是利用其中的某个人杀死另一个人呢? 在真相水落石出以前,一切都不得而知。 而让入眼的名字转化为真正怀疑的对象的,则是另一件事。 和江秋有关的一件事。 第五十八章 牵连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接下来的事,你也清楚了。”梁安靠在会议室最前方的墙壁上,摊了摊手,“我误把你卷进案子里,在你的发挥以外最大的惊喜就是你父亲的举动。这也是你亲历的事,他甚至先了我们警方一步,只为了救下你。你知道,这可不寻常。” 江秋沉默了。 会议室没人的时候一向冷冷清清,或许是因为隔音实在太好,在这种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显得格外寂静。 “我的意思就是,在这之前我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就是那个特定的人选,而你父亲露出马脚是因为他对你的关心。”梁安随意活动了一下胳臂,“我跟你说了这些,你的想法有任何变化吗?” 但在这时,江秋却很是果断的摇了摇头。 “我不太对你的执著感到意外。”梁安笑了,“毕竟就算没有这件事,他对你的好是个人也看得出来。我关心的事,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是那种态度,甚至没有过任何的纠结。难道他真的只是做了太好的表面功夫?”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需要深究的问题。”江秋抿了抿唇,神情有些紧绷,“反正我没有任何其他目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梁安叹了一口气:“我说了这么多,但你却什么都不说。这有点不公平。” 听到这,江秋刚想接话,却又被打断了。 “不过也不是不行。” 梁安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是诚恳,仿佛真的是为了合作而牺牲了对自己的公平,完全是一副大义凛然,做出牺牲的样子。 江秋有些无语:“……你这些消息分明只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况且我能说的早就跟你讲完了,哪有你这么挤牙膏来的‘有资本’可以作为筹码。” “你这么说,我很伤心。”但说话的人似乎并不伤心,甚至乐在其中。 江秋的抬眼直视着梁安,缓缓道:“说实话,我一直有在怀疑,当时你究竟是不是故意把我卷进的事件里。既然你要公平,那我问的这个你也不用回答,毕竟结果没有意义。这样也算是扯平了。” 他对公平的关系一向较真。 梁安刚刚深吸一口气,准备绞尽脑汁的说服他,但听到后面几句还是愣了愣,也就再没有话说了。 “还有一点,你说三队接的是和事件相关的案子。我想知道,究竟在哪里相关?” “这个嘛……”梁安干咳了一声,“其实很多看似不搭界的问题,都并不是毫无干系。比如上一次我找你一起观察的案子,你应该还记得那个行为怪异的明星经纪人,任一吧?” 江秋皱起了眉头:“他认识我这张脸,而且似乎反应比较激烈。” “他认识不奇怪,最重要的是,他有关。”梁安啧了一声,“任一创造的故事,其实在一开始就和你有关。” 听到这句话,江秋更加疑惑了:“我?” “你还记得我带你见王海的时候吗?”梁安乐了,“要不要知道一下,他究竟干了什么?” 王海是三支队的前支队长,但在离职以后几乎没有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他为什么离职?到底去了哪里?对于绝大部分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谜团。 但对于梁安,这却不是一个秘密。 在离职以后,王海一直潜伏在江秋名下那栋老年人喜欢居住的别墅小区当中,身份是一名普通的保安。 李烈钧案,曾经出现一个细想来相当匪夷所思的问题。自称发现了第一现场的保安同志,竟然支支吾吾,说不清当时是什么让他发现了封闭在别墅中的命案现场。但在这之后,梁安却在话语中帮他脱离了这个问题,转移到了另一个和案件本身相关的话题。 所有的异样都有一个确凿的理由。而在凶手和作案过程都明晰以后,显然那位慌张的保安同志并不是为了掩护犯人身份一类的理由而出现这样的逻辑漏洞。剩余的答案只有一个,发现犯罪现场的并不是那位憨厚老实的保安。 而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不肯在三队的人面前暴露身份,因此找人代替的家伙。 出现的选项只有一个,那就是王海。 是他在正常报警后通知梁安进行了案件的接洽,而他自己潜伏在这样一个小区当中作为保安,明显也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他一直在这里,监视着属于江秋,但一直受江卓手下的人控制和管理的别墅。 梁安持有江秋家门的钥匙,这并不是他自己讨来的,而是作为筹码的一个赠品。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设备完全的地下室会被永远空置不用。正因如此,监视这里也便成了王海除了其他的一些目的以外,需要做的事。 而对于一名老道的精英刑警,发现一间长久无人问津的别墅的变化,并不是难事。 一般来讲,三队都是在调查那些几十年来未解的旧案。而需要参考的,是任何“引线“的动向。江秋是其中最重要的引线之一,因为他身负最大嫌疑人江卓的儿子这样特殊的身份。突然发生的案件,显然也是动向的一种特殊诠释。 而对这一起案件的调查,也并不完全是毫无干系。 在事情结束以后,察觉到异样的梁安并不是一无所获。 陈泽瑞的父亲死于在水中和歹徒的搏斗中失血过多,而结合了一些明察暗访的内容,这位商人当时和江卓起过纠纷,甚至在公共场合和江卓产生口角。作为案件的幕后主使,任一其实同样也和案件相关。他的父亲入狱是因为作为官员收受贿赂,而贿赂他的人正是江卓的一位竞争对手。 这些都不是必然的联系,但恰恰把事情连成了一片。 因此,任一怂恿女明星傅羽筱买下那里的房产也许并非偶然或者一直怀着复仇的信念,只是一切恰好在彼时彼刻,因为无数的牵连而汇聚于他不太正常的脑海中。 任一也并非怀有寻常恨意的激情杀人犯。他所在意的只是满足自己构建故事的愿望。 如果只是想要杀死李烈钧——他早有一万种方法,几千次机会实行一次完美的谋杀,不必等到这么久以后。 但一切都只是猜测。牵连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这些事都有待论证。 有关江卓的所有案件都不存在确凿的人证或者物证,即使是实际存在的江秋也声称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几乎一无所知。 正因如此,对于通晓事情的三队元老而言,那些可能与案件相关的人每天的行踪都被尽可能的搜集在一起。只要他们出现在摄像头下,就能凭借人脸识别技术进行对照。 这样的人,被称为“引线”。也许追溯到尽头只是一枚普通的线头,也许他们牵连的真的是最中心准备爆炸的炸弹。 而对于这次案件,“触发关键词”的行动则更为特殊。 被当街勒死的倒霉蛋成了话题的中心,作为警察,梁安很难忽视这种重大的案件。 而在基础的调查当中,梁安发现,其中一名”引线“曾经在楼下徘徊。 于是,这样引起纷杂言论的大案,成了三队的囊中物。 梁安笃定,一切的行为都存在因果。即使是意外或者真正的巧合,也不可能毫无理由——连意外的出现都必须要指定的人到达指定的地点,那么还有什么是一定无法解释的呢? 可现在的他,却遇到了一个悖论。 “我有时候也会钻牛角尖,因为有的事真的相当脱离常识。江秋,你说是吧?”梁安这回说的很是认真。 江秋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椅子上站起身。 “你到底为什么想要杀死江卓?我说他对你好,你没有任何一丝的抵触——连我对你改变一点态度你都不适应的很。这代表你根本不恨他。而且,你一直用的字眼是杀死而不是抓住。” 说着,梁安又叹了一口气:“你显然不是那种大义灭亲的正义角色。如果是作为这种角色,你描述的手法也太残暴了。” 这似乎不应该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应有的描述。江秋显然也不太想要出言解释,只是呆在那。 意思是,随他怎么想,就是不说明白。 “这么点好奇心都不能满足,我还真是卑微啊。”梁安摇了摇头,试图故技重施,凭借江秋对公平的追求得到助益。 “这属于个人隐私。”江秋皱起了眉头,“但你的好奇心对解决案件没有助益,我不敢苟同。” 梁安接受了这个理由,但真心与否尚未可知。 “有关于黎明,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很特别的杀手。” 梁安很善于答疑解惑,也不吝惜这种警局内几乎人尽皆知的常识。 “黎明是一个特例,横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各市流传作案的连环杀手。有人说,他是一个‘义贼’,为了惩奸除恶而杀死恶人。” 确实没有人知道黎明的面貌究竟是怎样,也不知道他到底年龄几何,但所有人达成了共识——他是一个白发的男人。 他暴露的这一特征留给人太多了印象,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杀人手法和引起的舆论风暴。 而刘澈之所以被派到黎明专案组去帮忙,根本原因是是因为他作为卧底时无意阻止了一次黎明谋杀的计划。 那也是少有的黎明失败的谋杀,因为他的宣告书向来放在犯案以后,极其谨慎也绝不托大。 事后发现,黎明在车辆上安装了炸弹,就在车座底下,是遥控就能引爆的类型。而刘澈临时起意的调查让受害者在本来一定要坐在车上的时刻离开了车辆,意外的逃出生天。 作为谋杀对象的人,正是那个监狱中因为扫黄行动入狱,极其丢人的黑老大。 黑老大的座驾很多人都能坐上,而作为卧底在黑老大身边的亲信,刘澈最有可能直接看到黎明的脸。 刘澈恰恰是个观察和记忆的专家,所以带着他进行行动有利于瞬间排查出可疑人选。 三队的日常工作要么是翻阅许多年前未破的旧案进行调查,要么是跟进最新出现,发现或许与目的稍有联系的案件。 而这一类案件的接取需要契机,三队的精英又不能总是保持待机,太浪费资源。 正因如此,像刘澈那种长期外派出差的情况不少,连最近才转正的陆遥也被借去了好几次,来帮助一队二队的技术专员。 一切拼命寻找到的链接仍然如同一盘散沙,只不过从颗粒变成了蓬乱的线头。又像是无数个断了线的风筝,在天上飘摇却找不到它们的由来。 令人无所适从。 第五十九章 推测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几个今儿要在外头晃悠一整天呢。”莫云晚毫不客气的继续坐在陆遥的位置上,“那个据说把我们的宋警官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高中生呢?这么快就送回去了?” 这些天陆遥不在局里,她的位置便在打了招呼以后,被莫云晚自然而然的占下了。现在桌上还躺着莫云晚放过来的书和文件。 姓莫的美其名曰关心三队工作进展,实际上的目的值得深究。 陆遥一摆头,指了指身后:“在这呢。姐,有外人在,还是祖国未来的花骨朵。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注意保持一下咱们的公众形象。” 宋乔雨跟着走了进来,斜眼瞧了一下身后这位“花朵”。 “形象不形象的随它去了,”莫云晚却毫不在意,“你跟梁安说去,让他有意见就尽快赶我走。不然小心我抹黑你们三队就是这样互相挖苦,不团结不友善的作风横行霸道,需要好好的教育。” 听到这,宋乔雨有些惊奇:“原来你知道你在挖苦我?” “不然呢?”莫云晚嗤了一声。 “我以为你天生就这德性,还……体谅你情商太低。” 学会了反击的宋乔雨似乎进展神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有专门的研究。 当然,如果忽略他念词念一半的忘词僵硬,还有在之后检查手机上备忘录里事前写好的字句的动作,这样的表现才算真正的完美。宋乔雨准备一句话准备的着实辛苦,因此这些破绽也应当被忽略不计。 刘澈最后走了进来,拍了拍一进来就站在墙角,不知所措的唐千的肩膀,小声道。 “支援我们队的法医,嘴比较毒,人其实挺好。见谅了。” 虽然看到刘澈的文身让一向乖觉的唐千感到意外,同时也秉持着常识上的谬误,对这种老师长辈口中不正经新鲜事物敬而远之。但这么点时间说的几句话也足以让唐千感受到,这位脱了外套的外表看上去颇像真正的混混的警官其实才是那个最正经的家伙。 正因如此,刘澈的话才从根本上多了几分可信度。 “你们梁队今天非常不做人,暂时不会回来。”莫云晚叹了一口气,还是随手把录音笔扔到桌上,“有话直接说。那家伙他妈的临走还留了个录音笔,就算着我不敢在工作上的事马虎……有话直接说,详细的你们究竟问出了个什么门道来。” 今天的陆遥是极好的风纪委员:“姐,注意素质!” 这时邵梓从内侧的休息间走了过来,还拿着一壶开水。 “邵队也来了,你们看看,都闲成啥样了。你们的功勋副队都快熬成婆婆了。”莫云晚啧了一声,“不满足一下他急不可耐的好奇心,我问你们忍心吗?” 邵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上了名号,又发现别人也都随着莫云晚的话语看向了他,表情一时间一片空白,手上的热水壶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主要的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事情最重要的只有一点。”刘澈也把话题扭转回到了正事上,“刘吉利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重要的多。他说,他是当时一个重要的联络人,掌握有很多货路相关人员的信息。” 陆遥跟着补充:“他提供的情报会很有用。” 古董的偷渡不仅仅是要偷运偷卖的运送过程,还需要许多中转的途径,甚至需要长期库存尚未售出的货品。存放货品的仓库需要专人看守,经手运输货品的人也要保持隐蔽。交易的流程浮在其上,而文物古董的贵重又不容有失,一旦有人贪了东西,起了贼心,受到的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 也就是说,必须有人掌控着这些名字,虽然不与物品直接接触,但需要由各个接头人的身份判断最佳的经手转移方式。同时,还要防止其中的成员昧下了赃物,造成组织的损失。 刘吉利的手中曾经掌握有一个完整的名单,记载着所有的信息,以便他进行调度。 财帛动人心,刘吉利隐瞒名单的原因不仅仅是不敢暴露秘密,更是因为要是暴露名单同时也会暴露朱友竣的存在。一旦朱友竣的身份被公布,朱璃的未来就难保了。身在监狱的刘吉利或许不怕外界的威胁,但她是一个最好的把柄。 而在后来,刘吉利自行选择踉跄入狱,名单则落在了朱友竣的手里。 根据陆遥的推断,朱友竣可能也害怕这种烫手山芋,不敢把名单藏在明处。那份名单藏匿的位置也许和那棵树有关,这也是朱璃一家警察去游玩的缘由。所以当天借机前去确认的时候发现搜查过的异状才赶忙带妻女逃走,而后来,或许他是又被歹徒劫持到现场,发现名单后杀害。 莫云晚听着,点了点头:“这么看来,你们的结论应该和实际没有太大区别。” 她之所以能有空在这里勾心斗角,怼天怼地,也是因为解决了自己工作的问题。朱友竣的尸检已经基本完成,他的死亡并不久远,死因也非常清晰。 “结论是勒死,当然,勒痕还是和我们之前看到的一样,他有挣扎的痕迹,根据勒痕的位置可以判断他当时也许是蹲姿,但犯人的手脚很利索,朱友竣死的也很快。在死后,他被才整个人拖进了坑里。”莫云晚眸光一转,“也就是说,那个奇怪的坑是犯人挖出来的。我觉得很奇怪,即使要掩埋尸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坑?” “一般掩埋的方式不应该是这样。”陆遥也早就觉得奇怪,“那个位置实在是太特别了。宋哥,你发现的那个地方,我一直没想明白,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宋乔雨听到这话,终于感到有些安慰。 “其实是那个地方比较特殊,”他说话难得这样扭捏犹豫,“我有个推测。” 推测这个词似乎和一向缺乏联想和推理能力的宋乔雨不太搭界。 接到旁人怀疑的神情,宋乔雨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说朱友竣一开始并不在那个位置,也许杀了他的凶手曾经是一名军人。或者是……雇佣兵。” “怎么说?”莫云晚第一个感到了好奇。 宋乔雨还是第一次自己提到这个话题,无论是对知不知道他过去身份的人都是这样。 “这在战场隐蔽的一种基本的方法。对于平常人可能感觉太过繁琐,但像那种地形,很适合用这样的方法隐蔽住自己。如果要证明……我觉得可以试试调查一下坑里有没有什么残留的痕迹……之类的?”宋乔雨越说自己越疑惑,甚至想当场翻翻书。 “如果是事前有人在洞里藏身,那也许存在一些衣物纤维。”邵梓终于放下了他那热水壶,“我可以去看看。” “至于提出也许是雇佣兵……”宋乔雨低了低头,“我其实更倾向于第二个选项。其实退役军人应该都有留档,在哪个城市都有记录,经历过这种训练的人很容易就可以筛选出来,我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人犯案,不可能随意利用自己军事训练的结果。” 这倒是又几分道理。 莫云晚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拍了拍宋乔雨的肩膀。 “这不是不错么——” “不好意思,你说话老是让我感觉受到了嘲讽。”宋乔雨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你开口,不管说什么。你能不能别夸我,我感觉瘆得慌。” 莫云晚也乐呵:“那挺好。” 其他人的惊讶也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唐千看来的眼神似乎多了点别的意味,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陆遥在这时捅了捅他,唐千才反应过来,就这样开口。 “我这里其实也有一些名单,是唐桦留下的。之前我找刘吉利确认过,他凭借记忆完善了一些内容。” 莫云晚挑了挑眉:“现在才说这么重要的消息,看来你们路上还有一些突破。” “用这份名单,应该可以找到一些人选,保护起来。”邵梓有些欣慰。 “针对可能和我们想要找的人有关的那个家伙,其实刘吉利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陆遥这才开口,“他给出了一个名字,因为那是一个很特殊的家伙,年纪很轻的男人,体格健壮。刘吉利不知道他真正的职务,但有时候会被指派提供给他一些相关的资料,所以对那个人很有印象。他猜想,那可能就是需要杀死同伴的杀手,因为他只需要接头人的住所、身份和样貌,其他的职务信息一概不用。” “什么名字?”刘澈有些疑惑,“这种事你们之前怎么没跟我说。” 陆遥这就开始有些沮丧了:“因为我一路上都没查到相关的资料。可那个名字明摆着是难得的真名,我都怀疑那个人是不是改了名——不对,就算改了名也会被我在警方的资料库里查到。我权限以内的数据库都没有符合要求的对象。” “也许他记错了?不至于吧。”刘澈也知道这位年轻的同僚搜寻资料的能力,“或者并不在资料库里,也许只是一种绰号?” “他很确定这个名字,而且刘吉利说,那个人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有一种执著,甚至不屑于用假名示人。”陆遥摇了摇头。 宋乔雨却在这时有些犹豫。 “也许……我可以找到帮的上忙的家伙。” 第六十章 暂缓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不屑用假名示人……这种自大给我的感觉倒是和那个人很像。”刘澈嗯了一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所以你们说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陆遥回答的很干脆:“是叫戚泰初。亲戚的戚,泰山的太,初……是初始的那个初。” “这名字听上去挺有逼格的,难怪会说他自己这么喜欢。”莫云晚咂了咂嘴,“小刘,你见到的那个人外貌都看不明白,怎么还给了你这么多抽象的感觉。自大?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澈一怔:“靠感觉?他的行为模式很与众不同,其实有点……那啥。” “说来听听?” “想一出是一出,”刘澈稍一思索,“对自己的判断自信过头。虽然他的架势和拿枪的动作都很稳定,不是骗人的花架子,但似乎很自信别人不敢骗他。” “所以你俩就都这么被糊弄过去了。”莫云晚做出了总结,顺带又开始开地图炮,“真可怜。” 刘澈对莫云晚习惯性的嘲讽没那么大反应,或者说他卧薪藏胆久了,对这种事也能保持一向的安之若素:“是是是。” “所以他是个外国人?” “如果是土生土长的国人,甚至只要是生在昱州市的家伙,我不可能找不到人。要说从小到大都为了长大以后犯罪而保持假名的身份,又不假思索的在可以用代称的情况下非要用名字,那也太矛盾了。”陆遥又沉浸在了沮丧当中,“总不可能他这么喜欢的名字,反而不是他档案上的真名吧。 而另一边,宋乔雨的状态却略有些尴尬。 他一开始就走到了一边,找了一个没人能听见声音的角落,拿出手机,没有打开通讯录,只是凭借记忆拨打了一个特定的号码。 “……喂?” 电话很快接通。 “我找你有……等一下,你听得出我是谁吗?”听到对面没有声音,宋乔雨有些疑惑。 对面的人似乎一时间相当无语,终于开口:“别瞎猜。小乔啊,身份保密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的电话我难道不会存吗?有事直说就行。” 语气之间似乎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别这么叫我。我今天打给你,有个人要找你问。”声音是熟悉的,宋乔雨确认了对面人的身份,直入正题。 “名字。” “戚泰初。” “……具体哪个字。” 宋乔雨想了想,给他打了字发短信发了过去。 “你等一下。” 很快对面又有了动静,却是一声远处传来的绵长猫叫。 宋乔雨忍不住了:“你居然还有空养猫?” “再问就举报你窥探军事机密了啊,说话小心点。”电话对面的人看来也不太正经,“你最近还好?如果什么时候想回来,我可以考虑考虑申请自己调回去,或者想办法给你找个靠谱的搭档——给你找个合适的还真不容易,你真要回来还得我重新出山。” 宋乔雨比较急于寻找答案:“不用。你查的怎么样?” “我知道你觉得我很神通广大,但也不至于以为所有的资料都藏在我脑子里,顺手就能拿出来吧。”对面的人乐了,“哪那么容易……现在才有了。” 宋乔雨的手机上接收到了一系列的资料,他粗略看了一遍:“竟然真是雇佣兵?” “什么叫做真是?” “我们在办的案子。是我提出了这种猜测,我猜他……也许是这个身份。”说到这,宋乔雨忍住了想要沾沾自喜的心理,用一声咳嗽掩饰了心自己的情。 对方也一时有些懵圈,但反应过来以后还是出言鼓励:“不错么,比你刚提出回去做刑警这件事的时候我给你想象的好多了。这不是很有样子么。” “理所应当。”这已经是宋乔雨欣喜之下能做出来最平和,最不激动的的表现了。 “这个戚泰初以前自己接过不少活计,谁给钱就给谁办事,有点名气。不太好对付,但人滑溜的很,抓不住,也没触及什么我们这边的底线问题,比较有分寸,所以都没功夫管他。”电话对面的人啧了一声,“你查他,是他在国内犯了事?也确实,最近两年没有他在外头活动的情报,也许是害怕在外头继续闯荡翻了车,所以想办法入了境。从不从良我就不知道了。他干了什么?” “他是……” 宋乔雨刚要如实说玩,却又被对面打断了。 “我问你就要说,别这么傻。乔子,我跟你讲,以后别这么实诚,你这也是要保密的事。”对方笑了,“很久没跟你这么好骗的人讲话了,还挺怀念的。体验不错,挂了。” 电话挂断,宋乔雨拿着自己收到的资料返了回去。 戚泰初曾经在外头做过的事都在那份不太规整的资料里列举。资料里没有他的照片,但是有目击到他的人的一些描述,以及对他惯用枪械规格的描述。 “确实应该是这把枪。”刘澈看了资料,终于确认,“我之前想着确定是那把,去查了资料,但看到的细节有限,只能划了个范围。这样看,这个戚泰初可能就是穿着兜帽的那个男人。” 邵梓画的嫌疑人画像作品又被拿了出来。 唐千看着那一副实在看不出太多外貌特征的照片,皱了皱眉。 这个只有一双眼睛展露在外头的家伙,最大的可能就是也许会除去知情者的狠辣杀手。 “怕了?”陆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你可是有人罩的,谁也伤不了你啊。” 宋乔雨看了一眼照片,抬起头望向刘澈:“他没有开枪吗?” “我们在的地方人太多,我和他都不敢轻举妄动。他应该是怕招来更多警察,我怕子弹反弹,伤及无辜。”刘澈耸了耸肩,“这样看来,要是当时能逼他朝我开一枪,确认的也许还能精确一些。可惜了,当时我发现他拿的东西有问题以后只能回去报信。他往哪都能抓到人质,就只能让他给跑了。” 他似乎还在反省自己做错的事,甚至考虑觉得如果自己挨了一枪会更容易查出案件详情。 “你这是不要命。”莫云晚听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也许邵梓认定刘澈是三队唯一正常人的结论并不完整,不要命虽然不会对他人造成物理伤害,但是让他人惊恐还是绰绰有余。 “我们可以得出一些结论,暂缓接下来的调查,先把名单上的人保护或者监视起来。如果他们还有行动,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这些人挑人下手。”就在这时,会议室方向的走廊里,梁安走了进来。 莫云晚看了一眼桌上的录音笔,又看了过去:“你刚才人都不在……难道你在自己的大本营都装了窃听器?” 梁安干咳了一声。 “我的录音笔特制的,可以正当的实时接收一些必要的信息。这个解释可以接受吗?” 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本来不也是要给我听的么,这不是没差。”场面一时有些凝滞,梁安旋即补充道。 能确认的事都在意料之中,而一些猜测也需要暂放。 最重要的是,不能任由惨剧继续发生下去。 就算知道了戚泰初的名字,但对他真正的样貌没有完全的了解的情况下,连通缉令都发不下来,又何谈追捕。 “他的反侦察能力极强,也就是说,通过正常手段追查到他以前作案后的行进轨迹这个方向并不可行。”梁安叹了一口气,“我们现有的资料只能确定他部分的过去,而他想要的未来,以及作案完整的理由,都是一个谜题。” 宋乔雨听着有些疑惑:“动机不就是求财吗?” “求财也分不同的类型。”邵梓终于泡好了他的茶包,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抬眼看了过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求财,他到底和这个组织有什么瓜葛。既然按小宋找到的线索,这位兄弟以前做过几年雇佣兵,那他又回来做这些事应该存在一个契机。” “还有,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么久以后翻这种老黄历。”陆遥说着,又看向了唐千,“还没问你呢,这么多年没有动静,你一开始又是怎么想着参与进来的?因为正义感啊?” 唐千闻言也抬起了头,缓缓道:“自从发现了以前见过的韦老先生,我一直有在注意他的动向。一开始我了解了他的爱好,装作和他兴趣相投。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把我当成普通的忘年交,一直保持着联系,大概……有个三四年吧。” 其余的人一时听的没了声,以致于唐千有些茫然的看了一圈。 “同学,你好拼。”陆遥有些感慨,“这么厉害,以后是要去当间谍吗。” 唐千居然还认真的回答了。 “不,我想搞科研,看看能不能拿个诺贝尔奖。” 想得诺贝尔奖的祖国花朵被送了回去,连带着陆遥也身负了更多看管孩子的任务,整个人蔫着离开了。 在这个时候,梁安又有了其他话要说。 “其实我现在有一个想法。” 他一般说想法的时候,通常讲的不会是什么有证据的事情。 几年前的组织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被销毁,另一部分苟延残喘。而根据宋荆的报告,她带队包围了仓库,而当时的仓库发生了一次爆炸,连带着数十条人命在爆炸导致的火灾中覆灭。在另一角度上,唐千口中的唐桦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直接联系宋荆,而是突然表现出不信任警方的态度,独自闯入了火灾的现场。 而宋荆同时对唐桦擅闯的理由缄默不言,或许是因为唐桦个人的原因。而最大的问题在于,爆炸的现场存在一个不明来路的炸弹,而唐桦的闯入也许导致了引爆,从警方的角度,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卧底一定是负有责任。 或许宋荆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解释不清楚来路,也不明白唐桦突然行动的原因,不忍事情的责任被归咎在擅闯现场的唐桦身上,因此选择隐瞒下了所有真相。 为了避免有罪推定导致的误会绵延,宋荆选择了让一切在此结束。 这样一来,似乎就开始合理了。 虽然仍然存在许多无法说清的问题,缺少证据,纯粹由推断构架出的结果也需要进一步的完善。 尸体的检查和现场的调查都告一段落,而凶手的所在尚未可知。 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保护和等待。 保护的方面,除了找到名单上的人,还有一位“常客”需要特殊的看管。 南丰中学在这时也已经放学,唐千也回到家中。这回,宋乔雨的身份虽然仍然对李婶他们保密,但唐千本人的配合让宋乔雨舒心的多,起码不必又要注意外边,又要注意屋里,像之前一次类似任务一样反而被需要保护的人算计到丢了面子。 唐千找的借口很是牵强,说是到同学家帮人补习功课,因为太晚所以过了夜。李婶信了,毕竟她一直觉得自家小唐是个聪明孩子,同学都喜欢,事实也如此。再加上老师那边配合的处理,唐千离开的一整天愣是没掀起任何波澜。 没有谁比唐千更清楚,那些人的手段极其多样,也许……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和警方的调查产生了关联。 知道往往会产生不平凡的恐惧。他在察觉韦高驰的一样,利用网吧,刻意伪装进行的那次探索行动也不是为了蒙蔽警方,更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异动不被发现。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手段,所以无论哪个细节都要做到完美。 但他现在并没有闲心去害怕,或者说,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的害怕并不能改变结果,与其保持惊慌的情绪,不如研究一下力所能及的事。 于是,他在黑暗的房间里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在搜查栏里输入了两个字: 【宋荆】 第六十一章 重启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将近一个礼拜过去,似乎没有什么太麻烦的事情上赶着来发生。 “还真别说,唐千听话了其实还挺好合作的。”陆遥终于逮到了学校休息的周末,忙不迭溜了回来。她猛灌给自己的明明是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瓶装橙汁,却像宿醉一样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好不惬意,“他给我出主意,让我伪造一个竞赛保送生身份,这样上课就没人管了。我之前居然都没想到,赶紧弄了我以前的材料改改日期,这下就太爽了。” “他确实挺有点小聪明。”刘澈翻过去了一页自己桌上的资料,“只是容易想太多,所以做出的一些选择才反而造成了麻烦。” 陆遥把冰凉的杯子放回桌上,咂了咂嘴回味了一下:“没必要。” 邵梓就坐在她附近的一块地方,听到这转头看了过来。 “有的时候我们不能用我们的角度看待这些人的行为,像唐千,他其实一直让自己和未知的恐惧作斗争,知道的越多空白页越多。那孩子太执着于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超乎想象的,这也并不完全是坏事,因为一个人自己的所知是有限制的,我们当做疑神疑鬼的东西在他眼里也许就是最危险的可能性。” “因为知道的太少,他反而会觉得那个戚泰初一伙的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陆遥嘶了一声,“我跟他讲宋哥是超级赛亚人,他不会当真了吧?” 邵梓耸了耸肩:“也许吧。” “我觉得你们拿上帝视角分析一个孩子的心理,真的很无聊。突然进入一个自己不熟悉,甚至本能感到恐惧的领域,谁又能保持完全的冷静?”莫云晚走进了屋里,没好气的摘下了手套。 “在外头的人自然可以说风凉话,保不齐还能百度一下,查点半真半假糊弄人的资料,发表发表自己的‘上流’见解,但要是把这个人扔进同样处境里,风凉话说的有多爽哭的就有多惨,别说见解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信不信?” 邵梓终于抓到了自己反击的机会:“你这也太有代入感了。老莫啊,你居然还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 “不好意思,只是为了挤兑你们而已。我压根就没有同情心这种东西。”莫云晚冷笑道。 陆遥凑了过来:“姐,尸检不顺利啊?” “任务圆满完成,顺便来督查你们的进展。”莫云晚一转头,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江秋,瞬间瞳孔收缩,深吸了一口气,“学长,你怎么也在?” 却是邵梓惊讶道:“江医生最近都没离开过,你居然不知道?这工作也太用心了。” “最近出了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跟我装大瓣蒜?”莫云晚咬牙,“姓邵的,你再说话我以后给你安排个大礼包,你懂的。” 江秋眨了眨眼:“需要帮忙吗?我虽然没有经验,解剖课学的基本功还是在的,至少也有个实习生水准。” “不用操心,完成了。”莫云晚平复下来了心绪,叹了一口气,“学长,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主要这专业不对口的问题……” 还没等江秋回话,陆遥却抢在他前头发了话:“姐,你这就小看江哥的厉害了。江哥啥都会,我可没有瞎吹。” “就像你没有瞎吹宋乔雨是超级赛亚人?”莫云晚没好气的回怼过去,“才来几个月,你撒的谎数量已经仅次于梁安了,我看你不该跟着邵梓学东西,他就一野心很大的老实人。跟梁安学半个月,你就可以直接出师了。” 邵梓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的提问:“我很老实?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的。”刘澈叹了一口气,“师兄,莫法医只是随口逗你玩,你都习惯这么久了……” 莫云晚那是丝毫不给面子:“我就是认真的。” “就这一点我也是认真的,江哥是真的牛。”陆遥拍拍胸脯,直接来到了江秋的椅背后面,“之前我看的比赛,我支持的队伍半决赛时间刚好和晚自习时间撞了,我本来想着只能看重播,不是在群里抱怨了几句吗?结果江哥直接私聊给我文字直播了全程!还是带原创解说的那种!” “你确定不是在夸他的打字速度?帮你转播那些语音的内容。”邵梓对这个结论很是怀疑,“而且大晚上的你能看什么比赛,难道又是打游戏的?” “这几年很火的那个moba游戏的联赛,好玩嘛。”陆遥小声嘟囔,“江哥就知道,而且我看文字转播都能看出来,他老懂了。我后来翻了翻官方解说和所有的二路解说,发现都不是这个内容。” 莫云晚也摸不着头脑:“学长,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只是这些年你究竟去做了什么?你又不玩游戏……” “刚好有个很懂的朋友。”江秋却很镇定。 “这就更奇怪了!” 陆遥继续争辩:“而且连宋哥要的人际交往参考资料书的电子PDF版本都是江哥给发的!” 这下,连莫云晚都安静了。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云晚奇道,“难道是他没搞懂资料书的课后习题,拉不下面子找别人,然后找你来问了?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种学习的欲望。” 陆遥悻悻道:“类似……吧?别跟他说是我讲的,我求求你们了。” 看来她也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宋乔雨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了。 “别告诉我你设了爬虫抓包软件。”邵梓盯住了这位心眼多技术好的年轻嫌疑人,他早怀疑自己这位不记名弟子有法外狂徒的资质。 陆遥闻言立刻猛摇头,脑袋瓜和拨浪鼓似的。 “其实我还发了解剖学、刑事侦查学、这一类的很多教材资料……”江秋皱眉,“有什么不妥的吗?宋警官问我有多少,我就把相关的全给他了,而且都是出版社的正版开放资源。” 莫云晚感到更疑惑了:“学长,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你发了这些不容易,但他真的会看吗?” “数据显示,宋哥平均每天有两个小时三十六分钟使用手机,其中平均有一个小时五十七分钟用的是浏览器自带的阅读器,所以我觉得他大概率真的在看。”陆遥又放肆起来了,兴致勃勃的阐述着她的调查结果,“顺便一提,这是我上次征求了宋哥同意拿到他的手机看的数据。我可没有用非法手段!” 邵梓有些头疼,抓不到法外狂徒陆遥的马脚,只能暂且不再追究:“老莫,这位小江同志确实博学,也不至于完全不适合做顾问的地步吧,你的关心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我现在觉得,还不如来法医室帮把手,免得整天给你们做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莫云晚哼了一声,“邵啊,你难道也被梁安那家伙说服了?” “古人云,知识就是力量。”邵梓的表情诚恳,“我对博学的人一向很有好感。” 莫云晚被者两句话酸的直撮牙花子:“你们这一天天的,究竟在干什么……不是说要保护人,找凶手吗?我看你们都快闲出鸟了!” 刘澈刚要接下责任,代替所有人负责狡辩,就有人接替了他的工作。 “因为我干的活你看不见。”梁安又从走廊处的门口走了进来,“姓莫的,你能不能别老来找茬?老老实实讨论点正经事行不行?” 莫云晚老神在在的一摊手:“我只是听说因为你们这里邵姓嫌犯的花言巧语,二队已经从俞队的手下慢慢架空,被骗走了好几支精英小队。想着邵梓一个老实人,突然这样肆无忌惮的‘祸乱朝政’必定是有‘奸人指使’,所以发扬互相帮助的精神,过来替二队可怜的副队探探口风。” 邵梓啧了一声:“看来做副队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被指认“祸乱朝政”的嫌犯正是自己,但实际上有没有意识到这种明嘲暗讽,又或者只是在装傻……另说。 “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最重要的是人命关天,怎么能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梁安说的铿锵有力,“你看,我们三队就发扬精神,身先士卒,一开始就派出了主力的整整三分之一去进行卧底工作。” 所谓的三队主力,目前总共也就这么六个人。 听到这,所有人的视线跟着探口风的莫云晚,又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陆遥身上。 “她只是偶尔回来探亲的。”刘澈帮忙解释。 陆遥一愣,很快抓住了她橙汁的杯子,又迅速的给自己灌了一口,似乎是在示意这杯橙汁就是她来探看的亲人。 “唐千给的名单里的人现在都被保护了起来,但如果要找那个杀手,我们现在还没有头绪。”梁安终于正色,诚恳道,“你们瞧瞧,我头都熬大了,天地可鉴。保护的人也都是二队里比较擅长这种工作的小队,我也挑过。” 陆遥却还是有些担忧:“不是说那个人很牛,和刘哥都能有来有回的吗?刘哥这么厉害的人都不能保证打得过。” 刘澈干咳了一声:“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没有来得及动手。但其实武力方面不用太过担心,因为这种情况下,那个人找不到杀人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他如果要求财,就必须让受害者一开始就保持在恐惧的状态下,然后因为恐惧自己交出财物的线索。”江秋在这时开口,“如果提前控制了财物的所在,无论那个杀手杀不杀人,他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说的对吗?” 梁安很是欣慰:“没错。” “所以那些东西……” “现在名单上能找到真实身份的人基本都交代了实情,他们中的人藏着的东西也大多入库保存了。”梁安拍了拍手,似乎是想要鼓掌,但发现似乎没人有兴趣跟风于是还是不着痕迹的把手放下,“我做的很大张旗鼓,起码如果提前监视着名单上的人所在的那片区域,不可能察觉不到搬运的动静。” 莫云晚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不怕他恼羞成怒,直接持枪劫车?” “人很多,而且我不是在吗?”梁安说的随意,但显然很是自信,“而且我让邵梓软磨硬泡,把俞队也弄去压阵了。” 这可是大阵仗。 宋乔雨在保护唐千,而刘澈已经和那位打过照面,一旦出现更容易引起怀疑,邵梓则一向更偏向统筹调配的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在出现场以外的时间主动去碰枪械了。 邵梓不感到意外,显然不仅参与了人员的调配,也早知道这位三队队长的作风,开口问道:“接下来,就剩下那个不明去向的凶手了。要怎么做?” “没办法,钓的鱼没上钩。”梁安耸了耸肩,“现在只能等有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个人的风格像是想一出是一出,但犯罪有完整的计划。”刘澈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的计划如果真的被我们破坏了,也许会恼羞成怒,做一些报复的行为也说不定。” 陆遥有些警觉:“比如找上唐千?” “如果这样,首先他得知道有关唐千的事。这难度可不小,得要能追查到你们的踪迹,先对唐千产生怀疑,再查到他做过的事。”邵梓摸了摸下巴。 梁安摇了摇头:“就像小刘刚刚所说的一样,杀手行事的风格很随意自信,但杀人计划却极其缜密,避开了监控和可能的目击证人。凶手是一个二人同伙,因此才会出现这样同一个计划中不同行为的区分,而刘澈遇到的就是那位随意,而且自信即巅峰的资深杀手。 而我怀疑,另一位或许是一名技术专家,你们还记得唐千说的故事经过吗?他说他打了电话以后,唐桦就要求回来接他,也许当时就存在一名可以反向追溯座机地址的技术专家,那么现在可能也存在这样一个人。” 这个怀疑可有够大胆的。 但并不令人意外,因为和刘澈对峙的那位显然不能赶到叶泽北接头的地点,及时杀了他。凶手一定不只是那位公然持枪的放肆杀手,还有一位杀死了那个带着太阳帽的受害者。 “真是热闹啊。”邵梓不由得有些感慨。 新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就在这时,陆遥那边有了一些新的动静。 “这里有一封发到昱州市警局公开邮箱的邮件,指名要找三队。”陆遥皱着眉头,“一队负责这件事的芸芸姐和我很熟,她刚刚发消息告诉我,邮件内容也发过来了。” 第六十二章 邮件 /113822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cdn-cgi/l/email-protection#65060415161009002516000b16004b060a08">[email protected]】 这是指名交给刑侦三队的邮件发来的地址。Sense只是一个邮箱的后缀名,而前面的单词意义则更有参考的价值。 capsule,这是一个外文词汇,有许多种含义。 含义可以是胶囊,可以是药丸,但在这里明显是另一个意思,指的是一类植物的果实。 因为邮件的尾部有一个这样的署名: 蒴果。 这是一种类型的干果的名称,而在这里,显然只是一种故弄玄虚的代号。 “可以查到实名信息吗?”邵梓最先来到陆遥的身后,出言提问。 陆遥摇了摇头。 一般来讲,连陆遥都说不行,那就是真的没有了办法。 “这种不记名的邮箱多了去了,比电话难找的多。最朴素的物理方法,往往能折腾出最简单的匿名方式。” 陆遥自己都忍不住吐槽,“唉,这种手段实在太古早了,都没人有心思更新一下安全防范系统。” 信件的内容很是简单。 这位蒴果给出的言辞的言简意赅,意思是自己知道他们在调查的案件,掌握有一定的有效信息,但不愿意暴露身份。 所以,蒴果要求一名警员在明天下午的六点整到一家特定的咖啡馆,在那里,这位神秘人才会提供自己给出的线索。 “怎么搞的这么神秘?”陆遥一边把各种信息上传,一边疑惑道,“有什么线索直接发在邮箱里不行吗?” 梁安却皱起了眉头:“小陆,你刚才说一般的邮箱安全性很差?” “对,”陆遥老实的点点头,嘟囔道,“现在大部分的邮箱有点黑客手段就能截取到信息,基本都是明文传输,就算加密也不会太难搞。但一般也不会想着说传个信息也要藏着掖着吧?连地点都给出来了,这还有什么保密价值……” “这拐弯抹角的架势,挺夸张的。”连邵梓都给看乐了,“这是什么卧底接头呢?怎么不再来对个暗号?” 刘澈对这一类的交流很有一套:“也许在接头地点会有特殊的线索,毕竟这里也没给出咖啡馆具体的台号位置这一类的线索,只是说在这样一个大体的地点。” 莫云晚也掺和了进来,她是绝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类型,什么剧情有意思就往哪个方向去猜:“会不会是有人来搞恶作剧?” “我觉得……”梁安沉吟了半晌,“也许这不是个糊弄人的东西。拐弯抹角归拐弯抹角,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几个提供有效消息的证人,大多都是这个风格?” 只对实情略知一二,受到父亲影响的韦高驰女儿韦若薇是这样,从一开始就闭口不言的唐千是这样,连监狱中看似交代了事情,但对自己最主要的身份仍然讳莫如深的刘吉利也是这样。 他们有有意的回避着在可能被发觉的情况下说出自己的见闻。 而他们害怕的,无疑是现代通讯的设备,所有在大众认知当中可能被黑客技术骇入的器械。 也只有韦若薇,这个只是受了父亲影响的女人会因为对公共设施摄像头的信任,而选择在镜头下确保自己的安全。 也就是说,这样“多次一举”的隐瞒,反而是一种这起案件当中,所有知情人几乎共有的特点。 或多或少的,他们随着旁人潜移默化的影响,隐约察觉到也许存在一个技术专家,可以凭借点点滴滴渗入生活当中的现代技术监控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因此不敢妄动。 那或许并不是一个具象化的概念,但是仍是一种抽象化,趋同的恐惧。 趋同,就意味着共性。而这种共性,往往不是想要恶作剧的外人能拟造出来的臭毛病。 “回复过去,就问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梁安无意识的敲了敲桌子,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陆遥,你多补充一句,如果不方便透露身份,那就不用回复。” 陆遥于是照做。 果然,他们也并没有收到回复。 “所以真的要完全按邮件上说的做吗?”邵梓对此很是怀疑,毕竟这样总让人觉得被牵着鼻子走。 梁安摊了摊手,动作看上去无奈,但语气却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看来目前只有这个方法了。那明天我去,谁叫我是劳模呢?” “你居然好意思说。” 最大的受害者又一次感到了心灵的暴击。 但也没人有其他意见,毕竟梁队目前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而线索送上门来,总不能任它逃走。 第二天,听月咖啡馆门口。 五点四十分。 梁安站在咖啡馆的门口,看了一眼手机上地图导航的位置。 “这地方离那个谁上学的南丰高中还挺近的。”梁安划了划地图虚拟现实的路程界面,正瞧见那个学校路段车辆慢行的标志,有些惊讶,在耳麦里说话,“他现在应该不至于再搞事了吧?” 陆遥对这一类事摸的很透,信誓旦旦道:“没呢,据说每逢周末他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次也不例外。宋哥刚才还报告说他正替他婶婶切排骨呢,咔咔的,动静贼大! 快高三了,他们班最近大部分同学周日晚上都要回学校自习,下午还有补课,走读生都有硬性要求。我还帮他找班主任刘老师申请不去了,让他乖乖呆着,能别出岔子就别出岔子。” “不错。”梁安对此很是赞许,不知道是为了唐千少给人添麻烦而欣慰,还是因为陆遥的消息比较全面。 邵梓把陆遥扒拉开,上前问道:“梁安,你这边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还有二十分钟才到约定的时间。”梁安站在门口,仰头看了一眼听月咖啡馆花红柳绿的招牌,“不急,我先在周围转转。” “那个蒴果指名道姓要找三队,我怀疑是认得我们三队里的人,知道我们在负责这起案子。”邵梓急忙开口,“你认认脸,看看有没有见过的。” 梁安不自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行行行,我有分寸。” 听月咖啡馆是附近的网红咖啡馆,主打的招牌有三个。 拉花图案定制的咖啡,装修的像是异世界一样夸张的店面,以及端坐在柜台上小巧玲珑的一只蝴蝶犬。 每进去一名客人,它都会自觉主动的摇摇尾巴,婉转甜腻的嗷呜一声,颇讨人喜欢,确实是个专业的咖啡馆门面。 这狗个头不大,能力却不小,逗的刚下班的白领纷纷凑在它身边逗它玩。 它可爱且聪明,琥珀色的眼珠子一转就夺走了所有的目光。 连附近应该也是穿着南丰中学校服的学生都不急着返校,而是用最后一点离校自由的时间驻足观望。 甚至让站在店门口显得相当可疑的梁安都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对于梁安来说,这也算是好事。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梁安没有走进去,只是听着店门前的铃铛响了又响,包围着小狗的圈子随着客流量的增加越来越大。 他也实在为这种人气名狗的吸引力有几分认知和感慨。 “我感觉我现在就像一个……不怀好意的怪叔叔。” 陆遥友情提醒:“不是的,头儿,他们根本没看到你,他们眼里只有辛迪,最多往拉花师傅那边分散一点注意力,选选自己喜欢的卡通图案。” “辛迪是那条狗的名字?”梁安很是好奇,“陆遥,你又顺手用了哪家的监控摄像头?” 邵梓叹了一口气:“微博搜索听月咖啡馆,一成夸咖啡好喝,三成秀自己定制的拉花图案,剩下六成全都是在晒辛迪,夸可爱,或者是晒自己和辛迪的合照。蝴蝶犬长的是真漂亮,要我有钱,我也想养一只玩玩……” “辛迪经过特殊训练,专业程度一流,比一些油头粉面的明星都更有演技。”陆遥很是感慨,“甚至还有固定粉丝和自己的微博,要不是真实看到我都不信呢。头儿,你原来没做过这方面的功课啊?” “这只是个接头地点,我找人要了他们家上报的户型。”梁安赶紧解释,挽回了自己的颜面,“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但大致有了了解。有什么特殊事件,也方便及时应对。” 江秋也在旁边听着,微微皱眉:“意思是,你们都觉得这个咖啡馆本身或许会出现什么特殊的问题?” “防患于未然,做多少准备都不为过。”偶尔好为人师的梁安突然乐了,“课本上可没有,要不要学着点?” “课本上其实是有的,”江秋实事求是,“只是我很好奇你们的想法。” 不小心暴露了不太看书或者记性不好的事实,梁安干咳了一声。 “还有十三分钟。” 但在这时,陆遥那边又有了新的动静。 “头儿……刚才接警中心有个电话打过去,说在南丰中学附近的一个巷子里有人有危险,叫人五分钟内过去,要不然来不及。” 陆遥现在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瓜,“芸芸姐接了上报消息想起转达给我们的内容,问我们这边要是派了人能不能顺便过去看看。” “南丰中学?”梁安很是惊讶。 邵梓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那个电话很奇怪,语气很急切,说明了完整的地点,但明显用的是变声器。”陆遥嘟囔道,“要不然芸芸姐也不会这么重视。那个电话对面的人说,如果不去,有人会死。” 梁安当机立断,迅速回复:“我现在就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