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聊斋开始做狐仙》 第一章、狐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东阳郡吴宁县。 月色熏熏然,薄云好淡墨一般晕开,露出几许柔弱的光来。 莎草蔓延、艾蒿丛生的荒废院落里忽然亮起了灯火,清幽幽地火光上下飞舞,好似萤火虫一般。 寂静地夜里突然响起了鸟叫。 先是苍枭,再是白鹤,又有青雀、喜鹊、乌鸦、大雁种种声响,好似百鸟齐鸣一般,各有韵律,已成曲谱。 萤火幽幽,两个影子在荒废的院落中变换着。 一个是一只赤色的狐狸,毛发油亮,一双碧眼如同鬼火一般。 一个是青衣神使,梳着高耸的云髻,面容姣好,腰佩青玉,手持玉笔、卷宗。 鸟声忽然停住。 那狐狸的碧眼朝西墙一看,摇了摇头,发出清朗的声音:“神使莫怪,是这院子主人家的小儿来了,待我驱逐他们。” 青衣神使便放松姿态,任他施为。 西墙之外,两个总角小童趴在墙边偷听。 其中一个穿着绿衣的小童道:“表哥,你听到了吗?” 另一个穿着黄衣的小童比划了一下手指:“只有一点点,好像是鸟叫。” 黄衣小童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怂恿道:“表弟,我们溜进去看看吧!” 绿衣小童连忙摆手:“不行不行,爹爹说过不许进东苑,里面……里面……”他吞吞吐吐憋得脸都红了。 “里面什么呀!”黄衣小童着急道。 绿衣小童目光姗闪闪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有狐。” 那赤狐侧耳倾听,张口吹出一口气。 黄衣小童当下便觉得有一股冷风从东苑紧锁的门中吹出来,当下让他脊背发寒,跃跃欲试的心火一下子被吹得熄灭,心里也泛起了恐惧。 狐。 当然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狐仙、狐妖、鬼狐。 常用被大人用来吓唬小孩子,也一直流传在民间传说当中奇诡角色。 绿衣小童怯生生道:“表哥,你还去吗?” 黄衣小童干笑一声,一本正经回道:“既然叔叔说不能去,那我们就不去了吧,快回去吧,等会儿姨娘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哦,”绿衣小童应了一声,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失望。 两个小童离开了,荒园之中,细眉细眼的红皮狐狸便止住朝门外吹气的动作。 他摇了摇头,骂道:“臭小子。”而后人立而起,向身后拱手道:“让神使见笑了。” 青衣神使立在莎草之中,笑道:“你这吐气成风的法术也颇有些水准了,起阴风、丧胆魄,却不伤人分毫。你认得这两个童子?” 红皮狐狸踏莎而行,如同踩在云端一般,莎草叶尖微沉,却丝毫不损:“神使谬赞了。那穿绿衣服的是沈桥,此间主人的儿子,黄衣服的是沈延,此间主人的侄子。我跟此间主人有几分缘分,借居于此,沈桥那小鬼多次摸进来想见我真容,都被我堵回去了。” “别看他年纪小,心眼可一点也不少。这不就趁他叔叔探亲,便诳他表哥进来一探究竟。” 青衣神使点了点头,用笔录下“聪颖敏达”四字。 红皮狐狸领着青衣神使进入楼中,一应陈设俱全,虽有些陈旧,但井井有条,十分洁净。 “神使,被这两个小鬼扰乱了考核,请容我再试一次吧。”红皮狐狸请求道。 青衣神使点了点头,道:“请。” 红皮狐狸张了张细长的吻,竟从嘴中发出清脆的鸟鸣,一种鸟鸣不曾断绝,另外一种便再次传出。 种种鸟鸣并不消散,在楼阁之中相映成趣,彼此应和,仿佛天籁一般动听。 纵然是看第二次,青衣神使也不由得呆了呆,而后在纸上录下:“天资上上”四字。 等百鸟协奏结束,红皮狐狸便一脸期待地看着青衣神使。 神使微笑着宣布:“生员宫梦弼,聪颖敏达,课业精深,通九州四海之鸟语,精吐气、御风之道术,可评为上上等!” 宫梦弼一时露出惊喜来,激动地搓着手,道:“多谢神使。” 青衣神使道:“不必谢我,是你守戒自修,精心道业,小有所成。不过也不要松懈,我只负责考核,还要等娘娘为你定等才算板上钉钉。” 看着这小狐脸上露出几分忐忑,青衣神使也不介意卖个好,宽慰道:“今岁生员,你是第一,按照以往惯例,你都足以评上仙官了。” 宫梦弼连忙拜谢:“多谢神使。” 他又取出自己所制的艾香呈上,道:“庭中艾草所制之香,希望能解神使舟车之乏,只是小东西,不值什么。” 确实只是小东西,只表个心意,并不违反神官律令,青衣神使也就笑纳了。 她收拢了纸笔,道:“下次再见,当有好消息了。” 神使踏云而起,便化作一只神骏的青鸟扶摇而上,转瞬间便消失在云中。 宫梦弼目送神使离开,才高兴地在楼中踱步。 “一晃眼的功夫,来此方世界也有十年了。”宫梦弼感叹着,“做狐狸比做人可太难了。” 前身不过是一只离群的狐狸,侥幸得了灵智,通晓了些弄阴风的小把戏,下山还没来得及糊弄几个愚夫愚妇,给自己找个马仔,就被一只黒犬吓得肝胆俱裂而死。 他因此在狐狸的身上活过来,躲在废弃的庭院当中避过了犬劫。 要不是穿越来的魂魄里带着一株祈愿树,只怕他一个离群的山野狐妖也未必能活到今日。 细眉细眼的赤狐吐出一口烟气,烟气绕体,这狐狸便幻化成一个红衣少年,容貌昳丽,身量颀长。有几分仙气,又有几分妖性。 宫梦弼倚在栏杆上,闭起了狭长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但心神却被一株宝树照亮。 这是一株枝叶青碧的宝树,宝树不高,但枝叶繁茂好似华盖,翠玉一般的叶子沙沙作响,竟发出金石之音。 树上挂着十数块宝牒,飞舞的彩绸如同花朵一般在宝树的伞盖中盛开。 其中大多数宝牒是白色,只有少数是碧色。 宫梦弼抬头看去,只见其中一块宝牒已几近完全变成浅碧色,只有顶部一点点泛着白。 宝牒正面抬头写着“仙缘”二字,其下写着“天狐院”的字样,背面写着“拜月法”三字。 “还差一点,看来得等泰山娘娘评定完成。” 宫梦弼穿越而来,魂魄中便生有这一株祈愿树。 狐狸靠结缘修行。 上至涂山氏,下至野狐精,这是所有狐狸修行的本能。祈愿树则将这种本能具现成实实在在的力量。 宫梦弼与人结缘,便会在祈愿树上凝聚出宝牒,加深缘分,就可以对宝牒“许愿”。 宝牒有九品。最下无品为白色,九品以上为碧色,七品以上为绿色,五品以上为绯色,三品以上为紫色。 譬如眼前的宝牒,就代表着宫梦弼与天狐院结下了九品缘分,若成功,便能得到所许愿的修行法。 如果宫梦弼加强与天狐院的缘分,九品缘分就会变成八品,可以再次许愿,理论上来说,可以拿到从无品到超品十一次奖励,但就宫梦弼目前探索来看,哪怕他成了天狐院的山长也不可能拿到超越三品的奖励。 因为天狐院本身的地位并不足以支撑三品以上的缘分,哪怕做到了天狐院山长的位置,在仙官品级中,也只能算是三品仙官。 结缘对象决定了宝牒的上限,而缘分深浅决定了宝牒是下限。 大体而言,缘分和许愿是平衡的,哪怕不许愿,宝牒也会在缘分成熟之后给予拥有相应价值的奖励,许愿则会框定奖励的范围。 如果此次真如青鸟神使所言,宫梦弼评上仙官,那他就不愁没有进一步修行的法门了。 第二章、吃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 人物异类,狐则在人物之间,幽明异路,狐则在幽明之间,仙妖殊途,狐则在仙妖之间。 狐是怪,也是常。 普通的狐狸不过山野畜生,昏昏然一生即逝。不普通的狐狸,才能如宫梦弼如今这般,能学人话、化人形,若是通过泰山娘娘的考核,还能修仙。 泰山娘娘总司天下狐族考评之事,每岁一次,考过了便为生员,只有生员才能修仙。 不然就算是有些许灵异,也不过是野妖罢了。 不管在哪个世界,考公都是永恒的归宿。 宫梦弼几乎要抹一把辛酸泪了,前世做人的时候没考公,如今做狐狸倒要考公了。 狐狸考公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其中一项便是通鸟语,要通九州四海之鸟语。 为什么要通鸟语?因为鸟是神之使。 如同泰山娘娘遣青鸟为神官传达音讯,天上仙神、幽冥鬼神都喜欢借鸟传讯。 位格高者,用青鸟、白鹤为凭。位格低者,以麻雀、鹧鸪为凭。 不通鸟语,很难发挥狐狸幽明之间的作用。 不过就算没有祈愿树的引诱,宫梦弼也打定主意卷死其他狐狸考上仙官,否则一个山野妖狐在这世界就太危险了。 妖魔猎食同类,僧道斩妖除魔,一个野妖无依无靠,那才是真的的惨。 远的不说,近前便有华光寺、太清观,这都是有名的僧道。 同在东阳郡,长山县还有鬼窟兰若寺。 这似是而非的既视感,让宫梦弼心里直跳。 如今这大乾王朝走入黄昏,天下劫气丛生,人道反覆就在眼前,仙神避不出世,连带着阴司都是一团乱麻。 宫梦弼这无依无靠的妖狐,只盼着泰山娘娘施舍一点温暖了,希望青鸟早日传来好信。 只可惜青鸟没有等到,倒是等到了沈山。 又一夜,宫梦弼正在庭中编草人,取庭中莎草,以秘咒编织,便可化为草头神。 正编到一半,就听院外点起了烛火,焚起了香,还供上了烧鸡、卤鹅、酱鸭,处处都搔在宫梦弼的痒处。 宫梦弼本不欲理会,怎奈何狐狸的性子如此,馋得厉害,便使了个翳形术,出了院门。 沈山领着一家老小站在供桌前,沈夫人泪流不已,看着荒园又是害怕,又是期盼。 只听门环一响,烛火飘摇,明明什么也没有瞧见,沈家老小却感觉似乎有东西从东苑里出来了。 供桌上的香烟气缭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取了,烧得分外剧烈。 “不要这么多人,留下一个与我说话。” 烟气中一个尖细地声音传来。 沈山又惊又喜,连忙让一家老小都离开,只孤身一人留在此处。 沈夫人含泪抓紧了他的手,他点了点头,宽慰道:“狐仙一定有办法的。” 沈夫人才忍着悲痛下去了。 等人都散去,宫梦弼才轻声问道:“沈山,你因何来见我?” 沈山脸色憔悴,心中焦火都要烧在脸上:“求狐仙搭救,我儿沈桥和侄子沈延不见了。今日我们在城中游玩,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两个小子便不见了。” “明明是在闹市里,周围的人却都说没有见到。两个大活人,怎么能凭空消失?”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我只是转过身给他们买酥糖,怎么会就不见了?” “我们满大街去找,府中仆役也打发出去找,就是没有!” 沈山眼中含泪:“若是被人劫持,我可拿钱来赎,大不了散尽家财。只怕是被人拐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只求狐仙搭救两个孩儿,若能找回,我愿为狐仙立神牌日夜供奉!” 宫梦弼微微皱眉,他仔细看了沈山一眼,使了望气术,便见有劫气落下来,压着沈山顶上的青气,但这劫气并不深重,只于财运有损,并无血光。 宫梦弼心中就有数了。 “凭空消失,无非是弄法术。”烟气中尖细的声音说着:“白日里弄法,不是阴鬼。身无妖气,不是妖魔。” “左近高人我都认得,不至于害你。” “城中是来了强龙了,你且去暗中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最近来的有本事的异人。” “也不必急,奔着财来的,不会伤人,只是要吃些苦头。” 供桌上的香烧完,宫梦弼便住口不言。 一个草人在烟气里出现在香案上,尖细的声音似乎从极远处飘来。 “带在身上。” “狐仙!狐仙!”沈山叫了两声,再没有任何回应。 香案上烛火也熄灭了。 沈山心中略安定了些,伸手去拿香案上的草人,没有烛火照明,但还有月色。 供桌上只有一个草人,三盘贡品已经不翼而飞。 沈山心中非但不惊,反而大喜,朝东苑中拜了拜,便急匆匆回去正堂。 宫梦弼御风托起贡品,在楼阁之上吃了肚饱。 叼着鸡腿骨,宫梦弼半眯着眼睛趴在围栏上,油汪汪的两只手后半截看着像人,前半截却更像是“爪”了,是纤长的利器。 细长的指甲在围栏上轻轻敲着,宫梦弼耷拉着眼皮看向城中。 那城中诸气混杂,又有人气团成青云,叫人看不清其中情形。 “城隍庙还好好的,华光寺的和尚也没闭门,奇了怪了,是来了哪个强人,还是游方的愣头青?” 这年岁不好,自然也有不少讨生活的江湖人。 有些是机缘巧合得了一点异术的愣头青,什么都敢做,半点规矩也不懂。 有些是有传承手段的术士,秘传的手段,但也知道不少规矩。 更有混迹人群的巨盗、邪徒,真如过江猛龙一般,手段狠辣还极难对付。 宫梦弼油汪汪的手掐着灵诀,便有阴风吹来,不过片刻,便影影绰绰来了十数游魂。 这些游魂大多残缺不全,很快就会失去灵智,阴寿耗尽而死。 宫梦弼点燃一柱清香,乃是庭中香附子所制,有静心安神之用。 这些游魂便一窝蜂涌上来去吸香气,其中身强体壮的吸得最多,留下残羹给其他弱小的吸食,挤出来拜倒在宫梦弼面前:“狐仙大人有何吩咐?” 宫梦弼道:“城中最近可能来了什么能人异士,你们为我打探打探,明日再来报我。” “是!”那游魂便随之散去。 香附子之香燃尽,这些阴魂便都不见了。 第三章、探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日光鼎盛之时,沈府飞来一群麻雀,在东苑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着。 宫梦弼摇摇摆摆,大尾巴勉强拢在身下,化作人形,朝庭院里洒下一把草谷,麻雀便飞下去啄食。 一边啄着草谷,麻雀们一边啾啾鸣叫,起落有声。 宫梦弼侧耳听着,听在耳中就不是麻雀叫声,而是游魂的鬼语。 这就是鸟语的神奇之处,把神鬼之言变成通用语言,充当着解码器和转换器的作用。 只听游魂道:“近日进城的人口颇多,但特别有名的只有三个。” “有一对父子在天桥卖艺,可以嚼铁吞兵而不伤,能虚空摄物,随时藏匿。“ “有一个老道士住在城外山王庙,白日里会走街串巷给人算命,自号‘徐半仙’,所算者无有不准。” “还有卖药郎中,会些奇术,专治疑难杂症,什么头痛、恶疮、隐疾,一帖药下去立刻生龙活虎,一药难求。” 宫梦弼眯了眯眼睛:”都是些小术,你们继续查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兆,晚上再来报。“ 麻雀们啾啾叫着,四散而飞。 宫梦弼思索着:“卖艺的,算命的,卖药的。”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便将心神寄托在草人之上,观察起工具人一号沈山的情况。 沈山袖里藏着草人,看着是一个实心草人,但拿在手中却轻飘飘的,藏在袖中也显不出异常。 沈山还在搜寻沈桥、沈延的下落。 除了年迈的老夫人,一家老小、家丁仆役都派出去了。 一夜功夫,沈山又憔悴不少,嘴角起了火疱。 他拿着沈桥和沈延的画像,逢人便问,却没有什么收获。 这时,只听街上有人叫道:“徐半仙来了!”便有许多人拐着去看热闹。 沈山心中一动,也跟着挤进人群,看见了一个就地摆摊算命的年迈道士。 道士年迈,面上沟壑纵横,头发花白,戴着方巾,留着长须。他一身麻衣,举止间气度不凡,颇有些神仙气度。 老道士的边上立着一根竹竿,竿上挂着黄幡,上书:数点梅花,早知得失关前命;几茎蓍草,能识吉凶在此中。 人群乌泱泱挤了过来,却又在老道面前止住,不敢冒犯。 徐半仙道:“诸位抬爱,算命泄露天机,不可多为,贫道今日还有两卦,算完即止。” 立刻有人挤上前来,高呼道:“我要算,我要算!” 众人定睛一看,是个宽背圆脸,身材高大的女人。 “这不是渔大姐吗?你来算姻缘吗?” 渔大姐脸上有几分红,闻言羞恼道:“老娘爱算就算,碍你们什么事了!” “徐半仙,我要问姻缘。” 徐半仙仔细看着渔大姐,道:“从你这面相看,命中多金。水能生金,想必是在水中讨生活。” 渔大姐道:“正是,家中是卖鱼的。” 徐半仙又道:“你命中有桃花,只是桃花早夭,是丈夫离世了?” “又中了。”沈山听到身旁人小声道。 渔大姐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死了男人,年纪也大了,不太好嫁。” 徐半仙笑了一声:“我看未必,你丈夫死了,但仍旧悉心侍奉公婆,颇有贤名。旧花谢了新花开,你姻缘就在眼前哩。” 渔大姐不解:“请半仙解惑。” 徐半仙捻了捻胡子:“你可先回家,若是在家中瞧见什么男子,便是你姻缘到了。” 渔大姐大喜:“若是真的,必来还愿。”说着,取了卦金十两放在徐半仙的摊位上。 沈山这才明白为什么众人说徐半仙算卦准却只是看热闹了,若非富贵人家,谁能拿出来十两银子算这几句话的卦。 沈山心中犹豫要不要去算卦,但想到了家中狐仙,便抬脚欲走。 只可惜他想走,却没有走成。 徐半仙高声道:“留步。” 沈山回头看去,只见徐半仙正看着自己。 徐半仙道:“这位善信,请上前一观。” 沈山正自犹豫,忽地听耳边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拖住他。” 沈山略一思索,拱手道:“在下从不算命,不必劳烦金口了。” 徐半仙呵呵笑道:“是不信命,还是不算命。世间能算者少,沽名者多,善信请上前一观,如若不准,分文不取。” 沈山便走上前去,被徐半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善信愁容如此,不需贫道来算,也知道家中有变故了。”徐半仙道。 沈山问道:“不知道长可算得出是什么变故?” 徐半仙便抓来蓍草,开始卜算。 趁着这个功夫,宫梦弼收回寄托在草人身上的念头,笑了一声,撑着一把油伞离开了沈府。 油伞撑开,顿时撑伞的人也好,伞也好,都化作无形之物了。 油伞上施展着翳形术,遮蔽凡夫俗子的眼睛十分好用。 宫梦弼虽有结缘集卡的喜好,但并不时常化形于人前,一来是要维持神秘,比如不露身形、故意用像人又非人的尖细声音说话,二来是并不能真的化形,只是以化形术幻化而成,时常是仙气、妖气混杂,太容易蛊惑人心。 因此哪怕是容貌昳丽,他也宁愿以狐身或翳形术现身人前。 一路出城,到了城外山王庙。 山王庙,原本是祭祀山中山神,但并无封敕,只是野神,后来因为索要血食,被华光寺的和尚奏请县令破了庙,立刻就破败了下去。 山王庙远离人烟,偶尔也会有野神游魂借宿其中,所以那算命徐半仙的住宿才被游魂打听出来。 宫梦弼上前踹开山王庙的大门,便瞧见推倒的山王像上盘踞着两个鬼神。 一个青面鬼,一个赤面鬼。 青面鬼身形矮小佝偻,双眸深陷,如同病死鬼。 赤面鬼袒胸露乳,赤发赤目,怒目圆睁,浑身焦痕。 “五行五鬼术这徐半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宫梦弼叹了一口气。 “何人敢闯入此地!”那赤面鬼怒吼一声,冲着宫梦弼咆哮道。 翳形术是比较低端的隐身术,遮得住凡夫俗子的眼,却遮不住鬼神的眼。 “两个小鬼,我问你们,那妖道可是掳了两个孩子在此?”宫梦弼收拢了油纸伞,喝问道。 青面鬼还未说话,赤面鬼已然大怒:“大胆!吃我一刀!” 那赤面鬼猛地扑了过来,自背后抽出一柄九环金背大砍刀,一刀劈向宫梦弼的脑袋。 宫梦弼冷笑一声:“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宫梦弼的动作极快,只微微侧身,避开这一记劈砍,而后伸出右手,如拨琴弦一般。 “叮!叮!叮!” 指甲拂在刀背上,发出悦耳动听的金石相交之声,清脆如泉涌。 但赤面鬼所感受到的就截然不同,仿佛被迎面飞来的巨石砸在手上,三下练弹,这九环金背大砍刀便旋转着飞将出去。 赤面鬼筋骨酥软,五指崩裂,神色呆滞了起来。 第四章、邀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青面鬼见赤面鬼失利,立刻扑上前来,张开利爪,五根爪子泛着青气和腥气,带着幽光抓向宫梦弼的喉咙。 宫梦弼猛地后退一步,避开这带毒的利爪,而后轻轻吹出一口气,化作阴风卷了过去。 吐气成风。 阴风席卷,将这两个鬼神卷入其中,仿佛千万利刃席卷,撕扯着他们的阴气,几乎要将二鬼撕得粉碎。 两个鬼神惨叫着求饶:“大仙饶命!” 宫梦弼折草为剑,将这两个鬼神钉在墙上,喝问道:“还不如实道来!” 那青面鬼有气无力道:“大仙容禀,我们奉主人徐半仙之命在此守门,那两个孩子被藏在箱中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藏在神像后的木箱,并不急着把孩子取出来,而是问道:“你们两个跟着那妖道多久了,除了掳掠孩童,那妖道可曾做过其他恶事?” 青面鬼与赤面鬼对视一眼,立刻哭嚎道:“求大仙做主!” 宫梦弼露出和善笑容:“那就将冤情速速说来吧。” 所谓冤情,其实与宫梦弼所料已然大差不差。 五鬼法自古就有流传,但派系从来众多。那徐半仙所修五鬼法,乃是五行五鬼法。 取五行命数,降下五种死法强化命格,化为五鬼。 这青面鬼是天生木命,被徐半仙刻意接近,引为知己,而后投以木石剧毒而死,死后葬于林中,炼化为青面鬼。 赤面鬼是天生火命,被徐半仙以镇魂钉封住头颅,放火烧死,一家老小十余人尽数葬身火海,而后炼成赤面鬼。 这二鬼被派来守门。 另有白面鬼、黑面鬼、黄面鬼携带在身上,用作骗术。 所为半仙,不过是驾驭五鬼,或是借助鬼物窥探人心,或是借助鬼物窥探家宅,收集种种信息,自然算无遗策。 因为偷炼五行五鬼法犯下滔天命案,徐半仙不敢久居一地,怕被通缉入狱,更怕被阴司锁魂,便化作游方算命的道士。 一边掳掠孩童索要赎金,一边假扮算命道士出谋划策,徐半仙分饰两角,但凡被他盯上,不榨干家财是不会干休的。 宫梦弼吹干卷宗,道:“如你们所言属实,便在此签字画押吧。” 青面鬼和赤面鬼毫不犹豫按下手印,他们本就是被徐半仙害死,强行依仗道术驱使,并不与徐半仙一条心。 按下手印之后,青面鬼道:“大仙,木箱上有徐半仙留下的符印,若是揭开,便会惊动了他。” 赤面鬼也道:“徐半仙身上有一块五鬼师刀,乃是他驱使我们的法器。只要大仙夺了师刀,那姓徐的就好收拾了。” 宫梦弼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在此等候,守好木箱,不得师刀传唤,但凡离此半步,我就要你们好看。” 青面鬼和赤面鬼连道遵命。 宫梦弼退出山王庙,将庙门带上,又在门前放了一个草人。 若是这两个鬼神不听话,那宫梦弼也只好送他们先走一步了。 宫梦弼离开山王庙,两个鬼神对视一眼,才吐出一口气。 “这位仙家好大的煞气。”青面鬼道。 “若他真能杀了姓徐的,我便要笑醒了。”赤面鬼看着周身焦痕,那是烈火灼烧之后留下的痕迹,显化在魂体上,也好似烧红的铁水一般。 青面鬼冷笑道:“他能取得师刀,我便即刻反水,叫姓徐的妖道不得好死!” 宫梦弼回了沈府,去时御风,归时就更快了。 知道有五鬼伴身,宫梦弼便不准备冒险在徐半仙的面前作法通知沈山了。 沈家正厅。 老夫人坐在堂上,等着外面传来好信。 “紫英啊,你去看看他们回来没有。”老夫人吩咐着。 家中只剩下紫英一个婢女随侍,余者都被打发出去寻人了。 紫英闻言便朝府外走去,准备去门口看看音讯。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脸上愁容不减。 正是此时,有一阵穿堂风风吹来。 老夫人打了个寒噤,便看见门口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一个红色的影子走来。 她眨了眨眼睛,却又什么也不见了。 只听“咚咚咚”三声敲门响。 老夫人循声望去,却没有见到人,心中不免有些恐惧。 “老夫人不必惊惶,我们昨夜才见过。”宫梦弼温言宽慰道。 老夫人想起昨夜祭拜的狐仙,连忙起身,扶着拐杖走了两步,问道:“狐仙,可是有我孙儿的消息了?” 宫梦弼走到老夫人身边,道:“我已经找到二位小公子的下落,但要将他们安然救回来,还需要老夫人配合。” 老夫人道:“需要老身做什么?” 宫梦弼微微一笑,将计划和盘托出。 片刻之后,紫英自门外归来,只感觉有一股冷风从堂中吹出来,一时间有些惊异。 老夫人道:“紫英,你来,我有事嘱咐你。” 片刻之后,紫英便出门去寻沈山。 沈山想尽办法拖延时间,拐弯抹角,东扯西绕,与徐半仙几度交锋。 在徐半仙依次算来沈山门第、生辰、子嗣后,终于算到眼前。 徐半仙道:“善信命中没有子嗣缘分,但看面相,确实膝下有子,还是贵子,善信的命数压不住他的命数,就有失孤之兆,眼下忧虑,必是因此而起了。” 沈山求教道:“请半仙指教!” 徐半仙顾左右而言他:“相命易,改命难。我虽有心,却恐无力。” “请半仙一定想办法为我改了这命,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一试!”沈山告求道。 徐半仙沉吟道:“既如此,那我们另寻他处详谈吧。” 紫英寻来的时候,沈山已经拉着徐半仙在茶楼饮了一壶茶了,她若不来,只怕沈山只怕要谨遵宫梦弼的嘱咐,再拉徐半仙去酒楼吃饭了。 紫英来了之后,便向沈山道:“老爷,老夫人听闻您在请徐半仙指点迷津,已经命人在家中设宴,请您邀徐半仙过府一叙。” 沈山看了一眼紫英,目光一转,便邀请道:“是我之过,竟没有想起来请半仙过府。徐半仙,还请赏光。” 徐半仙正愁沈山不好对付,虽已经遍陈利害,但沈山总在接招不接招的边缘反复试探,好似信又好似不信。 沈山气数又深,五鬼不能窥视他的念头,早已让徐半仙心中不耐。 反而老人家向来关心子嗣,心中又慈,必能得偿所愿,当下便答应了邀请。 紫英当先一步,先回府安排宴请,沈山与徐半仙随后一步,边走边聊。 紫英快步走回府中,向老夫人禀报:“老夫人,老爷和徐半仙随后就到。” 随后又不解道:“夫人,府中家丁都出去寻找两位小少爷了,是否要我去一品居叫一桌宴席吗?” 老夫人道:“不必了,已经有宴席了。” 第五章、劝酒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紫英正自不解,便见有烟气自屋外飘来。 这烟气有一种奇香,轻轻嗅闻,便有一种飘然欲仙的醉意。 香烟缭绕间,紫英只见烟气中一个个穿着宽衣大袖,看不清面目,狐首人形的白影捧着金盏银碟陆续行来。 有健壮的狐首武士抬来桌椅,秀美的狐首侍女捧着花篮布置厅堂,娇小可爱的狐首童子漂浮起来点燃灯笼。 日色昏昏,斜阳洒落在大堂之中,似乎是仙境,又满是奇诡昳丽。 这大堂转眼之间,便成了宴会之所,烟气之中,那金盏银蝶由虚化实,温暖的灯光照亮厅堂,那些狐狸的影子揭开盖子,露出金盏银碟之中的美酒佳肴。 紫英瞠目结舌,老夫人亦心头直跳。 妖耶?仙耶? 众多借着烟气凝聚的白影之中,有一个玉冠深衣、手持折扇的狐首白影走到紫英近前,问道:“可否借姑娘一用?” 紫英心中突突直跳,她看向老夫人,老夫人问道:“与她可有妨害?” 那狐首人影微微一笑,明明是烟气所化的狐狸脸,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可怕魅力。 “只要好处,并无坏处。” 老夫人再问紫英:“紫英,你怎么看?” 紫英是知道府中有狐仙的,但也不曾料到,竟是这样的狐仙。 紫英不由自主地看向狐首人影,但他已经举起折扇,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狐狸眼。 紫英似是被那双碧眼蛊惑,又似乎是心头忽然涌起了冲动,道:“奴婢可以的。” 狐首人影便抬起紫英的手,道:“多谢紫英姑娘了。” 紫英心中竟泛起一丝喜意:“无妨,无妨。” 下一刻那白影便落在紫英身上,紫英眼中闪过一丝碧光,而后便恢复原貌。 紫英对老夫人道:“一切就绪,请老夫人不要露出马脚。” 老夫人定了定神,道:“有劳狐仙了。” 紫英只是款款笑着,那烟气中的白影大部分都散去了,只留下几个迅速凝实,化作家丁、侍女。 紫英道:“老爷回来了,老夫人,我先去了。” 紫英先去迎接,留下老夫人在堂中等候。 老夫人走了几步,平缓了心神,便走到门边,只见紫英在前头带路。 紫英笑意盈盈:“半仙,这边请,老夫人盼您多时了。” 老夫人笑脸相迎:“可是徐半仙来了?” 紫英回道:“正是徐半仙来了。” 沈山带着徐半仙到了近前,道:“我原本还准备请徐半仙去一品居吃酒哩。” 老夫人笑道:“你呀,请徐半仙指点迷津也不知道请人来家里坐坐。” 沈山连忙叨扰:“是儿子思虑不周了。” 老夫人也没有怪罪:“徐半仙,里面请。” 待请徐半仙入座,老夫人才面带悲色,诉苦道:“我家子嗣素来单薄,我只这两个孙儿。如今孙儿不见了,老婆子心里都要急死了。” “徐半仙,您是神仙中人,能掐会算,请您算一算我那两个孙儿现在何处啊?”老夫人抹着眼泪看向徐半仙。 徐半仙心中一定,知道多半是事情成了,连忙道:“老夫人不必忧心,我已算过,两位小公子如今安好,并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人在何处啊?” 徐半仙道:“您府中有贵气,两位小公子更是贵命,有天妒,故有劫数。如今是被人所劫,是为财而来,并无性命之忧。” 这话倒听着耳熟。 老夫人想起来了,是昨日沈山见完狐仙之后,转达了狐仙的警示,如今在这倒对上了。 老夫人道:“既是为财而来,怎么还不见信?半仙,您否算一算那贼人身在何处,我好想办法营救。” 徐半仙摇了摇头:“我知道那贼人在哪里,去不能说。” “如今那贼人只是求财,可一旦露了行藏,那就不是求财,而是害命了。我不说,不过是一场小劫,我若说了,顷刻便是大难。” 老夫人道:“那半仙以为,我们当如何是好?” 徐半仙道:“且看老夫人舍不舍得财了。是破财消灾,还是……” 他转过话头,道:“若是舍得财来,安心等待,至多明日便有信了。” 老夫人道:“有什么舍不得?家财万贯,不还是要留给那两个孽障,人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听了你话,老婆子心里才安定了一些。快快用膳,边吃边聊。” 宴席开始。 大事能成,徐半仙心中既定,便有几分得意,享受着宴席中的美酒佳肴。 老夫人和沈山连连劝酒,徐半仙抵挡不住,未几,喝得烂醉如泥。 紫英在一旁给他斟酒,见他倒了,便抓着他的衣服推了推:“半仙,且再饮一盏,祝您早日成仙。” 徐半仙挣扎着坐起来,眼歪口斜,咕哝道:“好,成仙,成……” 话尚未说完,便仰倒在地上,半句话也没了。 紫英伸手在他胸口推了推:“半仙,半仙!” 徐半仙没有动静。 又抓着他袖子,扶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半仙!” 徐半仙勉强动了动胳膊,好似瘫痪了一般。 紫英只好又搡了搡他的腰:“大仙,再饮一盏。” 话未说完,便自他的腰带上摸下一枚师刀。 这师刀触手生寒,乃是阴金铸就,师刀上有五枚铜环,每环上各有符咒。 紫英抛了抛手中师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徐半仙烂醉如泥,还不知大难将至。紫英肃容道:“老夫人、沈老爷请先退去。” 沈山连忙扶着老夫人离开了大堂,而后便见门窗无风自动,通通关闭,化作一间密室。 紫英吹了一口气,室内那无形烟气便再度显形,这烟气往紫英手中聚敛而来,最后化作一枚香丸。 烟气消散,原本的金盏银碟就通通显出原形。 什么美酒佳肴,不过是院中沃土、池底污泥罢了。 徐半仙吃得满腹泥沙污水,撑得口角流出黄汤。 随着幻术解除,徐半仙的酒劲也随之消散,他睁开眼睛,便瞧见温柔劝酒的紫英姑娘睁着冷漠的碧眼,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徐半仙腹中疼痛难忍,口中更是恶臭难言,他头上青筋直跳,如何不知道是中计了。眼前哪里是温柔可人的紫英姑娘,分明是一个同道! “你是何人?敢坏我好事?” 紫英幽幽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绑我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徐半仙挣扎着站起来,看着一桌污泥浊物,更是羞愤欲死,眼中冒火:“三鬼何在!” 直到此时,依附在徐半仙身上的三鬼才幽幽醒转,显出白面、黑面、黄面的恶相来。 白面鬼死于刀兵,身插数剑,污血不断。 黑面鬼死于沉河,浑身肿胀,黄水流淌。 黄面鬼死于活埋,遍身泥土,身长青苔。 三种命格,三种死相。 第六章、收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召出三鬼,徐半仙厉声道:“速速将她拿下!” 那白面鬼最先动起来,他拔出身上两柄剑,化作阴风,朝宫梦弼双剑连斩而来。 黑面鬼伸出拳头,在胸口一锤,便张口就吐出混浊腥臭的恶水,朝宫梦弼卷了过来。 而黄面鬼则沉入土中,伺机而动。 但下一刻,白面鬼的身形顿住,举起剑的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黑面鬼闭上嘴巴,那恶水仿佛幻觉一般消散。 黄面鬼遁入地下的半截身子也浮出地面,一动也不动。 紫英似笑非笑的看向徐半仙,一上一下地抛着手中师刀,铜环相撞,叮当作响。 阴沉的恶念在密室中蔓延开来,三鬼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了徐半仙。 徐半仙冷汗立刻就沁湿了衣衫。 徐半仙心如擂鼓,对着面前五鬼厉喝道:“还不将她拿下!” 并非三鬼,而是五鬼。 师刀相召,山王庙中的青面鬼与赤面鬼也一同出现在密室之中。 五鬼不发一言,只沉默地盯着徐半仙,那幽冥鬼物的恶念和邪念赤裸裸的显露出来,在五个厉鬼的眼中泛着血色的光。 宫梦弼不曾下令,也不必下令。 徐半仙再次下令,但五鬼非但没有听令,反而以血色的眼睛盯着徐半仙,缓缓向他走来。 徐半仙眼中恐惧更甚,色厉内荏道:“我是鬼主,你们还想反叛不成!” 但五鬼已经嗅到了他的恐惧,更看到了他的虚弱。 五鬼的鬼神相开始融化,代表着徐半仙的五行五鬼法正在反噬,脱离了鬼神相,便只剩下厉鬼身。 徐半仙连忙掐动印诀,想要调动五鬼法慑服身前厉鬼。 但他既学艺不精,也荒于修行,一直以来只凭借五鬼师刀作威作福。 连掐三次印诀,一次也未成功,五鬼终于忍耐不住,激起了厉鬼的凶性,狞笑着、扭曲着,化作阴风扑向前去,抛弃了鬼神相的神通法术,以最原始的厉鬼姿态,给予徐半仙最怨毒、最阴邪的诅咒。 五鬼钻入徐半仙体内,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 厉鬼的狂笑声与徐半仙的惨叫声交相呼应,五鬼与他五脏融为一体,撑开他的胸腔腹腔,从内到外啃食着他的躯壳。 “啊——” 徐半仙发出宫梦弼从未听过的惨叫声,他的胸腹之间如同有一只只手向外撑开,高高鼓起,灼烧出漆黑的手印。 “救我!”徐半仙满地打滚,他抠烂了指甲,爬到紫英面前,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依附在紫英身上的宫梦弼只以碧绿又冷漠的眼睛看着他,问道:“他们求救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徐半仙不能回答,也无心回答。 不过顷刻之间,这位作恶多端的“半仙”就彻底失去的气息,死在了自己缔造的五鬼手中。 五鬼揪出了他的魂魄,在他的魂魄上撕咬着,就要将他大卸八块。 “够了!”宫梦弼看向空中的五鬼。 舍了鬼神相,也就舍了心智,被怨念主宰的五鬼转过头来,冲着发出紫英凶猛的鬼啸。 宫梦弼的碧眼毫无波动:“我可不是他,怕你们这几个小鬼。” 五鬼被激怒,朝着宫梦弼扑杀了过来。 宫梦弼抓住师刀,五鬼铜环叮叮当当响起,牢牢将五鬼定在空中。 徐半仙一死,五鬼师刀的威力立刻大降,已经无法驱使面前五鬼,只能凭借其中残存的五鬼法勉强定住五鬼片刻。 但宫梦弼又不是徐半仙,伸手一抓,便有莎草所制的草绳破窗而飞来,如同穿针引线,把五鬼穿成一串,首尾相衔,化作一个系有五颗石头的草环。 紫英叹了一口气:“冤冤相报。” 吱呀一声,大堂的窗户忽然打开,宫梦弼的真身出现在窗外,他举起油伞,收走了徐半仙的魂魄。 宫梦弼控制着紫英走出大堂。密室之中,一切动静声响都传不出去,堂内种种,外面一无所觉。 老夫人和沈山已经等候多时,连忙迎上来询问。 紫英道:“那妖道养鬼弄法,被鬼物反噬而死,你们不必声张,把他的尸身扔去乱葬岗便是。也不必忧心两位小少爷,他们宵禁之前便会归来。” 话一说完,紫英便向前扑倒。 沈山连忙把她扶住,见她已然昏睡过去,就明白狐仙已经离开了。 再打开门看去,只见堂中是被徐半仙扑倒的碎瓦残砖,污泥黄土。 那妖道仰倒在地上,身上是鬼气侵蚀留下的咬痕和爪印。 沈山不敢叫老夫人看这样的画面,连忙把门关上,找了两个胆大的家丁趁着夜色未浓,把这尸体裹了送去乱葬岗。 这时节,人命贱如草。乱葬岗里多得是无主孤魂、食尸恶兽。 另一边,山王庙。 妖道伏诛,宫梦弼便驱使放在山王庙前的草人便动了起来,化作宫梦弼的模样推开了庙门。 打开徐半仙遗留的木箱,木箱上的符印便自然散开。 木箱里两个小童仍在昏睡,脸上带着不安和恐惧。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似这般劫难,你们今后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 徐半仙那半吊子的相面之术从来不准,但他乱造的言辞却无意说准了一件事——沈桥和沈延是贵命。 宫梦弼能一留沈家许多年,岂会真是因为需要借住在沈家荒园?还不是因为沈家的气数重,沈桥的命数贵。 若非身在其中,有祈愿树揭示,宫梦弼都察觉不出来他们的命数。一如蛰龙未起,落在草莽便是小蛇一般,这等贵命根本看不清。 但有祈愿树在,宫梦弼就看出来这两个小鬼的命数极贵,与天上星相隐隐相合。但年纪尚小,大运未起,命数也不定,所以看不出来是什么星相。 大乾王朝气数已尽,贵命隐而未起,不需卜算,宫梦弼也知道他们的未来必定劫难重重。 不过这也是宫梦弼的机缘了。 祈愿树靠结缘落宝,当初察觉到沈家气数不凡,宫梦弼为自己选定了工具人一号沈山,而眼前的沈桥和沈延,就是他选定的工具人二号和三号。 他们越贵,这缘法才能越深。 箱箧狭小,把两个小孩抱出来,破了徐半仙遗留的邪法,两个小孩便恢复常人大小。 把两个小鬼叫醒,两个小鬼立刻吓得抱成一团,叫得凄惨。 “莫哭了,抓你们的那个妖道已经被我除去,现在我送你们回家。” 沈桥和沈延听着宫梦弼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被安抚下来。 看着宫梦弼的脸,两个小孩便生出亲近之感。 宫梦弼一手拉住一个,道:“闭上眼睛,我不说睁眼,便不许睁眼。” 两个小孩也乖乖听话。 忽有一阵风起,沈桥只感觉好像陷在棉花里,身下都是软软的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那好看的大哥哥说:“睁眼。” 沈桥和沈延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城门外了。 宫梦弼带着他们入城,一直走到沈府的门外,看得见门头灯火亮着。 家丁瞧见了人,连忙叫道:“小少爷!” “快来人呀!小少爷和表少爷回来了!” 家丁连忙上前拉住他们,沈桥和沈延却突然发现,一直拉着他们手,送他们回家的那个大哥哥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第七章、祈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目送着两个小鬼头回家,听着沈家的喧嚣和沈夫人喜极而泣的声音,宫梦弼勾了勾嘴角,回去了荒废的东园。 人间百态温暖动人,但那是属于人的。只有祈愿树的宝牒能在这寂寥的夜里温暖狐狸的心了。 祈愿树上,标着沈山、沈桥、沈延姓名的三块牌子一时间尽数化为浅碧,还要先天狐院一步。 毕竟天狐院中,宫梦弼不过一个小小生员,而沈家,宫梦弼已然是救命恩神了。 从无品入九品,宫梦弼没有许愿,但许愿树仍旧给出了奖励。 “易胎化形术” “五鬼法” “幻术提升” 果然不出所料,都是宫梦弼用得上的好东西。 化形术不比幻形术,幻形术幻化的人形是假的,而化形术却是真的。祈愿树给的易胎化形术别出心裁,更能在化形之时锻造灵胎。 其他狐狸化人只是普通人,而宫梦弼以易胎化形术化人,就是一个有灵胎的人。 兽身修行难,人身修行易。有灵胎的人身修行就是易上加易,又好又快。 五鬼法更是当下就能用。本来宫梦弼都准备把徐半仙的魂魄和五鬼都送入阴司了,徐半仙好办,送去阴司打入地狱受罚就是。五鬼却戾气深重,虽然经历悲惨,但只怕不服管教、难以转生。 若以五鬼法驯服,日后广积功德,洗去戾气,化为灵鬼,不论是转世投胎还是转修鬼仙都是一条出路。 而幻术提升,则是宫梦弼的狐狸的禀赋了。天下狐妖九成九都会幻术,剩下的都是幻术大师。这是狐狸的看家本领,也是赖以为生的主要手段。 似宫梦弼此前为徐半仙设宴所展示的就是幻术,虽然燃香借力,但他的幻术也不可谓不高深。 宫梦弼回到荒园便摆开香案,设下法坛,请了泰山娘娘的神牌上来,将自己所作所为写成文书上表,将青面鬼和赤面鬼的供词正本留存,副本与文书一同点燃,随着青烟直冲云霄。 青烟凝而未散,宫梦弼就知道自己上表成功了,默默祝祷:“天狐院生员宫梦弼今日诛邪修一名,收其五鬼,现欲将其魂魄押送至泰山府阴曹受审,请娘娘保佑此行顺利。” 泰山娘娘当然不会回应,但泰山娘娘总司天下狐族,自有灵应,其他人或许感觉不到,但宫梦弼却通过祈愿树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加持。 这是泰山娘娘的灵应。 有了这个,宫梦弼才敢放心下黄泉。 狐狸在幽明之间,能走阴阳之路。 点了狐火灯笼,往暗处行去,便自然而然出现一条幽暗的通道。 徐半仙的魂魄被宫梦弼贴脸盖上符咒,看起来鬼画符一般,其实就是狐狸的幻术。 宫梦弼一路向前,徐半仙的魂魄左摇右摆,跟在其后。 青幽幽的狐火灯笼照亮了前方的路,如同走在群山之间,路窄难行,直到露出光明,显露出泰山府的本相来。 但宫梦弼毕竟是生狐,不是死狐,因此眼中所见的阴司亦笼罩着重重雾气,所见的一星半点也如同患有飞蚊症一般看不真切。 他不必上前了,因为已经有阴司值守阴官前来问询:“何人擅闯阴司?” 宫梦弼拱了拱手,道:“天狐院生员宫梦弼,引渡罪魂来此。” 那阴官抬了抬眸,道:“原来是天狐院生员,既如此,就将罪魂押上前来。” 徐半仙便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那阴官以拘魂索锁拿了徐半仙的魂魄,道:“阴阳殊途,小狐狸还是先回去,待罪魂署查明了此獠罪孽,自会再行告知。” 宫梦弼也不以为意,只将青面鬼与赤面鬼所述供词的副本呈上,道:“这妖道炼就五鬼法,这是鬼神供述之辞,如有需要,也可传唤五鬼神当堂对质。” 那阴官点了点头,宫梦弼便点着狐火灯笼返回了阳世。 狐火引路,穿梭阴阳两界,但阴间如今也不太平,若非有泰山娘娘灵应加身,宫梦弼也不愿意去。 若非天狐院考核除了要考核道业,还要考核善功,宫梦弼大可把罪魂提往城隍庙。 问题在于人间司职的鬼神等同于封疆大吏,有专权独断的本事,哪里会把宫梦弼这点功劳记在账上。只有泰山大帝坐镇的泰山府才会看在泰山娘娘灵应的面上,把天狐院也算作自己人。 宫梦弼心里有数,自己一个野狐出身,谁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出门在外只以天狐院生员自居,大小也算个跟脚。 只有抱紧了泰山娘娘的大腿,才能感受到一点关爱。因此每个月十五都要祭拜泰山娘娘,若是做了什么好事,比如徐半仙这事,也要及时上表。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多刷存在感,天下狐狸这么多,泰山娘娘会知道小小宫梦弼是哪个?固然泰山娘娘本尊不会对他有回应,但泰山娘娘越来越多的灵应加持骗不了狐狸。 上下通气,徐半仙这事就算了了。至于自己收服的五鬼也不会有人多计较,只是要担负看管之职,若是五鬼作恶,也要报应在他身上的。 回到阳间,就发觉沈家老小又在东园外焚香祭拜。 两个小孩子回来一说,沈山就知道是狐仙将他们救回来的。这就急急忙忙来还愿,奉上小三牲祭品,并在第二日就订做了宫梦弼的神牌,履行自己的诺言,早晚三柱清香供奉。 宫梦弼倒不是馋这几柱香火,虽然五鬼是需要香火寄身,清洗戾气。宫梦弼图的是结缘,贪的是修行。 暂且把沈家的事情按下,宫梦弼一大早就根据游魂报信,去天桥看卖艺的去了。 打着伞遮住身形,在人群中就毫不起眼。 此前游魂禀报,天桥卖艺的父子会吞刀吐火、虚空摄物。宫梦弼就来看热闹。 果然见到有父子俩卖艺挣钱。 老父亲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实心石板放在胸口,大锤哐哐砸响,把石头锤得粉碎,老父亲毫发无损。 又表演吐火,口含火油,一口吐出火来,竟然呈现龙形,威猛有趣。 儿子表演吞刀,能劈开木头的真剑塞进喉咙里,全然吞下去也不见流血。又表演摄物,把藏在远处的东西从身前取出,又把身前的东西变到远处。 宫梦弼看得津津有味。这父子俩是有些手艺在身的,虽然不是什么厉害法术,但也不同凡响了。 更难得是气节,有这样的手段,不偷不抢,反而靠卖艺为生,比徐半仙高出不知多少倍。 第八章、试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打赏了卖艺的父子一粒碎银子,宫梦弼就去寻下一个乐子。 最近入城的,除了算命的、卖艺的,还有一个卖药的,都被游魂看在眼中。 前两个宫梦弼亲自验过了,各自发了狼人卡和好人卡,最后一个卖药郎中,宫梦弼正要去验一验。 倒不是闲得发慌,而是蚊子肉也是肉,善缘孽缘都是缘。在家宅着没有前途,出去浪才是狐狸的出路。 一群麻雀在枝头跳跃,啾啾叫着。 宫梦弼跟着麻雀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卖药郎中。 卖药郎中正在推销自己的宝药,自夸道:“我这药,人称‘神仙帖’,专治疑难杂症,有什么隐疾的、暗疮的、医馆治不好的、躺着等死的,只管一帖药下去,立刻就好。” “可有人愿意一试的,若不见效,只管抓我报官!” 他这样吹嘘,还真就有人来试。 来者是一个脸色发青、咳嗽不停的瘦小汉子,那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捂嘴咳嗽,道:“我来试一试。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吃了多少药也不见效,肺都要咳出来了。若能吃好最好,吃不好毒死我了,也叫我少受些罪。” 卖药郎中暗自打量他一眼,便笑道:“有什么吃不好的,神仙帖下去,保管你不再咳嗽。” 卖药郎中立刻就生火煎药,为了方便其他人试药,一连煎了五帖药。五个小炉依次排开,神仙帖的药包倒进去,便有一股药香飘出来。 宫梦弼嗅着药香,顿时便觉得体内气息翻涌,血液几乎都要沸腾起来,脸上立刻烧得通红,仿佛吃醉了酒一般。 但围观的人嗅到这药气,却觉得浑身一暖,身体都舒泰起来。立刻就有人心动了,又有人提出试药,卖药郎中都应承下来。 宫梦弼以手帕捂住鼻子,隔绝了药气,看着卖药郎中的眼神却变得冷漠又危险了起来。 宫梦弼冷哼一声,眼珠子一转,转头去集市买了五条奄奄一息的小鱼,养在木桶里拎了过来。 他算好了时辰,拎着木桶过来,郎中的药也煎好了。 那染了肺疾的汉子端着碗正要服药,却突然被人打断。 宫梦弼连声叫道:“慢来慢来,让我先试。” 宫梦弼上前不由分说便夺了他手中的药,作可怜状:“这位大哥,我几个朋友都病得不轻,您还能等,他们等不得了。” 那瘦小的汉子本来要骂,但正眼一看,却把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吞了进去。 宫梦弼幻化作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少年,长得好似雪娃娃,唇红齿白,一见就讨人喜欢。 “这有五帖药,你自取便是,怎地要来抢我的。” 宫梦弼把水桶放下,道:“我有五个朋友,只怕一碗不够。” 那卖药郎中却不悦道:“你这小孩,朋友生病先送一碗回去救人,若有效再来买便是,怎么能一个人霸占了我的神仙帖,让别人都等着。” “就是!” “我们还要看看药效呢!” 宫梦弼拱了拱手,道:“不必久候,我朋友就在这里,大家稍等片刻。” 说着,宫梦弼一碗药就倒进了水桶里。 那瘦小汉子道:“你怎么糟蹋东西!” 宫梦弼指着桶里的小鱼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救它们怎么能说是糟蹋东西。” 桶中小鱼本来已经半死不活,一碗神仙帖倒下去,顿时活蹦乱跳,飞快地游动起来。 宫梦弼惊喜道:“小黑、小黄、小白、小花、小灰,你们都没事啦?” 众人连忙上前围观,只见本来发蔫的五条小鱼精力十足,在桶中奋力游动,还不时跃出水面,显出无限的活力。 “神了!连鱼都能治!” “果然是神仙帖!” 众人纷纷赞颂,只有卖药郎中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垫脚看着,有些不安。 桶中的小鱼搅得波纹不断,忽地,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从极动到了极静,五条小鱼一翻肚皮,漂上了水面。 鱼鳞怒张,鱼嘴无法闭合,血从鳞片间、鱼嘴中流了出来,将桶中染成红色。 宫梦弼大叫一声:“死了!” “怎么都死了!” 宫梦弼呜呜哭着,上前揪住卖药郎中的袖子,道:“你这卖假药的,你陪我朋友,你陪我朋友。” 众人见了血,心中顿时就生出怯意,立刻警觉起来,看向卖药郎中的眼神就十分狐疑了。 宫梦弼和卖药郎中推搡间,一不小心又打翻了一碗药,药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郎中把宫梦弼推开,厉喝道:“我这是治人的药,又不是治鱼的药!人喝的分量岂能跟鱼一样?莫要胡搅蛮缠!” 那郎中推开了宫梦弼,同众人道:“你们评评理,哪有用鱼来试人吃的药,吃坏了反倒无赖郎中的道理?” 众人一听,似乎也是这样的道理。 正是此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条野狗,对着地上打翻的汤药就舔了起来。 舔了几口,立刻狂吠起来,原地追着自己尾巴转圈,一边转一边低吼着。 转了几圈,便忽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喘气了。 宫梦弼冷笑道:“你还说你不是卖假药的,连狗都毒死了!” 卖药郎中脸色终于变了,骂道:“小畜生,用鱼诬陷我,又用狗害我!这是治人的药,又不是治狗的药!” “我不卖了,我不卖了!你们不信便算了,错过了神仙帖,有你们后悔的!” 卖药郎中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摊。 宫梦弼不知何时已经挤在人群外,高声道:“不要让他跑了,这卖假药的不知道卖了多少假药,害了多少人,快送他去见官!” 众人连忙上去拦那郎中,那郎中连忙拉开褡裢,从中掏出一个药瓶砸在地上,散发出难以嗅闻的恶臭,众人怕有毒,连忙散开。 那郎中药摊也不要了,转头就跑,众人连忙追上去。 宫梦弼嗅着一点气味,立刻躲得远远的,饶是如此,还干呕了两下,差点被熏吐。 见那郎中要逃,宫梦弼远远掐了个印。 风从那郎中便脚下扫过,滚来一粒石子。郎中踩在石子上,重心不稳,结结实实迎面伏在地上,磕的满嘴血,被愤怒的众人抓住,扭住胳膊就往衙门送去。 只有那个瘦小的汉子还记得回头看看这位死了“朋友”的小孩,但回过头去,哪里还有什么冰雪可爱的小少年,只有一个水桶,一条死去的野狗罢了。 宫梦弼早已遮掩了身形,思索着这神仙帖的事。 所谓神仙帖,倒不如称之为阎王帖,不过是寻常草药搭配邪咒熬制出来的燃烧寿命的禁药罢了。 只是以寿命为柴薪激发元气,换取一时的健康和力量,并不能真正治疗疾病。 等被激发出来的元气耗尽,疾病便会重新复发,此事人体已经没有足够的元气相抗,病死也不过旦夕之间。 这应当是行伍的禁药,作殊死一搏用的,却不知如何流到了这里,被用作骗人的手段。 只消去查查服药的人后续如何,就能知道这药的可怕之处,坐死卖药郎中的罪名。 “风雨欲来啊。” 宫梦弼看着吴宁县顶上的万里晴空,却发出如斯感叹。 第九章、仙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泰岳仙府,天狐院。 青衣神使看着面前元光显化之术,笑道:“神女,这宫梦弼聪颖敏达、道业不凡,有手段、有智慧,礼敬泰山娘娘、忠心天狐道院,天狐院生员当中,可称第一了。” 元光之中,露出宫梦弼设计徐半仙、打赏卖艺父子、惩治卖药郎中的画面。 宫梦弼尚不清楚自己的考核到现在才算真正结束。修行并非易事,做仙官更不是小事,哪怕是小小九品仙官,也意义非凡。 青衣神使对面,乃是一位神女,身披霞衣,头簪青花,容貌之美,可夺天地之娇俏,慑万花之群芳。 神女也笑道:“天狐院也算出了个有能耐的,既如此,便引他来吧。” 青衣神使道:“神女稍等,我去去就来。” 夜色半分。 宫梦弼正于荒园炼气,吞吐月之精气,化作己身法力。 忽地,只听一声清越地鸟鸣响起。 宫梦弼抬头一看,一只青鸟在他顶上翱翔。 “拜见神使。”宫梦弼躬身敬礼。 青鸟叫了一声,便在前头引路。宫梦弼连忙跟了上去,一步踏出,沈府也好、县城也罢,都在瞬息化作烟霞云帐。 雾霭之中,只有青鸟引路,通往未知之所。 宫梦弼心中喜悦,紧跟着青鸟向前,便见霞光笼罩,仙气缥缈,有一座宫院在仙气中显露出来。 青鸟落在宫院前,化作高挑的青衣神使。 宫梦弼上前,只见红墙青瓦、百花盛放,宫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天狐院”三字。 虽名为天狐院生员,宫梦弼却还是第一次到天狐院来。 青衣神使引他入内,宫墙殿宇如同幻影一般,看也看不真切。宫梦弼只感觉自己跟着青衣神使到了一间玉宫之中,那如同幻象般的景象便由虚化实,显露出眼前宫室的景象。 宫梦弼不敢乱看,只听青衣神使道:“神女,生员宫梦弼在此。” 宫梦弼听着这话,连忙拜道:“生员宫梦弼,见过山长。” 那殿中神女轻笑了一声,好似群花绽放、春水荡漾,竟有一种令天地回春的感觉,“还不算笨。” “起来吧。”那神女道。 宫梦弼起身,却不敢直视神女双眼,只看着她的鼻子和嘴巴,似乎是玉一样美丽。 “生员宫梦弼,课业有成,聪颖敏达,为诸生第一,赐名著仙籍、九品天衣,望精诚道业、多作善行,为狐族表率。”青衣神使接过神女旨意,高声宣道。 宫梦弼露出喜色,拜谢道:“多谢山长。” 神女点了点头,道:“潜心修行,前途无量。” 宫梦弼再次拜谢,只是一拜之下,周遭事物都化作烟云,瞬息间散去,他的本体却还坐在荒园中。 那如梦似幻般的仙宫神府好似一场幻境,但宫梦弼心中明白,那绝不是幻境,而是他还无法理解的神通。 此刻他身上所着的九品天衣就是明证,更深一层,则仙道之光已经在他命数中闪耀。 大约是自己所作所为入了玉仙神女的法眼,神女有意见他一面,方才让青鸟引他入梦,接引魂魄去了天狐院。 名录仙籍,某种程度上就是小仙一个了。仙籍无分品秩,只是代表了身份与阵营,与实力无关。 天狐院山长玉仙神女,真正的仙神般的人物,超越了一品的天仙。 泰山娘娘掌天下狐事,玉仙神女任天狐院山长。 见了玉仙神女,祈愿树便也凝聚出一块宝牒,这宝牒一凝聚出来便是九品浅碧之色,代表着宫梦弼是得了神女青眼。 饶是宫梦弼素来冷静,此刻也难免有几分喜形于色了。 天狐院的安排还没有下来,神女可以将宫梦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天狐院的任命还要走程序。 在等待天狐院任命的几天里,宫梦弼先摘取了宝牒·天狐院的成果,获得了拜月法。 如此,便先解了修行之忧。 宫梦弼修行至今不曾入品,只是靠着狐博士传授的简要纳气法吐纳元气,效率极低,损耗极高,利用率低得令人发指。 而祈愿树所成之物,基本都是为宫梦弼量身打造,最是契合,拜月法便是如此。 月分朔望,拜月法以月之朔望为一轮回,以阴晴圆缺为四大象,修行最菁纯的太阴真炁,是一等一的炼神之法。 而拜月法与先前所得的易胎化形术又极为契合,可以炼就太阴元胎,同样是上上品的修行资质。 宫梦弼采太阴真炁修行,修行之时,月光便仿佛独爱此处,银沙笼罩,仿佛月宫。 须臾之间,他此前所修的微薄法力便被尽数转化为太阴真炁,显露出明月一般的皎洁幽微的气质,赤狐的皮毛间都好似凝结了辉光一般,有一种月上流火的美感。 虽非望日,不能表月相之满溢,但月相的精微与清辉却表露无遗。 至此,宫梦弼顺利迈入九品,成为有品有阶的修行之人。 天狐院拜见神女的三日之后,天狐院的封敕到了。 星汉灿烂,明月如钩。 皎洁的光芒落在荒园里,一声似有似无的鸟鸣似乎从极远处传来,又似乎是在耳边响起。 宫梦弼听到这鸟鸣,立刻欣喜道:“黄博士来了。” 那明月之中有两道烟霞汇聚,由虚化实,化作一男一女。 男子是个笑眯眯的圆脸,看起来十分亲善。女子将青丝以金带系在脑后,露出美丽又温柔的面容。 那女子笑道:“梦弼,你可给我长脸了。” 这女子便是黄博士,她介绍道:“这位是荀祭酒。” 宫梦弼连忙拜见:“见过荀祭酒。” 荀祭酒仔细打量着宫梦弼一眼,道:“自修而成九品,竟有这等天资,果然是我族才俊。” 宫梦弼谢道:“祭酒过誉了。” 荀祭酒见他并不自得,反而谦逊有礼,就更加满意。天下多得是聪明的狐狸,但有时候过于聪明,反而容易走上歪路。 当下心中就暗自赞叹道:“不愧是得了神女的青眼。” 宫梦弼邀请二人入府一叙,却被荀祭酒拒绝了:“寒暄就不必了,魔星下界,天狐院为着此事已经忙昏头了。” 他一整肃容,道:“宫梦弼。” 宫梦弼应道:“学生在。” “遵泰山娘娘灵应,玉仙神女法旨,今加封你为天狐院九品仙官吴宁县狐会,司吴宁县狐众之事,望你好自修行,多行善事,广积功德。” 宫梦弼欣然应诺。 荀祭酒点了点头,将代表着狐会封敕的符篆授予宫梦弼。 这如金似玉的符篆落在宫梦弼手上,便消失不见,藏在了宫梦弼的神魂当中。 宫梦弼这狐籍,就算是真正落在天狐院的户头上了。 第十章、授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荀祭酒果然不曾久留,勉励了宫梦弼几句便消失在月色之中。 宫梦弼目送着他离开,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消失,又是如何到来,难免心折。 黄博士看他艳羡的样子,笑道:“荀祭酒乃是四品仙,只差一步便可位列上品,天狐院祭酒之中,荀祭酒也能排到前三。这次亲自来为你封敕,可见对你的重视。你可让我们长脸了。” 宫梦弼心知这是神女垂青所致,笑道:“都是博士教导之功。” 黄博士叹息道:“你倒是谦逊,比那些孽障让我们省心太多了。” 宫梦弼邀请黄博士入府,问道:“怎么说?” 黄博士也不曾拒绝,同宫梦弼入了阁楼。 宫梦弼端了黄酒来,各自斟了一碗酒,黄博士就借着说起天狐院的事情。 往日里黄博士是不会说这些的,天狐院的生员只是学生,博士教导修行、文字、法术、丹药等科,怎么会同学生抱怨。 但如今宫梦弼已经成了九品仙官,与黄博士可以说是从师生变成了同事,就可以说一说难处了。 诸博士当中,以修行科为首。往日天狐院授课并不会一窝蜂将天下生员都感召而来,而是一个修行科博士带数个学生,因材施教,再引荐给其他科的博士学习其他本事。 黄博士郁郁道:“你可还记得胡娇?” 胡娇,一只黄皮狐狸。 狐狸生灵,多以胡为姓,反倒宫梦弼这样的姓氏更少见。 宫梦弼当然还有印象,他同胡娇都是黄博士带出来的学生,而想起胡娇此狐,宫梦弼便不由得皱了皱眉。 黄博士授课,自然是几个狐狸一起来听。彼时神魂入梦,胡娇很有天分,但同样很傲慢,并不是很瞧得上其他人。 宫梦弼问道:“胡娇怎么了?” 黄博士垂眸,十分惋惜:“她入魔道了。这孽障贪恋红尘,仗着身怀法术,并不将人命看在眼中,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吸**气的邪法,走了邪路。” 宫梦弼一时默然,叹息道:“何至于此。” 黄博士既是哀也是怒:“学道十年,一朝入魔。她怕天狐院追查,已经逃之夭夭,遁入红尘了。她有天资禀赋,本来前程似锦,但制不住心中魔念,反而沦为妖魔。” 宫梦弼看着黄博士脸上露出的一丝疲态,知道她没少为此烦神。虽然胡娇入魔不是黄博士的责任,但身为课业恩师,她也不免要受到斥责。 黄博士看向宫梦弼,劝诫道:“有胡娇前车之鉴,你定要修身养性,不可走了歪路。” 宫梦弼感受到她的拳拳爱护之心,给她再满上酒,敬了她一碗。 黄博士满饮了一杯,宫梦弼还要再斟,黄博士便拦住他,道:“不可过饮,有碍修行。” 师徒二人便弃了酒盏,于楼台赏月。 黄博士特意留下,当然不是为了吃一碗酒,而是为了提点宫梦弼:“梦弼,你如今名录仙籍,受封仙官,可明白自己的司职吗?” 宫梦弼所受符篆其实有他的仙职,乃是“感灵显化、广济慈悲”,是极为大而空的说法。这是泰山娘娘的灵应所示,也是契合狐狸结缘修行的法门,但于天狐院狐会的司职,就很难让人摸清头绪了。 宫梦弼明白了黄博士的意思,请教道:“还请博士指点。” 黄博士道:“我天狐院乃是泰山娘娘所设、玉仙神女所辖,除了司掌天下狐事,便是听从娘娘调遣。娘娘统摄岳府神兵,灵应九州,我们便是娘娘麾下的仙官、臣子。” “天狐院于天下各府、郡、县设下狐纪、狐正、狐会三司职,除了负责管理狐众,还要履行监察鬼神的职责。” 宫梦弼若有所悟。 黄博士看他的脸色,知道他是觉过味来了。 “监察鬼神不是容易事,但你也不用太紧张,你是仙官,不是神官,遇见事了,只管奏请鬼神,不必冒险。” 这就涉及到仙神之别。仙在上,神在下。 仙官虽然也是官,但仙道贵在逍遥,仙道的力量来源于自身,不假外求,所以仙不被司职约束,故仙职广而玄。 神道的力量来源于权柄,与司职、信仰息息相关,故神职明且精。 宫梦弼这狐会的仙职并没有实权,不能调兵遣将、号令岳府神兵。天狐院没有管辖岳府的资格,只是有着泰山娘娘的路子,因此可以奏请神官,由岳府派兵处理一些棘手的公事。 宫梦弼以前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因此黄博士才来提点他,教他如何做仙官。 总结下来,有三点: 第一,司狐众之事,包括为天狐院引荐人才、教化吴宁县狐众、清剿狐魔等事。这是本职,也是狐仙的天职。 第二,为泰山娘娘扬名,这就要多行善事、显灵应。 第三,监察鬼神。 看着十分唬人,好似什么大官,但实际上几乎就是闲散人员。天下狐狸之多,难以计数,但分在吴宁县一地的狐狸就没有那么多了——还要将未生灵智的兽类摒除在外。行善事、显灵应,本就是狐狸的修行捷径,不能算是任务。 只有监察鬼神这一条需要小心谨慎,否则容易出事故。 黄博士一条条掰开了、揉碎了跟宫梦弼分析,把他当做自己人。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喜爱,但更多的是投资行为,宫梦弼看得清楚。 宫梦弼感激道:“多谢博士指点。” 黄博士知道他的聪慧,笑道:“你是我的学生,能成材也光耀我的门庭。仙职固然重要,但你最重要的还是修行。” 要维持仙人的超然与物外,修行是第一要紧事。被封敕为九品仙官不算什么,道行入了九品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荀祭酒对他赞不绝口的原因。 甚至黄博士都被惊到了。 她亲自传授的宫梦弼纳气法,怎么会不知道修行的艰难,仅仅是靠纳气法就自己入了九品,这已经可以说是道真种子了。 天狐院多少年至今也不曾出过几个道真种子。 黄博士张开双手,各自于身前掐印,口诵玉仙神女宝号。而后便有一股似有还无的白光笼罩了整个楼阁,将楼阁化作“密室”。 黄博士道:“此乃净土咒,我借神女灵应,遮掩了一切窥探,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入得你耳,便不再有人得知。” “我狐族修行不易,但好在有天狐院在,不论是借气、改命、静修、服食、符篆都有法可循。天狐者,通天神也。你有幸得了神女青眼,着我授你通天法,若有机缘,便可成就天狐之尊。” 黄博士重之又重的将通天法以神意相传,刻印在宫梦弼的神魂之中。 似有千狐万狐奔走跳跃、吞吐修持,化作无形之文字,有形之图录,圆融一体,在宫梦弼灵台大放光明。 第十一章、通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天法加持之下,好似在体内重新构建了一个感受器官,整个世界都揭开了一层面纱一般,宫梦弼只觉得眼前更加明亮,似有明光烛照,耳中更加清晰,似有大块噫气。 与天地气息相通,与幽明质性相合。这是一种解身天地里,存神自然中的奇妙体验。 宫梦弼眼神发亮,欢喜道:“好一个通天法。” 通天法不教吐纳行气、不授神通妙术,而是将狐族的灵应发挥到了极致,开发成天生的神通。 狐在幽明之间、仙妖之中,是沟通阴阳的使者,是横跨天地的桥梁。 上古之巫,沟通天地神明。 而狐则是天生的巫。 通天法,便是将狐的灵感发挥到了极致,至此天地之间的幽微与玄奇再无遮掩,大道的玄妙也一览无余。 这就是天狐,通天之狐。 通天法不能修炼出法力,但如果修行纳气法,通天法可以帮助宫梦弼分辨气性,寻找气旺之地,辅助修行。如果修行拜月法,通天法可以帮助宫梦弼感悟太阴玄妙,加持悟道。 修行通天法便如同开了加速器,简直如同外挂一般。 若非受限于狐狸的硬件配置,加速器也会卡顿、或者收效不高,只怕天下间的狐狸都要起飞了。 于宫梦弼而言,这真就是第二个外挂了。 有祈愿树帮忙,他可以不断升级硬件配置,总能把加速器刷得飞起。 宫梦弼看向黄博士,诚心诚意拜谢道:“多谢博士传法。” 黄博士略有些疲态,通天法的传承并不容易,但宫梦弼的真诚让她感到值得。扶起宫梦弼,黄博士道:“你好生修行通天法,慢慢地就会明了它的好处。” 黄博士还以为宫梦弼还需要时间领会通天法的奥妙,殊不知宫梦弼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把加速器安装启用了。 宫梦弼道:“学生明白,一定会静心修行。” 黄博士看着,怎么都觉得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走了,来日再会。” 宫梦弼亲自将黄博士送出楼阁,看着黄博士身后飘荡的发尾消失在黑暗当中,心中既有感激,也有孺慕之情。 自离群之后,宫梦弼经历了几多苦难。有些是前身经历,有些是自己经历,都不算好。懵懵懂懂摸索着祈愿树的用法,也走了许多弯路。 还是蒙天狐院感召,成了生员之后被黄博士悉心教导,才渐渐息了惊惧之心,见到了一方大天地。 黄博士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投我以桃,报之以琼琚。宫梦弼不喜欢时时挂在嘴上,但心里是记得清楚的。 送走黄博士,宫梦弼便迫不及待体验了一把加速器修行的妙处。 向月修行,便有清辉加身,如同萤火,如同浮光。 宫梦弼比以往更能吸引月华,也更能体会太阴真炁的玄妙。 修行之喜,更甚往日,远胜其他。 神魂中的祈愿树更是欣喜摇动,似有流光飞度,银沙曼舞。宝牒摇曳,恰似琼花。 易胎化形术自然运转,狐形之下,自有灵胎凝结。 通天法与灵胎分外契合,有那么一瞬间,宫梦弼几乎感觉到宇宙虚空都化作无限瑰丽的炁体。 但这惊鸿一瞥很快从他脑海中消失,否则万象万炁,会让一切位格不够的人化为尘埃。 宫梦弼得了妙法,每日专心修行,直到月末晦日,不见月光,吞吐数日所得的月华也尽数潜藏。 晦日便好似冬藏,虽无月光,但此前采炼的月华却深潜体内,孕育着太阴真炁。 与这荒废东院一墙之隔的沈家依从誓言,每日早晚供奉宫梦弼的神牌。 自那日沈桥、沈延被宫梦弼救回来,就发了几日高烧。 一是因为受了惊吓,二是中了徐半仙的邪术。 两个半大的孩子被缩小塞进箱箧里,两日米水未进,虽然宫梦弼已经破了邪术,但难免受些许邪气侵蚀,就把两个孩子烧得够呛。 好在年纪小,生气足,且命也够硬。大夫开过药吃了几日,就渐渐好转了。 好了之后,沈桥也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仅不避讳鬼狐之事,反而时时往东院跑。 沈延倒是更老实胆怯一些,虽然也来,但并不时常来。 那一夜在大王庙被狐仙仙姿所慑,两个小孩心里便十分亲近宫梦弼,每日里焚香祭拜,也十分心诚。 好在有沈山喝止,所以一直都不敢闯进东院,只在门口坐着说些话。 宫梦弼也从不见他们,但沈家心中的忧虑却日日胜过一日。 宫梦弼已经听沈山的弟弟沈海说起:“两个小子沉迷仙人轶事,每日不肯做学问,要先生给他们讲神鬼故事,先生都要气死了。仙人缥缈,鬼怪禁忌,但他两个孩子若打小醉心于此,日后可怎么好?” 沈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沈海的意思。 昔孟母,择邻处而三迁。 两个小孩不好学自然不是狐仙的过错,但为了他们未来着想,也只有两个路子。要么把孩子送出去求学,要么就举家搬走。 沈家虽然不是吴宁县是大族,但以商贾成家,贩卖丝绸、茶叶、瓷器发迹,家私丰厚,搬家也不难。 沈山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让我想想。” 沈山心中为难,主要是对狐仙的为难。若是不愿意孩子与狐仙接触就此搬走,难免显得不敬狐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孩子送走。 宫梦弼虽然没有参与过他们的家事,但一墙之隔,他什么不是看在眼中。 看到沈山为难,又想起时时来打搅的两个小子,心中便明白此处已经不是他的久居之地了。 此前他为了结缘,因此住在城中,好维持或加深缘分。 九品之前,这种打算帮他建立了许多优势。他许多小手段都是自那些白色的无品缘分中来的。 但九品之后,其实就不太适合了。 普通人一辈子都入不了品,故而称之为白身。 少数逆天改命迎难而上之辈,也不是一时就能结识的。 而他如今最渴求并不是缘分的多与广,反而是质与量。 再加上仙职在身,要教化本地狐狸,在城里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城里有华光寺,还有城隍庙,不入品阶也就罢了,入品之后,就相当于在猛兽门前修行。 几番思索,宫梦弼动了远离的心思。 第十二章、观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远离人境并非临时起意,而是长远打算。 他自修行拜月法以来不足半月,荒园之中的莎草已经长得落不下脚,艾蒿长得比人还高了。 太阴主丰收、生长、繁育。只是些许月华就已经快在荒园里演化小群落了,往后修行只会动静越来越大,迟早要惊动了别人。 或早或晚,今日不走,来日恐被赶着走。 起心动念,宫梦弼就准备出城看看。 吴宁县有三山汇入,乃是镇山、龙盘山和仙云岭,故层峦叠嶂,群峰竞秀。 镇山乃禹王治水时镇压鬼神之山,乃是佛道圣地,不是宫梦弼这样的小仙可以窥伺的。 龙盘山因其山脉曲折回旋,山水贯通九郡之地而得名。风通九郡,气灌江河,主生主活,并非是纳气之所,因此修行人倒少些。 至于仙云岭则重山叠嶂,终日云关霞锁,气机幽深,深不可测,让人忌惮。 这三山聚气,以镇山为首,仙云岭次之,龙盘山再次之。 但于宫梦弼而言,却刚好反过来。 宫梦弼如今区区九品小仙,能镇住一峰一岭,找到一个气旺之地,开辟自己的仙府就算成功了,更不提占据名山祖脉。 而龙盘山虽然聚气的格局差一些,但山水养人,诸气回旋,是一个活局,也是方便宫梦弼往四方结缘的地方。 所以龙盘山才是宫梦弼的目标。 路要一步一步走,只要每一步都足够踏实,总能到达目的地,宫梦弼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 寻了日色壮丽的正午出门,撑着油伞遮蔽凡人的视线,宫梦弼便驾驭着阴风往县城外而去。 县城之中还有些繁华和人气,但出了县城,就显出荒凉来了。 吴宁县已经是大县,山水养人,鱼米丰收,即便如此,所见的农户也是面黄肌瘦,眼中无神。 大乾王朝的终末的气息,已经从北方渐渐蔓延过来了。 天灾、苛政、战争、妖鬼,人心惶惶。 宫梦弼倒没有什么愤懑,一只狐狸能为这天下做什么呢?这天下神鬼仙佛尚且无能为力,区区一只狐狸,尚不能避水火、免刀兵,又能做什么呢? 宫梦弼的扫去心中那点感慨,直奔龙盘山而来。 宫梦弼不是本地人,没有在龙盘山居住过,因此对龙盘山的情况并不了解。 但见云峰崔嵬,若刀劈斧斫。 避开山下乡里村社,直入龙盘诸峰,宫梦弼登高望远,龙盘山的种种元气便好似蒸云一般浮现在他的眼前。 得了玉仙神女的青眼,与之结缘之后,祈愿树宝牒上落下的奖励是“望气术提升”。 望气术提升之后,又辅以通天法的灵应,龙盘诸峰的气息就看得清楚多了。 哪怕宫梦弼不通风水术,凭借着登高望气,也能找到适宜修行的地方。 连带着,诸峰之中潜修的妖鬼仙神也不能逃过他的目光。 太过强大的宫梦弼不敢窥视,但那些品阶相当的,宫梦弼就有些肆无忌惮了,可以去窥探是妖是鬼,是仙是神。 宫梦弼驾着风飞上云端,以油伞蔽形,通天法敛气,细细数数了百余峰,直到夜色降临,宫梦弼才看中了一座高耸入云,巍峨壮丽的峰峦。 此峰白日由云烟遮蔽,雾气封锁,看不清楚。 但到了夜晚,虽然是晦日,看不见月亮,可太阴元气自然充沛,就尘雾散去,彩云拨开,露出那古木葱郁、如墨如画的山峰。 这山高,不受遮挡,有流水飞涧聚气,山骨坐在地穴上,接引了许多太阴元气。 若是望日,必定月华如瀑,是修行太阴法的宝地。 这样的宝地,当然不会是无主之处。 由望气术看来,此峰主人是一个比宫梦弼强,但又强得有限的对手,很值得尝试一番。 但还要再等等。 宫梦弼不是一个喜欢正面打架的人,狐狸也不是正面打架的料。 除非修炼到上三品,道法神通抹去了肉身的差距,能够以弱补强,逆转天命,否则正面硬刚,狐狸就是打不过狼,甚至打不过狗。 等摸清了底细,才好制定策略,备下章程。 头顶星光归去,沈府已经点上了灯火。 晦日不必拜月,主要是消化和凝聚,因此宫梦弼倒是找出了时间,可以与沈山好好谈一谈。 是夜。 沈山同沈夫人早已就寝,朦朦胧胧间,只见窗外浮现一点光明,似乎是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叫人心神宁静。 沈山久违的升起赏月的心思,没有打扰夫人睡眠,自己一个人下了床,悄悄推开门,走入庭院中。 只见天上皎皎明月,大如车轮,似乎能见月宫,清冷神秘,让人着迷。 沈山信步而走,不知不觉,便推开东面荒废的院子。 院子里生着莎草,如同毯盖一般,叫人无从落脚。 高大的艾蒿绿色的叶子上生着白色的细绒,清风拂来,有令人神清的美妙。 巨大而又皎洁的月亮落在楼阁之东,照得楼阁中一个红衣的少年,细眉细眼,若妖若仙。 那少年看向沈山,笑道:“沈老爷,倚邻多年,你我还是第一次相见。” 沈老爷看着那少年怔然出神,听他说话,又看看脚下,才明白原来是狐仙。 他本该惊诧,或是惊恐,又或是敬畏,但此时在明月之下,却生出安然平静来。 宫梦弼指了指身前的位置,道:“请。” 沈山身前的莎草便自动分开,给他让出一条小路。 他沿着小路走入楼阁,爬上二楼,坐在了宫梦弼身前,方施礼道:“见过狐仙。” 狐仙挥一挥手,招来低案、玉壶、酒盏,斟满酒盏,狐仙道:“请。” 沈山便一口饮尽,便好似饮了清泉,又好似饮了玉液,满口生津,直入肺腑。他吐了一口气,在这初夏的时节,竟冒出冷烟。 宫梦弼道喟然道:“你我已经有了十年的缘分,这些年来,蒙你慨然,借我这栖身之处,如今我蒙泰山娘娘施恩,已经得成仙道,便不好在人间久留了,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 沈山一时间有些慌了:“可是沈某有何不敬之处?怠慢了狐仙?”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年沈老爷紧守着约定,何来不敬和怠慢?你我缘分未尽,只是仙凡有别,不必自扰。” 沈山一时间涌起失意,叹息道:“我不过借给您一方破落的宅院,您却护佑我一家的平安,还救了我的儿子和侄子。您贵为仙神,却宽厚仁慈,实在让我汗颜。” 宫梦弼失笑:“沈老爷且再饮一杯,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第十三章、话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要谈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沈山的想象。 沈山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但宫梦弼问下来:“沈老爷看如今这世道如何?”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思索着,说了一句:“世道艰难。” “如今这天宇不靖,河海不清。我走商路以来,便遇各地盘剥,大小匪患,从无断绝。” “无处无流民,无处不死人。” 沈山说得点到而止,不敢妄议朝政。 但他是做生意的商人,嗅觉不可谓不敏锐。 前些年王相公就说要变法,要改制,要改税,但如今王相公的魂冢都已经荒芜一片了。 又有西南土司反叛,杀了剑南王自立为王。 皇帝收兵权不甚走露风声,靖北大将军原法圣连夜逃出京城,引兵占据了西北十三郡,与朝廷分庭抗礼。虽没有称王,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这天下的平静,就好像是树木腐烂的根部。表面上繁华似锦,实际上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皮,看不见里面的脓血罢了。 就连吴宁县,乃至东阳郡,都有的是人不知当今圣上,只知道吴王。 沈山不敢乱说,宫梦弼也不会逼他说。 见沈山心中明白,宫梦弼便站起身来,指着明月下的渺小众生,道:“天地烘炉,众生受炼。如今这世道沈家尚且能小富即安,但若逢风雨,只怕也舟小易覆,难得安宁。” 宫梦弼满含深意地看着沈山,沈山心中悚然而惊。 沈山连忙拜倒:“还请狐仙明示。” 宫梦弼把他扶起来,却又不肯说了,只伸手指了指天上,摇了摇头。 沈山心惊肉跳,连连踱步,半晌,才想出一个取巧的法子:“我沈家不过是小富商贾,在吴宁县也不过是小角色,舟小易覆,那大船可能挡得住风雨?” 宫梦弼赞许地看了一眼沈山,“那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造多大的船了。” 宫梦弼没有明说,却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此前那徐半仙给你算命,曾说沈家有两个贵命。他虽然只是唬你,却无意撞破天机。” “沈桥也好,沈延也罢,都是贵命。你要好生教养,但不要留在身边。 贵命要成长起来,必要经历劫数。如今风云际会,是龙是蛇都要出来搅动风雨,你的船尚小,不足以载着他们横穿风雨,只能放他们自己去争渡。否则只会让小船跟着倾覆。” 沈山心中既喜且忧,喜得是望子成龙,忧得是未来凶险:“贵命虽好,我却更担心他们的安危。” 宫梦弼道:“所以要分两头行事,一边送他们出去学习本领,自己争渡。一边造好大船,才能护佑一家老小,也为他们去遮挡风雨。” 沈山拜倒在地:“大船难造,请狐仙指点迷津。” 宫梦弼道:“说破不值一提,无非是财与势。要做生意,做大生意,要做官,做大官。” 沈山为心如擂鼓,觉得脑子都有些充血,有些难以呼吸。他平缓了一口气,叹道:“如今行商难,为官更难。” 宫梦弼:“商贾之事,无非买卖二字。低价买入,高价卖出,互通有无。每月晦日,你可焚香拜我,我为你听一听这商机在何处。有了钱,自可想办法捐官。” 沈山心中渐渐烧起来一把火,有狐仙相助,自然无往不利。 他猛地跪倒在宫梦弼面前,俯首道:“愿世代供奉狐仙,为狐仙建庙立祠。” “是要建庙立祠,但不是为我,而是为泰山娘娘。泰山娘娘是我的恩主,你需勤加祭祀,自有灵应。”宫梦弼道。 沈山伸手发誓:“泰山娘娘大慈大悲,当然是正祀主神,但狐仙乃是沈家恩神,必请狐仙同享祭祀。” 宫梦弼失笑,他虽不为祭祀图谋,但沈山这样的说法,却让他心中满意。不过满意归满意,却还要敲打一下:“你自己拿捏就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行商积财与行善积德是你立根之本,缺一不可。否则阳财越旺,阴财越亏,自有你恶果报应。” 沈山连忙应是:“日后必多行善举,不会为了钱财而丧了大义。” “好。”宫梦弼伸手一招,便有一群麻雀扑棱棱飞来,落在楼阁的房檐之上:“今后除却家禽,你家不可捕鸟伤鸟,若逢鸟类乞食,便要及时供奉。” 沈山看着那群麻雀,只见麻雀也歪头看着他,十分有灵性。 沈山心中惊讶,道:“谨遵教诲。” 沈山正待继续问下去,却忽地听到一声鸡鸣。 宫梦弼侧耳倾听,笑了一声,道:“时辰到了,我先走了。” 沈山只见月光大盛,顷刻间眼中一片洁白。 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天明了。 沈夫人看他怔怔出神,问道:“你怎么了?” 沈山把昨夜那怪奇的梦境藏在心里,道:“没什么,做了个梦。” 沈夫人摇了摇头,二人洗漱出门,就见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麻雀,站在屋檐上啾啾鸣叫。 等沈山和沈夫人靠近了也不怕人,甚至落在沈山手指上,歪着头看着他。 沈夫人惊奇道:“这些小东西,竟也不怕人。” “许是饿了吧,”沈山命人取来谷子洒在地上,任由麻雀啄食。 不多时,吃饱了的麻雀不知道飞往何处了。 快吃饭了也不见两个孩子,沈山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去东院外问安去了。 但他屁股还没坐定,就见到沈桥慌慌张张跑来,直到:“不好了!爹,东院的门开了。” 沈山心中一惊,回想起昨夜的梦境,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跟着沈桥去了东院,只见那老旧的木门大开着,露出其中掩映的艾蒿和莎草。 那莎草茂密得无处下脚,艾蒿比人还高。 莎草间露出一条小路,正是沈山昨夜走过的地方。 “果然不是梦。”沈山感叹道。 沈桥已经快哭出来,急着问道:“怎么了,狐仙离开我们家了吗?” 沈山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昨夜我梦到狐仙了,他蒙泰山娘娘看重,已经得道成仙去了。你若是想他,就多去神牌前祷告,他会保佑我们的。” 沈桥看着空荡荡的荒园,心中的悲伤满溢出来。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宫梦弼留给两个小孩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从心底,沈桥和沈延都已经把狐仙当做十分亲近的人了。 这一场告别有些仓促,对沈家来说,意犹未尽,但对宫梦弼来说,已经是给得太多了。 宫梦弼离开之后,沈府的东园依旧维持着原样,不是不能用,而是因为这是宫梦弼的旧居,陋室而馨。 也是他们的一个念想,希望狐仙有一日还能归来,再住此间。 第十四章、捕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已经到了龙盘山。 身为外来者,宫梦弼算不上过江猛龙,所以不准备大张旗鼓,准备先低调发育。 他昨日望气,已经找到一个临时藏身的好去处。 自他中意的宝峰东南向,有一竹岭。 野竹丛生,枝叶繁茂。 宫梦弼小心收敛气息藏进了竹岭之中,循着山中那妖物的气息摸了过去。 竹岭中的竹子已经生得如同合抱之木,在这粗壮的竹子之间,有一只色彩艳丽的鸟在竹林中觅食。 这是一只竹雀,开了灵智的妖怪。竹林中的虫豸、菌类、浆果都在它的食谱之中。 宫梦弼已经幻术全开,并不指望翳形术能遮掩自己的身形。 竹雀的眼睛要比徐半仙养的鬼神更锐利。可惜它是实力不够,还没有入品,所以不难对付。 宫梦弼张口发出一声鸟鸣,也是竹雀的声音,充满了攻击性和挑衅的气息。 那正在竹叶中啄食竹叶青的竹雀厉啸一声,甩下吃了一半的竹叶青往宫梦弼的方向飞来。 在那竹雀的眼中,见到地上另外一只毛色艳丽的同类在啄食竹鼠,立刻就怒不可遏。 妖怪的领地意识驱使着它扇动翅膀,如同坠落的箭矢一般抓向地上的那个同类。 一爪落下,锋锐的鸟爪立刻撕裂了大地,将地下的竹鞭竹须一同扯得粉碎。 但这一爪空了。 非但如此,这落下的一爪还被极寒的真炁借着地下水气化成冰索拉在地上。 竹雀连连挣扎,但它除非能秒解了太阴真炁,不然仅凭蛮力,除非能把地下水水脉拉出来,不然是挣不动的。 因为已经宫梦弼压在竹雀身上,以师刀抵住它的喉管:“嘘——不要挣扎,我怕失手错杀你。” 明明是只狐狸,却能说鸟语。 竹雀浑身毛羽炸开,蓬松得如同一个毛球。 冰冷的师刀抵在它的喉管上,阴寒的气息是带着死寂的肃杀。师刀本身不曾开刃,只是作为仪式器具控制五鬼,但太阴真炁自师刀中凝结,就锋锐难当了。 竹雀不是野兽,兽类没有灵智,或许会拼死一搏,但妖已经有足够的智慧,知道自己并没有翻盘的机会。 宫梦弼实力胜过它,智慧也胜过它,它便放弃挣扎,收拢了羽毛,俯首为臣道:“饶命。” 宫梦弼并不轻易信它。 野兽不会说谎,但妖怪会。 他将一个莎草编织的草环套在竹雀的脖颈上,默念一声咒语,草环就收紧了。 宫梦弼在草环中施展了寄神术,刻意借此施法,控制竹雀。 以草人召唤草头神的法术也少不了寄神术的参与,往高深了算,撒豆成兵这等道术也缺不了寄神术。 小术有小术的妙处,虽然简单,但很好用。 草环束颈,宫梦弼才收回师刀,站定在地上,锁住竹雀的利爪的冰索也如云雾般消散。 竹雀得了自由,连忙扇动翅膀,同宫梦弼拉开身位,在林间盘旋不止。 宫梦弼也不怕它逃了,任由它盘旋了几圈,最终还是停在一株矮竹上。 竹雀看向宫梦弼,问道:“我不过一只雀鸟,你为何要抓我?” “你怎么就是一只雀鸟?你分明是木竹之精。”宫梦弼的碧眼早已看穿了竹雀。 这竹雀形似鸟,但实际上是竹中之精,是茫茫竹海得了天地元气所化的精灵,只是最终形变成雀,在竹海中生活罢了。 看似普普通通一只鸟,实际上比宫梦弼的根底要强得多。 竹雀惊叫一声,猛地振翅飞起,这才真正感受到了危险和恐惧。 若以对付鸟雀的本事来对付它,大不了舍去雀形,修养一阵重新化形就行了。但若看穿了底细,以对付木竹之精的手段来对付它,那就是真正的凶险了。 竹雀振翅欲逃,宫梦弼也着急。只见这雀鸟飞入林中不过片刻,又飞回到了宫梦弼身前。 看到宫梦弼的时候,它还受了惊吓,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飞。 但未有多时,又不知为何飞回到宫梦弼身前。 雀鸟这才明白,自己早已中了咒术,根本逃不开了。 竹雀重新落在宫梦弼身前,愤恨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小术而已,”宫梦弼的眼中略泛起一丝笑意,“不必慌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另外借你的竹林栖身而已。” 竹雀这才心中略安:“有什么事情就问吧。” 宫梦弼问道:“我不是本地狐狸,才来龙盘山,对这里一无所知,不知你有什么情报可以提供给我呢?” 竹雀转动着脖子,搜肠刮肚地思索着,道:“原来是外地狐狸,不知道你在龙盘山有什么打算?是来采药还是采矿?是短居此地,还是安家落户?” 宫梦弼笑呵呵道:“算是游历至此,但具体干什么还没打算呢。” 竹雀一万个不相信。狐狸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但宫梦弼也没打算让它相信。 竹雀只好娓娓道来:“龙盘山有大小峰峦五千二百二十四座哩,有些是有主的,有些是无主的。若是采药、采矿,在无主峰峦上倒也罢了,只管去采便是。但若是有主之地,便需奉礼相请,或是相互置换。” “大部分峰主都好说话,有些不好相处的,便需另寻他法了。” “你短居在此,不必费心费力去开辟洞府,可以在我这竹岭休憩,与我做个伴。若是要安家落户,就需要自己去找合意的山林了去开辟洞府了。” 宫梦弼笑眯眯道:“若是我看中了别人的洞府呢?” 竹雀浑身一僵,连声道:“我这竹岭除了竹子别无他物,没什么宝贝,你何不去其他地方瞧瞧。” 宫梦弼见它吓得炸了毛,好言安慰道:“我只是说说,而且你说得也对,整个竹岭也只有你算得上是珍宝,不用担心。” 更担心才对! 竹雀敢怒不敢言,讨好道:“我对您还有用,我虽然力微,但在受草木眷顾,可以为您探听消息。” 宫梦弼细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确实有用,你继续说。” 看着宫梦弼似乎还算满意,竹雀接着道:“若是看中了他人的洞府,就只能去抢了,或者看看其他人愿不愿意同你共住一山,一起做朋友。不然强抢别人洞府,往往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不能把主人留下,恐会被一直惦记着,伺机报复。” 宫梦弼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竹岭附近有什么厉害人物?” 第十五章、本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厉害人物?”竹雀思索着,道:“往日里大家各自修行,住得也不算近,我知道得不算多。” “西边有座入云峰,其中住着您的本家,是一只老狐婆,神通广大,比我厉害多了。” “西南向有美人岭,岭中有三个孤魂作伴,每一个都与我相当。” “东北有座小圣庙,是个夜叉鬼在守庙,香火还旺得很哩。” “再往西北去,有一座无还峰,山高绝顶,但里面有一个不露面的妖,但凡擅自闯入山中的,都有去无还,所以被我们称作无还峰。” 宫梦弼循着竹雀所言与自己望气所见一一映证,确定了无还峰就是自己目标,还把周遭有修行的妖鬼都定了位。 只听竹雀道:“我认识得也没几个,附近就这么多了,不过远处的我倒听说过两个。一个是赵大将军,一个是飞龙洞主。赵大将军是前朝败将,有八百阴兵护卫,是龙盘山霸主。” “飞龙洞主是一个大妖,有龙血在身,占据了曲江源头,是另外一个霸主,但具体如何我倒没有见过了。” “我倒是远远见过赵大将军一次,阴兵过境,厉鬼招魂,几乎吓走了我的魂魄。” “至于龙盘山深处,我就一无所知了。” 越往深处,山越高气越雄,能占据那样的地方,实力怎么都不会弱了。 竹雀自小就在竹岭长大,极少去其他地方,妖鬼之间有来往的也不多,能给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竹雀,有些嫌弃:“你知道的太少了。” 竹雀蔫了下来:“只求您饶命,我愿意为您驱使。” 宫梦弼沉吟了一声,道:“也罢。你既然愿意受我驱使,那我就留你在身边随侍吧。” 竹雀却为难起来:“我生在竹林之中,还没有离开竹林活下去的办法。” 宫梦弼笑道:“不必紧张,你还在竹岭便是,但我若相召,你得应召前来。” 竹雀神色恹恹应道:“是。” 竹雀对宫梦弼是有几分畏惧的。 若他是一只雀鸟,那生死已经掌握在宫梦弼手中了,只管听命便是,不作他想。 但他是木竹之气所化的精灵,即使失去了鸟形,只要真炁不散,还能重聚复活。但草木精灵往往有炼丹的妙用,很容易被人窥视。 竹雀不知道能不能逃离宫梦弼的魔掌,这就叫他患得患失,神色恹恹起来。 但宫梦弼对他其实并没有想法。 竹岭是一片竹海,不是狐狸心仪的居所。而竹雀虽然是草木精灵,但宫梦弼也没有抓开了灵智的妖怪炼丹的喜好,实在有伤天和。 或许人对人、妖、鬼的分界线很清楚,但狐狸是很模糊的物种,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可以是妖,可以是仙,可以是鬼,可以是怪。 狐狸是不大分得清这其中的差别的。 人眼中的异类,在狐狸眼中却算不得异类。抓同类炼丹?太可怕了。 竹雀对无还峰一无所知,这倒是宫梦弼的失策了。 本来以为作为邻居,竹雀还能提供一些情报,但无还峰隐居的那个妖怪从不抛头露面,是个典型的宅系妖怪,对领地的掌控欲又极强。 无还峰多被烟云笼罩,难以窥探,进去就出不来,算是险地。 宫梦弼转过念头,问道:“你同如入云峰的老狐婆了解吗?” 竹雀精神一振,道:“老狐婆呀,是个好人吧。她会卜算问卦,如果周围的妖怪遇到了需要问卜的事情,都可以找她请教。她能预知风雨,通晓吉凶,有非常了不起的本事。” “老狐婆与人为善,我还去她家吃过酒哩。” 宫梦弼有些惊讶,又露出喜悦:“如此说来,是有道真修了?” 竹雀道:“是呀,您不妨去拜访老狐婆,她活得年岁久,知道的事情多。您又是她的本家,她一定不会拒绝您的请求。” 快去吧,快去吧,不要难为我一只小小的竹雀了。 竹雀都快把心声写在脸上,宫梦弼抑制住自己的逗弄他的恶趣味,道:“好,那我便去入云峰拜访。” 宫梦弼挥一挥衣袖,驾驭着阴风浮空而起,朝入云峰而去。 竹雀欢呼雀跃,“可算送走了这个煞星。” 却不防宫梦弼的声音远远落下来:“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心。” 竹雀气得一爪挠在竹子上,把粗壮的竹子剃下来三条竹片,露出中空的竹腹。 宫梦弼已经飞出竹岭,前往入云峰了。 入云峰秀丽,虽名为入云,但并不陡峭,反而有种高挑佳人的美感。 宫梦弼弄风入山,自然有气象,虽有油伞遮蔽,但也恐难逃老狐婆的法眼。 不过既然是本家,宫梦弼也没有想着潜入其中,不然被发现了,岂不是羞煞人也。 落地之后,宫梦弼便收了油伞,在苍松古柏之间行走。 有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狐狸在松树下探出脑袋,询问道:“你是哪里来前辈高狐?” 宫梦弼循声望去,见这圆墩墩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此前在县城居住,还是第一次来龙盘山呢,听闻入云峰中有我本家,所以来拜会拜会。” 那圆滚滚肉墩墩的小狐狸钻出来,道:“原来你是要找祖奶奶呀,我带你过去。” 小胖狐在前头带路,询问道:“你是城里来的,平时都吃什么呀?” 宫梦弼道:“我餐风饮露惯了,偶尔倒是也会吃些供品解馋。” 小胖狐不解道:“露水有什么好吃的?供品都有什么呀?” 宫梦弼看着他圆润的体型,大约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餐风饮露了,于是选择回答第二个问题:“供品嘛,就是鸡鸭鱼肉之类的,逢年过节,也会有酥饼、香糕,麻糖、酥糖之类的。” 小胖狐已经走不动道了:“好羡慕呀,有这么多好吃的。我要是也能去城里就好了,可是祖奶奶不让。” 小胖狐耷拉着耳朵:“上次我去坟地里偷吃祭品馒头还被骂了,明明都没有人看见,多浪费呀。” 宫梦弼笑道:“你会变人吗?若是不会,恐怕去城里会被逮了去。” 小胖狐鼓起了脸:“修炼太难了,我幻术不太厉害。” 宫梦弼恐吓道:“那你不可以被人看到哦,会被杀掉做成皮草的,你看你皮毛光滑,肯定会有人出大价钱买的。” 小胖狐吓得夹住了尾巴:“人这么可怕吗?” 宫梦弼道:“人有好有坏,但你会碰上哪一种,就不太好说了。” 第十六章、问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小胖狐不服气道:“要是碰到人,我就钻进土里,我土遁术很好。” “哦?”宫梦弼有了一丝兴趣,道:“可否施展给我看看?” 小胖狐就一个跃起,如同鱼跃出水一般,落在地面上,就钻进土中,消失不见了。 没有隆起地面,分开土壤,因此看起来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宫梦弼看不见他,但通天法放大了他的感知,却清清楚楚知道他在哪里。即便如此,也很值得惊叹了。 小小狐狸就有这样的本事,可见是天赋极佳的。宫梦弼夸赞道:“果然是好本事。” “走吧,你遁地我飞天,看看谁先见到你祖奶奶。” 小胖狐便在土中如同游鱼一般飞速游动起来,唯有遇到拦路的巨石需要绕路,或者钻出地面走过去,其他的都一路顺畅。 宫梦弼说是飞天,其实只是御气,点足在虚空中,脚下生风,直奔山顶。 飞过古木幽藤,见到了不少狐狸在山中捕猎、休憩,宫梦弼明白这老狐婆还有着教养后辈的品质。 这很不容易。 小胖狐跑出十几里路就跑不动了,钻到地面伸出舌头吐着气,摊成肉饼。 宫梦弼捞起小胖狐,带着他到了山顶出云洞。 洞府极高,在云海之上,十分清寒。 老狐婆早已感知到了这位本家的到来,因此在洞府前守候。 这是个非常年迈的妇人,头发花白,拢在顶上,由青巾束起,点缀着白花二朵,藤簪一个。 她穿着一身靛蓝的衣裳,细长的眉毛弯弯的眼睛露出温柔,似乎连额头和脸颊的皱纹里都流淌着温柔和泰然。 小胖狐一见到她就高兴道:“祖奶奶!” 老狐婆高兴接过小胖狐,轻轻抚摸了两下,道:“你怎么又胖了。” 小胖狐吐吐舌头:“我还不胖。祖奶奶,这是城里来的狐狸,来拜访您的。” 老狐婆朝宫梦弼笑了笑,又对小胖狐道:“谢谢你了,自己去玩吧。” 小胖狐就又土遁往下而去。 看着小胖狐离开,老狐婆才转过头来同宫梦弼说话:“真是年轻有为的后生,老身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唯有几盏清露可以煎茶,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宫梦弼自袖中取出香丸一匣,奉为礼品,道:“您是前辈,我是后生,哪有招待不周这种话。” 老狐婆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木匣,神色却更放松了:“请。” 宫梦弼打量着老狐婆,老狐婆也揣摩着这俊秀后生的来意。 此刻互表了善意,气氛立刻就融融起来。 老狐婆引着宫梦弼进了洞府,这出云洞十分精巧。洞府的门匾上写着“出云洞”的文字,是极有雅意的。 洞府算不上大,但五脏俱全,十分温暖。 洞外天高风寒,洞内则暖洋洋的,有一块暖玉雕琢的小炉在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老狐婆打开宫梦弼的匣子,取出一枚香丸嗅了嗅,赞道:“好手艺。” 她将这香丸投入暖玉小炉,便有寥寥青烟蒸腾,一股艾草的香气在洞府中弥散开来。 老狐婆果以清露煎茶,却不是普通的露水,而是月下清露,与宫梦弼请沈山喝的酒同出一源,并不好收集。 茶香与艾香交相呼应,宫梦弼同老狐婆对坐着,喝了茶,才开始说话。 宫梦弼说明了来意:“在下宫梦弼,此前定居在县城,最近修行小有所成,不好在人间久留,便想在龙盘山定居。听竹岭的雀仙说入云峰有您这样的前辈,我便想着来拜会拜会,也向您请教这龙盘山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老狐婆心头的戒备便又放缓了。 倒不是老狐婆戒备心强,而是实在年纪大了,已经不精于斗法了。 老狐婆道行匪浅,还在宫梦弼之上,有八品道行。 但仙道九品,下三品炼精化气,修炼法力真炁,虽然称仙,可以长寿,但不能长生。 老狐婆年岁大了,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陌生后生找上门来,若有什么歹意和企图,当面打起来,她不一定能降得住。 老狐婆道:“老身姓施,名字已经记不得了,他们都唤我施婆婆。” 宫梦弼从善如流:“施婆婆。” 施婆婆便沉吟道:“龙盘山五千二百二十四峰,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山之东,只是一隅罢了,离主脉还隔着千山,只要不往主脉去,你大可去寻一寻有没有合意的地方可以定居。” 宫梦弼问道:“主脉很危险吗?” 施婆婆露出复杂的神色:“主脉比较复杂,有仙家门派,也有大妖恶鬼,你若前去,就太危险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多谢告知。实不相瞒,我此前已经在周围看过,相中了一座雾气连绵的宝山,只是听雀仙说这山唤作无还峰,其中有一个极凶的妖怪,但具体如何,他却不清楚,不知施婆婆可清楚无还峰的底细么?不知有没有可能同无还峰的主人共享一山?” 施婆婆吃了一惊:“你竟相中了无还峰?” “那雀儿生得晚,确实不知无还峰的底细。我倒是了解一些,但还需你自己拿主意。无还峰以前称之为镜潭山,山中有一口深潭,圆圆如镜,倒映明月星辰。早些年还没有人住的时候,我曾去过。后来是被一只金蟾占据,这金蟾吞吐月华,凝聚烟霞,遮蔽了镜潭山,外人就改称无还峰了。” 宫梦弼神色略凝重了些:“原来是金蟾,吞吐月华,难道是异种?” 施婆婆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异种。月宫乃是蟾宫,天下蟾蜍都要拜月修行,但能吞吐月华的,少之又少。我上次见他,他还不曾入品,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也该修成九品,甚至八品了。” 宫梦弼顿时觉得棘手,若是与他同阶,宫梦弼倒是有信心碰一碰,但若是金蟾已然入道八品,那就不可能了。 纵然宫梦弼有许多手段,但金蟾乃是异种,有些许流传下来的古老血脉,恐怕并没有那么好降服。 宫梦弼道:“我也是夜里见无还峰聚敛月华,与修行有益,才想去无还峰开辟洞府。那金蟾遮掩无还峰,不欲与人相交,可见是不怎么好说话的,不会同意共享无还峰,我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第十七章、定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施婆婆也不吝提点这俊美的后生,她仔细看着宫梦弼的面相,又反复推衍,方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宫梦弼惊讶地看向施婆婆。 施婆婆眨眨眼睛,显出一种狡黠来:“你是我的本家,况且那金蟾把镜潭山占了,我也许久不曾尝过镜潭中银星鱼的滋味了。” 宫梦弼拱手道:“还请施婆婆赐教,若是事成,定请婆婆去吃鱼宴。” 施婆婆笑道:“好。” 施婆婆招呼宫梦弼走出洞府,临高望远,看向莽莽群山,指着一条群山中流经的小河道:“这一条水,唤作玉带河,自龙盘深处流淌出来,最终汇入娥女江。此水流经无还峰,沿河而上,还有一座赤霞峰。 赤霞峰中有一条赤羽蛇,因服食异果,生出一对赤羽,可以凌空虚渡。此蛇因服食异果,火毒旺盛,每逢晦朔前后,便有阴火焚身之灾,需要吞噬聚阴之物以解此苦。 金蟾乃是聚阴妖类,如今又逢晦朔,你只需要稍加挑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如何?” 宫梦弼心中自然明白这是良计:“多谢施婆婆指点。我虽想入住无还峰,但金蟾并非恶孽,我做此策,于心不安。” 施婆婆看了他一眼:“于心不安?” 宫梦弼道:“正是。若这金蟾乃是恶狼,赤羽蛇是凶虎,我倒不吝驱虎吞狼,坐收渔翁之利。但听您所言,金蟾占据镜潭山后并不主动生事,我引蛇来,他是必死了。 我虽想要无还峰,但却不想害人,更不想因为区区一座洞府就把人害死了。 何况赤羽蛇饱受阴火焚身之苦这么多年也未曾对金蟾动手,难道是不知道吗?恐怕是制服贪欲,熬炼心智,我若趁它受苦时引诱它残害同类,实在有损道心了?” 施婆婆此时方高看宫梦弼一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好,老婆子果然没有看错你。” 宫梦弼看着施婆婆的模样,才知道这是施婆婆的考校了,不由得苦笑:“施婆婆何苦试我?” 施婆婆道:“因为我正想要拜托你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正与此有关。 龙盘山气脉纠缠,在此地不过是一些支脉,并不算宝地。但架不住总有人心怀大志,想要成王作祖,意图收服众山,自立为王。 此处西去百里,有山君统治众妖,驱使伥鬼为患。你不想去挑拨赤羽蛇,那山君已经派伥鬼去了。至多一日、两日,赤羽蛇必被蒙蔽心智,去无还峰与金蟾斗上一场。” 施婆婆说到这里,宫梦弼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看来施婆婆要拜托我的事情正好相反,非但不是去伤害金蟾,反而是要我去救金蟾了?” 施婆婆含笑道:“正是。结仇何如结恩?你只要能帮助金蟾抵挡赤羽蛇,既可以让赤羽蛇不染杀孽,又能助金蟾度过蛇劫。两方施恩,再去同金蟾谈共享无还峰的事,不就容易了吗?” 宫梦弼不得不佩服施婆婆的老谋深算,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他却不得不问清楚:“那山君是什么来头?” 施婆婆知道若是不说清楚,宫梦弼肯定不会贸然答应,与山君结仇。所以她将一段故事娓娓道来:“山君者,虎也。这虎本是山中恶兽,后来被七修老人慑服,收为坐骑,因此学会了修行,通晓法术。七修老人去世之前本欲杀了此虎,以免他死后这虎恶性难驯,为害一方。 但这虎早已通灵,跪求七修老人放他活路,赌咒发誓绝不为恶,称不能因为他此前灵智未开是恶兽就认定他是恶妖。 七修老人念在他曾忠心事主,在他发下毒誓之后就放了他离开。可惜……” 宫梦弼道:“看来七修老人并未算错,这虎妖故态复萌,造下许多杀孽。” 施婆婆黯然道:“正是如此。七修老人前朝修道,今朝得法,是六品仙真,一生行事磊落,谁料死后却被这孽畜败坏了声名。” 宫梦弼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与七修老人定然关系匪浅。只可惜七修老人已然故去,施婆婆也已经老迈,再问过去的事情,就有些难为老人家了。 宫梦弼问道:“那恶虎道行如何?” 施婆婆道:“如今已是七品,下三品的路走尽了,前路断绝,所以想要聚势,以图更进一步。 你若要定居龙盘山,迟早要同他对上,不肯俯首称臣,便只有死路一条。” “七品……”宫梦弼皱起了眉头,天狐院教导诸科的博士也不过是七品仙官。虽然官职七品,但道行却肯定在六品了,不然想要感召分散在天下各地的狐狸授课,仅凭七品是难以为继的。 施婆婆为了宽他的心,和盘托出道:“不必怕坏了他的事会报复,有我坐镇此处,他真身并不敢来,也只能驱使伥鬼警告警告我罢了。 我有七修老人制他的秘诀,除非我要死了,不然他断然不敢现身的。” 施婆婆都这样说了,宫梦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他答应了,施婆婆送了一口气道:“幸得有你,否则我这老太婆还要走这一遭,也实在是太遭罪了。” 宫梦弼苦笑一声,若是知道龙盘山中能牵扯出这样的事情,他也未必就会盯上无还峰。但事到如今,宫梦弼却不是会轻易退却的人。 与人结缘是结,与妖结缘难道就不是结了吗? 尤其是眼前的施婆婆,就是个很值得交往的前辈。 施婆婆是个有心提携后辈的狐狸,也是有心帮他。其实若宫梦弼同意施婆婆第一次所说的驱虎吞狼的恶计,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以大部分狐狸的本性来说,狐假虎威这样的算计很受欢迎。不能指望狐狸有多么崇高的道德感。 宫梦弼拒绝之后,施婆婆反而高看一眼,甚至也没有生气。给一个高道德的人出坏主意还被拒绝了,一般人是要恼羞成怒的。 但施婆婆好似早有预料,给他指出了第二条路。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施婆婆十分看好这个后生。老狐狸历经风霜,看人极准,若非同为狐狸,甚至不需试探。 但试探之后,反而更加满意。 聪明利己的狐狸固然活得长久,但知天敬命的狐狸更容易成仙。 第十八章、示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谋算和方略是斗法的利器。 五行有相克,阴阳有相伐,狐狸不擅长正面攻坚,因此就显得算计尤为重要。 施婆婆是老狐狸了,又对龙盘山东隅有很深的了解。宫梦弼详细问过无还峰的地形,又问过金蟾与赤羽蛇的情报。 金蟾自占据无还峰便幽居此处,从不外出,施婆婆只知道其望月修行,能吞吐云雾,必精通弄水行雨之法,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赤羽蛇则不同,此蛇并不避世,还曾亲自拜访入云峰请教施婆婆修行。 赤羽蛇误服异果,生出双翅,有了火相。正因此,也受阴火焚身之苦。他需要聚阴之苦压制此苦,但其实是饮鸩止渴。 越是以聚阴之物镇压,阴火吸收了聚阴之物,便会反噬得更加厉害。 施婆婆曾为赤羽蛇指明解法,便是彻底炼化体内异力,阴阳相济,水火并行。若能功成,不但能法力大进,甚至化龙有望。 如今正是赤羽蛇最难熬的时刻,能渡过去,仙真有望,熬不过去,沦为魔孽。 那山君正是因此要来引诱他入魔,否则赤羽蛇功成,他就要多一个强大的对手。 施婆婆细细说来,直到天色渐暗,方道:“不在今日,就在明日。你速去吧。” 宫梦弼感谢道:“若此事能成,再来拜谢前辈。” 施婆婆笑了笑:“不图你感谢,去吧。” 宫梦弼便御风往无还峰方向去了。 施婆婆看着宫梦弼远去的方向,一时间有着许多感慨,但最终,还是化作一个温柔和寂寥的眼神。 这位狐婆婆,显然是有着故事在身的。 宫梦弼与她相处得很愉快,祈愿树中也挂出了新的宝牒——施梦姑。 这是施婆婆的名讳,只是她不愿意再提罢了。 宫梦弼也不想窥探她的过去,如果愿意说,那自然就说了,不愿意说的,又何必问。 夜色未深,笼罩无还峰的烟云雾霭还没有散尽,只是略略稀薄了些。 施婆婆说金蟾拜月修行,宫梦弼就明白为何他占据此处,也明白为何到了夜里,山中雾气就会散开。 宫梦弼修炼的就是拜月法,日月是众生父母。但能和月母挂上关系的并不算多。 蟾和兔就是最常见的直系血脉了。 若非宫梦弼也修行拜月法,只怕还不比金蟾更近月。 宫梦弼如今如何看上的无还峰,金蟾当初就是如何看上的无还峰。 到了夜里无还峰要接引月光,调和太阴之气,因此会散去烟雾。 宫梦弼等到雾霭消融,便施施然上山去了。 虽然施婆婆让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金蟾,退赤羽蛇,但宫梦弼却不认为到了那样紧要的时候还能事事都把握得住。 万一伥鬼帮助赤羽蛇,一见面就像金蟾击杀了呢?又或者金蟾到时候有办法先逃了,留下他挡劫,那就可笑了。 倒不如提前示警,也能探一探金蟾的脾性,正好同他商量商量能否共享无还峰。 宫梦弼又没有隐藏气息,才上山去,就有云雾如同大蟒蛇一般游动着笼罩过来。 宫梦弼朗声道:“金蟾,我有事找你。” 云雾笼罩了宫梦弼,蒙蔽了他的感知,雾蒙蒙的一片黑暗中,有着怪异的呼啸声,似乎是风,又似乎是吐气的声音。 云雾中传来一声沉闷地声音:“离开这里,我不欢迎任何人进入。” 宫梦弼循着声音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便恐吓道:“你大难临头了,你还不知道吗?” 两只琥珀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我是不是大难临头我不知道,但你是大难临头了。” 这声音从宫梦弼身后传来,宫梦弼却没有转身,而是忽地向前飘起,同这声音拉开距离,才转过身来,道:“你以为我在唬你?” 这双大眼睛飘忽不定,如同飞舞的大风筝,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来。 若是宫梦弼骤然转身,这双大眼睛必然也会跟着转身,始终都在他的背后。但他御风向前,斩断了身后的气息,反而破了大眼睛的气附之术。 气附之术,随气而附,只要定住气机,就会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但此刻宫梦弼破了气附之术,这大眼睛就没办法始终坠在他的背后了。 云雾略略散开,露出这大眼睛的真容。 这是一只近乎人立而起的巨大金蟾,仅凭体格,就已经超过山下面黄肌瘦的农夫农妇了,琥珀色的大眼睛有一种令人恐惧的压迫感。 宫梦弼有些讶异,这样的体型差距,张嘴就能把他这只小狐狸吞下去了。 不过另外一个好消息……也许算不上好消息,这只金蟾也是九品,与宫梦弼实力相当,比赤羽蛇要弱上一筹。 宫梦弼开始思索他们两个对抗赤羽蛇能否成功了。 金蟾看着宫梦弼,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有点本事,我可以放你离开,但你不可以再来了。” 宫梦弼碧眼中露出一丝无奈:“我可不是在唬你。赤霞峰的赤羽蛇如今正遭受阴火焚身之苦,需聚阴之物缓解痛苦,有什么比你是更合适的聚阴之物吗?你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金蟾眼中露出一丝嘲弄:“赤羽蛇在赤霞峰修行几十年了也没有打我的主意,你危言耸听,又是有什么图谋?” 宫梦弼叹了一口:“我当然有图谋,无还峰乃是太阴凝聚之所,我想与峰中开辟洞府修行。” “哈哈哈,小小狐狸,却来贪图我的宝地。”金蟾眼中显出恼怒和嘲弄:“你不必想了,无还峰是我的洞府,这里的太阴月华也归我所有,不会分给任何人的。” 宫梦弼心中起火,道:“我的图谋归我的图谋,但我警示却也不假。赤羽蛇当然不想来吃你,但他如今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难以保持神智。又有伥鬼在一边煽阴风点鬼火,或今日或明日,必来捉你。” 金蟾却已经听不下去:“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休想染指无还峰。” 金蟾张口吸气,如同狂飙巨啸。 宫梦弼心中一跳,知道不妙,立刻御风朝无还峰外飞速逃去。 而后便听身后一声尖啸,无数冰雹裹挟着飞沙泥石、断树残枝朝他猛扑而来。 宫梦弼先一步踩着气流腾空而起,避开了宛如飞矢利箭的冰雹和飞行物。 “罢了,你好自为之吧。”宫梦弼的声音似鸟似狐,惊得山中飞鸟瑟瑟发抖。 第十九章、观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颇有些狼狈的离开了无还峰,落在山下,伸手指着无还峰想骂一句脏话。 但太久没有骂过人,已经骂不出口了。 不由得气得笑了起来,泄了心头的怒气,放下手吐了一口气。 “何必跟这急性子计较?”宫梦弼宽慰自己。 其实此事不必做成这样,若是他不说明自己的意图,说些好话,又或者把施婆婆的名号请出来,可能都不会闹得这样难看。 宫梦弼反思了一下,但又觉得不必改:“本就是我图谋他的无还峰,拐弯抹角欺瞒过去,再挟恩图报,又是何必?” “只可惜没有完成交易,不然我帮他御敌,他分我一块地修行,也不占他的便宜。如今却要白跑一趟了。”摇了摇头,宫梦弼已经打算另寻别处了。 无还峰虽天然就吸引月华,但找一座元气充沛的山峰悉心改造,多花些时间,费些心思,也未必不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已经临近子夜,宫梦弼倒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在玉带河附近找了个大青石歇息了一阵。 赤羽蛇阴火焚身,子夜最是火旺。若是子夜不来,便是熬过今日了。 果然直到子时过去,玉带河上游也没有显出什么异象,显然是顺利熬过了一夜。 宫梦弼回去了竹岭。 夜间山风瑟瑟,吹得万杆齐奏,仿佛天籁。 宫梦弼尚有闲情听这竹海风声,竹雀却睡不安稳了。 只恐宫梦弼趁他睡着图谋不轨,便自己出现在宫梦弼面前。 竹雀安慰道:“就算是没有成功,狐仙前辈也不必挂怀,龙盘山无主的山峰多得是,再去找找,总有遗落的好地方。” 宫梦弼奇道:“你怎知我没有成功?” 竹雀假笑了一下:“此前那无还峰传来那样大的啸叫声,不是您在同那妖争夺无还峰吗?” 宫梦弼只得赞叹道:“好耳力,隔着这么远也能听清。” “是风带过来的声音,不是我的耳力好。”竹雀谦虚道。 宫梦弼道:“承你吉言,等我忙完了事情就会离开竹岭,你不必担心。” 这雀鸟梳理着身上的羽毛,道:“也不是那么着急,您尽管住着,竹岭够大,您在这里定居其实也可以。” 宫梦弼不期被雀仙安慰了,他想了想,伸手一招,取下了竹雀脖子上的草环。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竹雀有些不知如何反应,甚至有些茫然了:“您把这东西取下来了?” 宫梦弼见他呆傻的样子,笑道:“那不然我再给你戴上去?” 竹雀连忙扇起翅膀飞了起来:“那还是算了。” 宫梦弼笑了笑,道:“我本也没想对你怎么样。只是初来乍到,又对无还峰有谋划,想着你离无还峰近,也许能告诉一些有用的事情,又怕你不肯说实话,这才拿草环制住你。” “如今无还峰大约是谋划不成了,还束着你做什么?” 竹雀欲哭无泪,只道是无妄之灾。 不过听宫梦弼这样说,竹雀反而放下戒备心,落在宫梦弼身边的细枝上:“你见过老狐婆了?” 宫梦弼道:“见过了,施婆婆果然是有道真修。” 竹雀很是赞同:“不过无还峰那个倒很不好相处。” 宫梦弼就把施婆婆说委托他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没有说是施婆婆让他施恩,只道:“无还峰的那个是金蟾,已经入了九品,性子也不好,我本来是准备同他做交易。我帮助他抵御赤羽蛇,他分我一块地方修行,但我一提到想去无还峰,他就急着把我赶出来了。” 竹雀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你还去帮他吗?” 宫梦弼无奈道:“还是要帮的。他不肯听我的话,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我不帮他他必死无疑。若是任由赤羽蛇吃了他,就不仅仅是害了他一个,也害了赤羽蛇一身修行。” 竹雀道:“那请带上我吧,我也可以帮忙。” 宫梦弼还是很惊讶竹雀有这样的觉悟的,但还是提醒道:“很危险,你还是以保证安全为要。” 竹雀得意道:“放心吧,雀鸟形又不是我的本体。” 宫梦弼振奋起了精神:“好,有你帮忙,我们胜算又大了些。” 翌日。 临近子夜。 赤羽蛇每逢晦朔前后都有阴火焚身之苦,如今过了晦日、朔日,已经有新月宛如娥眉。 晦日前一日火起,至晦日、朔日达到顶峰,朔日后一日则火消。前后四天,这已经是最后一天。 不仅仅是宫梦弼和竹雀埋伏好了,就连入云峰上,施婆婆也远远看着玉带河,观望着此战的结果。 新月娥眉,群星拱卫。 玉带河有着粼粼微光,虽然微弱,但在妖的眼中,已经足够明亮。夜晚的玉带河更像是一条银丝带,绸缎一样流淌着。 但忽然,自上游而下,有一条红线刺穿了银丝带,分隔左右,顺着玉带河须臾直下,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无还峰下。 那红光刺破黑夜,显得无比耀眼。 “来了!” 赤羽蛇自玉带河中冲天而起,忽地自两肋生出翅膀,根根羽毛如同红玉一般。 翅膀扇动,赤羽蛇便往无还峰中袭去,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 “轰!” 一声巨响,无还峰上的火光冒了起来。 紧随其后,便是如同雷鸣一般的蟾蜍怒吼。 为了凝聚月华,无还峰夜晚的雾气早已散去,金蟾于镜潭吞吐月华,在黑夜中十分显眼,以至于第一眼就被赤羽蛇捉住。 而此刻,镜湖周围的水草、树木被熊熊烈火燃烧着。 肋生双翼、周身红鳞的大蛇与镜潭中的金蟾对峙着,但下一刻,红鳞蛇就已经先行出手。 滚滚赤浪自赤羽蛇的口中喷出,如同熔岩,又如同火焰,朝金蟾烧了过去。 金蟾一声鸣叫,好似打雷一般,张口喷吐着寒气。 狂飙裹挟着镜湖之水、夹杂着难以计数的冰雹冲向赤羽蛇喷出的赤浪。 如同烧红的铁棍落在水中,剧烈的声响和并着炽热的水气在镜湖上逸散开来。 赤羽蛇在这浓烈的水雾当中猛地出击,钻进镜湖当中,一口咬向金蟾。 金蟾如何敢被这蛇咬住,只往水中一缩,搅动镜潭,掀起巨浪,化作水龙绞向赤羽蛇。 但赤羽蛇并就并非只有火相,而是水火二相。 水龙绞向赤羽蛇,赤羽蛇只顺势一钻,便钻进水龙之中,平定了风波,复又化作潭水自空中坠落,溅起无数浪花。 蛇是蟾、鼠之类的天敌,赤羽蛇的道行更高过金蟾一品。 只一个照面,金蟾便陷入劣势,只能搏命一斗。 金蟾猛地吸气,周身鼓胀起来,鎏金一般的蟾皮上鼓起如同金珠一般的肉瘤,这些肉瘤鼓胀着好似充血一般,变得浑圆起来,而后喷射出带着奇香的银色液体,融入了空气当中。 镜潭好像亮了起来。 那是月华,是新月流光,也是金蟾积攒已久的法力,潭水凝结成了冰面。 镜潭上飘浮的水雾凝结成了霜花落下,摔碎在冰面上。 赤羽蛇迎面钻入金蟾喷出的奇毒当中,仿佛醉酒一般左右摇摆起来。 金蟾趁机推动镜潭水,那凝结成的冰块竟也好似布匹一般被卷起,冰下的水浪好似绸缎一般向上堆叠,将赤羽蛇裹入其中,而后一层层的坚冰凝结起来,将赤羽蛇封在一个实心的冰球当中。 冰球落在镜潭当中,嵌在了冰面上。 金蟾吐出一口气,浑身力量卸去,坐倒在冰面上,体型都小了三分。 不远处,紧跟着赤羽蛇混进来的宫梦弼却叹了一口气。 “金蟾输了。” 第二十章、狐祭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眼前分明是金蟾占据了优势,赤羽蛇都被冻在了冰球里,怎么会是金蟾输了? 竹雀分外不解。 宫梦弼却没有时间同他解释了,而是催促道:“快,起烟炉。” 竹雀连忙衔起一个竹筒,又抓起两个竹筒,按照宫梦弼指示的方位占据了风口,将竹筒埋下,点燃了其中的藏香。 宫梦弼则是按照地势,把剩下的竹筒排布,也点燃其中的藏香。 这香气一起,只有淡淡云烟缭绕着,无形的香混着无形的气顺着风口、地势,由高到低,朝镜潭涌了过来。 宫梦弼盘坐在一个高大的竹筒下,云烟与星月落在他身上,似明似暗。 他的气息好似从现实当中抽离了,完全融入了无形的香气之中。 肉眼不可见的香若以灵眼来看,如同流淌的银纱,好似浓稠的乳汁,又似乎是天上浓白的云团。 香气之中,影影绰绰,似乎有百魅行道、千狐奔走。 金蟾拼尽全力,将赤羽蛇冰封在潭水之中。 那镶嵌在冰面之中的冰球好似水晶一般,映得其中赤羽蛇羽毛、鳞片熠熠发光。 金蟾正冷笑一声:“镜潭之水凝聚月光,奇寒无比,你虽高我一品,我却占据地利,还是我赢了。” 这时候,一股异香涌来,带着狐狸的气息。 金蟾微微色变,恼怒道:“该死,必是那狐狸趁人之危。” 只是不待他发怒,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入他的耳朵。 冰球之中,赤羽蛇的眼珠子盯向金蟾,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贪婪。 细细密密的裂纹遍布在冰球之上,碎裂声入耳不绝,如同鸣奏。 啪地一声巨响。 冰球完全碎裂开来,洒落万点银屑。这些冰屑还来不及落地便被融化成水滴,冰封的镜潭上似乎下了一场细雨。 赤羽蛇赤琉璃一般的眼眸死死盯住金蟾,带着天敌和上位者的压迫感。 金蟾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这是天性带来的恐惧,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恐惧。 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没有听从狐狸的示警,后悔自己的大意和傲慢。 但凡将警示放在心里,做好完全的准备,都不至于面对此刻的生死危机。 金蟾勉强鼓动身躯,但已经大不如前。 再而衰,三而竭。生死搏命,一击不成,那就只会越来越弱。 金蟾睁大了琥珀一般的眼眸,尽管身躯颤抖,但眼睛却丝毫不放松。 赤羽蛇缓缓游动着,倏地,仿佛无声惊雷一般,一口咬向金蟾。 金蟾猛地向后一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腥风。 但蛇的反应速度远远超过他,还不待他落地,赤羽蛇已然抢攻而来,绕着金蟾一卷,便将其死死绞住。 蛇身勒紧,远胜过藤蔓绞杀大树,将金蟾绞在坚硬的鳞片与强壮的肌肉当中。 金蟾甚至不敢张嘴,全凭吸进去的一口气撑住,但赤羽蛇已然调转头颅,张开巨大的嘴,露出巨大的獠牙,一口就要咬在金蟾的头上。 也就是此刻。 似乎是风吹过,又似乎是月明照了下来。 赤羽蛇身下一空,绞住的金蟾如同冰花一样破碎,化作流光消失。 大蛇呆了一呆,转头四顾,却没有看到金蟾的身影。他似乎是不太能理解眼前的景象,若是他还神智清醒,或许还能判断,还能寻找宫梦弼留下的破绽,但如今火毒攻心,他早已失去了神智。 到嘴的蟾蜍飞了,赤羽蛇怒不可遏,在镜潭之中大闹开来。 冰封的潭面被蛇尾砸开,潭水与冰块四处飞溅。 潭水奇寒,大蛇将身体埋入水中,在水中掀波涌浪,试图找出金蟾的位置,也借着潭水勉强缓解燥热。 而金蟾呢? 他此刻正被雀仙抓住,送往宫梦弼藏身之所。 细长的竹筒分为数节,其下盛着烧红的香炭,以竹节分割,其上盛着调和好的香丸。 宫梦弼盘坐在竹筒边,毛茸茸的大尾巴舒展在一旁,比天上的云彩还柔软。 金蟾落在宫梦弼身边,雀仙缩小形体,高呼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你怎么这么重!” 金蟾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分明是你太弱了。” 雀仙炸了毛:“我不去救你你都已经葬身蛇口了,还嫌弃我弱!” 金蟾语塞,他看向宫梦弼:“狐狸,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雀仙道:“别问了,他听不见,他在施展幻术同赤羽蛇斗法。” 金蟾看向那正在镜潭之中搅动风浪的赤羽蛇,心有余悸,又心怀愤恨:“该死的蛇,迟早我要报复回来。” 雀仙落在宫梦弼的肩膀上,道:“报复的话以后再说,先应对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赤羽蛇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幻术当中,周身泛起红光,镜潭的水都逐渐发热。 潭水发热,便无法缓解他的燥意,他便再度不安,凭借天生的本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聚阴之物,但始终无法寻到,便恼怒的朝四周挥洒火焰。 四周的草木尽数点燃,顷刻间,山火就要席卷起来。 宫梦弼知道不能再等,否则无还峰被山火烧尽,不知道要死去多少生命。 一个又一个的狐狸在香气中出现。 似乎有数百只,似乎有数千只。 狐狸跳着舞,围绕着赤羽蛇手舞足蹈,奔走跳跃。 柔软蓬松的尾巴在空中摇摆着,分不清到底是香气在舞动,还是香气中的狐狸在舞动。 赤羽蛇看到了狐狸。 他正欲朝狐狸喷吐火焰,但却忽然安静了。 狐狸在唱歌。 似乎是鸟叫,似乎是兽鸣,似乎是人类幼崽在叫,又似乎是阴恻恻的鬼语,又似乎是天边传来的风声。 赤羽蛇仿佛是一团篝火,而围绕着篝火的是载歌载舞的狐狸。 “吉日兮良辰, 将诗舞兮娱灵皇, 开天府兮乘云, 遗华光兮流桂浆。 ……” 皎皎明月东升,大如中天之轮。 似乎是新月已去,望日而来。月光流照,慈恩万方。 不仅仅是赤羽蛇被幻术影响,连远在香气之外的金蟾与雀仙也看到了那中天明月,近在眼前。 赤羽蛇缓缓闭上双眼,收拢双翼,火气尽退,沉沉而眠。 在赤羽蛇的身上浮现一道黑气,隐隐约约有着人形。 那黑气似乎看破了幻象,直勾勾看向远处的宫梦弼和金蟾。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在月光之中消散殆尽。 宫梦弼似乎没有察觉,那狐歌狐舞祭祀者月亮,也引动着拜月法自行运转,月光如有灵应,在他体内结成一道符篆,乃是:太阴幻神符。 他的幻术又提升了。 第二十一章、高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赤羽蛇浑身的红光消退下去,已然陷入了昏睡。 而寄生在他体内引诱他的伥鬼也在幻境中被月华净化。 这幻境并不是杀人的幻术,而是宫梦弼特意为赤羽蛇订制的月华幻术。 赤羽蛇的阴火因为会在晦朔日爆发,那就骗过赤羽蛇,骗过他体内的法力,骗过异果残存的异力,将朔日转为望日,让阴火自然息止。 这一场狐祭月的幻术结合了通天法与拜月法,以狐为巫,以香为引,显化月神。 香以请神,歌舞娱神,既是娱月神,也是娱赤羽蛇的神魂。 宫梦弼十分满意,是他综合一身所学探索出来的第一个成形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法术。 天明之时,雀仙、金蟾先醒了过来。 宫梦弼已经收起了大尾巴,幻化作人形:“醒了?” 金蟾于狐祭月的幻境中沉眠了一夜,但醒来之后非但没有觉得精力耗尽,反而法力与气力尽数恢复了。 幻境中的月似真似假,有着以假代真的妙用。 修行便是练假成真,狐祭月已得其中三昧,虽然稚嫩,但已经有着不凡的气象。 金蟾看向宫梦弼,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我驱逐了你,你为何还要来救我?等着我被赤羽蛇吃掉,无还峰不就是无主之地?” 宫梦弼叹息道:“我是想在无还峰修行,但也并非无还峰不可。你修行不易,赤羽蛇修行也不易,做一件事能救两个人,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金蟾深深看了一眼宫梦弼,道:“我知道了。” 雀仙落在宫梦弼肩上,道:“宫梦弼,你的幻术怎么这么厉害,我好像在月宫中睡着了哩。” 宫梦弼感谢道:“你也很厉害,要不是你帮忙,我也没这么容易成功。” 雀仙扇动翅膀飞起,骄傲道:“我还能更厉害,很快我也能入品了,到时候你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宫梦弼只是笑着,对金蟾道:“还要在你无还峰多待一会,等赤羽蛇醒了,我还有话问他。” 金蟾道:“你救了我,我还能拒绝吗?” 宫梦弼见他语气并不是很好,说道:“你误会我了。你不喜欢与人同居一山,我也不会强求,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若是我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便不会提前向你示警,直接等你到了危急的时刻再出手岂不是更加顺利?” 金蟾道:“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了。” 宫梦弼:“你这是偏见了。” 金蟾冷哼一声,没有言语,转过头钻进深潭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问雀仙:“我看起来便像是坏人吗?” 雀仙仔细打量着宫梦弼,瞧着这狐狸容貌昳丽,唇红齿白,碧眼如深潭、如松风,心头顿时一跳,惊叫起来:“像!” 宫梦弼这倒是没有想到了,但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摇头。 雀仙犹豫了一下,道:“你是坏得很,但也没有那么坏了。” 宫梦弼知道他还是为了昨日倚势凌人的事情耿耿于怀,便认认真真道歉:“给雀仙赔个不是。” 雀仙与他也算是共患难了,这下子心里舒坦了:“我原谅你了。” 又等到旭日高升,红光万丈,映在赤羽蛇的鳞片上熠熠生辉。 赤羽蛇睁开眼睛,游动着身躯,看着四周满目疮痍,草木成灰,镜潭泥沙翻涌,自责道:“都是我的过错。” 宫梦弼踩着水波到他的面前,问道:“可感觉好些了吗?” 赤羽蛇俯首道:“多谢狐仙相救,不然我一身清修毁于一旦。” 宫梦弼道:“你不必谢我,是施婆婆算得你有大难,才请我来助你的。” 赤羽蛇更加惭愧:“惭愧,我已经熬过晦朔,阴火渐消了,反倒放松了警惕,只以为功成在即,反而被阴鬼窥探出破绽,引诱我堕入魔道。” 越是即将功成,反而越是容易放松警惕。 宫梦弼道:“看来你已经知道那阴鬼的来历了?” 赤羽蛇道:“山君伥鬼,我如何不知?那山君曾想招我为臣,被我拒绝了。不想就此结成,在我至关紧要的时候来坏事。” 赤羽蛇喟叹一声:“原本我若能紧守本心,渡过此难之后便可以消化了体内异力,修成七品。如今被伥鬼蛊惑,虽蒙你相救,没有堕入魔道,却也坏了道心,修成七品就要再熬苦功了。” 宫梦弼道:“那山君真是高明啊。只是一只伥鬼,便去了一个大敌。” 若是伥鬼成功,赤羽蛇吃了金蟾,化作妖魔,便要坏去一身修行,不足为虑。 即便是失败了,赤羽蛇也被坏了道心,也再难以与其相争。 赤羽蛇也明白宫梦弼的意思,道:“是我大意了。” 宫梦弼宽慰道:“你历经数十年的阴火焚身之苦都没有妥协,意志坚定如山岳。是山君所害,怎么能怪你?” 赤羽蛇摇了摇头,道:“我如今受创,要回赤霞峰闭关稳固根基。麻烦你向施婆婆问安,等我出关了再向她赔礼道歉。” 宫梦弼点了点头。 赤羽蛇便展开双翼,化作一道红线直飞天外,往赤霞峰而去。 赤羽蛇走了之后,镜潭水忽然上涌,金蟾浮出水面,道:“他走了?” 宫梦弼道:“走了。” 金蟾冷哼一声:“走得到快,下次见到他定要向他讨个说法。” 宫梦弼眨眨眼睛,没有戳穿他。 只是下一刻,就见这金蟾从水中捞起一个包袱皮往肩上一搭,便也从水中钻出来,慢吞吞地,一步一摇地朝山下走去。 宫梦弼张了张嘴,只想阿巴阿巴。 宫梦弼想了想,对雀仙道:“雀仙,我要去拜访施婆婆,能否拜托你同金蟾说明,我不想要他的无还峰了,很快就会重新寻找修行洞府。” 雀仙道:“交给我吧!” 宫梦弼便御风往入云峰去了。 雀仙则追上金蟾,在他头顶盘旋,道:“金蟾,你为什么要走呀?” 金蟾道:“那狐狸救了我的命,我若是不识趣,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雀仙道:“可是宫梦弼不是坏人诶,他本来也没想抢你的洞府,只是希望你能分给他一个容身之所。无还峰这么大,你们甚至可以见不着面。” 金蟾冷笑道:“你被他骗了。他嘴上说着只是想与我共享仙山,但实际上却是以退为进。他救我的命,我若不拿无还峰报答他,怎么偿还恩义?若是与他同居一山,不也是任他拿捏?” “他是狐狸,何其狡诈!先是示警,又是救人,又不图报回报,天下竟有这样高尚的狐狸?小雀儿,你别在我眼前飞,我总想一口把你吞进去。” “你看,你也被他骗的团团转吧?还陪着他一起对付赤羽蛇,连小命都不要了。天真!太天真!” “我若是不以无还峰回报,日后还不知会被他从何处找补回来。若是与他共享仙山,更会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迟早吃干抹净。” 雀仙打断道:“可是,宫梦弼已经走了诶。他不会住在无还峰了,会在别处找个地方定居。” 金蟾顿时走不动了,一双眼珠子左右转动,阴晴不定起来。 第二十二章、报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前往入云峰出云洞再次拜访施婆婆。 施婆婆欣然来迎,道:“我昨夜就在入云峰观战,瞧见了那里红光冲天,白霜遍地,但还是你最有本事,无声无息便将一场灾祸消弭在无形之中。” 宫梦弼不耐夸,自谦道:“只是幻术而已,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就是幻术,越是无声,才越是惊心动魄,也越是高明。”施婆婆越看越满意,道:“梦弼小友,可曾婚配?” 宫梦弼浑身一个激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倒是不曾婚配,但我一心修行,却不是个良配。” 施婆婆见他笑意盈盈地婉拒,便道:“也是,你这样的良才,若是沉溺于男女之情,确实是有负天资了。” “老婆子自定居入云峰,培养的后辈当中虽有几个还算成器,但确实是配不上你的,倒是可惜了。” 宫梦弼道:“哪里,施婆婆可不要折煞我了。”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万万没想到,当狐狸也是会被催婚的,甚至险被安排相亲。 施婆婆哪里知道他的思绪岔到哪里去了,倒是恭喜他得偿所愿:“你救了金蟾,想来在无还峰谋一个洞府应当不成问题吧?” 说到这个,宫梦弼就想苦笑:“是我之过,没有听从施婆婆的谋划,坏了这事。” 施婆婆奇道:“怎么说?” 宫梦弼就将自己提前警示金蟾,提出交易但被拒绝的事情说了。 “他虽拒绝了我,我却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他是个十足多疑的性子,以为我是挟恩图报,要拿捏他,正做样子要弃了无还峰出走呢。” 施婆婆叹了一口气:“你倒是不愿意挟恩图报,但他却是小人之心了,这叫什么事。” 宫梦弼道:“所以还是算了。他生性多疑,若是同居一峰,只怕要生出许多龃龉来。” 施婆婆道:“那你是要另外寻一个修行之所了?” “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宫梦弼也不气馁,“在找一个元气充盈的山,仔细经营经营,也不会比无还峰差。” 施婆婆略有些犹豫,还是出口邀请道:“你是我本家,入云峰广大,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在此开辟洞府。” 宫梦弼却婉拒了:“入云峰是宝地,但我却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恐会坏了施婆婆的清修。” 施婆婆也没有再劝。 宫梦弼转过话题,说起赤羽蛇:“我助赤羽蛇渡过火劫,只是他道心有损,急着回去巩固根基,托我向您文案,说是等出关之后再来拜会您。” 施婆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不怪那小蛇。山君惦记着他,日防夜防也难防住。我虽善卜,但对付山君,却也没有本事前知。我只能事先提醒,但他阴火焚身之时,只怕也记得不我说过什么。” “不过如今赤羽蛇不足为虑,想必山君会消停一阵了。”施婆婆虽是这么说,但神情中忧虑却不减少。 宫梦弼道:“那山中集众称王,便没有人管一管吗?” 施婆婆道:“管?谁来管?龙盘山没有山神,便是有山神,也未必见得会管。他在山林中自立为王,城隍也是不管的。他成王作祖,只要不蠢到攻打城隍庙,平日下山抓个把人吃,又有谁会在意。” “如今这世道,人间的匪徒都剿灭不掉,更不提妖中的匪徒了。” 宫梦弼一时沉默,竟也不知如何说了。 施婆婆也是一时感慨,说完之后,就发现自己反应太大了:“我这一把年纪,却还是改不掉臭毛病。” 宫梦弼道:“您心地仁善,才会有这样的感叹。” 施婆婆摇了摇头,转过话头道:“你找到了心仪的居所一定要告诉我,你开府之日我是要去庆贺的。” 宫梦弼也笑了:“一定通知前辈。” 施婆婆兴致不佳,宫梦弼也就没有多叨扰,而是转回了竹岭。 雀仙早已经在竹岭等他了:“宫梦弼,我跟金蟾说了你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那他回去了?” “不,他跟来了。” 不远处,金蟾已经夹着包袱走了过来,气势汹汹道:“你为何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道:“那是你修行之所,你既然不喜欢与人同住,我何必夺人所爱?” “不行!”金蟾道:“我已经打算搬出去无还峰了,无还峰给你了。” 宫梦弼道:“你何必怄气?我救了你是出于我的本心,与你没有干系。” 金蟾恼怒道:“你竟这样难缠!你不要无还峰,必是贪图更重要的东西,难道是看上我这一身皮囊?要我以命偿还?” 宫梦弼震惊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金蟾道:“那你为何不要无还峰?” 宫梦弼道:“那是你的修行之所,与你修行契合,我不会夺你所爱。” 金蟾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恶狠狠看着宫梦弼:“好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搬回镜潭,但你也要去无尘峰,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要偿还!” 宫梦弼被他逼上前的庞大身影遮住,张了张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金蟾这样害怕恩义缠身,却不知道他这样的选择,只会加深和宫梦弼的缘分。 祈愿树上的宝牒就是明证。 宫梦弼还想挣扎:“你这样多疑警惕,同居一峰,两看相厌,何其折磨。” 金蟾侧过头,用一只大眼珠盯着宫梦弼:“我住镜潭,你住山上,我才不会见你!” 雀仙笑得咯咯响:“宫梦弼,他打定主意要还你的恩,你怎么办?” 宫梦弼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想象中的同居仙山修行,是知交好友,论道赏花,而不是眼前这样的局面。 但再拒绝,恐怕金蟾就要跟他拼命了。 实在是不可理喻。 最终宫梦弼还是去了无还峰。 金蟾寸步不移的跟在宫梦弼身后,仿佛看押囚犯一般,怕他逃之夭夭。 雀仙在后面乐不可支。 就这样回了无还峰。 无还峰经昨夜一闹,别的地方都还好,只有镜潭周围遍地焦枯,被赤羽蛇毁了一地草木。 镜潭中的鱼虾死了一堆,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上,其中就有不少施婆婆提到的银星鱼。 金蟾既是恼怒,又是心痛:“镜潭归我,你另觅地修行,最好离我远一点。” 宫梦弼道:“我先帮你清理一下镜潭吧。” 金蟾道:“不用,少和我套近乎,我不吃你这一套。” “走走走,我自己来。” 第二十三章、建府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蟾真是个奇怪的妖怪。 宫梦弼和雀仙都这样觉得。 似乎是对因果极其畏惧,所以对恩义避如蛇蝎。 宁愿和宫梦弼两看相厌,也不愿意欠着恩情不还。 宫梦弼还是没有帮金蟾收拾镜潭,这都是小事,其实也用不上他。 他应金蟾的要求,在无还峰寻找适合开辟洞府的地方了。当然,要尽量远离镜潭,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一辈子不见面。 宫梦弼才不理他,要的是合适,而不是远近。 沿着镜潭向上寻摸,便能瞧见清澈见底的溪水叮咚流淌,是从山顶发源的。 无还峰的峰顶也在云巅之上。 宫梦弼都是没有去云巅,那里是极其清冷幽寒的。 而是找个一个地气浓郁,接引月光的悬崖,于峭壁之上开辟了洞府。 峭壁之上万类繁华,古木幽深。 宫梦弼朝雀仙借了竹子,又以山中古木为梁,建成了一座木楼。 楼高六层,朝拜八方。 宫梦弼题了匾额,唤作“受月楼”。 一座受月楼耗费宫梦弼半个月才建成,主要是设计与寻找合适木材花去的时间。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异事。 宫梦弼选定洞府地址之后,便开掘地基。 但挖到一半,有一个青衣阴官乘乌鸦而来。 这位阴官青衣白面,留着一绺胡子,是颇有几分文气的长相。 宫梦弼正自疑惑,那青衣阴官笑道:“宫狐会,我乃岳府罪魂署余合。” 宫梦弼顿时想起来此前曾将徐半仙的魂魄押送至泰山府,彼时就有阴官曾说要将其打入罪魂署待查,如今想来是有结果了。 宫梦弼笑道:“见过余神官,可是那徐半仙的事情有结果了?” 余合道:“正是。罪魂署已查验过五鬼家属冤魂,又与阳间衙门对过卷宗,查验无误,因此特来回报。” 宫梦弼道:“那就好,也算了却一桩旧事。” 宫梦弼邀请余合对坐,奉给他一壶酒,向他打听阴间的事情。 余合也是难得来人间透气。 泰山府不同于其他阴司衙门,法度森严,不可轻易干涉阳间,他们这些阴司做官的,也鲜少能到阳间来的。 喝了几杯,难免管不住嘴:“泰山府最近忙得厉害。这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不死人?更有妖魔、鬼怪杀人夺魂的,处处都是冤案。” 宫梦弼敬道:“泰山府总辖阴司,公务繁忙,却也为众生消灾解怨。” 余合沉默了一瞬,又灌下一杯酒:“说是总辖阴司,如今阴司也在打仗。前朝旧鬼作乱,今朝新鬼难驯,还有些前古的余孽想要占山为王,都是烂账。” 宫梦弼道:“只盼这一劫过去,就能海晏河清了。” 余合看了他一眼,道:“不敢乱说,喝酒。” 宫梦弼笑了笑,也不再问。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 余合说起闲话:“你在龙盘山建府,还要小心一些。这里有不少罪魂,神通广大,不服管制。” 宫梦弼想起来一个:“可是说前朝的赵大将军?” 余合怜悯道:“算他一个,但他也是个可怜人。” 宫梦弼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说?” 余合道:“他是前朝太子的死忠之臣,前朝败亡之后,护着太子一路逃到龙盘山,率领八百卒断后。但忠义之士,却被副将反叛,里应外合泄露军情,轻易就落败了。他自己也被副将背后偷袭,割了他的脑袋换取了功劳,麾下八百卒尽数战死龙盘山。” 宫梦弼叹了一声:“可怜。” 余合冷着眼道:“他死了,太子也没逃过,只不过是死在镇山,不是在龙盘山了。” 宫梦弼看着他神色有异,眼中似有泪光,又好像只是错觉。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余合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 宫梦弼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配着进了一杯。 余合喝了一杯,便摇摇晃晃起身:“不可再饮了,若是醉了要受罚的。” 宫梦弼便道:“那就恭送余神官了。” 余合挥一挥手,道:“另外您既然留着五鬼在座前差使,就要好生约束,不可使其作乱了。” 说着,就坐着他的乌鸦消失在黑暗里。 “倒是个心热的。”宫梦弼呼出一口气,看了看龙盘山深处,又看了看余合消失的地方,一时间有许多感慨。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壮志雄心,有多少最后都是埋葬在这青山之中的呢。 宫梦弼只是继续挖着地基,打算早日建好自己的洞府。 好的洞府,是要兼具安全性与便利性的。 安全性,自然是要防盗贼,防土匪,更要防修行同道。 便利性,要能辅助修行,要利于起居。 仅仅六层楼台是满足不了这两个要点的。 花半个月将楼台建起,仅能满足起居。 楼台建起之后,宫梦弼又耗费七日雕梁画栋,铭刻狐文、狐书,图案精美,似有千狐拜月,万狐祭天。 这是为了接引月华,相当于一个恒定的狐祭月法术。 又花去七日以法力贯通雕文,洗练楼台,使楼台气机与宫梦弼相合,化作简要的道场。 如此一来,这六层八方的受月楼才勉强具备了便利性和安全性。 但要辅助修行,还要建药田、种香草。 要保证安全,还要布局、炼阵。 这就不是一日之功了,需要日渐完善。 如此,就过去了一月。 人间五月芳芬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时节才正是山中秀美,繁花如锦的时候。 这一个月,金蟾也忙着修复镜潭。 好在镜潭乃是活水,潭水自山顶流下,飞瀑叠流,以新换旧,渐渐将赤羽蛇带来的影响磨平了。 金蟾将水中死去的鱼虾埋入泥土,自然会腐烂成泥,滋养两岸的草木。 就连被赤羽蛇烧得焦黑的草木也显露出旺盛的生机,一些还剩下树根、枝干的枯木抽出新枝新叶,渐渐把焦黑藏在了深处。 只需一夏,想必就能恢复旧时光景。 受月楼建成之日,正逢朔日,宫梦弼祭拜了泰山娘娘。 请泰山娘娘的神牌在顶楼长受供奉,祝祷道:“狐仙宫梦弼在龙盘山无还峰开辟仙府,请泰山娘娘坐镇此间,愿时时供奉,潜心修行。” 有无形的的灵应落下来。 宫梦弼便心满意足,布置好了神坛,受月楼才算真正完工。 有泰山娘娘灵应显化,镇压万邪,诸气服从,修行就更加顺遂了。 第二十四章、美人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受月楼建成之后,宫梦弼依言前往入云峰。 “我洞府落成,来请您于三日后赴宴。”宫梦弼笑道。 施婆婆笑了起来:“金蟾竟愿意与你共享无还峰,倒是难得。” 虽然宫梦弼没有来特意说过,但附近能瞒住施婆婆的事情不多了。 她早就听闻宫梦弼又被金蟾请了回去。 宫梦弼苦笑:“他是对我有误解,总以为我不要无还峰,就是图谋更大,要利用救命之恩算计他的性命。” “竟有这样的事?”施婆婆也觉得稀奇,“那你开府还宴请他吗?” 宫梦弼道:“毕竟是同居一山,自然要请的。若是不请,又不知他要生出什么疑心来。” 施婆婆道:“只怕他不愿意来。” 宫梦弼倒不这么认为,“不,他肯定会来。” 施婆婆倒也不在此纠结,而是道:“你宴会上都要请些什么人?” 宫梦弼道:“您、雀仙、金蟾,人不多,还请您带些小辈去热场子。” 施婆婆摇了摇头:“这算什么事?你既然在此开府,左近的同道多走动走动才是好事。那美人岭的三姐妹、小圣庙的夜叉鬼都可邀来。” “若不是赤羽蛇闭关了,也可邀来。此外玉带河中还有罔象,也算比邻,也可邀来。这样不就热闹了?” 宫梦弼道:“热闹是热闹,但不知脾性,恐坏了好宴。” 施婆婆道:“正是不知脾性,才要挑一个好日子请来,不然日后就更难相交了。” 宫梦弼沉吟:“也好,总要打交道的。” 施婆婆是个好提议,而且她在这一片也算是德高望重,旁人便是对宫梦弼没有好脸色,但看在施婆婆这个老狐狸的面上,也不会为难。 这样的打算,也是煞费苦心了。 宫梦弼不得不承情。事实上有施婆婆这样的前辈指点,也确实省心许多。 宫梦弼留下请柬,便依施婆婆所言,回受月楼重新拟了几封请柬,依次去请左近同道。 美人岭同道,雀仙说是三个游魂,施婆婆说是三姐妹。 宫梦弼迎着新月进入美人岭,岭中桃花连绵,绽放得分外热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有动人的歌声自桃花深处飘来,宛如银铃,颇有几分艳丽和欢悦。 宫梦弼循着歌声而去,渐渐便有几分幽深的鬼气。 桃花开得那样娇嫩烂漫,被这鬼气缠绕着,就有一种久无人迹的荒芜与沉腐的气息。 这样的生与死缠绕着,娇艳与腐朽映衬着,反而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和幽情。 桃花深处,果然有三姐妹。 玉腕枕香腮,桃花脸上开。 这三姐妹衣衫华美,是浅紫、水粉、鹅黄浓淡错开,露出雪白的胳膊,傲人的身姿。 浓密的青丝挽成发髻,以金簪银钗装饰,又在鬓角以桃花点缀。 面如桃李,唇点朱红,及时娇媚的美人,也是多情的艳鬼。 穿紫衣的艳鬼倚在青石之上,姿态撩人。 穿粉衣的艳鬼正在唱歌,幽幽切切。 穿黄衣的艳鬼伴歌而舞,婀娜多姿。 宫梦弼才到近前,就听那身穿紫衣,斜倚在石台上的女子笑道:“芷若、佳英,有客人来了。” 着粉的女子停住婉转的歌喉,捂嘴轻笑:“佳英,你身段叫人看去了。” 衣黄的女子正舒展双臂,婉转身姿,温言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招,便在纱衣外披上外衣:“何人偷窥,还不出来?” 宫梦弼朗声道:“无还峰宫梦弼,只是来拜会同道,恰巧见到三位赏花游玩,并非有意窥视,还请见谅。” 宫梦弼自桃花林中走出来,踩在野草枯叶上,无声无息。 他容貌昳丽,一双碧眼是冷的,也是暖的,狐尾自身后轻轻摇摆,拂开夜色,推开鬼气。 “原来是狐狸。”佳英看了他一眼,本来有些恼怒,那看着那张脸,此时却有一半化作羞嗔了。 芷若笑嘻嘻靠在她的肩上,耳语道:“好俊的狐狸。” 只有青石上的大姐已经端坐起来,笑问道:“我记得无还峰的同道深居简出,一向不同他人来往,但好像并不是狐仙?” 宫梦弼道:“你说的是金蟾,如今他与我共享无还峰,他在镜潭修行,我在山上修行。我才来此地没有多久,刚刚开辟洞府,所以想邀请各位同道光临寒舍,参加洞府落成之宴。” 芷若来接了请柬,递给了紫衣大姐。 大姐看了一眼请柬,脸上露出笑容:“我叫琼芳,这是我二妹芷若,三妹佳英。难得有新的道友在此落户修行,就是不知你要宴请那些人?” 宫梦弼道:“请了我的本家施婆婆,竹岭的雀仙,同山的金蟾,小圣庙的夜叉鬼,玉带河的罔象,还有就是你们三个了。” 琼芳笑道:“既然左近同道都请了,那我们一定到。” “多谢赏光。”宫梦弼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 芷若朝他摆了摆手,眼中秋波流转,分外惑人。 宫梦弼只是笑笑,一只大尾巴在夜色中游动,消失在桃花深处。 待他离开,琼芳才将请柬递给两位妹妹,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不要轻慢了。” 芷若和佳英看着请柬,字如飞云,似狐似凤,有难得的仙气,也有森然的妖气。 两位小娘也是熟读诗书的,瞧见这字,就有些赞不绝口。 “如此俊美,如此道性,真是良配。”芷若畅想着。 却被佳英敲了敲脑袋:“你这脑子里除了些腌臜物,还有些什么?” 芷若哼了一声,撅起了嘴:“鬼狐一家,也不是不可能。” 琼芳已经重新卧在青石上:“那你去勾引他,看他会不会就范。” 芷若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省心的。” “嘻嘻,你也就是生了一张巧嘴,只会说,不会做。”佳英嘲笑道。 芷若恼了,上来要打她。 佳英笑着躲开,一追一逃,绕着青石玩闹起来。 琼芳打了个呵欠,在这宁静的月色中闭目而眠。 美人岭三姐妹、小圣庙的夜叉鬼都是阴物,所以要晚上来送请柬。 宫梦弼染着一身桃花香,往小圣庙去了。 这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是很亲近阴森鬼气,腐木朽气,却是很钟爱桃花这淡淡清苦的香气,轻易就染了一身。 第二十五章、夜叉与罔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美人岭已经靠近龙盘山边缘了,但还算深山之中,但小圣庙就截然不同了。 小圣庙已经是在龙盘山和山下乡里相接的地方了,只有几座矮峰陡坡掩映,勉强算是能挡住人迹。 也正因为离人很近,小圣庙的香火十分旺盛。 小圣庙下,就有一座小圣乡。 庙里供奉着小圣,具体是哪位神仙,宫梦弼不得而知,但如今是被夜叉鬼占据了。 小圣庙的来头宫梦弼倒是知道。 大约是几十年前,有年轻道人于山中降服妖魔,被人瞧见,以为天神,便建了这座小圣庙以求庇佑。 那道人来去自如,不知是何方仙人,但总不可能被一座自己都不知道庙宇牵绊。 这座空置的庙宇没有正神坐镇,又香火不断,自然吸引了许多山精鬼怪依附。 最后是这夜叉鬼打赢了一众竞争者,寄宿在这小圣庙中。 二这夜叉鬼显然也是有想法的,他苦于修行艰难,因此非但不害人,反而借着小圣的名义时常显现灵应。 这一来二去,竟也坐稳了。 虽然不敢自称就是小圣,但却在小圣的旁边多添了一个夜叉像。 乡人称之为小圣座下护法夜叉神将。 来祭拜小圣的,没有不顺带祭拜夜叉的。 靠着庙中香火,如今这夜叉鬼竟也入了品级。 又因为不曾害人,所以多年以来,吴宁县不知破了多少邪祀,就连县城外的山王庙都破了,这里的小圣庙都保存得十分完好。 宫梦弼携带着一身桃花香闯进了小圣庙。 这座小庙因为时常有人祭拜,时常修缮,外面看起来风云侵蚀,但里面确实香火熏出来的沉静气息。 庙里无人伺候,毕竟是在山上,来往不便,因此也没有点蜡烛。 只有一点星月的光透进来,照得小圣像与夜叉像有几分阴森可怕。 “啊嚏!” 一声巨响从夜叉像处传来,真如惊雷一般,吓得宫梦弼一跳。 “夜叉鬼,你吓我一跳。” 那手持钢叉,青面獠牙的夜叉鬼像忽然活了过来。 他揉了揉鼻子,道:“你这狐狸带进来一阵香气,倒是还恶人先告状。” “这香气,你是从美人岭过来的?” 宫梦弼摆了摆尾巴,抖落桃花的清苦香气:“你鼻子倒是灵敏,我才见过美人岭的三姐妹。” 夜叉鬼又打了一个喷嚏:“不要再抖了,我闻不得桃花香。” 宫梦弼便把尾巴藏在衣襟下,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个。” 夜叉鬼道:“无妨,你这狐狸夜半来我这小圣庙做什么?无处可去,想要借宿?” 宫梦弼递上请柬,被夜叉鬼粗壮的胳膊接了过去:“在下宫梦弼,原本是县城的修行,如今略有所成,就在无还峰开辟了洞府,特意来邀请你参加我开府之宴。” 夜叉鬼道:“原来是左近的道友,那我届时一定到。” 宫梦弼道:“那就恭候大驾了。” 夜叉鬼没有回话,而是又坐回神坛,变成泥塑的神像。 恍惚间,宫梦弼似乎听到了打鼾声。 摇了摇头,宫梦弼一阵风似的出了小圣庙,又转道去玉带河。 玉带河一路流淌过群山,最终汇入娥女江。 玉带河这一支发源于龙盘山当中的白头山。 所为白头,是山高积雪,终年难化。 从白头山顺流而下,越是上游,越被强者占据,越是下游,就越是弱了。 到玉带河汇入娥女江那一段,甚至就没有妖怪了——因为娥女江中有大神大妖。 罔象则是占据了赤霞峰至入水口最后一段的水域,在整个玉带河的生态中算是最弱的。 宫梦弼甚至不知道罔象的洞府,陆上的妖怪,也没有知道罔象洞府在何处的。 所以宫梦弼是以香诱之。 说起香,狐狸喜欢使幻术,因为尾腺的关系,成精之后十有八九是能分泌出致幻的体液的。 狐兽分泌的尾腺液气味不好闻,也就是俗称的狐骚味。 但成精之后,能玩的就多了。 只要得法,大多可以从骚狐变成香狐。 也有天生的香狐,乃是罕见的异种。 不过大多数狐妖最后都把尾腺变成了体香。 狐狸弄香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宫梦弼更是其中高手。 他自己的尾腺也是幻术的一种。 香可通神。 此事引诱罔象,用的就是一枚香丸。 用丝巾包裹着,在玉带河上游的水中洗濯,香气就随着水流一路往下蔓延开来。 不过片刻,水中就显出了动静。 那是个黑色的影子,个头不大,如同小儿。露出一双赤目,看着宫梦弼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河水打着旋儿,在他身边截留了香丸。 宫梦弼松开丝巾,任由香丸漂了过去,被一只赤色的爪子抓住。 随后,那黑影就化作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大耳赤目,有几分木讷。 他举着香丸道:“狐狸,你香丸掉了。” 宫梦弼道:“这是见面礼。” 罔象不解,脸上有些许困惑。 宫梦弼道:“我叫宫梦弼,如今住在无还峰上,玉带河流经无还峰,你也算是我的邻居。三日后是我开府之宴,请你来参加。” 罔象恍然,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无还峰上个月的水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梦弼倒是没有料到罔象还能感应到水质好坏,就如实说了:“赤羽蛇同金蟾打了一架,伤了镜潭,所以流下来水不太好。” 罔象问道:“那金蟾还好吗?” “无还峰流下来的水清净寒冷,我很喜欢。”罔象补充了一句,说完他又犹豫的看了一眼香丸:“只比香丸多喜欢一点点。” 宫梦弼笑了起来:“他很好,我上去劝架了,所以他没有受伤,还同意我在无还峰上居住。” 罔象便笑了起来:“好,那我也去参加你的宴会。” 宫梦弼道:“那就说定了。”宫梦弼给他送上请柬。 罔象将请柬藏在衣服里,又沉入水中,化作一团黑影。 只有两只爪子捧着香丸在水中轻轻盘着,很是喜欢。 宫梦弼倒是不期金蟾竟然能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朋友。 这样的神交已久,也十分神奇了。 就是不知道金蟾知道罔象这样欣赏他,又会是什么表情了。 第二十六章、师兄与娃娃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上弦月。 有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站在小圣庙不远处。 年长的那个十分英挺魁梧,背负剑匣,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看起来分外严肃。 年少的长着娃娃脸,头戴玉冠,捏着腰上的玉佩把玩着。 “师兄,这庙里没有正神,只有一个夜叉鬼看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年少的娃娃脸不解道。 年长的师兄道:“你可知庙里供奉着谁?” 娃娃脸歪着头:“是谁?” “是师父。”师兄叹了一口气,“当年师父往吴宁访友,在遇到妖怪袭人,就顺手打杀了两个妖怪。谁知道归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建了一座小圣庙,供奉着师父本尊。” 娃娃脸惊讶道:“居然是师父,那为何不令乡民改建,供奉其他神仙呢?” 那师兄道:“那可就是一桩麻烦事了。本意只是打死两个害人的妖怪,结果还要人前显圣,推倒自己的神像,还要帮忙请来其他神仙坐镇,岂不是本末倒置,越陷越深?” 娃娃脸才醒悟过来。 师兄见他明白过来,才继续道:“所以师父就直接走了,再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被一个夜叉鬼占据了。” 娃娃脸道:“那为何不除了这窃取香火的妖怪呢?” 师兄苦笑道:“那夜叉鬼并不冒认自己就是小圣,而是说受小圣感化,在此护法降魔。他又兢兢业业,维持庙宇灵应,不使香火衰败。有山民误入龙盘深处,他也化身指路,有山精野怪伤人,他也上前阻止。” 娃娃脸顿时就明白了这难办之处了。 如今这小圣庙是靠着夜叉鬼行善显灵,维持香火。但夜叉鬼也不窃据小圣的香火,只是借着小圣的名头分润一部分罢了。 那师兄道:“师父是万事不管,但我们做弟子的,却不能不看顾着。这小圣庙我已经是第三次来了,这次带你认认路,下次就得你来了。” 娃娃脸便请教道:“我们要做什么呢?” 师兄道:“我们做徒弟的,不能坏了这庙宇,捣毁师父的神像。这夜叉鬼虽是冒着师父名,但却是行善积德,也不能杀。所以隔些年来看一看,若是这夜叉鬼不为恶,那就无需管他。若是借着师父名头为恶,那就要及时铲除。” 娃娃脸受教,道:“那以后就交给我吧。” 正自谈论间,忽地,便见夜叉鬼自小圣庙中钻出,拿着钢叉,挺立在月光之下,十分威武。 那夜叉鬼趁着月色往龙盘山中行去。 那师兄弟二人便生出几分疑惑。 师兄道:“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这二人便远远跟着夜叉鬼,一直往龙盘山深处而去,直到无还峰山下。 夜叉鬼已然上山而去,那山峰之中,古木林间,似有盈盈月华放着毫光。 这娃娃脸正待说话,忽地被师兄捂住嘴。 只见不远处的玉带河中,一个黑影化作少年,提着网兜慢悠悠地朝山上走去,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师兄,这里莫不是魔窟不成,怎么这样多的妖怪。” 师兄脸色凝重:“我们得去探个究竟,若是妖魔作乱,还得设法降服。” 娃娃脸道:“师兄,你应付得来吗?” 师兄摸了摸身后的剑匣:“怎么应付不来。” “那就好。”娃娃脸吞了一口唾沫:“我们一定要上去吗?” 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废话了,拿出来吧。” 娃娃脸方从袖子里翻出一枚宝珠。 宝珠受着月光,便浮现一层雾气,竟有五光十色,绚烂如云霞。 娃娃脸吹了一口气,这雾气便笼罩着他们师兄弟,接着,他们师兄弟便化作一高一矮两个妖怪。 高大的是山魈,凶恶丑陋,背负着一根大棍子。 矮小的是狐狸,尖尖脸细细眼,灵动得厉害。 娃娃脸变得狐狸小声道:“还好有蜃气珠,不然基础只能用隐身符了。” 山魈已经一言不发往山上去了。 狐狸连忙跟上去:“师兄等等我,你别离我太远了。” 这山中的妖气鬼气聚在一起,实在显眼的很,哪怕没有来过,这师兄弟二人也看出来这些妖怪在哪里了。 他们钻入古木,很快就找到了妖怪聚集的“魔窟”。 林中灯光映照着,一个个气死风灯挂在树枝上、屋檐下,将一座楼阁照得灯火通明。 那灯火清幽幽的,如同鬼火。 而楼阁则沐浴在上弦月中,有一种毫光满溢化为流萤的美感。 楼阁外一片开阔,没有挡住月光的古木,只有矮小的灌木,苍翠的青苔和蕨类。 一个个小狐狸正准备宴席。 以蓝布铺地,陈设酒席,放上鸡鸭鱼肉、果蔬山珍、美酒香炉。 施婆婆挥着小狐狸设好酒席,席上的吃食都是宫梦弼托沈山购置的。 此刻宫梦弼正亲自以细炭入炉,隔着玉璧放上香丸,烘出十分沁人心脾的香气。 夜叉鬼和罔象围拢在他身边,看着小小的石炉中散发着曼妙的香气,感到十分惊奇。 夜叉鬼在怀里掏了掏,将一道香火捏成的雾丸递给宫梦弼,道:“祝贺你仙府落成。” 宫梦弼笑着手下,道:“先入座吧,很快就开席了。” 罔象把网兜送到宫梦弼面前:“礼物。” 宫梦弼接过一看,竟然是一袋珍珠,浑圆莹润,质量上乘,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恨喜欢。等晚一点金蟾来了我介绍你同他认识。” 罔象欣喜的点了点头,有些羞怯的样子。 雀仙早就来了,此刻也化作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孩,拉着罔象一起坐在席上。 宫梦弼焚了香,就坐到主位上,向一旁的施婆婆道谢:“倒是麻烦您带着小辈来帮我了。” 小胖狐就窝在施婆婆脚边,看着垫子上的肥鸡流口水。 施婆婆道:“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本家。” 林子里,蜃气珠遮掩的师兄弟二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是惊讶又是忧虑。 山魈师兄看着施婆婆,悄声道:“看到那个老太太了吗,是八品狐妖。” 狐狸师弟着急道:“那不是和师兄同为一品,这可怎么办?” 山魈师兄道:“八品而已,不足为虑,你保护好自己就可以。” 狐狸师弟忧心忡忡:“怎么办,我们要直接杀进去吗?” 山魈师兄敲了敲他的脑袋:“瞎说什么?当然是混进去打探打探,不要错杀了。” 第二十七章、呆瓜小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师兄弟正准备现身去讨杯酒喝,却忽然听到银铃一般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三个倩影在林中若隐若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影。 “人味!”夜叉鬼忽然叫了一声,朝林中看去。 美人岭的三姐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带着一阵香风,叫夜叉鬼连打了几个喷嚏。 宫梦弼叫夜叉鬼换了个座,换到上风口才好了。 几个妖怪直勾勾地盯着美人岭三姐妹,三姐妹无奈让开身子,从她们身后钻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丝绸的衣衫,戴着金丝编制的发冠,看起来十分娇贵。 但这少年眼睛里却是木的,见不到神光,分明是俊秀的小公子,却长着一双瞎子一样的眼睛。 “狐狸!” 那少年一见宫梦弼,便叫了一声,举着手朝宫梦弼扑了过去。 琼芳实在看不下去,袖子一卷,便有一条紫色的绸带飞出,把这少年的嘴捂住,腰缠住,吊在一边的树枝上。 宫梦弼无奈摇了摇头:“琼芳姑娘,你这可是给我送了个大礼呀。只是这傻小子吃不得玩不得,到叫我有些棘手了。” 远处,那狐狸师弟惊了一下,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所以摇了摇山魈师兄:“他们不会是要把人吊起来吃掉吧?” 山魈师兄也听不真切,但瞧着这里虽然妖气混着鬼气,但却别有一番仙气,倒不太像是食人的妖魔。 “走,我们直接过去。” 山魈师兄领着狐狸师弟直接露了面,朝受月楼走来。 “咦?”宫梦弼和施婆婆都有些疑惑。 宫梦弼问道:“二位从何而来?怎么到了我这?” 山魈师兄和狐狸师弟与宫梦弼面对面才心里一跳,面前这狐妖容貌昳丽,一双碧眼似乎是不见底的深渊,能把人魂魄都吸进去。 背后一条柔顺的赤色尾巴流淌着银辉,似乎是明月所钟。 狐狸师弟有些害怕,往山魈师兄背后缩了缩。 山魈师兄毕竟有八品修行,并没有被宫梦弼惑住心神,作揖道:“我是外地来的山怪,因为家里被一伙强人占了,不得不来龙盘山碰碰运气。这是我的小弟灰狐狸。” 山魈把狐狸师弟的脖颈捏住抓出来放在身前,这尖尖脸的灰狐狸便作了作揖:“我们在山下瞧见了各位前辈往山上来,便也跟了上来,不想是前辈在设宴,打搅了。” 宫梦弼的碧眼里闪烁着一丝似笑非笑,旋即隐没在瞳孔中。 他邀请道:“既然来了,便是有缘,请一起入座喝一杯吧。” 他那脚尖踢了踢流口水的小胖狐:“去,再铺一张席。” 小胖狐艰难把目光从烧鸡身上收回来,一溜烟去帮山魈和灰狐狸安置席位。 安置好了,又跑过来,摇着宫梦弼的腿:“能不能吃了,能不能吃了?” 施婆婆把它抱在怀里,弹了弹他的脑瓜壳。 宫梦弼还没有忘记正事,对着美人岭的三位姐妹问道:“三位姑娘,这傻小子是什么来路?” 被吊在树上的傻小子摇摆得像一条蠕虫,但也不知道怕,反而好似乐在其中。 琼芳只觉得头痛,只好由芷若代为解释:“白日里有一伙人来美人岭赏桃花,带着这呆瓜在桃林里乱走,临走的时候却把他一个人丢在山里。” “我们姐妹晚上出来的时候,这呆瓜正趴在树下睡觉,睡醒了就跟着叫姐姐,叫饿,我们也没有办法。把他一个人留在美人岭恐被狼叼走,就只好带到这来请大家想想法子。再不济先喂他一口饭吃,免得饿死在我那。” 众所周知,鬼是不吃饭的,所以美人岭没什么能吃的。 夜叉鬼“哼”了一声:“交给我吧,我明日把他扔到山下的乡里,总不能叫他留在这里。” 宫梦弼招了招手,那呆瓜就从树上落下来,一个没站稳,躺倒在地上。 宫梦弼看他在地上拱来拱去,更像个虫子了。 琼芳收回绸带,那呆瓜终于解脱了束缚,在地上瘫成大字:“饿了,小齐饿了。” 宫梦弼在小胖狐心痛的目光里拿走了一盘烧鸡,放到那傻小子的面前:“饿了就吃吧。” 呆瓜翻了身站了起来,捧着盘子跟在宫梦弼后面,看着他的尾巴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宫梦弼把他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上,看着他斯斯文文地吃鸡,仔细观察着他,轻易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呆瓜丢了一魂一魄,神志不清,如同幼儿。”宫梦弼道:“看着穿着举止,家中也不会贫穷。如芷若姑娘所言,那就是被人故意遗弃的。” 夜叉鬼道:“那就不好办了,自己不能生活,丢进人堆里也是要死的。” 这时节,多的是人连自己都喂不饱,更不提养一个傻子了。连他自己的亲人都不要他,别人如何能要他? 宫梦弼道:“我来想想办法,再不济总能给他求一条活路。” 呆瓜小齐吃得香,也没有闹腾。 宫梦弼便准备开宴,忽地朝林子里叫道:“金蟾,别看了,都在等你呢。” 金蟾气恼被他叫破行藏,但还是气鼓鼓的走了过来。 他瞪了宫梦弼一眼,道:“你到无还峰才一个月,就开始大肆宴饮,我倒要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宫梦弼已经摸准了金蟾的路数。 他给金蟾送请柬,金蟾理都不理,他就把请柬放在镜潭边上了。 但周围同道都来赴宴,就他不来,岂不是在众人心中落了个坏名声? 因此金蟾一定是要来的,便是来看看宫梦弼是不是要谋害他,也是要来的。 宫梦弼不跟他犟这个,笑了一声,举起酒杯:“今日是我受月楼开府之宴,我初来乍到,往后还需各位同道多多关照。” “请了。” 宫梦弼饮尽一杯酒,在座的各位妖鬼、变成妖怪的修士、呆瓜小齐,乃至小胖狐都举起酒杯,同宫梦弼共饮。 金蟾本来不想喝,但雀仙在一边戳他的屁股,罔象红玉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就勉强端起酒杯,也浅饮了一杯。 这杯中酒是月露,寒则寒矣,却是凝神聚气的宝贝。宫梦弼开府之宴,也舍得下本,放的月露着实是足量的。 就瞧着场中人鬼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然后彼此相视一笑,气氛就热络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弄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呆瓜小齐好像又得到了好玩的东西,捧着酒杯轻轻抿着,每抿一口酒凉得一个哆嗦,他却乐此不疲。 他好像对什么都有旺盛的好奇心,也不害怕。 小胖狐则是专心对付起眼前的烧鸡酱鸭,吃得爪子上、嘴上都是油亮亮的。 众人或吃或喝,又闲聊起修行日常。 施婆婆一直都笑眯眯的,对这样热闹的景象很是满意。 其实清修是一件苦事,摒弃了世俗的享乐,专心于道气的磨炼。 能够经受住寂寞,就是很了不得的人。 美人岭的三姐妹不能吃肉,只嗅一嗅香气。 小胖狐见她们不吃,就偷偷跑过去揪了一个鸡腿放在嘴里。 一口咬下去,便只觉得吃到了香灰、泥土,嚼起来似乎是肉,但吃在嘴里,却都是沉腐的气息。 小胖狐连忙呸呸呸吐了出来,一声干呕,差点连吃进去的肉都呕出来。 芷若毫不犹豫大笑出来,笑得香肩耸立,如同桃花乱颤。 佳英揪着小胖狐的脖子,给它喂了一口酒漱口,取笑道:“还敢来偷吃吗?” 小胖狐打了个寒战,连滚带爬地缩在施婆婆身后,羞得不敢见人。 施婆婆敲了敲小胖狐的脑袋:“贪吃鬼,迟早要吃大苦头。” “这三位道友是阴体,你怎么敢去偷吃?” 小胖狐这才知道,原来鬼魂吃过的东西是这个味道。 原来坟地里的祭品真的不能偷吃。 这倒是一个小插曲了。 只是吃吃喝喝,未免有些无聊。 芷若提议道:“左近道友也难得聚一聚,不如来玩个游戏吧。” 雀仙来了精神:“什么游戏?” 芷若沉吟道:“行酒令如何?” 雀仙立刻摇了摇头:“我不识字的,哪里会什么行酒令?” “那投壶如何?”芷若又提议道。 雀仙道:“那你就是把壶放在受月楼楼顶我也百发百中哩。” 佳英捂嘴偷笑:“二姐,你那都是深闺之中打发时间的玩意,如今就不太适用了。” 芷若转过这个弯,一时间竟不知是哭是笑,心中难免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佳英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连忙道:“我看不如就掣签弄法吧,抽到谁谁就来弄个法术,不求什么大动静,但是要好看、好玩。” 芷若向来是喜欢玩乐的,被佳英带过思绪,笑道:“这个法子好,玩不玩?” 宴饮道酣畅处,有什么不好的? 宫梦弼道:“好,我来做签壶。” 他折了松枝为壶,从雀仙送的几株翠竹上摘下叶片作签,在签上做好标记。 “签壶做好了,谁来抽?” 芷若就自告奋勇先来抽,自签筒中抽出一枚竹叶,笑道:“我抽中了夜叉鬼!” 夜叉鬼正两个手指捏着酒杯喝酒,以他的体格来说,这些酒杯餐盘就显得有些小巧了。 听到芷若说话,他站起来看了一眼,见确实是他,也不含糊,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提着钢叉跳到场中。 他这样大的身躯,落地之时却仿佛鹅毛一般,没有溅起半点尘埃。 “小圣庙夜叉鬼,自名向谦,献丑了。” 夜叉鬼会的法术不多,具有观赏性的更是一个也无,便献上一段剑舞,因为持着钢叉,或许称之为钢叉舞也很合适。 这样庞大的身躯,庞大的气力,挥舞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钢叉,本该是横扫一切,如同飓风。 但在向谦的手中,却好似不是一柄杀人的利器,而是一朵盛开的花。 他的力气大,速度快,钢叉如同飞花一般乱舞。 但他的动作轻,转折柔,动静之间,颇有金刚曼舞的妙像。 那山魈师兄只见夜叉鬼动作似缓实急,刚柔并济,是力与美兼具的高深武艺。 不由得连连赞叹,看得狐狸师弟心中颇为不安:“师兄,这夜叉鬼看起来很厉害。” 山魈师兄悄声道:“这等武艺,若是在人间,也是个大大的高手了。” 事实上只论武艺,便是在仙人、妖怪当中,向谦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 一舞毕,向谦又跃回席上。 宫梦弼端起酒杯:“好舞,好武!向道友,请了。” 不仅仅是宫梦弼,这样的武艺,见得场中人人心折,纷纷前来敬酒、夸赞。 向谦伸出大手挠了挠头,有些无措。 宫梦弼看出他的不自在,将签筒递到夜叉鬼面前,道:“向谦,来抽一个。” 向谦便伸出两根粗粗的指头捏住一枚竹叶,提出来一看:“是雀仙。” 雀仙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化为翅膀飞了起来,落在场中,翅膀又变回双臂:“我在竹岭,是雀鸟成精,自名文修。” 文修穿着青袍,外罩锦衣,有几分天真可爱。他抖抖身子,就从袖袍里抖落数十根细长的羽毛,好似羽毛,又好似竹叶,化作一只只或翠或蓝、或红或白的鸟雀。 拖着长长的尾羽,五光十色的飞鸟鸣叫着,盘绕着众人飞了一圈,最后又飞回到文修的袍子里,不知道被他藏在了何处。 “好!”宫梦弼叫了声好,给文修捧场。 文修有些害羞,伸手从宫梦弼的签筒中抽来一枚竹叶:“是山魈。” 文修将竹叶递给山魈看,果见竹叶上浅浅纹着山魈的形象。 灰狐狸师弟嘴里念叨着:“要死了要死了,要被发现了。” 平时以蜃气珠遮掩还能从外表骗过,可一旦要弄法,那就不是蜃气珠能遮得住的了。 妖怪的气息和人的气息是不太一样的,一动手就要被戳破幻象。 山魈师兄还算镇定,被这木棒走到场中,道:“我是……” 他略一停顿,还是说出了名字:“在下蒙化,不善法术,谨以此作剑舞。” 灰狐狸心道:“他怎么把真名说出来了。” 又松了一口气:“剑舞,还好不是法术。” 山魈摘下背上的木棍,这本是一个剑匣,颇有些分量。 山魈舞动木棍,是蒙化舞动剑匣。 剑匣虽重,但其中的剑通灵,拿在手中,便称心如意。 木棍在山魈手中举重若轻,棍影如同游龙,来势如风,去势如电。 蒙化师兄是剑术高手,即便是剑匣,在他手中也如同翩然舞动的龙影,能看到其中飞龙潜藏、起势、神游的影子。 灰狐狸看得入神,一双小手都要拍烂了。 他只知道师兄是剑仙,剑匣中孕养着一柄通灵仙剑,杀人只需飞剑一出,便可百里之外取人首级。 但从来不知道师兄原来武艺也不低,仅仅是以匣为剑,便有极其高妙的手段。 宫梦弼更是目中异彩连连,舞的是手中剑匣,也是心头剑法。 宫梦弼只略窥其中如同神龙的恢弘气象,就明了蒙化绝非寻常修行人。 第二十九章、且饮且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蒙化的剑舞尚不及夜叉鬼作金刚舞美妙。 夜叉鬼的舞,是高深的武艺带来的行云流水和刚柔并济。 但蒙化的剑舞却又远比夜叉鬼更加有威势。 他的棍影如同飞龙一般,神出鬼没,有可怕的气象随身。 场中诸妖、鬼甚至看到了一条凶恶的黑龙缠绕着这高大丑陋的山魈,随着棍影张牙舞爪。 一时间,几个道行不高的小狐狸都吓得躲了起来。 蒙化最后收势,那黑龙咆哮一声,又化作漆黑的木棍落在他的背后。 “好!”灰狐狸欢快的鼓着掌。 宫梦弼也笑道:“好剑法,如同龙游太虚。” “蒙道友,你来抽下一个吧。” 蒙化走上前去,凶恶的山魈同容貌昳丽的狐仙对面而立,那狐狸的碧眼中如渊似海。 蒙化心中凛然,不动声色的抽出一枚竹叶。 竹叶上是灰狐狸的模样。 蒙化看向宫梦弼,宫梦弼只含笑与他对视着,蒙化便移开了眼睛:“抽到了我兄弟。” 众人的目光看向灰狐狸。 被这些妖怪、鬼物盯上,灰狐狸心里一激灵,勉强道:“小弟修行尚浅,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法术,见笑了,见笑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颇有些意味深长。 但他却没有揪住此事不放,反而任由灰狐狸蒙混过去,道:“那就自罚一杯吧。” 灰狐狸心中松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清冽的月露混着黄酒的微香,才下肚,便觉浑身清凉。 灰狐狸打了个摆子,却觉得神清气爽:“抱歉了。” 宫梦弼将签筒继续往前递,道:“那请蒙道友再抽一个。” 蒙化见灰狐狸蒙混过关,便再次伸手自签筒中抽出来一个竹叶:“咦……你还在签筒中放了这傻子的签?” 宫梦弼道:“列席为客,怎么能不带他玩?” 蒙化看向呆瓜小齐,小齐就知道是在说他,连忙着急道:“为什么不带我玩?” 宫梦弼笑道:“正是要带你玩,现在到你啦。” 小齐拍着手掌道:“好,好。怎么玩?” 宫梦弼道:“你会什么?” 小齐道:“我会唱歌!” 宫梦弼就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小齐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便好似变了一个人。 目光沉静,身姿挺拔,玉面俊秀,倒好似一个小郎君。 这人若不是傻子,其实是本该如此姿态。 呆瓜不呆了,就开口唱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 是山鬼歌,祭祀山鬼的神乐、巫谣。 倒是没有比这个更应时应景的了。 少年人声音清脆,泠然动听。 一曲唱完,小齐又从小郎君变成了大呆瓜,只是神色恹恹,眼中含泪。 芷若通晓音律,不由对这呆瓜大为改观,把他拉到姐妹中间坐下,细细询问了起来。 宫梦弼又从签筒中抽出来一枚竹叶:“是金蟾。” 金蟾猛地站起,正要把杯子甩在宫梦弼的脚下,高呼“我才不玩!” 但他一站起来,就听到身边“啪啪啪”地鼓掌声。 罔象这个穿着黑衣,长得也黑黢黢,只有一双眼睛红玉一般的小朋友期盼地看着金蟾,为他抚掌鼓舞。 金蟾一低头,看这黑小子还没有自己的腰高,举起来的酒杯又慢慢收了回去。 雀仙在一边吹风道:“罔象,金蟾可厉害了,能引动天上的月光,把深潭都冰封起来。” 罔象更加期待,望着金蟾,希望他能施展神通。 金蟾暗道:“看在小孩子的面上。” “无还峰镜潭,元曜,弄区区小术,以此为娱。” 金蟾将酒杯倾倒,杯中是月露,本就凝聚着月华。 此时倒出,便仿佛倾泻出一缕月光,悬于空中,如同水银、如同雾露。 一杯月露如同银纱一般当空飞舞,凝而不散,随风飘摇。 月光落在月露上,好似每一粒水珠都泛着月光。 一时间分不清空中飘荡的是雾气,是月光,还是飞雪。 这一杯月露飞上天去,好似能把天空都遮住。 此时美景,让人心折。 罔象看得眸中发亮,他看向金蟾,反倒把金蟾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金蟾将酒杯一旋,这雾露如同归巢一般,在杯中又汇聚成一杯酒。 宫梦弼赞道:“好法术。” 金蟾此时倒也不同他呛声,一言不发地从宫梦弼手中的签筒中抽出一枚竹叶,递给身边的罔象,道:“该你了。” 罔象就慢吞吞站了出来,道:“玉带河浮罗,献丑了。” 罔象合十双手,在胸前顿住,而后闭上眼睛。 似有无形的波浪从以他为中心翻涌,而后所有人的酒杯都开始颤动。 杯中酒水化作一条条摇头摆尾的小鱼跃在空中,尾鳍摆动,就在空中游弋了起来。 小胖狐“哇”了一声,跳起来咬住一条小鱼,一口吞下,然后被寒意激得一个哆嗦。 倒也不是鱼味,还是月露酒的味道。 鱼在空中游来游去,就颇有玄奇和闲趣。 罔象松开手,这些鱼儿又化作酒水,落进了酒杯中。 宫梦弼夸奖道:“浮罗质慧其中,有一双妙手。” 罔象便笑了起来。 签筒中只剩下两枚竹叶,便不需罔象再抽了。 宫梦弼将两枚竹叶取出来,一枚是三姐妹的,一枚是宫梦弼自己的。 施婆婆德高望重,倒不好叫她弄法作玩。 宫梦弼笑问道:“三位姑娘,是你们先,还是我先?” 琼芳坐直了身体,道:“你是主人,还是让我们先来吧。” 姐妹三人向来一起行动,若是投壶倒是可以各玩各的,如今弄法,却是三个人一起才好。 琼芳拿起筷子,在面前的酒杯、酒壶、瓷碗、瓷碟上敲了一阵,听过音色,便道:“来。” 琼芳敲箸为乐,芷若和而歌,佳英和而舞。 三姐妹都是倩鬼,乐也撩人、歌也撩人、舞也撩人。 紫衣、粉丝、黄衣交错,绸带携着香风乱舞,玉手摆弄桃花飞散。 佳人天成媚态,此刻,就有一种青坟荒冢的凄清姿态。 鲜活的佳人与幽深的鬼气相交错,却也是一种别样的美丽。 宫梦弼也不等她们表演完,托起面前一个小香炉,轻轻吹起一口气。 香气随风飘逸,而后眼前的古木幽深就不见了。 是琉璃瓦,白玉宫。虚空澈亮,桂子飘香。 不在无还峰,身在月宫中。 琼芳、芷若、佳英轻易就融入了宫梦弼的幻境,好似月中女娥。 那阴森鬼气也化作月中寒气,风来风往,吹得千花万花都散去,独留这三仙子鼓乐歌舞,在夜色中缥缥缈缈,叫人心旌动摇。 第三十章、隐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美人岭的三姐妹弄的是法,也是才情。 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的时候,山魈师兄蒙化和灰狐狸师弟之间,却好似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开始两人还一无所觉,等到多出来的那个人自斟自酌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主位上的那个狐仙不知何时坐在了两人中间。 蓬松的大尾巴绕在身前,狐仙昳丽又慑人的脸带着些许妖气,他朝灰狐狸师弟看了一眼,碧绿的眼眸似乎泛着幽幽的冷光。 灰狐狸吓得打翻了酒杯,歪倒在一边,连滚带爬躲到一边。 等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只好小心翼翼又坐回去。 “宫道友怎么坐到这里来了?”灰狐狸师弟小心翼翼的问道。 宫梦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反而说道:“我在无还峰开辟洞府,原本只是宴请比邻道友,却不想二位远方来客,让我蓬荜生辉。” 山魈浑身黑毛、面容丑陋,形似猿猴,利爪大足。 但宫梦弼只是看着他,好似不觉得丑陋,但更像是窥破了伪装。 “二位仙友法驾光临,我不胜欢喜,便想着与二位多聊聊。” 灰狐狸心中一悸,强笑道:“我们不过是被人赶出家门的小妖……” 宫梦弼转过头看向他,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蒙化叹了一口气,知道已经被宫梦弼窥破了的伪装,道:“我二人并没有恶意,只是机缘巧合,见妖鬼聚集,便想探个究竟。” 宫梦弼理解。 世道如此,历来弱肉强食。普通人掌握了武力就可以鱼肉乡里,而比普通人更厉害的妖怪,也倾向于鱼肉众生。 有些正义感的修行人看到妖怪聚集是难免要生出警惕的。 宫梦弼就笑着问道:“那探的如何了?” 蒙化看了看席上坐着的大块头、小不了,场中歌舞娱志的女鬼,道:“是少有的太平乡。” 宫梦弼看着,眼中露着柔和的光:“初来之时,我也很意外。但见了施婆婆之后,我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了。” 宫梦弼看向笑眯眯的施婆婆,施婆婆似有所觉,朝他看了回来,报以微笑。 蒙化也看见了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道:“施婆婆一定是大德之人。” 大德,不一定谈得上。 只是施婆婆自己立在此处,就渐渐吸引了一批质性相近的人罢了。 龙盘山的东隅,几乎没有设么争斗,也没有什么恶妖恶鬼。 施婆婆德高望众,不仅仅是因为她有八品的修行,精通卜算之法。 而是因为这些妖精鬼怪,或多或少都受过施婆婆一点恩惠。 宫梦弼没有评价蒙化所说的大德,因为施婆婆并不是那种为天下开太平的伟大志向的人,她只是在入云峰出云洞清修,提携提携后辈,也思念着故人。 宫梦弼自报家门:“在下宫梦弼,泰山娘娘座下天狐院弟子,不知二位仙友来自何处?” 自报家门的好处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那灰狐狸惊讶道:“原来是天狐院的狐仙,早知如此,我就不用这么担忧了。” 这就是有根底的好处,天狐院固然只是一些狐狸,但有泰山娘娘的灵应在,就可以背书,可以被信任。 蒙化道:“我叫蒙化,这是我师弟温孟纯。” “我二人师从火龙真人,乃隐龙派弟子。” “隐龙派。”宫梦弼口中咀嚼着,想起天狐院中学法时博士曾言,隐龙派人丁不旺,但乃是得了天府授法的正道,源于文始真人道统。 宫梦弼笑道:“如此说来,难怪蒙道兄的剑舞中有飞龙之相,原来这就是太上化龙的妙法。” 蒙化不意这狐仙竟有这样的见识,能说出隐龙派的道法。 所谓大道如龙,隐龙派所修,便是太上化龙之法。 这就有的聊了。 蒙化谦然道:“我不过会一点剑术,太上化龙,我还差得远呢。” 蒙化自幼随火龙真人走南闯北,降妖伏魔,见多识广。 从他的话语中,宫梦弼获得了很多信息。 比如皇帝年纪大了,生了长生欲念,参禅问道,在上京建起了弘法楼,供奉佛道修士,意图修行长生。 比如火龙真人此刻在镇山同元明先生于禹井炼丹,借助井中孽龙熬炼一味奇药。 宫梦弼很少有了解这些信息的渠道,因此觉得很有意思。 蒙化也觉得很有意思。 他见过不少妖怪,哪怕是异类成仙,都没有宫梦弼这样说话这么有意思的。 温孟纯在一边听着,竟也生出:“这狐仙真是不凡的念头。” 美人岭的三位姐妹歌舞很快止歇,但让温孟纯和蒙化感到意外的是,竟还有一个宫梦弼坐在主位上,主持者这一场夜宴。 如果主位上真身,那面前的是什么? 如果面前的是真身,那主位上的竟无人发觉不对劲。 温孟纯吞了一口唾沫:“好高明的幻术。” 温孟纯无力分辨哪个是真身,就连蒙化也没有看出来。 甚至没有人发现他们中间多了一个狐仙。 场中的观众为美人岭三姐妹的表演欢呼,躲在后面的小狐狸也十分喜欢。 佳英十分大方的接受了赞叹,又道:“虽然宫道友以幻术相称,但如今你是主位,怎可以我们为主?不知宫道友可还有什么妙法吗?” 宫梦弼道:“妙法谈不上,只是还有一个祭月的把戏。” 宫梦弼转过头来,张开双臂,法力如同烟霞一般落在受月楼上。 受月楼上铭刻的狐文一时间都亮了起来,一只只又白色烟气构成的狐狸虚影在受月楼上隐现。 太阴幻神符在宫梦弼灵台亮起,宫梦弼面向上弦之月,双手并拢,合成法印,俯首拜倒。 月华如瀑,倾泻着无穷的光辉。 众人眼中,只见明月落下,如轮如珠,大放光明。 雀仙文修激动地跳了起来:“狐祭月,是狐祭月!” 就连金蟾也无法抑制地看向那巨大的月亮,仿佛已经化身其间。 蒙化与温孟纯瞪大了双眼,为此心神动摇。 是月中狐,是月中仙。 这场夜宴,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是人是妖是鬼,都为此神倾。 第三十一章、铜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场欢宴,终是离别。 施婆婆见不得这样曲终人散,人走茶凉的景象,反而是最先离开的。 小胖狐亦步亦趋的跟在施婆婆身后,在小胖狐后面,又跟着一个个小狐狸,只是法力低微,还不成气象。 狐狸列队离去,夜叉鬼随后告辞。 夜叉鬼素来睡得早,如今天都快亮了,已经打破了他规律的作息。因此他走得很快,踏风踏叶,迅疾如电,转瞬就看不见了。 美人岭的三姐妹拎着已经困得睁不开的呆瓜过来,叹息道:“我们连蒙带猜,也算是问了个大概。” 呆瓜小齐是被养在乡下,由乳娘教养的。那山鬼歌也是乳娘带他的时候教他唱的。 去岁呆瓜的父亲去世,兄长继承了家业,便缩减了他的开支。 乳娘想给他弄点好的也不容易,身子本就不好,上个月染了风寒也去了,就没有能贴心照顾他的了。 直到昨日,呆瓜才被兄长和嫂嫂收拾干净,换上新衣服,带出来赏花。 赏花的时候一起来,走得时候却把这呆瓜落下。 宫梦弼听着三姐妹一言一语将事情推测个大概,又见她们为难,道:“先寄养在我这里吧,我看看能不能把他魂魄召回来,若是召不回来,也给他安排个去处。” 宫梦弼是有地方安置这呆瓜的,山上不好养人,送去沈家倒是个法子。 把他留下,是因为这离魂症着实有趣且蹊跷。 宫梦弼喜欢麻烦事,往往麻烦事代表着更深的缘分。 从祈愿树的响应来看,这一次当不会空手而归。 天色将明,三姐妹是无法久留,也化作香烟一缕,往美人岭去了。 剩下金蟾自然是对他不假辞色。 罔象看了一眼金蟾,又看了一眼宫梦弼。 宫梦弼对他眨了眨眼,又对雀仙眨了眨眼。 雀仙便拉着罔象的手跟在金蟾身后,“元曜,走走走,去你的镜潭玩呀。” 金蟾狐疑地看着雀仙:“你怎么忽然想去我那玩?” 文修举起罔象的手:“浮罗喜欢水,作为新朋友,你不该带我们一起去吗?” 金蟾冷笑道:“谁是你朋友,你跟那狐狸是一伙的。” 罔象顿时失落的低下头,整个人都要缩成一团。 文修不满道:“我好歹还帮过你,怎么就不是朋友。” 金蟾朝前走去,不耐烦道:“你长了翅膀,你硬要来我还能挡着你不成?” “略略略,”文修无声的对着金蟾的背影吐舌头,然后笑嘻嘻拉着罔象的手跟了上去。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已经睡死的呆瓜和蒙化、温孟纯师兄弟了。 宫梦弼已经借着幻术同他们聊了大半夜,两人走上前来,身边的狐仙才消失不见,只留下主位上的宫梦弼。 宫梦弼邀请道:“二位仙友,我恨未能与你们早相逢,不如在我这多住几日,也好让尽一尽地主之谊?” 蒙化婉拒道:“师命在身,不能久留,来日相会我们再聚。” 温孟纯看了蒙化一眼,又收回目光。 宫梦弼笑了一声,虽然很想同他们结良缘,但这样场景下,做得越多反而越叫人警惕了。 也不强留,只作可惜:“来日再会,便是你请我喝酒了。” “好!”蒙化答应了。 宫梦弼又道:“既然如此,能否露出真容,来日也好相认。” 蒙化看向温孟纯,温孟纯便将蜃气珠取出,笼罩着二人的蜃气归于宝珠,露出这高大威猛的师兄和娃娃脸的师弟。 宫梦弼仔仔细细看着,道:“我记着了。” 他送两人出了古林,道:“再会了。” 山风猎猎,两人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在草木之中。 离开了无还峰,温孟纯才笑道:“师兄,原来你也会说谎啊。” 蒙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我不会说谎吗?” 温孟纯问道:“那个狐仙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蒙化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所以敬而远之。” 面对自己不了解的人,这是个有效的应对方法。 宫梦弼倒是很能理解蒙化心中的忌惮,所以轻易就放他走了。 结缘修行是个很玄乎的事情,强求不得。而宫梦弼是个海王,也不在意两条暂时脱钩的鱼。 受月楼恢复了静谧。 宫梦弼甚至有闲情爬上楼顶欣赏日出,看着火红的太阳跃出云海,那是怒放喷薄的生命力。 呆瓜小齐睡得很死。 宫梦弼拎着他的衣服,把他拽上了顶楼,在泰山娘娘神牌下做法。 呆瓜缺少了一魂一魄,脑子里缺根弦,心智如同幼童。 他保有了孩童的天真好奇,这是乳娘用耐心和爱呵护出来的。 宫梦弼封上门窗,燃香为助,将整个受月楼封闭成静室。 呆瓜小齐睡得越发沉寂,香气钻进他的胸腔肺腑,滋养着他的魂魄。 宫梦弼坐在小齐的身边,赤色的大尾巴伸展着,将小齐卷了进去。 是幻?还是梦? 眼前是一片高耸的殿宇,泛着赤金与紫铜的光泽。 小齐神色恍惚,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小齐,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娘娘送灵果?” 小齐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蛇女在对他说话。 蛇女上半身着白色纱衣,下半身是一条蛇尾,鳞片纯白如雪。 她生得十分美丽,头发拢在顶上,垂下一缕在鬓边,分外撩人。 小齐竟好似也没有觉得奇怪。 他手中端着一盘朱果,蛇尾游动着,朝那铜宫中游去。 铜宫是热的。 黄铜的地面,紫铜的宫墙,赤金的瓦片都带着火气一般,让小齐觉得有些不适。 这条路他已经很熟悉了。 他游进宫中,宫门大敞着,宫内垂下千万条铜锁链,如同垂下千万条铜蛇。 这些铜锁链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张蠕动的锁链莲台。 莲台之中,一个穿着黑色纱衣,露出修长玉腿的美妇人斜倚着,一只手撑着美丽的脸,一只手伸出纤纤玉指,在锁链上轻轻滑动着,似有万种风情。 小齐端着果盘穿梭过铜锁丛林,来到这美妇人的面前,将果盘放在她面前。 两条铜锁链编织着,将果盘托在其中。 美妇人将那抚摸锁链的玉指抬起,抚摸在小齐的脸上,托起他的下巴,令他与自己对视。 美妇人的眼睛是无限的柔软和温情。 “小齐?” 小齐疑惑地看着美妇人:“娘娘?” “没什么。”美妇人目中闪过淡淡的疑惑,而后便收回手指,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第三十二章、狐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受月楼。 宫梦弼猛地收回尾巴,将小齐推到一旁,心跳如同擂鼓一般,脸色也有几分发白。 仿佛被绝世猛兽惊吓的野狐一般,险些失去自控力。 好在泰山娘娘的神牌灵应依旧,受月楼中的香气依旧。 除了眼中看到的长条状物事会像蛇一样一样扭曲,耳中不时蛇吐信的嘶嘶声,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影响。 宫梦弼定了定心神,借助泰山娘娘的灵应将那美妇人的形象镇压起来。 宫梦弼也没有想到,附身在小齐身上,借助魂魄之间的联系去感应小齐另外一魂一魄会见到这样的光景。 那紫铜宫便如同蛇窟一般,其中的美妇人更是远超宫梦弼所能应付的大妖,仅仅是看一看,就已经被她的妖气侵蚀。 若非他见机得快,看到那美妇人的一瞬就断开感应,只怕要被那美妇人发现蹊跷。 “感恩泰山娘娘。”宫梦弼心知肚明,没有泰山娘娘的灵应隔绝,一定会留下痕迹。 这被人顺着网线摸过来的可怕经历,宫梦弼也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看着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小齐,宫梦弼感叹:“呆瓜啊呆瓜,你这一魂一魄是要不回来了。” 若是小齐的魂魄是因为意外离体,多半是依附在其他的物事上,又或者受地气或其他气机的影响被困在某处,那自然还能以招魂之术招来。 但若是被人夺走,那就得看是什么对手,好不好说话,能否开解怨尤,放他一条生路,又或者看能不能打得过,抢不抢的回来。 小齐的魂魄落在那美妇人手中,宫梦弼是没有这个本事要回来了。 且小齐的魂魄如今已经化为青蛇,修成蛇妖,这种情况下,便没有美妇人,也休想凭借招魂术招来。 “人生而有缺,但缺成你这样的,也实在是少见了。有生之年,不知你可能完满。” 宫梦弼为小齐惋惜,同时也有些头疼。 祈愿树的响应果然没错,他确实没有空手而归。只是财宝过于压手,他现在还接不住而已。 这是砸手里了。 救治不了这呆瓜,又不能贸然把这呆瓜放走。 这呆瓜干系重大,宫梦弼能隔绝了那美妇人的感知,让她无法顺着魂魄之间的联系爬过来,却无法隔绝魂魄本身的吸引。 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有一丁点机会,蛇妖小齐都一定会与呆瓜小齐相见。 这是渴求圆满的本能。 把呆瓜放进沈家,要是出了什么变故,影响了他认定的工具人的成长,那就哭都来不及了。 这就是砸手里了。 宫梦弼在楼中踱着步,看了看呆瓜,又想了想那铜宫与美妇人。 他心里始终在意:“若是不弄明白,就这样干等着天命到来,实在不是什么妙事。” 拍了拍呆瓜的脸,把他拍醒过来。 “呆瓜,我要借你身体一用。” 小齐还没有清醒,睁着迷瞪的眼睛看着宫梦弼,嘴里含糊叫着:“狐狸。” 宫梦弼又问了一遍:“你如今没有生活的能力,天地二魂都在,命魂却不见了,不记事、不行事,我只有借你的身体,为你添入主魂,才能让你清醒过来。你借不借?” 这一问,便不是问这混沌的大脑,而是问那还游离着的天地二魂,身上六魄。 小齐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他看着宫梦弼,片刻之后,竟缓缓点了点头。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好。” 他做狐狸至今,并不随意附生人之体。 此前借紫英算一次,如今借小齐算另外一次。 宫梦弼朝小齐脸上吹了一口白气,白气顺着七窍进入小齐的体内,小齐便睁开眼睛苏醒了过来。 这与附身紫英之时又全然不同。 附身紫英是以宫梦弼为主,紫英其实是睡着的,什么也不会记得。 而附身小齐,则是他的命宫无主,需要一个性灵去主宰他的魂魄,让他能短暂成为完人。 即便宫梦弼入住的性灵并不能契合小齐的命数,但却可以让无主之宫运转起来,盘活死水。 所以眼前的小齐,并不能全然算作宫梦弼的化身,有相当一部分是他自己本身在活动。 小齐看着宫梦弼,又举目四顾,忽然落下泪来:“生年十六,如今才知完整。” 喟叹一声,小齐道:“我下山去了。” 宫梦弼将一个布囊递给他,小齐挂在腰上,便摇摇晃晃下山去了。 宫梦弼真身仍旧在受月楼中修行,驱除铜宫中美妇人对他的影响。 小齐,或可称狐心小齐一路下山。 无还峰从无人迹,高耸入云,于妖怪、鬼物来说,算不上阻碍,但对凡胎俗子来说,下山就不是一件易事了。 好在宫梦弼分化的性灵虽然携带不了多少法力,但总还有一些能用,加上通天法强化五感。 狐心小齐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凭借最少的力气走路,如何用最小的法力使草木让路。 即便如此,等他走出龙盘山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了。 狐心小齐只好去小圣庙中借宿。 夜叉鬼在小圣庙中发着轻微的鼾声,察觉到有人进来,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没想到竟是熟人:“你不是那呆瓜?” 狐心小齐笑了一声:“向谦,我如今可不算呆了。” 夜叉鬼伸过脖子来看,铜铃大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狐心小齐,恍然道:“是狐狸啊。” 狐心小齐道:“我要下山一趟,但天色太晚了,想在你这借宿一宿。” 夜叉鬼笑了一声:“你要去何处?我送你去便是。” 狐心小齐喜出望外:“那再好不过了,你送我去赵家庄吧。” 赵家庄与小圣乡交界,小齐原名赵思齐,只有乳母叫他小齐。 他如今就是要回赵家庄,去问问庄子里的老人,看能不能打听到当年旧事。 一般人命魂缺失,就该直接死去了。 小齐这样缺了命魂还能活下来的,绝非偶然。换言之,他这一魂一魄的缺失,也绝非偶然。 小齐从小被养在庄子里,父亲鲜少与他相见,但用度从无短缺。 如今他父亲去世了,可能知道真相的,就只有庄子里的老人了。 第三十三章、弄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夜叉鬼把狐心小齐捞在手中,携在腰上,纵身一跃,便踩着夜风而行。 夜叉鬼迅捷无比,穿梭在小圣乡之中。 他几乎是在踏风,只偶尔踏在房顶、树叶上,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他腰间夹着的狐心小齐感受到耳边风声呼呼吹过。 深夜之中,乡里一片宁静。 只偶尔有一两只看门犬看到空中跃过的夜叉鬼,但也不敢叫。 只等着夜叉鬼离开之后,才色厉内苒的叫出两声。 穿过小圣乡,东行之后便是赵家庄。 赵家庄六成人都姓赵,小齐家是其中富户,主要经营木雕、竹刻之类。 夜叉鬼将狐心小齐放在老宅门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狐心小齐拱手谢道:“改日请你喝酒。” 夜叉鬼摆摆手,就消失在夜色当中。 狐心小齐在老宅门口左看右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狐心小齐开始敲门。 “笃笃笃——” 敲门声在夜色中异常清晰,在老宅中回荡着。 “笃笃笃——” “笃笃笃——” 狐心小齐分明已经住手,但敲门声却在老宅中不断响起。 似乎是在大门,又似乎是在侧门,似乎是在客堂,又似乎是在房门。 老宅中住着小齐的叔公,还有一个伺候的小仆。 年迈的叔公被敲门声惊动,呼叫道:“阿明啊,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阿明正在睡在叔公房里的外间,早已经在瑟瑟发抖,闻言声音颤抖着回答:“好像是。” “笃笃笃——” 敲门声就在叔公的房间外响起。 阿明和房里的叔公顿时心里一跳。 两个人都沉默了,不敢出声。 好似无人作答,这敲门声又渐渐远去了。 “叔公?”阿明小声问道:“要去看看吗?” 叔公沉默了一瞬,道:“看看吧。” 阿明小心打开房门,露出一只眼睛朝外面看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送了一口气,道:“叔公,没人。” “笃笃笃——”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阿明一个哆嗦,只觉得小腹涨得厉害,让他生出一些尿意。 “叔公,敲门声是在大门口?” “笃笃笃——” 敲门声有些急促,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叔公披上衣服起来,点着了油灯,道:“去看看。” 阿明搀着叔公到了门口,问道:“谁呀?” 敲门声忽然停了。 阿明打开门栓,朝外面看了一眼,外面空无一声。 阿明只觉得脊背发寒,他看向叔公,叔公还算镇定。他就把门合上,道:“叔公,没人。” 叔公没有在说话,两人一起朝房间走去。 “嗒嗒嗒——” 阿明想要回头,被叔公阻止了,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要回头,直接回去睡觉。” 两人再次走动起来,但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嗒嗒嗒——” 两人回到房中,立刻把房门锁了起来,将还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也所在门外。 阿明钻进被窝里,把头缩进被子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叔公走到里间,把油灯摆在桌上,脱了衣服坐到床上。 “呼——” 油灯被吹灭了。 叔公手心和脊背都在冒汗。 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一点,房里并不算全然漆黑。 似乎有一个朦胧的影子站在床边,看着叔公。 叔公只装作没看到,钻进被窝里睡觉。 似乎很快就睡着了,但却感觉到身上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叔公睁开眼睛,道:“是小二子回来了吗?” 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 “呼——” 油灯忽然亮了起来,不是明黄的豆过,是青幽幽的,拉得很长的火苗。 灯光照亮了床边朦胧的影子。 是小齐。 唇红齿白,面如敷粉。 面如敷粉,白煞煞没有半点血色。唇红齿白,唇红好似血,齿白好似刀。 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如墨一般,泛着青光。 青幽幽的灯火照在小齐脸上,露出显出冰冷的青色。 “叔公,为什么要杀我?” 叔公抖了一下,他只感觉身上冷得厉害,没有知觉。 只感觉心里堵得厉害,好似灌了铅。 “不是我要害你,是你兄长。” “你父亲的家产留给你一半,但你是个傻子,你兄长怎么甘心?” 狐心小齐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叔公也想我死。” 叔公忽地哭了,落泪道:“别怨我,别怨我。我年纪大了,还要靠你哥哥养活。” “我本不想回来找你,但是我冷,我好冷。”狐心小齐看着叔公,问道:“叔公,我少了魂魄,阎王不肯收我,风吹得我好冷,我的魂魄去哪里了?” 叔公的脸色忽地发白了,他翻下床对着小齐磕起了头:“是我们赵家对不起你。” 狐心小齐低下头,惨白的面孔盯着叔公:“我的魂魄去哪里了?” 叔公猛地后退,想拉开和狐心小齐的距离,却撞在床上。 狐心小齐的脖子好像有无限长,不论叔公怎么想躲,都无法拉开同他的距离。 那青幽幽的瞳孔盯着叔公:“是你藏了我的魂魄吗?” 叔公崩溃了:“你的魂魄被你爹卖掉了!” 狐心小齐的头远离了叔公,落回到身上,冷冷地看着叔公。 叔公哪里还敢瞒着,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了一段故事出来。 小齐的爷爷曾是远近闻名的工匠,最擅长雕刻。 无论是竹雕还是木雕还是石雕,总能雕刻出十分神韵。 赵家以此发家,因此富有。 到了小齐的父亲这一辈,赵家的生意做得就更大了。赵家庄所有的雕刻生意,都是小齐的父亲在经营。 但小齐的爷爷去世之后,小齐父亲的手艺远没有爷爷那样神乎其神,赵家庄其他人更是相去甚远。 于是赵家的生意就渐渐衰败下去。 小齐的父亲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扭转局面。 有一次小齐的附近接到了一笔大生意,送了大批蛇神的雕刻前往交趾国交割。 交趾国中有交趾山,山中有蛇母庙。 听人说极为灵验,但有所求,必有所应。 小齐的父亲便祭拜蛇母,祈求生意兴隆,富贵不绝。 当夜,便有神蛇入梦,说蛇母看上了他的小儿子,如果他的小儿子可以侍奉蛇母,就满足他的愿望。 彼时还没有小齐,父亲只有一个儿子。 他便想着钻空子,答应了神蛇的请求,但并不准备再要孩子。 但谁知道他从交趾国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小齐的母亲已经大着肚子了。 他离开吴宁前往交趾的时候,夫人就已经有孕在身。 蛇母早已看穿一切,才是提出这样的请求。 小齐的父亲觉得蛇母是邪神,想要反悔,但早已经来不及。 小齐的母亲夜梦大蛇,从她腹中叼走了一个孩子。 等小齐生下来,小齐的父亲就发现他是个傻子。 赵家每年都会收到交趾国的订单,果然没有失去富贵。而小齐的身体还在,但魂魄早已被蛇母取走。 第三十四章、吃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生下一个痴呆的孩子,小齐的母亲忧思成疾。 得知自己的孩子是丈夫出卖给了邪神,小齐的母亲不知有几多怨恨。 孩子一日日长大,就一日日提醒着她、刺激着她。 这是他们之间永远解不开的症结,夫妻俩昔日恩爱,不断消磨,终于散尽。 她精神不好,没有熬多久就去了。 小齐的父亲心中的懊悔和仇恨蓄积着,但他既无法脱离交趾国的财富维持生意,也无法报复交趾国供奉的蛇母神,更无法把自己的孩子治好。 面对让人感到痛苦的东西,人倾向于逃避。 他把小齐送往乡下,由乳母教养长大,除了年关,从不见他。 只要看到小齐,就会刺痛他。 他是欠小齐的,赵家都是欠小齐的。 小齐的吃穿用度从不短缺,乳母是个善人,小齐在她手中,自小无忧无虑。 直到父亲和乳母先后去世,小齐的兄长才动了心思,把小齐扔到了荒郊野岭,任他自生自灭。 叔公是族中老人,小齐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小二子,我劝过他,但他不听啊。叔公老了,已经没用了。”叔公哀求道:“我会好好祭祀你的,你放过我。” 狐心小齐冷笑一声:“你是劝过他,还是觉得我本就魂魄不全,不如死了?” 叔公答不上来。 狐心小齐讥诮道:“赵家靠着出卖我的魂魄得富贵,如今我不再是赵家人了,你的富贵也到头了!且消受这最后的光景吧。” 油灯的火焰忽然暴涨,狐心小齐的笑声在火焰中传出来。 “火!” 叔公哀叫道,只见那冲天的蓝焰扑面而来,他的眼前只有一片冰冷的白光。 室内凭空生风,吹开门窗,灌进来幽深的夜色。 狐心小齐也消失在火焰当中。 “叔公!叔公!” 猛烈阴风掀开门钻出去,阿明知道二爷已经离开。 听到里间传来叔公痛苦的嚎叫,阿明鼓起勇气进去看了看。 叔公瘫在床边,捂着眼睛叫着:“火!烧死我了!烧死我了!” 阿明摇着叔公的身体,在他边儿叫道:“叔公!叔公!” 叔公正陷于火焰的幻境之中,直到天明,才冷汗涔涔的睡过去。 狐心小齐不过是小施惩戒,并没有对这年迈的老头子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这老头子后半生会不会被噩梦缠绕,那就不是狐心小齐关心的事情了。 赵家靠着他的魂魄换取富贵,相当于赵家的气数吞噬了他的命数。 如今父母亡故,兄弟阋墙,他的名字已经从赵家的族谱中销去。 又有宫梦弼分化性灵,运转了他的命宫,他散去的命数就会重新聚集回来。 靠着他的命数所得的财富,也会因为失去他的命数而消解。 赵家的富贵,到头了。 狐心小齐离开了老宅,倒也不急着回去。 赵家庄中有狐,夜叉鬼带着他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不仅仅因为宫梦弼的吴宁县狐会的司职,也是因为那狐的气息不纯,气机不敛,凡是有些修行的在身的人,都很难不察觉。 宫梦弼自入了仙籍,又得了封敕,被封为天狐院吴宁县狐会之后,在县城修行了些时日,又在龙盘山开辟洞府,算一算来,也有近两个月了。 他这新上任的狐会至今还没有到岗,也算是怠职了。 如今瞧见近前有个狐狸,若是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狐心小齐走去村尾,便瞧见一个土房,茅草为顶,黄泥为墙。 屋檐下挂着两盏熄灭的红灯笼。 狐心小齐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 那安静的房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过片刻,一个长相秀气,只穿着素色亵衣的妇人推开门走了出来。 这妇人头发披散,掩上了门扉,骂道:“哪里来的狐狸,大半夜扰人清梦,不知道赵家庄是我的地盘吗?” 狐心小齐看着她,便嗅见了她身上混杂的人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你这野狐,吃得这样荤,也不怕腻死。” 这妇人仔细打量着狐心小齐,见他细皮嫩肉,俊秀风流,又是一身雄狐的气息,便笑了一声,睡觉被打搅的气性都消了,伸手捂唇笑道:“我是吃惯了荤的,你吃素的哪里吃荤的妙处,我赵玉娘可有的是本事,有的是消遣。” 说着话,赵玉娘就上前来拉住狐心小齐的手,道:“你跟姐姐来,姐姐带你见见世面。” 说着,伸手朝狐心小齐身上摸来。 狐心小齐还不想这样就把童子身断送了,赵玉娘拉着他的手,他就顺势伸手扣在赵玉娘的腕上,轻轻一捏,赵玉娘便只觉得有一股异力从腕上把她锁住,让他动弹不得。 赵玉娘这才知道碰到了硬茬,叨扰道:“好郎君,你便是不喜欢,也不要伤人呀,我不过求个欢好,罪不至此。” 狐心小齐抬头看了看东边,天上已经开始泛白了。 他拿着赵玉娘的腕,把她推进房里,顺手把门关上。 房里不断简陋,打扫的还算干净,只是进屋之后,屋内便有一股令人意乱情迷的暖躁香气。 狐心小齐把手松开。 赵玉娘连忙后退,靠着墙边,道:“郎君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玩些花的?” 她边退边说,不知不觉已经靠到墙根,墙根下有一个小洞,那是她准备逃离的地方。 狐心小齐道:“别想着逃,你逃不掉的。我问你,你附身在这妇人身上与人欢好,她可同意么?” 赵玉娘身后窜出一只狐狸,往墙根下的小洞里钻去。 但这狐狸分明是施展了缩身术,却一头撞在洞口,痛得直打滚。 见缩身术不起效,这狐狸又往赵玉娘身上爬去,想再次附身在她身上,却同样失败了。 这狐狸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狐心小齐道:“我是赵思齐,天狐院吴宁县狐会宫梦弼的麾下狐狸使者。” 这狐狸惊道:“天狐院?天狐院!” 立刻吓得瑟瑟发抖起来,藏在赵玉娘的身后。 赵玉娘非但不怕,反而挡在狐心小齐身前,把狐狸护在身后。 “狐仙,天狐院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害怕?” 那狐狸哭道:“天狐院是狐仙道院,管辖天下狐狸,若是有狐狸犯错,蛊惑男女,犯下邪事,就要受到处罚。” 第三十五章、无狐魅,不成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心小齐眼中露出一点笑意。 小齐是圆脸杏眼,笑起来便有一种天真气。 只是偏偏宫梦弼分化性灵在他身上,就有一种看似天真和气,却让人感觉捉摸不透的反差。 那狐狸瞧见狐心小齐发笑,便又瑟缩的贴在墙根。 “你既然知道天狐院有狐律在,又怎敢在此犯戒?” 那狐狸一言不发,但赵玉娘辩驳道:“这位使者请了,民女赵玉娘,并非是受狐仙胁迫,被她引诱。奴家是自愿的。” 赵玉娘看着狐心小齐,咬着嘴唇,有些羞恼,更多的却是坦然:“我先后克死了三任丈夫,也种不得什么地,靠着织布也不大活得下去。我是自愿的。” “若是靠着狐仙庇佑,我一个寡妇,怕是早就被吃了绝户,哪有这样的日子过。” 那狐狸反而道:“你这样说,倒好像我是什么善狐。我是看你寡妇活不下去,而我又需要采人气修行,这才帮你的,你不必为我开脱。” “我一个野狐精,除了一点魅惑男人的手段,也没有什么本事,还连累你的名声。” 赵玉娘笑着就哭了:“名声,要名声,我早该以死明志了。” 赵玉娘拜在狐心小齐面前,叩首道:“民女求大人网开一面,放过狐仙一码。” “民女是不祥之人,父母早亡,嫁过三次,三次都克死了丈夫。娘家畏我如蛇蝎,夫家骂我丧门星。若不是狐仙搭救,民女早就死了。” 赵玉娘这样的经历,在这个时代屡见不鲜了。 她并不是什么破家的衰命,只是运气不够好罢了。 而这个时代,也鲜有什么运气好的人。 狐心小齐道:“你且起来吧,我这堂还没有升起来,你倒是先来投案了,你有无过错,且容我看过再说。” 赵玉娘泪眼婆娑,那狐狸也小心翼翼地看过来,想瞧着狐心小齐是不是只是戏弄她。 狐心小齐实在无意给这可怜的女人再一次打击,但这狐狸倒是自投罗网了。 民不举,官不究。 这狐狸自己说破,狐心小齐就不得不代表宫梦弼来做个判决。 依照狐律,不得蛊惑男女,犯下奸邪之事。 如今赵玉娘自称自愿,那就不算蛊惑民女。 狐心小齐掀开房间的布帘,看着躺在赵玉娘床上的那个男子。 皮肤黝黑,生得憨直,但看起来年纪不大。 狐心小齐传了狐狸进来问话,但不许赵玉娘进来,问道:“床上这是谁?你可曾以妖术蛊惑他?” 野狐精如实道来:“这小子姓赵,是同村人,家中已经没有父母。小狐不曾迷惑他,使者有所不知,玉娘生得貌美,这半大小子早就看上她了。找上玉娘,算是半推半就了。” 狐心小齐问道:“那往日营生,你可曾蛊惑?” 野狐精道:“庄里娶不着老婆的庄稼汉多得是,玉娘只要露出点意思,他们自己就上门了。如今玉娘家里的地靠他们种,缸里的水靠他们挑,并不曾蛊惑,也不曾逼迫。” 狐心小齐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这次就不惩治你了。只是你这营生不能长久,你要是有心为玉娘好,还是要教她做些正经生意。” 野狐精叩首道:“多谢使者。” 狐心小齐又看了一眼床上这半大小子,道:“你可多看看这小子,依我所见,他与玉娘是有些缘分的,只是能不能成,我不敢说定。” 狐狸是识得姻缘的,修行拜月法和通天法之后,宫梦弼的感知就更加强烈了。 玉娘三段姻缘都坏了,桃花拜尽,若是还想再有姻缘,眼前这小子有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野狐精看了看床上这黑小子,道:“我记下了。” 狐心小齐道:“你走村入舍,可认得其他狐妖吗?” 野狐精略一犹豫,但还是说道:“使者,有道是‘无狐媚,不成村’,虽不是各个乡里村庄都有狐妖,但数量不少的。” “有的如我这般,化作村妓,有的化作稳婆,有的化作媒婆,有的保家出马,也有厉害能受人供奉、进庙享祭祀,您若要寻狐妖,只需寻访乡里便可找出来。” 狐心小齐心里早就有了大概的成算,他看着眼前的野狐精,沉吟道:“我如今是代表狐会来巡查四方狐狸,还缺一个向导,不知你愿不愿意随我一同?” 野狐精为难道:“我虽有意随使者巡查,但玉娘这里实在走不开。” 她想了想,说道:“但我认识一个姐妹,或许能帮到您。” “邻村有个举人坟,坟里住着我那位姐妹,因得了一点举人老爷一点文气,所以自称文狐。她平日里总是读些酸腐文字,不识得人间疾苦,您带她出去见见世面,不然恐怕她读书读坏了脑子。” 狐心小齐惊讶地看着野狐精:“你倒是个好姐妹。” 野狐精倒好似没有领会狐心小齐的意思,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装疯卖傻,笑了一声:“我跟她是老交情了,总得多为她考虑考虑。” 狐心小齐先出得门,野狐精在里面交待了赵玉娘几句。 只听她道:“天快亮了,等我走了,你就把黑小子摇醒,叫他早点回去,不要被人看见了。不必担心我,使者已经赦免了我的罪愆。我现在带使者去邻村看看朋友,晚上就能回来。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些,我平日教你的手段,要用起来,不要轻易被男人得手了。” 嘱咐了几句,野狐精就随着狐心小齐出门了。赵玉娘在门边看着,愁眉不展,心中总是担忧。 野狐精也是放心不下,走着走着就要回头看,等赵玉娘的房子消失在视野里,才略微振奋精神,带着狐心小齐朝临县去。 野狐精是真的没有什么本事。 会些幻术,但不能持久,不会御风,不会驾火,唯一值得称道的是靠着采集人气把狐味藏得很好,不会招来狗,再加上有些微薄法力,在凡人里勉强能混得开了。 这是大多数野狐精的生活写照,宫梦弼被天狐院感召之前也是这样的。 野狐难成器,高门大户的狐狸又不怎么听话。 天狐院的地位,其实也是有些尴尬的。 第三十六章、康文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野狐精带着狐心小齐前往白溪村。 身有法力,野狐精的脚力还算不错,同样,狐心小齐的脚力也还算不错。 白溪村曾出过举人,要真是类比,大概和如今宫梦弼差不多。 狐狸生员好比秀才,秀才之上就是举人,举人大概就能做到九品官了。 宫梦弼如今的仙官也才九品,虽然仙官的含金量不是人官可以比拟。 举人老爷死后葬在白溪村,但世事变化,王朝都会灭绝,何况一个举人家。 如今的举人坟已然失修,被野狐占据了。 野狐精带着狐心小齐到了举人坟前,张口长鸣,细长的声音传入举人坟当中。 很快,举人坟一边的洞窟里就钻出来一只赤狐,化作美丽的人形,骂道:“康玉奴,你怎敢来见我?” 野狐精也不甘示弱,迎风一扭,便化作一个丰盈的少妇,抱胸冷笑道:“康文,我有什么不敢见你的。” 康文气道:“你不喜欢我,大不了分道扬镳便是,何故焚毁我的书稿,亵渎文字。” 康玉奴大怒:“分明是你得了一点文气,便沉迷酸腐文章,不念姐妹之情,眼睛长到天顶上,批评这个批评那个,怎不见你反省?” 康文道:“我熟读诗书,通晓圣人文字,遵循礼教,恪守礼仪。你们不洁身自爱,不好好修行,反怪我说实话?” 康玉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狐狸,你不是人!” 康文仰起脖子:“我迟早会修炼成人。” 康玉奴平复了胸中恶气,指着狐心小齐道:“你不是自言倾慕人间才俊,要修成人形,学习圣人之道吗?你看这位赵郎君如何,他乃是天狐院上官使者,也是饱读文字,腹有诗书的。如今他代表上官巡查吴宁县狐魅之事,正缺一个辅佐,你可愿帮他?” 康文看向狐心小齐,见这小郎君质性风流,又听康玉奴这样说,心里便有些犹豫。 康玉奴见她没有拒绝,心中就是一喜,鼓动道:“你不是学了一身圣人之道,自诩满腹诗书,一腔文气,若是不舒展,岂不是明珠暗投。” 康文问道:“你真是上官使者?可曾读过什么书么?” 狐心小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康玉奴,见康玉奴满眼央求,不由得摇了摇头。 若不是分身乏术,手下又无可用之兵,何至于此,便答道:“你可听过天狐院么?我的确是天狐院吴宁县狐会宫梦弼的使者。至于读书嘛,读得不多,只认得文字,会一点祭神的曲子。” 康文不由得低看了一眼:“你虽是上官使者,毕竟不是官身,又不曾度过什么书,能担当得了巡视乡里的职责吗?” 康玉奴道:“所以不就需要你辅佐吗?你若能助他办成此事,不就显出你的能耐?” 康文心念一转,道:“我可以助你巡视乡里,但事成之后,我希望你能向上官引荐我。” 狐心小齐笑道:“文狐竟有这样的志向,那就看你表现了,表现好的话,我便向狐会引荐你。” 康文是有些心高气傲的,觉得自己与凡狐不同,饱读文字,腹有诗书,尊礼数,奉圣人之道,不大瞧得起那些乡野间厮混的野狐精。 也就是这样,康玉奴才与她分道扬镳,临走前还焚毁了她的书简。 此刻听狐心小齐答应了,便成竹在胸,道:“且稍待片刻,我收拾行囊就来。” 康文钻进狐狸洞,康玉奴才摇了摇头:“死丫头恃才傲物,但心地不坏的,还请使者多多担待。” 狐心小齐怎会与她计较,他是急需用人之际,康文的本事若是配得上她的傲气,那狐心小齐求之不得。若是如康玉奴所言,只学了些空而无用的大道理,狐心小齐也有信心给她做做培训工作,让她尽快适应岗位。 宫梦弼负责管辖吴宁县狐众之事,又要为天狐院引进人才,不如就从康文开始,摸一摸吴宁县狐狸的成色,看看要怎样去管理、教化。 不一会儿,康文再次出现在坟外,说是收拾行囊,其实只是多一个包袱,背着几本书。 康文道:“康玉奴,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康玉奴笑了一声:“你对不对与我何干,不必证明给我看。天色不早了,我得回赵家庄了。希望改日再见,你能得偿所愿。” 康玉奴又化作野狐,钻入草丛不见了。 康文看着她离开的放心,似乎有些生气,又平复了心情,问道:“赵郎君,我们去哪?” 赵郎君摸了摸肚子,看了看天色,道:“得先填饱肚子才行,最好找个落脚的地方。” 康文蹙起了眉头:“这天色也不晚,你这样做事,何时才能巡视完吴宁县?” 狐心小齐边走边说:“我身怀法力,却不是自修来的,而是自狐会处借来的。肉体凡胎,为形所累,比不得你修炼问道。人不吃饭、不睡觉就会死。” 康文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不让你吃饭睡觉。” 狐心小齐笑了笑:“走吧,去白溪村看看能不能弄些吃的。” 白溪村没有别的狐妖,理论上来说,不是特别亲近的狐妖,是不会群聚的。 康文从前倒是有几个好友,但后来反而渐渐没有人同她来往了。 康文跟上来,狐心小齐问道:“你有钱吗?” 康文警惕地看了一眼狐心小齐,问道:“做什么?” “换吃的,不然就只能打野味了。”狐心小齐道。 康文从怀里摸出来几枚旧钱,道:“我从坟里摸出来的,可以借给你,但你记得还。” 狐心小齐道:“行。” 在白溪村从农户那换了几张饼,狐心小齐边走边吃,道:“我肚子填饱了,你可知道附近哪里还有什么狐妖吗?” 康文道:“溪下乡有一个,住在神婆家受供奉哩。” “那就去看看吧。”狐心小齐道。 二人就沿着白溪往下,到了溪下村神婆处。 神婆住在村子的角落,因为要侍奉狐仙,要防止被人撞破。 康文在门口叫道:“马神婆在吗?” 从屋里就出来两个汉子,打量了他们一眼,叫道:“母亲,有人找。” 马神婆没有出来,就在屋里说道:“请他们进来。” 两个汉子将他们请进去。 门有门帘,窗有窗帘,因此屋里一片昏暗,只有两根蜡烛照着明。 马神婆在狐仙的神坛前看过来,道:“康文,你怎么来了?” 第三十七章、不服王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马神婆年纪大了,皮肉松弛,眼中无神,此刻看向狐心小齐和文狐,就有几分渗人了。 同他们说话的自然不是马神婆,而是马神婆供奉的狐狸。 康文道:“不是我要来,而是上官使者来巡查,今日正巧到你这。” “上官使者?”狐狸透过马神婆的眼睛看向狐心小齐,道:“哪位上官,什么使者?又巡查什么?” 狐心小齐道:“上官是天狐院吴宁县狐会,使者是狐仙使者,巡查是巡查尔等野狐有无作奸犯科。” 马神婆道:“天狐院远在泰山府,怎么就在吴宁县设官了?我活了一百多年,也不曾听说有什么狐会。” 狐心小齐道:“天狐院掌管天下狐事,狐录司监察天下狐,吴宁县的狐会乃是新设之职,属狐录司管辖。” 马神婆笑道:“哈哈,原是新设的司职。天狐院管理天下狐事,管的修仙问道的狐狸,制的是上圣高真,我是人间野狐,既不求仙,也不问道,只怕你管不到我头上。” 康文眉头一皱,道:“你这是不服王化了?” 狐心小齐心道要遭,正要说话,马神婆已然冷笑起来。 “王化?”马神婆故作震惊道:“我狐族何时出现帝王了?我怎么不曾听说过?” “你!”康文吃瘪,恼怒道:“天狐院掌管狐事,你不服天狐院管教,还不是不服王化?” 马神婆哈哈大笑:“泰山娘娘是泰山娘娘,天狐院是天狐院,狐会是狐会,若是天狐院发旨来,我自然不敢不从,但这新设的狐会,又凭什么辖制我这乡野老狐?” “你修仙是修行,我做神也是修行,我又不低你一等,你凭什么管我?”马神婆摆了摆手,道:“快走,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康文大怒:“刁民!” “贱婢!”马神婆眼中青光大盛,她猛地挥手,推出一道阴风,把康文和狐心小齐都推出门外。 “快滚!” 房门砰的一声合上,没有再打开。 康文摔了一跤,狐心小齐倒是平稳落地。马神婆的两个儿子立刻上前盯住他们,若是他们再敢纠缠不休,就要上前动手了。 看着人高马大,膘肥体壮的两兄弟,康文悻悻地将最终的话吞了进去。 狐心小齐没有说什么,带着她往外走,道:“你这样说话,难怪康玉奴受不了你。” 康文顿时气从中来:“我是在帮你,你不仅不感激,反而在这冷言冷语。” 狐心小齐道:“可是你又打不过她,说话又趾高气扬,我们这不就被赶出来了。事情也没有办成,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找到。” 康文顿时支吾起来:“你会说话你怎么不说。” 狐心小齐道:“我怎好在别人面前拆你的台,你的嘴这样快,我也拦不住你。” 康文咬牙切齿,心有不甘:“这老臊子,不肯受巡查,肯定心里有鬼。” 狐心小齐道:“要想知道这一点,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她不肯受巡查,但只要在乡里打听打听马神婆的事迹,就知道她有没有为恶。问不了正主,还问不了别人吗?” 康文眼睛一亮,赞道:“聪明。” 狐心小齐道:“那就劳烦你了。” 康文叫道:“为什么是我呀?” 狐心小齐道:“我是人,你是狐,我虽有些法力防身,但总不及你法术高深。再说,我出了主意,若还是我来动手,那你做什么?” 康文被他先是小小捧了一下,又小小激了一下,从鼻孔里出了个长气,道:“那你等着!” 康文去打听消息。 狐狸的好处,是天生带着一点魅惑的能力,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若是施以法术,凡夫俗子就更难逃了。 只要不碰上硬茬,一般不会弄巧成拙。 支开了康文,狐心小齐抬头望气,一点白气从狐心小齐的灵台上浮出,化作一个狐狸虚影,朝马神婆家看去。 马神婆家略有些香火气,勉强遮住了狐气。马神婆家气息虽然驳杂,但却没有恶相,因此看起来也还不错。 狐狸虚影钻进狐心小齐的灵台,狐心小齐的眼睛才重新恢复神采。 很快康文回来禀报:“我打探了许多家,他们对于神鬼之事有些忌惮,一开始还不肯说。我假托是说问路,寻马神婆做法事,他们这才肯说。” “马神婆颇为灵验,祭祀、驱邪、接生,活还不少。但总的听下来,并没有说她为恶的,反而颇有善名。” 狐心小齐道:“那就无需管她,我们可以找地方过夜了。” 天色已然擦黑。 康文得意道:“我还打听到一间荒宅,虽然破旧,暂且栖身还是可以的。” 狐心小齐就和康文去荒宅过夜。 安顿下来,康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她既然不曾为恶,为什么不肯让你查一查?难道真是不服王化?” 狐心小齐道:“你没听到她说,泰山娘娘是泰山娘娘,天狐院是天狐院,狐会是狐会吗?” 康文道:“我不懂。” 狐心小齐问:“你既然自诩文化,那可知如今天下吏治如何?” 康文摇了摇头,又迟疑道:“我只见过收税的差人,但颇为粗暴,农人多有怨言,往往敢怒不敢言。” “苛政、横征暴敛,连鬼神都惧怕。”狐心小齐叹了一口气。 康文这才有些明白:“她不是不服王化,而是怕受管辖之后,就如同苛政下的黎民百姓,艰难度日。” 狐心小齐点了点头,道:“然也。” 狐心小齐指点迷津道:“朝廷统治黎民百姓,吏治清明之时,也难免有贪官污吏,吏治不清,那就是从上到下都一片糜烂。” 康文又问道:“所以她会说天狐院是天狐院,狐会是狐会。那泰山娘娘是泰山娘娘又作何解?” 狐心小齐道:“马神婆家的狐狸是有些见识的,不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泰山娘娘管辖天下狐,因此设天狐院。你可知天狐院中,有多少狐系?” 康文摇了摇头,但朦朦胧胧中,有些明白狐心小齐的意思了。 狐心小齐只是道:“狐狸是涂山之苗裔,青丘之子孙,传承悠久,历史绵长。如同人间世家林立,狐狸也脉系众多。虽受天狐院管辖,泰山娘娘差遣,但高门大户的利益,并不往往与天狐院完全一致。” “泰山娘娘是泰山娘娘,天狐院是天狐院,狐会是狐会。”狐心小齐感叹着,道:“先把这有见识的狐狸记下来吧。” 狐心小齐取出布囊中簿子,在上面录下了这狐狸,因为不知名号,暂记为马神婆家保家仙。 第三十八章、迁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吴宁县算不得大县,但也有村社二百余。 狐心小齐带着康文挨个巡查过去,怎么也要月余了。 这还只是乡里之间的狐狸,还不算真正山野间的狐狸,也不算狐中望族。 乡里之狐可以由狐心小齐去统计和巡查,深山之狐或者狐中望族就不行了。 狐心小齐毕竟只有宫梦弼一点性灵在身,借不了多少法力。在乡里之间与人共居的狐狸多少会遵循人类社会的规则,狐心小齐大约也能应付。 深山之中的环境就要复杂得多,碰上些厉鬼凶魔,狐心小齐是搞不定的。 而狐中望族,恐怕不会给一个狐仙使者面子。 就连马神婆家的狐狸都不曾把狐心小齐放在眼里,狐中望族恐怕就更不希望顶上多个上官了。 宫梦弼准备修养好之后自己去打探打探,虽然仙职松散,但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 明月高悬之时,美人岭的三姐妹飘摇着上了无还峰。 宫梦弼嗅到了鬼气,出门来看,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黄衣佳英言笑晏晏,道:“我们是想来看看那傻子如何了。” 宫梦弼道:“这可不巧,我把小齐松下山去了,可能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芷若奇道:“这才两日功夫,你就把他治好了?”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哪里治得好。他丢失了一魂一魄并非偶然,而是被交趾国的蛇母神捉走了,我本事低微,没有办法从蛇母神手中抢他魂魄回来。” 宫梦弼就把小齐这离奇身世说了,三位佳人也不由得唏嘘。 她们都没有听过蛇母神的名号,只是听宫梦弼所说,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就着小齐的话题聊了一阵,宫梦弼瞧这三位姐妹也没有走的意思,反而有些欲言又止,不禁问道:“三位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大姐琼芳有些歉意,道:“其实今日登门,除了为了那傻子的事情,还是又有事相求。” 宫梦弼请她们坐下,道:“说来听听。” 琼芳推了推佳英,佳英便向宫梦弼行礼,道:“其实是为了我的事情。” “我本是县城人,家中姓陈,十几年前因故而亡,因为心有怨气,不肯进阴曹,躲进了龙盘山中,受二位姐姐照顾,寄托在美人岭的一株桃枝之上。” “但年深日久,桃枝的灵性已经不足以为我凭依,而我的坟冢又远在县中。” 佳英苦笑道:“狐仙原是在县城修行,因此我想拜托您帮我迁坟。” “这……”宫梦弼眉头微微皱起,道:“我不知你家近况如何,若是家人尚在,何不托梦请家人帮忙迁坟?” 佳英摇了摇头:“家中父母已经故去,兄长与我不合,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宫梦弼苦笑道:“怎么找我帮忙?” 佳英看了一眼宫梦弼,道:“我原是想请施婆婆帮忙的,但施婆婆不想出山,让我们问问你。” 宫梦弼想了想,道:“迁坟恐怕迁不了,只能取了你的尸骨埋在美人岭。” 佳英喜道:“那便足够了。” 迁坟是个大事,凭空把人家坟挖走了,不是什么好事。但仅仅取走尸骨就容易得多了,至少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正好,宫梦弼也有事要去一趟沈家,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佳英十年不曾回家,自己的坟冢在哪都不清楚,所以宫梦弼就带着她一起走了。 天将明时,琼芳和芷若先回了美人岭。 宫梦弼将佳英的魂魄收在伞中,下山去了吴宁县。 吴宁县沈家。 宫梦弼施展翳形术进来,就看到沈家为他留存的东园。 东园依旧荒废,满地莎草与艾蒿茁壮生长。 其中一条小路原本是宫梦弼施法开辟的,后来则是被反复踩踏,一直留存了下来。 宫梦弼原本居住的楼阁没有大动,只是被改成了香堂。 堂里供奉着泰山娘娘的神牌,在泰山娘娘神牌旁边,则供奉着宫梦弼。 宫梦弼伸手一引,香堂中的香火便投入他的袖中,消失不见。 看着自己住了十年的地方,宫梦弼一时间有些感慨。 沈山这些时日都在忙着处理两个小崽子的事情。 吴宁本地有石洞书院,乃是县中望族郭家所设,还请了当今名师在此讲学。 吴宁的学风一直不错,沈山原本是想把两个小崽子送进石洞书院修学的。 但宫梦弼曾警告他最好放得远一点,不然容易生变故。 所以沈山这些时日就一直在联系友人,希望能把两个小崽子送去余杭,在万松书院治学。 两个崽子年纪小,送得太远舍不得,太近又怕出变故,只好选了余杭。 正巧余杭又有远亲在,可以帮着照料。 沈山供奉宫梦弼的时候祝祷了几次,宫梦弼没有给回应,算是默认了。 从通信的情况来看,他们进书院学习的问题不大。 所以两个小崽子应该要不了几天就要被送走了。 宫梦弼这一来,其中一件事便是要见一见这两个小崽子,毕竟是认定的工具人,还是要看顾一下,以免出了意外。 两个小崽子是不想走的,虽然时间久了,当日被宫梦弼救回来的记忆渐渐模糊了,但越是记忆模糊,宫梦弼留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反而越神圣和深刻。 当天夜晚,宫梦弼故技重施,拉了沈山入梦。 明月高悬。 沈山见着那红衣的狐仙站在月下,不由得高兴道:“狐仙,您回来了!” 宫梦弼道:“我公差要在吴宁停留几日,所以来见见你们。” 沈山心中欢喜,道:“东院一直为您留着,就是希望您还能再来。” 宫梦弼笑了笑,道:“送你个东西,你家两个小子走的时候可以给他们带上。” 宫梦弼将一个木匣递给沈山,沈山高兴极了,道:“多谢狐仙。” “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可知道吴宁有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的信义书生吗?不拘贫富,但要有真才实学,不要假道学?” 沈山沉吟片刻,道:“我朋友有一个孩子,性子温和,为人正直,或许算得上信义书生,但我没有仔细考察,因此不敢向您保证。” 宫梦弼道:“无妨,我亲自去试他。他叫什么名字?” 沈山道:“宁采臣。” 第三十九章、驾白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宁采臣。 宫梦弼恍惚了一下,某种程度上,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了。 宫梦弼笑了一下,道:“若是如此,只待我试过便知。” 沈山道:“若是能得您青眼,也是他的造化。我朋友故去之后,我本想接济他,他自言无功不受禄,不肯白受我恩惠,只是以抄书、卖字为生。” 把沈山从梦中送走,宫梦弼才出了门,前往城外坟场处。 城外有乱葬岗。 但理论上来说,佳英死前家中还有亲人,不至于落难至乱葬岗,所以不必去。 坟场则坟墓林立,虽长满了荒草乱树,但有个坟,就比乱葬岗好太多了。 坟场中有几个老鬼,见到宫梦弼来此,立刻消失不见了。 把佳英从伞中放出来,宫梦弼问道:“你可感应到你的尸骨在何处?” 佳英立在坟场之中,却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我好像没有感应到尸骨。” 宫梦弼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没有葬在此处?” 佳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死后为了躲避鬼差,一路逃到龙盘山,十多年不曾回来过,连自己的尸骨葬在何处都不知道。 但即便不知道葬在何处,也应该感应的到大概方位,连大概方位也没有,那就很是奇怪了, 尸骨是阴魂在阳世的船锚。 尤其是身怀怨气的鬼物,若没有别的凭依,尸骨才是天然的凭依之所。 佳英以前是藏身在桃枝之中,如今桃枝渐衰,即便是换一个有灵性的东西依附,也没有自身尸骨来的方便。 佳英有些低落,猜测到:“也可能是年深日久,尸骨已经不存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知道是靠不上她了。 他自袖中取出一根线香,吹一口气,线香便点燃了。 温暖的香气萦绕在荒废的坟茔中,佳英只嗅了一口,便觉得浑身舒泰。 这一炷香点燃,便有阴风吹起。 一个个游魂阴鬼都从坟茔中钻了出来,围绕着宫梦弼身边,看着他身边环绕的香气,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此前看到宫梦弼来了就躲起来的老鬼也忍受不住对香火的渴求,立在自家坟茔上,朝宫梦弼看过来。 宫梦弼挥散了香气,那游魂野鬼立刻追逐着香气吸了起来。 那四个老鬼钻到宫梦弼面前,痴迷地吸着香气,问道:“上仙有何吩咐。” 宫梦弼问道:“你们在此经年,可知道陈佳英的坟墓?” “陈佳英?”四个老鬼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而后道:“上仙,跟我来。” 宫梦弼随他们而去,很快就找到一个矮小的土坟。 其中一个老鬼道:“上仙,我们住在此地几十年了,来了什么游魂野鬼都很熟悉。无事的时候,也会数着坟包,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老鬼拨开杂草,露出一截埋在草里的木碑。 宫梦弼把木碑扯出来,见上面的刻痕早已销蚀得差不多了,只勉强还能看到一些痕迹,确实是佳英的名字。 宫梦弼问道:“这是你的坟吗?” 佳英站在坟头,冷月照下,有一点桃花香。 片刻,她还是摇头道:“我没感觉到。” 这就有意思了。 宫梦弼看着佳英的坟包,道:“得罪了。” 佳英知道他的意思,道:“无妨。” 宫梦弼按在她的坟包上,默默念咒,以通天法感应地气,以法力撬动地气涌动,便有黄土涌动,坟包不断抬升,很快,裹满了黄土的棺木就从坟包里钻了出来。 宫梦弼只略略感觉到有些消耗,他没有学过土行法术,但通天法沟通天地,也能借助五行之气做些简单的事情。 挥手打开棺木,随着棺盖发出吱呀的响声,一股尘封腐朽的气息从里面棺木里散了出来。 佳英朝棺木里看去,吃惊道:“怎么会这样!” 之间棺木中空空如也,除了一些朽坏的纸钱布匹,哪里有什么尸骨。 宫梦弼看了一眼:“空的?奇哉怪哉,你都已经死了,谁还盗走了你的尸体。” 宫梦弼又招来沉迷香气的老鬼询问:“你们可知道这其中的尸骨去哪了?” 老鬼摇了摇头:“我们倒是不曾见过有人挖过这个坟,除非是白天挖的,我们见不到。” 宫梦弼道:“白天盗坟也太猖狂了,又或者你的尸骨本就没有放进来。” 佳英心中着急又恐惧:“可是人都死了,尸骨又有什么用?” 宫梦弼道:“那就只能问问你的家人了。” 宫梦弼把棺木重新送回坟包,看着神情恍惚的佳英道:“不必心急,我们去寻你的血亲。” 宫梦弼又点了一根香给众鬼作为答谢,才带着佳英回到了沈家东院。 点了一个香作为护持,宫梦弼道:“时间太久了,你家里人也不知道如今在何处。我现在要借你的魂魄一用,施法找找你血亲所在。” 佳英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同意。 宫梦弼再次点燃三根香,香气化作白烟,笼罩在楼阁之中。 “闭上眼睛。”宫梦弼说道。 佳英闻言合上双眼。 宫梦弼化作原形,张口一吸,便把佳英如同烟气一样吸入腹中。 而后赤狐长尾一卷,便沉入梦乡。 赤狐睡着,宫梦弼的魂魄便钻了出来,天衣如同云霓裹身,烟气化作白狐,而佳英的魂魄则化作一截桃枝。 宫梦弼坐在白狐的尾巴上,手持桃枝,而后通天法运转,便感应到无数潜藏的灵机,如同漫天星辰一般。 他心念一动,便抓住了其中一道灵机,驾驭着香气白狐冲出东院。 白烟所化的白狐如同车辇,游街串巷,出了县门。 县中巡游小鬼只惊鸿一瞥,看到一只巨兽出门而去,顿时惊道:“哪里来的狐神,竟藏在县城之中。” 巡游小鬼立刻匆匆前往城隍庙禀报。 而宫梦弼已然飞跃在城外,直奔乡里。 驾驭着白狐,宫梦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是脱去形骸,挣开一切束缚的畅快。 通天法与天地合一,竟生出一种天地尽在胸中的快意。 但宫梦弼却紧守心神,并不为这感受所惑。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能耐,若是真的脱去形骸,只能成为狐鬼,并不能比美人岭的三姐妹好到哪里去。 桃枝指路,白狐飞遁,天衣护身。 不过片刻,就在一户人家前停下。 宫梦弼在桃枝上一点,桃枝就重新化作佳英。 “还不去问个清楚。” 第四十章、孽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放大了佳英的感知,她果然瞧见了自己的兄长。 宫梦弼见她点头确认,立刻拉了她的兄长入梦。 那中年汉子正在睡梦中,忽地,有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哥哥。” 他披上衣服推开门,就见一个穿着鹅黄衣服的少女在门前站着,容貌秀丽,身姿婀娜。 “阿英……”他声音颤抖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佳英看着他,眼中似乎有一层水雾:“哥哥,你将我尸骨放在何处,叫我死后不得安宁?” 这汉子身形一颤,愧疚道:“我将你葬在坟场了,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让你不能安宁?” 佳英摇了摇头:“我的尸骨并不在墓中,有人盗走了我的尸骨。” 这汉子脸色立刻变得通红和愤怒起来:“什么人,竟连尸骨都不放过?” 佳英叹息道:“既然哥哥不知道,那也罢了。” 佳英转身欲走,身影如同漂浮一般,渐渐远了。 这汉子追了上来:“阿英,阿英,我会为你找回尸骨的。阿英——” 那汉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不仅自己醒了,也吓醒了身边的女人。 “你怎么了?魇着了?”女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希望能舒缓他的情绪。 这汉子眼中流下泪来:“我梦到阿英了。” 女人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声音你带着亏欠:“怎么梦到她了?” “阿英尸骨为人所盗,死后也不得安宁。”这汉子恨声道,“让我找到是谁,我必杀之。” 女人见他这样说,竟也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是我们对不住阿英,当家的,你一定要去查一查,不能让她死后还要受苦。” 门外,佳英落在白狐尾上,道:“他不知道。” 宫梦弼道:“那事情就麻烦了。” 佳英勉强笑了笑,道:“若是实在找不到,那就算了吧。我死后在美人岭同姐姐们一起生活,已经过得不知比人间欢乐几多,即便阴寿不永,也总算是做过一回自己了。” 宫梦弼道:“你想得通透最好,不过还能再查一查。有你哥哥帮忙,应该能查得更快些。” “倒是有一些事,我此前不愿意问你,怕触痛了你的伤处,如今要帮你找回尸骨,就不得不问了。” “你当初因何而死?” 佳英眼中含泪,道:“这就是个又臭又长的故事了。” 陈家的女儿样貌出落,美名远扬,及笄之后,不知多少人踏破门槛,想给她说个亲事。 但陈佳英总是这也不嫁,那也不嫁。 陈家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当家,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是很爱护她的。 其实她不是不想嫁,而是少女多情,早已芳心暗许。 哥哥有一个朋友,是儿时玩伴,但长大之后也仍旧来往。 那人生得风流,很是个会讨女孩子欢心的浪荡子。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妹妹。两厢情愿,哥哥有心阻拦,奈何女大难留。 于是好事得成,立了婚期。 那浪荡子经常炫耀家有美妻,便入了有心人的眼,引来了邻县富户王老爷的窥视。 王老爷是当地大族,有千万家私,万亩良田。 王老爷见到佳英之后,果然色心大起,愿出价千金,买了佳英为妾。 浪荡子心生贪欲,但因为佳英并非贱籍,不能随意买卖,浪荡子便想方设法劝说佳英自己同意。 好一场孽缘,佳英羞愤欲死,有意和离,但浪荡子哪里肯放人,反而借着王老爷的权势逼迫佳英的哥哥,让他不敢开口。 佳英求上娘家,但哥哥不敢见她,让嫂子把她劝回去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佳英就吊死在梅树之上。 佳英死了,王老爷自然不肯为一个没有到手的死人付出什么。 浪荡子怕佳英的兄长报复,连夜逃离的吴宁县,最后连尸骨都是佳英的兄长收敛的。 佳英说着,泪水涟涟。 宫梦弼递给她一方手帕,道:“擦一擦吧。” 佳英擦干眼泪,说道:“我有心报复,但鬼差拘魂,我只好逃到龙盘山中。阴魂不能久驻,只能凭依在一株桃枝上,结果在龙盘山就待了十余年。” 宫梦弼道:“十多年前的事情,如今要查,得先从经手的人查起。你丧事是你哥哥办的,他既然要查,你不如跟着他,也好看看动向。” 佳英迟疑道:“我不能见日光,恐会灰飞烟灭。” 宫梦弼道:“依附在鸟身上吧,飞鸟好藏身。” 见着佳英神情中带着困惑,宫梦弼道:“琼芳不曾教过你么?鸟为神之使。即便是阴神,也可以依附在鸟身上。” 佳英道:“大姐很少教我们这些,只偶尔教我们采纳阴气,延续形体。” 宫梦弼道:“她不教你,大概也有不教你的道理。你只管去试,这样白日里也不必藏起来。明日我去一趟邻县,看看那王老爷家有没有你的尸骨。” 宫梦弼裁了佳英一缕头发,包在帕中,以免见着尸骨也认不出,而佳英便环顾左右在树上找到一只栖息的乌鸫,便寄托在乌鸫身上。 宫梦弼看着那黑羽黄嘴的乌鸫,驾驭着白狐又飞回县城之中。 到了沈家的时候,白狐已经变得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了。 三炷香的烟气,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宫梦弼钻入赤狐体内,才又化作人形。 天明时分,宫梦弼去了永康县。 吴宁县属东阳郡,东阳郡治下,还有长山、乌伤、永康、丰安、太末、新安、定阳、平昌八县。 佳英所说那位王老爷,就在永康县。 永康县王家是极好打听的,县中富户,好色如命。 宫梦弼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王家。 高门大户,红墙绿瓦,庭院幽深,足以见富态。 王家的大门上绘着二位门神,宫梦弼瞧了一眼,是有些灵应的,也不便擅闯。 就等着这位王老爷自己出门。 谁人不知这老色鬼在外养了四五个小妾,还时常光顾烟花之地。 宫梦弼没有等多久,这王老爷果然就出门了。 王老爷年逾四旬,生得富态,穿着宝蓝锻,坠着和田玉。虽是色中饿鬼,但却不见精气亏损,反而气血充盈。 “奇了。”宫梦弼看过一眼,就远远跟在王老爷身后。 王老爷身边跟着两个俊秀的小厮,其中一个小厮问道:“老爷,今天去哪里?” 王老爷想了想,道:“有些日子没有见点翠了,今天就去她家吧。” 第四十一章、采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王老爷在外养了好几房的小妾,点翠是其中之一。 宫梦弼施展了气附之术。 当初在无还峰,金蟾曾施展此术吓唬宫梦弼,但被宫梦弼轻松破解。 但此刻宫梦弼用来跟随王老爷,就顺利得很了。 王老爷只是觉得身子略微沉重了些,压着他的后背,让他感觉有些疲惫。 实际上是宫梦弼附在他的气上,压着他了。 走过街头巷尾,到了点翠家。 小厮前去敲门,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打开了门。 “老爷!”女子睁大了眼睛,展颜笑道:“你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王老爷上前拉住她的手,在自己手中揉捏着,道:“怎么?不欢迎?” 点翠抽回手,拢了拢鬓间的发,欲拒还迎的眼神看着王老爷,伸手在他胸口画着圈,道:“我欢迎你干什么。” 王老爷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你不欢迎,老爷就更要来了。” 王老爷将点翠抱起,走进屋内。 点翠唉哟一声,声音婉转如同黄鹂。 王老爷更是心中一荡,把点翠抱到床上放下。 只是弯腰之时,忽觉背上一种,顿时腰间一阵刺痛,整个人都压到点翠身上。 点翠推了推他,道:“怎这样猴急?” 王老爷苦笑道:“我是闪着腰了。” 点翠连忙从他身下钻出来,掀开他的衣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只得小心给他揉揉,嗔怪道:“你这样年纪了,还作怪,这不就扭到了。” 王老爷疑惑道:“怎么可能呢,这不应该呀。” 点翠让他在床上躺好,开始捏他的腰:“有什么不应该的?” 王老爷道:“你不知道,我是跟着西龙山阴阳观甄道长学过法的,知道怎么调和阴阳,因此才房事和谐。难道我是练功练岔了?” 点翠吃惊道:“那听说老道长是有道之士,怎么教你这个不知羞的功夫?” 王老爷不满道:“这如何就不知羞了,你不是很喜欢吗?” 点翠狠狠压了他的腰,痛得他直叫唤:“松手松手,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点翠哼了一声,道:“学了功夫还闪了腰?” 点翠手上功夫了得,揉得王老爷哼唧直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觉得身子忒重,背上好似压着块大石头,这又把腰给闪了。不行,我明日得去西龙山拜会甄道长,若是功夫练岔了就不好了。” 点翠又去给他捏背,道:“你这背上的肉也太僵了,捏得我手酸。” 王老爷被她揉的火气,翻身抓住她的手,又把她压在身下,道:“那就不捏了。” 他坐起身来,正要宽衣,却只觉腰上又是一痛,顿时惨叫一声,又趴倒在床上。 点翠嗔怪道:“伤了身子也忘不了房事,世上怎么就有你这样的色鬼。” 王老爷唉哟哟叫着,道:“不成了,今日是不成了。” 于是宫梦弼就坐在房梁上,看着他们斗嘴说了一天荤话。 虽然什么也没做,但也着实污言秽语。 等到王老爷回去,宫梦弼才又跟在他身后,跟进了王家。 藏在王老爷的气机里,这两张只是略有灵应的门神像就被他骗过去,混进了王家。 王家可谓是阴阳失衡。 除了正妻,还有美妾、美姬。 王老爷家中养着六个,外面还养着五个。 但偌大家室,却没有一个子嗣。 宫梦弼没有看着他哄女人的兴趣,只在王家四处探查,看看有没有佳英尸骨的痕迹。 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佳英的尸骨,倒是发现了王老爷的美妾正在和小厮偷情。 两人耳鬓厮磨,互诉衷肠。 宫梦弼看了一眼,没有打搅,而是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着,听着他们能不能说出些门道。 这两个偷情的男女靠在一起温存者,就见那女人忽然垂泪:“你何时能带我走?” 小厮道:“再等等,等他去西龙山,我们就逃走。” 女人小声道:“我好害怕。我入府一年,已经死了三个妾室了。” 小厮攥紧了拳头,道:“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逃走,我们远走高飞,大不了隐姓埋名,也好过被这老家伙折磨。” 宫梦弼心道:“明日他就要去了,你们可要抓住机会。” 王老爷这点微末法力,根本瞒不住宫梦弼。 王老爷有不符合年龄的年轻和精力,再加上他和点翠污言秽语间透露的信息,宫梦弼是知道他修炼了采补法的。 采补者,用阳和阴,用阴和阳。 本身是正经修行的道法,但修行此法,极容易走入偏门。 也就是所谓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阴,采取他人精气补益自身。 一年死了三个妾室,无疑是被王老爷盗走了精气。 他的美妾,恐怕过几年就要换一批。 难怪一进府里,那美妾都上来嘘寒问暖。 原来是希望能得他的真心,好让他下手轻一点。 只有他的正妻不假辞色,但从年纪来看,反而是活得最长久的。 这些女人生得貌美,但皮相之下,早已亏空。若是不能好好调养,但凡沾染了点阴风邪气,就要患病死去。 宫梦弼冷眼看着,露出一丝冷笑。 忍耐。 待访过西龙山阴阳观,再来收拾这人皮恶鬼。 翌日。 王老爷果然前往西龙山。 宫梦弼搭着顺风车跟了上去。 马车行至山下,便不能再上了。王老爷由两个小厮搀扶着,捂着闪了的腰上了阴阳观。 阴阳观在山中开阔处,道观十分宏伟,沿着石阶向上,也有不少香客。 宫梦弼穿梭在香客间,进了阴阳观。 立在道观的大殿前,宫梦弼远远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供奉的哪里是什么天阳尊者,地阴夫人,分明是阴阳二鬼,吞食香火。 泥塑的金身如此雄伟,但金身之下,那恶鬼巨大的身躯,庞大的头颅看着来往的香客,只有满目的贪欲。 宫梦弼怕被发现,便停在殿外。 王老爷跟观中的小道士会面,道:“我想见一见甄道长。” 小道士眉清目秀,轻声细语:“请容我去禀报。” 宫梦弼不好跟进去,转了转眼睛,看向了道观树上的一只麻雀。 不过片刻,小道士回来道:“王老爷,请跟我来。” 宫梦弼一动不动,但麻雀却振翅飞起,跟在他们身后。 第四十二章、二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王老爷跟着小道士进了道观后的静堂。 小道士道:“师父在里面,我就送您到这,前边事务繁忙,我还要去招呼香客。” 王老爷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小道士手中,道:“小道长辛苦。” 小道长掂了掂分量,将银子塞在袖囊里,笑得更加灿烂:“您请。” 王老爷深吸一口气,进了静堂。 静堂之中别无他物,唯有一张云床,一个香炉,一盏铜灯。 以及云床后墙上贴着的“长生”二字。 甄道长坐在云床上,见到王老爷,眼也不睁,仍旧调息吐纳。 王老爷不敢打搅,站在门口静静等候。 直到站得腰酸腿软,才听甄道长长长吐气,道:“还不到时候,你怎么就来了?” 王老爷谄媚笑道:“道长,您要得鼎炉已经在搜寻了,朔日定能送到山上。” 甄道长的脸色才好看一分,睁开眼睛看向他,道:“说吧,有什么事。” 王老爷这才道:“弟子近日练功,却觉得身体日渐沉重,背生重压,昨日还闪了腰,恐是练岔了,因此不敢耽搁,这就来请教了。” 甄道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些许采气关窍,这也能练岔?” 王老爷听着他话里的鄙夷,但不敢生气,反而赔笑道:“弟子资质愚钝。” 甄道长没有耐心听他废话,挥了挥手道:“罢了,你来运一运气,我看看是哪里出了岔子。” 王老爷大喜,连忙爬到甄道长面前,闭上眼睛调动起身上微薄的“法力”。 甄道长伸手按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气走关窍,见他磕磕绊绊如同龟爬一般的运气,顿时心中就不耐,心道果然是朽木一块。 耐着性子等他运气归窍,才道:“你莫不是在骗我?你这不是没有问题吗?” 王老爷道:“怎么会呢?我肩重难行,腰痛难忍,既然不是练功练岔了,难道是被鬼物缠上了。” 甄道长道:“你还不算笨。” 甄道长沉吟道:“你家也有些时日不曾清理,明日我去你家看一看,再打扫打扫。” 王老爷喜道:“多谢道长。” 他又露出为难道:“那我如今怎么办?” 甄道长道:“区区邪祟,挥手可破。” 甄道长运转法力,咒道:“天阳尊者显灵应,驱鬼伏魔,急急如律令。” 甄道长一指点在王老爷身上,就到一道赤红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仿佛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红光转瞬即逝,王老爷忽地便觉得一身轻松,拜道:“道长法力无边,长生永驻。” 甄道长听他这样说,便露出一点自矜的笑来:“任他什么鬼魅,被我天阳神火一烧,也要化为灰烬。” 王老爷笑道:“甄道长是在世仙人,区区邪祟,看到道长就要吓得魂飞魄散了。” 甄道长笑了一声,道:“你采气法练得也入门了,不要懈怠。等我神功大成,再练出神药,虽不敢保你长生不老,但益寿延年,活过二三百岁是绰绰有余的。” 王老爷喜不自胜道:“多谢道长,等道长神功大成,我也能沾沾光。” 甄道长满含深意道:“你送来的鼎炉关乎我的修行,所以也不要出了差错。” 王老爷道:“道长放心,只会多,不会少!我这就回去督促他们。” 王老爷兴冲冲出了道观,来时浑身不便,去时满面春风。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停着一只麻雀,转了转脑袋,蹦蹦跳跳的飞走了。 王老爷为甄道长的道法神通心折,只以为法术高超。 却不知在麻雀眼中,那所为的天阳神火,其实是一条赤红的舌头。 舌头轻轻一舔,不仅破了宫梦弼留在王老爷身上的压胜法,也顺带着把王老爷的精气刮去三层。 看着龙精虎猛,满面春风,不过是和当初宫梦弼在吴宁县揭破的卖药郎的“阎王帖”效果类似。 只不过王老爷还有一种美娇娘可以采补,所以哪怕这股劲过去了,也不会看出什么后遗症。 麻雀跟着王老爷飞下山,马车晃悠悠地往永康县县城而去,麻雀就停在车顶,也晃悠悠地假寐着。 但宫梦弼的真身却已经藏在西龙山了。 日色渐暗。 阴阳观中已经没有了香客。 但观中烛火明亮,香火不灭,信道的香客留下的香烛就是烧到明晚也不会熄灭。 月亮出来了。 阴阳观中的小道士闭上了门扉,禀报了甄道长:“师父,时辰到了。” 甄道长便点了点头,在静室的铜灯座上轻轻扭动,随着莲花灯座转动,云床后墙上的长生二字缓缓分开,露出一道石门。 师徒二人走入石门,长生二字又缓缓并拢,留下一片光华的墙壁。 宫梦弼站在道观外,有心进去一看究竟,但终究忌惮两个大鬼,不敢擅自闯入。 师徒二人进入密室之后,道观中供奉着的神龛上,天阳尊者和地阴夫人就缓缓站起身来,在道观中四处梭巡起来,护佑着道观的安危。 天阳尊者是阳鬼,周身冒火,浑身赤色,眼如铜铃,赤睛圆目,红发上扬如火烧,圆鼻圆口,生着巨大的獠牙。 地阴夫人是阴鬼,周身莹莹放光,浑身洁白如玉,眼如细线,比狐狸还尖,细线一般的眼中偶尔能看到青色的眼珠闪烁,乌发堆积如山,小鼻子细长口,好似一条红线绳。 阳鬼是赤色,五官开阔分散,一张大脸盘上被五官占满,但身形却是细长条。 阴鬼则是白色,五官聚拢,面如满月,但眉眼口鼻聚在中央,脸上有一半都是空白,但身形丰满圆润。 这阴阳二鬼乃是鬼神相,却远比宫梦弼此前降服的五鬼要高明得多了。 炼这二鬼的甄道长修行高出徐半仙不知凡几,这阴阳二鬼神两个都是八品,鬼相狰狞,神相威严,不同凡响。 宫梦弼白日里只是看了一眼,就心生忌惮,此刻在悄然窥伺,就发现这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应付的范畴。 如果只有一个,他倒是有信心能斗上一番,但如今这场面,他也只能暂避锋芒。 正是此时,那阳鬼忽地调转头颅,朝树林中看了过来。 火焰一般的双瞳直直看向宫梦弼所在方向。 片刻之后,这阳鬼似乎有些疑惑,却没有深究,而是继续在道观中梭巡起来。 第四十三章、地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鬼神难欺,若非他棋高一筹,恐怕就要被阳鬼发现了。 有这两个大鬼看门,宫梦弼是绝无可能溜进去了,好在机会就在眼前。 他钻进山中,找了个清净地方缓缓吐纳。 另一边,王老爷在家大发雷霆。 他去了一趟西龙山,带着两个小厮,一对护卫,结果回来之后,自己喜爱的美妾和小厮却跑了。 这两个人翻墙而出,换了衣衫一路逃亡,不知逃去了何处。 王老爷怒不可遏,把家中姬妾都叫到前厅,大声呵斥。 “老爷对你们可不薄,你们本是贫家女,又或者流落烟花巷柳,又或者就是贱籍。是我把你们买回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绫罗绸缎供养者,怎么?如今胆子大了,敢逃了?” “啊?” 王老爷摔碎了一个瓷瓶,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将跪在地上的五个姬妾吓得哭出声来。 “哭?哭什么哭?” “你们是不是也想逃?” 他揪住一个美妾的头发,把她拖到一边,呵斥道:“你是不是也想逃?” 那美妾吓得泪水涟涟,痛哭着,求饶着:“没有,我没有!” 他一把将这美妾推在地上,转头道:“你们若是不想活了,我现在就能满足你们。” “说!你们是不是知道那贱人逃去哪了!” 他掐着另外一个女人的下巴,把她提起来,喝问道:“你跟她关系最好,你是不是知道内情?” 那女人眼中尽是恐惧,连忙摇着头,但根本挣不开他的手掌,只能呜呜叫着。 王老爷暴怒着,道:“说不说!说不说!” 那女人只觉得脖子剧痛,喘不上气,两眼渐渐翻白了。 “够了!” 前厅的门被一把踹开,王老爷的正妻王氏站在门口,她冷冷地看着王老爷和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美妾们,脸上露出一丝疲态:“大半夜的,你要做什么?” 王老爷把那女人扔到地上,只听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 王老爷呼吸一窒,硬邦邦道:“你,你怎么来了。” 王氏年逾四十,整个人清瘦又愁苦,冷笑道:“人都跑了,你这样闹是做什么?我再不来看看,你是不是要把她们都杀了。” 说着话,王氏就咳嗽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王老爷连忙上前去扶她,道:“是我不好,惊扰你休息,你吹不得风,快回去。” 王氏没有拒绝,带着他远离了前厅。 等他们走后,前厅里那些可怜的女人才劫后余生一般,抱头痛哭起来。 偏偏又不敢哭出声,只咬着牙啜泣着,又惊又惧。 王老爷把王氏送回后院,才又回到前厅,看着前厅里惊惧的女人,想要发怒,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都给我滚!” 五个美妾都除了前厅,王老爷才一拳捶在桌上,恨声道:“跑?你们以为跑得掉?” 确实跑不掉。 永康县的衙门与王家沆瀣一气,只以家中失窃、缉拿盗匪为由,就图形画影,到处搜拿那一对可怜人。 天明之后,还没有到晌午,这一对亡命鸳鸯就被缉拿押送回了王家。 王老爷坐在庭中,这对亡命鸳鸯被押在院中跪下。 “跑啊,你们倒是跑啊?”王老爷冷笑道:“老爷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你们就这样回报老爷?” 那小厮恨声道:“呸,你这个畜生,你也配做人?修炼邪法,害人性命,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王老爷大怒,一脚踹在他身上,道:“你这贱种,若非老爷怜惜你生得一副好皮囊,你早就被折了四肢割了舌头送去乞讨了。” “你有今日,全是老爷造化,你倒是好,偷起老子的人了!” 王老爷连连踢在那小厮的胸口,踢得他口吐鲜血。 一边的女人被捆了手脚,塞了嘴巴,防止自尽,早已哭得不能自已。 王老爷正要结果了这小厮,却听院外仆人通传:“老爷,甄道长来了。” 王老爷皱了皱眉头,将鞋上的血渍在小厮身上蹭了蹭,道:“把他们给我关进柴房。” 他平复了一番心情,换上笑脸,往院外迎接甄道长了。 庭院中麻雀啾啾叫了一声,振翅飞出了王家宅邸。 阴阳观中。 宫梦弼已经偷偷溜了进来。 甄道长早上下山,道观里只留下一个小道士和几个仆人看顾。 老道士机警得很,出门就把阴阳二鬼带上身上。 虽然道观中天阳尊者和地阴夫人的神相还在,但如今也只是泥塑了,挡不住宫梦弼这个入室之狐。 宫梦弼直奔静室,但静室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沿着静室走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长生二字上。 “藏在这里。”宫梦弼伸手轻轻指着,最后把目光落在灯台上,“找到了。” 他拿一块手帕包裹着,把莲花灯座拧了一圈,那长生二字就缓缓分开,露出一个门户。 宫梦弼钻进门中,顺着通道一直往下,最后下到地窟之中。 比起地面上阴阳观,这地窟是挖开了山腹,十分庞大。 宫梦弼以翳形术遮掩了身形,走了进去。 而后,就看到地窟之中挖出一个个洞穴,洞穴以铁栏封住,每一个洞穴中,都关着一个人。 年轻男子和年轻女子,共计三十二人。 这些年轻男女一丝不挂,昏睡在洞穴中,神智早已被迷。 宫梦弼眯起了眼睛,继续往前。 穿过关人的洞穴,地窟中便出现一座巨大的法台。 法台由山石雕成,供奉着天阳尊者和地阴夫人。 法台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如同活物一般,好似随时都在变幻、蠕动。 法台之下,是一具具棺材整齐排布,细细数来,共有九十八具。 棺材上同样绘满了诡异的符文,一种是镇尸符,一种是镇魂符。 宫梦弼悄悄揭开一具绘制着镇尸符的棺材,露出了其中朽烂的男尸。 他又揭开一具绘制着镇魂符的棺材,其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宫梦弼又挑着开了几具棺材,每一具都差不多。 忽然,他从一个绘制着镇魂符的棺木中开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缕阴气从棺木中散开,而后片缕不存。 宫梦弼嗅出来,这是消散的魂魄。 第四十四章、死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镇尸符镇住了男人的尸,使其无法尸变。 镇魂符镇住了女人的魂,使其无法作乱。 那么问题来了,男人魂去哪了?女人的尸又去哪了? 宫梦弼想起大殿中供奉的天阳尊者和地阴夫人,想起那两个高比楼宇的大鬼,一时间竟有些不寒而栗了。 这是妖道为祸! 那高比楼宇的阴阳二鬼要吞食多少男人的魂魄和女人的尸骨才能修成八品呢? 这九十八具棺材里,有多少含恨而终的怨气不得抒发,多少绝望痛苦的哀嚎响彻不绝。 尸骨可化,魂魄能散,那怨恨和绝望却记录在整个地窟当中。 分明是干净整洁的地窟,宫梦弼却仿佛鼻尖都萦绕着血腥气,仿佛耳中都是惨叫和哀鸣。 通天法这样玄奇,能为他揭示天地的奥秘,又怎么会无法揭示生灵的苦痛和绝望。 宫梦弼只觉得额头似乎有冷汗沁出,心脏仿佛一块冻僵的石头,往无底的深渊中沉下去。 宫梦弼碧色的眼眸跳动着,仿佛无声燃烧的火焰。 “忍耐。”宫梦弼低声道,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地窟中经久不散的怨恨和绝望这样说。 他仔细搜索了地窟,除却这庞大的法台和镇压尸魂的阵法,再没有其他发现。 整座地窟,毫无疑问是甄道长用来祭炼阴阳二鬼的地方。 那些不着寸缕的可怜男女不仅仅是用来泄欲的工具,也是供奉二鬼的祭品。 宫梦弼压制住心头的怒火,把爆裂的情绪镇压在坚冰一般的理智之中。 他沿着来路返回,看着地牢中被关押的昏迷男女,轻声道:“请稍加忍耐,很快的,很快的。” 宫梦弼出了地窟,他回头看着血淋淋的长生二字,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长生,长生!” 阴阳观之中香火鼎盛。 求神拜佛的香客在两座泥塑前虔诚祷告。 “天阳尊者在上、地阴夫人在上,保佑我儿无灾无病,平安长大。” 宫梦弼听着一个女人祝祷着,虔心供奉着。 他在门前穿过,出了阴阳观的大门。 艳阳高照着,落在王家的朱漆大门上。 王老爷笑着将甄道长送出了门,道:“道长,真的不留下用饭?” 甄道长道:“你把事情做好,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王老爷道:“放心,一切顺利。昨夜就有急报回来,货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至多月中就能运回来。到时候我直接从永康码头就直接把货送去西龙山,必不会误了事。” 甄道长满意道:“好,此事做好,朔日之后,你可以再来观中,我有秘传授你。” 王老爷大喜过望,躬身拜道:“道长寿与天齐。” 甄道长转身离去,拂尘左右挥动,道:“走了。” “恭送道长。” 直到甄道长走远,王老爷挺起背来,心中欢畅。 他转着手上的扳指,连柴房中关着的两个奸夫**都好像没有那么让人生气了。 啾啾。 麻雀蹦蹦跳跳,从王家门前的树上一跃而起,穿过宅邸,落在了柴房外。 柴房门窗紧闭,房中一片昏暗。 小厮和美妾靠在一起,两个人并肩支撑着。 小厮的手脚都被捆住,但他还有嘴,于是奋力把美妾口中的布团子咬了下来。 “咳咳。”小厮咳嗽一声,嘴里冒出来血沫,胸口好似刀割一般疼。 “芸娘,我怕是不行了。”小厮艰难说话,“只可怜你,还要在世上受苦。” 芸娘咬住牙不敢哭出声,道:“你走了,我就随你去。活着受尽折磨,不如一起死了,倒也干干净净。” 小厮笑道:“好。” 他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眼泪,渐渐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 芸娘落泪,把头抵着他的脸,道:“昨晚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我们翻墙逃出来,我就感觉自己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欢快。” “哪怕是只有一晚,我也觉得值了。” 小厮艰难道:“我也是,可惜没能逃掉。” 芸娘道:“没有关系。” 小厮声音渐渐轻了,模模糊糊似在说:“我原以为……可以娶你的。” 芸娘笑中带泪,道:“下辈子我嫁给你。” 小厮艰难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说出那一个“好”字。 他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向后仰倒,倒在散乱的木柴上,溅起一地尘灰。 “啊——” 芸娘艰难地转过身体,就看着他苍白的仿佛纸一样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脸上散开的血星子。 他在笑。 芸娘哀恸地失声痛哭,她倒在地上,头埋在他身上,发出沉闷地又绝望的哀嚎。 芸娘浑身颤抖,她长吸一口气,止住了眼泪和哭声。 “我来找你了。” 她脖子上青筋乍起,就要用力嚼碎自己的舌头。 但一声叹息在她耳边响起。 芸娘受了一惊,泄了一股劲,只在舌头上咬破一道口子,却没能咬碎。 “姑娘,你死了,你孩子也要跟着死的。” 芸娘怔住了:“孩子?” 那声音轻轻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你不知道吗?” “怎么……”芸娘张口欲言,但伤了的舌头却痛得她说不出话。 “王立德修炼邪功,损尽阴德,命中无子。你的孩子只可能是他的。” 芸娘闭上眼睛,泪如泉涌,悲痛极了。 “姑娘,想法子保全性命,王立德的报应就要来了,你可把孩子平安养大。” 芸娘知道自己死不成了。 她不能死,也不愿死了。 “你是什么人?”芸娘问道。 那声音道:“我不是人,我是狐。” 说完这句话,那声音就仿佛散尽的烟气一般,消失在了柴房中。 柴房外,一只麻雀忽然困惑的歪了歪头,似是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它振一振翅膀,从王家飞走了。 扑棱棱地,飞鸟惊起。 宫梦弼揉了揉额角,感觉到有些钝痛,思绪一时间都有些混乱。 他刚藏进西龙山深处,便不得不把寄托在麻雀身上的那点微薄心神消耗殆尽,以至于自身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惊动了林中的飞鸟。 “西龙山不能待了。” 既然泄露了气息,那再待下去就有被发现的风险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定住心神,往西龙山外行去。 事态紧急,离望日还有两天。 两天之后,会有新的“货”抵达永康码头。 离甄道长准备炼法的朔日,则还有十七天。 第四十五章、上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心中烧着一团火,但是人却更加冷静。 西龙山下,他找了一个飞起的荒宅暂且栖身。 荒宅里原本盘踞着一个鬼物,结果被宫梦弼揭开旧门,阳光照进来,直接化作灰去了。 宫梦弼看着荒宅里裸露的两具干尸,叹了一声造孽。 分开土壤,将这两具被鬼物吸干的尸骨扔进去掩埋起来,然后坐在荒宅里苦思冥想。 他仔细梳理这两日的经历,将事情来源始末一一理清,而后又思考着应对之法,思考着如何布局。 甄道长力强,而宫梦弼力弱,这是他的劣势。 但甄道长在明,宫梦弼在暗,这又是他的优势了。 利用暗处的优势编织罗网,宫梦弼有心算无心,自然不惧。 但力弱难胜力强,情报的优势不足以抵消力量的悬殊。 那就要想办法把力量也提升上来。 宫梦弼没有在数日之内就能把道行提升道七品的办法,这连跨二品了。 就算是升到了八品,一个八品对上阴阳二鬼和甄道长也仍旧处于弱势,不大顶用。 好在宫梦弼如今不是一个狐,而是一窝狐了。 宫梦弼开始写文书。 将阴阳观一事始末具陈,将甄道长的恶行一一披露,将阴阳观中的惨相详细描述,将王老爷与其勾结、城隍不作为的事情痛陈其上。 再建言献策,将所网罗之局随附其后,请上批阅。 文书写好之后,以法力盖上天狐院九品仙官吴宁县狐会宫梦弼的符箓。 抟土为坛,刻青石为牌,书写泰山娘娘及玉仙神女的宝号。 而后焚香祝祷,将文书一并焚化,香气伴着烟气直冲云霄,消失不见。 宫梦弼默默祝祷,见香气消散,烟气不见,知道是成了。 往日里宫梦弼通常在晚上祭祀泰山娘娘,主要是晚上明月照,他自己的法力和灵性要更足一些。 倒是玉仙神女,并不时常祭祀。 泰山娘娘是先天神圣,并不显化其身,只有灵应不绝,因此多祭祀也没有关系。 但玉仙神女是天狐院山长,算是宫梦弼的头上最大的官,时常祭祀祷告容易招人烦。 今次添上玉仙神女的名讳,就是因为事情紧要,需要神女玉笔批复。 青烟直冲云霄,最后却聚在一方玉案上。 以为青衣的神女正撑着头打瞌睡,被这香气惊醒,便瞧见了宫梦弼的文书。 青衣神女打开文书,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以男子之魂炼就阳鬼,女子之尸炼就阴鬼,害人无算,蛊惑信众,勾结权财,肆意杀虐。”青衣神女细细读来,眼中露出一丝冰冷来:“竟是个大案!” 她又看向文书最后的策论,挑了挑眉头,再看向落款:“宫梦弼,原来是你。” 青衣神女敲了玉案上的玉磬,一阵清音响起,两个小狐狸立刻推门进来,问道:“青瑶仙子,有何吩咐?” “去将这份文书送去速报司,着立刻彻查此事。”青瑶仙子道。 两个小狐狸接过文书,立刻抬着文书前往岳府速报司。 青瑶仙子则是起身抻了抻胳膊,往山长玉宫之中。 玉宫之中,玉仙神女正在灌溉花草,露出纤细的手臂,带着温和笑容。 青瑶仙子上前禀报,道:“神女。” 玉仙神女道:“你不在当值,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青瑶仙子笑道:“自然是有趣事来找神女禀报了。” 玉仙神女问道:“什么趣事?” 青瑶仙子道:“您不久前擢升的小仙宫梦弼今日报上来一件大案了。” 玉仙神女来了点兴趣,道:“文书何在?” 青瑶仙子便摘了一片牡丹叶,将宫梦弼上呈的文书显化出来,递给了玉仙神女。 神女看过之后,道:“人间弊病久矣。只待大火烧天,革故鼎新,方能清净。” “不过这小狐倒是有些意思。天狐院这么些年,总算是出了个成器的了。” 青瑶仙子道:“娘娘总为没有成器的狐仙犯愁,如今冒出来一个,心中可畅快些了。” 玉仙神女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一个狐狸能顶什么事?” 神女转过念头,道:“他既上书来表,便令他全权督办此事,彰显泰山娘娘的灵应。” 青瑶仙子笑了一声,道:“尊神女法命。” 青瑶仙子离开玉宫,很快就有速报司的阴官前来禀报。 那阴官拿着宫梦弼的文书,道:“青瑶仙子,速报司以翻过命录,这甄姓道人命算早绝,但不知何时已逃脱死籍,因此一直不曾有人捉拿,其所造罪愆,因冤魂不能抵达地府,也一直无人发现。这财主王立德倒行逆施,阴德耗尽,只靠邪法延寿,只要破了法术,便可令其速死。” “至于城隍……或有有失督查之过错,但若无凭据,恐怕也难以降罪。” 青瑶仙子冷笑了一声:“有失督查,好个有失督查。” 她叹了一口气,道:“先记上吧,或早或晚,必有此报。” 阴官只能躬身听着,不敢随意附和。 青瑶仙子道:“神女有意令此狐仙全权督办此事,因此要授岳府神符,你将此事记下。” 阴官道:“是。” 青瑶仙子道:“去吧。” 阴官便告退,只是走着,忽地长叹一声:“报应眼前律泓不宽尺寸,威灵身侧约绳岂俟年时!” 言语愤懑,怒气满盈。 青瑶仙子听了,又是欣慰,又是怜悯:“守着一口心气在,守得云散明月开。” 青瑶仙子身形如烟飞散,而后化作一只青鸟,飞入冥冥不见。 “唳——” 一声长鸣,似凤凰一般清亮,惊动了荒宅中的宫梦弼。 宫梦弼神色一喜,走出荒宅,道:“神使,怎么惊动了您?” 只见一只青鸟落在荒宅前的树上,道:“你报了这样的大案上来,唤作他人得磨蹭到什么时候?” 青鸟伸出修长喙,在翅膀下轻轻衔出一块石符丢给宫梦弼,道:“此乃岳府兵符,有此符,你便可调请岳府神兵。” “宫梦弼,你既建言,神女便有意令你全权督办此事。” 青鸟满含深意道:“此事你需干得漂亮,好好彰显泰山娘娘的灵应。” 宫梦弼接过石符,这石符便消失在他的手中,化作一道岳府神符落在他的灵台中。 宫梦弼肃容道:“必不令娘娘蒙羞。” 青鸟笑了一声,道:“我去也。” 而后冲天而起,消失于青冥之中。 宫梦弼身怀神符,心中计定,便露出冰冷的眼神来。 第四十六章、拦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老爷,他死了。”健仆在探过小厮的鼻息之后回禀道。 王老爷眉头微皱,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死得倒快。” 他看向靠在一边的芸娘,眼神渐渐冰冷起来。 芸娘沙哑着声音道:“老爷,你杀了我吧。” 因为舌头受伤,她的声音含含糊糊。 王老爷一下子就发现了,上去捏着她的脸颊令她张嘴,而后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咬舌自尽?想要殉情?你怎么不把舌头咬掉,怎么还活着?” 王老爷露出冷笑:“你怕了,你怂了!我还以为你是个烈女,原来你也怕死!” 芸娘露出屈辱的眼神,她表情是那样屈辱和自责。 芸娘无意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她更懂得如何善用自己的美貌。 她眼中含泪,道:“对,我是怕了,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王老爷居高临下,看着她披散的头发,看着她灰头土脸却掩不住的容貌,看着她脸、脖子美丽的曲线,看着她屈辱的表情、含泪的眼睛,是这样生动又美丽。 王老爷感到快意。 不仅仅是上位者生杀予夺的快意,肆意凌辱的快意,更看到了背叛者的弱点,有着再次征服她的快意。 “想死?我偏不让你死。”王老爷拍了拍她的脸,道:“你不是烈女吗?你自尽好了。” 芸娘屈辱的眼泪落下来,她的表情让王老爷心中更加畅快。 王老爷站了起来,道:“把她送回房里,看住了,不要让她再跑了。” 两个健仆立刻上来把芸娘抬起,她奋力挣扎,但毫无用处。 王老爷身边的另外一个小厮不解道:“老爷,就这样饶过她了?” 王老爷冷笑道:“饶?哼哼,我可没有饶恕她。” “你不懂,现在杀了她,只会成全她的死志。我要给她希望,让能让她绝望。” 芸娘呜咽着,挣扎着,一直被送到房里锁起来。 直到孤身一人,才伸手抚摸着肚子,整个安静下来,像是一具木偶。 要驯服一匹不听话的野马,需要施之以利,还要施之以力。 王老爷有信心再次征服这个女人,只要稍稍给予耐心。 但这两天不太行了,甄道长的事,是王家最大的事,半点不能马虎。 王家的货船会在十五日傍晚停靠在永康县的码头上,而在此之前,王老爷需要上下打点,避免巡查,清空码头。 趁着天黑,把货物卸下,由马车拉住西龙山。 天明之前,马车到达西龙山,将货物取走,如此一来天明之后一切如常,香客也不会有任何发现。 王老爷忙了两天,上下打点清楚,终于迎来了十五。 天渐渐昏了,一艘货船驶入码头。 王老爷在码头外的高楼里登高望远,看到货船渐渐近了,桅杆上是王家的旗子,顿时就露出笑容,心中安定下来。 他同甄道长保证过,要将此事办得妥帖,若是误了大事,他实在吃不住甄道长的惩罚。 一想起甄道长所说秘传,他的心中又火热起来。 货船靠稳,天已经完全黑了。 西边还有一点似青似紫的云幕,明月斜斜挂在天上,如同玉轮。 货船上点了几盏昏暗的火,码头里也挂着昏黄的灯笼。 灯焰昏暗,照得码头中影影绰绰,船的影子、人的影子、马车的影子、货物的影子纵横交错着,在昏黄的灯光里不断变化。 似乎有什么诡异的东XZ在黑暗里,窥伺着这一场交易。 “快!快!” 王老爷指挥着船工卸货。 一部分摆在外面的是正常的货物,另外一部分则是绑在一个个麻袋里,从船舱里抬出来,迅速塞进了马车。 十七个麻袋塞了四辆马车,王老爷带着八个护卫亲自押送。 四辆马车立刻动了起来,往西龙山而去。 夜色浓重,虽有明月照明,但走起来并不快。 王老爷催促道:“快些。” 车夫道:“老爷,不能再快了,若是伤了马反而误事。” 王老爷知道自己是心急了。 也由不得他不心急。 这样犯忌讳的事,但凡叫人知道,那都是要杀头的。 虽然早就有经验,但他不知为何,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定,感觉心惊肉跳。 但很快,他的不祥预感就成真了。 马车行至荒林前,忽然一阵响动从林中传了出来。 王老爷脸色一变,道:“快走!” 车夫却一拉缰绳,道:“老爷,路被封了。” 王老爷伸头一看,之间一块大石正堵在路中间,封住了马车的去路。 “戒备!”王老爷心中不由得泛起恐惧,但脸上却露出狼一样的狠色。 不过片刻,一伙二十人的土匪从林中钻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上的车夫和护卫立刻拔了刀,两边对峙着。 火把在空气中哔啵燃烧着,照出了这些土匪的面目。 一个个面黄肌瘦,手中只有草叉和镰刀作为武器。 王老爷心中一定,冷笑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打劫我王家的车马。” “原来是王老爷。”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从土匪中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 这大汉生得高大,面目凶狞,一柄长刀曳地而行,声音中带着仇恨:“你可还记得我吗?” 王老爷看过去,心中就是一惊:“原来是你!” 他大怒道:“你竟还没死。” 这大汉冷笑道:“你侵吞我家基业,害死我父母兄弟,你都没死,我怎么敢死。” 王老爷不由得想起多年之前那段经历,又是恐惧又是仇恨:“就凭你们这几个刁民吗?” 这大汉道:“当然不止。” “动手!”这大汉高喝一声,一马当先拖刀向前,朝王老爷斩去。 锋利的刀光扇在眼前,王老爷又一次感受到当年那死亡的气味。 但他今日也不同往日,有些许功力在身,立刻一个翻滚,从马车上跳下来,躲开了这枭首一击。 马车上的护卫拦刀上前,向这大汉砍去。 大汉长刀一挑,磕开了护卫的刀锋,反手一削,半边脸颊就落在地上,鲜血喷涌着,飞溅了大汉一身。 大汉畅快道:“大仇得报,就在今日!” 大汉朝王老爷追杀而去。 护卫和马夫连忙护着王老爷往后退。 刀锋在前,王老爷脸上露出狞色,他朝怀中一摸,摸出一枚丹药塞入口中。 “是你逼我的!” 第四十七章、报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会死的是你!” 王老爷夺过护卫手中的刀,一脚将他踹开,持刀向大汉砍了过去。 这一刀没有任何章法,只是速度快、力量大。 大汉将长刀架在身前,被王老爷一刀看下来,竟连退数步。 大汉惊讶道:“你这是什么邪法?” 王老爷只觉得浑身燥热,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狞笑道:“邪法?是仙丹!” 大汉脸色凝重起来,长刀横在身前,双手握紧,紧盯着王老爷。 王老爷狂态毕露:“杀我?你怎么可能杀我!” 他冲上前来,再次砍向大汉。 大汉同他对砍三刀,发觉他的力气竟没有任何下降,简直不合常理。 不敢硬接,便靠身法闪躲起来。 王老爷尽情宣泄着多年来藏在他心中的恐惧,驱散横在他心中的阴影。 当年王家设计这大汉一家,侵吞了他的家产,将他一家人尽数逼死。 唯有这个大汉在外学艺,听到家中噩耗,单人匹马杀上门来。 王家死了十几个护卫,才勉强拖住他,等来了官兵。 这大汉又杀出重围,身中数刀而逃。 自那以后,王老爷就对死亡有着难以遏制的恐惧。 也正是如此,甄道长的长生妙方,才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仇恨,恐惧,王老爷挥舞着长刀,在月色中泼出冷冽的刀光。 他不会刀法,但只要足够快,力量足够强,什么刀法也拦不住。 看着大汉在他面前左支右拙,王老爷放声大笑:“曾繁,你该死!你该死!” 而另一边,曾繁带来的二十个土匪和护卫的战斗竟然呈现出一面倒的势态。 人数占优势,但打起来,反而远不如护卫强。 这些土匪名为匪类,实际上只是活不下去的农户。面黄肌瘦,靠着春猎、抢劫、偷盗勉强维生。 苛政逼得人活不下去,人自然就沦为匪徒。 这些吃不饱的人哪里是武夫护卫的对手,被几个护卫接连砍死数个,就有了溃败的势态。 曾繁勉强招架着王老爷的刀,余光瞥到这景象,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一切都要功亏一篑。 曾繁高呼道:“夫人,还不出手!” 呼—— 阴风滚滚,黄沙迷眼,吹得王老爷睁不开眼睛。 曾繁趁机一刀砍在王老爷胸口,只是刀势不深,就被王老爷反手格开。 一个女声在阴风中响起:“不要再纠缠了,快走。” 曾繁恨恨地看着戒备的王老爷,只得转头就走。 王老爷想要追,但胸口一阵剧痛,没有追得上。 那阴风裹住马车,四匹马焦躁地踏着蹄子。 那女声又道:“蒙住马的眼睛,或者把马卸了,不然带不走。” “不!”王老爷恐惧地叫道:“拦住他们!” 但曾繁已经上前一刀劈开车辕,放跑了马儿,顷刻间,那马车就被阴风卷跑了。 曾繁继续施为,将四辆马车尽数劈开,让阴风卷走了马车。 曾繁上前去拦住护卫,指挥着山匪撤入林中,露出凶恶的笑容:“王老爷,你完了!” 王老爷浑身是血,拄着刀浑身战栗:“追!给我追!” 护卫们连忙追上去,但一进入密林,立刻失去了山匪的踪迹。 无可奈何,护卫们只好退出来:“老爷,不见了。” “啊——”王老爷拿着刀乱砍着:“该死!该死!该死!” “必是有内鬼!必是有内鬼!”他睁着眼睛,眼中俱是血丝,“该死!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请救援!” “老爷,你的伤口……”有护卫指着王老爷胸口的刀伤。 王老爷脸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冷汗,闻言他脸上的肉抽了抽:“这事泄露出去,命都要没了,还伤。” 话虽如此,他还是令护卫撕开衣袍,将伤口草草包扎,而后挎着刀骑着马直奔西龙山。 没有马车,马跑起来就快得多了。 王老爷脸色苍白,心中的惊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一路狂奔到西龙山,王老爷顾不得马匹,捂着伤口朝山上赶去。 一身血腥味早就惊动了山中的大鬼,王老爷到了道观前用力拍门:“道长!道长!大事不好!” 那身姿圆润,白如藕粉的地阴夫人端坐不动,脖子却不断拉长,从大殿中伸出,一直伸到门外,如同满月一般的面容睁开细线一般的眼睛看着王老爷,辨认了人之后,又勉强把眼睛合上,将青色的眼珠子藏起来。 那细长的脖子再度缩回,地阴夫人道:“去叫人。” 天阳尊者睁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如同一团火焰钻入地下。 片刻之后,衣衫不整的小道士跑出来开门,见到王老爷,不由得大惊失色:“王老爷,这是怎么了?” 王老爷脸色惨白:“大事不妙,我们的货叫人劫去了。” 小道士脸色骤变,沉声道:“跟我来。” 小道士带着他到了静室,只见甄道长坐在云床之上,道袍规整,一尘不染。 王老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道:“道长!大事不好了,我押送货物来的路上,被一群土匪给劫走了!” 甄道长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王老爷,眼中露出寒光:“劫走了?你是干什么吃的?这地界有什么土匪能抢得动你们王家?” 王老爷告求道:“有人会妖术!我吃了道长给的仙丹,本来已经打退了那伙盗匪,但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女人忽然使了妖法,将马车尽数卷走了!” 王老爷爬到云床前,哀求道:“那土匪似早就得了风声,拦在我们毕竟之路。道长,此事万万不能泄露,我王家虽死不足惜,但万万不能耽误了道长的大计啊!” 甄道长怒气上涌,一脚将他踢开:“没用的东西!” 他下了云床,道:“我倒要瞧瞧,到底是哪里的土匪,哪里来的妖人胆敢同我阴阳观作对!” 甄道长道:“取我法器来!” 小道士连忙往法库中去,将一个布囊取来递给甄道长。 甄道长将布囊挂在腰上,道:“我去去就来,你看好了他,别叫他死了。” 小道士应道:“是,师父。” 甄道长一路走到宝殿前,道:“来!” 那大殿中供奉的天阳尊者和地阴夫人便露笑来。 一个是如闷雷一般滚动的低沉笑声,一个是如同惊弦一般的尖细笑声。 “走!杀人去!” 第四十八章、围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地阴夫人将甄道长一把捞起,放在肩上,而后双足一蹬,自道观中飞起,向王老爷来时的方向一跃而去。 天阳尊者腾空而起,如同一团火焰,朝远处飞遁而去。 地阴夫人如同惊弦一般的细长声音带着不满:“不要杀得太快,等我一起。” 天阳尊者哈哈笑了两声,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 地阴夫人身形丰满,落在地上,如同一尊石像砸在山中,惊起无数飞鸟。 她双脚陷入泥土之中,而后抬脚跋涉,足下大地便仿佛蠕动一般,又好似翻涌的飞浪,推着她迅速向前。 这分明是极为高明的土遁术,速度也决然不慢。 只是比起天阳尊者飞天而去,还是要稍微慢一些。 天阳尊者如同流星坠落,落在荒林之前,王家护卫所在之地。 这尊如同巨人一般的鬼神落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拦路的石头上,这石头便开始出现裂纹。 天阳尊者红发如同火焰一般飞舞,弯腰看向地上的护卫,铜铃一般的眼睛,赤色的眼珠,獠牙闪烁着寒光。 这些护卫跟着王老爷出生入死,如何认不得眼前的鬼神。 被这鬼神之相震慑,纷纷跪拜在地上:“拜见天阳尊者。” 天阳尊者露出闷雷一般的愉悦笑声:“那些祭品何在?” 一个护卫壮着胆子道:“被妖术卷进林中去了。” 天阳尊者抬起头颅,看向荒林之中。 林中久无人烟,一片幽深寂静,似乎通往什么可怕的地方。 天阳尊者走向林中,脚下的石头碎裂开来,如同干裂的土块。 他周身赤红,踏入林中,呼吸吞吐,便将面前烧出一条路来。 这林子直通一座无名矮山,天阳尊者离地而起,直冲山中而去,所过之路被烧出一条火龙一般的火焰道路。 “人味!” 天阳尊者眼中冒火:“不要躲了,我嗅到你们了!” 矮山之中,曾繁躲在一个石洞之中,十七个麻袋在他身边,二十多个土匪披裹着破烂衣物,分散在石洞当中。 曾繁面色凝重,长刀紧握在手中,心脏难以遏制的剧烈跳动着。 在他身边,一个穿着贴身劲装的女子抱着胸口,挤出令人窒息的弧度,眯着眼睛看着洞口,她的脸上又一道细长的疤痕,这道疤痕非但没有影响到她的魅力,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的野性。 洞口由石门封住,隔绝了外面的窥视。 只听到那闷雷一般的声音在周遭响动:“小耗子,藏在哪里呀。” “我看到你们了,”那滚雷声在左近徘徊:“不出来的话,等我找到你们,我就要把你们的头拧下来吃掉了。” 曾繁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 只听那声音渐渐远去,似乎并没有找到曾繁栖身的石洞。 曾繁额头渗出汗水,悄悄松了一口气。 “找到你们啦!哈哈哈哈哈。”一个赤红的脑袋忽然穿过石门,在石洞中露了出来。 那赤红的头颅火焰滚滚,发出狰狞的笑声朝曾繁扑了过来。 曾繁大骇,手中长刀猛地劈向那赤红的鬼首。 长刀一举建功,将鬼首分为两段,如同流淌的岩浆一般分散开来。 “小心!” 曾繁身边的女子尖啸一声,阴风猛地朝那两段鬼首吹去。 岩浆和火焰在风中汇聚,那两段鬼首无视了阴风吹拂,在风中再次聚合,化作天阳尊者的头颅:“还有一个小狐狸,你这样的小东西,也敢挡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本来还小,但越说越达,至面前之时,已经如同雷响。 轰隆一声,洞窟的石门炸得粉碎,天阳尊者的身躯化作红色光焰流淌过来,在洞窟中汇聚成巨大的鬼神之相,伸出两只巨大的火焰之爪,朝曾繁和狐妖抓了过来。 狐妖揪住曾繁的领子,猛地后撤,而后将十七个麻袋扔了出来:“不是要这个吗?给你了!” 这十七个麻袋砸向天阳尊者,天阳尊者不得不散去火焰之爪,合身一扑,化作赤风将这些麻袋卷起,以免误杀。 狐妖立刻叫道:“快走!” 一群人立刻向洞内跑去,向另外一个出口逃去。 天阳尊者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声:“跑?跑得了吗?” 他并不追赶,只是将麻袋放在身边。 这群土匪推开另外一个出口。 月上中天。 明月照在山林之中,微光山林中,被无数枝叶挡住。 但有一个如同明月一般的脸盘高高俯视着推开遮掩物的土匪们,这如月一般白,如月一般圆的脸盘上,细线一般的眼睛睁开,露出一双青色的瞳孔。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地阴夫人红线一般的嘴开合着,露出喜悦的笑声。 前有狼,后有虎。 地阴夫人伸手朝着人群抓来,她的手莹白如玉,胳膊圆润如藕,十指的指甲泛着青色,不知是否是毒。 她分明离得远,但一双手正如她拉得极长的脖子一般,拉得极远,捞起两个土匪,奋力一捏。 这两个土匪本该一瞬间便被捏成肉酱,地阴夫人甚至已经准备双手被温热的血浆包裹着,如同濯浴一般。 但没有捏动。 她脸上陶醉又癫狂的神色渐渐收拢,青色的眼珠看向手中的土匪。 两条铁索从土匪破烂的衣物中钻出来,如同蛇一般缠上地阴夫人的双手。 那铁索锁住地阴夫人的双手,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腕上传来,几乎让她难以动弹。 她脸上的癫狂化作恐惧和疯狂:“阴兵!” 破烂的衣物化作铁甲,面黄肌瘦的土匪化作面容冰冷的阴兵。 两个阴兵身躯不断长大,撑开了地阴夫人的手,一左一右将她的手拉住,让她无法逃离。 剩下十八个土匪立刻跟上来,化作十八甲士,举着长枪向地阴夫人杀了过去。 其中一个赤甲小将压阵在后,冷笑道:“孽鬼,你的事犯了,还不束手就擒!” 地阴夫人尖叫一声,而后猛地一挣,生生拗断了自己的胳膊,两只缺了手的胳膊如同大枪一般横扫,将甲士扫得后退。 “我乃地阴夫人!小小阴兵,竟敢拿我?” 地阴夫人得了喘息之机,立刻缩回脖子与手臂。 断裂的胳膊没有半点血液,只露出藕白皮肤下发青的肌肉和白森森的骨头。 她扭动胳膊,只见断骨处渐渐生长,不过几个呼吸,一双洁白的手便再次生出。 “天阳!你在等什么!” 第四十九章、斗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阳尊者在等什么? 自地阴夫人出场拿住两个土匪的时候,他就准备从后围上去找找乐子。 但他才将十七个麻袋放下,准备离开,立刻就被缠住了。 地上的一个麻袋忽然散开,麻袋如同柔软的丝绸,如同触手了一般将天阳尊者的脚踝缠住。 天阳尊者拔脚受阻,才低头看了一眼。 只见麻袋裹脚,麻袋里装着的人,却化作一个岳府神兵。 天阳尊者心头一惊,正要化风而去,那脚踝上的麻布却好似流水一般流淌着,将天阳尊者全身都包裹起来。 天阳尊者骤然遇袭,立刻化作无比炽热的火焰,烧得麻袋吱吱作响,如同活物一般。 麻袋被无穷的热风和火焰撑开一条缝隙,天阳尊者立刻从缝隙中逃离出来。 但眼前已经不是在洞窟之中,而是在洞窟之外。 十六杆旗幡化作囚魂法阵,接引着明月高高垂下,月光垂落,堵死了天阳尊者逃离的可能性。 一个银甲小将拎着麻袋,麻袋在他手中化作一面小旗,被他拿在手中。 天阳尊者看着旗阵之下的岳府神兵,感受到了深深的愚弄:“小小阴兵,也敢算计我!” 那银甲小将笑道:“区区孽鬼,也大放厥词。” 小将肃容道:“孽鬼,我乃岳府辑魂司卞飞熊,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去泰山受审!” 天阳尊者呵呵笑了起来,声音在胸腹间回荡:“你等阴魂,却敢那我天阳尊者,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天阳尊者猛地吸气,周身火焰如同烈阳的一般燃烧起来,并着炽风回旋,缓缓旗阵的镇压缓缓逼开。 小将冷笑一声:“果然如宫仙所料,阳鬼如斯,驱使风火。” “变阵!” 小将一摇手中小旗,旗阵立刻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陷入纯白,唯有明月高悬,洒下清辉无量。 月光垂落。 照得地阴夫人越发白皙,她的尖啸声远远传开,仍旧不见天阳尊者答复。 那赤甲小将道:“不必等了,那阳鬼自身难保,你还指着他来救你?” 地阴夫人看向赤甲小将,细长的眼睛中,一对青色的眼珠子充满了阴毒:“没有天阳,你们就以为能拿下我了吗?” 赤甲小将道:“我叫卞飞虎,记住我的名字,以免下罪魂司后不知如何败于谁手!” “杀!”赤甲小将一声令下,岳府神兵立刻杀上前去。 两个手持追魂索岳府神兵立刻将追魂索扔起,套向地阴夫人的脖颈。 地阴夫人身形庞大,但此刻却显露出难以捕捉的灵活。 她拆开发髻,堆叠在顶上如同层云的头大立刻生长起来,以柔制柔,拦住了追魂索。 好似千万细小的黑蛇同两条巨大的黑蛇相互绞杀,彼此缠绕,但不论是大蛇还是小蛇,都滑腻异常,无法真正锁死。 破解了追魂索之后,地阴夫人向杀来的神兵冲了过去,一张拍向一个持枪甲士,就要将其击杀。 手掌落下,轰然巨响,将这甲士的头颅拍进胸腔。 这甲士深受重创,却反手一枪,挑破了地阴夫人的手筋。 地阴夫人一声痛呼,顿时露出破绽,被数杆大枪刺穿身体,带出青黑的肉块。 躯体受创,地阴夫人狂性大发,双手连连拍出,将这些甲士拍得倒卷而回。 但这些甲士只是打了个滚,又再次爬了起来。 “怎么可能!”地阴夫人睁大眼睛,却只见得月光之下,岳府神兵庄严又肃杀的姿态:“你们哪里夺来的躯壳,竟有不死之身!” “杀!” 又是数杆大枪带着一往无前的可怕鬼气狠狠刺来。 地阴夫人一脚跺在地下,土浪翻涌,推着地阴夫人避开这一轮刺击。 地阴夫人陷入迷茫:“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容不得她细想,那赤甲小将已亲自杀来,他的枪闪烁着寒光,枪伤的红缨似乎有难以洗去的血腥味。 地阴夫人双掌一合,将赤甲小将的大枪夹在手中。 但随后,就有岳府神兵趁机一枪刺破地阴夫人足跟,将她的脚筋直接挑开。 地阴夫人痛呼一声,一脚踢去,顿时将这神兵踢飞,化作一个草人,在地上打滚。 那阴兵的魂体被打出草人之外,但下一刻,阴兵合身一扑,再次化作铁甲兵,只伸手将压扁的身体整一整,就恢复了战斗力。 地阴夫人这次终于看清,但她已被赤甲小将抓住机会,一枪刺穿喉咙,钉在地上。 地阴夫人的手筋脚筋迅速长好,她被钉在地上,立刻伸手去拔喉咙上的枪,好似全然没有受创。 两道追魂索缠在地阴夫人的手上,让她无法去拔喉咙上的枪。 赤甲小将冷笑一声,道:“不知道卸了你的脑袋,你还能不能长回来。” “不!” 荒林之外,甄道长正与护卫一起,盘问着今夜的事情。 区区一个能卷阴风的女人,几个面黄肌瘦的土匪,只能给阴阳二鬼添一些乐子,发泄发泄凶性。 但未有多时,甄道长就脸色大变,往林中赶去。 月光下的林中并不完全漆黑,月亮投下来的枝叶的影子又浅又淡。 被阳鬼烧出来的一段路焦黑一片,满是刺鼻的青烟。 甄道长轻身而行,脸色铁青,既是惶恐,又是震怒。 阴阳二鬼于他而言干系重大,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他一路飞纵,但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 这条路太长了。 他立刻停下脚步,手搭在布囊上,道:“装神弄鬼,还不滚出来!” 青烟缭绕。 一个容貌昳丽,赤衣碧眼的少年在烟气中显形,他身后一条尾巴扫开晦气,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甄道长,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 甄道长大怒:“小小狐妖也敢作祟!” 他一拉布囊,一道红线立刻刺出,红光一闪,将这少年刺个正着。 似乎是泡沫戳破的细微声响,少年的身形一下子散开,又化作袅袅青烟。 “原来甄道长除了阴阳二鬼,还养了一柄飞剑。” 那声音在甄道长不远处的树后传来,却见忽地白光一闪,那焦黑的树被懒腰斩断,倒在地上。 斩空了! 甄道长心中一突。 这少年再次从青烟深处走来,笑道:“果然是两柄飞剑。” “既然有阴阳二鬼,怎么会没有阴阳二剑?” 第五十章、斗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甄道长眼窝深陷,灰白的胡须和头发本来看起来仙风道骨,但此刻眼中露出的憎恶和怨毒却让他看起来分外可怖。 宫梦弼站在青烟之中,月光落在烟雾上,是朦胧的蓝色。 甄道长缓缓开口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要与我作对?” 宫梦弼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本来只是受一位美人所托,来寻找她的尸骨。但她的尸骨失窃,而她的死又与王立德有关。” “我只好沿着她死亡的故事重新梳理,于是寻到了王立德。” “你说巧不巧,王立德偏就学了采补之法。他是色中饿鬼,有亵渎阴阳的嫌疑,我本以为能在他身边找到美人的尸骨。” “但没有找到美人的尸骨,却发现他仗着微薄法术,盗人性命精气。我看不过眼,跟了他一天,就发现是你传的他采补法。” “而后只需略施小计,他就会向你求援。” 甄道长听不得他废话连篇,打断道:“你一个狐妖,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罢了,此事与你无关,你竟也要来掺和?” 宫梦弼认真道:“我虽是狐狸,却知天道贵生,性命可贵。不像你们,看着是个人,其实只是披着人皮的魔呢。” 甄道长胡须微微颤抖:“你休要在此拖延时间,我只问你,让还是不让。” 宫梦弼细长的眼睛凝视着他:“不让。” “那就去死!” 甄道长一声怒喝,阴阳双剑寒芒一动,便已经将宫梦弼绞成烟气。 而后,双剑不停,朝四周连连劈砍。 轰隆隆—— 双剑斩断周遭所有树木,令所有藏在暗处的东西无可遁形。 “没有。”甄道长的双眼快速转动,耳朵静静聆听。 除了飞剑斩断树木的声音,枝叶落地的声音,完全没有听到其他声音。 “还是没有。” 甄道长一拍剑囊,阴阳双剑落入剑囊之中。 他头也不回,一言不发地再次朝山上赶去。 但不过数个呼吸,他就又走回了原地。 不仅如此,宫梦弼站在他斩断的树枝上,踩着两片叶子,笑眯眯地看向他。 甄道长脸色难看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甄某在阴阳法王座下修行,若有什么冒犯之处,可以向你赔礼道歉,何必在此阻我去路?” “阴阳法王……”宫梦弼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原来是法王座下弟子,失敬失敬。” 甄道长勉强笑道:“不打不相识,你放我过去,此事就一笔勾销了。”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晚啦。我放你过去,你才更要杀我。” 宫梦弼笑眯眯道:“是我寻了山匪在此拦截你的祭品,又设计了围杀你的阴阳二鬼,我放了你,你岂能干休啊?” “而且也来不及啦,你那阴阳二鬼已经被降服了。” 甄道长冷笑一声,周身法力涌动,道:“就凭你也想降服我的阴阳二鬼?” 宫梦弼嘴角拉出一个弧度:“当然也不全是凭我,主要是凭借岳府神兵。” 甄道长悚然而惊:“阴兵!” 但转瞬间,他又镇定下来:“即便是阴兵又如何?我二鬼阴阳俱全,早已超脱鬼物,并不受阴兵克制。” 宫梦弼道:“若非我趁你离开阴阳观前往王家的时候潜入地窟,我也没有把握能拿下阴阳二鬼。” “但进入地窟,看见你的法台和祭品之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了。” 甄道长的额头开始渗出细汗。 宫梦弼继续道:“九十八口棺材,一半男子,一半女子。镇尸符镇压男子之尸,镇魂符镇压女子之魂。你害怕怨气会使男尸女魂化为僵尸厉鬼,因此将他们镇压在地窟。” “你的天阳尊者与地阴夫人,不过是男子之魂所炼就的阳鬼,女子之尸所炼就的阴鬼。阴阳二鬼,是你长生幻梦的依托。” 甄道长被揭破了秘密,道:“长生岂是幻梦!” 他的脸上露出恐惧和狂热:“你不会明白,当人开始衰老,身体渐渐腐朽,你能每日看到黄泉在逼近。” “但我有法王传授妙法,可以长生!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不过是以些许不值钱的人命为牺牲,便可成就阴阳之鬼神。掌握了阴阳,便掌握了长生。” 甄道长的眼中满是疯狂:“你是狐妖,何必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强出头?我可以授你阴阳秘法,让你与我共享长生之道!” 宫梦弼毫无波澜的看着他的表演,平静道:“你已经疯了。” 甄道长哈哈大笑:“等最后一场祭祀完成,我就要成功了!小小狐妖,凭什么拦我!” 宫梦弼道:“阳鬼无质,盗食人魂,引风据火,克制阴兵。阴鬼有形,盗食人尸,占土据水,同样不为阴兵所制。” “你确实是怕死,为防鬼差勾魂,阴阳二鬼都克制阴差。所以我特地选了今日,望月之期,太阴主位,校定生死罪福,震慑群邪。” “我只需设计分开了你的阴阳二鬼,以法阵引太阴入位,下有东岳拘魂,上有太阴降罪,足以镇压阳鬼,此谓以无形制无形。” “再以草头神为凭,施展降神之术,令神兵由虚化实,借此对付阴鬼,此谓以有形克有形。” 宫梦弼看向甄道长:“最后就只有你了。我本在山上等你,谁料想你这么放心阴阳二鬼,那就刚好,我可以在此截住你,只等尘埃落定,一并送你回岳府受审。” 甄道长大笑道:“荒谬!小小狐妖,不过凭借幻术制人,你以为我同你说这么久的废话是为了什么!” 甄道长周身法力翻涌着,一齐涌入剑囊之中,只见剑囊中积蓄的无穷无尽的剑风呼啸着,朝四面八方吹拂而去。 什么青烟异气、枝叶阴影,都被一扫而空。 宫梦弼惊讶的看着甄道长,而后身形一阵扭曲,随后破灭。 甄道长猛地转身,只见那狐妖正在他身后,手中托着一个小金炉,炉中的香气被剑风扫开,剑气拂在狐妖身上,甄道长才窥破了他的身形。 紧随剑风之后,一红一白两道剑光交错而过,杀向宫梦弼。 宫梦弼将小金炉扔到天上,两道剑光一绞,便将宫梦弼斩成三段。 第五十一章、怨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三段尸身飞起,还未落地,便化作草人。 甄道长心中一跳。 忽听背后一个声音响起:“在这里。” 甄道长转身一掌拍出,掌中阳罡汇聚,猛地轰出。 掌风落在地上,炸的泥土翻飞。 宫梦弼已经移形换位,躲开了他的一掌。 他拿出一个草人,上面贴着黄符:“甄道长,你猜我同你废话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自狐尾上抽出一根赤色的狐毛,如同纤细的针,轻轻扎在草人额头上,狐毛针轻易穿透草人,自草人的脑后露出来。 “太阴戮魂!” 甄道长如遭重击,七窍中迸出血来。 一瞬之间,他只觉得魂魄被剐了一刀。 “啊!”甄道长摇摇欲坠,却伤而不死,“去死!” 阴阳二剑调转方向,再次刺向宫梦弼。 只是甄道长魂魄受了重创,这两剑便失了威风,被宫梦弼化风而去,躲开了这一击。 宫梦弼捡起地上的小金炉,塞到袖子里,道:“甄姓道人,本名甄无病,少体弱,久病患,药石度日。本该于二十岁得名医而痊愈,但十九岁时便入山中修道,六十岁挣脱死籍,如今八十有七。” “你也算高寿了,甄道长。” 甄道长耳朵开始耳鸣,仿佛听到了尖细的狐鸣,眼中发花,看着宫梦弼身边似乎有数只狐妖蔑视着。 甄道长摇摇晃晃:“不可能!区区狐妖……我不会死。” “我不会死!” 他摇摇晃晃地,朝远处逃去。 两柄飞剑落在地上震颤着,再也飞不起来。 宫梦弼取了一个装香丸空匣子,把飞剑塞了进去。 这两枚飞剑一红一白,只有食指长短,如同柳叶一般。 而后宫梦弼不紧不慢地跟在甄道长身后,看着他向阴阳观逃去。 忽然一阵风起。 赤甲小将卞飞虎和银价小将卞飞熊落在宫梦弼身边,问道:“狐会,不将他抓起来吗?” “不急。”宫梦弼露出一丝恶意,道:“跟着便是。” “二位将军,阴阳二鬼可收拾了吗?”宫梦弼问道。 卞飞虎道:“阴鬼已经枭首,分形镇压。” 卞飞熊道:“阳鬼由聚阴旗镇压,不会有失。”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道:“那二位可随我一起去看好戏了。” 两个小将对视一眼,跟在宫梦弼身边,远远跟在甄道长身后。 甄道长五感崩坏,六识混乱,全凭一口法力强撑着逃往阴阳观。 他心中明白,既然那狐狸做了完全准备,再往山上去只会更加危险,反而不如阴阳观安全。 “我地窟下还有阴阳应象阵,我还有机会,我不会死!” 这个有机会,不是打败狐狸夺回阴阳二鬼的机会,而是活下来的机会。 甄道长一路逃回阴阳观,因中了太阴戮魂法,魂魄数次离体,都被他封镇窍穴,拘在体内,没有死去。 等到了阴阳观,晨星闪烁,几近天明。 甄道长一瘸一拐推开道观大门,道观中安安静静,好似空无一人。 他如同行尸走肉,浑身是血的走入静室,拧开了地窟的大门。 小道童和王老爷不知睡在哪里,始终没有出现。 甄道长已经无法思考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在了。 他钻进地窟,如同疯魔一般提起最后一口气,走向地牢之中。 地牢中关着三十二个祭品,如今正该是用的时候了。 但走到地牢前,甄道长却呆住了。 地牢之中空空如也,三十二个祭品好似蒸发了一般。 “啊!啊!” 甄道长张嘴叫着,却说不出来,他浑浑噩噩跑向法台。 密密麻麻九十八具棺材排列着,代表着死亡的意境。 法台之上同样是空空如也,什么咒文、神像,尽数被抹得一干二净。 一个巨大的金蟾坐在法台上,胳膊撑着脑袋,正在打哈欠。 他身边,一个身着羽衣的少年和一个黑小子靠在一起打盹,听着脚步声,他们都被惊醒了。 甄道长指着法台,浑身颤抖着:“你们……妖孽……” 羽衣少年来精神,跳起来道:“你就是甄道人吧,你的事犯了,还不束手就擒!” 羽衣少年拉了拉身边的黑小子,小声道:“说好的,快说话。” 黑小子张了张嘴,声音也不大:“人我们救走了,邪神相和法台也捣毁了,你没有希望了,快束手就擒。” 甄道长一口血涌上喉头,喷出一口血雾。 黑小子道:“他吐血了,是不是要死了。” 羽衣少年道:“死了更好,我还没杀过人呢,正好不用动手。” 甄道长仰倒在地上,眼睛渐渐无声,魂魄渐渐从身体上浮出来。 正是此时,一双黑靴子走到他的身边,宫梦弼红色的衣衫好似火一样。 甄道长勉强抬头看他:“妖……狐……” 宫梦弼笑了一声,一把将他提起,掀开一座棺材,把他塞了进去。 “不!” “不!” 甄道长哀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宫梦弼将棺材板盖上来,说道:“人都会死的,不要害怕。” “啊,不对,你应该害怕。” 棺木渐渐缓缓合实,光明退去,黑暗袭来,甄道长瞪大了眼睛,剧烈的抖动着,看着最后一丝光亮在眼中消失,发出剧烈的哀嚎。 地窟之中浓郁的怨气如同黑云一般,滚滚浓云朝甄道长所在的棺材中钻了进去。 棺木剧烈地抖动着,宫梦弼半眯着眼睛,没有再看。 不过须臾,就再没了声息。 卞飞熊和卞飞虎叹息一声:“狐会仁义。” 宫梦弼道:“这次多谢二位将军,若无将军相助,此獠还不知道要无法无天到什么时候。” 卞飞熊抱拳道:“是狐会相助我等才是,此獠孽罪滔天,却无人管辖,本就是阴司失职。” 说道此处,他便叹息一声。 卞飞虎道:“天色将明,我兄弟要先回岳府复命,待速报司、罪魂司、孽狱司会审裁决之后,自会有阴官向您复命。” 宫梦弼道:“有劳了。” 整个地窟中好似一瞬间陷入完全的黑暗,但下一瞬,又再度亮了起来。 宫梦弼抬眼看去,只见那九十八口棺材全部消失不见。 他吐了一口气,道:“元曜、文修、浮罗,多谢你们来帮我。” 金蟾站起身来,道:“我可不是帮你,我是怕他们俩本事低微,出了问题。” 宫梦弼笑了起来:“那也感谢你。” 雀仙指了指地窟,道:“刚刚那个黑云,是什么?” 宫梦弼还没说话,金蟾替他解答了:“是怨气。” “这狐狸特地把甄道人弄回来,就是要有怨报怨,以此平息怨气。” 金蟾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收回。 想要夸一句,又觉得太给这狐狸脸了。 第五十二章、坍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蟾对宫梦弼略为改观,此前总觉得这狐狸所图甚大,如今看他做事,倒觉得心机虽然深沉,但心地却不算坏。 要看一个人是好是坏,除了看彼此间的交往,还要看他与其他人的交往。 为了不相干的人,一只狐狸能为此大动干戈、精心布局,还能拉下脸来请他帮忙,足以见得这狐狸也不算坏透了。 金蟾道:“这洞里关的人都在后山,向谦在看着,你去同他要人吧,我先走了。” 宫梦弼道:“好,等我回山再聚。” 金蟾哼了一声,也没说拒绝。 这大金蟾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地窟,走了几步,发现罔象和雀仙没有跟上来。 回头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们俩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雀仙叫了一声:“等我一下!” 罔象也看了他一眼,合十双手央求他稍等片刻。 金蟾喉咙里鼓起一口气:这狐狸果然不是好的。 雀仙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拉着宫梦弼的衣角道:“我今天可威风了!对不对,浮罗。” 浮罗跟着点头。 “以后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叫我们。”雀仙眉飞色舞:“过些时日我就要入品了,到时候就更厉害了!” 浮罗也跟着点头:“我会水战。” “很厉害的那种。”他又补充了一句。 看着他们激动兴奋的样子,宫梦弼蹲下来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好,下次也一定叫上你们。” 金蟾大声道:“天要亮了,不好走了!” “来啦来啦。”雀仙拉着罔象往金蟾的方向跑去,一边回头道:“等你回家我们再说。” 宫梦弼笑着嘱咐:“路上小心。” 两人跑到金蟾身边,浮罗还悄悄回头挥手。 宫梦弼挥一挥手,不出预料,被金蟾恶狠狠瞪了一眼。 “这狐狸不是好人,你们不要跟他学坏。” 雀仙反驳道:“哪有,他怎么不好了。” 金蟾道:“你看,这阴阳观这么大的基业,如今不都成了他的?那王老爷得罪了他,家财百万,肯定也要便宜了他。” “他救了人,名望也是他的,说不定还会被设庙供奉。我们千里迢迢跑来给他卖命,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得到。” “狐狸啊,心脏得很。就是做坏事,也要假装做好事。你们俩个小笨蛋,迟早要被他卖了。” 雀仙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浮罗小声反驳道:“朋友有事相求,帮助是应该的。” 金蟾瞪了他一眼,说道:“就你最笨,怎么玩得过那只狐狸。” 雀仙撇了撇嘴,嗫嚅道:“那你不是还来了。” 金蟾道:“我是不放心你们俩!谁是来帮这狐狸的!” 金蟾完全不避讳宫梦弼就在身后,属于是当面中伤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正如金蟾觉得辨别狐狸好坏要看他怎么对待其他人,宫梦弼觉得辨别蟾蜍好坏,不仅要听他怎么说,更重要是看他怎么做。 起码元曜这只金蟾的口是心非是很有一套了。 宫梦弼看着空荡荡的地窟,如今其中的棺材也没了,磅礴的怨气也随着甄道长一同去了,留下这空荡荡的地窟,只有一座石台耸立着。 宫梦弼向上看了一眼,伸手一抓,扯出一道薄如蝉翼的风刃。 风刃席卷,将支撑洞窟的石柱猛地斩断。 轰隆一声! 好似霹雳滚雷,一时间地动山摇。 宫梦弼化风钻出地窟,自静室出来。 静室的墙上不断开裂,那长生二字,也布满了裂痕。 他走出静室,这道观后的大片土地塌陷进去,滚滚烟尘好似黄龙一般冲天而起。 大地震动,地窟的入口就在静室之后。 这静室也跟着倒塌,化作一片废墟。 宫梦弼站在道观中,滚滚烟尘席卷,被他御风缓缓逼开。 庄严宫观,也紧随其后,轰然倒塌,其中天阳尊者和地阴夫人的神相摔成集结,被埋在废墟之中。 宫梦弼从容出来,见道观大门仍旧挺立,想了想,伸手在大门上刻道:“妖道谋色害命,奉泰山娘娘律令斩之。” 而后宫梦弼便遁入后山。 夜叉鬼蹲在树上假寐,瞧见宫梦弼来了,才睁开眼睛。 他看一眼远处滚滚烟尘,道:“藏污纳垢之所,毁得好。” 宫梦弼先谢过他:“多谢向兄相助。” 向谦道:“不妨事,这事凡人管不了,总该有人管,你做得很好。” 宫梦弼笑道:“向兄是个热心肠。” 向谦笑了一声,道:“交给你了,我得先回了。” 向谦翻身而起,踏着风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地上躺着的赤身男女,宫梦弼自袖中取出一个布囊,从中一件件的扯出衣裳,盖在他们身上。 而后闭上眼睛,吐出一口烟气,遁入他们梦中。 这些个男女久经折磨。为了防止有人自尽,发生骚乱,甄道长每日都要给他们喂药,让他们浑浑噩噩,难以清醒。 只有要采补之时,才把人唤醒供他取乐侮辱。 这些噩梦。 宫梦弼若不入梦安神,只怕他们今生都无法逃离这个梦魇。 梦中宫梦弼将妖道授首的事情说出,又交代道:“吾奉泰山娘娘法旨惩奸除恶,你等历经磨难,必能苦尽甘来。醒来之后,若愿意指证妖道和王立德,也可留下指证,若不愿意,也可尽早离开。若想归家,便归家去吧,若不愿归家,县中沈记商号正在招男女工,可以谋生。” 主要是这时代对女儿家的名节十分看重,若是贫家女,本就要抛头露面、辛苦劳作,为了活着,根本顾不上这些,又或是似县中渔大姐,自己掌家,死了男人也可再招婿,那还好些。 但若是对颜面十分看重的人家,恐怕回去了,也未必是好事。 流言蜚语,可以杀人。 将后事嘱咐好,宫梦弼才睁开眼睛。 而后卷起一旁昏迷的小道士和王老爷,往此前结束战斗的密林而去。 剩下的事情,还需要曾繁这个匪首来办。 密林之中。 曾繁和土匪们聚在一处,眼睛不敢闭,心惊胆战,只怕惹来妖魔。 那美丽又野性的狐女嗤笑一声,觉得很没有出息。 曾繁觉得没有面子,道:“你笑什么?” 那狐女伸手揪住曾繁的耳朵,道:“你腿抖得和筛糠一样,胆子小成这样,还不好笑?” 曾繁做了一个怪脸,讨饶道:“痛痛痛,夫人饶命。” 狐女其实心中也怕,被曾繁这样一闹,反而安定下来。 松开手道:“不用怕,岳府神兵在此,两个鬼物而已,闹不起来。” 第五十三章、善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狂风呼啸吹过,吹得枝叶摇摆。 那狐女猛地站起来,曾繁也拔刀戒备。 剩下的土匪就更怕了,勉强举着草叉,腿不停地打摆子。 宫梦弼的声音自风中传来:“不必害怕,是我。” 他落在地上,把小道士和王老爷也扔在地上。 曾繁松了一口气,道:“见过狐仙。” 那狐女也微微垂首:“狐会大人。” 曾繁紧跟着问道:“狐仙,不知那两个恶鬼可擒住了?” 宫梦弼道:“放心吧,已经被擒下,如今应当在泰山府受审,很快结果就会出来了。” 曾繁松了一口气。 他并非不曾见过鬼怪,但这样可怕的鬼怪却第一次见到。 普通的鬼物阴魂十分弱小,似他这样的习武之人,只要胆气不泄,怕的只会是那些鬼怪。 这般不惧气血、吞风吐火,任意变形、力大无穷的鬼怪,就不是胆子大气血旺就能处理的了。 狐女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道:“狐会大人,您吩咐要藏起来这十七个人也都好好的在呢。” 狐女让开路,土匪们也连忙退开,露出十七个昏睡的人。 他们不知不觉中逃过一劫,因为被灌了迷药,此刻都还未曾醒转。 宫梦弼指着王老爷和小道士道:“这两个我就交给你们了,天明之后,带着他们一起去报官。” 曾繁眼睛红了:“我真想手刃了这畜生。” 狐女拉了他一下,道:“狐会大人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 宫梦弼并不生气,道:“这次也多亏了你们。我本来设计捉鬼,还想找人假扮土匪,也是凑巧见着你们,帮了我大忙了。” 狐女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宫梦弼道:“但我看你们也不是做土匪的料,不如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曾繁和狐女对视一眼,道:“请狐仙指点。” 宫梦弼道:“你去吴宁县王家投效,就说是我指点,他能把你们用起来,至少不用忍饥挨饿。” 曾繁回头看了看这些面黄肌瘦的弟兄们,沉了沉眼,道:“我们会考虑的。” 宫梦弼又对狐女道:“你也算学了些本事,颇有些胆魄,三个月后,吴宁县会有狐子院讲学,你若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狐女露出一点感兴趣的神色,道:“若得闲暇,必定前往。” 宫梦弼道:“那剩下的事情,就要拜托各位了。” 曾繁道:“恭送狐仙。” 宫梦弼化风而去,消失在密林之中。 天明之后,曾繁带着十七个苏醒过来的男女,绑着王老爷和小道士去了官府。 整个永康县都闹得沸腾起来。 县中王氏,富家大族,勾结妖道、掳掠人口、草菅人命,证据确凿。 县外阴阳观,颇有灵应威望的老道人,买卖人口、谋色害命,证据确凿,触怒神明,被泰山娘娘律令斩之。 道观地窟坍塌、宫观化作废墟,彰显人间果报。 这样玄奇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知多少曾在阴阳观进香的香客心中后怕不已,不知多少心中有鬼的恶人惶惶不安。 就连永康县的城隍也又惊又怒。 岳府神兵入境拘拿鬼魔,泰山娘娘法旨斩杀妖道,全都不曾与他知会。 什么意思? 城隍脊背发凉,心中发寒,匆匆驾马车往郡城去了。 永康县城隍心中有鬼,如今孽鬼妖道都被擒拿,万一供出什么来,难免让他害怕。 只不过没过多久,这位城隍又驾着车回了永康县。 这时候看起来,就喜笑颜开,并不将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但王家就全然不是一回事了。 王家老爷下了大狱,家中护卫、美妾就卷着值钱的东西四散而逃了。 只有正妻王氏依旧敲着木鱼念着阿弥陀佛。 王氏的乳母看得心焦,问道:“夫人,他们都要把家里搬空了,你也不管管吗?” 王氏平静道:“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随他们去吧。” 跟着她的乳母也哭了起来:“夫人怎么这么命苦。” 王氏道:“我早就劝过他,这样作孽,迟早会有报应,他不肯听劝,如今这样下场,也是活该。你帮我打点一下,趁他问斩前多去看看他,也算全了我们夫妻一场。” 乳母抹着泪:“夫人,您不能这样。老爷下了大狱,家里生意被族中拿去了,这个家不能就这么没了呀,您下半生可怎么过呀?” 王氏没有再说话,只是敲着木鱼,念着经,再没了言语。 正是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乳母摸了摸眼泪,打开门一看,是芸娘。 她立刻凶悍起来:“你来做什么?” 芸娘朝房内看了一眼,道:“我来看夫人。” 乳母胸口起伏着:“他们都卷着财货走了,你怎么不走?” 芸娘道:“我有事同夫人说。” 乳娘还要再说话,房里传来了王氏的声音:“让她进来。” 芸娘走了进去,王氏看着她,温言道:“他们都走了,你为何不走?” 芸娘道:“走去哪呢?我已经没有家了。” 王氏叹了一口气:“总好过留在这里。” 芸娘道:“我知道夫人心善,觉得老爷恶事做绝,也有您的责任,因此心里愧疚。” 王氏没有说话。 芸娘道:“夫人,我有孕在身,出了这个门,也是活不下来的,夫人若是心里有亏欠,不如帮帮我吧。” 王氏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乳母却怒气涌上心头,骂道:“你肚子的孽种还不知道是谁的!” 芸娘反而问道:“这重要吗?” 乳母想说如何不重要,但想到如今的处境,反而渐渐息声了。 王氏拨弄念珠的手乱了,念珠一下子落在地上。 芸娘把念珠捡起来,放在王氏手中,道:“我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也许是他的,也许不是他的。但孩子是无辜的,只求您施舍一条活路。” 王氏的捏着手中的念珠,忽地站起来,道:“乳母,召集仆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乳母露出一个笑来,她看了芸娘一眼,真切地笑着点了点头,风风火火走出门去。 芸娘也在笑,她看向王氏,道:“多谢夫人。” 王氏道:“是我欠你们的。” 芸娘站起来抓着她的手,道:“不,是夫人心善。” 王氏笑了笑,心里总算生了点斗志。 芸娘心里却定下来了。 不枉费狐仙特地给她支招。 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孩子,王氏也好,她也好,都能活下去。 更重要的是,鸠生鹊巢,也是她的报复。 第五十四章、死灵也可返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王立德倒台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永康县王家、孙家共分天下,王立德下狱之后,孙家便趁机打压王家的产业,要把王家彻底按下去。 县官掌握生杀大权,自然要先咬下一块,王家忍痛给了。 孙家作为死对头,紧跟着也想咬下来一块,王家就不愿意忍了。 两家围绕着永康县的生意打出了狗脑子,却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发大财。 沈家是早得了狐仙提点,凭借着先知的优势提前准备,早早布局。 等这两家打完了再想回头收拾场面,就只能干看着沈家坐大,再也没有机会扭转乾坤。 除了生意上的事情,沈山最上心的就是宫梦弼交待他招工的事情。 从阴阳观幸存下来的三十余人,一半是女子,选择回家的只有五人,剩下的都投奔沈家来了。 便是男子,也有四人留在的沈记商会。 沈家原本是不缺人的,但从永康县的生意中啃下来一块,就需要更多的人。 除此外,织女绣娘、养蚕缫丝、炒茶运货,总是需要人的。 宫梦弼无暇去关注沈家如何运作,他已经事先点拨,若是这样沈山还不能做好,那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宫梦弼忙着给佳英寻找尸骨。 说起来也是惭愧,本来是来永康县寻找佳英的尸骨的,结果已经把她晾在吴宁县好几天了。 宫梦弼回到吴宁县的当晚,就有一只黑羽黄嘴的乌鸫飞到沈家东园,在屋檐下跳来跳去,破口大骂。 “别骂了别骂了,”宫梦弼道:“是我之过,让你久等了。” 乌鸫扑棱着翅膀落在宫梦弼身前,两只翅膀挥动着,叫个不停。 宫梦弼看她那激愤的模样,道:“实在是事态紧急,我无暇分心他顾。” “什么事情这样紧急?”佳英愤愤道。 宫梦弼道:“我从头说给你听。” 宫梦弼就把去永康县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一一告知,除去隐去其中不好宣之于外的东西,也算是讲了个好故事。 佳英随着宫梦弼的讲述或是义愤填膺,或是豪气干云,可惜道:“可惜我身小力微,帮不上你们的忙。” 宫梦弼道:“你有这个心我就承情了,你怎么还不出来?” 佳英这才想起来这要紧的事情:“我正要问你呢!我寄托在这乌鸫身上,起初还能出入自由,这几日就觉得渐渐难以脱身,莫不是我要变成鸟了?” 宫梦弼奇道:“这没有道理,你是死灵,不是生魂,不能久附于生灵体内的。” 宫梦弼屈指一弹,就把佳英从乌鸫体内弹出来。 佳英凌空翻滚,落在地上,揉了揉脑袋,道:“你轻些动手。” 佳英一出来,乌鸫就立刻挣扎着回过神来,叫了一声,连忙扇翅飞走了。 宫梦弼上下打量了佳英一眼,顿时露出惊奇的神色:“奇哉,只见过朽木返青,不曾见过死灵返生。” 佳英“啊”了一声,道:“你什么意思?” 宫梦弼道:“我的意思是,你此前看起来只是死魂,如今却看起来像是生魂了。” 佳英喃喃道:“你是说,我没有死?” 宫梦弼摇了摇头:“不敢说。” 宫梦弼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道:“若是找不到你的尸身,那过些时日等泰山府来信,我托人看看你的寿算。” “对了,这几日我不在,你跟着你哥哥,可看到他查出来什么了吗?” 提到哥哥,她就兴致不高,但还是道:“他去寻了做白事的,当年他收敛了我的尸身,请县里做白事的先生帮着办丧事,穿衣入棺都是他们帮着操办的。” “做白事的看到我哥哥本来还镇定,但我哥哥一问起我的尸骨,他就神色慌张,被我哥哥打了一顿,才老实交代了。” “当年他请老婆子帮我收敛之后都还好好的,入葬之前抬棺的时候才发现重量对不上。但他也不敢说,一是怕生了邪异,二是怕节外生枝,被我哥哥纠缠,就直接埋了。” “如今我哥哥是威胁他要那他去报官,告他盗取尸骨才吓到他,让他说了。” 宫梦弼道:“你确定那做白事的没有说谎?” 佳英道:“我看得真切,那做白事的不像是说谎。而且我夜里还去看过,他也没有什么法力,只是通晓些忌讳、仪式,也看不见鬼。” 宫梦弼道:“从收敛尸身到入葬,隔了多久?” 佳英道:“听我哥哥说起,是头天下午收敛的尸身,第二日就葬下了。” 宫梦弼道:“也就是说,当天晚上你的尸身就不见了。” “是,”佳英道:“全程也只有我兄嫂、做白事一伙人有过接触,没有旁人了。” 宫梦弼道:“可问了其他人?” 佳英道:“他都问过了,有些年纪大的已经不在了,还活着的都问过了,都不知道。” 宫梦弼想了想,道:“你带我再去一趟,我来梦里试一试他们。” 佳英便同意了。 宫梦弼故技重施,燃香为座驾,带着佳英一一去验证。 后半夜的时候才回到沈家东院,同样一无所获。 佳英大概是明白自己的尸身时找不到了,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宫梦弼道:“你不要着急,我看你如今有了返生的征兆,倒不如先养一养,不要再随意出窍。等泰山府来信,我托人帮你查一查。” 佳英道:“多谢宫兄了。若是找不到就算了,可能是没有命吧。” 宫梦弼道:“倒也不必说这种丧气话,你不如先想一想附身在什么鸟身上比较好。” 佳英私心当然是想选择漂亮好看的、能飞的。 宫梦弼一眼就看穿了:“不要选太大的太艳丽的,小心叫人逮了去。” 佳英撅了噘嘴,不高兴道:“我自己去选。” 没过多久,一只黄腹山雀飞了进来,对着宫梦弼一通乱叫。 宫梦弼道:“知道了,等我办完事就带你回去。” 黄腹山雀扑棱扑棱翅膀,落在房檐下假寐。 宫梦弼笑了笑,心里略有一些暂时无法证实的猜测。 时日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沈桥和沈延要出发前往余杭的日子。 他们本来就要走了,但沈山忙着生意,他们就等了几天。 实在拖不下去了,沈山也是急着把事情托付给了下面的人,才准备送两个小鬼离开。 临行前,两个小鬼跑来东院祷告,红着眼睛、鼻头哭唧唧的不想走。 宫梦弼就在一边看着,心道:“两个小烦人精。” 沈山把宫梦弼所赠的礼物拿出来,是两个珍珠坠,圆满如月,上面刻着如烟一般的狐纹。 “狐仙让我嘱咐你们,好好治学,不可懈怠,日后才可能有再见之日。” 两个小鬼拿着坠子看着,眼睛里熠熠生辉。 第五十五章、一试宁采臣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两个小烦人精倒也勉强算是被鼓舞了,拿着坠子保证要用心治学,绝不懈怠。 至于能有几分成效,宫梦弼可不敢保证。 这两个贵命要经历的事情还多着,是不是治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好活着。 宫梦弼也没法看清他们会走上那条路,能走到哪一步。 自求多福,自求多福。 宫梦弼这样念叨着,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烦人精虽然烦人,好歹是宫梦弼看着长大的,虽有一些对贵命的期许,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想要他们快点长大,不畏风雨。又怕他们长得太快,失去纯真。 等着沈山把两个小鬼领出去,坐船前往余杭,宫梦弼也没有再送了。 不太忍心。 黄腹山雀在檐下道:“原来你是在等这两个小鬼。” 宫梦弼道:“也不全是。我还要去请一位教书先生,送走了这两个小鬼,正好可以去见一见他了。” 黄腹山雀落在宫梦弼肩上:“你还要请教书先生吗?” 宫梦弼道:“不是为我请,是为其他狐狸请的。我如今在天狐院当差,任一个小职,总管吴宁县狐众之事,想着狐狸修行不易,便准备建一个狐子学,请些有真材实料的先生为狐狸讲学。” 黄腹山雀道:“为狐狸讲学,这倒有意思。” 宫梦弼道:“不过狐子学如今还没开建呢,没有学堂、没有先生、没有学生,要在三个月内把狐子学开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黄腹山雀道:“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要是有我能帮得上的忙,也可以叫我帮忙。” “你不说我也要请你们帮忙的。”宫梦弼笑道。 谈笑间,就已经到了宁采臣家。 宁采臣家里还算大,是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但家道中落,艰难度日。他家中只有一个母亲,但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 宫梦弼在外面看过,心里就大概有谱了。 黄腹山雀问道:“你不进去请先生吗?” 宫梦弼道:“他不在家,这会儿,应该是在给县里的大户刘家抄书吧。” 黄腹山雀又道:“是个书生啊,那你请他给狐狸讲学,不会吓到他吗?” 宫梦弼道:“所以需要试他一试。” 天色渐晚。 宁采臣本准备辞行,但刘家管家见他书抄得差不多了,又见老爷似乎赏识他,便留他小住一晚。 一是将书抄完了,二是也供他一顿好吃好喝。 宁采臣看着快要收尾的经卷,想了想便同意了,只是说要回去告诉母亲一声,免得她担忧。 刘家官家道:“我让人跑一趟便是,省得你来回折腾。” 宁采臣就谢过了。 刘家老太太笃信佛道,如今宁采臣抄的三卷经就是刘老太太在华光寺借来的。为了时常研习,才要请一个字写的好看的书生帮忙抄经。 刘老爷是从沈家听说宁采臣是个通晓笔墨的书生,就请他来抄经。 宁采臣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更不会拒绝。 用过晚饭,宁采臣就继续对着经卷逐字誊抄。 烛火摇曳着,照得书房里一片光明。 宁采臣心中是有些羡慕的,他年幼时,家里也经受得住这样点灯,但父亲去后,没了生计,夜里看书只能点一盏小小油灯。 伤眼睛也熏眼睛,但没有办法。 他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偏了,重新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经卷上。 正是这时,宁采臣便听到有人敲门。 他打开房门一看,是一个颇为秀丽的女子,女子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宁采臣疑惑道:“姑娘,你是?” 这女子道:“我是府中丫鬟,夜里还是有些凉,因此来给公子送一碗汤暖暖身子。” 宁采臣恍然,道:“多谢姑娘了。” 他伸手去接食盒,却被女子避开。 女子看着笑了一笑,眉眼含春,嘴角含情,十分娇媚。 她迎头往里走,宁采臣只好闪开身子。 从宁采臣身边经过时,宁采臣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气。 女子将食盒放好,却不将汤碗放在桌上,而是捧在手里递给宁采臣,道:“请公子喝汤。” 宁采臣颇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接过汤碗,只感觉到女子柔软的手在他手里拂过。 “姑娘,你就把食盒放在此处,明日再来去吧。”宁采臣道。 女子道:“这可不行,食盒我要取走的,你喝汤便是。” 宁采臣便坐在凳子上,匆匆把汤喝掉,只尝出来是一碗鸡汤,就被烫得嘴里发疼。 他将汤碗放在食盒中,道:“多谢姑娘,姑娘请吧。” 那女子却不离开,反而把门关上,笑意盈盈看着他:“怎么喝得这样急?” 她往前走,宁采臣往后退。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宁采臣道。 那女子道:“我且不在乎,你有什么好怕的。” 见她要贴上来,宁采臣连忙躲开:“你不是丫鬟吧?我倒从未见过这样不守规矩的丫鬟。” 那女子轻哼一声,腰肢袅娜,道:“你倒是聪明,我确实不是丫鬟,我是刘家的小妾。” 宁采臣脸色更难看了:“你既然是刘老爷的小妾,怎么敢到我这外男房里?” 那女子道:“你怕什么?刘老头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我向来爱慕读书人,尤其是你这样的英俊的读书人。你不要怕,不会有人知道的。” 宁采臣胸口起伏着,强按着怒气道:“还请自重。” 那女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我这样的美人你看不上,你还看得上什么样的?” 宁采臣道:“反正不是你这样不自爱的。” 那女子气笑了,便是气笑了,也脸上带着红晕,十分艳丽:“他老牛吃嫩草不中用,怎能怪我不自爱。” 她又软语温存道:“我还有些财产,你同我在一起,便可花我的钱。等姓刘的再老一点,我们还可以想办法躲了他的家产,岂不比你读死书有用。” 宁采臣一把拉开门,道:“不知羞,心肠歹毒,我瞧不上你这样的女子。给我出去,不要耽误我抄经。” 那女子气得眼泪打转,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宁采臣躲得她远远的:“出去。” 那女子跺了跺脚,拎着食盒就走了,回头骂道:“穷书生,活该一辈子受苦。” 宁采臣一把把门关上,靠在门上,狠狠锤了房门一拳。 第五十六章、三试好书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宁采臣养气的功夫还可以,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就继续抄起了佛经。 写着写着,自然就凝气精神,心无旁骛了。 等到宁采臣抄完佛经,将经卷小心收拾起来准备睡觉,这时候,不知从何而来一阵阴风,将书房里的烛火尽数吹灭。 书房里一瞬间陷入黑暗,骤然由明转暗,宁采臣什么也看不清。 他心里一跳,伸手去摸桌上的烛台,想重新点燃蜡烛。 黑暗里,他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坚硬的骨头上覆盖着淤泥,手中一片黏腻。 “什么人?” 宁采臣呵斥道。 无人应答。 稍待片刻,等他适应了房中的黑暗,借着微薄的月光,他看到了一个黑影站在书桌前,露出一双昏黄的眼睛凝视着他。 宁采臣向后退了一步,心里如同擂鼓一般,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那黑影终于动了,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散发着腐臭的气息,声音极为沙哑,像是从漏风的破袋子里吹出来气。 “人?我不是人。” 宁采臣听他说话,反而心里一定,道:“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那黑影朝宁采臣不断靠近,宁采臣就不断后退,始终与黑影保持一定距离。 “你说对了!”那黑影猛地扑了上来,如同饿虎饥狼,如同街头抢食的野狗。 宁采臣大骇,抄起桌上的烛台砸向黑影。 烛台砸在黑影身上,如同挂在了泥浆当中,陷了进去。 那黑影被阻了阻势头,却仍旧朝他扑来。 宁采臣连连后退,后背撞在了门上。 那黑影“嗬嗬”出气,深处两个黑乎乎的手抓了上来。 宁采臣贴着门就地一个驴打滚,翻到窗边,一把支起了窗户。 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宁采臣才看到那黑影长得什么样。 是一个溺死鬼。 浑身包裹着腐烂的黑泥,露出来的胳膊、脸上也已经腐烂,皮肉化开,露出森森白骨。 那黑影扑在门上,扑了一空,看着窗边的宁采臣,道:“我说了,我是鬼。” 他一边走,身上的泥一边往下掉,但总也不见少。 “我落在烂泥塘里,又一双手拽着我往下沉,我奋力挣扎,越挣扎陷得越深,最后死在了烂泥塘里。” 那溺死鬼道:“我被人当了替身,我死了,他跑了。” 溺死鬼缓缓靠近宁采臣:“我死得冤呀,但我不想害人,所以忍了三十年。” 他的昏黄的眼珠子里勉强生出一点血色,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但是我忍不下去了。水里冷,太冷了,泥巴重,太重了。” “我忍了三十年,再不找人换我,就永远也走不掉了。” 那溺死鬼道:“你是个好人,不如你来帮帮我。” 宁采臣脸色涨得通红,道:“我是个好人你就来害我,这是什么道理?做鬼也欺善怕恶?” 溺死鬼道:“我也是好人,怎么没有来帮我?做好人有什么用,一辈子受人欺凌!” 宁采臣缓缓后退,道:“住嘴。我不说善恶有报这个样的话,但人有良知,不是禽兽,人人向善,天下太平,人人向恶,生民倒悬。” “鬼兄,你三十年不害人,叫我心生敬佩。”宁采臣拱了拱手,道:“但宁某这一身皮囊还有他用,请恕不能从命了。” 溺死鬼道:“由不得你,你愿不愿意我都找定你了!” 宁采臣平心静气,道:“鬼兄,我愿意为你收敛尸骨,为你立传祭祀,但不能任你杀我。” 溺死鬼再次向宁采臣扑了过来:“徒有虚名何用?” “苦啊——” 宁采臣一把将书桌掀翻,正砸在溺死鬼身上。 溺死鬼被压在桌下,不停地变幻身形,如同污水一般流淌着,缓缓从桌下钻了出来。 宁采臣趁机推开门跑出去,吸了一口气就要大喊。 但一口气没吸完,就被一只手捂住口鼻。 宁采臣好悬没背过气去,就听身后有声音道:“我放开你,你不要喊。” 宁采臣只感觉有一根冰冷又坚硬的东西抵在他的后背,吓得点了点头。 那只手收了回去,宁采臣狠狠喘了几口气。 就听身后那人道:“你这书生,倒还有几分胆识,见了这溺死鬼也不怕。” 宁采臣道:“怕也是怕的。” 那人问道:“怎么不转过来说话?” 说话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兵器抵在宁采臣背后,道:“抱歉抱歉。” 宁采臣背后一松,他小心转过身来,就被惊了一下。 这是个白袍白帽白伞的白面人,手上一根缠着白纸的哭丧棒,方才就是此物抵在他的后心,让宁采臣以为是什么利器。 只是穿成这样,显然也不是普通人。 宁采臣小心问道:“这位大仙可是勾魂使者?” 白面人笑道:“正是白无常在此。” 宁采臣更加小心道:“难道是在下……” 白无常道:“那倒不是因为你,我是为了这溺死鬼来的。” 白无常抓起腰上的锁链扔出,那锁链就飞出去一把套在溺死鬼的脖颈上。 白无常拉近锁链,将这溺死鬼拽到身前,白靴子踩在他的脸上,骂道:“你这不中用的东西,做人不能从一而终,做鬼也做不到,你能干点什么事?” 宁采臣不忍心,道:“无常大人,这位鬼兄三十年不曾为恶,何必折辱他?” 白无常叹了一口,把脚抬起来,摇了摇头道:“若是他早点狠下心来找个替身,如今已经转世了,若是他能坚定一颗真心不愿害人,过了今日就能与我同殿为臣。可惜他生前懦弱,死后一样。胆怯大过善良,劣根大过善根,既不能早早救自己脱身,也不能一心一意脱俗尘。” “可怜呐可怜。” 那溺死鬼流下泪来,磕了两个头,道:“饶命。” 白无常也不听他争辩,锁链一拉,便将溺死鬼魂魄摄起,塞入腰间白布兜。 宁采臣被白无常那一番话镇住了。 白无常看了他一眼,问道:“书生,你倒是有些才学胆识,我问你,你做学问可有什么用处吗?” 宁采臣道:“当官。” 白无常眼中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但宁采臣却没有瞧见。 白无常点了点头,正欲告辞,就听宁采臣继续道:“当了官,才可以施展才学抱负,教化百姓,让天下太平。” 白无常抚掌道:“好。” 第五十七章、狐会归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见白无常抚掌而笑,宁采臣惊讶了一下,道:“您笑什么?” 白无常道:“没什么,只是高兴你不是一个酸腐文人罢了。” 宁采臣倒是脸上有些发热,道:“让您见笑了。” 白无常道:“不是说你。这天下读书人,一半为了权,一半为了财。咬文嚼字的假道学当道,求真务实的真君子倒是少之又少了。” 宁采臣沉默了,不知如何回应。 白无常也不以为意,他看了一眼宁采臣,道:“书生,我看你有些文气,但想要考上功名,恐怕还要磋磨几年。” “啊?”宁采臣先是惊讶,又是失落,道:“苦读经书,却还要再磨炼吗?” 他心中忧愁起来,若是能高中,起码能解决生计问题,不能高中,一直读下去,负担就重了。 白无常笑了一声:“我看你为生计而忧,倒有一个差事可以为你引荐,就是不知道你的胆气够不够了。” 没钱比撞鬼还倒霉,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宁采臣拱手道:“请您指点。” 白无常道:“吴宁县狐仙宫梦弼要建狐子学,为狐狸授课,但还没有找到教书先生。你若有胆气,可以毛遂自荐,我与狐仙有旧,你就说是我介绍来的,必定能成。” 宁采臣只觉得阴风一阵,脑海中浮现狐妖环伺的画面,顿时心里有些发虚。 白无常笑了一声,道:“你慢慢考虑,若是打算去,一个月后可以去城郊狐狸坡见他。” 话音未落,白无常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采臣捡起地上掉落的烛台,慢慢走进书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晚上的经历,真是此生未有的精彩。 房门闭上,空荡荡的院子里露出来一个红衣的少年,肩上栖息着一只黄腹山雀。 黄腹山雀道:“可怜的宁书生,今晚恐怕无眠了。” 宫梦弼笑了笑,道:“他要是怕了,那也是和我无缘。” 黄腹山雀道:“你倒是挺有一手的呀。” “三试宁书生。先是试他的人品,看他是否好色。再是试他的胆魄,看他胆气如何。最后试他的志向,看他才学如何。怎么样?我看你好像很满意。” 宫梦弼道:“我试他可不仅仅是考察他,也是保护他。如今我倒是满意的,就看他怎么决定了。” 黄腹山雀笑道:“你要设狐子学,将这样一个俊书生扔在狐狸窝里,若没点定力和志气,只怕要在温柔乡的溺到死了。” “正是如此,所以不得不试呀。”宫梦弼看了看天色,道:“离天明还早,我来之前又从沈山那里打听来了几个名字,正好今夜一同试了。” 黄腹山雀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就不知道今夜,有几个书生要一夜无眠了。 天明之时。 刘府管家来收佛经,见到眼下青黑一片的宁采臣,不由得问道:“昨夜没有睡好?” 宁采臣苦笑一声,道:“可能是有些认床了。” 他告辞道:“佛经已经抄录,我先告辞了。” “不着急。”刘府管家让他稍待,便将佛经送去给老太太看了。 老太太欣赏宁采臣的字,要将庙里求来的一串菩提手串送给宁采臣。 刘老爷见母亲开心,便嘱咐管家多给些钱,也不要只送手串就完了。 管家将抄书的钱结了,多付的部分宁采臣却不肯受了。 倒不是不想要,而是他心里藏着鬼,实在没有颜面。 这个鬼,还是刘府的小妾。 他有心提醒刘老爷这小妾行为不端,但又怕说出来,要害这女子没命。 管家送他出门,见他始终心不在焉,道:“是我的不是,强留宁公子歇息,反而让精神不佳了。” 宁采臣心里愧疚极了,终于忍不住问道:“管家好意招待,哪有责怪您的道理。” “对了,我好像是听到贵府下人说除了老夫人一心向佛,刘老爷的妾室也喜欢念佛,若是还需要抄经,也可再找我。” 管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听错了吧,我家老爷和夫人琴瑟和鸣,一生不曾纳妾。” 宁采臣怔立当场,明明日头是这样暖,他却觉得脚底发寒。 他勉强笑了笑,道:“那可能真是我听错了。” 管家笑道:“放心,我家老夫人时常要去礼佛借经的,到时候抄经还找你。” 宁采臣谢过他之后,就匆匆赶回家了。 昨夜被吓到的也不只是宁采臣一个人,宫梦弼拜访过几个书生之后,还找到了一个能入眼的秀才。 心性耿直,所以混得不好,但胆气足,有志气,守得住心,所以也可以邀来作为先生。 找到了两个先生,宫梦弼凭借对缘分的敏感,觉得他们应该都会来。 所以就不再在吴宁县盘桓,带着佳英回去了龙盘山。 佳英倒是想先回美人岭,奈何青天白日,琼芳和芷若都不会出来。 且她现在化作黄腹山雀,想同她们说话她们也听不懂,只好先跟着宫梦弼在无还峰住着。 等到夜晚,宫梦弼去了一趟美人岭,将佳英的事情告诉了琼芳和芷若。 琼芳看着附身在黄腹山雀体内的佳英,伸手逗弄着她。 黄腹山雀大声叫着,因为说得不是好话,所以宫梦弼没有转达。 琼芳不听也明白,道:“如今你阴魂返阳,恐怕还有生还的可能,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 黄腹山雀失落极了,垂下脑袋。 琼芳抬起她的脸,食指轻轻揉着,道:“我很高兴的。” 琼芳看了一眼芷若,又看了一眼佳英,道:“你们不是我这样的老鬼,不明白这样飘荡着是什么感受。我从不传授你们鬼修的法子,因为这不是一条好路。” “我早就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能化解了怨气,重新投胎做人。”琼芳说着,把黄腹山雀扔了起来,见她在空中飞着,露出一个笑容。 “我很开心,你不必与我一样困在这山上。” 琼芳看向芷若,道:“若有机会,你也要走。” 芷若脸色一变,道:“说她的事情呢,怎么绕到我头上来了。我才不走,她是活人让她走,我已经死透了,是不会走的。” 黄腹山雀乱叫一通,然后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帮她转达:“她也不走。” 琼芳摇了摇头,消失在了绿叶葱葱的桃林之中。 紧跟着,芷若也不见了。 “别走!”佳英气急了,只能以哀鸣表示反抗。 第五十八章、吴宁县狐狸图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佳英不肯跟宫梦弼走,要在美人岭死守两个姐姐。 宫梦弼无可奈何,嘱咐道:“山中野禽多,不要被猛禽捉了去。” 黄腹山雀蔫蔫地叫了两声,催促宫梦弼赶紧离开。 宫梦弼也不知道如何去调解她们的关系,不是为了对方好,就是舍不得彼此。 只能由得她们自己去以真心碰真心,总能碰出个结果。 宫梦弼自己回了受月楼修行。 从受封仙官之后,宫梦弼可谓是劳苦奔波,难得清闲。 开辟了洞府,也没有能享用几天,都是在外面艰苦度日,拜月修行。 如今回了受月楼,气机与楼宇一勾连,顿时就有月之菁英化作法力。 说巧也巧,他自修行拜月法到今日,历经晦朔,刚好圆满一轮,在灵台中修成第一道月相,如同冰环玉冠,悬在空中。 这一道月相生自春末夏初,自下弦月起,自下弦月终,生机旺盛,多晴少阴,火运升腾。 灵台之中,祈愿树无风自动。 一个个宝牒似随风飘摇,其中一个八品宝牒最为明亮,是宫梦弼惩处甄道长之后,玉仙神女对他的青睐。 这八品宝牒最为明亮,落下一道红光,化作一门道法,落在宫梦弼的心神之中。 甄道长一事之中,宫梦弼结下众多的白色流外宝牒化作一道道红气,落在宫梦弼的心窍当中。 宫梦弼知觉得心窍不断跳动,顺着道法运转,一道道红气聚敛,便忽地生出璀璨的光华。 是火焰。 是“心火法”。 心窍之中生出火来,是一只赤色的狐狸模样。 “心火,心月狐呀。”宫梦弼睁开眼睛笑了起来,伸出手来,幽幽狐火便化作三簇赤色心火,如同狐狸一般在手中跳跃着。 心火如狐,扰情乱志,凶顽难驯,是乱情志、绝心智、结姻缘、剪红线的好火。 宫梦弼收起手来,心道:“狐狸怎么能不会烧火呢,这很合理。” 这也真是要瞌睡来了枕头,宫梦弼此前多以幻术为凭,虽然幻术好用,但碰到心志坚定的对手,往往威力大打折扣。 虽然以拜月法为总领,勉强开发出太阴戮神法,但还没有逃出压胜、巫蛊之术,需要以人的气机为凭。 总而言之,缺少能应对正面的手段。 但有了心火法,就不一样。若是以心火法融入幻术,可以大大提升幻术的杀伤力,即便是正面对敌,以心火结风刃,也是很有看头的道法了。 宫梦弼在泰山娘娘神位前祝祷:“娘娘法力无边,保佑我仙路太平。” 这个愿望太空泛了,没有值得回应的意义。 所以泰山娘娘的灵应虽然被他触动了,但没有什么实质效果。 宫梦弼也就是平缓一下心情,再细数祈愿树上的宝牒,这些时日的积累几乎消耗一空,但是很值得。 修行又有了大进展,宫梦弼心气也更足一些。 除了修行之外,宫梦弼也借受月楼的狐祭月法阵祭炼珍珠。 这一盘珍珠都是罔象从水中捞出来送给宫梦弼的见面礼,颗颗圆满如月。 除了此前挑了两颗大小相近的,以法力祭炼后作为礼物送给了沈桥和沈延,剩下的都在此处。 一直到了五月初,在外游历的狐心小齐带着文狐姑娘终于回山。 离开受月楼的时候狐心小齐还是个白净公子,奔波一个月之后,人也瘦了也黑了,但看起来精神却更足了。 有宫梦弼一点性灵作为中枢,小齐的命宫终于转动,一个月的时间,就显露出一些气象来了。 狐心小齐带着康文爬上无还峰,在受月楼前等候。 康文有些紧张地贴着狐心小齐问道:“上官好不好说话?” 狐心小齐道:“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一个月你帮了我很多忙,让狐仙留你在身边投效应该问题不大。” 康文便沉住气,这一个月闯过来,康文见识到了很多以前从未见识过的人和事。 经历得多了,才发现书是书,生活是生活,知识不代表智慧。 康文等待着,本来她是如此迫切想要一展才学,但同狐心小齐历练了一个月以后,此刻她反而迷茫了:“这一个月说是我帮你,不如说是你照顾我。我总是惹麻烦、讨人嫌,还让你也受累。”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很厉害,现在看来,还是太幼稚了,就是上官不留我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跟着你,跟你学到的东西比跟书里学到的多。” 狐心小齐听她絮絮叨叨,就知道她是紧张了。 他正想安慰一下,受月楼的门开了。 宫梦弼从中走了出来,赤衣黑靴,色彩浓烈,撞开了无还峰古木的阴郁。 康文看了一眼,几乎为其所慑,心里跳个不停。 但转瞬间,宫梦弼收敛了一身火气,就看起来温和得多了。 瞧着康文呼吸平缓了下来,宫梦弼看向狐心小齐,笑道:“欢迎回来。” 狐心小齐苦笑一声:“你一声吩咐,可累垮我了。” 狐心小齐从怀中取出一本名簿,道:“我和康文走遍吴宁县乡社,发现狐魅一百五十六,大多数都与人共处,或隐瞒身份,化身其间;或显化神通,受人供奉;或与人比邻而居,互不相扰。” “但有三十余狐行差踏错,强仗法力作威作福,鱼肉乡里,身染孽债。其中有六个还有走回头路的可能,我们没有擅自接触。但其余的都是罪不容诛,我和康文勉强除了几个,但法力低微,剩下的只能暗中调查,找了些罪证,无法解决。” 狐心小齐将名簿递给宫梦弼,道:“我在名簿之后录下了他们的名号、位置、乡人品评,画影图形,做恶的还罗列了罪证,请狐仙过目。” 宫梦弼接过名簿一页一页翻看起来,一百多页不少,但宫梦弼看起来也快,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宫梦弼闭上眼睛琢磨了一会,而后将名簿收起,宽慰道:“辛苦你们了。” 狐心小齐露出笑来:“你于我有再造之恩,但有吩咐,在所不辞。” 第五十九章、点化五鬼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看了一眼狐心小齐,心中有微微叹息。 狐心小齐的性灵虽然补全,但因为宫梦弼是狐狸,并不是人,所以与他没法代替他的一魂一魄。 如今的手段,就像是把一块破了的风筝用其他布料糊上,使他暂时还能飞,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愁人,但宫梦弼此刻也无能为力。 只听狐心小齐指着康文道:“这是康文,我在路上交的朋友,读过书,识得字,这次也多亏了她,不然我一个人可做不了巡查的事情。” 宫梦弼看向康文,道:“多谢康姑娘了。” 康文脸上泛起微微的红,心情颇为激动:“大人管辖一县之狐,我也在大人辖下,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不帮忙呢?” 狐心小齐偷偷笑了一声,叫康文脸上更红了。 她支支吾吾的,还是说不出来投效的话。 狐心小齐看她磨磨蹭蹭的,帮她开口道:“康文有心为大人效力,只是不知道大人这里还要不要人?” 宫梦弼露出一个笑容,道:“我这狐会才刚刚上任,手下确实没有能用的人,康姑娘有意,我还求之不得呢。” 康文大喜,上前拜道:“康文拜见大人!” 宫梦弼道:“快起来吧,我这不兴这一套。” 康文脸上一红,连忙起来,道:“大人,如今我在大人麾下,还不知有几位同僚,有兵几何?有将几何?” 狐心小齐哈哈大笑:“大人麾下,无兵也无将。我不是狐狸,只勉强算个使者。说起来,你才是大人麾下第一人呢。” “啊?”康文顿时心中生出一股上当受骗的感觉,她微微张了张嘴,耷拉着眼睛,却又不敢再问了。 宫梦弼笑道:“你就逗她。你还有五个同僚,只是如今还没有归位,还需等待几日。” 康文这心里才略略安定了些,她狠狠瞪了一眼狐心小齐,但狐心小齐这些日子被她瞪得多了,才不怕她。 两人受月楼中休憩,但受月楼是为了宫梦弼清修所建,并不方便外人起居,所以宫梦弼想着在受月楼附近再建庐舍,方便手下人休息修行。 只是这事情暂时不急,急得是另外一件事情。 狐心小齐带回来的吴宁县狐狸名簿载有三十余狐,身染孽债,罪无可恕,铁证如山。 这就是宫梦弼狐会职权内的清剿狐魔,所以这事不但要办,还要尽快办。 只不过宫梦弼一个人分身乏术,所以先要招来手下。 宫梦弼上了顶楼,先给泰山娘娘上香,然后将供奉在泰山娘娘座前的一个黄布包拿起,将布包掀开,露出其中一枚师刀。 这枚师刀通体漆黑,不知是什么阴铁铸就,上有五枚圆环,代表着五鬼。 当日徐半仙便是以五鬼傍身,劫持了两个小鬼头谋财,后来被宫梦弼设计灌醉,夺走了师刀,令五鬼反噬。 这五鬼破了徐半仙的五行五鬼法,污了神相,变成厉鬼,神智大减。 宫梦弼从祈愿树中得了五鬼法,但一直不曾使用。 不是不想用,而是戾气太甚,驱使起来麻烦。 所以便以朝阳之露、月华之酒时常洗练,借助泰山娘娘的灵应为他们洗去戾气。 他如今在沈家也薄有香火,可以为五鬼聚神。 昨夜又得心火,也是时机已至。 宫梦弼把五鬼放出,露出五个颜色不一的厉鬼来。 好在洗炼多日,如今已经清明不少,见了宫梦弼至少知道行礼问好。 宫梦弼道:“我如今麾下无人,欲招你们为座下鬼使,将你们重炼为五鬼神,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五鬼露出喜色,道:“愿受大人驱使。”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好。” 他将小金炉放在地上,点燃了其中的香。 这香不是他物,正是聚敛而来的香火。 香火之香,既轻也重,既柔也刚,好似烟霞缭绕,又似浓雾低垂。 五鬼钻进香火之中奋力吸食,将香火炼化如体内。 宫梦弼施展了五鬼法。 徐半仙炼五鬼,取了五个命格分属五行的人,以残酷的手段造就无边怨气,以怨气为柴薪,炼化出五行之鬼。 宫梦弼炼五鬼,请泰山娘娘灵应,取日月之露,四方清气,五行灵气,以心火为柴薪,以香火为熔炉,点化五灵之鬼。 泰山娘娘灵应都加持在身上,十方鬼神都要给面子,行法的又是录了仙籍的狐仙,所以没有失败的道理。 等五鬼将香火都吸入腹中,一个个涨得如同发面馒头。 这五个发面馒头的外壳渐渐坚硬,失去了颜色。 然后一阵龟裂的声音响起,那坚硬的外壳裂开,碎片化作黑烟消散,露出五个鬼神的模样的。 比起从前死相惨烈的鬼模样,如今可就好看太多了。 以五色衣表五形,虽皮肤看起来也偏向五色,但整体来说还是人模人样。 五鬼拜倒在宫梦弼面前,道:“见过主人。” 宫梦弼点了点头:“起来说话。” 五鬼不同于康文,康文自由且独立,只是他的下属。而五鬼则受制于五鬼法,算是宫梦弼的家臣,与宫梦弼荣誉与共。 宫梦弼再看五鬼,就满意得多了。 五鬼毫无疑问,精通五行遁法,最善千里挪移,这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因为契合五灵,因此修炼五行法术,便可以当做五个鬼修来使。 如今虽然单个不入品,只是流外之辈,但五个合起来,手段丰富,跟九品斗起来也不输阵了。 有了他们五个,宫梦弼就可以放心下一步计划了。 本来是要借三月之后的狐子学来召集吴宁县的乡社、山野之狐,如今可等不了了。 等上三个月,还不知要添多少孽债。 宫梦弼出了受月楼。 点化五鬼花了不少时间,此时已经深夜。 宫梦弼在受月楼边上的树上摘叶子,摘了一百五十六片,对应一百五十六个狐魅。 宫梦弼吹了一口气,树叶就飞了起来,月华落在树叶上,化作几行狐文。 一百五十六缕丝线一般的白气落在树叶上,烙下一个小巧的狐印——这是吴宁县狐会符箓盖下的小戳。 “五鬼何在?”宫梦弼叫道。 眼前一花,五鬼落在宫梦弼身前:“五鬼在此。” 宫梦弼将吴宁县狐狸名簿递过去,道:“将信给这些狐狸送去,不得遗漏。” “遵命。” 五鬼话音未落,那一百五十六片树叶和名簿就已经消失在宫梦弼前身。 第六十章、狐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赵家庄,小齐老家的所在之地。 康玉奴正和赵玉娘正在房中说话。 房里躺着一个黑小子,睡得死沉死沉。 赵玉娘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能再让他来了,他总想方设法弄钱,想供着我,不让我接客。但他没什么积蓄,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虽没有父母亲人需要供养,但他自己的日子总还要过。” 康玉奴给赵玉娘批了一件外衣,道:“你倒是心疼他,怕他饿死了?怕他做贼、做强盗被人打死了?” 赵玉娘嗔怪道:“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康玉奴坐在她身边,道:“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是有点意思的。” 赵玉娘沉默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有人不嫌弃我脏,愿意耗尽家财养我,知道我是为生计所迫,所以也不轻贱我,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康玉奴看了看赵玉娘,又看了看黑小子,道:“你要是喜欢他,就嫁给他吧。” 赵玉娘脸上露出凄苦来:“嫁给他?我已经克死几个丈夫了,不能再多他一个。” 康玉奴想起狐心小齐此前同她说的话,道:“你跟他是有缘分的,而且他命硬得很。你克死丈夫,他天煞孤星,只怕是半斤八两。” 赵玉娘只是摇了摇头,看着这黑小子。 “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还是我教的他。我瞧得出来,他看我同别人看我不一样。” “但我当不起这不一样,我只是个村妓,是个不祥之人。我没什么本事,干不了重活,是个负累。” “他养自己都难,多养我一个,只会逼死他。他应该娶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这样日子才能好过起来。” 听她说得这样多,康玉奴就明白赵玉娘是真的动了心。 但要想他们俩走到一起,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黑小子喜欢美人,或许爱慕赵玉娘,但真的成了亲,却又未必会珍惜了。 康玉奴的心眼多,并不因为黑小子一时的表现就认为他是个良配。 但另外一件事情却是紧要考虑的,赵玉娘不能做一辈子村妓。 她是因为境遇流落,不得不以此谋生,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康文道:“你倒不必着紧他,还是多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上次使者来就说此事不能长久,我正愁着如何给你找些能安身立命的营生。” 赵玉娘对“安身立命”这几个字十分看重,但又自卑极了:“说来轻巧做来难,我这样的人,能做什么事呢?” 康文说:“我给你打听打听。” 正说着话。 忽地有一阵敲门声响起,森森鬼气透了进来。 康玉奴神色一变,道:“你在房里躲好,不要出来。” 赵玉娘见她神色凝重,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康玉奴推开门出来,又将门带上,只见门外站着五个鬼神,身形高大,面带神相。 其中一个黄衣鬼神道:“我等天狐院吴宁县狐会座下五鬼,奉主人之命前来送信。” 黄衣鬼神摊开手,一片碧叶从他手中飞了出来,落在康玉奴面前。 康玉奴伸手接住,只见碧叶似乎有一只狐形在上面铺展开来,如同干涸的水痕一般,上书: “奉泰山娘娘灵应,遵玉仙神女法旨,受天狐院符箓。 今召吴宁县狐众于明日子时城郊狐狸坡受命,不得延误。 急急如律令。” 落款是天狐院吴宁县狐会宫梦弼,加盖了天狐院的符箓。 这一片树叶看似轻盈,但落在康玉奴手中却沉甸甸的,这是天狐院符箓的重量。 康玉奴神色就凝重起来,她抬头回道:“谨遵法旨。” 但放眼望去,一片空空荡荡,不见五鬼踪影。 康玉奴拿着碧叶,心中直跳,联想到当日狐心小齐所说的巡查乡里狐魅,顿时觉得风雨欲来。 吴宁县此前不曾有狐会一职,必定有人见不得这从天而降的上官。 她心里有些不安了。 赵玉娘看出她的心神不宁,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康玉奴道:“上仙相召,我明日要出去一趟,天明可能才回得来,你自己一人要小心。”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黑小子,道:“若是害怕,明天就再留他一天。刚好你的灶要修,让他给你补一补。” 康玉奴是不敢抗命的,但并不缺乏敢抗命的狐妖。 比如溪下乡马神婆家里,那个被康文说是不服王化的狐妖。 五鬼临门,落在马神婆门外,敲了敲门。 这门声活人听不见,狐鬼之流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自马神婆的神堂里走出来一个年迈的老狐,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眼皮耷拉着,看向五鬼,道:“哪里来的同道?” 青衣鬼上前道:“我等天狐院吴宁县狐会座下五鬼,奉主人之命前来送信。” 老狐冷笑一声:“狐会?这是何官何职?我怎么不曾听闻?” 那五鬼俱是灵鬼,如何听不出老狐的语气中的讥讽。 但宫梦弼只让他们把信送到,所以青衣鬼只是回以冷笑:“老狐作魅,好大胆子。” 他将掌中一片碧叶弹出,这碧叶便如同飞刀一般射向老狐。 老狐伸手一抓,便将这碧叶抓住。 五鬼而后便消失无踪。 老狐看到碧叶之后,便知道这就是宫梦弼的“信”。 她看向树叶,顿时明白这不仅仅是信,更是符咒,狐狸的符咒。 “号令吴宁县狐众受命,好个上官上仙。” 老狐吹了一口气,狐火落在狐符上。碧叶被狐火灼烧,却不似烧树叶,而是如同烧符,转瞬间便化作烟尘,消散无踪。 老狐冷哼一声,转头回到房中。 一夜之间,五鬼跑遍吴宁县,根据名簿将狐符尽数送至。 收到的反应和回馈也并不相同,有见面就要喊打喊杀的,也有小心卑微的,也有客气接待的,被五鬼一一记在心里。 直至后半夜,五鬼才回山复命。 宫梦弼问了他们狐众的反应,五鬼道:“多数都还是客气的,也有一些态度恶劣,并不将主人看在眼里。” 宫梦弼就明白,这事不会太顺利,但也不会太难办。 如同名簿中所记载,除却三十余孽狐,其余的狐狸都算得良善,并没有仗着法力为非作歹。 他们的态度,也由此可以见得。 第六十一章、狐狸坡夜话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你在做什么?”雀仙舒展着翅膀落在受月楼上,看着忙碌着宫梦弼问道。 宫梦弼在扎草人。 他手上的活不停,道:“你怎么来了?” 雀仙道:“我来看你呀,你都回来好几天了,也没有找我玩。” 宫梦弼笑了起来:“我不得空呢,要修行,还要筹建狐子院。” 雀仙忧愁道:“你说我以前在竹岭一个人待着,竹海听涛,云间飞纵,也没有觉得孤单,为什么现在却觉得孤单了呢?” 宫梦弼放下手中的莎草,看着文修的样子,有些惊讶。 雀仙落在宫梦弼身前,化作小童,拿着莎草挥舞着:“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宫梦弼道:“也许是因为交了朋友吧?” 雀仙歪着头看他,欢喜道:“可能是这样。” 宫梦弼问道:“你觉得好还是不好呢?” 雀仙道:“应该是好的吧。以前不会有这样的感受,现在有了也很新奇。” 宫梦弼道:“文修你快要入品了。” “诶?”雀仙疑惑地看着宫梦弼。 “能感受得更多,就是在成长。”宫梦弼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头发,道:“玩归玩,修行也不能落下。” 雀仙道:“我知道,我每天都有修行的。你为什么要扎草人?” 宫梦弼捡起莎草继续:“上次我以草人为岳府神兵寄托形体,把多年积蓄都用光了,所以还得攒一些草人。” “而且今晚说不定就能用得上。” 雀仙疑惑:“今晚?” 宫梦弼道:“是啊,我召集了吴宁县的狐狸今夜相见,恐怕要大打一场。” 雀仙来了精神:“带我一个!” 宫梦弼摇了摇头:“这是狐狸的事,你不要去。” “好吧。”雀仙有些失望。 宫梦弼道:“你有时间就去美人岭玩一会,佳英姑娘如今附身在黄腹山雀身上,白日里可能要无聊死了。” 雀仙眼睛一亮,道:“那我现在就去找她。” 文修展开双臂,化作一双翅膀,而后整个人便化作雀鸟飞天而去。 宫梦弼看着他色彩艳丽的羽毛消失在天上,笑着摇了摇头,仍旧不紧不慢地编织着草人。 每一根莎草都要以法力洗炼,最后以咒法加持,才能作为施法的凭依。 直到夜色深沉,他借由编织莎草而沉静的心神才缓缓奔涌起来。 踏风而行,风与火交织成羽衣,将他护在其中,而后如流星飒沓,遁往狐狸坡。 狐狸坡在县郊。 古木幽深,野山掩映,渺无人烟。 因为时常有狐狸等野物出没,故称之狐狸坡。 此时,便有一道红光从天降,仿佛坠落的星子一般,掉在狐狸坡当中。 红光散去,露出红衣黑靴的宫梦弼。 五鬼神和小齐、康文已经在狐狸坡等候。 见坠星落下,就知道是宫梦弼来了,连忙上来拜见。 康文禀报道:“狐会,法台已经建好。” 白日之时,宫梦弼就命他们在此修建法台。 五鬼神垒石为基,伐木为台,狐心小齐与康文以香花、香草、香果为祭,奉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的神位。 宫梦弼看了一眼建成的法台,道:“辛苦了。” 五鬼神道:“主人,已经有狐狸来了,就藏在林中。”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点火。” 康文便将法台周围的垒起的篝火点燃,照亮了狐狸坡。 宫梦弼取出小金炉,心火落入炉中,便有烟气冉冉升起。 宫梦弼伸手一点,那烟气化作狐狸的模样,在空中盘旋。 这相当于一面旗帜,为狐妖指引方向。 他对着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的神位拜了拜,道:“吴宁县狐会宫梦弼,今奉天狐院法度,召集群狐,制礼以崇敬,立刑以明威,请娘娘与神女见证。” 泰山娘娘的灵应落下来,神女的目光也垂下来,宫梦弼心中就有感应。 篝火的光在宫梦弼身上跃动,他赤色的尾巴、红色的衣袍、昳丽的面容笼罩着明丽的光,带着说不出的威严和神圣,让人心中慑服。 五鬼神站在法台之后,几乎化为五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康文和狐心小齐分立在法台两侧,静默不语。 无形的压力在安静的狐狸坡蔓延着。 渐渐地,有一只、两只、三只狐狸从幽暗的林子里走出来。 本来还幻化作娇媚多情的女子,风流浪荡的男子,但走入火光之中,见到宫梦弼的样子,那拙劣的幻术就不由得散去,重新化作狐身,瑟瑟发抖地走到法台之前,匍匐在地。 宫梦弼不言不语,看向远方。 子时将至,一只只狐狸赶上狐狸坡,聚在法台前。 黑暗中影影绰绰,一双双发着幽光的眼睛在林中闪烁着,缓缓走到法台之前。 狐狸越聚越多,但因为心生恐惧,不敢乱动,反而越来越有一种静默的压力。 康玉奴就是其中一只狐狸。她来得早,早就到了发台前。法台左右,一个是她的姐妹,一个是她的熟人,她虽有心打听消息,但这样的环境,显然不适合套近乎。 那法台上的上官如此威势,简直让狐狸胆都要吓破了。 发台前的狐狸或卧或坐,或匍匐或蜷缩,等待着宫梦弼的吩咐。 “什么时辰了?”宫梦弼问道。 “已经子时了。”康文道回禀。 宫梦弼看向场中的狐狸,说道:“在下宫梦弼,新任天狐院吴宁县狐会。” “我知道你们可能要说,以前不曾听闻何为狐会,也许你们甚至不曾听闻天狐院。” “无妨,我说与你们听。” “泰山娘娘司掌天下狐事,这是你们都明白的。天狐院便是协助娘娘管理天下群狐的地方,天狐院山长,是玉仙神女。” “人物异类,狐则在人物之间,幽明异路,狐则在幽明之间,仙妖殊途,狐则在仙妖之间。我等虽非生而灵异,但万族之中、百类之间,也是最通灵的一支。” “求其上,可求仙问道;求其中,可混迹庙堂江湖;再不济成其下,也是狐鬼阴灵。但你们都知道,仙道难成,人道难行,鬼道……难难难。若无机缘,终其一生,我等也不过弄些法术,勉强求个生存而已。” 第六十二章、宫师第一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狐院是上品仙缘,教化天下之狐,主狐仙修行考试、升迁拔擢。而我这吴宁县狐会,司掌吴宁狐众,教化狐妖,只勉强算得上中品人缘。” “我无法为你们求其上,但若有天资禀赋,可以推举你们去考取天狐院生员。我只能勉强为你们求其中,能叫你们在人间混迹,不至于死于犬口,死于人手,死于斩妖除魔,能让你们得个平安一生。” “若是有不幸早夭,能存其灵,我也能为你们求其下,指个做鬼狐阴灵的明路。但忠告你们,最好不要有这么一天。” 宫梦弼立在法台上,一字一句同狐狸们说着。 只说着说着,下面的狐狸就躁动了起来。 狐性如此,趋利避害。喜欢抱大腿,喜欢无中生有、借鸡生蛋、狐假虎威。 宫梦弼这样说着,在狐狸眼中,可不就是一个可以借势的老虎,可以抱的大腿,能下金蛋的鸡。 一个个狐狸的眼睛都亮着,听着宫梦弼说着,就有些蠢蠢欲动。 宫梦弼向下瞥了一下,道:“你们应该听得明白,你们如今归我管了。若是不服管教,只要不犯狐律,我也没有功夫理会你们。若是愿受管教,那我也竭尽所能,好好教导你们。” “愿受管教!”立刻就有一个白脚狐狸高声道。 岂能让这厮抢了先! 狐群一时骚乱了起来,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我等愿受管教!”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不要吵闹。” 狐群不敢作乱,跟着安静下来。 “你们愿不愿受我管教,不必说与我听,嘴上说得也不算。” 宫梦弼看向狐心小齐,顿了顿,没有把狐心小齐推上来,而是将目光投在康文身上,道:“这一月以来,我派遣狐使巡查乡里,调查你们的境遇,最终得了一本名簿。” “康文,你来说说。” 康文顿时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她肃容道:“禀狐会,吴宁县乡里查有狐族一百五十六名,有与人互不相扰者,有受人供奉者,有混迹人群者,皆为善狐。但其中有三十余恶狐,或弄邪术迷惑男女,或食人夺气,或夺人家产、奴役主人,或豢养婴儿、食之炼法,此为恶狐。” 康文话音未落,狐群中就有一个影子悄然后退,朝林中逃去。 宫梦弼向法台后吩咐道:“将他捉来。” 青衣鬼神还有空躬身道:“领法旨。” 他忽地从原地消失,遁入山林之中。 幽深树木是青衣鬼神的主场,他浑身烟气缭绕,手中出现一张弓,是藤草纠缠织就,引弓射箭,飞矢入林。 而后便听一声尖叫自林中传来。 众狐便见那青衣鬼神提着一个藤兜到了法台之前,那鬼神将藤兜扔在地上,藤蔓如同蛇一样收拢,化作一根飞矢。 飞矢的末端,便是被刺穿的狐狸。 众狐噤若寒蝉,不禁生出物伤其类,狐死狐悲之感。 宫梦弼道:“康文,你来认认。” 康文上前辨认,道:“原来是你。” 那狐狸叫着:“你们这是报复!我要上告泰山娘娘,你虽是狐,却为人做事,戮害同类!” 康文道:“放屁。你仗着自己有一点法力,便设计溺死了栖身的主家,夺了他的家产,杀了他的儿子,霸占了他的夫人,贪婪成性、狡诈凶顽,还敢狡辩!” 那狐狸道:“不过是你们找上门的时候我让长工把你们轰出去,你们就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那狐狸肩上被刺穿,便伸出一只脚:“那男人曾扔石头砸我,伤了我的脚,我至今还是跛足。我报复他有什么错?” “他是人,你是狐的上官,怎能为他说话,怎能为了人害狐?”那狐狸叫嚣着:“你就是杀我,我也要告到泰山娘娘,叫娘娘治你的罪!” 宫梦弼冷笑一声,侧身让过,露出身后的两座神位。 “你要告到泰山娘娘面前,好,我由你告!” 宫梦弼伸手一招,便将那狐狸摄来,押在泰山娘娘神牌前:“告吧,娘娘灵应在此。” 那狐冷汗涔涔,有心狡辩,但看着泰山娘娘的神牌,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泰山娘娘司掌天下狐众,如同严父慈母,灵应非凡,岂容一个小小妖狐搬弄口舌、颠倒黑白? 要么说出来就是真话,要么根本开不了口。 那狐抖如筛糠,忽地反应过来,拼命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泰山娘娘尚且不会为宫梦弼显灵,岂会会为这孽狐开口说话。 那孽狐连连叩首,忽地扯下肩上的箭,往法台下跳去,双足落在地上,就钻进土里,之间地面隆起,飞速往远处逃去。 此时再看,哪有什么至今还是跛足? 宫梦弼道:“杀了。” 黄衣鬼神道:“尊法旨。” 那鬼神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在那孽狐地行术的必经之路上。 黄衣鬼神镇住地气,那孽狐一头撞在硬如钢铁的土上,不能寸行。 黄衣鬼神伸手一按。 那地形术所造的隆起便被按了下去,上下四方地气弥合,如同铁板相压。 连个声响也没有,那孽狐就被封死在地洞之中。 只有缓缓渗出土面的血才让狐众知道,他已经伏诛。 黄衣鬼神复命而来,所过之处群狐让道,吓得瑟瑟发抖。 宫梦弼点了点头,让黄衣鬼神归位。 他则向泰山娘娘的神牌躬了躬身子,道:“些许小事,却惊扰娘娘。” 宫梦弼指着神牌道:“这是泰山娘娘的神牌,这是我玉仙神女的神牌。” “如那孽狐所言,也许你们也有此疑问,为何我是狐,却要为人说话,为何我是狐,却为人杀狐。” 宫梦弼道:“在娘娘与神女面前,我不说假话。我并非是为人说话,而是为法度说话,为道义说话。” “天道贵生,并不因其种类而偏私,道义当前,也不因其出身而受阻。” “人间有人间的法度,天狐院有天狐院的法度。狐律当中,禁止狐众以邪法害人。人律之中,禁止杀人夺妻夺财。若因为他是狐,就要包庇他的罪恶,受苦的不是狐,就要坐视他受害,这不能叫仙道。” “他不是死于我手,是死于律法,死于道义。” “这是我教你们的第一件事,要牢记在心。” 第六十三章、共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群狐震慑,一时间不知生出多少恐惧和犹疑。 狐狸生来多智,最易开灵,生性狡猾,属于小聪明不断。 但大智慧,就需要长久的历练和正规的教导,由眼界和经历填充起来。 宫梦弼道:“你们有些人会心有疑虑,觉得我不念同族之情。” “但修仙也好,做人也罢,第一就是修心。心不正,无以为事,行不正,无以为人。” “倘若修仙就是熬炼法力,那人生之短,能够长过神龟、山岳吗?可如今的仙神,有几个是神龟,有几个是山岳呢?” “狐生之短,尚不及人,若还是不能正心正念,就一生就只能在泥潭里打滚。” “天地者,父母也。天道尚且慈仁,我们做狐狸的,难道还能超出天道,将众生视为蝼蚁吗?” 宫梦弼看向群狐,道:“希望你们能明白,作奸犯科放纵欲望或许能得一时之乐,但报应临头,就不要怨律法森严,怨道义无亲。” 狐群渐渐安静下来,不管有没有被宫梦弼说服,至少看起来,是没有反对的,也没有因此离场。 法台前的篝火熊熊燃烧着,照在宫梦弼昳丽的脸上,光明和阴影交错着。 但经过这样的事情之后,在群狐的眼中,他的无双风采,多少就有些冰冷和锐利了。 宫梦弼道:“我以狐符召集你们前来,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事,就是明正典刑,清剿狐魔。但你们来得人不多,一百五十六狐,只来了一半。罪狐只来了五个,一个藏在你们当中,剩下的藏在林子里。” 林子里立刻就有影子飞速逃离。 但转瞬间,五鬼神就追入林中,将他们揪出来,摔在篝火前。 四个罪狐瑟瑟发抖,连道:“饶命!” 宫梦弼道:“康文,上来认认。” 康文立刻过来辨认:“狐会,这四位是一伙的,他们相互合作建了一个园子,专门迷惑男女,盗取精气。被他们盗取了精气的人往往大病一场,挺不过去就会死,挺过去也从此体弱多病。” 宫梦弼问道:“你们认罪吗?” 这四个罪狐已经见到了不认罪的下场,连连叩首,道:“我等认罪,愿意悔过,请狐会饶命。” 宫梦弼道:“我有心杀你们,但今夜要流的血太多了。” 宫梦弼道:“你们既然认罪,那就得认罚。一,你们要寻到过往盗取精气之男女,认错补偿,若是因你们而死的,就补偿家人。二,充为罪狐司的囚犯,何时戴罪立功,再放你们自由。” 四个罪狐彼此隐晦的互相看了一眼,连忙道:“我等愿意受罚。” 他们这样的小动作哪里瞒得过宫梦弼。 宫梦弼冷笑一声,伸手一抓,他们便抱着头满地打滚。 宫梦弼抓出来他们一部分魂魄,放在袖子里,道:“你们的小心思能瞒得住谁?说要治你们,还能让你们跑了?” 罪狐面如土色,被康文赶到一边,默默垂泪。 宫梦弼道:“还有二十六个罪狐没来的,我就自己去捉了。” “五鬼何在?”宫梦弼喝道。 五鬼神飘到近前,道:“五鬼在此。” “将没来的罪狐通通捉来。”宫梦弼道。 一个个草人从宫梦弼袖子里掉下来,列队为兵,化作狐首人身的武士。 五鬼一人带领五个草人狐武士,一时间就有了兵强马壮的感觉。 五鬼领兵穿过狐群,消失在法台之前。 这些可怜的狐狸今夜已经经受了太多,从恐惧到麻木,也就一步之遥。 宫梦弼垂下眼眸,道:“第一件事,明正典刑,处置罪狐。第二件事,是建立狐子院,为你们请先生授课。” 这下子,又重新将众狐的兴趣点燃了。 “狐会大人,不知狐子院教什么?”那白脚狐狸立刻问道。 怎么又是你? 众狐看了过去,觉得此獠太会钻营。 宫梦弼道:“目前开两科,一科为识文,教你们识字、做人。一科为识道,教你们修行之理。” “识文科我请了两个秀才郎为你们授课,识道科目前我先领着,等寻到合适的先生再说。” 康玉奴立刻站起来问道:“不知如何进入狐子院?” 白脚狐狸半起身后又悻悻坐下,没想到被康玉奴抢了先。 宫梦弼道:“来不来都由你们,入学没有门槛,想来都能来。但来了之后就要守规矩,否则受了惩戒,不要说我没有事先提醒。” 白脚狐狸逮到了机会:“大人,请准我入学!” 群狐随声附和:“我也要入学!” 宫梦弼道:“不要吵闹。” 哄抬气氛的狐狸便收声不语。 “三个月后,狐狸坡狐子院建成便开始授课,你们等狐子院建成之后再来吧。不过我希望你们想清楚要不要来,不要今日高呼入学,而后又不肯专心。” “入学容易,但学成可不是一件易事。” 狐狸们暗自思索起来,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宫梦弼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且来,随我祭拜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 群狐肃然。 不管认不认同宫梦弼这个狐会,群狐对泰山娘娘的敬畏是天然的。 宫梦弼立在法台之前,群狐在他身后站立,列成数排。 就连被充为囚犯的四个罪狐也站在狐群后面,不敢不敬。 宫梦弼领头祭拜道:“泰山娘娘在上,玉仙神女在上,弟子宫梦弼领吴宁县狐众在此祭拜,望娘娘和神女保佑狐族兴旺,福泽绵长。” “望娘娘与神女保佑狐族兴旺,福泽绵长。” 一时间狐鸣不断,长长短短,如同鸟鸣幽林,鬼唱荒坟。 有宫梦弼带领,祭拜过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之后,狐群的气象立刻又有不同。 狐妖通灵,各自为了生计奔走,或有交往,但浅尝辄止,因为狐狸彼此之间也是竞争关系。 如同游勇散兵,互不相干。 但共同祭祀之后,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种无形的凝聚力,有了相聚为群,气息相通的气象。 宫梦弼目光微垂,有几分笑意含而不漏。 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礼毕。” 宫梦弼转身道:“剩下的事情与你们无关了,你们若想留下观刑便留下,若不想留下观刑,可以离去了。” “此次我召集群狐,来者不过半数,我也不追究了。你们可互相通传,只要不触犯狐律,日后相安无事。若是为非作歹,也别怪我不通情理。” 第六十四章、投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最终,大多数狐狸都选择了离开。 对老实本分,又或者说是胆小怕事的狐狸的来说,感受到宫梦弼的警示和决心之后,就可以了。 面对死亡、流血的场面,即便是狐狸也会遵从本心,有多远走多远。 少数没有离开的狐狸也不是为了观刑,而是为了其他目的。 比如康玉奴。 见到康文这样威风,康玉奴心中一时百感交杂,不知是否要去问问康文的近况。 她还在犹豫,康文却自己先来了。 “姐姐!”康文上前拉住康玉奴的手,道:“刚刚就看见了姐姐,但狐会大人有正事,也不好相认。” 康玉奴意外地看了一眼康文,道:“这还是我的康文妹妹吗?” 康文有些脸红,道:“是我误会姐姐良多。” 说出来之前还觉得心里别扭,但真说出口,反而坦然了。 康文认错道:“是我读死书,自作聪明,故作高深,伤了姐妹情谊。还是多亏了姐姐不计前嫌,将我引荐给赵公子。” “我同赵公子在吴宁县巡查了一个月,得他教导,方明白事事都是学问,处处都有文章。昨日赵公子回山,将我引荐给了狐会大人,如今我在他手下做事。” 康玉奴有些欣慰,但心中也有些不适滋味:“若是知道有这样的缘分,我恐怕不舍得推荐给你了。” 康文笑道:“现在也不晚,狐司草建,正是缺人的时候,你看那边几个,就已经想到这点,所以不肯走哩。” 康玉奴也是心动,但想起家中的赵玉娘,又只能婉拒:“我还有一个闺中挚友,她孤寡一人,若我来狐会手下做事,就怕她一个人难过。” 康文一时间心里有些泛酸:“是什么挚友,姐姐竟然愿意为她放弃大好前程?” 康玉奴犹豫着,还是把她和赵玉娘相识相依的故事说了。 康文一时间百感交集:“离开我之后,姐姐又有了别的妹妹。” 康玉奴连忙道:“不是这样……但她需要我。” 康文后悔当初的傲慢把康玉奴逼走了,但眼前却也不晚:“既然赵姑娘需要姐姐,姐姐就先陪着她。我也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将赵姑娘引到正路上来,这样姐姐也就不必这样担心了。” 姐妹两人叙话,另外一批留下的狐狸也聚在了一起。 其中就有那心思活泛白脚狐狸。 白脚狐狸先是假装离开,等法台前的狐狸走得差不多了,他又折返回来。 但没有想到他回来了,却发现有另外几只狐狸正等着给他,见他来了,立刻笑道:“就知道你不会走。” 白脚狐狸笑了一声,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那几只狐狸道:“我们料定你不会走,所以要看看你要做什么。你做什么,我们就跟你做什么。” 白脚狐狸哼了一声,道:“学人精。” 不理会这几个有心计的狐妖,白脚狐狸先一步上前去,拜在宫梦弼面前,道:“狐会大人,不知狐司可还缺人手?狐子院可还缺仆役?小狐家住白鹿村,与一个账房做邻居,认得几个字,还会算账,求宫师收留。” 白脚狐狸已经打了样,另外几个狐狸更是直接跟了上来,也通通拜倒:“我等愿为狐会大人鞍前马后,求狐会大人收留。” 宫梦弼哪里瞧不出他们的小心思,但并不反感。 心思活是狐狸的本性,但能顶住内心的恐惧,直面宫梦弼自荐,那就需要一定的勇气了。 毕竟宫梦弼表现出来的,也不是什么纯善之辈,更不是可以拿捏的。 宫梦弼沉吟道:“如今吴宁县狐司初建,确实没有人手,接下来事务繁忙,也确实需要劳力。” “你们有心投效,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今日开始,至狐子院开院,你们就留在康文身边帮忙。以三月为期,看你们表现如何,若是能令我满意,就留你们。若不能令我满意,那就好好去狐子院修学吧。” 白脚狐狸立刻作出大喜的表情,道:“多谢大人!小狐一定好好做事,管教大人满意。” 宫梦弼叫道:“康文。” 康文走到近前,打量了这几个狐狸一眼,道:“就交给我吧。” 白脚狐狸立刻讨好道:“康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 康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他,道:“你们第一要紧事,就是定一定心中的油滑气。这样浮躁,想要得到大人赏识,可没有那么容易。” 白脚狐狸吃瘪,却仍旧笑脸相迎,道:“姐姐说得是,我一定改。” 康文成了小狐总管,心中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但眼见这白脚狐狸这样奸猾,心中不由得警醒:“这厮这样会钻营,我还是要小心,不能得意忘形,反被他踩到头上。” 转眼间,宫梦弼麾下就从只有一个文狐,到能拉成一个小队了。 至于五鬼,若是无人可用也能用,但因为属于家臣,也不好总用来管理狐狸。 心中有所念,就见到五鬼陆续返回。 五个鬼神身形高大,因为带着神相,总有些烟云绕体,颇有几分巍峨的样子。 他们身后,狐首人身的狐武士拎着一个个孽狐走到法台前,将他们押在宫梦弼脚下。 宫梦弼抖一抖袖子,那些狐武士又化作草人,钻进他的袖子里不见了。 五鬼神上前复命:“主人,已将罪狐捉拿。” 黑衣鬼神道:“这里面也有机灵的,比如这好色之狐,自得了狐符,便拖家带口意欲逃离,但人多走得慢,被我追到县外捉了回来。” 那黑衣鬼神所指的穿着锦缎的好色之狐嚎啕大哭:“阿娇啊,阿娇,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康文听着他哭嚎,问道:“你就是那个抢了人家闺女,霸占了人家财产,又把人赶出去乞讨的淫狐?” 那好色之狐哭道:“阿娇这样美丽的女子,只有我才能让她幸福,是那老头不识时务,不肯把女儿嫁我。” 康文道:“你连人形都不曾有,他如何敢把女儿嫁给你。” “可怜老汉念念不忘自己的女儿,日日去寻,日日被你打回来。你如今被捉了,你的阿娇怕是高兴坏了吧。” 那好色之狐怒道:“胡说,阿娇与我恩爱极了,恩爱极了!” 第六十五章、劳改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好色之狐不肯面对现实,兀自高呼:“恩爱,恩爱!” 康文摇了摇头,道:“黑先生,阿娇是什么反应?” 黑衣鬼神笑了一声,道:“当然是拜谢神佛,终于收了这个孽畜。我叫他捉拿了,阿娇还连连拜谢,说要拜请泰山娘娘还愿哩。” 那好色之狐如遭雷击,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宫梦弼不再理会这好色之狐,走到康文身边,道:“与我一一指来。” 康文便对着名簿与狐狸的面容一一辨认,若是没有见过面容的,便询问五鬼神是从哪里捉来的。 只听康问道:“上陈村罪狐,杀十八口。” 宫梦弼道:“你可认罪?” 上陈村罪狐抬起头,道:“我不认罪!这些人撅了我的洞府,我只是报复,天经地义,何罪之有?” “冥顽不灵。”宫梦弼眼睛一眯,道:“斩了。” 黑衣鬼神手持一柄长刀,如同冰片一般通透明亮,轻轻划过那罪狐的脖颈。 狐首当即就落了下来,血从腔子里喷涌出来。 宫梦弼面无表情走到下一个狐狸身边,道:“康文。” 康文一个激灵,道:“塘里村罪狐,邪法诱惑男女,夺人精气,而后将人溺死,杀了八人。” 塘里村罪狐跪倒在地,哭道:“小狐知罪,求大人可怜我修行不易,饶我一命。” 宫梦弼道:“怜你修行不易,谁来怜惜水下冤魂?” “斩了。” 狐首落在地上,狐血染红了地面。 宫梦弼又走到其中一个狐狸面前。 康文道:“马山前村罪狐,豢养婴儿为食,死者难以计数。” 马山前村罪狐痛哭道:“饶命!那都是别人不想要的小孩!养不了那样多的小孩、不想要的女孩,别人不想要,我养来吃而已,饶命!” 宫梦弼道:“别人送给你的?还是你盗取来的?” 马山前村罪狐顿时语塞,转而厉声道:“各位,难道任他杀头吗?我们这么多狐,难道还不是他一个的对手?” 宫梦弼从鼻子里出了一口长气:“杀了。” 马山前村罪狐尖叫一声,朝宫梦弼扑了过去。 宫梦弼屈指一弹,一团赤红的火焰落在马山前村罪狐身上。 那罪狐倒飞出去,浑身燃烧起来。 但她好像没有感觉到灼烧,而是哀叫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你们本来就是要死的,怎么不能让我吃。” “啊!不要吃我!” 罪狐翻身打滚,不过几个呼吸,就化作一团灰烬。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热字。 剩下的罪狐终于见到这天差与地别的法力,纷纷哭嚎起来。 “大人饶命!” “小狐知罪,求大人饶命!” “我错了!早知当日,何必当初哇!” 宫梦弼看过去,这些罪狐吓得肝胆俱裂,就是那念叨着“不可能”的好色之狐,也连连叩首:“我不该强抢民女,霸占家财,求大人开恩。” 那一团黑色灰烬和两具流血的狐尸摆在罪狐面前,就比什么都好用了。 宫梦弼无声无息的站着,就堪比勾魂使者,岳府阴神了。 宫梦弼面无表情,实则是以望气术看着他们。 罪狐孽气深重,他先杀的三个看似漫不经心走过来,实际上是他事先以望气术找出来的罪孽最深的三个。 宫梦弼看向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神牌,叹了一口气:“天下野狐,无知无礼,无法无天。娘娘的功德要践行,天狐院的规矩要推下去,不是容易事啊。” 他神色一肃,道:“你们这些罪狐,学些法术,便残害生灵,本来应该把你们都按律处死,但念在娘娘和神女神牌在此,不好多见鲜血,就饶你们一条小命。” 这些罪狐连忙叩首:“多谢娘娘,多谢神女,多谢大人饶命。” 宫梦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老黑,将他们编入狐囚之中,以功赎罪,何时赎清罪孽,何日再还自由。” 黑衣鬼神拱手道:“是。” 黑衣鬼神将斩狐的法刀送还给宫梦弼,而后领着罪狐到了一旁。 斩狐的法刀落在宫梦弼手中,就忽地融化成一缕月光,消失不见。 康文看着这些罪狐,叹了一口气,道:“狐会大人,这教化狐众的事,可不好做啊。” 宫梦弼道:“当然不好做。天狐院这么些年,也没有做成过。但越是难做越要人去做,有人做,还有希望,没人做,就永远也成不了。” 康文看着宫梦弼,心中生出一股崇敬之意。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慢慢来吧。” 他走到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神牌前拜了一拜,而后一道白色烟气一样的法力投入小金炉之中,金炉中的香丸冒出滚滚浓烟,不断扩散,最终如同雾气一般,笼罩着整个狐狸坡。 这雾气不甚浓郁,但狐狸坡中的景象都遮掩了起来。 宫梦弼叫来康文,将一张图纸递给她,道:“明日起,待老黑将狐囚送来狐狸坡,你便督促狐囚开建狐子院。” “让他们开山取石、伐木做梁,以劳作代替悔过。若是偷奸耍滑,便将名字记下,让老黑来收拾他们。” 康文道:“我记下了。” 宫梦弼道:“你身边那几个也要用起来,不要让他们闲着,越是闲着,反而越容易内耗起来。” 这点康文是知道的。 若是没有点事情做,整日里闲着,狐狸是极容易内斗起来的,就怕不能踩着对方上位。 “天明之后你和小齐持我的名刺去县城沈家,一应工具、吃食等需要采买的物资,都可请他代为采买。” 宫梦弼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才带着五鬼神离开了狐狸坡。 至于二十余狐囚,则是被五鬼神裹在其中,驾着阴风到了无还峰。 不要看这些狐囚看起来十分好拿捏,那是在草人兵和五鬼神的手下难以翻天。 若是不加以制约,那康文根本压不住他们。 所以得先带回无还峰,先禁锢了他们的魂魄法力,才能放心使用。 宫梦弼又是一夜未眠,借助着太阴戮神法和天狐院符箓,一边将他们的魂魄制住,气机留在受月楼中。 一边将他们法力制住,以一枚金简作为制约。金简分为两枚,一枚放在受月楼,一枚递交康文。 如此一来,就能让他们安心劳作,诚心悔过。 第六十六章、通报与加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康文依宫梦弼所言,与狐心小齐一道,带着白脚狐狸几个去了一趟沈家,请沈家帮忙购置工具和吃食。 沈老爷倒是有心雇佣些工匠,但被康文婉拒了,也就不再强求。 工具采购不难,倒是吃食不耐久存,就约定好每三日由沈家采买送至城外,再由狐狸来取。 康文要付钱,沈老爷拒不肯受。 康文是个穷光蛋,仅有几枚铜钱还是从举人坟里摸出来。 但是宫梦弼不缺钱。 他总能想办法攒些家私,毕竟香料其实是烧钱的玩意。 沈老爷更不差钱,此前还因为王家的事情大赚了一笔,任康文好说歹说,肯定是不敢要狐仙钱的,反而道:“狐仙是我家恩人,若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便好。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的,也就一点薄财还能表明心意。” 康文见他诚心,也就随他去了。 沈老爷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有来有往,才能交换情谊。若只是受恩,反倒让人心里没底哩。 沈老爷是实诚人,狐仙是他的恩神,能够回报,就让他心底踏实。不能回报,反而让他觉得受之有愧。 等到康文回到狐狸坡,黑衣鬼神已经到了,提着一个黑布兜兜,也不畏惧阳光,就在狐狸坡朦胧的雾气里闭目养神。 如今整个狐狸坡都有淡淡烟霭笼罩,以免凡人误入。 不然叫人看见狐狸开山采石、伐木建房,恐怕要吓出一个好歹。 康文道:“我回来迟了,叫黑先生久等。” 黑衣鬼神睁开眼睛,笑道:“无妨,本就约好明日再动工。” 康文道:“还没有问黑先生名讳。” 黑衣鬼神道:“我五兄弟以五色为名,叫我黑先生,或者称我玄冬。” 康文笑道:“那我就还叫黑先生了。” 玄冬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黑布兜兜递给康文,道:“这些狐囚我就先交给你了,若有不服管教的,只管告诉我。” 康文拉开黑布兜,就从其中钻出一个小小的狐狸,只有小耗子大,落地一滚,又化作寻常个头。 “嗯?”玄冬看向那狐狸,面容不怒自威。 那狐狸立刻跳回到黑布兜中,不敢随意出来。 玄冬将宫梦弼所制金简递给康文,道:“这金简是主人炼制出来辖制这些狐囚的,我料定必有几个刺头要找麻烦,你持这金简,便可封了他的法力,给他一个教训。” 康文知道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将金简小心收好。 玄冬道:“我会每日来巡视,不要担心管不住他们。” 康文道:“多谢黑先生了。” 玄冬道:“我先回去复命,明日再见。” 宫梦弼于受月楼修行,狐心小齐和康文去督造狐子院,受月楼又恢复了清净。 这已经是五月初三,天上一轮新月如玉钩一般。 宫梦弼拜月采气进入第二轮,每日感受月相变化,宫梦弼的法力也稳定增长。 他正修行着,忽然听到一声鸟鸣。 是乌鸦叫声。 宫梦弼自楼阁向下看去,但见古木幽深处,一道人影骑着乌鸦飞了出来。 是个他的老熟人,罪魂司的阴官余合。 宫梦弼就知道此前阴阳观的事情有了结果了。 宫梦弼下楼开了门,道:“这才多久未见,余大人怎么憔悴许多?” 余合从乌鸦背上下来,这巨大的鸟便缩小形体,落在受月楼的挑起的飞檐上。 余合看了一眼宫梦弼,问道:“狐会是怎么说出来这话的?” 宫梦弼哈哈笑了一声,邀他上楼赏月。 月落西楼,只弯弯一牙。受月楼受这一点新月的光,也有极为微弱的毫光。 摆上桌案蒲团,余合跟宫梦弼对坐着,饮了一盏月露酒。 余合确实憔悴不少,穿着得体,但总显得疲态。 饮了一盏,便诉苦道:“狐会着辑魂司捉拿了那炼阴阳二鬼的邪道,我们打开棺材,瞧着那挥之不去的怨气,触目惊心呐。” “经过速报司、罪魂司、孽狱司三司会审,那邪道阴魂、阴阳二鬼的罪孽都已经查清。” “狐会所见那九十八口棺材,只是其中一部分,那邪道所造恶业,远不止于此。早年跟着阴阳法王学道之时,就造下许多杀孽,后来与同门出来闯荡,更是手黑心毒。” 余合警告道:“狐会,泰山府已经将你的名讳从文书中隐去,不会发出,但你还是要小心报复。” 宫梦弼问道:“那阴阳法王是什么来头?” 余合道:“阴阳法王乃是四品的修行人,修行阴阳应象功,脱离死籍多年,早已不受寿算制约。甄无病对其知之甚少,我们也无从入手。年初的时候阴阳法王曾召集弟子入京,但因为甄无病本事太低,没有叫他。” “他有一个师弟,与他多有来往,应召前曾来看望他,二人还约定明年再见,狐会可不要掉以轻心。” 宫梦弼皱眉盘算了一阵,又舒展了眉头,道:“多谢神官指点。” 余合摆了摆手:“指点谈不上,狐会擒拿此獠,彰显乾坤正义,才是我们要谢你。” 宫梦弼道:“能管却不管,我心里不安。” 余合笑了起来:“敬狐会一盏。” 又喝了一盏,余合道:“甄无病和阴阳二鬼都已经下了孽狱受刑,以他们的孽罪,恐怕有几百年的苦头吃。还有从犯王立德,也押入孽狱了,王氏宗族虽逃了人间王法,但阴德损尽,必有报应。果报当前,令人大快。” “来,再饮一杯!”宫梦弼敬了余合一杯。 三杯酒下肚,余合就不再喝了。 宫梦弼也不勉强,就着明月,聊起了人间的事、阴间的事。 末了,宫梦弼向他打听道:“神官,我有一位友人亡故多年,近来却不知为何魂魄竟有还阳返生的征兆。” “咦?”余合惊了一下,道:“莫不是开玩笑?” 宫梦弼道:“我也知此事非同小可,怎敢乱开玩笑。” 余合沉默了一瞬,道:“死了便是死了,除非府君开恩,绝无可能还阳。除非篡改死籍,干预了阴阳。” 余合神色凝重了起来,道:“宫仙啊,你可真是总能给我找事做。” “是谁?待我回去查一查她的死籍,便知道原委了。” 宫梦弼道:“就是美人岭的阴魂陈佳英。本是吴宁县人,死了有十三年了。” 余合匆匆告别,道:“狐会,我先告辞,改日……唉,我真不想再来了。” 余合耷拉着脸,阴郁的厉害。 宫梦弼不敢多说,加班人嘛,一点就爆。 第六十七章、珍珠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五月初四,端午前夕。 宫梦弼登楼眺望,见天之龙位及中天,“大火”高悬,盈盈放光,震慑群邪,不由得笑了一声。 这几个月,都是熬炼心火法的好日子。 苍龙七宿乃天之龙,是天上神,位格奇高,与凡间龙种就好比皓月与萤火。 这等吞吐天地造化,操弄光阴时序的天之龙代表着天道的运转,蕴含着世界的玄机。 端午时节,苍龙七宿“飞龙在天”,是造化鼎盛,阳气充盈。主星大火,也就是心宿,也可解为心月狐位于中天。 得其中,得其正,是为端午。 大火中天,心火法,也可称心月狐法所受加持远超宫梦弼想象,尤其在通天法加持之下,几乎能够见得神明。 这样的猛烈的火势,把宫梦弼的尾巴都染上了浓烈的赤色, 流淌着霞光一般的氤氲。 宫梦弼自己在受月楼修行,但遣了五鬼神去拜访朋友们。 于他而言, 端午日是吉日。 一来他已经得授仙籍, 纵然本是地位, 但已经算得上是仙,而不是妖邪。 二来不拘是拜月法还是通天法都是正道, 心火法更是与心宿心月狐联系密切,也不是邪道之流。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没有仙籍, 属于妖怪一类,阴气难褪。天之苍龙位及中天的时候,阳气最盛,对妖怪的压制极大。 因此端午普天同庆,但对妖怪来说, 就是极为艰苦的一天了。 五鬼神把这一个金丝织就的锦绣荷包。, 分别前往镜潭、入云峰、竹岭、美人岭、玉带河、小圣庙、狐狸坡。 镜潭离得最近, 当然是最先去。 五鬼神落在镜潭边上, 幽深的鬼气就在黑暗当中渐渐弥散开来。 黄衣鬼神轻声叫道:“元曜前辈,元曜前辈睡了吗?” 不过片刻,镜潭中的水就开始向上涌动。 咕噜咕噜地,从水中钻出来一只巨大的金蟾。 金蟾没有神采的大眼睛盯着五鬼神,问道:“你们这五个小鬼夜半来扰人清静。说吧,是有什么事情?” 黄衣鬼神恭敬道:“明日便是端午节, 我家主人命我前来探望元曜前辈,并邀请前辈参加明日的沐兰会。” 黄衣鬼神恭恭敬敬地把小匣子递给了金蟾,他的态度太好了,以至于金蟾也不好意思骂他的笑脸。只好接在手中, 他打开匣子看了一看, 只见匣中有一颗明光闪闪的珍珠,如同月亮一般圆润, 如同月光一般皎洁。 珍珠上似乎有狐狸一样的云纹浮动着, 一股清凉的气息从珍珠上传递开来,让金蟾立刻就感觉到浑身的热劲渐渐消散。 金蟾张嘴吐舌, 灵巧的舌头一卷,就将珍珠卷起,吞入腹中。他无表情道:“知道了。” 然后就沉入水中,消失在五位鬼神面前。 五位鬼神离开了镜潭, 就听到黑衣鬼神小声说道:“大哥辛苦了。” 黄衣鬼神道:“这是主人吩咐。若是不能恭敬对他,就怕他又要阴阳怪气。我们做的本身是好事, 要是吵起来变成坏事反而不妙了。” “主人不好低声下气,但我们这些做家臣的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黑衣鬼神道:“元曜前辈也真是个妙人。” 离开了镜潭,就前往入云峰。 施婆婆那里就不是一枚珍珠就足够了,入云峰的狐狸很多,生了灵智的也有一些。 施婆婆对后辈很是看重,所以这里的狐狸过得颇为安逸,不似野狐精那样狡黠。 但其中如同小胖狐那样机灵优秀的,也是少数了。 宫梦弼送给师婆婆的是七枚珍珠,合在一起刚好可以布置一个小阵法,足以让那些狐狸好受许多。 反而是施婆婆自己,因为笃行正道,也修行的正道法门,属于有道高狐。端午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难过的日子。 五位鬼神同样转达了宫梦弼的问候和邀请。 施婆婆笑道:“好,我明日一定赴约。” 黄衣鬼神说道:“我家主人特意交待,可以把小辈们也带上,让他们洗一洗身上的阴气,对修行也大有裨益。。” 施婆婆笑着应下了,将五位鬼神送出入云峰,给每一位朋友都送上了珍珠,好保护他们不受阳气困扰。 五位鬼神依次前往竹岭、美人岭、玉带河、小圣庙。 雀仙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正是无聊,有朋友邀请,高兴极了。 只不过在美人领的时候,虽然邀请了三姐妹一起来参加沐兰会,但是三姐妹委婉拒绝了。 黄衣鬼神也不觉得意外,也不勉强。 毕竟沐兰会在白天举办, 对她们来说还是难以适应, 更何况他们没有实体,也没有办法沐浴兰汤。 只有佳英姑娘依附在黄腹山雀上,但她最近都不肯离开美人岭半步。 只有雀仙总是来找她玩,还送给她一根羽毛震慑其他飞禽, 免得她被更凶猛的了鸟类猎食了。 到了玉带河,罔象看到自己送给宫梦弼的珍珠被祭炼成这样,惊讶地一双红眼睛闪闪发光。 对于宫梦弼这样借花献佛的举动,他也不觉得难过,反而开心得很。 最后是去了狐狸坡。 黑衣鬼神传达了宫梦弼的意思:“明日端阳,请康姑娘和赵郎君一并回山参加沐兰会,这些狐囚也准许休沐一日。” 康文倒是还没有什么反应,那些狐囚已经高兴得咧开了嘴。 干了两天苦力,这些狐囚已经累得浑身酸痛。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何时自己干过这样的重活,再加上狐狸也不是很有力气,全靠法力顶着,此时也筋疲力竭。 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被康文拿金简封了法力,倒吊在树上晒了半日,就哭着愿意劳作了。 康文道:“好,多谢五位先生。” 五鬼神化风而去,留下康文和狐心小齐拿着珍珠,对视着笑了起来。 狐心小齐道:“不曾想我也有。” 康文道:“小齐郎君怎么能没有,若是没有,就把我的送给你。” 狐心小齐笑了笑,道:“那倒是要谢谢你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就把康文一时兴起的骚话堵在了口中。 康文好歹是脸皮薄,堵住也就堵住了。 第六十八章、端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端午好时节,吴宁县家家都悬挂艾草,扫除尘秽。 县官亲自带头举行祭祀和庆贺的活动,其中最盛大的,是祭祀灵孝夫人娥女。 娥女投江救父,孝感动天,被封敕为灵孝夫人。 虽不是娥女江实实在在的水神,但历任水神,都在她的管辖之下。 吴宁县大兴祭祀,划龙舟、迎潮神、拜伍神,好不热闹。 天下的热闹也不是吴宁一处,正是天之苍龙与人之祭祀两两相合,破除一切邪祟。 吴宁县的牛鬼蛇神都避而不出,不敢再这个日子露面。 就连乡社之后的狐狸也闭门谢客,或是躲进土洞、荒坟,或是躲进楼阁、地窖,总之要先捱过今日。 沈家也在祭祀,一边祭祀泰山娘娘,一边祭祀宫梦弼。 又挂菖蒲、艾草驱邪。 菖蒲没有什么好说道,只有艾草,是采自东院之中,艾香浓烈、经久不散。 采下来挂在门上、窗上,整个府邸都是弥漫着令人神清的香气。 藏在角落的虫子纷纷往外爬,逃离了这一家。 沈山看着这样的异象,又是惊又是喜, 连道:“狐仙灵应。” 狐仙再灵应,也没有闲到给沈家驱虫。 不过是好日子配上好艾草, 才造就了这样的神气景象。 狐仙自己也在准备端午节。 身在深山古林, 就不要搞什么除虫了, 但除秽辟邪还是要的。 沐兰会,就是沐浴兰汤。 但给小狐狸们洗洗澡还可以, 宫梦弼他们一起进池子里泡澡就太奇怪了。 宫梦弼采集了草药,引来山中清泉,以心火熬煮了好几大缸的兰汤。 小金炉里熏着艾香, 土陶的大缸里也是沁出来草药混合的香气,整体还是以艾草为主,熬煮过后去了青味,流淌出来的艾香就更温暖醇厚。 这是辟邪的兰汤,说句不客气的, 丢一只狐囚进去滚两圈, 都得法力散尽, 大病一场。 好在宫梦弼不是想要毒害同道, 因此以月露调和,降低了杀伤力,但更加持久温和。 可以洗去身上的阴气、晦气、秽气,对修行邪道的来说,当然没有半点好处,但对于这些修行的精灵来说, 这样温和的洗练,就有助于修行了。 越往阴邪中去,离人就越远,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只不过前者是鬼魔, 后者是仙神。 人字居中。 这里的人, 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人。 生了灵智,拥有了智慧, 就已经在人当中了。 只不过人身近道, 所以先做人,再成仙更容易。 若是想跳过中间这一环, 直接由妖成仙,二段修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个难易的差别。 兰汤煮好, 袅袅香气就顺着风在山中飘荡开来。 康文指挥着白脚狐狸他们将瓜果鲜蔬、粽子青团、酥饼豆糕、鸡鸭鱼肉一一摆放好。 光这些东西,他们就破花费了些心思。 果脯蜜饯、粉团凉糕, 荤素搭配,形形色色。 “我来啦我来啦!” 远远就听见小胖狐欢呼雀跃的声音,“宫前辈,我想死你啦。” 小胖狐连蹦带跳带土遁,钻进土里赶路,又忍不住跳起来嗅一嗅风里的香气。 小胖狐带着一身泥沙往宫梦弼身上扑来,被宫梦弼单手拿住,抖了抖,抖下一捧沙来,然后丢在地上。 小胖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 宫梦弼问道:“你是想着我,还是想着吃呢?” 小胖狐的眼睛就没有离开吃食,言不由衷道:“当然是想你啦。” 只是馋得说句话,就开始吞口水。 “这小胖子就知道惦记着吃,哪里惦记着人呐。”施婆婆缓缓走过来,身后跟着四只毛色鲜亮的大狐狸,大狐狸身后又列着一队小狐狸。 施婆婆道:“这是花、酒、诗、茶,跟我姓施。” 四个大狐狸化作人形,是三个美丽的少女,一个俊秀的少年,见礼道:“见过宫前辈。”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上次我开府你们怎么不曾来?” 施花笑嘻嘻道:“这些时日我们都在外面玩哩,上次不在家。这不端阳了,才想起来还是家里好。” 施婆婆笑着摇了摇头:“贫嘴,一边玩去吧。” 施花捂着嘴笑着,带着小狐狸们在旁边玩起来。 施婆婆这说道:“你前几日可造了好大威风。” 宫梦弼不惊讶她知道了,只是有些歉意, 道:“本来是想同婆婆商量商量的,但职责所在,怕拖久了,生些枝节。” 施婆婆道:“说得什么话。你是天狐院的狐会, 若是没有主意,还管什么狐众。” “你也不早说,不然我高低要给你说门亲事,把你变成一家人。哪像如今,还要拜一拜你这狐会大人。” 施婆婆要拱手,被宫梦弼按下去,道:“婆婆不要取笑我了。您修行正法的,若是有心,早也可去天狐院谋个差使了。” 施婆婆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天生的劳碌命,都这把年纪了,你可不要害我。”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 施婆婆道:“你要立狐子院是好事,但好事往往多磨。左近高人、土地城隍都要盯着你,你可要小心谨慎些。”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省得的。” 施婆婆道:“那就好,我年老体衰,打不动架,但给你出出主意还可以,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同我商量商量。” 宫梦弼感受到她的爱护之心,道:“麻烦您的地方还多着呢,您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施婆婆笑了起来。 正说着话,天上就有一个身披五彩的鸟儿落了下来,化作一个小少年:“我在天上飞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好香的云气呀。”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摆在受月楼前的大缸,道:“宫梦弼,我们是要在这里洗澡吗?” 宫梦弼笑了一声:“你要是想洗也可以啊。” “好耶。”他张开双手化为羽翼,又变作一只雀鸟蹲在缸沿上。 他跳到水中,张开羽翼扑腾着,打湿了羽毛,又立刻飞了出来跳在缸上。 雀鸟不能凫水,所以不敢再水中久留。 只好一次一次浸湿羽毛,在水里翻来覆去扑腾,才把身上都洗了一遍,然后站在缸上尽力张开翅膀,开始晾干。 “好舒服呀!” 第六十九章、沐浴兰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听着雀仙叫得那样欢快,宫梦弼也笑了起来。 自己熬煮的兰汤得到了朋友的认可,岂不是人间美事? “文修,你在干什么呀?” 雀仙听到说话声,回过来头,果然瞧见了罔象。 他举着一片宽大的荷叶,挡着头顶的太阳,红玉一样的眼睛看了过来,带着憨直与可爱。 雀仙笑道:“我在洗澡呀,浮罗,一起来呀。” 罔象走到近前,就看到了一个个大缸里装满了馨香的兰汤,散发着温暖却不燎人的气息。 “好温和呀。”罔象赞叹道,“我好喜欢。” 雀仙催促道:“来呀来呀。” 罔象就伏在缸上,整个人滑了进去,留下一片荷叶漂在水上。 雀仙跳了起来,落在荷叶上,然后被黑色的小脑瓜子顶了起来。 罔象像是融化在了水中一样,藏在荷叶的影子里,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出惬意的神色。 “啊……”浮罗脸上露出笑意,他所在的大缸里渐渐漂浮起一些黑气,消散在阳光之中。 雀仙换了一个方向开始晒羽:“怎么样,我就说很棒。” 浮罗狠狠地点了点头,差点把雀仙从头上甩到水里:“谢谢宫大哥。” 浮罗举起红色的爪子,两爪抱拳作揖。 宫梦弼道:“不要和我客气。” 浮罗两只眼睛就笑眯眯地弯成月牙。 又过了一会儿, 金蟾才慢吞吞地来了。 他向来如此,非得等罔象和雀仙都来了, 才肯跟着过来。 平日里极其遵守承诺, 决不出现在宫梦弼眼前。 浮罗拍打着水面, 道:“元曜,元曜快来泡澡。” 水缸的大小虽然足够金蟾蹲进去, 但是在宫梦弼面前,他是万万不肯的,只把头一撇:“我才不泡。” 雀仙从荷叶上跳下来站在缸沿上, 同浮罗对视一眼,然后:“嘿嘿”一声怪笑,跳进水里扑腾起了翅膀。 缸里的水被他泼得到处都是,撒了金蟾一身。 浮罗也跟着他作怪,把缸里的水推出去, 化作一个大水球, 在金蟾头顶破裂。 哗啦一声, 金蟾被淋了个透彻。 兰汤的香味洗过他的皮肤, 让他感觉身上一些晦涩的气息都被冲刷干净。 金蟾伸出带蹼的手把浮罗按进水里,把雀仙丢到天上:“就会作怪。” 雀仙扑腾扑腾翅膀,淋湿的羽毛很重,于是就落在金蟾的肩上:“不泡澡洗一洗也是好的嘛!” 忽地有风吹过。 不是风来,是迅捷的夜叉鬼带着风来了。 夜叉鬼同宫梦弼拜会:“我来得迟,今日端阳, 有人一大早就在小圣庙上香。” 宫梦弼道:“向兄是怕他们不安全,所以一路送下山才来的吧。” 夜叉鬼笑了一声:“有个年岁大的老翁,总要多看顾。” 宫梦弼道:“向兄要沐浴吗?” 夜叉鬼道:“洗一洗吧,讨个吉祥。” 宫梦弼点了点头, 借由香火修行的夜叉鬼身上的阴秽之气很少, 这是靠近正神的路子,不是寻常鬼物。 雀仙连忙叫了起来, 欢呼雀跃:“浮罗!他要洗澡!” 然后就是一团喧闹了。 施婆婆就看着他们闹起来, 嘴角上扬,牵动着脸上的细密的皱纹, 好似多情的细蕊,温柔又美丽。 宫梦弼任由他们胡闹,对施婆婆道:“婆婆,我们也来净一净手吧。” 他同师婆婆一起在水缸里洗了洗手, 温暖的兰汤从手指缝隙间流淌过去,留下了温和的香气。 宫梦弼道:“端午这样好的时节, 天之苍龙哺育造化,神人所共庆。都不要傻站着了,来洗一洗陈气、秽气。” 于是就欣赏到了狐狸跳水缸的景色。 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狐狸跳进水缸里,在水缸中沐浴,然后跳到地上,抖一抖身上的水,甩出泛着虹光的雾珠。 连康文都钻进水缸里同花、酒、诗、茶四大大狐狸在水缸里洗濯,然后跳出来,抖了身上的水珠,才又化作人形。 兰汤除秽过后,端午的阳气都好像变得温和了起来。 等大大小小的狐狸都沐浴过后,早晨也都要过去了。 小胖狐连身上的水气都不顾的晒干,就抱住宫梦弼的小腿:“宫前辈!我饿了!” 宫梦弼道:“那就吃吧。” “好耶!”小胖狐走马观花似的看过席上的食物,最终还是从烧鸡开始入口。 给小狐狸们备了一席,花、酒、诗、茶在一边维持秩序,教导小朋友不要哄抢,不要浪费。 宫梦弼几个则令开一席,吃着粽子、青团、豆糕,喝着月露煎茶,看着山间云气蒸腾,狐狸欢声笑语。 文修和浮罗围着金蟾打闹,把吃粽子黏糊糊的手抹在对方脸上。 不善交往的金蟾和不善言辞的夜叉鬼两个大块头并坐着,沉默地喝着茶,吃着酥饼糖糕。小巧的茶盏、小巧的糕点在他们手中如同拈花。 一直热闹到正午,这热闹的场子才散去了。 临走的时候,雀仙受宫梦弼所托, 给每个人妖怪都发了一支艾草和一支菖蒲,以至于小狐狸们列队而行的时候,就好像是帝王出行的仪仗。 正午阳气太盛, 大家都跑回家避一避。 等人都走了,黑衣鬼神把黑布兜解开,把布兜里的狐囚也丢进水缸里泡一泡。 席上还剩下不少没有动口的东西, 康文采买的时候就已经备足了分量。 黑衣鬼神驱使着狐囚们沐浴过兰汤,然后叫他们自己吃饭,最后把场子收拾干净。 最后大大小小的狐狸在受月楼的影子里躲着太阳,吃着糕团,直到日暮,心宿流光溢彩。 宫梦弼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修行,一边拜月采气,一边沟通心宿,修炼心火法。 “大火”星显化在宫梦弼灵台当中,化作一枚生着狐面纹的符篆,称作:心火炼神符。 宫梦弼细细数着祈愿树,发现第二枚八品的宝牒已经成熟。 不是别人,而是施婆婆。 “咦?”宫梦弼感到讶异,不是很理解。 他与施婆婆缘分匪浅,但他其实也没有刻意与施婆婆拉关系,在他的印象里,应当算得上一个热心长辈,但还没有到八品的地步。 今日做什么了? 宫梦弼想了想,是施婆婆同他聊了狐子院,为他介绍了花、酒、诗、茶,给小狐狸沐浴,闲度半日。 总不能因为这个,施婆婆准备把家产都留给宫梦弼吧? 第七十章、增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与施婆婆结缘八品,是好事,却也让宫梦弼心中生出一些不安。 照狐狸的本性,哪里这样容易与人交心,这样深的缘分意味着什么呢? 把自己绑在宫梦弼这艘船上?可是施婆婆这样大的年纪,实在犯不着。 宫梦弼想了想,觉得自己对施婆婆的关注还是太少了。 但无论如何,祈愿树的反馈总是正向的。 宫梦弼看向那八品宝牒,许愿道:“我想早日修成八品。” 宝牒上忽地落下一道光来,融入宫梦弼的灵台之中,化作一册简书。 “九尾法第一卷。”宫梦弼惊了一下。 九尾法与通天法并行,称之为九尾天狐,几乎就是狐仙所能及的最高境界了。 但其实说破,九尾、通天都是天狐的一个象征。 好比说上古青丘国的狐神就是九尾狐,因为有九条尾巴、有通天之能,这是生来的本事与神通,是天地赋予。 但后来的狐狸仰慕九尾天狐的本事,于是仿照着天狐表现出来的能力,不断向那个方向靠近,就衍生出来不同的修行之法。 比如通天法,是修炼天狐的灵应灵感。 比如九尾法,是修炼天狐的九条神尾。 比如紫仙法,是修炼天狐的美丽与魅力。 比如红线法,是修炼的天狐的掌握姻缘的能力。 宫梦弼估摸着,这些修成天狐的法术最后拼凑出来的, 一定与原本的天狐相去甚远。 但这本就是后人结合前人的修行不断推陈出新、更新迭代的产物。 其中佼佼者,便是通天法, 其次才是九尾法。 通天法增强灵应灵感, 使狐狸开悟得道, 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九尾法则是凝聚法力,化为九尾, 使狐狸力弱而法强。 又根据修行法的不同,可以用一门修行法生出九条尾巴,这样法力极强, 也可以多修行几门法术,这样花样多。 宫梦弼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现在就有拜月法和心火法两种高深的修行之法可以用。 心火法能拜心月狐,当然可以修炼出法力,只是宫梦弼有拜月法在先,所以只取其用, 不取其气。 宫梦弼根据九尾法第一卷所载的法门将心火法化为种子, 因为事先修炼出了心火炼神符, 这是天然的种子, 可以直接生根发芽。 所以没有花费多久的功夫,宫梦弼就在屁股后面又生了一条似真似假的、似虚似实的尾巴。 因为是九尾法修行所化,这条尾巴并不是血肉里长出来的,而是法术固化,并不会挤压原本的那条尾巴的生存空间。 宫梦弼伸了个懒腰,一虚一实两条狐尾在身后扫过, 再来看天上的苍龙七宿,大火流光,心月狐的魅力无与伦比。 借着明月与心宿,宫梦弼从九品修成了八品, 这样的速度, 已经快得吓人了。 而在宫梦弼,也终于把心定下来了。 当年一条黑狗就能把他吓死, 这只狐狸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 后来在天狐院求学, 黄博士倾力教导,让他看到了世界的广大与玄奇, 才让他渐渐熄灭心中的惊惧。 到了如今,从流外到九品,从九品到八品,知道自己拥有前路, 可以修行,能够进步能够发展, 甚至辛苦一些,可以快速发展,就叫他的心终于定下来了。 就好像学子在求学的时候看不清楚未来的方向,不知道能不能深造考中,不知道学成以后前途如何。 但一旦考中了,一旦工作了挣钱了,就明白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往前走,是有能力养活自己的,那心态就截然不同了。 所谓安身立命,不外如是。 端午时节,神人共庆。飞龙在天,是大吉大利的预兆。邀请好友沐兰汤,闲度日,是自乐怡然。 宫梦弼笑了起来,两条柔软的长尾在身后拂动,心火尾便悄然消失在眼中,让人无法察觉了。 宫梦弼又给泰山娘娘敬了香,祝祷:“多谢娘娘保佑。” 这些年也多亏泰山娘娘照顾,虽然泰山娘娘本人并不清楚这件事,但狐狸是真实受惠良多。 自九品入八品,宫梦弼法力大增。 又有拜月法和心火法双线操作,一边拜月凝聚太阴真炁,一边拜心月狐凝聚心火星炁。 不过比较起来,当然是拜月法更胜一筹。起码全年无休,从不懈怠。 不像心月狐,春起秋落,要休沐一整个冬季。 虽然很多时候受天气影响, 看不见月亮,但阴晴圆缺,也是太阴真炁的四大相。 五月六月, 南方就进入梅雨季节了。 连日阴雨,天不见一日晴。 宫梦弼每日就在受月楼修行, 也乏得厉害。不见晴,他都觉得自己的尾巴上的毛都又湿又重。 这天气,就连雀仙都不愿意出门。阴雨天打湿了羽毛飞不动,又冷又湿,哪里是好过的。 倒是因为这个,佳英同她两个姐妹的情谊反而变好了。 黄腹山雀在美人岭淋了两天雨,瞧着瑟瑟发抖的可怜鸟儿,琼芳和芷若只能心软,将她接到坟冢里避雨。 宫梦弼只偶尔来往入云峰,同施婆婆多说说话,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出些什么故事。 但施婆婆不接招,只好聊一聊修行,逗一逗小胖狐。 一来一去,倒是把入云峰的大小狐狸都认了个遍。 施婆婆笑他:“等你的狐子院建成了,我就把他们都送进去,好让我得个清净。” 宫梦弼道:“我求之不得。婆婆养出来的后辈各个都是良才,说不定能出几个生员呢。” 施婆婆道:“那倒好了,别的就不提了,你把小胖子教会了,比什么都强。” 宫梦弼瞧了一眼在出云洞里瞌睡的小胖狐,摇了摇头:“难呀,他只惦记着吃……” 小胖狐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什么鸡?什么吃?” 宫梦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您看看。” 施婆婆气道:“你啊,迟早有一天要倒霉在吃的上。” 小胖狐不敢还嘴,耷拉着脑袋道:“不会的,我可机灵了。” 第七十一章、七修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机灵的小胖狐可不能承认自己会因为贪吃而吃亏,他只是想要吃点好吃的,这什么有什么错呢? 宫梦弼打趣道:“单只一个馋字就还算不错啦,若是再加个懒字,可是神仙难救了。” 小胖狐立刻叫道:“我不懒,我很勤快!” 施婆婆责备他:“你还不懒,你土遁修炼得如何了?可越得过石头?” 小胖狐顿时蔫了,嘟囔着:“石头又不是土,石头那么硬,会卡住的。” 施婆婆摇了摇头:“好好修行,等狐子院建成了,还要好好读书。读书可以开智,明理才知做人。做人做不好,做仙就更做不好了。” 小胖狐拉着施婆婆的衣裙撒娇:“我会好好修行的,以后还要孝敬婆婆呢。” 施婆婆笑了一声,目光里带着一点怅然。 她拍了拍小胖狐的屁股,道:“去找花娘,跟着读读书,认认字。” 小胖狐答应着:“知道啦。”然后小跑着溜出洞外。 施婆婆叹了一口气,看向宫梦弼道:“我年纪大了,恐怕照顾不了入云峰的小狐了。” “花娘、酒娘跟我最久,也是我最精心教导的。诗娘、茶郎是我后来捡回来的,就没有那样多的精力管教,都让花娘、酒娘多费费心思。” “他们跟着我年深日久,我对他们是了解的。虽小有禀赋, 但仙缘浅薄,或许能在人间混一个出身, 又或者在山中当个主母, 但修行上, 恐怕今生也难入中品,只在下品打转, 没有什么大的成就。” 宫梦弼安慰她:“下品也不差了。你我如今也不过八品,保全自身,已经足够了。” 施婆婆道:“保全自身够了, 保这入云峰却难。” 施婆婆满含深意地看向宫梦弼:“山君环伺,等我死后,必不会善罢甘休。凭借他们微薄的本事,只会被吃得干干净净,毛骨不存。” 话到此处, 本该是宫梦弼表态, 比如保全入云峰, 比如保全这一族狐狸。 但施婆婆却并不想逼他作出承诺, 又或是她并不像把责任压给他,因此就在宫梦弼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反而拍了拍他的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说:“等我去了,我就将他们遣散, 日后若是你能帮衬,希望你能帮衬一把。” 施婆婆目光温柔:“你这样的狐,天生就不是凡种。迟早要跳出小小吴宁县,跳出龙盘山这一隅, 飞到天上去的。”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宫梦弼感受到了她的真诚话语中托孤的意味:“您请说。” 施婆婆站起来, 在出云洞中石墙上轻轻一划,石墙上便有一块方砖退了出来, 掉在地上。 施婆婆伸手将其中一个玉匣取出, 道:“我本想将它传给哪个成器的小辈,但他们四个是不成了, 小屹儿或许还有可能,但我等不到他长大了。” 小胖狐名屹,施屹。 施婆婆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册薄如蝉翼的帛书, 还有一绺丝弦。 施婆婆道:“我曾同你说过山君与七修老人的故事,你应当还记得。” “记得。” 施婆婆笑了起来:“七修老人前朝修道, 今朝得道。前朝时,他是官宦人家,但于政事上受到牵连,早早就落魄了。” “见惯了颠沛流离,官场诡谲,他也无心复起,辗转飘摇之后,就起了离尘之心,在台州的大雷山修道。以花、酒、诗、茶、画、狐狸和梅花琴七类为乐,取这七类称之为七德,自号七修老人。” “我不说你也知道,这里面的狐狸,就是我了。” 施婆婆说起这段故事的时候,眼中的思念和温柔都要满溢出来。 施婆婆名为梦姑,她在大雷山修行的时候,七修老人还没出家。后来七修老人开始修行,也得她助益良多。施婆婆请教他读书,他请教施婆婆修行。 因为总在梦中相见,所以被他称为“梦姑”,施婆婆显然是认可这个名字的。 他们两个,可谓神仙眷侣的典范。 七修老人见惯了生死别离,为人通透,寄情于山水之间,从不受纷扰。 施婆婆一心清修,与他一拍即合,结为道侣, 彼此扶持。 后来前朝覆灭,清虚观也受到波及, 道人纷纷下山,或是从龙, 或是除魔。 七修老人就也带着施婆婆一路游戏天下, 捉了山君为脚力, 一路上也除魔,也扶正,但丝毫不为俗陈所累。 到了今朝,七修老人就已经修成中品,算得上是一位游仙。 只不过七修老人修行虽高,却也不能长生不死。施婆婆为他延寿,甚至吐了狐丹,但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 因为他已经看淡了生死,并不畏惧死亡。 七修老人故去之后,施婆婆本来还打理着他的故居,后来山君跳反,盗走了七修老人的遗产出逃直龙盘山,只有载有修行之法的帛书被施婆婆贴身收藏,没有失窃。 施婆婆不能放任山君败坏七修老人的声名,一路追到龙盘山,最终在入云峰定居,远远辖制山君,叫他有所顾忌。 但施婆婆一来年事已高,二来为救七修老人失了狐丹,本事远不如从前,所以山君也不怎么怕她,只一心想把她熬死,自然天下大吉,太平无事。 施婆婆将玉匣推到宫梦弼面前,道:“这匣中有七修引经注,是他修行的心得与道法,我想将它交由你代为保管,日后为他找个传人。” 施婆婆叹了一口气:“他一生修行,无非是假物寄情,假天地存神,需要极高的眼界和通透的智慧。那几个小辈是与此无缘,小屹儿或有些缘分,但也难说。我不能让它失传,所以请你代为保管,你愿意自修最好,不愿意,日后找到有缘人,又或是小屹儿有能修行他的本事,也再传下去。” 宫梦弼看着这玉匣,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没有拒绝施婆婆,将玉匣收在手中,道:“那就多谢婆婆馈赠了。” 施婆婆见他收了,反而高兴,道:“好,那一束丝弦乃是金蛛之丝,本来是用来给梅花琴换弦的,但梅花琴被山君盗走了,也送给你了。” 宫梦弼担忧地看着施婆婆:“婆婆……” 施婆婆笑了一声,道:“人生苦短,我生苦长,要为我感到高兴。” 第七十二章、清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人生苦短,我生苦长。 宫梦弼不由得动容,也为施婆婆的开朗和豁达心折。 宫梦弼心中不舍:“我自见婆婆,便如同见长辈……不,婆婆比我的长辈还亲。” 施婆婆很高兴:“你跟着他们叫我婆婆,我也欢喜哩。你是个寻仙问道的好苗子,把七修引经注交给你不会使它蒙尘,要是他在世,也一定会喜欢你。” 宫梦弼酸楚:“我苦昼短,婆婆却说昼长。有您这样的长辈,我如何舍得呢?” 施婆婆微笑起来:“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没有我这年老的看得清?生死是阴阳运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啦。若苦昼短,便要在能放光的时候放光,能飞翔的时候飞翔。想要看得更多,飞得更远,那就精诚道业,以求与天地并肩,与神龙共游。” “不必为生死悲伤,也不必苦昼短夜长。” 施婆婆看着他表情,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孙,道:“我还没有那么快走呢,我算过了,起码还能活三个月。” 宫梦弼算了算时日, 笑中带悲:“好,到时候小狐狸也能都进狐子院了, 婆婆也不必记挂。” 施婆婆道:“我不记挂, 倒是你, 不要被这事套住,心思要活起来, 这才像个狐狸。” 宫梦弼笑了一声,又陪着施婆婆说了很多话。 大多数时候都是施婆婆在说,宫梦弼在听。 施婆婆说些她和七修老人的故事, 比如在某地某地结庐修行,还埋下了什么宝贝,比如在某地某地,见到了什么花儿,美得惊人, 但七修老人爱花, 怕移植了种不活, 就留在那里。 直到夜晚, 施婆婆才赶他离开。 宫梦弼也不强留,婆婆自己且豁达通透,若是他以悲伤不舍的心念去对待她,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宫梦弼不想这样。 所以他回到受月楼,坐在泰山娘娘的神牌前祝祷,希望施婆婆可以安然走过这一段路, 也希望故去之后,施婆婆福祉绵延,不论是做鬼还是投胎,都能一切顺遂。 借着同泰山娘娘絮叨的功夫, 才把他的心定下来。 心定下来之后, 宫梦弼先是如同往日一般拜月修行。 受天象所限,太阴之气不会断绝, 但变得曲折晦涩了。 然后再来看七修引经注。 七修引经注, 注的七修老人的修行之法。 七修老人在清虚观出家入道,修行的是清虚观的道法。 但这笔录上, 当然不会是清虚观的修行道法,不论是七修老人还是施婆婆,都不会这样盗人传承。否则这帛书就不是在帮人修行,而是在帮人结孽缘, 结仇恨了。 不过笔录上虽没有记载清虚观的道法,但七修老人只言片语便概括了清虚观的修行:清虚者天之明也, 无为者治之常也。 而后以此为总纲,剖解了自身的修行。 清虚者,虚无也、太空也,与七修老人气性相合,谓之通与透。 七修老人引用道经和自己的感悟,注解自己的修行。 这帛书看似手帕大小,展开之后,如同云盖一般,跃动着金色的字符。 能看得出来七修老人修行的脉络在不断改进,同样的修行,此前认为是引天之清虚气,此后就会被划掉,说是守神之清虚气。 除却修行,宫梦弼更能看到其中关于施婆婆的片段。 比如在讲七德之时,用华丽的辞藻和曼妙的言辞去赞美花酒诗茶、作画调音之美,称赞假物寄情,解脱劳苦,守心定念的玄妙。 但除此六样,又增注狐之德,但只有两句:狐是这样的美丽和祥瑞,她是那样的动人与真诚啊。 这应该是在与施婆婆相遇一段时间之后增加的,在那以后,就从六修变七修。 帛书的字里行间有时候会多一个画出来的狐脚印,有时候会多一条狐尾巴。 后面修改的注释里,也不时出现梦姑说如何如何,我觉得很对。 梦姑说如何如何,我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好,但我不好意思跟她说。 宫梦弼是笑着读完了帛书,最后帛书里写的修行之法是没有记住, 但七修老人和施婆婆的爱情故事被捋了个遍。 宫梦弼又是羡慕,又是欢乐, 又不得不再去看一遍帛书, 好好关注里面的修行之法,把修行之法捋出来,最后整理成一册七修摘录。 至于帛书原本,就不好多翻,很值得收藏起来,以后作为故事讲给后人听。 刨去其中很吸引人的情爱部分,七修老人在修行上也很一套。 假物寄情,假天地存神。对修炼性灵、打磨元神有非同一般的巧妙之处,而且与通天法很契合。 宫梦弼取长补短,与通天法强强联合,改进了自己的修行,把通天法练得更深了。 宫梦弼靠在楼上,倚着栏杆,用手支着脑袋看向天空。 虚掩着眼皮,但身体的感受,耳中的声音更加清晰。 半眯着的眼睛看着天上的云气变幻,似乎能察觉到其中的水气的聚合流转。 但他心里却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 施婆婆寿算要到了,这就有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需要面对——山君。 施婆婆最终守在入云峰,就是为了震慑山君,使其忌惮。 七修老人给施婆婆留下了一个专门制山君的秘诀,山君或许是怕这个秘诀的,所以一直不敢出现在施婆婆面前。 但山君怕施婆婆吗?完全不怕。他敢驱使伥鬼来警告施婆婆。 也许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找到了不受秘诀挟制的办法,至少这秘诀,恐怕不能令他死亡,只是对他仍有威胁。 这一点从施婆婆的话语中就能感受出来。 山君是施婆婆的心结和遗憾,她故去之后当然就没人在意了,但她也始终记着这件事。 除此之外,一旦施婆婆故去,那山君就成了他需要直面的问题。 这位野心勃勃的妖怪不会放任龙盘山的东隅落在宫梦弼手中,这一块地盘,甚至地盘里的妖怪,都早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 宫梦弼才在无还峰建好的府邸,岂能说搬就搬,说逃就逃? 搬又搬去哪,逃又逃去哪? 他能走得了,那赤羽蛇、金蟾、罔象、雀仙、三倩鬼和夜叉鬼也能走得了吗? 宫梦弼的爪子扣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思索着解决的办法。 第七十三章、伥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山君意欲称王,集众为力,突破七品的限制,进入六品。 从七品到六品,是从下三品修行到中三品,并非易事,但一旦修成,就是飞跃。上三品对中三品,中三品对下三品,都是降维打击,并非法力雄厚就能弥补。 真叫他成了,宫梦弼就得背井离乡,出逃别处,好保全一条小命。 好在如今山君还没有成功,虽然高出一品,但同为下三品,就有故事可以说。 对付力量强于自己的敌人,一方面要铲除他的党羽,削弱他的势力,联合他的敌人,破坏他想做成的事情。 另一方面,要增强自己的实力,隐藏自己的意图,制定详细的战略,做好应变的准备。 “三个月, 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将此獠作为礼物送给施婆婆。当年七修老人与施婆婆骑虎游历, 如今七修老人先走一步, 施婆婆寿算无多, 岂能独留山君在世,不令其共赴黄泉呢?” 宫梦弼的半眯着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 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谋算这妖魔并非易事,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当务之急,是收集有用的讯息。 比如山君的近况, 山君手下的势力,山君的死对头,这些都要打探清楚。 宫梦弼长长吸了一口气,转动瞳仁,道:“我是劳碌命啊。” 这些事情其实最好是派一个卧底进去。 但无还峰附近的邻居是不要想了, 山君必定早有耳闻。他连赤羽蛇炼化异力的消息都知道, 要派伥鬼来蛊惑他, 诱惑他入魔, 可见是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动向的。 狐狸也可以排除,这妖魔就算没有狐狸应激障碍,也绝对不会信任狐狸。 五鬼神也许可以一试,但风险太高。 山君是玩弄伥鬼的高手,放鬼神去他面前,很容易一去不回。 所以到最后, 还得宫梦弼自己去跑,以免走漏了风声。 出发之前,要先做好充足的准备。 宫梦弼先是去看了狐子院的建设情况。 康文一刻不曾懈怠,指挥者狐囚采石伐木, 如今已经平整了土地, 打好了地基,开始准备盖房子了。 这些日子因为雨水太多, 工地上十分泥泞, 狐囚们穿着蓑衣在泥地里劳作,倒显得一旁干干净净的康文和小齐颇有些地主老财的姿态。 宫梦弼踏着雨雾过来, 油纸伞把雨珠而挡住,只露出他这一身赤红的衣衫。 瞧见这雾气中一道红影来了,这些狐囚好像突然涌现了非凡的神力,手脚骤然快了起来, 不断忙碌着,显露着他们的专心致志, 一丝不苟。 宫梦弼瞥了一眼进程,而后夸奖了康文一句,康文便开心不少,宫梦弼在提高下属工作激情这块还是有一手的。 瞧着这些狐囚因为劳作但充沛的饮食渐渐变得精干,宫梦弼就知道这位康姑娘是个实诚狐狸,没有居中克扣。 至于她身边的几个小狐,则充当着牢头的角色,监督着工程进度。 宫梦弼道:“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困难及时上报,我会令老黑盯着的。” 康文道:“一切都很顺利,我们能提前完工。” 宫梦弼看了一眼天上,道:“今年雨水可能比较多,要做好防水,修好沟渠,不要积水了。” 康文应下了,宫梦弼就又去了一趟县城。 远远看了一眼沈家,除了屋檐下蹲了一堆鸟雀避雨,倒也没有别的异兆。 他又去瞧了一眼自己相中的两个教书先生,天气不好,宁采臣的母亲旧病复发,他正忙着照料。 另外一位家里返潮得厉害,怕湿了书籍,把自己衣服拿出来包书。 宫梦弼瞧了一眼,然后回到了无还峰。 他取出笔墨,然后以尾为笔,在纸上作画。 两条尾巴交错进行, 在纸上画出一副赤狸图。 这狸猫身形矫健, 身上赤纹如火,圆头双尾,既威猛, 也可爱。 赤狸图画完,这画纸便飞腾起来,盖在宫梦弼身上,穿过他的身体,又化作一张白纸,飘落在地上。 再看宫梦弼,已经化作一只二尾赤狸,摇晃着圆圆的脑袋,扑入夜色中不见了。 受月楼中,供奉在泰山娘娘神牌前的草人忽然落下地来,摇摇晃晃,化作宫梦弼的模样,在阁楼上眯着眼睛眺望远方。 龙盘山风通九郡,是极其广大的。 从无还峰西去,一路行走,带着一点火气和焦烟的气息。 绕过赤霞峰,再往前就到了山君的地盘。 一到了山君的地盘,就能察觉到与东隅不同的气息。 没有走多久,就能察觉到夜色中流淌的阴气。 双尾赤狸抬眸看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幽光闪烁,堪破了阴气变化。 是一只伥鬼。 穿着一身破衣,面黄肌瘦,双腮下陷,额角上隐隐约约落着一个血色的王字。 这伥鬼在群山中之中游荡,巡视着山君的领地,如同夜游神一般。 双尾赤狸看破了那伥鬼,那伥鬼也不恐惧,露出黑色的牙齿笑了起来,分明没有笑意,但裂开的嘴巴却带着一种邪意。 双尾赤狸皱了皱眉,双尾一甩,便迸起一团火光,将这伥鬼击穿。 这伥鬼却露出解脱的神色,发出不走心的空洞哀嚎,化为阴气消散殆尽。 这一声哀嚎就了不得了。 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远处立刻就有更多的阴气游荡过来,如同行尸走肉。 空洞的鬼魅被本能驱使着,朝双尾赤狸围堵了过来。 双尾赤狸眯起了眼睛,眼中似乎带着火,炯炯有神。 “喵哇——” 赤狸一声叫,那些靠近的伥鬼便不由自主的退却,无法靠近。 双尾赤狸目中露出一丝嘲讽,继续在山君的地盘上赶路。 山君慑服了附近所有的妖怪,那些占据了宝地修行的妖怪不得不低头,或是远离,又或是葬身虎腹。 毕竟虽然亡者伥鬼没有活着的妖怪好用,但好歹也是一份助力。 所以山君占据的地盘虽大,但能看到的妖怪却不多。 他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过去,顷刻间便由远远缀在身后的伥鬼报告了上去。 顷刻间,就有妖怪来捉他了。 第七十四章、大王本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伥鬼禀报回了白额山。 山君恰巧出门访友,不在山中。 但山君左辅右弼,苍狼、花蛇在山中守候,听到伥鬼禀报又不曾见过的妖怪作乱,立刻喜上眉梢。 “喜哉喜哉。”苍狼情不自禁道。 花蛇问道:“何喜之有?” 苍狼道:“无他,排遣尔。” 花蛇嘲笑道:“你要邀功便邀功,说什么排遣,我又不与你争。” 苍狼咳嗽一声:“你不去,那我便去了。” 苍狼狂奔下山,领着一对伥鬼捉拿妖怪去了。 那苍狼有伥鬼报信,一路指引,驾着滚滚妖风招摇过境,但妖风下的群山静默无言。 山中妖怪都认得这煞星,哪里敢吭声。 等瞧见夜色里偶尔散落的火星,那苍狼精狞笑一声,朝二尾赤狸扑了过去。 二尾赤狸早已察觉到这滚滚妖风,迎面张口吐出一道炽热的火焰,朝妖风扑了过去。 那苍狼利爪撕开火焰,落地之后连忙打了几个滚,把身上的火焰拍灭,再看那赤狸,已经站在高处俯瞰着他。 苍狼干笑一声,没有想到这赤狸竟有九品,与他法力旗鼓相当。 一只只伥鬼围了上来,这次来的伥鬼, 就显然不是那些面黄肌瘦的可怜鬼魅了,而是有妖有人, 体壮面恶, 侧额上的王字十分清晰, 泛着血色。 苍狼叫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不知此处乃是山君的地盘吗?怎么敢伤害伥鬼?” 二尾赤狸甩了甩两条尾巴, 在黑夜中如同红色的鞭子在摆动:“山君?不曾听闻,我只是路过此地,那小小伥鬼, 也敢对我龇牙?” 赤狸垂下眼睛看他,抬起高傲的头颅:“你要是拦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两条细长的尾巴好似花校尉的身子一样灵活,轻轻击打在树木上,便燃起猛烈的火焰, 将附近的伥鬼逼开。 苍狼精立刻换了一副表情, 恭维道:“好本事!” “我是白额山山君坐下郎校尉, 率领二百狼卒, 二百伥鬼,是山君最信任的人。” 赤狸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这样的本事,竟也能领军作战?” 郎校尉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我家山君大人正招募良才,求贤若渴,谓之千金买马骨也。” “你不要看我本事不高, 但山君招贤纳士,即便我这样本事低微,也会重用。你这样高强的本事,何不留下投奔我家大王, 岂不比在外奔波劳苦强得多?” 二尾赤狸尾巴一卷, 将火焰熄灭,眯着眼睛道:“哦?你且细细说来。” 郎校尉缓缓靠近, 但他一靠近, 二尾赤狸就探出爪子,提高警惕。 郎校尉立刻站住不动, 说道:“不必紧张。” 他退后两步,道:“我家大王有七品修行,修成六品也指日可待了。如今正在招揽兵马,图谋大事。你同我家大王还是本家哩, 若是你肯投奔,我家大王一定扫榻相迎, 委以重任的。” 二尾赤狸转了转眼睛,问道:“图谋什么大事?我是要去龙盘山深处找丹火之穴修行的,若是投奔你家大王,岂不是荒废修行?不去不去。” 郎校尉哈哈笑道:“我道你为何犹豫。我问你,普天之下,何物最灵?” 二尾赤狸道:“当然是龙了!龙之灵,上达天穹,下达水府,世间最灵。” “错!” 郎校尉斩钉截铁道:“龙虽灵,但天下龙有几何?” 二尾赤狸道:“物以稀为贵,天下皆如此。” 郎校尉嘿嘿笑道:“你又错了。” 二尾赤狸不耐道:“打什么哑谜?” 郎校尉幽幽道:“普天之下,有一物最灵,不但灵而且多,不仅多,而且弱。” “何物?” “人!”郎校尉阴恻恻道:“人,生就九窍,身近于道,灵慧天成,是世上一等一的灵物!” 二尾赤狸踩在树枝上的爪子险些落空,但他平衡很好,转瞬便稳住身形:“你们疯啦?修行修行,先变人形。你们吃人,也不怕神灵法度,仙人除魔?” 郎校尉得意洋洋道:“这你就不用管啦。神灵不睁眼,仙人不留神,我家大王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有世上一等一的灵物为助,修行岂能不一日千里?吃遍了心肝脾肺,吸进热血脑髓, 夺他灵性造化,还怕不能化为人形?” 二尾赤狸道:“你们大王也才七品, 躲起来吃个把人也还说得过去,要是如你所说,靠吃人修行,岂能轻易瞒住?我不相信。” 郎校尉道:“你的见识太浅了。你与我来,到白额山中去,我带你见一见世面。” “放心吧,你是我家大王本家,我如何会害你?要是大王知道了,也要责罚我的。” 二尾赤狸略一犹豫,跳下树来,道:“好,若你们真有这样的本事,投效你家大王又如何?” 郎校尉笑了起来:“这才对嘛,且随我来。” 郎校尉前头引路,慢吞吞行了二三里,路过一处树林。 郎校尉带头走进去,但二尾赤狸却驻足不前了。 郎校尉问道:“怎么不走了?” 二尾赤狸道:“怕死呀……” 他话音未落,那树上忽地闪过一道黑影,扑向二尾赤狸。 二尾赤狸双爪带风,猛地拍了出去,给了这道黑影两个巴掌,然后从容后撤。 这黑影落在地上,露出本相,是一条花斑蛇。 郎校尉走到花斑蛇身边,抱怨道:“你怎么没有藏好,竟然被他逃了。” 花校尉被二尾赤狸抽了两巴掌,头晕目眩道:“是我没有藏好吗?是这猫太机灵了。” 二尾赤狸道:“不是说要带我去白额山把拜会山君,怎么出尔反尔。” 郎校尉哈哈大笑:“你竟当真了?我们是山君大人的左辅右弼,你来了,我们做什么?” 二尾赤狸不断后退,但更多的伥鬼围了上来。 “我不是山君本家吗?你这样做,不怕他责备吗?” 郎校尉叹了一口气:“这就更不巧了。你是猫,他是虎。我家大王生平最恨两种东西,一是狐狸,二就是猫。” 树林深处,越来越多的伥鬼涌了出来,其中不乏位列九品的厉鬼。 二尾赤狸从鼻中哼出一声,道:“狡猾。” 郎校尉道:“教你个乖,下辈子就不要再这样轻信了。” 他话音未落,二尾赤狸就浑身冒起火光,发出尖锐的叫声。 这叫声仿佛厉鬼勾魂,无常索命。 围堵他的伥鬼吓得退开,被他裹着一身火焰,冲了出去。 郎校尉大怒:“废物!快追!” 第七十五章、鬼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任凭郎校尉如何骂废物,也是没有办法。 宫梦弼变化作二尾赤狸,很是忠于猫设。 毕竟比如以心火冒充凡火显露赤纹火相,以岳府神符的慑鬼之能冒充慑鬼通阴的叫声。 他八品冒充九品,郎校尉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因此身后阴风卷动,郎校尉和花校尉大骂不休,伥鬼四面八方围追堵截,都被他以灵活的身法秀得团团转。 二尾赤狸深得游击精髓,绝不撞进敌人多的地方,专从弱处破防,而且灵活转向,难以追及。 厉鬼跑得快,但拦不住,郎校尉和花校尉拦得住,但追不上。 眼前又有一个九品伥鬼袭来,是宫梦弼的同类,一只鬼狐。 鬼狐的额上闪烁着王字,张口吐出一串如珠般的狐火。 二尾赤狸吐出一团红云一般的火焰,将狐火抵住,而后身后二尾如同蟒鞭一般抽在鬼狐身上。 击尾生火,鬼狐落在火焰当中,身上的阴气被焚烧一空。 它额上的王字最先破灭,而后恢复了神智,脸上带着解脱的笑,消失在火焰当中。 二尾赤狸先破了这九品伥鬼, 忽地左转,扑进普通的伥鬼群中。 他身上带火, 扑爪剪尾, 就把靠近的伥鬼扫成飞灰。 郎校尉眼中厉色一闪, 道:“花校尉,唤他来, 不然折了这些伥鬼还抓不住,我们要受责罚的。” 郎校尉停下阴风,锤了一下胸口, 吐出半块虎符。 花校尉腹部一阵蠕动,也同样吐出半块虎符。 两块虎符合成一块,便倏地撑开一道门户,从中伸出一个拐杖。 拐杖是人的脊骨,杖头上, 是一枚光洁的骷髅。 好似从活人身上抽下来颅骨和脊骨一般, 充满着令人不安和恐惧的气息。 留着山羊胡的老鬼伸出枯瘦的手把住骷髅, 从鬼门中钻了出来。 他面颊上是猩红流淌的“王”字, 遮蔽他的左脸。 老鬼眯着眼睛看向二尾赤狸,道:“连一只小猫也抓不住,你们真是废物。” 郎校尉和花校尉丝毫不敢还嘴,恭恭敬敬道:“请鬼老出手。” 鬼老睁开混浊的眼睛,举起手中的骷髅杖,杖上的颅骨便张开嘴, 发出一声无形的鬼啸。 那分明是一枚骷髅,却让人觉得啸声是如此痛苦。 郎校尉和花校尉打了个哆嗦,又是畏惧又是兴奋地看向鬼老。 随着鬼啸如同无形的波纹传递出去,所有伥鬼都化作一道道黑气, 如同黑色的飞剑一般朝二尾赤狸扑了过去。 二尾赤狸听到了啸声, 很不幸,宫梦弼听得懂鬼语。 那鬼啸之声, 是诅咒是痛苦是绝望, 是驱使伥鬼的咒法。 斑寅将军令,燃烧鬼气, 化为毒剑。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举着骷髅杖的老鬼,是八品。 将这老伥鬼记在闹钟,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 数百枚黑色鬼剑呼啸着刺向二尾赤狸,二尾赤狸化作火光红云, 一路西逃。 鬼剑刺来,赤狸摇动双尾, 火焰化为屏障,挡在身后。 那些流外的鬼剑刺在火焰上,很快就把火焰屏障刺破,更多的飞剑钻了过来。 赤狸拍飞贴近的两只鬼剑,火焰烧在鬼剑上,令鬼剑扭曲着,又化为鬼形,消失殆尽。 二尾赤狸毫不犹豫转入林中,对着林中树木喷吐着火焰。 浓烟和火焰滚滚而来,拦住了鬼剑的去路。 那老鬼住着骷髅杖,骂道:“还不追进去!” 花校尉和郎校尉如梦初醒,冲进了着火的林中。 老鬼忌惮的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想要进,却又惜身。 这样一耽搁,二尾赤狸已经钻进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花校尉招来水气,借着黄梅天的水气施法,浇灭了林中之火。 鬼剑无法持久,早已化作一个个元气大伤的伥鬼。 那些流外之辈,很多已经无法凝形,直接崩散了,剩下的伥鬼仍旧悍不畏死,在林中搜寻起来。 郎校尉嗅了嗅,被烟气呛得咳嗽一声。 伥鬼在林中搜寻,没有找到二尾赤狸。 “跑了?”鬼老冷哼一声,“休想!继续找!” 伥鬼在黑暗中漂流着,继续往西搜寻。 郎校尉被鬼老用骷髅杖砸了一下, 骂道:“你不会穿过去那边闻吗?” 郎校尉不敢吱声,穿过这片焦味刺鼻的树林, 往西边嗅闻而去。 不过片刻, 他重新抓到了二尾赤狸的气息。 “找到了!在那边!” 郎校尉一马当先, 追着二尾赤狸的气息往西而去。 二尾赤狸拖着尾巴在奔跑着,伥鬼们被耽误了一阵,但很快就又追了上来。 “小猫,休走!”郎校尉驾着阴风追了过来,二尾赤狸顾不得隐藏,如同火焰流星,划过天空。 鬼老紧跟而上,一看二尾赤狸逃跑的方向就觉得不对。 “快拦住他,再往前就是湘竹岭了。” 二尾赤狸见身后急切的样子,大约就明白了山君的势力范围在哪了,于是更加拼命地逃窜。 鬼老举起骷髅杖,伥鬼再次化作鬼剑,利矢一般射向二尾赤狸。 但二尾赤狸显然也在拼命,距离又不似此前那样近,已经消耗了一波元气的伥鬼很多飞着飞着就自然消散了。 鬼老也知道难成,伸手在骷髅上一拍,道:“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骷髅头当空飞起,白惨惨一道光华,扑向二尾赤狸。 二尾赤狸两条剪尾连连甩动,试图将骷髅头击飞。 但这骷髅头的灵光远超他的想象,竟然完全摸不到。 二尾赤狸连忙吐出一团赤焰,烟云一般笼罩上去。 这惨白的骷髅头竟喷出一道碧焰毒火,把赤焰压了下去。 而后猛地扑了上来,一口咬在二尾赤狸的腿上,撕扯着,就要把他衔走。 “嗷呜!” 二尾赤狸一声尖叫,那骷髅就晕了一晕。 二尾赤狸拍了拍骷髅头,它却咬得极紧,怎么也不松开。 眼前忽地出现一大片竹林,二尾赤狸不得不一瘸一拐,驾着赤气冲进竹林之中。 鬼老率领伥鬼追到竹林边,咬了咬牙,指挥者伥鬼飞了进去,又念动法咒,要把骷髅召回来。 但随后,林中传来一声怒吼:“滚!” 飞进去的伥鬼又以更快的速度飞回来。 一个冷漠的女声说道:“斑寅将军与我以此竹林为界,再往前一步,我把你们杀光!” 鬼老着急了:“湘君大人,请将那二尾赤狸送出,他拐了我的宝贝逃入湘竹岭了。” 那林中的声音并不再回答。 鬼老的山羊胡子颤抖着,却不敢再进了。 第七十六章、湘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龙盘山五千余峰,越往深处,越隐藏着避世修行的妖怪与仙神。 山君即便再有雄心,但以他如今的实力,不肯卖他面子的妖怪也不在少数,湘竹岭的湘君就是其中一位。 湘君不仅不肯卖山君面子,更对他的行径嗤之以鼻。 当初山君开疆辟土,收服群妖的时候, 有不少小妖怪逃入湘竹岭,最终都被湘君保了下来。 鬼老知道这一段旧事,因此不敢进去招惹那个凶婆娘,只能悻悻离去。 鬼老愤愤道:“这凶婆娘,大王迟早要收了她!” 郎校尉和花校尉对视一眼, 挤上前来, 道:“鬼老, 这可怎么办呀?” “您那髑髅杖的髑髅都也丢了, 大王问起来,可如何是好?” 鬼老气从中来:“孽畜!你们招惹了那猫妖,如今倒要我背锅?” 郎校尉和花校尉打着哈哈:“这从何说起,我们两个小妖,怎么敢对您不敬?” 说话间,郎校尉和花校尉忽地掰开虎符,一人一半,吞入腹中。 鬼老脸色一变:“我弄死你们!” 但话音未落,身形就消散了。 郎校尉和花校尉面面相觑, 假惺惺道:“鬼老无能,损兵折将,遗失法宝,可恶!可恶!” 花校尉愤愤然道:“果真可恶!那妖怪能让鬼老失利, 是有湘君在背后指使!这凶婆娘何其可恶!” 郎校尉转动眼珠:“可恶!可恶!” 二妖相视而笑,但转瞬又哭丧着脸,作出愤怒的模样, 朝白额山赶去。 “大王!大王啊!湘君那个凶婆娘挑衅我们白额山呀!” 郎校尉和花校尉驾着妖风转回白额山, 二尾赤狸也在湘竹岭见到了湘君。 这是一位美丽且灵动的少女,尖耳乌发,眼如金珠,上身是绣满藤萝的抹胸,遮住丰满圆润的胸脯,下身形似竹叶的长裙,曳地而行。 她皮肤偏黑,但面容小巧且精致,只是此刻皱着眉头,就露出一份冷意。她 修长的双臂抱在怀中,浅金色的眼睛盯着二尾赤狸,道:“你是哪里来的小猫?怎么被他们追杀?” 二尾赤狸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块石头上,挥动着前臂砸着狠狠咬住的髑髅,道:“我穿过群山,往龙盘山深处一行,谁知道碰到伥鬼跟踪挑衅。我顺手就杀了两个,就惹出这一大帮鬼物追杀过来。” 洁白的髑髅敲在石头上,梆梆梆地发出空洞的响声。 湘君道:“你从斑寅将军的地盘过来,还杀了伥鬼,不被追杀才是怪事。” 她轻巧地跳动着,落在二尾赤狸的面前,半蹲着身子道:“放心吧,你进了湘竹岭,他们不敢追上来的。” 湘君示意二尾赤狸把爪子抬起来。 二尾赤狸就把被髑髅咬住的爪子抬起来,她一手托住髑髅,一手在髑髅上轻轻敲着:“来于尘土,归于尘土。” 木气和土气缠绕着髑髅,把它朝土中拉了过去。 髑髅不由自主地松口,要被埋入土中。 二尾赤狸反而伸出双爪捧住髑髅,道:“把它留给我吧。” 湘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双手,涌动的土气就平复了下来。 髑髅恢复过来,立刻又要咬二尾赤狸,被赤狸眼疾手快,抵在一边的竹子上。 髑髅的牙齿嵌在竹子上,不由自主地咬紧,再也无法合拢。 二尾赤狸甩了甩前掌,人立而起,诚心谢道:“多谢姐姐救命。” 湘君舒展了眉头,道:“你留着这骷髅头做什么?” 二尾赤狸道:“这是个可怜人,我听得到他说话,所以要留着他问问斑寅将军的事情。” 湘君把耳朵贴近髑髅。 这无法合嘴的髑髅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幽光,似乎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缓缓叫着:“苦啊——” 湘君眉头又皱了起来,道:“这样可怜,等你问完了话,还是把他埋在地里,让土地去平息他的怨恨吧。” 二尾赤狸道:“我也可以。” 湘君站了起来,道:“你要快些走了,等斑寅将军回来,他要进来捉你,我不一定能拦得住了。” 二尾赤狸看得出来,眼前这位湘君已经是七品的修为,就连人形也已经具备,并不是凡俗妖怪。他打探道:“湘君姐姐,斑寅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头?” 湘君笑了一声:“你想报仇?” 二尾赤狸抬高了下巴:“当然想报仇!”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湘君并指为刀,把髑髅咬着的竹子斩断,然后捧住髑髅,示意赤狸跟上来。 二尾赤狸就跟在她身后,从茂密的湘竹林中穿梭过去。 湘君一边走一边说:“斑寅将军是一头猛虎,修成了人形,很快就会修成六品。他本来也不是龙盘山的妖怪,后来迁居此地,往四方开辟,收服弱小妖怪,吞噬强大妖怪化为伥鬼,打下好大基业。” “当年我跟他打成平手,如今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了。” 穿过竹林,便是古木藤萝,一片苍翠如墨色。 湘君却自在极了,她赤脚走在林中,摇曳的长裙在苔藓和蕨类上拂过:“你要想报仇,可得抓紧修行才是。” 走到山顶高处,湘君指着远方:“你从这边下山,一路西行,他就不会再追你了。往那边去是康胖子的地盘,他素来与斑寅将军不对付。” 二尾赤狸伸出尾巴接过那咬着青竹的髑髅,担忧道:“姐姐把我放跑了他不会找你麻烦吗?” 湘君笑了一声,得意地叉腰:“就凭他?我虽打不过他,他可抓不找我。” 二尾赤狸犹豫了一下,问道:“姐姐,你知道有那些是斑寅将军的仇家,又那些是他的朋友吗?” 湘君想了想,道:“斑寅将军四处征辟,只要没有打上自己家门,都不算犯忌讳。仇家不少,但成气候的一个也没有。但是朋友嘛,往北去有一伙邪道聚集的西麻山,曾与斑寅将军有过来往。” 二尾赤狸心中慢慢盘算。 湘君道:“别念着了,这老虎不是那么好斗的。他修行这样快,绝非泛泛之辈。” 二尾赤狸笑了起来:“谢谢姐姐,不过我不会放弃的,迟早要报复回来。” 赤狸拜谢了湘君,便沿着湘君指点的方向下山去了。 回头再看,只见那灵动的倩影站在风中,长裙随风而舞,颇有些山鬼精灵的意味了。 再见的时候,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她帮过“二尾赤狸”。 第七十七章、髑髅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二尾赤狸顺着湘君的指点进了康胖子的地界,这里就比山君的地界要安宁太多了。 没有伥鬼梭巡,没有如同惊弓之鸟的妖怪。 可以看到夜间的林枭捕猎,或远或近,有山中的精怪望天采气,希冀阴云赶紧散去,月亮尽快出来。 二尾赤狸只是看一看,就知道这里也算是一块福地了。 湘君没有明说康胖子的情况, 但对比起山君领地的高压统治,这里就祥和平静太多。 二尾赤狸隐藏在黑暗当中,没有现身。 在阴影当中潜行似乎也是猫科动物天生的本领,肉掌落在地上,也是悄无声息。 他转往有妖气的地方而去。 忽然瞧见两个打洞的野鼠,在地上不停的挖掘者,挖得灰头土脸,从土里刨出来一根硕大的黄精,然后高兴得举起黄精跳起了舞。 就听那两只野鼠交流道:“这么大块老生姜,去腥解腻,康大王一定喜欢!” “献给康大王换宝贝!” 二尾赤狸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那块肥硕的黄精。 ……老生姜? 也不知道是谁认错了。 二尾赤狸笑了笑,没有追着这两个野鼠跟过去。这两个小妖怪,要是瞧见了他, 只怕要吓死当场。 他找了个干燥背风的洞穴钻了进去,尾巴松开,那咬在竹筒上的髑髅就掉在地上,空空直响。 二尾赤狸人立而起,两天尾巴垫在后面,把髑髅摆在面前, 露出一个笑来。 他这圆脸圆瞳,却笑出一丝狐意,有几分奸猾。 他敲了敲这洁白的髑髅,问道:“老头,还醒着吗?” 髑髅眼眶中的碧光似乎波动了一下,一声微弱又痛苦的声音响了起来:“恨啊——” 二尾赤狸围着这髑髅转了两圈,默默念起泰山娘娘的名号,引动体内的岳府神符:“平治水火,降福消愆。清宁宇宙,仁慈而怜。” “除此苦难,平此怨愤。” 二尾赤狸的法力如同烟雾一般笼罩在这髑髅上,从这髑髅的眼窍中钻进去,又从口窍中钻出来。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响起,髑髅口中的竹筒落在地上,它飘飘摇摇,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最终吐出一道绿油油的浊气。 这浊气黏稠如同老痰,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坚持了数息,才勉强散去。 这髑髅好似喝了琼浆,感觉轻飘飘的, 飞荡着,落在二尾赤狸的头上。 一道细小却苍老的声音在二尾赤狸的耳中响起:“谢谢你了,小狐狸。” 宫梦弼也不惊讶,问道:“老头,清醒了?” 那苍老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却很放松:“醒了,多亏你了。” 宫梦弼的法力顶着它飞了起来,如同烟气一样凝聚成一个虚幻的身体,只有脑袋还是髑髅。 这是个身材矮小仿佛孩童的道人,大袍宽袖坐在地上。 髑髅抬起胳膊,看着烟气凝成的大袖垂落,感慨道:“死了这么久,如今却好似又感受到了形体。” 这髑髅看向二尾赤狸,道:“你一只狐狸,却变作猫?” “原来如此,你不是要报复斑寅将军,是一开始就准备要对付他,特地来他的领地打探消息,对不对?” 宫梦弼道:“正是如此,你这样聪明,怎么被人炼成了法器?” 那髑髅干笑一声:“正是因为太聪明了,才会被热炼成法器。” “说说看。”宫梦弼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髑髅叹息道:“我是西麻山的道人……” 宫梦弼略有些惊讶:“那伙邪道——” “正是。”髑髅道:“我们一派,是鬼仙派。生时成仙无望,便求死后拔脱。” 宫梦弼摇了摇头:“难难难。” 髑髅感慨道:“当然难呀。但鬼仙一灵不昧,总归还有些机会。” 机会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是渺茫。 髑髅道:“西麻山原本就是一群仙道无望的人创立的,希望走偏门走窄路,走邪门外道、旁门左道,求长生,求道法。” “我这一派,便是想阴中超脱,是鬼仙派,最擅长捉鬼驱魂,炼制鬼道法器。” “到我这里,便大肆打压同道,捉他们魂魄炼法,更是捷径中的捷径。我这样的聪明,自然就有聪明的果报,收了个徒弟,本想着夺舍重生,借尸还魂,结果反被算计,将我这骨头抽出,炼成髑髅神。” “名为神,实为法器。能飞纵食人、能操纵鬼物,还能能喷阴煞毒火,小狐狸,你已经中毒了。” 宫梦弼连忙看向左臂,果然见伤口泛着碧光,被阴毒侵入体内。 髑髅神道:“不必害怕,我有一剂良方,服下便可解毒。” 髑髅神当即就口述了一道良方,包括草药与时机,还有法力运转。 宫梦弼听了听,就叫停道:“是不是我救了你?” 髑髅神愣了愣,道:“当然是你救了我。” 宫梦弼感到疑惑:“那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在方中下暗手?” 髑髅神顿时沉默不语。 “你被炼成法器,我真是毫不惊讶了。”宫梦弼感慨道:“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连我也手痒,想敲碎你这烂骨头了。” 髑髅神忽地嚎啕大哭,匍匐在地:“你杀了我吧!我生性如此,喜欢骗人害人,哪怕损人不利己也忍不住做,有今日果报,全是咎由自取!” 髑髅神鬼泣连连,其声呜呜,让人心中不忍。 但宫梦弼只是冷眼看着,既不说话,也不行动。 髑髅神痛苦道:“求求你杀了我吧,你留我也问不出实话,我一定会忍不住在其中穿插谎言,想要骗你。”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坐在他面前,吹散构成他形体的烟气,把这髑髅捧起来,轻轻敲打着:“为什么要说谎呢?” 他一敲一敲,仿佛敲木鱼,把这空空的颅骨敲得梆梆作响。 髑髅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被宫梦弼牵动着心神,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早就被他遗忘的往事。 “我生来矮小,被人嘲笑如同侏儒。父母厌恶我,兄弟欺辱我。我打不过他们,直到我发现他们并不聪明。” “小小的谎言就能让他们吃大苦头,哪怕他们事后打我,我还是尝到了甜头。” “这太美妙了,我可以报复他们,他們比我强,但却没有我聪明。” 用谎言可以以小博大,可以获得好处,可以报复仇恨。 他喜欢愚弄别人,哪怕收获不到任何好处,只要看到别人被自己的聪明骗倒,就会由衷得感到开心。 这是一个说谎成性的髑髅神。 第七十八章、骗术高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其实不太想给这个自作聪明的髑髅神做心理疏导的,但奈何如他所说,总喜欢真假话掺杂着骗人,所以还是要先用些手段,保证他能说出来真话。 髑髅神年幼便被欺负,从心底就是自卑的,谎言是他的第一件武器,于是被他刻在了骨子里。 家里人发现他说谎成性,就把他赶出家门了。他不得不在外流浪,靠着说谎骗吃骗喝,坑人害人。 这其中不乏有真心对他的,但可惜真心一开始就建立在虚假的谎言上,髑髅神又没有勇气揭开谎言,把真实的自己剖开来看。 虚假的真实酝酿着更多的虚假和谎言,一旦被发现,最终会一无所有。 髑髅神曾经无比愤恨自己为什么不说真话,但他就是永远也无法开口展露真实的自己。 真是可悲啊。 宫梦弼一边听着,一边敲木鱼一样敲着髑髅。 既然得不到真心,那就不再要了。 髑髅神这样想着,渐渐变成了一个用谎言换取利益的人。 靠着取代别人的身份入山修道,靠着谎言骗取师长的欢心,最后一把火烧了道观,看着痛苦和绝望的师长,他既扭曲,又快乐。 看吧,你不配。他就是这样告诉自己,逼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把自己逼成一个没有心的人。 后来修仙无望,混进了西麻山,被鬼仙派看重,渐渐成了鬼仙派的中流砥柱。 再就如他所言,排除异己、打压同道,把西麻山闹得一锅浑水,绝了不少传承。 后来年纪大了,养了个根骨不错的徒弟,用伪装的爱护去浇灌他,想要夺舍重生,借尸还魂。 但可惜被察觉了蛛丝马迹,反而被里应外合,炼成了骷髅神。 他曾有过至亲至爱,但因为谎言编织的情爱,最终分道扬镳。 曾有对他寄予厚望的师长,但因为谎言代替的身份,最终烧山出逃。 曾有过待他如亲朋的好友,但为了骗取他们的道行和魂魄,最终反目成仇。 曾有过视他为父母的弟子,但为了寿命和长生,最终被反杀炼成法器。 真是可恨。 宫梦弼这样想着,停了敲髑髅的手。 沉静在幻术引导中的髑髅道:“被炼成法器之后,我便只能听从驱使,再也无法说话,更没有自由。”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髑髅神嚎啕大哭,却没有再说出一心求死的话。 他大概是有反思的吧,只是根本无法违背惯性,也没有做出改变的力量和勇气。 明明知道自己做的都是错的,但被救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诓骗救命恩人。 宫梦弼看着这髑髅渐渐出神,道:“好弱啊。” “嗯?”髑髅神缓缓回过神,却还没有完全清醒。 宫梦弼站起身来,髑髅从他的身上掉下来滚落在地上,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我说你骗术太差了。”宫梦弼道:“说谎成性,却说得都是小慌,前后不一,左右变化。自以为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其实错漏百出。” 好哇!你拿幻术引诱我说出过往,没想到不是可怜我,竟然是嘲讽我! 欺人太甚! 髑髅内心愤怒,嘴上呛声道:“你一只小狐狸,骗过几个人,竟敢说我骗术不到家?” 宫梦弼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是狐,你是人,你跟我比骗人?可笑。” 髑髅怒问道:“你骗过什么人?” 宫梦弼道:“我骗过神仙也骗过凡人,骗的人数不胜数。” “当然这些都不足为奇,我比你只强在一点。”宫梦弼凑过脸去看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泛起了碧色:“我能骗我自己。” 髑髅心中大震。 宫梦弼又退回去,满含深意道:“若是不能骗过自己,你以为能骗过别人吗?” 髑髅神似乎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前进的方向。 宫梦弼引诱道:“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条解脱的路了,你不想试试吗。” 髑髅神立刻请教道:“教教我!” 宫梦弼道:“我可以教你,但你不一定能学会。首先,你要确定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做人?”髑髅神疑惑。 “不会吧,你难道以为你真是人?”宫梦弼惊讶道:“你不会以为自己生来长着人形就算是人吧?” 髑髅神又被惊了一下:“我生就是人,如何不算人?” 宫梦弼摇了摇头:“若生就是人,那怎么还会有‘学做人’的说法?” “人是后天来的,不是先天来的。你形体与神灵不曾统一,算什么人呢?” 髑髅神总觉得他在辱骂自己,但又觉得他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于是请教道:“我要如何确定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呢?” 宫梦弼道:“你认得清你的本质吗?自卑、怯懦、虚伪、贪婪……” “别骂了别骂了。”髑髅神这下确定他是在骂自己了。 宫梦弼却摇了摇头:“我没有骂你,我在教你。” “你被我揭破在骗我的时候,在你求死之前,那一瞬间,你是怎么想的?” 髑髅神顿时默默无言。 是否定自己的一切,还是被揭穿之后的以退为进? 髑髅神渐渐明白宫梦弼的意思了,他试探说:“如果我想做一个……” “不必这么快告诉我。”宫梦弼眯起了眼睛。 髑髅神便把话吞入腹中。 “骗一时易,骗一世难,骗他人易,骗自己难。”宫梦弼摇了摇头:“你修行倒还可以,但骗术,太差了。” 髑髅神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这小狐狸到底是在说真话说假话,甚至分不清他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髑髅神。 被宫梦弼绕的头晕脑胀,七荤八素的髑髅神有些发懵,但宫梦弼新一轮的盘问又开始了。 宫梦弼道:“来吧,现在就开始了。”他吹了一口气,把这髑髅重新支起来。 “你是西麻山的人,怎么落在了斑寅将军手里?” 髑髅神盘坐在地上,道:“你见过鬼老了?那是就是我徒弟。” 宫梦弼着实有些嫌弃了:“你就这样的眼光?竟看中了那样一副皮囊?” 髑髅神争辩道:“他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看上的徒弟肉身被斑寅将军吃了,魂魄还化为伥鬼?可笑不可笑?” 髑髅神道:“你懂什么!他是自愿的。” 宫梦弼这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髑髅神道:“他暗算我,被我打伤了,修行无望,寿元无多。是自愿化为伥鬼,与斑寅将军共享长生。” 第七十九章、话斑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共享长生……竟然还相信这样的鬼话?”宫梦弼表示疑惑。 髑髅哼哼笑了起来:“破罐子破摔,走投无路而已。说是自愿,其实不自愿也没办法,本事不够,阴神难以凝聚,更不敢稍显弱势,以免被后辈剥皮拆骨。” 说到此处,髑髅神又觉得讽刺极了。 西麻山的风气被他一手败坏, 可谓流毒无穷。 在他之前,西麻山虽然都是些旁门左道,但还没有勾心斗角、阴邪扭曲到这种程度。 在他之后,西麻山倒行逆施、阴谋算计的行径就越演越烈。 始作俑者已经亲手毁在自己的阴谋中,却没能给其他人带来任何警示,反而让人发现了捷径,争相效仿。如今已经是远近有名的邪魔外道之流了。 “所以你们师徒两个就全都落在斑寅将军的手中了。”宫梦弼疑惑道:“我不相信斑寅将军会善待你们。既然已经化为伥鬼,难道还不是任他拿捏。” 髑髅神叹了一口气:“为虎作伥,身不由己,当然是让他拿捏了。” “我徒弟和斑寅将军相交甚久,他們两个曾经也是道友。只是后来我徒弟渐渐衰弱,而斑寅将军却越来越强盛。不想变成无知无识的游魂,只好依附在斑寅将军身后,成为他的伥鬼,以求与他共同超脱。” 髑髅神冷笑一声:“我徒弟以为全身心依附于斑寅将军。彼此荣辱与共, 就能得到善待。却不知道那老虎气量之狭小, 甚至不如我。” “你看斑寅将军的领地何其广大, 他手下伥鬼成军,妖魔无算。但是却没有一个活着的八品也没有。他自己是七品修为,恐惧有人能超过他,所以哪怕他的手下修成了八品, 也不会得到重用, 反而会被他吃掉,变成永远也不会背叛的伥鬼。” 宫梦弼点了点头:“这我倒是略知一二。他自己就脑后长了反骨,背叛了自己的旧主,当然不会允许有人能够背叛他。有什么比自己一手缔造的伥鬼更值得信任呢?即便是活人更有用、更聪明、更能够为他做事,但终究没有死了的伥鬼可靠。” 活着的妖怪无法靠力量摆脱他,死去的伥鬼与他性命相连,更不可能摆脱。 斑寅将军的领地就像蚁穴一样,所有的力量都只为了供养他这个蚁后。 髑髅神了然:“这就说得过去,难怪他甚少提及过往,每每提及也总是非常不悦的模样,便是斑寅将军这个称呼也是无意间传出来的。他并不希望别人称呼他为斑寅将军,反而更希望别人称呼他为山君。” 知道了斑寅将军的行事风格,宫梦弼心中反而大定。虽然他表露出来的实力很强大,但他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宫梦弼询问他:“此前那郎校尉曾说,斑寅将军有遮住神灵眼睛、引开仙人的目光的手段,不知是真是假。” 髑髅神并不清楚郎校尉和宫梦弼之间的对话,但听宫梦弼这样说, 却道:“他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神灵为什么会将目光看向龙盘山呢?这里不过是没有什么人烟的地方, 更何况只要喂饱了眼睛, 又有谁会知道这里的事情呢?至于仙人终究不履凡尘, 虽然斩妖除魔,单要是这妖魔也不是为人所饲养呢?” 髑髅神话里有话,他暗指的东西可实在太多了。 宫梦弼想要问清楚,髑髅神却说:“更清楚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我不过是一件法器,当我的徒儿被驱使着联系西麻山的时候,我还能看一看周围发生了什么,这些也只是我根据所见所闻猜测出来的东西,保不齐就是我自己捏造的。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同我那可怜的徒儿一样,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虎符之中。” 宫梦弼问道:“那你还有什么别的能够告诉我的呢?” 髑髅神说:“班于将军并不好对付。他虽然气量狭小,但本事却不低。他的警惕性也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你想要杀他,这绝不是一件易事,而他这样的人,你一旦失手,必然会迎来疯狂的报复。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宫梦弼问道:“斑寅将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这我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挥下的伥鬼极多,我徒儿虽然有八品修为,但在他麾下并不算强。你能从他的领地安然逃走,不过是因为只有我徒弟被留在山上镇守,那些厉害的角色都已经随着斑寅将军一起下山去做大事了。” 宫梦弼感到奇怪:“他既然能带走其他伥鬼做大事,又为什么会对你们有所保留呢?” 髑髅神高傲道:“那是因为我们鬼仙派本就修的阴灵,我徒弟虽然本事不行,但手段却多。他害怕我们鬼仙派有什么反制的手段,因此虽然我徒儿已经变成伥鬼,但他还是不会予以信任。只不过他还需要西麻山的相助,而我徒弟就是最好的中间人。” 宫梦弼眯起了眼睛,作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同我说的这些事情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呢?” 髑髅神忽然沉默:“我现在是一个真诚的人,而真诚的人不会说假话,所以我一句也没有骗你。” 髑髅神空洞洞的眼窍一下子有些高深莫测起来:“但你信还是不信,就不是我说说就可以的了。即便我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难道你就会相信吗?小狐狸。” 宫梦弼一笑而过:“看来你已经渐得其中真意了。” 髑髅神道:“我是一个聪明人,但也许没有那么聪明,也许愚笨一些、耿直一些,反而不会让我落入如今的境地。” 宫梦弼伸出两条尾巴,将髑髅从烟气一样的身体上摘下来。 髑髅神的声音变得细小起来:“我以前多么风光啊,把别人耍的团团转,只需三言两语,就能不劳而获。为什么到如今,却一无所有来呢。” 宫梦弼道:“修行求的是圆满。你背道而驰,越是法力高深,却反而越是残缺了。” “原来如此。” 第八十章、康大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髑髅神生前其实也是七品的修为,比宫梦弼如今甚至还高一品。但就修行的领悟来说,髑髅神却又比不上宫梦弼了。 如果说修行仅仅是法力的堆积,那人永远也比不上天地的伟力。所谓借假修真、炼假成真,求的就是要自性圆满,就是要天真不失。 并不是说修仙就要放弃自己的欲望,而是说修仙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倘若无法在修行当中获得自身的圆满,那么越修越是残缺, 到最后当然就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场空梦而已。 髑髅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无法跟自己和解,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又无法弥补自己的缺陷的人,又怎么可能于修行上有所成就呢? 宫梦弼的两条尾巴将髑髅盘了一盘,髑髅在他的尾巴当中转来转去,每转一圈就小一圈,最后化作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骨片,被宫梦弼藏在皮毛之下。 二尾赤狸离开了这个干燥的洞穴,沿着那两只大野鼠的方向追了过去。 两只野耗子精并有一只猫追了过来。 即便是宫梦弼耽误时间同髑髅神叙话,却仍然能不紧不慢的追上这两只大野鼠。 两只大野鼠抬着肥美硕大的黄精,一路往深山老林中去。而周围的妖怪瞧见了却也不以为意, 这样的场景好似司空见惯一样,甚至没有前来抢夺的。 这就让宫梦弼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真的认错了,也许这两只大野鼠抬的确实是一块老山姜。 宫梦弼不想吓死这两只大耗子, 所以并不现身, 一直跟到了康大王的领地。 康大王没有住在高高的山上,而是住在离河谷不远的小山丘上。 这座小山丘并不高大,地形平缓,上面生长着很多树木, 但是一眼看去就发现都是果树。或是野山桃、野山梨、山楂、栗子、李子、杏子,又或者是浆果之类。好不好看且不说,但肯定好吃。 宫梦弼在黑暗当中凝视着,只见着小山丘上起着一团篝火,篝火上则架着一个铜鼎,鼎中是沸腾的汤水,有淡淡的鱼汤的香味从在黑夜当中弥漫开来。 篝火旁边坐着一个体型富态的中年男子,穿着青灰的衣衫,他生的满脸横肉,袖子捋起,露出生长着浓厚体毛的粗壮胳膊。 这样一个莽汉,却拿着一个小巧汤勺在鼎中搅动着。不时的往顶里面加一些草药、香料之类,然后舀起一勺汤,在嘴中尝一尝。 他也不怕烫,但从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还是很满意的。 这两只大野鼠抬着黄精到了篝火前,把黄精放在这莽汉的脚下, 然后拜倒在地, 高声道:“小的从地里挖出来一块老山姜,生的这样大,必定是一味好料,特地进献给康大王,以做去腥解腻之用。” 康大王拾起这块山黄精,笑了一声,又把这块黄精扔了回去。 “俩蠢货,这是黄精,哪里是老山姜。” “不必拿他来换宝贝了,他本身就是宝贝。你們两个分着吃了,就能长不少法力。拿来给我炖汤,属于是暴殄天物。我好的是珍羞美味,又不是要喝什么汤药。” 两只耗子大喜过望,就把这块黄精分着吃了,然后谄媚道:“大王仁善,不欺负小妖,小的不知道什么是黄精,什么是山姜。单日后若是得了其他的好食材,一定及时送来给大王品鉴。” 康大王笑骂一声:“快滚快滚,两只尖滑的油耗子。” 这两只耗子被识破了意图,谄媚地笑了一声,同康大王拜别。 宫梦弼这才知道这两个耗子哪里是不认得黄精,分明就是借着黄精和老山姜长得像的由头,特地来拜会康大王。 又或者说他们本就想进献黄精,只不过康大王对老山姜的兴趣好似比对黄精还大而已。 等两只大耗子离开了山丘顶。康大王看向林中的阴影,问到:“你也是来送食材的吗?” 二尾赤狸从黑暗当中走出来:“只是听闻康大王道行高深,为人厚道,所以特地来拜会。来前不知大王好这一口,空手而来,真是惭愧。” 康大王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请上前一叙。” 宫梦弼打量着康大王,康大王也同样打量着他。 康大王生得富态,但脂肪之下却分明是有力的肌肉。他生得不算好看,好似一个卖肉的屠夫,但实际上,他是宫梦弼所见的第二个长得与人一模一样的妖怪。 第一个是入云峰的施婆婆,第二个便是眼前的他。 即便是湘竹岭的湘君也没有完全化为人形,但是康大王却做到了。这代表着他的修行还要超过湘君。 化为人形,是妖怪进入六品的必经之路。 从下品入中品,若是没有人身作为铺垫,很难在灵神的修行上有所建树。 化为人形需要的不仅仅是法力高强,还要对人足够了解。一方面代表着道行上的精进,另一方面代表着人性的萌发。 某种程度上,化为人形的妖怪可以比人更能称之为人。 比如髑髅神,在做人这一块可能就比不上康大王,更远远比不上施婆婆。 康大王看着面前的这只猫,忽然开口问道:“这应当不是你的本相吧,我虽看不出来破绽,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宫梦弼笑了一声:“失礼了,我才从斑寅将军的地盘过来,不敢显露真身,让您见笑了。” 宫梦弼吐出一口烟气,烟云绕体,那猫的形态就像晕染在风中的墨色,逐渐消散开来。露出赤狐的本体,然后又化作一个红衣的少年。 康大王看了一眼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朋友,为何你能变成这个模样?教教我。我化形便长成这个样子,感觉不是很甘心呀。” 宫梦弼道:“我幻化形体便是这个模样,倒是不知道怎样教你了。” 康大王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在本族当中也是美男子一个,为什么化为人形之后,却不是人当中的美男呢。” 宫梦弼忍俊不禁:“康大王虽不是美男子,却是个十足的伟男子了。你生得英武不凡,倒不必像我这样文弱。” 这话说的就让人心里舒坦。 康大王道:“会说话,来,等汤煮好了,我分你一碗。” 第八十一章、游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康大王的鱼汤很快就煮好了,于是他摘了一枚树叶卷起来,就变成一个碗。 果真就给宫梦弼盛了满满一碗的鱼汤:“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宫梦弼接在手中,这碗是绿色,如同翡翠一般,当中奶白色的鱼汤如同乳汁,浓郁而鲜美的香气直冲鼻梁。 他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然后就觉得眼前一亮:“有味者使其出,无味者使其入。康大王的手艺已经深得其中三昧了。” 康大王听到了这样的话,就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样:“你也是个懂行的,会吃,就一定是个精细人。” 宫梦弼:“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康大王才是个妙人。我有一个晚辈,好吃成性,倒要跟康大王好好学学才是。只满足口腹之欲,却不知其中真意,能吃却不是会吃的。” 康大王哈哈大笑:“若是有机会,我还真要见一见你这个后辈。” 康大王毫无疑问是个好厨子,也毫无疑问有着丰富的食欲。宫梦弼只喝了一碗汤,康大王则喝了一鼎。 宫梦弼感叹道:“康大王……” 康大王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叫我大王,叫我康胖子就行了。我又不是什么山大王,周围的小妖怪想要找个强者依附,这样称呼我也就算了,你倒不必称我为大王。” 宫梦弼道:“那我就叫康兄吧。” 康胖子问道:“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宫梦弼歉意道:“是我的失礼了,吃了你一碗汤,却还没有介绍过自己。我叫宫梦弼,家在龙盘山的东边,正与斑寅将军的领地比邻。” 康胖子顿时露出同情的神色:“难怪你要走这样远的路到我这里来。” 宫梦弼道:“形势比人强,我不得不另谋出路。不像康兄这样本领高强,依我所见,康兄应该很快就要修成六品了吧。” 康胖子说道:“我虽然化为人形,但离六品却还远着。不过是机缘巧合,与斑寅将军比起来,也不过半斤八两,不过以他的速度应该会很快就走到我前面。” 宫梦弼道:“大路宽阔,小路狭窄。走捷径看起来走得快,但是却未必走得好。” 康胖子不想接话,而是问道:“你从他的地盘过来肯定要进湘竹岭,不知可见到岭中的主人。” 宫梦弼道:“康兄说的是湘君姐姐吗?” “可不就是她。早些年我还见过她,不过这些年我并不常在山中久住,倒是不知道她近况如何了。”康胖子感叹了一声,“这些年从她的湘竹岭到我的地盘上的妖怪可不少。许多都是从斑寅将军的地盘逃出来的。” “比如你之前看到的那两只耗子精,原本也不住在我这。” 宫梦弼道:“还是康兄仁义,肯收留这些小妖怪。” “龙盘山足够大了,养多少妖怪养不下去呢?宫贤弟若是想要搬过来,我不胜欢喜啊。”康胖子邀请道。 宫梦弼忧愁道:“若我只是孤身一人,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但我有好友亲朋在,拖家带口的,搬也搬不得。” “我偶然得知,这老虎近日或许有些大动作,所以不得不变换形体,想要打探打探消息。哪知道他的领地里伥鬼无数,我刚进去就被发现了。一路追杀我到了湘竹岭,还是湘君姐姐救我一命,指点我到康兄这里来避一避。” 康胖子也略略皱眉:“那你可打探出什么了?” 宫梦弼也不藏私:“那老虎与西麻山的妖人勾结,想要蒙蔽神明的眼睛,以人为食,修炼法力,尽快修成六品,称王做祖,一统龙盘山。” 康胖子道:“一统龙盘山,不过是笑话而已。他就算是有了六品的修为,也没有办法在龙盘山当中作威作福。” 宫梦弼忧心忡忡:“当然没有办法在龙盘山当中作威作福,但是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却轻而易举了。” 康胖子一时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梦弼哀叹道:“我们这些苦求正道的,却比不过这些走邪路的,也觉得心有不甘呐。” 康胖子勉强笑笑:“正如你说,大道宽阔,小道崎岖,他成与不成还是两说呢。” 宫梦弼赞同道:“确实是这样的道理,不过眼前的难关却也要想办法度过才行。” 康胖子道:“若是他成了,我也只能放弃龙盘山另谋出路了,只希望他不要成才好。” “我倒是觉得,其看天意,倒不如就让他成不了。”宫梦弼这细眉细眼,看起来昳丽又文弱的模样,说起这等话,却好像有着非凡的雄心与胆魄。 他一双碧眼闪烁着微光,直直地看着康胖子,倒不像一个狐狸精,而像是一个披甲的将军。 康胖子被他所震慑,但忽然就醒悟过来,笑骂道:“你这狐狸精。我说你怎么老是话里有话,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宫梦弼也完全不避讳:“虽然我修行才八品,但我却敢撩以撩他的虎须。我的力量或许弱小,但我的智慧可以帮助我。我听闻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不知道康兄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呢?” 康胖子道:“我只有一把子蛮力,虽然再怎么看不过眼,但也是真的打不过他。他自己麾下就有数不尽的伥鬼为助,如今更是和西麻山的妖人联合在一起,仅仅凭借我们的力量,怎么对付他呢?” 宫梦弼道:“西麻山的妖人是西麻山的妖人,斑寅将军是斑寅将军,并不可一概而论。” “更何况这场战斗有一半都在人间,另外一半才在这龙盘山当中。我会竭尽全力让他在人间失败,在龙盘山当中,我却没有足够的把握。” “人间的事情纷乱复杂,正是我可以发挥长处的地方。但龙盘山当中的战斗就更依靠力量强弱,这恰恰是我不擅长而康兄却擅长的。” “既然如此,你我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呢?我相信这龙盘山当中一定有更多朋友看不惯斑寅将军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没有人站出来,所以看不见他们而已。” 康胖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宫梦弼说得动心了,但心中仍有疑虑:“其实我只要离开就好了,龙盘山虽然是我生长的地方,但我将来的路还是要去人间的。” 宫梦弼已经看出来他的动摇:“自己去人间修行和被逼着逃去人间避难又是两码事了。” 篝火哔啵燃烧着,在康胖子粗犷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影子。 写在上架感言里的一些絮叨话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通告上架 本品将于2022年3月25日星期五中午上架,喜欢的宝宝们不要错过哦。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也需要大家多多订阅,继续支撑这本书走下去。 二、关于新手 不算我学生时代的手写稿和一时兴起攒的十几个开头,这是我第一本小说。 写作是我的爱好,如果不是年少无知,我肯定学中文去了,现在就总觉得自己的积累不够,脑袋空空。上班之后想要抽出时间来读书,又总是静不下心来。诸位如果现在闲暇时间比较多,其实多读读书也挺好的。 新人上路,有些地方处理得不是很好,比如我前期在人物行为逻辑上就没有很好地一以贯之,导致人物性格和行为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偏差。这里就感谢大家的阅读反馈,让我能够打一打补丁,没有写崩。 三、关于写作 写作一方面是因为爱好,单纯喜欢文字,喜欢讲故事,迷恋用文字放飞想象的感觉。我一直觉得作品或多或少是有作者本人的部分映射在其中,你们也许能看出来我比较絮叨XD 另外一方面是希望从生活包夹里找一个缺口,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如果能写出来一点仙气,可能那是我想要逃离的心。动笔之后我又发现一个网络小说的优点,读者和作者在一篇进行时的文中不断交互,给我很大的认同感,真的感谢你们。 最后当然是经济问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订阅,么么。 四、关于更新 长期规划是稳定更新,一天两章。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才能码字,熬久了我怕进盒子,还是可持续发展保质保量比较重要。 上架当天尽量更新吧,能写多少是多少,尽量更满五章。如果更不满就顺延至双休,一定补齐。 五、关于评论区常见问题 Q1:是不是新人,有没有大号? 是新人,没有大号。 Q2:男的女的,为什么看起来女频文风? 男人,老男人,可能是我本人比较细腻,性格原因吧。 Q3:有没有女主,单女主还是后宫? 首先排除后宫,人一多就容易写成脸谱,失真严重,没有趣味。然后有无女主,我会慎重考虑,如果写了女主却写不好互动和感情戏,刻画不好人物,就本末倒置了。我会尝试先从普通女角色和第三人的爱情写起,如果能够把握住再考虑女主角的事情。 六、祝愿 再次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与陪伴,祝愿大家都能找到符合口味的小说,解放自己的心灵,在各行各业有所建树,最重要的,都能发财。 以上。 爱你们的喵拳警告 20220324,写于偷偷摸鱼的下午 第八十二章、义结金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潮湿的夜晚,篝火带来的热气会让人舒服很多。 宫梦弼与康胖子坐而论道,其实也不是论道,只是批判起来斑寅将军的修行罢了。 康胖子道:“苍天之下,厚土之上,万灵万类各有其长。就好像做菜一样,食材与食材有分别, 火候与火候有分别,做法与做法有分别。若是把握不好其中的分寸,一味的往里面加料,便会玷污了上佳的食材。” “就好比那两只耗子献给我的黄精,我张口吃了,能抵得过几天的修行呢?但是那两只耗子吃了, 就能增长不少法力, 这就是善用。” “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若是觉得有威胁, 就要全部杀死,觉得有用处,就全部据为己有,这不是倒行逆施,还有什么是倒行逆施?” 宫梦弼赞同道:“可那老虎就是这样的贪心和狠毒,只要有二两肉就一定要吞入自己的肚子,只要有半点的威胁就一定要抹除。” 康胖子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会得到上天的庇佑。” 宫梦弼说道:“正是如此。” 康胖子看向这狐狸,感叹道:“你真的是一个好说客。” “并非是我是一个好说客,而是康兄心怀仁善, 与我不谋而合。“ 康胖子摇了摇头:“我说不过你,再说下去不知要上你多少当。” 宫梦弼笑了起来:“怎么是上当呢?我何时骗过康兄?” 康胖子道:“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吧, 你能为身边人出头, 想来不会坑害自家兄弟。未免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如我们现在就变成一家人,你总不能对兄长不好,陷我于不义吧?” 宫梦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瞧着康胖子硕大的脸盘里藏着的忧心忡忡, 知道他心神有些乱了。 但康胖子也是个真正的实诚人,奇怪,为什么要说也字? 但总之,对待这样的实诚人,义结金兰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一旦成了自家人,不就更加好用了吗?自家人总不能还客气吧。 宫梦弼这样想着,道:“康兄不嫌弃我是个小妖,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康胖子摆了摆手道:“你长成这个样子就不可能没有出息,修行又不是一蹴而就,修炼个一百年,你也不比我差了。” 宫梦弼也不多说,含笑认了:“那就借兄长吉言了。” 康胖子当即垒土为台,抽出篝火里的柴当做香,与宫梦弼昭告天地,义结金兰,从此就是异姓兄弟。 宫梦弼与他一板一眼做完仪式,就听康胖子松了一口气,问道:“贤弟,哥哥愿意掏心掏肺对你,你可不能糊弄哥哥。” 宫梦弼说道:“兄长这说得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糊弄你。” “那我,我问你,这事你有几成把握?”康胖子问道。 宫梦弼道:“十成。” 宫梦弼的脸上连特殊的表情都没有,他说得这样淡定又从容:“你不要小看狐狸的手段。” 康胖子心里反而安定了:“那就如你所言,山下的事情交给你,山中的事情交给我。我对付不了西麻山,但是给他们添添乱还是没有问题的。” 宫梦弼道:“除此之外,还要找到可靠的朋友。” 康胖子点了点头:“我有三五好友,不过道行不算高,但也可以勉为助力。七品当中有我,我还可以说动湘君,这就有两个了。” “湘君指点我前来避难,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兄长和盘托出,她一定玉成此事。” 宫梦弼深鞠一躬:“辛苦兄长了,但一定要可靠,要保密,机事不密则害成也。” 康胖子把他拉起来,道:“都是自家兄弟,何故行此大礼。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傻子。” 宫梦弼同康胖子聊了一宿,正如康胖子所言,他可以对兄弟掏心掏肺。 康胖子外号胖子,本名康安。虽然在龙盘山修行,但在龙盘山外也有他落脚的地方。 不是在吴宁县,而是在长山县。 长山就是金华,东阳郡的治所就在长山,最是繁华之地。 他在长山数乡都有庙宇,人称野猪神是也。 康胖子道:“什么野猪神,其实是我收服了几个同族,不许他们下山践踏良田,免得被告上县里,请了法官来捉妖。被人瞧见了,就说是野猪神,供奉了起来。” “虽是无意,但也错有错着。我是当康,跟野猪也算同种,通晓些地气变化,能调理地气,使收成兴旺。” 到了农忙的时候,康胖子偶尔也会半夜驱使着野猪犁地犁田,调理地气,算是回报了这一番供奉。 因为这样的因由,康胖子修行顺风顺手,轻易就化为人形。本来也是个贪吃的大肚汉,跟小胖狐没什么区别,但在长山有个老厨子,做得一手好菜,深谙饮食之道,曾经侍奉过大官,最后老来还乡,与康胖子成了好朋友。 从他身上,康胖子才懂了许多道理,从能吃变成会吃,修行大有进益。 “可惜他年纪太大了,半夜受风就没起来。徒弟在外头侍奉官员,偶尔回来一趟,还是我给他收敛的尸身。” “那小子学艺不精,手艺还比不过我哩。”康胖子聊起这个,就颇有些自豪。 宫梦弼道:“我一定要把小屹儿介绍给你当学徒,到时候还要你费心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晚辈?”康胖子拍了拍胸脯,“那倒再好不过,一定给他教得能在郡里开酒楼。” 康胖子并不隐瞒过往,宫梦弼就更不会隐瞒了,将自己的来历说了清楚。 康胖子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我还道贤弟是小心眼,又或是与斑寅将军有仇,这样卖力想要弄死他,原来是因为还有长辈和小辈在缘故在。” 宫梦弼道:“我何时骗你,这不算拖家带口吗?” 康胖子嘿嘿一笑:“勿怪勿怪,你可是狐狸,我有所怀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狐狸的声名在外,要么过于放荡,要么过于狡诈,宫梦弼出身如此,也难怪别人怀疑。 “所以说要教化,要管理。当年涂山氏娘娘嫁给禹王,乃是多子多福、德至九尾的好名。如今我辈虽还念着一声青丘之民,涂山苗裔,但名声却渐渐臭了,也不知道是从何而起。” 宫梦弼也是头疼,不仅仅他头疼,天狐院的祭酒博士们更头疼。 第八十三章、远眺西麻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明之后,宫梦弼和康安就此道别。宫梦弼要继续前行,往西麻山的方向去,而康胖子则是要拜访旧友,劝说他们一同对付斑寅将军。 临别之前,康胖子叮嘱道:“贤弟万事小心,西麻山不是善地, 妖人行事诡异,素来心狠手辣,千万不要被抓到了,还要劳累我去救你。” 宫梦弼道:“不敢劳累兄长,旁人想抓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你去湘竹岭的时候代我向湘君姐姐道个歉,彼时无奈,无法真身相见, 不是有意欺瞒。” 康胖子道:“知道了,你小心一些。” 康胖子先走一步,宫梦弼在和小丘上看了看,瞧着浆果长势喜人,桃李枝叶丰茂,挂满了青涩的果实。 康兄种地确实是有一手的,等把斑寅将军送走,来往方便,就可以尝一尝康兄亲手种出来的果子是什么滋味了。 宫梦弼在果林中漫步,昨夜被康胖子叫破之后,宫梦弼就揭开了幻术。如今图形已破,没有笔墨在前,幻术就少了一个遮掩,因此行事要更加小心。 他把缩小成骨片大小的髑髅神取出来,轻轻敲了一下,髑髅就越变越大, 化为原本的模样。 “髑髅神, 我有事要问你。” 髑髅神空洞的眼眶泛起一丝色彩:“天这样亮, 你不要把我放在太阳底下。你破了我徒弟留下的法术之后,没有了遮掩,我就不好见太阳了。” 昨夜宫梦弼借着泰岳神符和泰山娘娘的灵应破解了鬼老控制髑髅神的法术,也算是简单洗炼这件法器,还没有打入新的法术,只有一些寄托阴灵之类的基本作用。 “哪里有太阳,这雨连日不断,或大或小,久不见晴了。”宫梦弼道:“我想去西麻山瞧瞧,知己知彼,才好提前准备。” 髑髅神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怀念:“西麻山呀,我不建议你去。你从斑寅将军的领地过来,领教过伥鬼巡游的厉害。但和西麻山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西麻山种满了桑、柳、槐、杨,青天白日里也洗不去阴气,栖息着众多阴鬼。” “大部分是抢夺来的生魂,用于炼制法器,作为仆役驱使,也有一部分是鬼仙派的修行人,死后无处可去,就依托在鬼树当中号令众鬼。” “我掌门之前,是时时设下香火供奉前辈阴灵,因此还算半个灵鬼,也称为祖师。但我掌门之后嘛,就嫌弃老鬼难缠,索性借着调理地气、盗取阴间鬼气的由头,把他们都诓骗进了法器之中,炼成了百魂幡,任意驱使,由不得他们反抗。” “我死之后,这百魂幡先有我徒弟执掌,我徒弟死后,百魂幡流入别支,仗之修成六品,成为如今西麻山掌门。” “你靠得近了,很容易被发现。” 宫梦弼道:“我还是小觑了你的本事。” 髑髅神道:“惭愧。我所作所为,虽图了一时之欢,但最终都不是我受益。真要说起来,如今的掌门还要谢谢我哩。要不是我,他哪里有本事修成西麻山第一个六品?” 宫梦弼道:“我没有要夸奖你的意思,你倒也不必洋洋得意。” 髑髅神咳嗽一声,道:“别的不说,你看我如今诚实不诚实?是不是瞧不出来我是个骗子了?” 宫梦弼道:“再接再厉吧,等你问不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大概就差不多成了。” 髑髅神却说:“跟你在一起,我恐永远也不能成,你知道我的本性,我说什么都骗不过你,就更没法骗我自己。不如这样,等你做成了想做的事情,把我放出去如何,我要试一试在别人面前装好人。” 宫梦弼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我会想好治你的法子,免得你荼毒生灵。” 髑髅神道:“那就一言为定。我帮你搞定西麻山,你帮我修行。” 谷龞</span>  想到此处,他又忍不住感叹:“我倒不曾想到,如今还要靠一个狐狸来助我修行。” 宫梦弼皮笑肉不笑:”我倒觉得你换一个词比较好。“ “换什么词?” “定心、定慧,又或者换成疗伤、治疗。” 髑髅神听着这几个词,对照着自己如今的状态,道:“还是你看得透。” 虽然被髑髅神警告了,但宫梦弼还是往西麻山方向去了。 髑髅神忍不住道:“你果然多疑,即便我说真话,你也要亲自验证。” 宫梦弼问道:“你离开西麻山几年了?” 髑髅神道:“也就五六十年吧。” “五六十年都能老死两代人了。”宫梦弼没有贴近西麻山只是找了个地势高的地方远远眺望。 “但近些时日,我徒弟代表斑寅大王频繁来往,通叙旧情。西麻山除了人口不如以前多,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宫梦弼奇道:“人口少了我不奇怪,就你所传的风气,西麻山不内耗光都算幸事了。但你徒弟能和他们有什么旧情?” 髑髅神道:“连手对付我的旧情。当时就是这几个年轻人不讲尊卑,暗算我老人家,才把我打死了。” “我徒弟把我这颅骨带回去,几个人围着的脑袋抚今追昔。”髑髅神咬得下颌骨咯咯响,“真是得了我的精髓,惺惺作态,令髑髅作呕。” 宫梦弼想笑,又不好大家嘲讽,只好劝慰了一句:“既然得了你的精髓,迟早也要步你后尘,且等一等他。” …… 髑髅神把眼中神光一闭,装作听不见,闷头睡觉去了。 宫梦弼把这髑髅转一转,塞进袖子里。 远眺西麻山,再结合内鬼的警告,就能看出一些气象来了。 天本就是阴的,没有太阳,就瞧见漫山遍野栽遍的桑树、柳树、槐树、杨树连成一片,苍郁得仿佛浓墨一般层层叠叠,深深浅浅,将西麻山笼罩在一片幽深的阴影当中。 宫梦弼的眼中仿佛有火焰一般的烟气跃动着,眼前的苍郁的西麻山就渐渐变幻形状,化作一片焦木林。 西麻山仿佛是一条张开了大嘴的兽口,几座山峰如同獠牙树立,白骨堆积成山,生长着焦木林。 焦木上悬挂着一个个黑色的影子,随着风不断摇摆,张牙舞爪,似在挣扎,却又无处落脚。 宫梦弼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便只瞧得见西麻山如同一幅陈旧的山水古卷,铺陈着沉凝的郁气。 第八十四章、卖个好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的灵觉很强,通天法加持之下的灵觉,就更加强大。 那飘摇在风中的冤魂厉鬼,白骨堆积如山的法台,让他心中也难免觉得痛苦和悲伤。 能感受得更多,往往也意味着要承担更多。 有时候宫梦弼也不得不思考,装作看不见是不是更好。但多管闲事, 喜欢找麻烦,也是宫梦弼的修行。 宫梦弼呼出一口气,没有继续往前,而是开始往回走。 还不到时候,所以那焦木林中的累累尸骸和冤魂厉鬼,还要再等一等。 来时一路深入, 闯入了斑寅将军的地盘,回去的时候就绕了很大一圈, 走了水路。 这老虎倒是雄心勃勃, 但到了河谷溪流就不是他能决定了。 龙盘山水脉纵横,所谓风通九郡,气灌江河,水中之神还要胜过山中之神。 宫梦弼折了一杆竹子,便踩在竹子上顺流而下,转入吴宁县内。 阴沉的天空很快就下起了雨,雨点子落在河流当中,如同珠玉一般,溅起水花空响。 宫梦弼把髑髅从袖子里掏出来,扔在天上,催动法力,这髑髅就缓缓变大,如同一枚螺壳, 挡着狐狸头上的雨点。 髑髅神醒了过来,一时间有些震惊:“你拿我挡雨?” 宫梦弼不解:“有什么问题吗?你又不怕被淋湿。” 髑髅神道:“你不能折片叶子挡一挡吗?我怎么说也是髑髅神, 再不济也是法器。”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法器就不能拿来挡雨吗?”宫梦弼问道。 髑髅神道:“法器当然是用来杀人的。捉鬼拿人, 仗之护身保命。平日里要好生养护,战斗时锋芒毕露。” 宫梦弼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刀不磨且不快, 平日里供着,用起来只怕不能得心应手。杀人可以用法器,挡雨当然也可以用法器。” 髑髅神闷声道:“我说不过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髑髅神又要装死。 宫梦弼道:“别睡了,有事问你。” “什么事?” “你们西麻山修行什么功法,有什么本事?” 髑髅神目光闪烁起来:“西麻山啊……” 他还没有说话,宫梦弼就先敲了敲他:“你又在骗我了。” 髑髅神偃旗息鼓:“你这是要我出卖祖宗先辈啊。” 宫梦弼问道:“只怕祖宗先辈不认你,若是真与你共处一室,只怕你也不敢认他们。” 髑髅神干笑一声:“不管怎么说,我也曾是西麻山的掌门。” “开个价吧,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我听听。” 谷豇</span>  髑髅神立刻来了精神:“不要把我关起来,我被关得够久了,想时常透透风。” “可。” 髑髅神大喜,立刻就把西麻山的底都掏出来给宫梦弼赏阅。 “西麻山原本大概有三派,一派是我们鬼仙派,求阴灵不灭,转修鬼仙,不入阴曹地府。一派是尸仙派,求得是肉身不腐,阴神寄托,虽死犹生。一派是世俗派,求仙不成,转而求人,学成道法,货与帝王权贵,以求富贵延绵。” “我们鬼仙派驱鬼役神,修炼驻灵功,能使鬼神常驻,借此驱使法器。但因为是阴灵,一应阳罡之物都可伤之,所以你怎么对付鬼,就怎么对付鬼仙派。” “尸仙派是从鬼仙派脱胎而来的,只不过要在将死未死之时将自己的尸身炼成僵尸,强将阴鬼守阴尸,虽然行动自如,但形体麻木,感官愚钝。虽不惧痛楚、不畏刀剑水火,但也是阴类,能以阳克之。又因为阴鬼守尸,只要破了阴神,顷刻化为腐土。” “世俗派就杂了,本就奔着人间富贵去的,因此多会些阴私法术,常以巫蛊、压胜、诅咒行之,法力最弱,但伤人最为隐秘。只要找到本体,轻而易举便可杀了。” 髑髅神把西麻山卖了个干净,最后还要把兜子抖一抖,生怕有半点遗漏:“你把我带在身上,若是遇到西麻山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可以教你怎么破他法术,还能以咒反制。” 宫梦弼在心中盘算着,忽然说道:“西麻山尸仙派恐怕已经绝迹了。” 髑髅神笑道:“哪有这样容易。” 宫梦弼道:“世上炼制髑髅神最好的材料是什么?” “那当然就是……”髑髅神忽然沉默不语,“原来如此,尸仙派应当是绝迹了,便是有侥幸逃走的,也只会是西麻山的死敌。” 髑髅神又看了一眼宫梦弼:“小狐狸,你果真是最大的骗子。仅凭我三言两语,就能想出来把尸仙派炼成髑髅妖的主意,你比我还阴呢。” 宫梦弼道:“这算什么?我还会把髑髅灌满灯油点灯花的手段。” 髑髅神立刻闭嘴。 “你不如先告诉我怎么破髑髅神,日后跟西麻山打起来,恐怕第一件要对付的法器就是髑髅神了。”宫梦弼说道。 髑髅神道:“你都已经把我身上的法术破了,还要再问我?” 宫梦弼伸手点起一团心火,作势要烧他,他连忙求饶道:“好了好了别生气,髑髅神要么强行打破,要么可以把其中的阴灵封住,让其无法行动。我传你一道驱灵咒,是驻灵功当中所载驱散阴灵的法术,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髑髅神当即把驱灵咒传授给了宫梦弼,道:“此咒源于驻灵功,虽然能破驻灵功之法,但只能一时驱散,无法真正斩断驻灵之法。你勤加修持,很快就能学会了。” 话音未落,他便尖叫一声,仿佛是被拎住了翅膀的小鸡仔,从背后被人拿了去,即便是奋力扑腾着,也无法反抗。 髑髅神的阴灵飞在空中,虚幻得好似一团模糊的烟气。冷风冷雨一吹,髑髅神便仿佛堕入钢刀刮骨,寒冰锥心,顷刻间就要烟消云散。 宫梦弼伸手一捞,把他的阴灵又塞入髑髅中,才让他又缓了过来。 髑髅眼中的鬼火明灭不定,绕着宫梦弼上下飞舞。 宫梦弼歉意道:“只是想试试,却忘了你全凭髑髅寄托,已经油尽灯枯了。” 髑髅神长叹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发凉,心里也发凉:“罢了,罢了。我先睡一觉,我先睡一觉。” 说话间,就已经沉沉睡去。 宫梦弼以法力驱使着髑髅遮挡着风雨,只一眼,他就把髑髅神的阴灵看了个通透,如此,才放心带着他回了无还峰。 第八十五章、鬼王之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顶着髑髅回了受月楼,小小道场,却一瞬间就让宫梦弼放松下来,将阴雨天的潮气和郁气一扫而空。 泰山娘娘的灵应没有任何变化,六楼的草人宫梦弼看了狐狸一眼,拱了拱手,而后将一片黑色的羽毛递了过来, 就化作一道烟气消散了,只剩下一个草人落在地上。 既然是打探消息,当然不能暴露身份和行迹,所以宫梦弼一路都顶着幻术。 哪怕是从水路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解开幻术。旁人来看,只瞧得见一只水禽站在竹竿上顺流而下,是看不见狐狸的。 虽然不一定会有人在他离去这段时间来拜会,但宫梦弼还是留着草人做了准备, 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宫梦弼接过黑色的羽毛, 就认出是余合的乌鸦坐骑。 他离开的时候,余合来找过他,但看见了草人,便知道宫梦弼不在,于是留下羽毛作为信物。 宫梦弼在指尖点燃心火,将乌鸦的羽毛点燃。 烟气在空中飘散着,钻入黑暗中不见了。 把髑髅放在泰山娘娘神牌前的蒲团上,宫梦弼道:“娘娘在上,若此獠真心悔过,就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若是不能, 就降天雷劈死他吧。” 咔嚓。 一声惊雷响起。 宫梦弼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髑髅神,道:“娘娘给你警示了, 若是不诚心,只怕你有得是罪受。” 髑髅神一动不动,仿佛还没有睡醒。 宫梦弼不在管他, 把他丢在泰山娘娘的神牌前, 让泰山娘娘的灵应落在他身上。 虽然不是人人都能向宫梦弼一样感受到泰山娘娘的灵应,但修行中人,感受到的东西总比普通人多,即便是自己意识不到,灵觉也会偶尔点醒一下。 此谓心血来潮,不是毫无因由。 雨水在八角飞檐上汇聚,如同碎裂的珠串,不断坠落,砸在地上。 因为随口一说,结果真的听到惊雷,宫梦弼也不得不惊醒了。 他抬头朝天上看去,只见密集的水气如同黑龙一般在天空盘旋。 云层当中阴阳摩动,生出绚烂的电光和慑人的巨响。 宫梦弼看不到更远,只能瞧见水气形成的大小黑龙纵横交错,依附着一只更大的黑龙。 这条黑龙是风与水凝聚,抬头只瞧得见的一鳞半爪,横跨天空,万里之遥,看不真切。 此刻在下雨的,何止是吴宁县,整个江南都在黄梅雨中。 宫梦弼眉头紧锁起来,看天上这水气汇聚,若是落下来,怕是万里江山都要化为泽国。 黄梅多雨,这是天地吹息,大块噫气生就的自然景象,所以能造就横跨长空的天象之龙。 这龙南北飞腾,飞到哪雨落到哪,不会在一处久留,水气分散开来,就没有这么恐怖了。 宫梦弼收回目光,心中一阵乱跳。 “天地运转,往往不因为人力而动摇。但如今这时节,地上乱象初显,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宫梦弼在窗前踱步,想了一想,还是打算提早做准备。 雨夜天黑,大风在林中发出尖啸声,摇断了不知多少枝叶。雨声连成一片,笼罩着无还峰,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谷栀</span>  宫梦弼忽然推开受月楼的门,黑暗当中余合踩着水到了门前。 水为阴,贯穿三界,借着这场大雨,余合来得更快。 “余神官,快快请进。” 余合一身潮湿的水气闯入温暖的楼阁,往日受月楼凝聚月华,应当是冷的,但比起外面的风雨,这里面却要暖和多了。 小金炉焚着暖香,心火如狐一般,在金炉中伸了个懒腰。 余合冷峻的神色化开了一些,道:“还好你今日回来了,不然再相见,恐怕就要等一些时日了。” 宫梦弼问道:“发生了何事?” 余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香气:“也是与你有关。” “可是佳英姑娘的事情有消息了?” 余合道:“正是如此。” 宫梦弼招来案几,道:“今日天寒,便不饮酒了,饮一盏热茶吧。” 宫梦弼的就都是月华之露酿造,清心凝神,但冷也是真的冷。 几片茶叶在杯盏当中沉浮着,雾气上涌,化作烟云。 余合坐下道:“你要请我喝酒我也不喝的,回去还忙,不能误事。” 余合神色凝重,道:“上次你说死魂反阳,我就回去查佳英姑娘的寿籍,但找遍名册,也没有发现佳英姑娘的寿籍,最终发现被人取走了。” “我们几经调查,在一位阎王麾下捉出来一个勾魂使者,经过拷问,他供认不讳。” “佳英姑娘寿算未终,应当是得遇良人,善终而去。但这勾魂使者收受贿赂,施法迷了佳英姑娘,令其自尽离魂,然后又使她人取而代之,夺了佳英姑娘的命数,李代桃僵,借尸还魂。” 宫梦弼道:“既然如此,那就该还了找回佳英姑娘的身体,归还她的命数。” 余合神色发冷:“依照常理,当然应该如此。” “但我们随后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才发现这位阎君果真是能人,麾下糜烂得不堪入目。那勾魂使者以为这是一场寻常的贿赂,却不知道在这其中发力的角色远超他的想象。” “阴间有老鬼、巨孽,鬼王作乱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中有一个鬼王句留部,正是通过死魂盘算,得知天下将乱,便设计了这一场阴谋。” “他几经周转,先后威逼、买通了数位阴差,将自己的鬼妃李代桃僵,扮作一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女儿,耗费巨资要还阳。承诺还阳之后香火不断,奉为神明。” “挑来挑去,就挑中了佳英姑娘的命数,于是借尸还魂。若非佳英姑娘跑得快,早就被拘了魂魄,成了一桩无头案。” 宫梦弼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如今占了佳英姑娘身体的乃是鬼王的妃子,该不会还怀着鬼王的儿子吧?” 余合不由得看向了他,露出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 宫梦弼道:“出大问题了。” 余合道:“可不是出大问题了。阴阳两隔,不容僭越。句留部必是要借鬼子的因由挥师阳世,闹出天大的乱子。” “这些时日,岳府已经禀报大帝,将涉事者通通打入酆都,那阎君也摘了帽子羁押起来,明日就要行兵讨伐句留部了。” 宫梦弼端起茶盏,以茶代酒,道:“岳府公义,祝余神官凯旋。” 第八十六章、雨夜梦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余神官道:“承你吉言。若是能大破句留部自然最好,但鬼王狡猾,恐怕只能剪除羽翼,动不了他的根本。” 宫梦弼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却能看出来余神官的无奈,宽慰道:“至少也让他得个教训。” 余神官不再多言此事,转过话头道:“不谈军事, 我来找你,一方面是告知此中缘由,另外一方面,是要求你帮忙。” 宫梦弼正色道:“何谈一个‘求’字,只管说来便是。” 余神官道:“佳英姑娘本就未死,只是魂魄离体太久,又被占了躯壳, 才显得好似死了一般。但你教她附身鸟雀, 又点燃了一点阳气, 返出来生机。” “句留部的鬼妃借尸还魂之后便杳然无踪,逃脱了死籍,我们寻不到她。所以一来还要劳烦你代为看顾佳英姑娘,生魂不入地府,我们不好召她前去。二来还是留意此事,若是得了消息,烦请传递岳府。” 宫梦弼道:“佳英姑娘是我朋友,这两件事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哪里担得起你一个求字。” 余神官笑了起来:“但你确实帮了我大忙了。” 余神官自袖中取出一枚宝玉,递给宫梦弼道:“此物请代为转交佳英姑娘,她配在身上,可保生魂不损,等找到了她的肉身,就可以送她还阳。” 宫梦弼接过宝玉道:“我替她谢过神官了。” 余神官笑了一笑:“让她放宽心,必有后福在。” 余神官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道:“叨扰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 宫梦弼送他出门, 看他踏入漆黑的夜色里往张牙舞爪的影子深处走去。 雨落在地上,纵横交错,汇聚成水流,沿着地势往山下流去。 受月楼建在峭壁之上,而此刻,就能听到流水如瀑,不绝于耳。 宫梦弼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 吴宁县,沈家。 风雨之声惊醒了熟睡的沈山,他似乎听到了鸟类的悲鸣。 因为曾被狐仙嘱托不可伤害鸟类,他就很注意平常对鸟的看顾,此事被风雨惊醒,又听到这样哀鸣的鸟叫,沈山犹豫再三,还是爬起床拿着雨具出了门。 打着伞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院中桂花树下掉落了一个鸟巢。 风雨交加,吹折了桂枝,把鸟巢也从树上带了下来,也是幸运,有树枝垫着,飞下来的时候鸟巢没有解体。 沈山认得是一窝喜鹊,此前还特地注意过。 大喜鹊张开翅膀把鸟巢盖住,已经淋透了。但鸟巢并没有幸免,庭院中的水越积越高,不断冲刷着鸟巢,带走了宝贵的热量。 喜鹊一边叫着,一边把小鸟不断往身下拨拉,希望能保住这几个小生命。 沈山连忙走过去,把鸟巢托了起来,带回了卧室的屋檐下,这里卧室背风,不会太冷。 喜鹊在一边跳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等到沈山离开了鸟巢,才又跳了过去,把几只雏鸟拢在身下。 这样冷的夜,沈山也不知道最后能挺下来几个。 这样大的雨,也不知道东院的阁楼门窗可曾关得严实,沈山又举着伞匆匆赶去东院。 踩着泥泞的路到了楼前,沈山才发现站在门口抬头望天的红衣仙人。 沈山大喜过望:“狐仙,你回来了?” 宫梦弼指了指天上,道:“你看。” 沈山抬头看去,只见黑龙吐水,如同倾江一般。 须臾之间,吴宁县就成了一片泽国,不断有浮尸从水中漂上来,露出惨白的脸。 “不!” 沈山大叫一声,从床上醒了过来。 “怎么了?魇着了?”沈夫人连忙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道:“这天不见晴,潮得厉害,我也睡不安生。” 沈山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梦到狐仙了。” 沈夫人忙问道:“狐仙可曾说什么?” 沈山心神不定,忽地从床上爬起来,道:“等我一下。” 谷蠁</span>  他打开房门,正瞧见一只鸟巢放在檐下,喜鹊坐窝,看了他一眼,竟也完全不害怕。 “不是梦……是真的。” 沈夫人拿着衣服披在他身上:“到底怎么了?” 沈山道:“狐仙示警,恐怕要发洪灾了。” “洪灾?”沈夫人心中一跳,“这可怎么办?” 沈山道:“早点做准备。” 受月楼中,宫梦弼方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雨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希望只是错觉吧。 天明之后,雨势减小,但阴云未散。 宫梦弼看了一眼,是黑龙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因此雨区不在这里。 他要出门,就问了一声:“髑髅神,我要出去一趟,你去不去?” 髑髅神直接从六楼飞下来,落在宫梦弼身前,道:“当然要去。” 待出了受月楼,下了无还峰,髑髅神才问道:“你供奉泰山娘娘,可得回应了?”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道:“泰山娘娘灵应自在,但能不能看得到,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髑髅神道:“我在蒲团中睡了一夜,只觉得神威内敛,心中凛然。” “那你可要小心了。”宫梦弼笑眯眯道:“娘娘慈恩济世,却也惩恶除奸。” 髑髅神默默不敢言。 宫梦弼把他盘小了挂在衣角上,上了入云峰。 施婆婆在洞中卜筮,满面愁容。 宫梦弼问道:“婆婆是有什么烦心事?” 施婆婆叹了一口气:“天象诡怪,我便卜了一挂,不是吉兆。” 宫梦弼道:“我也心里不安,怕是有水灾。” 他说破了,施婆婆就点了点头:“得把孩儿们早些叫回来做好准备,不要被糟了水难。” 施婆婆算出来的结果,同宫梦弼猜测的结果相近,几乎就算是印证了。 “我本来还在犹豫,但婆婆既然也算出来,可见就不是我乱猜了。”宫梦弼道:“等我回去就召集群狐,警示水灾。” 施婆婆道:“警示归警示,却要小心行事,不然惹了忌讳,反而生事。” “婆婆放心,我心中有数。” 施婆婆目光看向他的衣角,问道:“你怎么还带了个游魂来。” 宫梦弼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游魂,是人魔。” 髑髅神顿时不悦:“我如今可洗心革面了。” 宫梦弼就把髑髅神的老底都揭了,详细介绍了他的“丰功伟绩”,听得髑髅神臊得慌,只好眼睛一闭,装死睡觉。 施婆婆叹为观止:“确实当得上人魔二字了。自食其果,也是报应。” 髑髅神一声不吭。 宫梦弼只是偷笑。 施婆婆就问道:“你是从何处得来这脑壳子的呢?” 宫梦弼闭上了嘴。 “你啊,何必去招惹那老虎。” 第八十七章、二狐密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就好像不听话的晚辈一样,叫施婆婆既是喜欢,又是无奈。 宫梦弼道:“或早或晚,我都要面对他,也不是因为婆婆的缘故才去的。” 施婆婆知道这是托词,摇了摇头道:“我之前不该同你说那些话,让你心生负累了。” “婆婆这是拿我当外人了, 尽说些见外的话。”宫梦弼道。 施婆婆看着他,如何看不来他一片孝心。 施婆婆将他当做亲人,将七修老人的传承都给他了,是一片真心的提携和关照。 宫梦弼唯有回报真心。 真心相待,以诚相交,才是宫梦弼的结缘修行, 也是打开祈愿树的正确方式。 施婆婆就不再说了,含笑拉着他坐下, 开始问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宫梦弼便将自己变幻模样, 穿梭过斑寅将军的领地,见到了湘君姐姐,又与康安义结金兰,最后远眺西麻山,走水路回来的事情一一陈述。 施婆婆没有打断他,等他说完了,再回头来聊。 施婆婆道:“看来那孽障虽然盗走了七修的遗宝,破门出山,但并不如他自己做的那样潇洒。” 见宫梦弼愿闻其详的模样,施婆婆道:“你说他极讨厌狐狸,又讨厌猫,还讨厌斑寅将军的这个名号。” “但这三样,都是原来在七修座下的时候才有的事。讨厌狐狸自不必说, 他畏我惧我,因此明知我有治他的秘诀, 还是不敢对付我。” “讨厌猫, 是因为我同七修天下游历的时候,不好带他入城入户,就让他变成猫。七修看不上猛虎威武,反而对猫的小巧娇憨大加赞扬。” “斑寅将军这个名号,也是七修为他取的名字。” “原来因由在此。”宫梦弼算是明白,原来都是心理阴影。 施婆婆道:“我还以为他是忘了往日恩义,如今看来非但没有忘掉,反而记得很牢。” 髑髅神在一边听着,说道:“你说的‘恩义’,只怕不是他以为的恩义。” 施婆婆看了髑髅神一眼,道:“你以为我们对他不好吗?我们虽拘束着他的凶性,但对他可不差。他本来灵智都不曾开,是我与七修令其开窍,教导修行,并不藏私。” “哦,他练不好七修的道法,没有这样的缘分,大概在他的眼中,是以为我们藏私了。”施婆婆摇了摇头。 宫梦弼看了一眼髑髅神,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听起来耳熟?虽然对他好,但他却并不领情,反而生恨。” 髑髅神只当做没听到。 施婆婆道:“他畏惧、记挂,就会更加谨慎,恐怕更难对付了。你远交近攻是良策,能让我们多不少胜算。” 谷戟</span>  宫梦弼道:“所以还要请婆婆指点,我对他不熟悉,婆婆看着他长大,应当更了解一些。” 这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就着斑寅将军的事情密谋起来,他们的影子落在出云洞的墙上,颇有些阴谋诡计的意味。 髑髅神只是听着,就明白:斑寅将军就是死在这两个狐狸手中,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斑寅将军或许畏惧且憎恨施婆婆,但对施婆婆这个年老体衰,几近入土的狐狸却缺乏足够的重视。可是宫梦弼要对付斑寅将军,可不仅仅只将其看做小小私仇,而是动用了一切所能动用的力量,算计了一切所能算计的东西。 好似天罗地网,岂容斑寅将军逃脱。 只是髑髅神心中的忧虑却越来越深,对付斑寅将军他们能计划至如此周全,那一边毫无避讳、全程旁听了他们算计的髑髅神又在他们计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知道的越多,髑髅神就越感到有一股杀机落在自己的脑壳上。 宫梦弼确实没有违背承诺,一直把他放在外面透风,但现在他却恨不得能找一个地方钻进去,不要听到这些不该听的事情。 施婆婆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斑寅将军的一切都告诉了宫梦弼。宫梦弼虽然不曾见过斑寅将军,却几乎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入云峰,出云洞,髑髅神的心就像在高山之巅坠落,让他不敢有丝毫动作,以免吸引了两只狐狸的注意力。 但是宫梦弼和施婆婆的交流却停了下来,因为想要完成布局,还缺少最后一张拼图。 斑寅将军的力量分为两块。一块在龙盘山中,一块在人世间里。龙盘山中有领地,有手下,有西麻山的妖人。但是山下人间,却不知道又与谁有牵扯。 这是宫梦弼必须要弄清楚的地方,也是施婆婆建议他打探的方向。 施婆婆道:“我算了算时日,狐子院是不是快要建好了?你聚集吴宁县的狐狸,虽然是做好事,要给予教化,但有没有和本地城隍通过气?需不需要同本地修行门派提前打好招呼?” 宫梦弼道:“婆婆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正要拜谒城隍。你我都算出来有水患。就不知城隍那边可曾得到什么消息。是否对大乾的官有过警示。” “警示水患这样的事情我们来做,其实事倍而功半,但若是城隍来做,便是事半而功倍。若是不提前通个气,闹起来恐怕以为我们别有用心。” 施婆婆点了点头:“到正是如此,你是天狐院的狐仙,是正经的出身。那城隍就算是不卖你的面子,也不会轻易得罪你。另外一方面,斑寅将军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首先害怕的就得是城隍,也许是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不过你还得小心一点,所为瞒住神明耳目,必定是要从城隍入手的,且不知他在这其中又有什么牵扯。” 宫梦弼道:“希望他最好不好要有任何牵扯才是。” 施婆婆道:“没有任何牵扯,当然是最好的。但若是本就在局中,我们就得小心了。华光寺和太清观是本地佛道之流,若是你瞧见有什么不对,就把他们一起卷进来,把水搅浑了反而更安全。” “把水搅起来,就知道藏在水下泥沙当中,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宫梦弼笑了一声,:“婆婆也是要把天都捅开。” 施婆婆道:“你一个年轻人都不怕,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怕这个吗?若真要捅破天,那就捅破天吧。” 第八十八章、拜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城隍大老爷 华光夫人 其实宫梦弼也好,施婆婆也罢,都隐隐约约有着预感。 尤其是施婆婆,她曾见过前朝覆灭,今朝建立,对这一段往事分外敏感。 老狐命不久矣,但活得通透, 反而卜算之术越发厉害。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 宫梦弼靠着常人没有的见识,施婆婆靠着卜算前知,都对城隍不太看好,更深一层, 其实是对这天下不太看好。 大乾这光鲜亮丽的外壳之下,不知是生了多少腐肉脓疮。戳一戳,恐怕都能溅得到处都是。 区区七品妖怪,斑寅将军偶尔下山偷偷吃个把人,吃完就跑,那不被发现很正常。 但如今这势态,显然是不会满足于小胃口了。 宫梦弼此前在永康县斗甄无病甄道长的时候就察觉到城隍的失职。 不是死一个两个,明面上是九十多个,实际上远不止这个数。就好像王家拐卖人口,县官毫不知情一样,甄无病养鬼练法,城隍也能毫不知情。 时候王大老爷下狱,王家以财货喂饱了县官, 割出去一大块肉,就能保全身家。而城隍那边,宫梦弼甚至不曾听闻处罚。 城隍是阳间阴神, 虽然归泰山管,但实际上是封疆大吏, 远没有想象中那样上通下达, 也不在泰山娘娘的管辖之下。 所以岳府神兵肯卖天狐院的面子,但城隍就没有这样的说法了。 城隍是受阳间供奉的正神, 本就主持阴阳两界事务,但比起地府阴司,显然是更靠近阳间,受王朝的影响极大。 阴间本就不太平,对身处在阳间的城隍能有几分辖制的作用还不好说,因此买通城隍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但具体如何,还得宫梦弼自己去查。从施婆婆那里离开之后,宫梦弼带着髑髅神去了狐狸坡。 宫梦弼上次来的时候便提到了下雨的问题,康文便立刻停止修建房室,先号令狐囚修建排水沟。 所幸狐妖都有法力在身,土遁、地行不是难事,不然一时半会还挖不成排水沟。 康文行动力强的好处立刻就体现出来了,才挖好排水沟,就逢大雨。 狐子院选址在地势平缓的地方,若不是及时挖出来排水沟,恐怕此刻就要泡水了。 今日宫梦弼又来,瞧着他们建设如火如荼,便夸了康文一句,道:“已经做得不错了,但还要加快进度。我看这雨期短时间内不会结束,弄不好会有水灾,早点建好,便是个栖身之所。” 康文神色立刻凝重起来,道:“我知道了。” 她心思不宁,又道:“大人,若是有水灾,不能不防备。我想去一趟赵家庄,知会一声我姐姐。” 宫梦弼道:“暂且不急,我今夜要拜访城隍,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康文便按捺住心思,去催促监工加快进度,以防洪水。 一听到可能会有洪水,群狐立刻就喧闹起来。 就是白脚狐狸也想向康文告假:“文姐姐,我想回一趟白鹿村。我那账房邻居在县里干活,他一家老小都在家中种地,我得去通报一声,叫他们早做准备。” 狐囚里的好色之狐也挤出来求道:“康总管,我罪狐之身,不敢求还,但请总管开恩,帮我去警示阿娇,她没了我帮衬,父亲年纪又大,若是遭了大水可怎么办。” 有他带头,立刻就有一批狐妖要请帮忙的。 康文神色一肃,道:“不要喧闹!我已经禀过大人,等大人批复再说。你们还是快点动工建成狐子院,不然连栖身之所都没有,只能关进袋子里闷着。” 谷轄</span>  众狐只得听命,又这样一件事催着,立刻就比之前动作快了许多。 宫梦弼则令五鬼神去城隍庙投拜帖。 青衣鬼神笑道:“此事我一人就行,何须兄弟五人?” 宫梦弼摇了摇头:“五个一起去,同进同退,免得生出意外。” 他特意点出,青衣鬼神立刻醒悟,知道这事要小心谨慎,不敢轻浮对待。 虽然是五鬼神,不是单纯的阴鬼,但若是形单影只,显不出本事和隆重,倒未必能见到城隍,甚至还有可能被人找个由头收了。 五鬼神以黄衣长夏为首,领了宫梦弼的拜帖去了城隍庙。 五鬼神颇有灵应,五兄弟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气机相连,神相更甚。 到了吴宁县城隍庙前,今日微雨,雨滴落在五鬼神之间,便化作一团水气消散。 水气多了,偶尔会显露出一点人形的轮廓,被人瞧见了,顿时避讳而走。 五鬼神到了城隍庙,见香火鼎盛,门庭高大,照墙、外埕、大门、甬道、仪门、中门、前殿、正殿、后殿及两厢护厝,气象恢弘。 五鬼神瞧了一眼,只觉得分外威风。 城隍庙中的道人只瞧见一股异气进来,立刻向内禀报去了。 呼吸间,就有两个阴差出来,问道:“何方鬼神擅闯城隍庙?” 这两个阴差颇有些盛气凌人,但眼睛落定,瞧见眼前五个鬼神气息纯正,神相威严,顿时便吞了腹中恫吓的话。 五鬼神交换过眼神,黄长夏道:“我等乃天狐院吴宁狐会宫梦弼座下鬼神,奉主人之命,来投拜帖。” 黄长夏将宫梦弼的拜帖递过去,这两个阴差便去了其中一个,留下一个同他们说话。 这阴差道:“原来是天狐院的高足,只是恕我孤陋寡闻,不知狐会是何职位?” 黄长夏道:“道友道会,狐有狐会。我家主人乃是奉天狐院的旨意教化狐众,不令作害的。” 这阴差恍然大悟:“原来是总管狐众的狐仙,我常听说天狐院的狐仙都是有道仙真,法力非凡,不知宫狐会如今是什么修行?” 黄长夏笑眯眯道:“我家主人如今八品修为,比不得城隍大人。” 那阴差便呵呵笑道:“城隍大人乃是正神正祀,并非凡俗。” 黄长夏便不接这话了。 片刻之后,另外一个阴差出来,道:“城隍大人不胜欢喜,定如约扫榻以待。” 五鬼神得了复命,便转身离去了。 两个阴差对视一眼,匆匆赶回殿中。 五鬼神出了城隍庙,黑衣玄冬便冷笑一声:“无礼。” 黄长夏道:“毕竟是城隍,位高权重。” 只是说着话,却也跟着冷笑一声,不胜讥讽。 第八十九章、藏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五鬼神自城隍庙处回来,将所见所闻一一说明,宫梦弼就心中有数了。 且不论小鬼如何是否难缠,县城隍贵为七品,确实比宫梦弼这九品仙官要好看太多。 不过宫梦弼其实连自己的品级也没有透露,只说是任天狐院吴宁县狐会,算是天狐院为教化狐众, 管辖狐妖所设的职位。 仙官与神官不在一个体系,就打了个信息差,仅仅介绍表现出来的八品实力。 八品实力固然高于九品官阶,但在城隍的眼中,只怕却比不上官阶了。 神道体系如此,位格即是力量,受王朝册封的城隍更是如此。 仙官就没有这个说法, 该修行到那个品阶就是哪个品阶,不会受官阶制约。 故而玉仙神女超越一品的天仙可以当三品天狐院的山长, 宫梦弼八品的狐仙可以当九品的狐会。 八品修为比不上城隍,但九品仙官,却代表着身后的势力。 要对付一个八品的狐狸,哪怕是天狐院的学生,跟对付天狐院出来的九品仙官,在神明眼中分量是不一样的。 神明重位格,依托着神道,没有官身就是草民,可以打压可以对付。有了官身就进了体系,要考虑后果就多了。 天狐院这个名声不算大, 起码大不过城隍神。天狐院的山长只有三品, 但都城隍已经是正一品王爵了。 藏了一下官阶, 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城隍是什么成色。 宫梦弼毕竟不是做神官的,还是以狐仙的身份来拜会。 拜会之前, 便是准备礼单。 备上月露之酒, 降真之香,又并云巅之茶、水底珍珠,合为四品,做了一个礼箧。 等入了夜,便执伞而行,身后跟着五鬼神,飘飘摇摇往城隍庙去了。 城门未曾闭合之时,一行进了城,沿街看去,与往日并无不同。 只有巡游的小鬼多注意着,往城隍庙递了消息。 夜色中的城隍庙就全然与白日不同了,纵然灯火光明,但却不是生人住所。 宫梦弼到了城隍庙前,两个守门鬼便执剑拦住:“何人在此?” 宫梦弼微微抬伞,露出一袭火红衣衫之上的脸,道:“在下宫梦弼,白日里递过拜帖,来拜访城隍爷。” 看了一眼宫梦弼的脸,两个守门鬼便微微一窒,不敢造次,道:“请稍后。” 其中一个守门鬼进去,片刻之后,就带着一个面向和蔼的富态阴差出来。 这阴差笑道:“这个两个小鬼不识礼数,怠慢贵客。还不给狐仙赔礼。” 两个小鬼便向宫梦弼赔礼,这阴差道:“我是城隍麾下阴阳司吴判官,狐仙,这边请。” 宫梦弼便顺着吴判官的指引,往城隍庙中去。 穿过麒麟照壁,走过后殿,便到了城隍住所。 与城隍庙相对,却又不太一样,乃是阴阳相夹之所,一座气象恢弘的庙宇。 吴判官将宫梦弼引至其中,到了庭院之内。 这阴阳两界之间,已经不受雨色侵扰。宫梦弼便将纸伞收拢,递给了五鬼神。 吴判官道:“狐仙,城隍大人已在庭中设宴,我还有公事要忙,不便奉陪。” 谷堿</span>  宫梦弼便朝庭中而去,五鬼神正欲跟随,却被吴判官伸手拦住。 判官笑眯眯道:“五位这边请,我们在偏厅备下酒水,请五位赏脸。” 五鬼神将礼单递给吴判官,吴判官便差遣小鬼接过礼盒。又令两个鬼仆作陪,将五鬼神引入偏厅之中。 宫梦弼斜睨一眼,没有说话,进了庭中,立刻有鬼姬上来接引。 这鬼姬生得貌美,云鬓霓裳,露出纤细又白皙的脖颈,显出婀娜的体态。 鬼姬领着宫梦弼到了庭中,果见一位身形高大的鬼神端坐其中,身着绿袍,面相粗犷。 这鬼神瞧见宫梦弼,顿时笑道:“狐仙前来,蓬荜生辉啊。” 宫梦弼笑了一声,拜道:“天狐院宫梦弼,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仔细打量了一眼宫梦弼,露出几分惊容:“我早就听闻天狐院掌天下狐仙,都是有道仙真,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呐。” 狐仙化形,想要美丽固然不难,但到了宫梦弼这种程度,就不是幻化所能造就,俗称是得了天眷。 宫梦弼笑道:“大人谬赞了,小狐修行低微,不敢称有道仙真。” 城隍请他入座,此前的鬼姬便带着两个鬼女上前斟酒。 宫梦弼瞧着桌上杯盏都是上好的宝玉,盛着果品糕点的盘子都是金银所制。 宫梦弼端起酒盏,敬道:“敬大人一杯,我在本县修行多年,常听闻大人灵验非凡,泽被四方,心中敬仰啊。” 城隍笑眯眯地喝了酒,道:“原来狐仙还是本县人?” 宫梦弼道:“是啊,我一直在本县修行,后来考上了天狐院的生员,蒙师长教诲,受命狐会,着我总管狐众,教化群狐,不令作害。” 城隍道:“那也是功德一桩。狐魅之流,多往来市井之中,若是守规矩就算了,若是不守规矩,难免为害。” 宫梦弼道:“正是如此。城隍大人管辖一县,守卫一方,公务繁忙,岂敢因狐害而惊扰大人?” “大人是本地父母,上管阳,下管阴,狐狸修行,也在阴阳之间,所以我虽受天狐院的任命,却不敢不来拜见大人。” 城隍听得展颜:“教化群狐是好事,我当然是支持的,不过你既然管辖群狐,那也别怪我丑化说在前头,若是闹出狐害,我可是要找你问责的。” 宫梦弼道:“必然不敢令大人烦神。” 城隍笑眯眯道:“好,你准备如何教化群狐?” 宫梦弼道:“谈教化,先知礼。我准备建狐子院,请先生为群狐讲学。” 城隍若有所思,道:“狐会做此事,聚集群狐,何其风光啊。” 宫梦弼脸色不变,道:“不过是野狐之流,化外之民,哪里说得风光二字。” “这话就不对了。”城隍道:“狐魅混迹市井,也是我治下之民,无分内外。” 宫梦弼道:“大人说得是。” 城隍道:“教化狐众是好事,但也不能只是教化。狐会,我麾下纠察司还缺一个主判,不知你可有兴趣领着狐仙为我主事纠察司啊?” 宫梦弼愣了一下,道:“我不过一个野狐,如何当得起这样的重任?” 城隍笑着看向他:“你是天狐院高足,除了你,还有谁当此重任?” 第九十章、哀曲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城隍爷盛情相邀,笑脸相迎,但宫梦弼却瞧得出他心里的忌惮。 吴宁县的狐魅不少,虽然大多数都弱得可怜,但拧在一起,就成了一股非凡的力量。 城隍要找他为判官,主持纠察司, 是要把这些狐魅收为己用。 无狐魅,不成村。 狐魅在市井之中,接触到的信息很丰富,换而言之,就是一张天然情报网,与纠察司岂不对得上? 以往是无人能把这些狐魅聚集起来, 不是同宗同姓,只要不犯法,凭什么管到他们头上? 如今有宫梦弼, 若能招安,那就自带粮草兵马。 好听称作纠察,不好听叫做苦力,再绝一点,就是背锅后备队。 宫梦弼十分感动,只能婉言谢绝:“大人器重,我心中感激,但泰山娘娘与我恩重如山,怎敢不报?我身在天狐院听差,逢朔日就要归去, 恐难当大任。” “若蒙大人不弃,我可推举几个良才来大人麾下听候调遣。” 城隍的笑容便淡了几分, 道:“既然在天狐院当值, 那我怎敢夺人所爱。” 便也不提纠察司缺人的事情, 更不把宫梦弼所为推举良才放在耳中。 见他神色略有些冷淡,宫梦弼便道:“虽不能在城隍大人麾下当差,但大人若有所需,只管吩咐便是。小狐长居于此,日后麻烦大人的地方还多。” 城隍这才放宽了脸色,道:“是人是狐,都是本官治下之民,你兴教化,本官也乐见其成。不必拘礼,来,喝酒。” 宫梦弼陪着饮了一杯,笑道:“说起来,正有一件事想请教大人。” 城隍疑惑道:“什么事情?” 宫梦弼道:“我见今年雨水偏多,恐有水患发生,请问大人可知今年雨水如何?” 城隍微微一愣,而后立刻恢复原状,道:“狐会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这黄梅雨天,年年如此,并不曾有水患,今年与往年并无不同,怎么会有水患呢?” 宫梦弼神色不变,道:“只是连月不晴,心中惴惴不安。我等小狐,本事低微,见这天象不佳,多有雷霆,故而有此忧虑。” 城隍便宽慰道:“狐仙在本县也不止一年了,年年梅雨如此,许是如今修行高深,能感天象,受天雷惊扰,倒不必忧心。” 宫梦弼道:“那我就放心了,若是有水患,我便要提前通知群狐,令其退避,免遭祸患。” 城隍露出笑来:“不必忧心,若是真有水患,本官也该提前得到消息,必回警示阳世,以免伤亡。不过目前尚没有消息,不必惊扰百姓,以免闹出乱子,反而不好收拾。” 宫梦弼陪着笑,却在心底发凉了。 这面相粗犷的城隍爷看着是武将模样,实则是文官心肠,肚子里不知卖着什么坏水。 一则是施婆婆卜算前知,二则是他自己观天望气所得,并非凭空臆测。 虽不说有十成把握,但基本能猜中八九成。 连日阴云,不见天日,吴宁县正处于其中,怎么可能逃得了水患之灾? 看这城隍的表现,十有八九是早得了消息,却不知为何装聋作哑。 非但如此,他一句话来,甚至还顶住宫梦弼,要他也无法轻易开口了。 宫梦弼坐定了身子,思考起来对策。 城隍见他不再提,便满意收手,道:“有酒无歌如何畅快?良姬,还不将歌舞伺候?” 谷棋</span>  良姬正是一旁斟酒的鬼姬,听到城隍吩咐,便款款向前,微微施礼,道:“小女良姬,献丑了。” 良姬云鬓堆叠,生得一副好相貌,不但美,且美中带愁。 她展袖如蝴蝶,身姿如拂柳,体态婀娜娇艳,面上带笑,眼中带愁,张口唱道: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 唱到此处,城隍便拂袖道:“不好不好,贵客临门,怎唱这样的哀曲。” 良姬拜服下来,一言不发。 城隍便道:“还不退下。” 良姬便退到一旁,眼睛垂下,看着绣鞋前的地上,修长的脖颈微微前倾,是柔美的弧度。 城隍道:“鬼妾不识大体,扫了客人雅兴。” 宫梦弼摇了摇头:“哪里,此是人间绝色,美人如斯,怎能怪罪?” 城隍听他这样说,顿时好似找到同好,笑道:“宫狐会这般容貌,如此风雅,怜爱美人,只怕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抵挡你的风流了。” 宫梦弼连连摆手:“小狐问道,本就情孽深重,岂敢滥情,反伤修行。” 城隍神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这相貌,只怕也难找得到般配的女子了。我听闻狐仙化人,都是人间绝色,若是狐仙都如你这般,本官倒是恨不能得一狐美人而侍之。” 宫梦弼笑了笑:“狐仙修行有紫仙法者,称之紫姑、紫仙、紫紫,乃世间之绝色,集千娇百媚于一身,那才是真正的美人,连仙神都要动心。” 城隍神往道:“倒是不曾见过,可惜,可惜。” 宫梦弼转了转眼珠,道:“紫紫其类,能修媚珠。只得一丸,便可令无盐化作天仙,若是您的鬼妾得了,只怕要夺尽天地芳华,化作绝代佳人了。” 城隍眼睛大亮:“愿倾尽珍宝,得一媚珠。”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可惜,媚珠难成,更是狐仙修行所化。我修行浅薄,倒是无缘得见此物了。” 城隍大失所望:“可惜,可惜。” 宫梦弼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虽没有媚珠,却有一味冷香丸,能采四时之精粹,得瑶华之精微,比不上媚珠的修行,却可令美人添香,容颜不朽。” 城隍顿时笑道:“鬼妾可吃得?” 宫梦弼道:“鬼妾服食,能去阴死之气,如同花中精灵一般,遍体生香。” 城隍又喜上眉梢:“说吧,这冷香丸作价几何?” 宫梦弼笑道:“何须珍宝钱财?城隍大人提携我,我无以为报,区区冷香丸,便赠与大人了。” 城隍便道:“好,好。” 他伸手来要冷香丸,却看宫梦弼一愣,把他手推了回去,道:“冷香丸之丸,如同媚珠之珠,不是我所炼丹丸,是要鬼妾修持的法术。” 城隍恍然:“也对,只有法术,才能作用鬼神。” 第九十一章、良姬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只有法术才能作用于鬼神,倒不是真的如此。 只不过丹术不到位,炼不出来能改变鬼神的药而已。 实际上宫梦弼所合之香也能作用鬼神,用来致幻最好不过。 但冷香丸嘛,宫梦弼也没见过啊。 但还是要肃容以待:“我这冷香丸之法虽然浅薄,难以修持法力,但却精妙, 乃是我从天狐院学来,不能轻易传授。” “若是城隍有意,我可破例传授鬼姬,但需发誓不得外传,不可泄露,否则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 也不敢令天狐院的法术外流。” 他越是说得这样郑重, 就越让城隍信服。 城隍连连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良姬,还不来拜谢宫狐会。” 良姬不得不上前,躬身拜谢,但看向宫梦弼的眼神却带着幽怨。 宫梦弼反而心中一定。 城隍色心难定,宫梦弼看他神思不属,知道这饮宴算是结束了。 他便主动提出:“多谢城隍款待,小狐还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不如请鬼姬移步,待我传下法术,便要先行离去了。” 城隍连忙挽留:“是我招待不周, 请再饮一杯吧。” 便又饮了一杯,城隍便请宫梦弼和鬼姬进了静室, 传授冷香丸之法。 到了静室, 宫梦弼和鬼姬相对而坐, 静室中烛光照影, 令二人影像都落在门窗之上。 烛光照在屏风上, 屏风上的山水图好似浸润了光辉, 仿佛流动了起来。 宫梦弼好似在欣赏那山水图一般,又转过目光,道:“良姬姑娘,失礼了。” 良姬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样貌,一时间也有些失神赞叹。 世间男子,若生得秀美,便难免脂粉气。生得英武,便难免让人难以生出亲近心。 但宫梦弼却不然,他生得昳丽,是狐相,但却没有脂粉气,反而是一种离于世外,让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遮掩看起来冷漠的人一旦好言好语,便让人受宠若惊。 此刻良姬见他言语温柔,便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微微垂眸,轻轻颔首,道:“请狐仙传法。” 她闭上眼睛,固然看不见抵触,但身姿挺拔紧绷,就显出倔强来。 宫梦弼笑了一声:“我这冷香丸之法得自天狐院,故还请良姬姑娘立下誓言,不得外传此法,亦不能透露关窍,否则泰山娘娘灵应在前,比有恶报加身。” 良姬便立刻发下誓言。 宫梦弼道:“我小人之心,需施展净土法,屏退窥视,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良姬道:“城隍大人心胸广阔,不会责怪。” 宫梦弼就念起了泰山娘娘的宝号,引动她的灵应,布下一层无形的障碍,让其他人无法听到两人之间的声音。 谷胏</span>  等到净土法咒念完,宫梦弼神色不变,没有立刻传授“冷香丸法”,而是先告罪:“此前听良姬姑娘歌中有幽情,显露心中思归之情,郁郁之志。我通鬼性,知道姑娘心中有无奈和委屈不能纾解,因此才以冷香丸为由头,找个与姑娘说话的时机。” 良姬强自镇定道:“狐仙怎么这样说话,城隍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宠爱有加,我哪里有心中不快?” 宫梦弼笑道:“姑娘不必害怕,净土之中,不会外传。我知道你是怕那山水屏当中的眼睛,但他除非钻出来打破我的净土,否则是窥探不到我们在聊什么的。” 良姬深深看了一眼宫梦弼,道:“你可知我现在只要推门出去,大喊一声,你就无法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宫梦弼道:“我当然相信,但我更加自信。我自信不会错解了姑娘心意,也自信有办法救姑娘脱离苦海。” 良姬呼吸急促起来,胸口起伏着,明明是死人的心,却好像又跳动起来。 宫梦弼道:“我只有赤忱一颗真心,否则也不会冒险来试。” 良姬沉下心头,问道:“你想要什么?” 宫梦弼问道:“你跟在城隍身边,一定对他非常了解。我想从你身上知道他的事情,他的弱点,他的图谋,又或是,他的罪证。” 良姬苦笑一声:“你太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个鬼妾,虽有几分姿色,受他宠爱欢心,但哪里能得来他的弱点甚至罪证呢?” 宫梦弼道:“那也无妨,良姬姑娘知晓些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会令你为难。” 良姬沉默片刻,叹了一口:“也罢。你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良姬如今是城隍的鬼妾,最得他宠爱,时时都要放在身边。但在此之前,她是刘家的女儿,刘胜的妹妹。 刘胜是吴宁县的县尉,擅长骑射,武艺高强,对妹妹极为宠爱。 一日庙会,良姬同刘胜在城隍庙祈福,恍惚间便听城隍庙中有人发笑:“世上竟有如此美人,若不娶来,岂非辜负良缘?” 良姬当时就吓到了,本想同刘胜说明,怎料开不了口。 从那日开始,她便能瞧见鬼魅阴邪,不过半个月,就一病不起,死在床上。 刘胜只以为她是偶感风寒,肺热而亡,谁知道她是城隍报死,强夺为妾。 她有心求救,但被小鬼锁喉,阴气闭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不明不白的死掉。 刘胜只以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从此一蹶不振。而良姬,则是受尽“宠爱”。 尽管这些宠爱不是她所希望的,但她却没有权利拒绝,只能妥协。 一边是力弱,一边是城隍以家人为威胁,所以被锁在这阴阳交界的地方,良姬纵然思念,却有苦难言。 唱这样的哀曲,又何尝不是她下意识想要求救呢? 听过了良姬的故事,宫梦弼对城隍还有什么不了解吗? 他索性也和盘托出:“我现在传你冷香丸之法,你记得此前所立誓言,下面我说得,都是冷香丸秘法,若他问你,你只管这样说,有泰山娘娘灵应在,誓言如约,他无法察觉。” 宫梦弼道:“你久在城隍庙,不知外面天地。如今黑龙盘桓不去,天地之息郁结东南,或早或晚都要宣泄下来,早就水患大灾。有人明知此事,却要隐瞒消息,坐视灾劫,致使生灵涂炭,我有心出手,但还需你的力量相助。” “你之父母兄长,我都可护持,也愿意助你脱困,远离苦海,不知你可愿意帮我。” 良姬正色道:“我不求脱困,只要你能救下我的父母兄长,我愿意豁出性命。” 第九十二章、冷香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良姬目光坚定,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却依旧挺拔如同青松,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气在。 这些年被困锁在城隍庙当中,一切都只有这小小一方天地,此刻更有着鱼死网破,拼命也要挣开牢笼的决心在。 宫梦弼温言道:“无需豁出性命, 我想请你为我打探消息,作为交换,我会救保护你的亲人,救你离开这里。” 良姬道:“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为你打探,但我如何联系你呢?” 宫梦弼道:“这就是要看冷香丸的妙用了。” “冷香丸者,需采四清之水气, 谓之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需采四花之菁英, 谓之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之花蕊,采纳四时水气,四花菁英,合为一气,敛为一团,谓之冷香丸。” 良姬称赞道:“竟这样雅致?” 宫梦弼道:“果真雅致?” 良姬道:“取四时之芳蕊,合四清之露华,何其高洁,何其出尘,如何不雅?” 宫梦弼道:“你觉得雅致,便得其中一二了。非秉性高洁, 无法体悟其中的离尘与清净,也就无法练成此法。” “但练成此法,便有冷香绕体,离尘清净, 是修行之根基。除此之外, 奇香通神, 你可以借此与我通神。” 宫梦弼道:“今年雨水时令正逢春雨, 我特意存了一些春雨,等回去之后送来,你便可练成第一道雨水之气,得其清。入夏一月有余,城隍如有意,不日便可寻来白荷花,你便可取其花蕊,生出一道春雨白荷香。” “凭借此香,便可于无人处念我姓名,与我通神。” “需品性高洁之人才能练成,狐仙便确定我能练成吗?”良姬面带自嘲之色。 宫梦弼道:“若是你练不成,世上还有其他人能练成吗?” 良姬不由得动容,把感动记在心里,道:“请狐仙传我取气合香之法。” 宫梦弼这冷香丸之法,是宫梦弼用来试验转换尾腺香气的法术,但受限于时令,一直没有练成。如今传授给良姬,倒是恰逢其会了。 宫梦弼倒不怕她练不成,鬼魅服气易感,对于香气反而比肉体凡胎更加敏锐。 宫梦弼传授了她采气存身,化合芳蕊的办法,良姬也牢记在心。 良姬看了一眼门外,道:“狐仙有什么要问就问吧,我们耽误良久,恐他生出疑心。” 宫梦弼笑了一声:“黄粱一梦,已逾千年,不必急于一时。” 良姬有些不解。 但宫梦弼没有解释,而是依言问她城隍的事情:“你对城隍了解多少?” 良姬道:“城隍乃是前朝名将,忠勇有加,死后追封城隍神。前朝覆灭,本朝也不曾去其位,依旧循旧例封为城隍。但依我所见,并不如传言所说有何忠勇之意,只是个为了私欲可以擅自夺魂的恶神罢了。” “城隍与州郡之中来往密切,近日更是如此,频繁有阴差来往走动,不知与水患是否有关联。” “城隍麾下有三司,分为阴阳司、速报司、纠察司,各设有文武判官,都是其中阴阳司最贵,文武判官都是八品。速报司、纠察司其次,都是九品。” 宫梦弼道:“此前城隍请我入主纠察司,是纠察司中没有主官?” 良姬摇了摇头:“纠察司只有文武判官都有,他请你来,要么是要换下一个判官,要么便是另设一个判官,依我所见,大约是让你做个胡判官,去做些得罪人的脏活累活。” 宫梦弼点了点头。 谷醅</span>  良姬便继续说下去:“阴阳司总司政务,速报司炼就阴兵,纠察司豢养小鬼、巡视县中。” “每逢初一,则令诸村社之神述职,总司吴宁县一应阴神诸事。其中有不少是他心腹所化,也有一些是乡社祖灵,不太听他说话,一时间我也不能备述,若是狐仙需要,等初一过后,我可一一对照,再报与您知晓。” 宫梦弼算了算时日,离六月初一也没有几天了,便道:“有劳。” 良姬正欲再问,忽然便听到敲门声。 宫梦弼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道:“竟这样着急。” 他伸手在桌案上轻轻一敲,烛火之中,光芒大盛,如同虚空好似生出火焰,如同狐狸一般伸着懒腰消失了。 良姬忽地睁开眼睛,轻轻喘了一口气,仔细看着周围,有一种怪异的落差感。 宫梦弼对她眨了眨眼睛,笑了一声,并指一绕,便将净土之法散去。 那敲门声又响起。 良姬便道:“进来吧。” 城隍推开静室的门,见两人端坐与桌案之前,没有任何异样,便笑了一声,道:“本官忧心鬼妾愚钝,难以修行,故来询问,不知可惊扰到狐会?” 宫梦弼笑道:“哪里,鬼姬冰雪聪明,冷香丸之法不过小术,哪有什么难修呢?” 城隍便欲关门后退,道:“那请狐会继续。” 宫梦弼道:“不必,虽有其中关窍,但说破不值一提,鬼姬已经铭记于心了。” “哦?”城隍笑道:“良姬竟如此聪慧,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然就学会了?” 良姬这才感觉出来哪里出了问题——她与宫梦弼独处的时间何止盏茶。 所谓黄粱一梦,原来是这个意思。 良姬看了一眼城隍,垂眸道:“得遇名师,自然修学得快些。” 她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城隍,城隍也不在意。 美人在怀,愿意不愿意,都不能更改这个事实。 宫梦弼要辞行。 城隍挽留道:“何事如此着急?” 宫梦弼笑道:“冷香丸之法,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辅以春之白牡丹,夏之白荷花,秋之白芙蓉,冬之白梅花,还要是同年才行,若是不成,只能来年重新来过,并不简单。” “我藏有今春雨水节令的雨,回去之后,正好送来给鬼姬修行。” 宫梦弼在城隍耳边低语:“我见鬼姬似乎心有郁结,今年的牡丹花期已去,恐难以练成,但世间造化无所不有,若是城隍大人能为她寻来白牡丹以表情意,鬼姬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被您一腔热情融化了去。” 城隍看了看眉头微蹙的美人,狠狠地心动了。 冷美人固然多姿,但哪里有热情如火的美人来得香,来得艳,来得润。 城隍拍了拍宫梦弼的肩膀,低声道:“狐仙,还是你懂啊。” 第九十三章、假托他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城隍庙中出来,雨又大了起来。 宫梦弼抬头看天,就见到那条通天彻地的黑龙又回来了。 气郁成结,不论南北巡游,都无法舒展,便越聚越多,越结越深, 迟早要爆发开来,化作滔天洪水。 这条黑龙自南海而来,本该一路北上,但就宫梦弼所见,已经数度受阻,又回到东南。 别人瞧不瞧得见宫梦弼不知道,但他的望气术和通天法相互加持, 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五鬼神戴着宽大的斗笠,穿着一身蓑衣。宫梦弼举着雨伞,一行人笼罩在雨幕当中。 大雨落在斗笠上、蓑衣上、纸伞上,溅起四散的的水滴,化作空濛薄雾。 好在也是夜深人静,雨夜深处,没有人能看着这一行看不见地人形雨雾穿过街巷,自城门而出。 只有守城的兵丁揉了揉眼睛,心中咯噔一声,再看时,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他连忙冲着雨雾消失的方向拜了拜, 看着旁边袍泽疑惑的眼神,讪讪地笑了笑。 宫梦弼出了吴宁县城,就去了狐狸坡。 众狐躲在已经建好的一间房中,看着外头磅礴的雨势, 也有些心惊胆战。 不仅是雨势沉重,偶尔云层中响起的雷霆更是会让人魂魄动摇。 瞧见浓郁的红色如同火焰一样在黑色的雨幕中亮起,狐囚曾恐惧他, 但在这样的天象里, 却又觉得安心不少。 康文迎了上来,结过宫梦弼手中的纸伞,放在墙角,水痕蛇一样蜿蜒着汇入石阶下的雨色中。 “大人,可有什么消息?”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同城隍说过此事,但他不以为意,只说不曾得了水患的消息,令我等不得妖言惑众,以免骚乱。” 狐众哗然。 白脚狐狸连忙问道:“那不知城隍大人所言是否可信?是不是真的没有水患?” 宫梦弼看了看天上:“我与他意见相左,他说没有水患,但我怎么瞧,都是沉灶产蛙的恶局。” 城隍固然有威信,但宫梦弼在狐众眼中,也是泰山娘娘的使者。 更何况狐疑鼬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时间房中就喧闹起来,好色之狐扑倒近前,叩拜道:“请令我警示阿娇,我愿加罪于身,只求大人开恩。” 这些狐众虽都有劣迹,但也有不少与人有缘,又或是有其他朋友在外,都要请求宫梦弼批准警示。 康文还定得住气,道:“莫要喧闹!请大人定夺。” 宫梦弼便道:“既然城隍有言,不可妖言惑众,那我也不便召集群狐,奔走示警。” 那好色之狐道:“若是城隍问起,大人只管说是小狐作祟,将小狐拿去顶罪便是,必不敢让大人为难。”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如今倒看出来你的情义了,怎么当初就不顾阿娇心意,强掳回家,又占人家宅,驱走主人,让他乞讨为生?” 好色之狐羞愧难当,重重磕头,一言不发。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你这罪狐尚且有此情义,我还能让你们顶罪不成?既然城隍不许妖言惑众,那就悄悄去吧。” “明日我准你们一日休沐,你们有亲朋好友的,便去通传,我只作不知。没有亲朋好友的,也休息一日。” 谷荼</span>  “不过你们示警之时,也要讲究方法,为了避免牵连,最好假托神仙、祖灵、异人、道人之名,务必说清前因后果,若是他们也要外传,要让他们也要小心谨慎,不要被小鬼听去了,被城隍问罪。” 宫梦弼笑眯眯道:“我们不能妖言惑众,但若是他们自己发现的,就跟我们狐狸无关了。” 看着这红衣狐仙的温和的笑容,狐众心里默默发冷。 只盼望城隍大人没有撒谎,不然真的来了水患,只怕逼得民怨沸腾,冲了他的城隍庙。 到了天明,雨色又渐渐小了。 宫梦弼依言令狐众休沐,不必劳作。 当场就有十多只狐狸向康文请辞下山,并备述所用计谋,待康文顺过一遍,就批准下山了。 在狐狸关了许久,那些没有亲朋好友需要警示的狐狸也想下山,只好请那些需要下山的狐狸帮忙,以帮助他们示警为由,下山透透风。 其中就有四个曾经合作建院子迷惑男女,盗取精气的狐狸,这四个跟着好色之狐,道:“兄弟,带我们一起。” 好色之狐奇道:“你们几个滥情鬼,不是瞧不上我一心扑在阿娇身上,怎么要来帮我?” 这四个罪狐道:“我们只是盗取精元,不知情爱,你老哥虽手段不对,但我们看狐会大人似乎很欣赏你,所以要跟着你瞧瞧,你怎么就能让他高看一眼。” 好色之狐苦笑道:“大人当中宣判我的罪处,如何算得上欣赏?” “不是夸你有情意吗?我们来瞧瞧你的深情。” 好色之狐道:“此情义非彼情意,算了,你们要来就来吧,刚好可以帮我搭把手,以免我幻术失利。” 四个罪狐高呼一声:“走也!”架起这好色之狐就化作阴风往山下而去。 宫梦弼在狐狸坡待着,也没几个狐囚愿意与他同处,尤其是没事可干的时候,所以不过片刻,就都走得一干二净。 康文做好笔录,将笔录交给宫梦弼,道:“大人,都记在此处。不过这些狐囚里面,有几个罪孽颇深,就怕他们下山之后胡闹。” 宫梦弼道:“不必忧心,若敢胡闹,自有他们苦头吃。” 康文便道:“那我也去赵家庄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将金简带上,以防万一。” 康文应了声是,她看了一眼狐心小齐,问道:“赵郎君,要不要与我同去?” 狐心小齐摇了摇头:“我有话同狐仙说,你去吧。” 康文幽怨地看了一眼狐心小齐,转身就走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狐心小齐,又看了一眼康文,摇了摇头:“造孽。” 狐心小齐也叹气:“美人恩重,但我一个魂魄不全的人,勉强度日也就罢了,岂敢有非分之想?” 宫梦弼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难处,狐心小齐的性灵是他给补全的,就好像是失了桅杆的船只,本来只能漫无目的飘荡,补全之后便可以启航。 但难也难在此处,一旦宫梦弼收回那性灵,小齐就还是那个生活都无法自理的呆瓜。 更难的是若是补回原本的性灵,那这船还是不是原本的那艘呢? 狐心小齐不能处理这个问题,所以干脆闭眼塞耳,当个缩头乌龟。 第九十四章、小齐学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见不得狐心小齐那颓废的样子,道:“你如今畏首畏尾的模样,倒还不如之前呆瓜模样可爱。” 狐心小齐耷拉着一张脸:“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每天晒晒太阳,看看狐狸,不愁吃穿,逍遥度日,并不颓废。” 宫梦弼震惊了一下:“你这个年纪, 你怎么闲得住啊?” 狐心小齐道:“我原本就是这样度日的,你差遣我出去巡查,我风里雨里跑了一个月,就发现还是家里舒服。” 宫梦弼幽幽道:“你跟我学修仙吧。你这样子考功名是不要想了,没读过几日书,考上了也是害人。” 狐心小齐道:“我魂魄不全, 如何修仙?” 宫梦弼道:“炼假成真,六品之前, 都还不用考虑魂魄问题。再说, 你被取走的一魂一魄都成妖做怪了,等他来找你,若是你打不过他,说不定会被他吃了,补全神形。” 狐心小齐猛地一拍大腿:“我之前正是想同你说这事,差点忘了。” “自你上次借助我的身体窥探另外一魂一魄,我偶尔能在梦中与他相见。不能说话,如同局外人一般。近几日做梦越发频繁,我已经看那家伙似乎得了什么旨意,正准备下山呢。” 宫梦弼心中一惊, 看向狐心小齐。 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眉间的忧虑还是让宫梦弼知道,他心里显然并不如表现出来这样轻浮和平静。 宫梦弼伸手想借助他的身体再探一探,但想了想,还是住手了:“未尝不是因为上次突然窥探, 导致惊动了蛇母,才有你一魂一魄下山这种事。” “现在不急, 等他下山了, 蛇母不在身边,我再来帮你一探究竟。” 狐心小齐道:“我不知道他为何下山,也许正是要来寻我。他已经化为蛇妖,在蛇母身边修行,若是招来,我怎么对付他呢?” “也许被他吃了,变成一个完整的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宫梦弼道:“若是以他为主,大概你什么也不会剩下。你的母亲、乳娘,都会忘记。” 狐心小齐吸了一口气:“那还是算了。你不是要教我修仙吗,何不从今日开始?” 宫梦弼点了点头:“但有一点你要记得,你如今的魂魄有一部分是我补全的,你修炼出来的法力难免沾染狐的性质,或许不多,但一定会有影响。” 狐心小齐道:“我还没有活够。浑浑噩噩这些年,我不想就这样消散。” 宫梦弼点了点头,找出来纳气法传给他。 这是他从黄博士那里学来的粗浅功法,没有优点,同样没有缺陷。若不是传授了通天法,黄博士应该会给他求一门新法,但因为已经传下通天法的缘故,反而不好再传。 过分的宠爱往往弊大于利,小小狐狸,还是要慢慢成长。 反正有通天法在身,粗浅的纳气法同样能变成优秀的道法,以宫梦弼的本事,足以将其改良了。 只不过宫梦弼有了更契合的拜月法,就不必多花这个心思,改一改用来给狐心小齐是勉强够用了。 宫梦弼宽他的心:“虽然入道晚,但人身修行比蛇身修行要快。且你本就是占据了大多数的魂魄,只要守得住根基,他才是弱势的一方。” 狐心小齐略略定神,自强自勉。 宫梦弼在狐狸坡传授狐心小齐修仙之法,另一边,康文已经去了赵家庄。 她自于康文决裂,就分居两地。举人坟中也没有友人,她也不愿同愚夫愚妇说话,就闭门读书。 如今来寻康玉奴还是第一次,故而露面的时候,康玉奴又惊又喜。 “玉娘,多做些饭,我妹妹来了。”康文笑了起来。 赵玉娘只听到一阵风落在门前,就看到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凭空出现,吓了她一跳。 听康文这样说,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也是狐仙,快快请进。” 康玉奴拉着康文进来,两人坐定,康文便说明来意:“狐会大人窥得天机,吴宁县将有水患,只怕赵家庄也待不得了,姐姐不如同我一起去狐狸坡吧。” 这话一说,就听厨房里啪地一声打碎了一个碗。 康玉奴嗔怪的看着康文,道:“你何必吓她,若是有水患,我更要保护她。” 康文看着康玉奴,一时有些气闷:”你怎么保护她,水一时来了,你们两个都要被冲走。“ 康玉奴道:“那我们搬到高处,等水退去再回来。” 康文看了厨房一眼,高声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她,但你也不能跟着她一辈子。你也要修行,她也要过日子,与狐狸同住,越久离人越远,你以为是什么好事?” 康玉奴拉了她一把:“你成心的是不是?” 康文见她生怒,不由得败下阵来,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在县城为她铺好路子了。沈家布庄招人养蚕缫丝,若是手艺精巧,就可织布,若是心灵手巧,还会教刺绣。只不过年限长些,要在他家多做几年工,起码吃住不愁。” 康玉奴心中惊喜,但看向厨房,却道:“我得问问她。” 赵玉娘掀开了短布帘,道:“不用问,我愿意去的。” 她眼中带着泪花,道:“能自食其力,我有什么不愿意呢?只是舍不得狐仙,怕以后没有再见之日了。” 她跑过来抱住康玉奴,眼泪落在康玉奴的胸脯上,濡湿了一片。 康玉奴轻轻摸着她的头,眼里也渗出泪了:“你舍不得我,我还舍不得你呢。你可想清楚了?你走了之后,可就见不到那黑炭头了。” 赵玉娘声音闷闷的:“没有我他专心做事,只会比现在过得好。” 一个吃绝户活不下去的女人,一个初出茅庐的狐妖,两个相依为命,虽然从事贱业,但却彼此扶持,没有深陷泥沼之中。 康文看着赵玉娘那可怜的样子,心里一时的症结也消了下去,道:“舍不得男人就也带去城里好了,除了布庄,沈家也招码头、护卫,你们就说是我介绍来的,一定进得去。” 康玉奴见她那个样子,不由得破涕为笑:“妹妹如今与往日果真大不相同了。” 康文抬起头,哼了一声。 “水患一事,你们不要外传,狐会虽得了天机,但城隍却好像自有打算,不许大人泄露内情。” “等天黑一点,我还要请姐姐帮忙。” 第九十五章、水灾、水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阴雨天,天色将黑未黑。 赵家庄中忽然起了一阵雾气,雾气自河边而来,往村中而去。 阴雨天,闭门早,这雾气沿路而过,就在每家每户的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水灾, 水灾。” 听到敲门的声的农户有的连忙吹灭灯火,噤声不语,有的站在门边,侧耳倾听。 多数是不敢开门的,但也不乏胆子大的。 比如喜欢上了赵玉娘的那个黑炭头,年纪轻轻,胆气壮, 人憨实。 听到敲门, 有人说:“水灾,水灾。” 就一把打开门,只见一团水雾在黑暗里滚动着,朝更远处走去。 黑炭头连忙问道:“什么水灾?” 那水雾里的影子停顿了一下,发出苍老又慈爱的声音:“我是河边卯翁,水患将至,特来警醒。” 黑炭头还要再问,那影子已经越行越远:“某违反城隍封口律令,将死矣,汝速去,速去。” 那雾气迅速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炭头心头不安, 冒着雨直冲村尾,朝赵玉娘家赶去。 砰砰砰地拍门声响起, 赵玉娘拉开门, 便瞧见浑身淋湿的年轻人喘着粗气在她门口站着。 “你怎么来了?”赵玉娘连忙拉他进来, “这种天气,这样大的雨, 你伞也不打, 昏了头啦?” 她扯了长巾和手帕,给他揩了揩脸上的水,用长巾包住他的头发,把他往房里推:“快把衣服脱了,受了凉谁给你找医生。” 黑炭头脸色黑里透红,讷讷无言,任她摆布。 他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钻进被子里,赵玉娘去厨房烧火,给他烤衣服。 火生起来,赵玉娘才又回到房里,双手抱胸,问道:“往日都不见你这么笨,今日是怎么了?” 黑炭头道:“方才有人敲我的门。” 赵玉娘紧张起来:“是盗贼吗?” 黑炭头摇了摇头:“我家里连根蜡烛也没有,有什么能偷的。我拉开门看了,是……是鬼神。” “他说自己是河边卯翁,水患将至,让我赶快逃命。我担心你,就来了。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要不然你跟我一起逃命去吧。” 赵玉娘心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停顿了一下,道:“我正也有事找你。” “我有个姐妹给带信来了,说城里沈家布庄在招女工,管吃住,只是钱少些。” 她咬了咬牙:“我打算去。” 黑炭头看着的她热络表情渐渐萎靡下来,他低着头道:“是好事,你去吧。” 他抬起头,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我送你去吧,你一个人路上不安全。” 赵玉娘嘴角微微上扬:“我还听说,也招男工……” 黑炭头往下耷拉的嘴角又咧开了,眼里的泪还没有下去,又被喜悦占满了:“那我也去。” 另一边,康文和康玉奴已经乘着雾气又回去了河边。 河边一株老柳树枝条随风舞动,摇摇欲坠。 康文摸了摸老树,道:“恕罪恕罪。” 康玉奴扒开树根周围的茅草,道:“从这动手吧,已经快被蛀空了,别被人瞧出破绽。” 两只狐狸联手把树推倒,又纵火焚烧树干,把蛀空的痕迹烧掉。 然后看着彼此被烟熏黑的手和脸,面面相觑,笑出了声。 康文道:“我还要去一趟白溪村,借住举人坟多年,也无从报答,起码给他后人示警,你送玉娘去县里之后,就直接去狐狸坡吧。” 康玉奴上前抱了抱她,给她擦了脸上的灰:“文妹,谢谢你。” 康文也把她脸上的灰擦掉,把头靠在她的肩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但嘴里却说着:“都是自家姐妹,她是你的妹妹,就也是我的妹妹。” 康文抬起头:“小心一些,我们虽然避开了社神和宗祠,但你不要动法,且要尽早离去。” 康玉奴点头答应了下来,康文便转头去了白溪村。 举人坟早已失修,举人的后人如今只是贫户,除了节庆能给老祖宗烧些纸钱,平日里生计都忙不过来。 康文从房顶上钻下来,在房梁上看着熟睡的一家子,施展了幻术。 “来孙,来孙。” 家里的男人朦胧间便看到一个穿着青衫老人叫他,恍惚之间,却也看不清楚。 只听他道:“来孙,水患将至,速速逃命。回来之后,补一补我的坟。” 说了两句话,就消失在房中。 那男人忽地惊醒,听着窗外的风雨,怔怔出神, 康文已经顺着房梁从房顶溜走,转道回去狐狸坡。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比如好色之狐心心念念的阿娇。 白日之时雨小,阿娇要去汲水,就听到柳荫下有两个影子在议论。 “大水将至,我们可趁机脱身了。” “还得感谢城隍老爷,不许传消息出来,这次要死许多人了。” 阿娇差点摔了桶,急匆匆跑回家去了。 没有看到水里爬出来几个湿漉漉的狐狸,其中一个看着她的背影,又是愧疚又是迷恋。 另外几个狐狸拍了拍他,道:“果然是个小美人,还是你好眼光。” 好色之狐勉强笑笑:“阿娇人美心善,可惜……终与我无缘了。” 又有白鹿村。 账房先生回家的时候在路边捉到一窝兔子,老兔子带着一窝小白团子往高处走。 但兔子被雨水淋湿,皮毛沉重,被账房先生一堵,便把他们都捉到,放在兜里。 老兔子连连蹬腿,也没有逃过,只好开口说话:“请放了我吧,我可以告诉你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买我一家老小性命。” 账房先生没想到兔子开口说话,心里有些恐惧,但还是假装镇定:“好,你说说看。” 老兔子道:“水患将至,我才带着一家老小往高处去逃难,你也快逃吧。” 账房先生就把兔子放了,兔子们连忙趁着雨色搬家。 老兔子站起来朝他拱了拱手:“先生,城隍不许鬼神说此事,你要是救人,要小心避开鬼神耳目。” 账房先生看着这窝兔子消失不见,心里不安极了。 像这样的事情,一日之间,便在各个村社乡里发生了,如同星星之火,但转瞬便要化为燎原之势了。 康文回到狐狸坡的时候,还没有其他狐狸回来。 毫无疑问,逮到休沐这一天,这些放风的狐囚不卡着时间是不会回来的。 第九十六章、颓废县尉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在狐狸出去之后,宫梦弼就已经令五鬼神取来藏在受月楼玉瓮之中的雨水节气之雨送去了城隍庙。 合香所用,宫梦弼时常备着诸多时令的材料,这一瓮雨水之雨还是在沈家的时候存的,后来搬家就都带到了受月楼。 五鬼神回来禀报东西已经送到,宫梦弼就期待着良姬的联络。 本来以为还要几天,但后半夜的时候, 宫梦弼就嗅到了一缕荷花的清气。 祈愿树上,他与良姬缘分所结的那枚宝牒无风自动,宫梦弼闭目凝神,便瞧见灵神当中的神树在发光。 他看着那枚宝牒,那宝牒上的丝线仿佛不断延伸开来,宫梦弼的心神仿佛落在一片罗网之中。 这罗网不知由何物织就,根根丝弦在虚空中延伸。 宫梦弼随着宝牒的指引,落入了其中一条丝弦之上。 眨眼间, 就看到一间闺房之中, 良姬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只玉瓮,瓮中漂着一朵白荷花。 荷花带露,娇俏可人。 良姬果然凝聚出来第一道春雨白荷香,这香气飘飘摇摇,如同看不见的烟霞。 她念着宫梦弼的名字,说道:“狐仙,请现身一见。” 这烟霞浮动起来,慢慢聚敛着,化作一个狐首人形的影子, 由虚化实, 变化作白色的人形。 “良姬姑娘在叫我?” 良姬听到声音,转头一看,顿时就惊喜道:“原来真的能成。” 宫梦弼笑道:“当然能成。你修成春雨白荷香, 应该会有感觉才是。” 良姬笑道:“是啊, 只是香气若有若无, 我也心里不安定。” 她说了这一句,又肃容道:“今日城隍差遣阴差遍寻水畔, 找来这一株白荷花。他还同我说,已经托信请人去寻白牡丹,等六月初一诸社神述职之时,会请诸社神一同寻找。” 宫梦弼点了点头:“有劳,这么说,六月初一的集会,应当是各个村社最为空虚的时候了。” 良姬回忆着说道:“不错,社神前来述职,定会带着护卫一起来,村社之中,应当最为空虚。” 宫梦弼想了想,又问道:“我还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打听。” “请讲。” “龙盘山中有一只虎妖,称作斑寅将军,又或是山君,不知城隍可同他有过联系?” 良姬回忆着:“不曾见过有虎妖,也不曾听过此名号。不过城隍有时候会独自出去,就不知是去哪里,若是时机合适,狐仙不妨跟着瞧一瞧。” 宫梦弼若有所思,道:“多谢。” 说话间,宫梦弼一不小心便瞥见了床头的叠得整齐的亵衣,顿时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良姬也瞧见了,脸上顿时有些发热。 宫梦弼道:“姑娘小心,若有事情,只管叫我。” 良姬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奇香难得,我不可久留,恐损尽其香,反而不美。” 良姬点了点头,就见这狐形骤然散去,连带着化为狐形的香气,也消失了。 良姬便明白,这是以损耗香气为代价,请了宫梦弼的灵神。 她看了一眼亵衣,又觉得心中羞涩。但随着敲门声响起,这点羞涩又立刻隐没,化作冷漠和厌倦。 她整一整颜色,推开门去。 宫梦弼睁开眼睛,思忖着。 他还没有找到斑寅将军和伥鬼的踪迹,但水患将至,想要吃人,大概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时机了。 以水患的名头遮掩,确实有掩人耳目的作用。 但城隍又在做什么呢?治下的活人死了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除了增加引渡魂魄的工作量,也会陷入懒政、怠职的风波。 没有想明白,宫梦弼只好暂且去办其他事,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保护刘胜。 看了看天色,子时已过,宫梦弼寻来康文,问道:“可有没回来的?” 康文道:“都在,没有敢逃的。” 宫梦弼笑了一声:“还算识相,这里还是交给你,我得去一趟县里。” 康文领命,又见狐心小齐闭门不见,有些疑虑。 宫梦弼道:“他在凝神纳气,不必担心。” 康文便放下心:“大人慢走。” 宫梦弼便去县中寻刘胜。县尉刘胜,不难找,宫梦弼曾与他碰过面。 彼时他刚刚考上天狐院生员,幻化形体出来挣钱的时候碰到过刘胜缉盗。能文能武,是个有本事且有风骨的人,虽然看着颓废,但履职无差。 县尉也是文职,似他这样通武艺反而是少数。但也正是因为此,必须宫梦弼亲自来寻,恐五鬼神冲撞了他,反被他一刀斩了。 不要以为修仙就不会被武夫砍死了,神仙元神出窍被烧了肉身都得借尸还魂。 下三品的阴魂被砍一刀,也要被煞气重创。下三品的精怪被一刀砍死,连借尸还魂都难。 刘胜家宅还算大,但家里除了一个老仆,已经没有别人了。 良姬心中挂念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刘胜年纪不小,却一直没有娶亲,整日饮酒,眼下一片青黑,满脸的胡茬。 宫梦弼进了他家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心气已经散了许多,没有当年的风采了。 当年虽然也颓废,但也不至于此。酒喝多了手会抖,颓废过度荒废武艺,身子弱了,心神自然也难以维持力量。 老仆见他喝醉了,叹了一口气,把酒坛子收走,把他搀扶到床上。 “老爷夫人在天之灵若是看你这样,一定痛心极了。” 但刘胜是听不见的,听见了也当做没听见。 宫梦弼在一边看着,等老仆吹灯离开,就伸手在虚空中轻轻划动,无形的香气铺满了整个房间。 而后,就把刘胜拉入梦境。 阴冷的雨天。 潮湿的衣衫让刘胜感到难以行走,仿佛被拖拽着往下沉。 他迷茫的站在路口,腰上挎着刀,背后背着弓箭。 一只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吹着曲子缓缓行来,大红的轿子在雨幕中暗沉下来,仿佛凝固的鲜血。 迎亲队伍到了近前,刘胜才看到抬轿的是牛头马面,吹唢呐的是黑白无常,头前引路的是文武判官,身后跟着的是两队阴差。 瞧见刘胜拦路,这武判官冷笑一声:“这等窝囊废也敢拦城隍大人的迎亲花轿。” 说着,一脚朝刘胜踢了过来。 刘胜想要躲开,却被一脚踢中,在地上打了滚,箭矢撒了一地。 阴鬼们哄堂大笑。 欢快的迎亲乐曲又响了起来,喜庆的唢呐与锣鼓震天响,刘胜看着迎亲队伍远去,捂着腰上勉强站起来,只觉得迷茫又混沌。 第九十七章、磨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雨水在刘胜的额头上滑落,从他的浓密高耸的眉峰上流淌下来,划过他的眼角,让他有些看不太清楚。 喜庆盈盈的迎亲队伍快速向前,刘胜看着花轿远去,又看到花轿的侧帘被掀开,一个美丽又无助的女子探出头来, 凤冠霞帔,挡不住她无助的眼神,也挡不住她眼中落下的滚滚泪珠。 她似乎想开口,但一只漆黑的爪子扼住了她的咽喉,把她拖拽着拉进了花轿之中。 刘胜瞪大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看到那美丽的脸庞张了张嘴, 似乎在叫—— “哥哥!” 刘胜发了疯一样向前冲去。他拔出腰间的刀,却发现手中的刀已经布满了铁锈。 他一刀砍向迎亲队伍里的阴兵, 却被阴兵踹翻在地。 刘胜翻倒在雨水里, 就仿佛落在了阴冷的河沟之中。 河沟里带着腐臭的泥水翻涌了上来,将他不断将向水中拖去,下沉、下沉。 刘胜猛的睁开眼睛,大声的喘着粗气。 阴冷的天空,冰凉的雨水,被打湿的衣衫重重的坠在身上,好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向他不断往下拖拽着。 远处,一只敲锣打鼓吹着喜悦的迎亲队伍向他走来。 刘胜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心中的热血驱使着他,让他如同一只噬人的野兽一般, 恶狠狠的看向了迎亲队伍。 他快速跑动起来,双脚踩在雨水当中, 泥水四溅。 “良姬!” “良姬——” 刘胜同迎亲队伍正面冲撞在一起,被引路的判官伸手截住:“大胆!竟敢冲撞城隍大人的喜事。” 判官伸手一推, 刘胜就重重的倒飞回去, 跌进了泥潭里。 大红的花轿帘子猛的掀开,良姬奋力地挣扎着想要逃离。 但一只鬼手扼住了她的咽喉,不论她怎么挣扎也无法离开。 良姬看着跌进泥潭之中的刘胜,双眸垂泪,对着他摇了摇头,说出了两个无声字: “快走!” 刘胜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一路的判官紧跟着一脚踩了上来:“不要误了吉时,走。” 刘胜抓住判官的脚腕,想要将他扭倒,但仿佛抓住了一根冰冷的铁柱,这一根柱子将他压在水中,就让他无法翻身。 一只又一只的脚踩在刘胜的身上,锣鼓声,唢呐声,欢快的曲调在他头上响起。 刘胜看着那大红的花轿从头顶经过,被雨水浸的暗红的轿子仿佛沁出了血。 泥水淹没了刘胜的身子,将它不断往更深处踩去。 阴沉的天气,刺骨的雨。 湿透的衣衫如同铁甲一样坠在身上,冰冷刺骨。 刘胜的眉峰和眼睫毛都挂上了水珠,他猛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远处的迎亲队伍。 他的脸如同铁一样冰冷,他的心如同炉火一般滚烫。 刘胜扶住腰间的刀鞘,另一只手握紧了刀把。 他双脚扎桩,身体下沉,如同一座石雕坐立在路口。 迎亲队伍到了近前,引路的判官举起了手,喧嚣的锣鼓声和唢呐声便停了下来。 判官眯着眼睛:“何人敢拦住城隍大人的迎亲花轿?” 刘胜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如同食人的猛虎,他倏地抽刀,冷艳的刀光在雨中亮起。 如同闪电!如同惊雷! 刀光落在判官的身上,判官的脸上才堪堪露出惊恐。 唰的一声。 让判官变化作两截,变成碎裂的纸人落在雨水中,很快就泡开了。他的魂魄化作阴风黑雾,哀嚎着在花轿前盘旋。 “杀!” 另一边的武判官奔上前来,将手中金鞭当头砸向刘胜。 刘胜一脚踢在他的心窝上,把他踢得连连后退。 这时候,黑白无常扔出锁链,一左一右锁住了刘胜的双腿,用力一拉,刘胜便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 阴差们一拥而上,刀剑加身。 殷红的血液在雨水洇开,如同盛开的红梅花。 大红花轿的帘子被一把扯开,良姬看着倒在血泊当中的刘胜,发出无声的哀嚎,凤冠跌落在雨水当中,滚在了刘胜的脚边。 刘胜死死地盯着良姬的脸,想要开口,但整个人却往不断下沉。 “等着我,等着我来救你!” 黑云压城,滚滚云团如同黑龙的鳞片。 闪电和雷霆在云层当中交织着,狂风和暴雨倾泻着。 刘胜站在路口,他取下背上的弓,手指轻轻抚摸着弓弦。 他取下箭筒中的箭,弯弓引箭,注视着迎亲队伍来的方向。 大雨倾盆。 雨水砸在地上,溅起一团团的雾气。但空荡荡的雾气之中,什么也没有。 刘胜的眼睛通红,血丝在他的眼球中攀爬着。 他希望看到那个迎亲队伍,看到那大红花轿之中自己最亲最爱的妹妹。 但是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 弓箭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刘胜抬头看天,似乎感觉到云层之中有一个庞然大物在游弋着。 “在哪里?我的妹妹在哪里?” 他颓废的跌坐在雨中,那绽放出来的锋锐光芒仿佛被大雨浇灭了。 一把纸伞在他的头顶撑开,穿着红衣蹬着黑靴的少年走到他的身边。 “站起来,把你的弓箭捡起来。” “如果不保养你的弓箭,不磨砺你的刀锋,不保养你的精神、锻炼你的武功,那良姬还能靠谁呢?” 刘胜站了起来,他沉默着把弓箭背起,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微微弯起眼睛,似乎有几分笑意。 他指了指天上,指了指倾盆大雨,“你所见的黑龙,所经历的风雨会在某一天变为现实。” “一旦这一天到来,你需要拿起你的弓箭,提起你的长刀,去解救你的妹妹。” 宫梦弼摊开手,从他手心浮起一缕清淡的香气。 刘胜嗅到之后,便立刻觉得精神为之一振。他喝酒醉坏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才察觉到眼前也许并不是现实,而是一场梦境。 “你到底是谁?你想说什么?” 宫梦弼笑了一声:“你醒了?那我们就好好聊一聊吧。” 铅云消散,风雨消弭。 刘胜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身下是熟悉的床铺。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又喝得烂醉如泥。 漆黑的房间,唯有一个朦胧的人影发着淡淡的辉光,如同朦胧的月色。 第九十八章、黑龙聚势,赤狐铺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刘胜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发冷。 刘胜知道这是酒后寒的缘故,也因为似乎梦中过于紧张,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苦笑一声:“尊驾,失礼了。” 老仆吹灭的灯火又亮了起来,赤红的火焰依稀有着狐形。 宫梦弼看着刘胜,叹了一口气:“县尉大人何至于斯?” 刘胜不知从何解释。 也许是因为妹妹的死亡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也许是父母先后离世让他成为了孤家寡人,也许是仕途不得意,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心中的这口气确实是泄掉了。 但刘胜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梦中所示现的一切。 “尊驾是什么人?又想借梦境告诉我什么?” 昏黄的烛火下,这个浑身酒气的男人眼中渐渐亮起一团火焰, 带着威严和煞气。 宫梦弼并没有吊他胃口的心思,直言道:“在下宫梦弼,任吴宁县狐会, 总司狐众之事。” “前几日拜访城隍神,在城隍庙中看到了良姬姑娘。” 刘胜这才知道眼前的人居然是狐仙,他迫切地问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宫梦弼道:“如你梦中所见,她已经嫁给城隍,成为鬼妾。” 刘胜疑惑道:“为什么会变成鬼妾呢?而且嫁给了城隍神,为什么不跟我托梦呢?” 宫梦弼幽幽道:“当年你与她参加庙会,在城隍庙中烧香祈福。你希望她能有个良缘,一生平安喜乐。她希望你能仕途顺利,平步青云。” “可惜城隍并没有听到你们的愿望,只看到了她的美貌。” “城隍想要娶她为鬼妾,于是令她害病而死, 小鬼锁喉, 让她不能说话, 无法求救。” “你们给她办丧事的那一天,就是城隍迎娶她的那一天。你梦里所见的不是今日, 而是许多年前了。” “她不是不想给你托梦,而是被幽禁在城隍庙当中,没有办法离开。这一次也是她托我来寻你, 但不是为了向你求救,而是希望我能保护你的安全,希望你过得安好。” “但我见你的样子,却觉得男儿在世,不思进取、醉酒度日,还要靠着可怜的妹妹来庇护,何如禽兽?” 刘胜心如刀绞,他握紧了双手,狠狠地在自己胸口捶了两下,眼中满含着热泪:“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受了这样的苦,还要记挂着我。” 他猛地起身去拿刀架上挂着的刀鞘,就要冲出门去解救良姬。 但他才打开门,房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了回去,刘胜再次拉门,但房门却纹丝不动。 刘胜回头看向宫梦弼,眼神中是不顾生死的决绝。 宫梦弼长叹一口气:“你这样去同送死有什么区别呢?在梦中我尚可令你起死回生,但你若不吸取教训,不但救不了你,也救不了她。” 刘胜站立不动,他回忆起了梦里的事情。 那样冰冷的雨,阴沉的天。此刻的他就好像与梦中的他又合而为一了。 理智渐渐回笼,刘胜深深鞠了一躬,拱手拜道:“请狐仙指教!” 宫梦弼笑了起来:“城隍乃是正神,你虽是县尉,单凭你一人之力,即便捣毁了城隍的神像,也没有办法摧毁他。” “但如今城隍倒行逆施,报应就在眼前。我希望你砥砺精神,磨练武功,静待天时。” 刘胜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着,他恨声道:“那我要等到何时呢?” 宫梦弼笑了一声:“你已经知道了,无需我再赘言。只怕这一天来得太快,而你的刀却不够磨得锋利。” 刘胜道:“向苍天起誓,我会亲手救出良姬。” 宫梦弼心中宽慰,他的身影渐渐淡了去:“我留下座下鬼神为你沟通阴阳,希望你得偿所愿,也希望良姬姑娘能早日脱离苦海。” 宫梦弼消失在房间里,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赤红的灯火。 刘胜握着手中的刀,眼中一片黑暗,但他却感觉到了似乎有一个影子落在了自己身后。 “狐仙,狐仙!” 只听那个影子说:“主人已经走了,我是他坐下鬼神,赤夏是也。” 赤夏自然是五鬼神当中的红衣鬼神。 留下赤夏一来是为刘胜解惑,二来是沟通阴阳,三来也是保护刘胜,以免意外发生。 宫梦弼则是回了狐狸坡望气。 这些时日他最常作的一件事就是登高望气,看着天上的云气聚散飞腾。 这天晚上所观望的云气便与以往不同。 虽然云层浓厚,大风不止,但却少见的没有下雨。 这条天地之息所凝聚的黑龙不断聚势,不断有风从东南吹来,天上的云层电闪雷鸣。 一条条水气之龙彼此缠绕着、凝聚着,不断往这条巨大的黑龙身上融合,积蓄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宫梦弼的心也随着这力量的积蓄来不断悸动着,这是在聚势,积聚所有的力量,等待着石破天惊的一击。 宫梦弼实力有限,无法真正的飞跃到天穹之顶去看着天地之间的气数。 阴雨连绵也没有办法通过星宿来判断天下的气象,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阻拦着这条黑龙。 但他知道这是黑龙的奋力一搏,一旦成功,就会从南方游向北方,遨游在大地之上,不受拘束。 但如果失败,天空不断积聚的水气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再次前行,那就是整个东南真正灾劫的降临。 万里泽国、沉灶产蛙,绝不仅仅是言语的表述和推断。 哪怕是已经借助水患布局,宫梦弼仍旧无比期望这条黑龙能够成功。 宁愿它一跃而起奔向北方,宫梦弼所做的谋划全部落空,也不愿意它失去控制,造就天下大难。 天象积蓄的力量并非一蹴而就,但真正见结果,也不过是三五日之内。 再想一想,六月初一也近在眼前。 城隍神啊城隍神,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狐子院还没有建好,但已经不能再等了。 宫梦弼从袖子里抖落一个个草人,草人落在地上,便化作一个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狐狸武士。 虽然大材小用,但显然非常时期也要非常手段。 “康文,通知点卯。” 康文算了算时辰,没算错,是丑末,还不到寅初。 浪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子时才归来的狐囚尚且来不及休息,就又要开始动工。 尽管突如其来的半夜加班,让人很没有精神。但是连康文都跟着一起劳作,这些狐囚也就半句话都没得说了。 篝火在风中摇摆着,燃烧的木头时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星子四溅。 一个个草人所化的狐狸武士和穿着囚服的狐狸囚犯忙碌着,监工和牢头也加入其中,加班加点建设狐子院。 宫梦弼没有留在狐狸坡,只是把狐狸武士留下。 他游荡在一个个山林之中,小金炉被他捧在手上,香气如狐似凤、盘旋不绝。 山林之中潜藏的幽魂被香气勾引出来,盘旋在宫梦弼的身边,想要吸食小金炉当中的飘出来香气,但又畏惧宫梦弼,不敢轻易靠近。 “来吧,我有事相求。” “我需要你们作为我的耳目,为我倾听八方的声音,观看吴宁的景象。” “愿意受我驱使,可上来吸取香火,事后我必想办法设醮修禳,引渡你们入阴府。” 其实仅仅是香火作为报酬就已经让这些游魂按捺不住,再搭上设醮修禳这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一时间阴风四起,黑气连成一片,投入香气之中。 一个个或是残缺,或是客死、横死,或是命运多舛的游魂响应宫梦弼的召唤,吸食着香气,寻找着各种鸟雀附身。 似他们这样位格低下的可怜鬼,也只能找一些小型鸟雀附身,其中最多的就是麻雀。 宫梦弼吩咐下去,这些鸟雀便飞进各个村社,成为他的眼睛,成为他的耳朵。 宫梦弼一夜之间跑遍了各个地方大大小小的野林子,召集了数量庞大的游魂队伍。 虽然这些游魂的战斗力约等于无,而且会受限于天气无法很好的充当耳目作用,但对宫梦弼来说,已经十分难得。 斑寅将军下落不明,宫梦弼分身乏术,只能想一想这盘外之招了,期待着这些耳目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消息。 这就是观天时的好处,知道雨一时不会落下来,就可以驱使鸟雀探听消息。 若是下雨,鸟雀无法飞腾,而阴魂又不能承受雷电和大风,就完全没有办法起到作用。 天明之后果然没有下雨,但是风没有停。 浓厚的水气被风托举得极高,反而看起来好似没有此前那样阴沉。 这样的天气并不妨碍鸟鹊飞行,所以吴宁县的人就突然发现鸟雀变多了。 其实雨后出来觅食的鸟雀本就多,并不全是阴魂附身的鸟雀。 但这样看起来似乎有些反常的现象就好像又印证了另外一个流传在暗地里的消息——水灾将至。 一时间难免人心惶惶,有更多的人开始投奔亲戚,或是修缮房屋,或是储备食粮。 宫梦弼纵容狐囚下山通风报信的事情也发酵出了更多的后果,狐魅之间流通的消息要更加隐秘和广泛,普通人或许对狐狸的装神弄鬼一无所知,只以为真的是碰到了柳树成精、水鬼说话、兔子精搬家。 但在狐狸的眼中,这些手段就既陌生也熟悉。加上狐囚之中也有在外的同伴得了准确的消息,虽然碍于禁令,不能说是从宫梦弼这边传出来的,但拐弯抹角暗示来暗示去,就有更多的狐魅投奔了狐狸坡。 有些只是来询问准确消息,有些与人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就干脆投奔过来躲避水患。 等到了狐狸坡,就发现山中的狐囚和狐狸武士如火如荼、日以继夜的建设狐子院,这种匆忙和紧迫的感觉哪怕不用言语说也能让他们明白听到的小道消息并不是假的。 来投奔的狐魅多了,狐子院的建设就更加快了,而另外一种好处,就是信息的来源更加丰富。 飞鸟所传递的所见所闻并不能真正的落到人群之中,而狐魅则完全补上了这一短板,宫梦弼以狐子院为中心所建立的情报网就初具雏形了。 宫梦弼从入云峰借了花、酒、诗、茶过来,他们的工作就是负责接待那些投奔来的狐魅,打探异常的消息,尤其是斑寅将军的消息。 斑寅将军讨厌狐狸和猫,只需要尤其注意哪里的狐狸和猫受害,就可以合理怀疑这老虎是不是在此栖身。 天晴了。 宫梦弼只能看到长风无尽,黑龙的影子都不见了,似乎已经北上而去。 算一算时日,其实已经到了出梅的日子,天色由阴转晴,人们心疼那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也放松了。那些听信流言,以为水患将至的人心中不免懊悔。 宫梦弼只默默祈祷,祝愿着这条黑龙此行顺利。并不是阴天已经过去,晴天已经来临,只是积蓄了足够力量的黑龙终于奋进全力,向北冲击。 如果成功,晴空万里,如果失败,水患顷刻就至。 一两日的功夫,这个结果就会显现。 天黑之后,在狐狸坡静坐的宫梦弼忽然嗅到一缕荷香。 感受到良姬的召唤,宫梦弼并没有急着显化灵神,只是将心神沉入那满是丝弦的世界,就听到良姬说道:“狐仙,明日便是初一,但今夜城隍令我为他准备袍服,要出去一趟。” “往日里会带着阴阳司文武判官随行,没有多余的人跟着。我不知道他会去何处,也不知他要去见谁,我是否应该提出让他带上我?” 宫梦弼的身影没有出现,但他的身影却在良姬的耳边响起:“不必冒险,你已经提前告知了我,就看我的手段吧。” 良姬心里安定不少:“狐仙务必小心。” “多谢良姬姑娘。” 得了消息,宫梦弼便只身前往城隍庙。 头顶的星斗大放光彩,心月狐明亮极了,与宫梦弼的心火尾交相呼应。 是火光,也是星光。 宫梦弼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闪烁着两道神符,一道是太阴幻神符,一道是心火炼神符。 宫梦弼走在吴宁县中,落地无形,立身无影。他仿佛就是长街的一部分,灯火会穿过他落在墙上,影子会穿过他落在地上。 往日里的死敌什么也没有嗅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安静在院墙中守护着主人。 第九十九章、夜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来得很快,再加上良姬姑娘拖延有功。 等他到了片刻,城隍神一行才从庙宇中出来,穿过麒麟照壁,在城中缓步而行。 宫梦弼双眼微垂,并不凝视着他们,也并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而是尽力保持着通天法的状态。 感受着天空与大地,黑夜与长风。 存神天地里,脱身自然中。宫梦弼潜藏的秘诀不在于遮掩,而在于融入。 尽管缓步跟随着城隍一行人,他仍旧有闲情逸致去观看天上的星宿。 主要是心宿,心月狐之光,乃心火法的源头,更是他敢尾随城隍,不怕被发现的仰仗。 城隍与阴阳司文武判官没有穿官服,便服出行。 看着他们行进的速度,宫梦弼就明白,他要的见的人不在城外,就在这吴宁县中。 果然,行过街巷水畔,城隍与文武判官最终在一家酒楼前停下。 酒楼门前挂着灯笼,灯光昏黄。 三人到了酒楼前,酒楼的小厮就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 那小厮弓腰弯背,伸手指引,就露出来手腕上一个肉眼不可见, 但宫梦弼却瞧得清楚的王字纹。 夜色幽深。 酒楼灯光亮着,就将周围的夜色称得愈发黑暗。 城隍与文武判官进了酒楼,须臾间, 就有一股微风吹起来。 那不是微风,是黑暗中梭巡的伥鬼。 宫梦弼惦记已久的斑寅将军竟然就藏在吴宁县县城之中, 占据了酒楼, 以伥鬼夺魂、占据人身, 堂而皇之的在人气旺盛, 城隍治下的县城之中现身。 宫梦弼觉得匪夷所思,却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 城隍与斑寅将军勾结已经是不争的实事,但县中还有太清观和华光寺呢,这一僧一道难道也毫无反应? 还是说同样与妖魔勾结?图什么? 宫梦弼心头挂着这一点疑惑,也没有贸然靠近酒楼。 酒楼之外他可以凭借通天法融于天地,但酒楼之内,就是别人的地盘了。 他默默等待着,好似地上的一块砖石,树上的一片青叶。 在他等待期间,偶有两个凡人进了酒楼,但再也没有出来过,想必是凶多吉少。 宫梦弼心中恻然,但也无可奈何。 直到夜半,酒楼中才出来人。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蓝衣人,孔武有力,方脸泛着青色。 城隍与一个儒雅的中年文士笑脸相待,将这蓝衣人送出门来。 “使者大人放心,此事一定不会有误。”城隍拱手道笑道。 蓝衣人点了点头,“某公事繁忙,不便久留,等事情办成,我请你和山君在州城饮宴。” 那儒雅的中年文士面带笑意:“该是我们请大人喝酒才是。” 蓝衣人笑道:“来日再会,告辞了。” 城隍同这中年文士躬身道:“恭送使者大人。” 蓝衣人一步踩进黑暗里,变化做一个蓝皮大鬼,青面獠牙,身量极高,一个纵身便化作阴风消失在县城之上。 等这蓝衣人离开,城隍同这中年文士脸上的笑意就收敛的。 城隍道:“使者先走了,该说得已经说过,剩下的,就看山君本事了。” 山君胸有成竹,拱了拱手道:“城隍大人放心,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事成之后,你我都有进身之阶。” 说到这里,城隍的脸色才好看些,笑道:“到时候同殿为臣,还要相互扶持才好。” “那是自然。”山君笑道。 城隍道:“时辰还早,山君还有足够的时间布置,本官就先行一步了。” “城隍大人慢走。”山君目送着城隍离去,眼神逐渐冰冷。 “啐。”山君身边一个臂长过膝,尖嘴猴腮的伥鬼冷笑一声:“小小城隍,困于一县之中,也敢在大王面前拿腔拿调,迟早有一天收拾了他。” 山君脸上这才好看些,道:“袁鬼,不可胡说。” 袁鬼道:“大王宽宏大量,连城隍这等小人也能容。” 山君笑呵呵道:“都是同僚,不必同他计较。” “既然都走了,那我们也走吧。等社神奔赴县城述职,就是我们要出手的时候了。” 山君一声令下,整座酒楼都震颤起来。 门窗呼啦啦全部打开,伥鬼化作阴风,将山君托起,飞向城外。 宫梦弼一动未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片刻之后,那阴风又转了回来,山君黄色的瞳孔在酒楼附近扫视着:“看来是本君多心了。” 他伸手一点,那酒楼便爆出一团火焰,顷刻间就烧起了熊熊大火。 山君扯了扯嘴角,消失在夜色中。 大火烧起,立刻惊动了附近的居民。 “走水了!走水了!”敲锣打鼓,呼声震天。 附近家家户户都跑出来救火,夜半的喧闹和嘈杂惊得整座县城都不安宁。 酒楼中不会有一个活口,有人救火,火势很快被遏制下来。 宫梦弼站在房顶上,看着下面焦急救火的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他的印象里,在施婆婆的描述里,斑寅将军应当是披甲的武士形象。如今看来,是要彻底与过去划清界限,因此所化人形都是中年文士。 被称为使者的蓝皮大鬼,城隍与山君自诩同殿为臣。 他们效命的又是谁? 这夜里阴风呼啸,太清观和华光寺竟也没有声息,没有人出来看一看? 若是能听得见他们的密谋,或许一切都会有答案,但宫梦弼毕竟力弱,真要进去,大概会向那两个食客一样从此人间蒸发。 宫梦弼心有疑惑,就先去了离得近的太清观。 他在道观前抬头望气,就感觉没有那么重的灵光了,显然是没有厉害角色在内。 毕竟是道门宝地,宫梦弼不便擅闯,就敲了敲门。 笃笃笃三声,把睡得香甜的道士惊醒了。 灯火亮起,里面的道士举了灯笼出来,打开门一看,是一个气息轻灵的红衣少年。 这道士略一犹豫,问道:“这位同道,夜半敲门,有何贵干?” 宫梦弼道:“夜半打搅,实在失礼了。我是狐仙,有要事求见住持,不知道长可在观中?” 这道士心中一颤:“实在不巧,吴王仁德,欲办修禳大会、水陆法会,遍邀僧道高人,我家住持已受邀前去。” 宫梦弼恍然:“打扰了,等住持回来,我再来拜访。” 宫梦弼消失在道观门前,留下这年轻道士轻轻松了一口气。 夜深狐狸敲门,家里长辈又不在,小道士心里怕得很。 第一百章、社神集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再去华光寺,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与太清观是一个样子。 江南一带有名的僧道都被请去,吴宁县自然不会例外。 这修禳大会、水陆法会,早不办,晚不办,偏偏是这个时候办, 宫梦弼也不得不怀疑吴王别有用心,又或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但如今的吴宁县的安危竟莫名其妙落在他这个狐狸身上了,着实让他觉得啼笑皆非。 是恰逢其会,也是意料之内。 宫梦弼一路追查,虽然没有料想到会这样盘根错节,但通常拔出萝卜带出泥,心里也早有预设。 只是这样的场面, 他也要怀疑自己能不能顶得住了。 宫梦弼出了吴宁县成, 他腰上的髑髅挂坠才缓缓开口:“小狐狸, 你真是不一般。” 这些时日髑髅都处于自闭状态,不发一言,只有一双眼睛经常亮着,好像是白玉挂饰上点了两颗绿翡翠。 宫梦弼道:“有什么不一般。” 髑髅神道:“我如今算是你的法器,受你法力驱使,自然也受你法力洗练,你有什么不一般,我可感觉得到。就比如方才,三个七品妖魔,竟没有一个能见得着你。” “那是天公作美, 有心月狐加持,否则我也不敢这样冒险。”宫梦弼谦虚道。 髑髅神才不相信,“你说是就是吧, 不过那个蓝皮鬼我认识。” 宫梦弼问道:“是何人?” “是罗刹鬼身。”髑髅笃定道:“是西麻山的哪个前辈吧,走鬼仙之法转罗刹鬼相, 修成鬼神。” “当年骗进百魂幡的太多了, 我记不得是哪个,但我太熟悉他的气息了,就是驻灵功转修而成。” 宫梦弼若有所思:“你此前还说过,西麻山有鬼仙、尸仙、入世三派,尸仙绝迹估计是绝迹了,那鬼仙派会入世吗?” 髑髅神道:“当然会。依我所见,当是西麻山攀上了高枝了。” “同为七品,罗刹鬼神是使者,让城隍与山君都毕恭毕敬,无疑是西麻山的地位更高些。” 宫梦弼所有所思:“那处理西麻山的事情,就要慎重了。” 髑髅神道:“不要怕,除了执掌百魂幡的掌门,其他的都不必怕,以你的本事,还有我相助,吃不了亏。” 宫梦弼笑了一声:“那倒是多谢你了。” 话虽如此,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六月一日,晴。 这是各个村社之神前往县城述职的日子,初一食物往往是香火最重的时候,所以述职是在下午。 宫梦弼站在狐狸坡上,就看到一团又一团的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往县城中去。 一个个村社之神带领着护卫向城隍庙进发,此时留守各个村社的大概只有大鬼小鬼两三只。 宫梦弼无法探究城隍庙当中的述职,但他却知道山君必然已经趁着此时开始行动了。 大鬼小鬼两三只,如何抵得住山君的伥鬼大军? 不论是威胁、收服、打杀,都不会有任何有效的抵抗。 这些事情不必假山君的手去做,而且此时其实也不到山君发力的时候。 宫梦弼本来还祝愿黑龙北行成功,但城隍与山君夜会,又有鬼使传递消息,而后开始布局,这就代表着他们有确切的消息来源,知道黑龙必然失败。 良姬姑娘是城隍的爱妾,即使城隍庙里已经没有第二个鬼妾,城隍也没有鬼妻,但她仍旧是可以把玩的妾。 大家在城隍大老爷的眼中,即使是有良姬姑娘这样的美貌也只是可供把玩的妾室,不足以成为他的正室。 彰显男人权力和魅力的妾室,当然要放在明处让人观看,才能显出他的本事。 所以每次城隍招待客人的时候,良姬姑娘都要随身服侍。 直到开始述职,良姬姑娘便从容退去,开始准备宴席。 趁着这个空当,良姬姑娘把房门一锁,便利用春雨白荷香默默祝祷,呼唤着宫梦弼的名号。 宫梦弼借着那一缕幽香在良姬姑娘的闺房当中现身,良姬姑娘列出一份名单,将与城隍对付或是不对付的村社之神尽数列于其上。 “不知道这些对狐仙是否有用?”良姬姑娘款款笑道。 这是一种欢快又笃定的姿态,隐含着一种需要赞美的小心思。 宫梦弼便毫不吝惜赞美,“多谢良姬姑娘,这对我太重要了。” 良姬深深的看着宫梦弼眼中隐含着担忧,“狐仙要做的事情干系重大,我帮不上什么忙,只有这些小事还可以出一把力。” 宫梦弼认真道:“或许良姬姑娘以为这是小事。但在宫某的眼中,这却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上兵伐谋,良姬姑娘是我的福星。” “若此事能成,良姬姑娘当居首功。” 良姬心中感动,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被幽囚在城隍庙当中,当一个供人把玩的妾室,良姬努力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有着十分疼爱自己的哥哥和父母,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压在心底。 良姬的感动不是因为宫梦弼的夸赞,也不是因为宫梦弼对她表现的善意,而是因为尊重。 “我要去准备宴席,狐仙务必小心。”良姬郑重道。 宫梦弼道:“等此事了结,我请你赏月。” 良姬笑了一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身后香气所化的狐首人形也瞬息消散。 狐狸坡上,宫梦弼轻轻吹了一口气,白色的烟气便化作整个吴宁县的地形图。 将良姬姑娘所列的名单一一填上去,毫无疑问,那些本就是城隍心腹的社神居所可以排除,而与城隍不合的社神可以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无论怎么布局,宫梦弼都有理由相信城隍会借着山君的手排除异己。 白色烟气所画的地形图当中亮起一个个红色的区域,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 其中有些地方其实可以排除,比如地势高耸,很难受水灾影响的地方。 将既容易受水灾影响,又是城隍想要排除异己的区域连在一起,大概就可以发现山君的动向。 “找到你了。” 宫梦弼细长的狐狸眼缓缓眯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两人计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午夜之后,宴饮的村社之神才辞别了城隍神,从吴宁县县城中出来,各归其位。 来时青天白日,但总要顾忌百姓,不能显露异象,去时夜半三更, 便驾风云,施展法术,须臾间就消失在县城外边。 宫梦弼分不清谁是谁,也不能在此现身把他们都截住,有心警示,却也无能为力。 长叹一声,以示哀戚。 髑髅神默默点头:难怪他说什么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也要欺骗自己, 不能把有丝毫懈怠, 比起这狐狸,我果然道行还浅。学到了,学到了。 宫梦弼去了入云峰,一人计短,自己苦思冥想,也难免疏漏,有施婆婆在一边参详,就要稳妥得多。 且大概能猜出斑寅将军的方位,也知道他同城隍神的谋划, 就可将计就计,为他编织罗网,请他入瓮。 出云洞。 施婆婆听着宫梦弼的讲述这些时日的发现,道:“看来我们所料不错, 斑寅将军确实与城隍有所勾结。” “西麻山暂不必去管,你既然没有见到西麻山的人,那就是不在此处。” “此前我们以为是斑寅将军与城隍有勾结,借水患食人炼法, 以图修行。但现在看来, 我们想的还是小了。” “能将西麻山、斑寅将军、城隍拧在一处,要么实力极强,要么地位极高。这样的人,岂会为了小小虎妖大动干戈?西麻山势力最大,已经有六品修行之人,仍旧受他驱使,为他鞍前马后。可见此人所图,绝非一县一地。” 施婆婆这样说,宫梦弼立刻就有了霍然开朗的感觉。 联想起逃出阴间,占据了佳英姑娘肉身的鬼妃,一个念头在宫梦弼心头跳起来。 “婆婆所言,让我醍醐顿开。城隍乃是正神,除非是受封敕,不然不可能再有进身,能打动他的,只有更高的封敕。所以此人必定位高权重,甚至能参与国是, 又或者……” 施婆婆接过话:“又或者有不臣之心, 有自立为王的野望。” “不错。”宫梦弼踱着步, “借着水患,令人口减少,这与积蓄力量之道完全相反。除非能在其他地方补足。” “活人减少,死人变多,阴魂自然就更多。如果阳间的损失能够在阴间补足,无非是把钱从左手放到右手。婆婆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佳英姑娘的事,她的肉身已经消失十余年了,若是腹中孕有鬼子,如今怕不是已经长成少年了。” 施婆婆明白他的意思:“把无法完全驱使的阳间人口变成令行禁止的鬼军,这确实是鬼王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就不知道出手的是鬼子的还是鬼母,又或者是那位句留部鬼王。”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岳府神兵正在同句留部鬼王打仗,鬼王肯定无暇插手,就不知道是鬼子还是鬼母所为。我所担心的,是鬼母与吴王勾结,串通一气。吴王召开修禳大会、水陆法会,若说与此事毫无牵连,就让人难以相信了。” 施婆婆道:“凡事都得做最坏的打算,但我以为这恐怕就是事实了。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能够驱使正神、又能驱使邪魔外道,除了吴王与鬼妃连手,只怕没有第二个可能。” 宫梦弼脸色阴郁:“那此次遭劫的,恐怕就不只是吴宁县了,吴地所属,恐都要遭殃。” 施婆婆眉宇间也都是愁云:“果真是国之将亡。” 她看了一眼神色郁郁的宫梦弼,安慰道:“我们所能为,不过是尽己之能。而且情况也未必有我们想的这样遭,吴宁不过是小地方,修行人少,大神也少,但府城、州城又截然不同,并非他所能一手掌控。” “哪怕是吴宁县,不也有我们?又安知其他地方不会有如我们一般的仁人志士呢?” 宫梦弼道:“我没事,也不是在自责。只是惋惜,只是可怜。我总以为,生命可贵,人命关天,是非常要紧的事情。看着这样的事情,心中不痛快罢了。” 施婆婆道:“你没有钻牛角尖就好。我们是狐,虽然力小势微,但也灵活多变,若是陷于窠臼,反而不美。” 宫梦弼勉强笑笑,知道婆婆是在点他。 宫梦弼虽然秉持善念,但确实不是易欺之以方的君子。 他把目标还是专注在眼前事上,其他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便以最坏的打算来看,那对我们来说,反而更轻松一些。城隍是正神,不能亲自下手杀人,只能在引渡阴魂上做手脚,本地有斑寅将军杀人,其他地方可没有能转换人魂为伥鬼的恶虎,西麻山这伙鬼仙,定然是要忙疯了的,我们反而要少一个敌人。” 施婆婆欣慰他能转换过来心绪,“正是如此,于我们而言,就少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宫梦弼道:“这难缠的对手,就留着日后再应付吧。” 施婆婆点了点头:“我们要应付的无非两个,一个是城隍,一个是斑寅将军。不过这两个对手,已经足够难缠了。” 施婆婆站起身来,慢慢踱步:“斑寅将军我可以对付。他是我养大的,又有七修的后手在身,我能应付他。” 宫梦弼道:“不敢让婆婆劳神,我还有两个帮手。到时候婆婆只要压阵就行,不必出手。” “至于城隍,他自己找死,我就只能顺他心意,送他一程了。” 宫梦弼以法力显化云气,将吴宁县地形图一一标注,将山君可能出现的地方以红气显化。 “我已经令雀鸟着重关注这些地方,但有异象,都会令我得知。” 这时候,红气消失,又出现了许多黑气。 黑气连成一片,如同罗网,如同黑龙。 “这些,就是我为城隍大人准备的礼物了。” 施婆婆没有看明白,但若是康文来看,一定就清楚这些地方,都是狐魅示警,流言满天飞的地方。 城隍此时安坐,还不知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神明受香火供奉,享尽好处,但同样为香火所制。 得民心,法力自强,失民望,恐怕就难以翻身了。 “轰——” 忽然一声雷鸣惊了宫梦弼一下,让他显化的地图重新化为烟云。 宫梦弼连忙从出云洞跑出去,只见铅云滚滚,自北方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知道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铅云滚滚,遮天蔽日。 纵然没有狂风推举,这大片大片的云层同样来得极快。 宫梦弼怔怔无言,他抬头看天,只见那条巨大的黑龙仿佛精疲力竭一般瘫倒在天空之上。 力竭的黑龙浑身创口,无数更小的黑龙从创口里钻出来,四散而逃, 奔向四面八方。 那水气之龙双眼闭合,奄奄一息,漆黑的云层仿佛是龙血一般流淌着。 黑龙北行失败了。 纵然心中早有预料,宫梦弼还是觉得不甘和痛心。 仿佛自己就是那条黑龙一样,拼尽一切力量,最终还是困锁一地。 通天法使他的灵觉变得极为强大,但同样的也能让他感受到天地万灵的心绪, 宫梦弼感觉到悲哀,那不是他自己在悲哀, 而是黑龙在悲哀。 施婆婆跟在他身后,同样抬头看天,脸上顿时露出愁容:“大难临头啊。” 阴云流淌,如同水银泄地,穿过了吴宁县的天空继续往南。 雨还没有下,但是雷霆激荡,电光不绝。 宫梦弼道:“婆婆,我先去回一趟无还峰。” 施婆婆点了点头:“去吧,等棋局摆好, 我就亲自去狐狸坡。” 宫梦弼一揖到底,然后一言不发,飞往无还峰。 到了受月楼,便直奔泰山娘娘的神牌, 小金炉香烟袅袅, 宫梦弼定下心神,将自己所见所闻和施婆婆一起推测的结果写成密信,加盖了自己的法力与符箓,烧给了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 泰山娘娘不会有回应,这是不会变的。 但玉仙神女那边,宫梦弼也无法确定她会不会回应。 因为按照流程,宫梦弼是不能直接给大领导写信的,上次因为事情紧急,越级上报,最后落在青鸟手中,加急处理了。 这次又是越级上报,只希望神女大人不要因此心有芥蒂就好。 按照正常流程,宫梦弼要写到天狐院,由天狐院文书库统一处理和批复。上次越级报告之后,宫梦弼道行都修成八品了,但仙职一直不曾升品,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走了不正规的程序缘故。 当然也有可能是宫梦弼小人之心,毕竟天狐院为着魔星降世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如今岳府又在打仗,天狐院只怕也要跟着去监军或者献策。 宫梦弼如今缺人帮忙,但也没有引岳府神符召唤阴兵, 召唤了也不一定有回应, 反而让人厌烦。 这一封文书确实是到了青瑶仙子手中。 青瑶仙子眉头紧锁, 看过文书之后,还是决定呈给玉仙神女定夺。 因为这封文书当中全是推论,没有一个证据,只能算是学生写给山长的私信,不能算是公文。 这封私信递到玉仙神女的手中,神女看了一眼,叹了一口,在花园的池子上轻轻一拨,只见水面拨动着,化作一副图。 正是江南天空那条奄奄一息的水气之龙。 玉仙神女的葱葱玉指在水中一点,水面再变,又化作姑苏城的景象。 只见轻灵之气冲霄而起,僧道高人汇聚一堂,修禳大会同水陆大会遮掩了一切阴邪之物。 玉仙神女略有讶异,她伸手在水中再次一拨,水面又变,乃是大乾万里疆域。 劫气丛生,显化种种异象。 神女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劫已经起了,我也难看得清楚。不过有他书信一封,我心中就有数了。你隐去他的名讳,将此信送与天下都城隍处,不必多言语,送去就回。” “至于这黑龙,只怕还要请天上出手接引。天下大乱,生灵有倒悬之苦,怕只怕是仙神也无能为力。” 青瑶仙子问道:“那宫梦弼那边?” 玉仙神女笑了一声:“他是个机灵鬼,给他回个玉印。” 青瑶仙子笑了起来:“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去头疼吧,如今也没有人手去帮他了。” 玉仙神女看得清楚,“以他的本事,应付得来。” 青瑶仙子就先送信去了天下都城隍府。 天下都城隍府,总司天下城隍神,乃是最大的城隍,若论品阶,三品的天狐院山长还比不得一品天下都城隍。 但若论道行,又正好是相反了。 从天下都城隍府回来,青瑶仙子便取了一张白纸,写了三个字,而后盖上了玉仙神女的玉印。 她伸手一点,那白纸便化作一只青鸟,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递了书信上去,又请了竹岭的雀仙帮自己传信。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结拜兄弟和一面之缘的湘君姐姐,如今五鬼都要用来监视斑寅将军,与阴魂附身的鸟雀交换信息,脱不开身,也只能劳烦文修小老弟帮忙跑腿了。 等文修离开受月楼,一声清脆的鸟鸣就在天外响起。 宫梦弼大喜,叫道:“神使大人……” 但抬头一看,并不是青鸟神使,而是一只貌似青鸟的小雀。 他后面的话就吞进肚子里,伸出手,那小小的青鸟便落在他的手上,化为一张白纸。 他打开白纸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凤篆,如同飞鸟一般,上面盖着玉仙神女的小印。 上书:知道了。 宫梦弼见了这三个字,笑了一声,反而心里一松。 他不过一个小狐狸,能力实在有限,管不了天下之大,万里河山,但尽到自己的责任,也无愧于心了。 至于剩下的该如何去做,又怎么做,还是看上面的人怎么处理吧。 天塌下来由个子高的先顶上,至于宫梦弼,专注眼前就可以。 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就是神女大人应该也没有觉得烦,毕竟给了批复,盖的还是自己的私印。 某种程度上,也就算得上是山长和生员写了一封信,算私交,不算程序违规。 正要把这封信收起来,宫梦弼忽然神色一动。 他把这张加盖了玉仙神女私印的白纸捏在手中,略略运起法力,让它绷直,然后轻轻划在树上。 这白纸便如入无物一般,轻轻松松穿过了树干。 哗啦一声。 断成两截的树倒在地上,树冠发出巨大的声响。 宫梦弼蹬蹬蹬跑回受月楼,在玉仙神女的神牌前祷告:“多谢山长!” 神女的神牌一动不动,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回应。 但就是这样,宫梦弼心里才美滋滋的。有这样一个山长,当天狐院的生员着实是一件幸事。 第一百零三章、暴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个白昼的功夫,黑云就笼罩了整个吴宁县。确切的说,是整个江南都在阴云之中。 入夜之后就开始下雨。 电尾烧黑云,雨脚飞银线。 狂风怒号,掀飞茅草屋盖,雨色越来越急,如同倾翻江海。 几日赶工, 狐子院已经大致建成,整体是木石框架,能承受风雨侵袭。 一群狐囚挤在一個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黑云滚滚,电闪雷鸣。 电光一闪,他们便吓得紧紧挤在一起, 捂住耳朵,趴在地上, 一动也不敢动。 天地之威,绝非这些小狐狸所能相抗。 再加上他们修行走入歪路,气息驳杂,灵神不稳,极其容易受惊雷影响。 这样的天气,莫说是他们,就是宫梦弼也不敢轻易遁出灵神,容易遭雷劈。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一夜之间,河水就涨了起来。 天明之后,雨势略有平缓,但没有要停的迹象。 要知道早在此之前, 江南就断断续续, 大大小小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 再加上一夜倾盆大雨,不知多少良田都淹没在水中。 一个个农户站在路边,已经看不见哪里是田,哪里是路了。 完了。 雨还在下, 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全部被淹没。东阳郡发达的水系此刻显露出了极其无情的一面。 河流上涨,冲破堤岸。 一夜间被狂风吹翻不知多少屋檐,又不知有多少人家都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粮食、财物都泡在水中,水淹到脚脖子,淹到大腿根。 水灾来了。 所有人都在逃,往地势高的地方逃,往县城逃,往所有能活命的地方逃。 又何止是人在逃。 此前宫梦弼放狐囚下山放消息,大多数狐魅都受到了警示,也传出去警示。 但也有小部分死不信邪。 溪下乡马神婆家的狐狸就是其中之一。 她倒不是全然不相信,更多的是一种自以为能把握一切的自负,以及对狐狸坡的厌恶。 宫梦弼狐狸坡召唤群狐她就没去,她不愿意向人低头。 但一夜风雨,溪下乡因为处在地势较低的地方,已经全部都淹在水中。 夜半之时就有人敲锣打鼓逃命,往地势高的地方逃。 这老狐先人一步,把马神婆和她的两个儿子唤醒,匆忙收拾了财物,背着老母亲和狐仙一路往高处走。 夜里雷电轰鸣, 狐仙藏在背篓中瑟瑟发抖。 这两个好儿子背着两个累赘和一身财货, 根本走不快。老母亲马神婆被雷惊了, 神志不清,又被雨淋了,当时就发了高烧。 在逃命、财货和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的老母亲之中,这两个好儿子选择了背上财货逃命。 把老母亲遗弃在山中,又怕狐仙报复,把老狐也扼死,一同扔在山里。 不是不想要狐仙,而是没有这个天赋。 马神婆年纪虽大,但有通神的禀赋,而她五大三粗的儿子就没有全然没有这个本事了。 马神婆和老狐相伴一生,名为神主、信众,其实和母女姐妹差不多。 就是为了看顾这马神婆,老狐才一直没有走,哪怕马神婆年老昏聩,也一直不离不弃。 若是没有宫梦弼介入,其实康玉奴和赵玉娘未来就很有可能也发展成这个样子。 老狐早就可以走了。 马神婆生了孩子,就已经不大灵光了。两个娇惯的儿子长大,老狐就知道这两个不是善茬。 若是她走了,不中用的马神婆必然不能安享晚年。 所以她一直留在马家,保佑马家富贵,也希望老婆子能安享晚年,受尽而终。 知晓狐仙与老母亲的情谊,又怕老狐报复,趁着雷鸣,这两个歹毒的孽障就把老狐扼死,扔在高烧的老母亲身上,分了财货夺路而逃。 老狐毕竟有法力在身,受香火供奉许多年,而今肉身被扼死,只留下裹了香火的灵神,不得不依附在马神婆体内。 马神婆已经烧得不省人事。 老狐控制着她的身体躲在背风的石洞下,勉强熬过一夜。 天明之后,就彻底掌握了这个年迈的肉身。马神婆没有撑过去,夜里就先去了。 茫然四顾,老狐痛哭出声。 受雷电威慑,不知有多少狐狸洞都被淹没,把狐狸也淹死在其中。 天明之后,侥幸活下来的狐魅一刻不停,都在赶往狐狸坡求救,其中也包括马神婆。 比起村社,县城就要好上太多了。 在修建之时就考虑到水患因素,修建了明沟暗渠。 一夜大雨,县令紧急征辟百姓疏浚沟渠,堵住缺口,折腾了一宿,虽然也被水淹了,但天明雨势下降之后,积水就开始回落。 县令召集了各个县官,要商议如何处置,刘胜自然也在其中。 县令大人开口就问:“这事要如何平息?” 刘胜道:“大人应立刻派人查看各个村社乡里受灾情况,组织抢修河道,上报灾情,准备赈灾事宜。” “不可!”县丞连忙叫道,“刘大人,你久不管县务,恐怕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就不要说话添乱了。” 刘胜眉头一竖,他断了几日酒,重新修炼武功,磨砺精神,此时看起来就与往日大不相同。 虽然满脸胡青,但一瞪眼睛,就有一种凌厉在。 县丞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县令大人,你看他!” 县令大人额上冒汗,道:“刘胜,大雨没停,你带人去巡视沟渠,巡视河堤,也防备有人趁乱生事。” 刘胜深深看了一眼在座的诸位县官,捏紧了佩刀,一言不发,离开了县衙。 等他出了门,身后穿传来一声声的松了口气的声音。 刘胜略微驻足,就听里面说:“这倔驴看起来吓死人。” “赶他出去就行了。还是想想怎么平息这事吧。” 刘胜神色阴郁,耷拉着眼皮,拉起一帮县吏去巡视沟渠。 他虽然颓废,无心公务,但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清衙内的腌臜事。 无非是玩忽职守,没有做水报,没有疏通河道,因此不敢上报罢了。 不……也许是早就在公文上做了疏浚的帐,但没有做事,捞了一笔钱。 刘胜打着伞踩在水中,看着天上的阴云,心中的郁气几乎要钻了出来。 第一百零四章、流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芸娘,外面怎么样了?”县东一户人家里,老太太拄着拐杖,满脸忧愁地问道。 圆脸宽背,身量高大,皮肤微微发黑的壮硕女人正从外面回来,把门拴上, 道:“暂时没事了,只是我们几个弟兄被征辟了,说是水性好,要拉去疏浚沟渠。” “好在人都没事,不然……”芸娘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不然你要做什么!”老头子从房里钻出来,“祸从口出,不要乱说话。” 芸娘连忙搀扶着他:“爹你怎么起来了?” 老头子咳嗽两声:“我这是老毛病了,若是躺着就能好也罢了,就是好不了,不如起来看看能有什么能搭上手的。” “你男人就是嘴上没把门的,才把自己给害了,还连累你来照顾我们这两个不中用的老东西。” 芸娘摇了摇头:“他对我好,你们也对我好。我没有父母,又长成这个样子,也是你们不嫌弃,才把我娶回来,让我有了個家。” 老太太道:“只要人好,心地善良, 相貌有什么要紧的?再说,我家芸娘又不丑,只是骨架子粗了些,高大了些。” 芸娘脸上倒红了起来:“莫说了莫说了,说这个做什么。我回来看看伱们,也给你们报个平安, 等会还要出去一趟。” 老头子道:“去吧去吧, 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芸娘道:“等我出去了, 你们就把门锁上, 不要轻易给别人开门。” “这次受灾的不少,只怕有人借机作乱。” 老头子哼了一声:“我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老江湖的,这点事能不知道?” 芸娘豪迈地笑了起来:“爹说的是。” 她重新闯进雨里,斗笠蓑衣披在她身上,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魁梧。 “渔大姐,下雨还出去啊?” 有邻人看到了,打了个招呼。 芸娘道:“去看看我几个弟兄。” 她闯进雨幕里,给几个被征辟的弟兄都带了些银钱。 本来应该是官府出钱,但雁过拔毛的县令大老爷哪里会在意这些小民的死活,显然是白忙活一夜,还受了寒。 芸娘做的鱼行生意,手里的弟兄都是信得过的老人,是公公年轻时候就打下来的基业,后来传给她丈夫,丈夫死后又传给了她,好几代人都同气连枝,不能因为这个事损兵折将。 等从弟兄们家出来, 她又走到城内沟渠的角落,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 见没有人,才把一颗打了络子珍珠掏出来,浸在水中,晃了晃。 许久都不见回应,她有些垂头丧气,正要离开,就见沟渠里忽然冒起水泡。 一个由雨水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红鲤鱼在水中摇摆着尾巴。 芸娘惊喜道:“十一娘,城里你也进得来?” 这红鲤鱼蹬着两颗眼珠子,道:“进不来,给我堵在外头了。城里的沟渠只能进不能出,不然水倒灌回来,就都淹了。” 芸娘道:“十一娘,我有事问你。” 红鲤鱼道:“什么事?”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要不要紧?” 十一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也不是管这个的,不清楚内情。你记得躲在城里不要出来,外面现在比较乱,水都涨起来了淹到岸上了。我爹叫我约束水妖,城里我也进不来,倒不好保护你了。” 芸娘忧心忡忡:“我怕雨再下下去,城里也顶不住。” 十一娘摆了摆尾巴,道:“不必害怕,备好小船,若是城里也淹了,就驾船出来,我会来接应你。” “也不要怕淹死,我可以接你来水里当我的幕僚,帮我治理一方哩。” 芸娘叹了一口气:“可我还不想死。” 十一娘吐了几个水泡:“好吧,那你小心一点。” “我先走了,要去管束水妖,不让他们上岸。” 芸娘就催促道:“你快去吧,要是跑上来吃人怎么办?” 十一娘笑了起来:“那就办砸了差使,肯定要被老头骂的。” 十一娘摆了摆尾巴,这透明的红鲤鱼就散了开来,又化作雨水。 芸娘重重叹了一口气,本想从十一娘这里问出点消息,结果这个笨鱼什么也不知道,反而让她更加担忧了。 一夜大风雨,各个村社遭受重创。 随着水患来的还有水中妖怪。 大水淹没的村社,整村整村的人弃村逃走,那些祖灵和村社之神也走不了。如果水退之后香火能接续上,那还好说。 若是不能,对他们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为了躲避水患,越来越多人汇聚在县城外面,希望能进城受到庇护。 县令大人早就被惊动,但看着乌泱泱聚集在城外的村民,头上立刻就冒出冷汗。 他咬了咬牙,道:“不可开城门,若是城门打开,这些流民冲进来,必要生出大乱。” “给我死守城门,不准放一个进来。” 有限的兵力全部围在了城门上,也不仅仅是防备外面的攻城,更是防备着里面的人开城门。 城墙上的反应迅速表明了态度,一墙之隔,那悲惨绝望的哭嚎声立刻就传了过来,让人心肝颤抖。 刘胜冷冷地看着县令从城墙上退下来,看着官兵把城门围住,问道:“县令大人,何不开仓赈粮?哪怕是以工代赈呢?” 县令大人道:“粮仓岂是我说开就能开的?等我上报朝廷,等候批复再说。再说,县中粮仓才多少粮?这雨什么时候停?若是不停,粮放完了又怎么办?” “这是天灾,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县令从刘胜身边拂袖而去,刘胜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夜风雨,宫梦弼的游魂耳目折损甚多。一是因为雷霆,二是因为鸟雀本身也难以抵御这样的天灾。 这样的折损,宫梦弼亦无可奈何。 哪怕宫梦弼不驱使他们,碰上这样的风雨与雷霆,他们也熬不下来。 不过等逃难而来的狐狸聚集狐狸坡,五鬼神冒雨去接引游魂,宫梦弼终于得来了好消息。 斑寅将军的伥鬼已经找到了。 没有找到他本人,而是伥鬼附身在流民之中,随着流民不断汇聚,不断在各个人群当中聚集着。 宫梦弼皱起了眉头:“他没有趁着水患杀人,而是把大量的伥鬼放出去附身流民?” 好大的野心,好大的胆子啊。 宫梦弼也不得承认,斑寅将军果然不是普通妖魔所能比较。 这样的野心和能力,也不得不说,七修老人和施婆婆确实让他学会了怎样为人。 只不过他学到的,是怎样做恶人。 第一百零五章、摇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有一说一,斑寅将军虽然气量狭小,但野心甚大,图谋甚广。 从他所走的这条路来看,乃是集众称王的路子。 不管是打下江山,逼妖怪臣服,还是吞噬魂魄, 造就伥鬼大军,都能看出来他成王作祖的野望。 而如今这一手,把伥鬼附身在流民当中,只要稍加挑拨,就可以拉起一只流民军队。 逃难的流民饥寒交迫,精神也好、身体也罢都会逐渐被逼入极限, 到时候甚至不需要法术迷惑心智,只以言语煽动, 恐怕就会如同被点燃的山火,顷刻间就会烧得寸草不生。 宫梦弼稍稍想一想,就知道这其中的可怕之处。 但更可悲的是流民即便成为斑寅将军手中的利刃,也不可能活得下去。 吴王和鬼妃有何等雄心,虽然自己想要造反夺取天下,但不可能容得下底下人也造反。 斑寅将军如今为他们办事,不可能违逆他们的意志,所以只会在战斗中越死越多,最终的后果是没有人能活。 他们的血性和不甘会点燃他们的魂魄,把他们变成可怕的阴魂,成军之后,就是军魂。 他们想要求生, 但最终身体和灵魂都会被斑寅将军吃得干干净净。 宫梦弼抬头看着天空。 黑色的云仿佛黑色的海,海中有无数小龙游动,那是四散的水气。 那巨大的黑龙已经合上双目, 若非还勉强维持着龙形,很难看得出来它是死了还是活着。 宫梦弼等不到雨歇了,拖延下去,流民疯狂起来, 他压不住。 而且那个时候,就不是狐狸该插手的事情了。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四位鬼神道:“收网了,老青,你去请大哥动手。” “老白,你去请婆婆下山。” “老黑、老黄,你们跟着流民。伥鬼在,斑寅将军不会走远,一定就在附近操纵,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刻禀报。” 吩咐下去,宫梦弼就在狐狸坡闭目养神。 狐狸坡上有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祭坛,还是当日宫梦弼法坛前召唤群狐之时所立。 后来狐囚建设狐子院,不敢破坏祭坛,又加以修缮美化,将娘娘和神女的神牌仍旧供奉在其中。 如今这祭坛就在狐子院中央。 宫梦弼起烟霞为帐遮蔽狐狸坡,就是在祭坛前施法。后来也一直烧香不断, 烟霞不散。 哪怕大雨倾盆, 祭坛上一片干爽,连铜炉里焚烧的香材都没被浇灭。 此刻宫梦弼就在祭坛前闭目养神,把自己的精神沉凝下来。 寂静沉凝之中,仿佛虚空盛辉,他又到了祈愿树前。 祈愿树大大小小的宝牒无风自动,仿佛在欢迎一般。 这些宝牒代表着缘分,是他立身世间,与一切有灵众生的缘分。 其中自然有善缘,比如亲近的友人、长辈,也有孽缘,比如仇敌、小人。 宫梦弼静静看着,祈愿树便渐渐消失在眼前,而后是一条条错综复杂,彼此交织的丝弦遍布虚空。 此前他循着丝弦响应了良姬姑娘的召唤,这些弦其实就是缘分的线。 祈愿树不会显示孽缘,因为孽缘与修行无益。 但是在这一条条丝弦中,则显然能看到善恶交织的缘线。 他默默念诵着斑寅将军的姓名,找到了与他所结的缘线。 这条缘线,有找到了与这条缘线相互交织的更多的丝弦。 如同一盘棋,丝弦纵横交错,分割虚空,将所有有关的人都卷入其中。 宫梦弼捻着斑寅将军这条缘线,思索着:希望今日,就能将你斩断。 他虽然能看到这些丝弦,但显然还无力影响它们。只能凭借窥视,去捋清其中相关的人和事,与自己的布置一一印证,找到最合适的处置方法。 比如此时,就是要偷家。 青衣鬼神青春借着木气飞遁,五行之中水生木气,这样大的雨,木气也随之激发。 这样的天气,青春与玄冬二鬼跑得最快。 湘竹岭。 一株矮竹下,蹲着好几个精怪。 矮竹的竹叶被法术催化,变得巨大,好似伞盖一般,挡住了雨水。 脚下的泥土就没有办法了,尤其是康安这个体型健硕的大汉,两只脚一半都陷进泥里。 文修讨了個巧,变得小小一只,落在湘君的肩膀上。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个睁不开眼睛,头上生者羊角的年轻人,一个手长过膝,满脸黑毛的中年人。 这几个人躲在一株矮竹下,就显得非常拥挤,挪不开身。 康胖子问道:“小雀儿,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文修哪里知道:“宫大哥只是让我请您们来湘竹岭等候,倒是不曾说过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睁不开眼睛的羊角青年转了个头,转到一半,就转不动了。 长手的中年人抓住他的羊角,道:“当心扎到我头。” “啊,抱歉。”羊角青年没有再转,问道:“康老哥,你兄弟到底能不能行?” 康安抓了抓头,心里有些心虚,但脸上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杨老弟、袁老弟,你们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吗?” 袁老弟在背上掏了掏,捏出一个虱子,屈指一弹,弹进水里,“就是知道伱为人,才怕你被骗。” 康胖子顿时恼了:“我能被骗?我老康也是老江湖了,能被骗?我们兄弟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他不可能骗我!” 袁老弟捂住半边耳朵,等他说完:“那可是狐狸,你一个只知道吃的野猪,玩得过他吗?” 文修连忙道:“不要乱说,宫大哥可是好狐狸。” 袁老弟犯了个白眼,“算了,来都来了。” 湘君拢了拢衣裙,道:“虽然是个小骗子,但应该不是坏狐狸吧,早知道他不是猫,我就不跟他说这么多了……咦,谁闯进来了。” 湘君看向林子里,只见一道木气在雨中游弋过来,借着树木遁形,被这几个妖怪盯上了。 文修高声道:“这边!” 木气落在几位妖怪身前,化作一个青衣鬼神。 这青衣鬼神拱手施礼:“见过各位前辈,奉我主人宫梦弼的之名,来请诸位下山了。” 第一百零六章、偷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青衣鬼神去请宫梦弼义结金兰的兄长下山的时候,施婆婆已经先到了狐狸坡。 两人对坐,宫梦弼与她依旧有闲情逸致饮茶。 施婆婆问道:“你那位义结金兰的兄长可信得过吗?” 宫梦弼道:“是个忠厚实诚的人,当然是信得过的。婆婆难道还怕我识人不明吗?” 施婆婆就笑了起来:“我倒不是怕你,只是怕他们不肯信你。” 说起这个,宫梦弼也要哭笑不得了,从他的遭遇来看, 狐狸也算是臭名远扬了。 施婆婆也只是缓解一下情绪,她为了斑寅将军这孽畜在龙盘山东隅守了许多年,如今真正要面对这孽畜,心里反而不平静了。 施婆婆道:“再给我说一说你的打算吧。” 宫梦弼就从头说起:“斑寅将军想要修成六品,但本身或许资质有限,没有前路可走, 只能走集众称王的路子。” “我看他的行事,认为他要称王, 养育灵神,需要三种契机合力才有机会。” “第一是他的看家本事,聚敛伥鬼,为鬼中之王。第二是他在龙盘山的基业,聚敛妖怪,为妖中之王。第三是他如今要打的算盘,煽动流民,聚敛人气,为人中之王。” “我不清楚,他是需要三条路合力才能修成六品, 还是已经试过了两条,但仍旧不行,还需要第三条补足。” “但不管怎么做,这三点都是他的根基, 不容有失。” “我如今请我的兄长去攻打他的老巢,除非他能舍下山中的基业,不然就只能回援。” “如今流民虽然聚集,但还没有到逼到死角可以造反的地步, 火候还不成熟,可以暂且搁置,过几天再来处置。但他山中的基业若是不管不顾,今日就要灭亡。” “所以他除了回援,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宫梦弼幽幽道:“但这就有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已经附身在流民当中的伥鬼不能擅动,不然他好不容易布下的局就功亏一篑。” “所以他只能把伥鬼放在一边,分开兵力,带一部回援,剩下的仍旧放在流民当中。这就分开了他的兵力,削弱了他的实力。” “至于剩下的,就是一场硬仗了,能不能打赢,全看我们自己的实力。” 施婆婆欣慰道:“果然是年轻人,有谋略,有能力。我原本是打算等寿数将近,就遣散了小狐狸,独自去寻他, 与他拼個死活。” 宫梦弼道:“如今不必拼个死活, 但若是打不过, 恐怕还得婆婆暗中出手。” 施婆婆笑道:“这已经比我设想的好上千万倍了。” 施婆婆饮尽杯中茶水,道:“狐狸坡不是最终战场,最终战场是在何处?” 宫梦弼道:“在白额山。” 施婆婆伸了个懒腰。 这样一个面容和蔼,身材佝偻的的老婆婆身量忽然拉长了。 她的影子随着动作拉长,变得婀娜多姿,腰肢柔软,带着难以表述的风情。 宫梦弼目瞪口呆。 施婆婆花白的头发变得乌黑,脸上的皱纹渐渐消失,露出光滑美丽的脸。 她的细长的眉毛斜飞入鬓,勾人的双眼如同深潭之月,烟波朦胧。 施婆婆撤下头巾,重新挽起云髻,以藤簪固定。那两朵野花盛开在藤簪上,盛开在在她的发丝间,却远远不及她的风采。 看着宫梦弼瞠目结舌的样子,施婆婆笑了起来:“不要这样惊讶,我也是他的旧主,如今去见这孽畜,岂能以老迈衰弱的姿态去见?” 宫梦弼看着她的脸,道:“我现在知道为何七修前辈会一生钟情于婆婆了。” 施婆婆的眼睛弯起来,是带着缅怀的神色:“我先去一步,在白额山等你。” 宫梦弼道:“若是路上遇到其他朋友,他们也一定要惊呆了。” 施婆婆摆了摆手,潇洒得仿佛入云峰顶上的风。 等施婆婆走了,宫梦弼才无法自持,眼中几乎湿润。 他抬头看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求仁得仁,应该高兴才是,应该高兴才是。” 他闭上眼睛,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睫毛才显露出他心中的激荡。 湘竹岭中,青衣鬼神将一道刻在玉片上的泰岳神符交给了湘君。 “主人说,泰岳神符可以引渡阴魂,遇到伥鬼,只需湘君姑娘将其镇入土中,以神符加盖,就可渡入阴间,不必再受斑寅将军控制。” “请诸位行动一定要快,务必在斑寅将军归来之前击破白额山。” 康胖子率先站了起来,高大的身板将青衣鬼神都压在影子里:“走吧,诸位。” “区区白额山,几个守山小妖小鬼,弹指可破!” 康胖子操纵地气,卷起一行人,朝斑寅将军的领地扑了过去。 雨色未歇,导致斑寅将军领地梭巡的伥鬼也出不来,只能收在白额山当中。 风雨雷电,对弱小的鬼物都是致命的。 这个时候出来巡逻,就是损兵折将。反过来反而是消耗自己的力量,因此青天白日、狂风暴雨,斑寅将军领地的巡视会下降,白额山的守备力量则上升。 宫梦弼也正是要借由雨势,打一个斑寅将军一个措手不及。 否则伥鬼报信,斑寅将军就会回来得太快,没有办法及时剿灭白额山。 而与领地其他地方不同,白额山此事就聚集着大量的伥鬼、妖魔。 白骨铺地,阴风惨惨。 枯骨连成一片,若要宫梦弼来望气,便会觉得仿佛是猛兽的巨口,带着腥风和恶气。 郎校尉和花校尉乃是斑寅将军的左膀右臂,为斑寅将军主持山中基业。他们实力不高,只有九品,但脑袋灵活,用来统领妖怪绰绰有余。 毕竟强大的八品妖怪已经先一步进了山君的肚子,不会对他们的管理造成任何困扰。 眼见黄尘滚动,浩浩荡荡的气势冲山而来,郎校尉先发现,连忙惊叫了起来:“祸事了!祸事了!野猪打上门了!” 花校尉从树上掉下来,看着那滚滚黄气,连忙道:“御敌!御敌!” 整座白额山立刻运转起来,无数伥鬼朝着黄气扑了过去。 康安狞笑一声,道:“小小伥鬼!” 黄气结成云团,竟然仿佛山岳一般厚重,将扑来的伥鬼都裹在其中,拉入潮湿的泥土之中。 湘君把刻了泰岳神符的玉片举起,她牵动着山川和大地的力量,将泰岳神符盖在土上,瞬息之间,就把泥土之下的伥鬼埋藏进了安息之所。 那是泰山府的蒿里,阴灵的归宿。 第一百零七章、剪除羽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滚滚黄尘遮天蔽日,这是康胖子的拿手好戏。他擅长调理地气,运使土行道法,只是将地气抬升,便凝结成黄云朵朵。 看似轻轻一片雾霭,实则与大地连根,扑起再落下, 就如同掀翻地龙,滚落巨石,重量惊人。 “呃!”郎校尉远远看到,惊得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猛嗝声,他猛地趴倒在地,把花校尉压在身下。 花校尉从他身下钻出来,道:“别躲了!快想办法!” “呃!”郎校尉小声道:“除了叫大王, 呃!还能有什么办法, 呃!” 花校尉听着他呃逆不止,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感到胸口都在闷痛:“伥鬼死得这样多,大王一定早就知道了。快想办法拖住他们,等大王赶回来。” 郎校尉和花校尉匍匐着找了个掩体,就听郎校尉道:“呃!先把老鬼叫出来顶上!呃!” 花校尉怒道:“你不要说话了!听得我都要呃逆了!” 郎校尉道:“你是没看清楚,呃!那野猪一招手,黄烟一卷,就死了一大批。呃!我是惊到了。” 花校尉越来越觉得胸口钝痛,尤其是看郎校尉不时一个响嗝,整個胸口猛地抽搐, 疼得他直捶胸。 花校尉张口一吐, 吐出半块虎符, 然后催促道:“快!快!” 郎校尉捶了捶胸口, 张口就要把腹中那块虎符吐出来, 但一个呃逆涌来,虎符卡在喉咙里,疼得他直打滚。 花校尉无奈,只能忽地变大,伸出尾巴卷住郎校尉的脚,将他倒吊着提起,狠狠抖了抖。 郎校尉才把喉咙里那半块虎符吐出来,蹲在地上干呕。 呕得是恶心,但呃逆却突然好了。 郎校尉露出终于活过来的表情,抓着虎符一拼,就拉开一道门户。 两个小妖恭恭敬敬地拜请道:“鬼老,野猪打上门了,请鬼老主持大局。” 鬼老从门户中走出来,冷笑道:“你们两个畜生,有事知道叫人,没事就把我关进去,我管你们死活。” 猩红的王字随着他说话,在他的左脸颊不断蠕动,让他看起来分外凶恶。 郎校尉和花校尉哭道:“鬼老!不是我等不尊重鬼老,实在是大王有命,不许您在外久留哇。” “鬼老,如今大敌当前, 若是您不主持大局, 我们都活不了啊!”郎校尉哭得悲切,涕泗横流。 鬼老朝山下看了一眼,山羊胡子剧烈地抖动起来:“来者不善!来者不善!” 鬼老心中焦灼起来,黄尘滚滚,看不清其中有几人,但不断减少的伥鬼证明了来者实力不凡。 确实是野猪打上门了,但何止是野猪那么简单! “把兵符给我!”鬼老呵斥道。 郎校尉和花校尉连忙将虎符送上,举在头顶。 鬼老道:“好在白额山的凶葬之局是我布置的,不然就完了!” 鬼老接过郎校尉和花校尉调兵遣将的兵权,两块兵符一合,忽地跺脚,怒吼道:“起阵!” 白额山上的白花花的骨头立刻震动起来,黑烟滚滚,须臾间就弥漫了整个白额山,伥鬼得了军令,立刻从游勇散兵变成训练有素的行伍。 伥鬼与妖怪相互配合,或虚或实,在黑烟中若隐若现。 黑烟与黄烟不断碰撞,彼此消弭。 伥鬼借着黑烟遁形,神出鬼没,试图偷袭躲在黄烟当中的康胖子一行。 “负隅顽抗。”康胖子大笑一声,“湘君,我来抓,你来镇。” “杨兄弟、袁兄弟,劳烦你们去挑翻那些老弱病残。” 老弱病残,说的是白额山中的妖怪。 白额山没有八品妖怪,领兵的是九品郎校尉和九品花校尉。但在他们几个眼中,确实都是老弱病残。 羊角青年摇晃着脑袋,一直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诡异的横瞳:“交给我吧。” 他伸手把羊角取下来,化作两把弯刀,冰冷的带着寒光。 文修惊了一下:“原来角是可以取下来的?” 提着羊角的青年笑了起来,配着横瞳,就有几分诡异了,“羊角是我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我熬炼的法器,等我化作人形,才可以真正离体。如今虽然从头上取下来,但还是长在身上的。” 文修看向他的手,五根有力的手指紧握着弯刀,那刀也许就是长在手中的。 袁兄弟就没有这样多的话,已经纵身飞跃,扑入滚滚黑烟当中去了。 杨兄弟叫了一声:“等等我。” 他纵身一跃,毫无痕迹地消失在原地。 文修赞道:“好厉害。” 康胖子道:“我们也上去。” 黑烟遮蔽了视野,但袁兄弟和杨兄弟钻入其中,即便是蒙上眼睛,也立刻将其中的妖怪杀得人仰马翻。 袁兄弟不知从何处抽来一根树枝,挽了个剑花,青色树枝化作一团青花,便如同绝世的侠客一般,精神映照如同冰雪。 但凡有近身的,立刻就会被一剑挑飞。 而杨兄弟的弯刀,则是神出鬼没,羚羊挂角,每发必中。出刀如斗角,但往往后发先至,一击即杀。 康胖子跟在他们后面,黄烟从山岳当中蒸腾起来,一路将白骨骷髅和伥鬼都带入土中。 湘君手持泰岳神符,沟通幽冥蒿里,以大地和山岳为媒介,将这些身不由己的伥鬼引渡离开。 黄烟一路推进,黑烟节节败退。 “不好,他们势强,我们力弱,不能硬拼。”鬼老浑身颤抖,合身遁入黑烟,不再与他们缠斗,而是驱使着伥鬼和妖怪借着黑烟漫山逃跑。 白额山这样大,总能拖延一时。 郎校尉和花校尉不知何时已经躲在远处,花校尉浑身的花纹变幻,已经与环境一模一样。 甚至连郎校尉身上也被他施展了法术,完全融入了周围的景色。 郎校尉忧心忡忡道:“来势汹汹,完全打不过呀,大王怕是来不及赶回来了。” 花校尉忽然道:“大王赶回来能打得过吗?” 郎校尉忽然沉默了,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野猪、母豹子都是七品,大王也是七品,大角羊、长臂猿都是八品,大王身边八品的伥鬼也不少,应当是……” 他忽然看向花校尉,花校尉也看向他,两人心照不宣。 郎校尉长叹一声:“敌人来势汹汹,我们斗不过他们,不能全都折在这里。” “是极是极,我们还要给大王报信,留待有用之身哩。”花校尉附和道。 “走?”郎校尉指了指山下。 “走!”花校尉朝山下游去,“大王啊,死对头打上门了!您在哪啊?” 两妖嘴里咕哝着,怕惊动了康胖子,须臾间就逃出白额山。 这两个妖怪离开了白额山,湘君立刻生出感应,转过眼睛,道:“逃了野狗和小虫子。” 康胖子道:“这两个鬼东西精得很,逃了就逃了,我们也不是为了杀这些老弱病残来的。” “是这个道理,”湘君沉吟着,然后仿佛想出来绝妙的主意。 她跳上树干,站在高处,大声道:“白额山的妖怪们听好了!今日我们要荡平白额山,打败斑寅将军,伱们若是识相,缴械投降,我们可以放你们逃命。若是不识相,就把你们也铲除了!” 她的声音清越,在树林之中不断回荡。 鬼老听见了,伥鬼听见了,妖怪也听见了,黑烟之中立刻骚动起来。 “不许退!不许退!”鬼老恶狠狠道:“若是你们敢逃,想想忤逆山君的后果!” “不必他们杀你,我现在就把你们杀了!” 湘君看了一眼黑雾,见没有妖怪出来,嘀咕道:“竟然没有逃出来。” 她看了看手中的玉片,又笑起来:“白额山的伥鬼们听好了!我知道你们大多是身不由己,为斑寅将军所制,日日受其驱使,不能安息。我有泰岳神符在手,可以引渡阴魂魂归蒿里,只要你们不反抗,我就引渡你们进入阴间,摆脱斑寅将军,从此安宁。” 鬼老身形一颤,“完了。” 他化成伥鬼之后难道不曾后悔吗?是没日没夜都后悔。只是再身不由己,又怀着能与山君共长生的希望才到了今天。 普通的伥鬼哪里有这样的希望,不过是被逼无奈,受尽苦楚罢了。 果然,纵然黑雾仍旧遮天蔽日,让人看不清。 但越来越多的伥鬼从中扑向黄烟,从此长眠泥土之中。 鬼老只强行控制着一只伥鬼小队护卫左右,却无法左右大局了。 失去髑髅神之后,鬼老实力大降,他本身也是伥鬼,甚至失去了操纵伥鬼化为鬼剑的本事。 黑雾中的立刻有声音传来:“大王莫要动手,我们愿意投降。” 一大批妖怪从黑雾中钻出来,匍匐在地,不再反抗。 吴宁县中。 自康胖子打上白额山,将第一批伥鬼引渡进入蒿里,令斑寅将军失去对他们的感应,斑寅将军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在山巅上,注视着不断汇聚的流民,利用伥鬼引导者流民往县城方向去。 “偏偏是这个时候!”斑寅将军眉头紧皱,心中天人交战。 眼前的事情万分重要,关乎到他在贵人面前的分量,也关乎到他聚气人望,凝聚兵气。 但眼前的珍宝还没有成熟,甚至还没有落入手中,而龙盘山的珍宝,可实实在在就是自己的家产。 只是略一犹豫,斑寅将军就传信潜伏在人群当中的伥鬼按计划行事,而后驾起一阵恶风,朝龙盘山中飞遁而去。 在更远处,白衣鬼神和黄衣鬼神看到恶风呼啸,如同虎吼一般,风中隐隐带着腥气,须臾间就远去了。 他们对视一眼,留下白衣鬼神继续跟在流民身后,黄衣鬼神则遁入土中,借土遁禀报宫梦弼。 宫梦弼得了消息,看了一眼龙盘山,扯起一丝笑意:“去吧,去吧,回去你主人的身边吧。” 他站起身来,道:“走,我们去看看那些流民当中的伥鬼。” 流民冒雨往县城汇聚,彼此帮衬,将小孩子护在其中。 斗笠、蓑衣、雨伞、草垫、木盆、树叶,一切能拿来挡雨的东西都被举起来,心中焦急又绝望。 宫梦弼看过地形,吩咐道:“你去前面推一下地气,把泥石推下来堵住路,让他们从西北渡河绕行。那边背风雨小,他们会在那边修整,探路再行。” 黄衣鬼神领命,绕了远路,却赶在流民前面,推动地气,令泥石封死了路。 流民果然绕行,要从西北绕远路,继续前往县城。 西北有一条河,河上的桥已经泡在水中。 有一个老汉在桥上扯网捕鱼,收获颇丰。 流民见了,便上去套近乎,即使要问路,也是馋鱼:“老伯,你在水里捕鱼,不怕水怪吗?” 老汉是个好心人,道:“这一块的水怪被仙人杀死了,要不然我怎么敢站在桥上拉网?” 他看了看眼前这些逃难的人,道:“可怜,你们是遭了水患逃难的人吧?这些鱼就送给你们,好歹让妇孺先吃一点。前面有一个破庙能遮挡风雨,你们可以去那边稍作修整。” 这个时候的流民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水来得没有那样快,不少人都还有几口余粮。 但这个时候,有余粮也不敢吃,反而要藏得紧紧地。 老汉这些鱼不多,但也十分珍贵了。顺着老汉的指引,这些逃难的人就去了背风的破庙处修整。 在庙里点了火,煮了鱼汤。 鱼汤的香味很是诱人,在这冰冷潮湿的雨天,温暖得仿佛晴天的太阳。 这样的香气难免让人想起往日的温馨,虽然眼前是如此苦难,但人还活着,就有个盼头。 香气飘散着,让人心神激荡,让人心神恍惚。 那指引他们的老汉笑着,从他身后走出两个狐狸的影子,一个持着水晶一样的月光刀刃,一个捧着形如狐狸的烛火。 附身在流民当中的伥鬼看向那老汉,却看不穿老汉佝偻着的身体之中所藏的狐狸本相。 这些不乏九品八品的伥鬼,露出本相,俱是妖魔模样。 为首的就是尖嘴猴腮、臂长过膝的猿鬼。 猿鬼冷笑道:“你是狐狸吧?狐狸也敢算计我们,挡我们的路?” 宫梦弼点了点头:“那也没有办法呀,谁叫你们所图谋的,正是我不能坐视不理的呢?” “那就去死吧!”猿鬼咆哮一声,变得无比巨大,伸出两只手去捏宫梦弼。 宫梦弼身后其中一个狐狸轻轻抬起了刀刃。 一线寒光,切断了雨丝银线,也切断了猿鬼的双臂。 “痛!” 宫梦弼缓缓走上前来,弯腰驼背:“你啊,这样可怜,还要害人。” 猿鬼挣扎着要起身,就见这老汉身后捧着烛火的狐狸轻轻一吹,一点火星子扑在他身上,顷刻间就烧成了冲天的火炬。 被火焰包裹的猿鬼却没有觉得痛苦,反而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宫梦弼看向伥鬼,道:“你们是一起来呢,还是一个个来呢?” 阴风呼啸着,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伥鬼掀起阴风愁云,令天色昏暗。黑云滚滚,扑向宫梦弼。 但不过瞬息,就见月光与烛火照破阴云,吹散所有阴霾,见得云开。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叹了一声:“罪孽。” 他伸手从煮鱼汤的火炉里拨了一下,把小金炉从炉子里取出来。 炉膛里的火汇聚在他的手上,火焰如同跳跃着的狐狸。 “心火煮鱼,鱼藏幻香,你们输得也不冤了。” 只是可惜那些被伥鬼附身的人,伥鬼附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去。 平白在破庙前倒下这么多人,只怕他们也不敢留下喝鱼汤了。 第一百零八章、白虎军旗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自破庙前消失。 这一场战斗来得快去得快,电闪雷鸣之后就是雨住风歇。 流民陷入一锅鱼汤的幻境,但从幻境中醒来,却忽然发现人群中倒下了很多人,或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或是德高望重的老人。 破庙之中炊烟袅袅,但在破庙内外休憩的流民却胆寒了。 指引他们前来的老汉早就消失不见, 他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个不祥的地方。 “有鬼!一定是有鬼!” 或是妖怪,或是鬼魅,蛊惑人心,夺人性命。这个时代,这些根本不是吓人的话。 涨水之时,水中会有妖怪吃人。荒坟古庙,时常栖息鬼魅。 有些是口口相传的忌讳, 有些他们已经见识到了。 流民再次匆匆上路, 远离了破庙,继续前往县城。 而宫梦弼也要赶赴另一个战场,去送斑寅将军最后一程。 斑寅将军自感应到伥鬼大量消失,意识到白额山出了变故,便驾驭腥风赶回白额山。 云龙风虎,猛虎在风中游荡,呼啸千里,赶回白额山也不过片刻。 但当他真的回到白额山的时候,这座阴风怒号、怨气终日不绝的凶葬鬼地却已经大变样了。 裸露在地面的尸骸白骨消失不见,白额山的地气活跃又充满生机, 与以往的冰冷沉凝大不相同。 那汇聚凶煞之气、凝聚阴森鬼气的阵法早就被康胖子和湘君两個能沟通大地和森林的妖怪破去,坏了整个白额山的布局。 伥鬼也不见了,妖怪也不见了。 只留下风蚀而成的怪异的洞窟,回响着如同呼吸一般的风声。 康胖子手上捉着最后一个伥鬼, 那是长着山羊胡的鬼老, “老头,别人都要去蒿里, 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去?” 鬼老挣扎道:“我是鬼仙,我不想死, 你们放了我吧,我愿意背叛斑寅将军,我有办法摆脱他的控制。” 康胖子拎着鬼老,忽然面色凝重起来,道:“由不得你了,去地府同阴官说吧。” “我不去!我不去!”鬼老哀嚎着,被康胖子按进土里。 泥土中是如此冰冷黑暗,那鲜活的世界在鬼老的感官之中离去。 土腥味是一种腐朽的气息,鬼老甚至感觉自己也变成一截枯木,有小虫子在土中爬,有种子和根系在土中生长。 这分明应该是腐朽和绝望的世界,但却如此平静,如此安详,如此充斥着另类的生机。 湘君蹲了下来,把玉片按在鬼老沉下去的地方。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脚下山岳的呼吸,接引着山岳和森林的力量, 以泰岳神符为媒介,打开了通往蒿里的门。 鬼老不想去,但无法拒绝蒿里的召唤, 消失在泥土之中。 狂飙呼啸,如同猛虎怒号。 猎猎腥风起,吹得白额山仿佛天黑一般,一片昏暗。 阴云塌陷,树木舞动着枝叶,艰难抵御着狂风。 康胖子脸色凝重,看向吴宁县的方向。他的衣服贴在身上,显露出健硕的身躯轮廓,如同巨人一般。 湘君伸出手挡在眼前,以免被飞沙落叶迷了眼。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竹叶一般的衣裙摇摆,仿佛浪涌。 杨兄弟握着弯刀,袁兄弟握着树枝,站在他们身后。 只听如同炸雷一般的虎啸声响彻白额山,树木摧折,山石滚动,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落在白额山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不去找你们麻烦,你们竟敢趁我不在打上白额山!” 这中年文士的声音夹杂着如同猛虎咆哮一般的风声,听得人腿脚发软。 文修落在湘君背后,死死抓住她飞舞的衣裙,瑟瑟发抖。 杨兄弟捏紧了手中的弯刀,低声道:“我有点腿软,大哥,伱能不能顶得住?” 康胖子低声道:“我们四个打他一个有什么好怕的!” 他挺直了腰杆,大声道:“我们今日不来对付你,等你修成六品,难道不会来对付我们吗?” 斑寅将军略微有些意外,他的眼睛逐渐变为琥珀一般的黄色:“你们倒是忽然聪明起来吧,也罢,虽然损兵折将,但将你们收入麾下,足以弥补缺失了。” 斑寅将军向他们走了过来,他闲庭信步,但每走一步,天就暗一分,每走一步,风就大一分。 他身后仿佛是无边的黑暗,那黑暗当中钻出影影绰绰看不清数量的伥鬼。 这些伥鬼如同烟云一般扭曲着,环绕在斑寅将军的周围,随着他伸手一点,呼啸着带着滚滚妖气扑向康胖子。 “祸事了!这哪里是四打一,是我们被他包围了!”杨兄弟低声叫苦。 “杀他娘的,废话恁多!”康胖子猛地吸气,脚踩在大地上,长得一丈高,朝斑寅将军扑了过去。 康胖子面露凶相,道:“要杀你老子,你老子这就来了!” 他踩在白额山上奔跑起来,仿佛能听到大地震动,他踏至斑寅将军面前,扭身一记老拳砸向斑寅将军的面门。 一个个伥鬼扑上前来,挡在斑寅将军的面前,被一拳打得爆开成灰白的浓烟。 斑寅将军动也不动,冷冷地看着康胖子。 那一大团灰白的浓烟挡在康胖子的拳头前,让他这一拳如同打在棉花里,落不到斑寅将军的脸上。 斑寅将军猛地出拳,双拳打在康胖子大开的中门上,让康胖子连连后退,踩得脚下山石崩裂。 “好硬的皮肉。”斑寅将军揉了揉拳头,“看来你一身功力全在土里,要杀你,再简单不过。” “把他给我抬起来!” 一个个伥鬼呼啸着爬到康胖子身上,有的抓脚,有的抓腰,要把他从土里抬起来。 康胖子一跺脚,“滚!” 滚滚黄云从土中钻出来,覆盖在他的身上,如同一件甲胄,把伥鬼迫开。 这黄云卷起,要把伥鬼都埋进土里。 但斑寅将军张口一吐,阴风席卷,这黄云立刻被吹得狭长,如同丝带一般,无法再覆盖在康胖子身上。 无数伥鬼拥上前来,悍不畏死,哪怕被打成一团雾气,也立刻被其他伥鬼分食,变得更加强大。 康胖子叫遭,伸手在背后一抓,抓出两把菜刀来,双手连劈,砍瓜切菜一般,将贴近的伥鬼斩破。 斑寅将军这时猛地扑上前来,扑上来的同时,一身文士青衫就爆裂开来,从中钻出一只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带着狂风呼啸,将康胖子扑倒在地。 康胖子将身子一扭,便化作一头巨大的生着獠牙的野猪,朝斑寅将军拱了起来,巨大的獠牙就要将斑寅将军捅个对穿。 但斑寅将军轻轻一跳,躲开了他的獠牙,四足踏在空中,借着狂风一爪抓在康胖子的身上,扯下一块鲜血淋漓的肉的来。 无数伥鬼扑在康胖子脚下,干扰者他凝聚地气,要把他抱起来。 康胖子疲于应付,片刻就浑身创口。 此时,一只黑豹忽地从林中杀来,一爪抓向斑寅将军后背。 但斑寅将军虽看向康胖子,但他何止一双眼睛,遍布虚空的伥鬼都是他的眼睛。 他忽地扭过头,眼中绽放出黄光打向黑豹。 黑豹躲闪不及,被黄光打中,倒飞着回去,又化作湘君的模样,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只觉得天旋地转。 斑寅将军笑了起来:“早就等着你呢!你一个山中精灵,以为我没有治你的法子吗?这散魂金光的滋味如何?为了这一下,我可练了十多年,废了好些伥鬼了。” 湘君头晕目眩,如同醉酒一般,跌倒在地上,什么也看不清,更说不出话来,她借着大地和森林的力量不惧风雨,不怕斑寅将军。 但哪知这散魂金光专门针对魂魄,是斑寅将军特意为了克制她所练,一瞬间就将她魂魄重创,让她无法行动,切断了她同大地的联系。 杨兄弟和袁兄弟则还在同伥鬼纠缠,无法救援。 同样是伥鬼,在斑寅将军手中和在鬼老手中完全不同。 伥鬼彼此气息连成一片,是一个整体,又有山君妖气加持,神出鬼没,凶猛异常。 眼见湘君要遭,康胖大叫一声,拼命催动地气,山石开裂,黄土涌出,化作泥石甲胄,披在野猪身上。 真的是地动山摇,野猪猛地朝斑寅将军冲了过来,尖锐的獠牙刺向斑寅将军。 斑寅将军胜券在握,哈哈大笑起来:“拼命了?我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本事!” 斑寅将军虎啸一声,伥鬼乳燕投怀,如同烟云一般钻入他的体内,凝聚成了绝世的凶威。 天昏地暗,仿佛凶星照命。 斑寅将军又化作人形,手中凝聚出一杆灰白的军旗。 军旗随风猎猎作响,他摇动军旗,一头灰白的猛虎自军旗上冲出来,将康胖子掀翻在地。 “你借地气又如何?一人之力终有穷尽,我借伥鬼成军,借妖魔成军,修成白虎军旗,兵中之主,屠戮众生。” 那军旗上扑下来的巨大灰白猛虎一口咬住康胖子,竟把他衔在口中,把这泥石咬得粉碎,利齿嵌入他的体内。 斑寅将军快意道:“你要跑我还追不上你,但你要救这豹子,就得死!” “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你们炼成新的军旗,弥补我的妖军。” “等我聚敛流民炼出第三杆军旗,就是我修成中品的时候,到时候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灰白猛虎将康胖子摔在地上,康胖子变回人形,身上是洞穿了躯体的巨大伤口,一动也不能动。 “老弟啊,你可害苦我了!”康胖子苦笑,“这老虎哪里是七品,分明摸到六品门槛,只差临门一脚了。” 杨兄弟和袁兄弟不敢再斗。 杨兄弟忽地跃起,无端出现在康胖子身后,一把将他捞起,再次跳跃,就要消失在斑寅将军面前。 只是一瞬,一杆灰白的军旗当空出现,将杨兄弟打了回去。 杨兄弟被军旗打在胸口,狂暴的杀气直冲体内,一瞬间便觉得血液都凝固起来,动也不能动。 康胖子苦笑道:“夯货,你自己逃还有一线生机,这下可好,都跑不了了。” 杨兄弟动也不动,两只横瞳露出绝望来。 斑寅将军已经追着袁兄弟,把他也抓了回来,扔在一起。 斑寅将军收起军旗,露出一丝疲态:“何等缘分,今日把我这几个大敌都聚在一起。” “可见是天缘所定,先将你们炼成妖兵军旗,再去挑唆流民炼成人兵军旗,命该我修成六品。” “跨入中品之后,若是还能炼成仙兵军旗和神兵军旗,那就是上三品有望了。” 斑寅将军哈哈大笑,又咳嗽了几声。 却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 他猛地警觉起来,回身看去,只见一个云髻青衣的美妇人站在不远处,狂风吹着她额前的发丝微微摇摆,露出她美丽的脸颊和温柔的眼睛。 斑寅将军喉头滚动,竟生生退了一步:“是你!” “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我说这附近怎么会有人敢打上白额山,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斑寅将军脸色僵硬起来。 施婆婆露出一丝笑意:“这么些年,你一直躲着我不见,怎么了,怕我责罚你?” 斑寅将军眼睛渐渐发红:“施梦姑!你欺人太甚!” 施婆婆露出哀愁来:“你到底是我一手养大的,虽然盗宝出门,实为不肖,但我何曾怪过你?” 斑寅将军疯了,“你为什么不肯乖乖等死!” 他抽出军旗,灰白气从军旗上扑下来,化作猛虎飞扑向施婆婆。 施婆婆笑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小金铃,铃铛摇一摇,叮当叮当。 斑寅将军哀嚎一声,他的身形不由自主的扭曲起来,化作一只斑斓猛虎,但下一刻,又变成一只黄狸花猫。 那飞舞的军旗和猛虎消失不见。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项圈,项圈上的铃铛就在施婆婆手中叮当叮当响。 “小小猫儿乖,”施婆婆轻轻摇着铃铛,斑寅将军脖子上的项圈便散发着金光,这金光与他法力、皮肉连为一体,是自他修行起,就戴在身上的法器。 “欺人——”这黄狸花猫浑身炸毛,咧开大嘴,露出尖牙,他的头开始变形,逐渐生出虎形。 他两只爪子扒住项上金圈,撕扯着金圈,也撕扯着他的法力他的皮肉。 虎毛猫毛、虎皮猫皮不断交错变化着,虎相猫相不断交融着,不断有金色的法力从他的体内如同烟尘一样散开,这是他彻底放弃的七修老人的道法。 “——太甚!”黄狸花猫发出虎吼声,“你不肯乖乖等死,我就送你下去见那老鬼!” 施婆婆叹息了一声:“你到底是彻底放弃七修法了。” 她伸手一点,只见无数白芒汇聚,如同流水一般遁入虚空,而后尽数刺在黄狸花猫的体内。 与此同时,黄狸花猫终于撕破金圈,化为猛虎。 他项上血肉模糊,尽数被扯下,自己破了七修法的法力,根基受损,法力也大降。 被白芒刺破身体,灰白气息从猛虎离体飞出,他的舍弃了肉身,魂魄被军旗护住,远遁而去。 “施梦姑,你别死得太快!”斑寅将军的的声音带着无比恨意和怨毒。 第一百零九章、杀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施婆婆并不急着去追,而是为眼前的伤员治疗。 施婆婆叹了一口气,道:“真是难为你们了,没有算到这孽畜道行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 康胖子松了一口气,虽然浑遭受重创,但毕竟有法力在身,不算致命伤。 施婆婆以法力为他们驱散白虎军旗的凶煞之气, 她虽然如今只有八品,但当年可远不止这些本事。 她一身清灵道气,并不惧怕白虎军旗的异气,“你就是梦弼的结义兄长康安?” 康胖子疑惑道:“您是?” 施婆婆道:“我叫施梦姑,梦弼唤我施婆婆。” 康胖子嘶了一声:“原来您就是施婆婆,看着倒不像。” 施婆婆笑了一声。 “婆婆,不去追斑寅将军吗?” “不必去了, 他逃不掉。” 白虎军旗化作一道灰白鬼气穿梭在风雨之中,如同风中飞舞的绸缎,只是带着衰败和哀亡的气息。 “施梦姑!施梦姑!坏我肉身,我必不饶你!”斑寅将军怨毒的声音在白虎军旗当中回荡着。 无数伥鬼栖息在白虎军旗当中,如同嵌在天穹上的一张张灰白面孔,有些是人的,有些是妖的。 那些面孔睁着空洞冰冷的眼睛,盯着斑寅将军。 斑寅将军看着那些伥鬼,大怒道:“你们想反叛我?不要以为我失去肉身就可以逃离我的掌控!” “我生时为王,死亦为王!军旗不失,你们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奴隶!” 那些伥鬼的面孔摇动起来, 似乎是在挣扎,但无法摆脱军旗的控制。 一双双眼睛闭上,流出血泪来。 “哈哈哈哈!”斑寅将军感到无比快意,“我生来就该掌控众生性命,没有人能掌控我!七修不能,施梦姑不能, 你们更不要想!” 正是此时, 白虎军旗忽然前进的势头忽然受阻。 斑寅将军眉头一皱,向前方看去。 是水。 如同龙卷一般的水与层云相接,将白虎军旗卷入其中。 一只巨大的金蟾站在水龙卷的不远处,他脚下是被淹没的河谷,头顶是漆黑的云层。 他推动着脚下的水与天上的水汇合着,化作龙吸水的壮观景象。 白虎军旗卷入水龙之中,水龙中的水便渐渐凝结,化作无穷细小的冰刃冰锋,如同磨盘一般撕扯着白虎军旗。 白虎军旗上的鬼气被水龙卷撕扯开来,无法汇聚,奇寒的冰刃将那灰白的云气打得千疮百孔。 斑寅将军又惊又怒,惊的是鬼气被撕开,军旗的力量在不断下降,怒的是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九品的金蟾阻住去路。 斑寅将军虎啸一声:“去死!” 灰白鬼气化为虎形,虽然被冰刃打得粉碎,但一声呼啸,却也将水龙卷震得四散开来。 失去风作为推动,水龙卷断裂开来,坠落在河谷当中, 如同坠下无穷银屑。 金蟾一把扯住身后的罔象,钻进水底。 银屑一样的冰刃坠入水中, 一瞬将就将水面戳成筛子。 斑寅将军挥舞着手中的军旗,白虎从军旗中钻出来,钻进水里,要去追金蟾和罔象。 正是此时,一股庞大的吸摄之力从一边的山顶传来。 斑寅将军的魂魄不由自主被吸住,朝山顶飞去,他定睛一看,是一条盘踞在山头的赤鳞大蟒,背上羽翼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 巨蟒吞摄,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大口,露出锋利的寒光。 斑寅将军顿时心惊胆寒,再也顾不得水底的两个小妖。 白虎回援,驾驭腥风将吸摄之力打散。 那盘踞在山顶的赤鳞大蟒身形忽地缩小,扇动羽翼,带着火焰流光朝斑寅将军扑了过来。 “山君,多日不见,欠我的帐该还了!” 斑寅将军神色凝重极了,他紧握着白虎军旗,灰白的鬼气充实着他的躯体,保护着他不受风雨侵袭,不受水火侵扰。 踏着风的白虎同赤羽蛇搏杀在一处,但这蛇生双翼,飞行迅捷,周身鳞片坚硬如同钢铁,根本不是白虎能追得上,能抓得住的。 斑寅将军焦急起来,他害怕施婆婆会追上来,根本不愿意同赤羽蛇缠斗。 这条蛇非同一般,吃了异果,身具水火二相。虽然被他暗算,导致道心有损,还没有真的修成七品,但就如他已经踏入六品门槛,如今赤羽蛇也在七品的门槛上徘徊。 若是此前,他当然不怕,更是反掌就能将其镇压,但他如今只是阴魂鬼体,法力大降,已经没有足够的实力轻易斩杀他的了。 白虎踏在虚空上,将斑寅将军护在其中,让赤羽蛇找不到破绽,但斑寅将军也没有办法逃跑。 浮罗把力竭的元曜从水里推上水面,两个人的法力都已经耗尽,但浮罗水性比元曜好些,在水里还有余力。 此前正是两人连手,才造就那连通云层的水龙卷。 只是他们两個九品,法力不够,看着声势浩大,但杀伤力还是不足。 元曜鼓着两个大眼泡,幸灾乐祸道:“我要看着他死,这大虫驱使伥鬼鼓动赤羽蛇吃我,如今正是报应来了。” 元曜吸了一口气,漂在水面上没有沉下去。 浮罗隐隐有些兴奋:“这个大虫是七品诶,真的能杀得了吗?他若是死了,那我也出了一份力了。” 元曜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七品大虫罢了,不算什么大场面。” 浮罗惊讶道:“元曜伱见过更大的场面吗?” 元曜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天上的战斗进入僵局,赤羽蛇扇动着翅膀,没有找到机会,但他并不着急,围绕着白虎不断试探,如同将猎物锁住的大蟒,让他无处可逃。 他能等,斑寅将军却等不了了。 一则是他如今虚弱,耗下去只会越来越弱。二则是更怕施婆婆追上来,没有能力应对。 白虎军旗化作灰白云团,无数伥鬼在其中沉浮。 斑寅将军狂啸一声,这灰白的鬼气之云就猛地扩散开来,伥鬼呼啸飞舞着,朝赤羽蛇扑了过来。 赤羽蛇知道他要拼命,并不敢小瞧,张口吐出黏稠的赤红毒火,如同岩浆一样,扑向灰白云气。 赤蛇的毒火一瞬间就把灰白云气烧穿,将铺面而来的伥鬼烧成飞灰。 但更多的伥鬼悍不畏死,包抄着封死了赤羽蛇的退路。 “杀!” 鬼气混杂着煞气、杀气,化作无形的刀锋朝赤羽蛇斩杀过来。 赤羽蛇一瞬间缩得极小,如同一点红星在无形的鬼气刀锋中穿梭着,就要撞开包围圈,朝外遁出。 “死——” 伥鬼一时间发出凶猛地鬼啸,如同扯断惊弦,嗡地一声,赤羽蛇遭受重击,被无数鬼气打在身上,从天上掉了下去。 赤羽蛇扎进水里,溅起庞大的水雾。 一声鬼啸过后,灰白的鬼气云团也消散开来。 斑寅将军甚至不愿意耗费力气去给赤羽蛇最后一击,匆忙驾驭着白虎军旗朝吴宁县飞去。 但白虎军旗此刻就不再是那样威风凛凛,光鲜亮丽。 旗面灰败破烂,如同朽蚀一般。 浮罗连忙钻进水里去查看赤羽蛇的伤势,金蟾艰难地在水面翻了个身,看向水底,道:“他没事,一条蛇还能淹死不成。” 浮罗把赤羽蛇推上水面,赤羽蛇张开的翅膀如同竹筏一般,撑着他,让他可以漂在水面。 赤羽蛇头晕目眩,道:“该死,差点把我魂魄打出来。” 浮罗道:“怎么办,他逃了。” “哈——”元曜怪声怪气道:“逃了。他被那狐狸算计得死死的,怎么可能逃了。” 被他提起的宫梦弼正抬头看向天上飞来的灰白云气,道:“髑髅神,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髑髅神奇怪道:“考验我?” “去吧!”宫梦弼把他丢到天上,法力灌注驱使之下,这髑髅便朝那灰白云气飞去。 那髑髅神尖叫一声:“该死的狐狸,你要用我,也该重新祭炼,如今我就是个略有灵异的器胚,挡不住的!” 但哪里容他反对,就已经被宫梦弼驱使着,一口咬在那云气上,扯下来一团鬼气。 斑寅将军从云气中显形,形如枯槁,眼窝深陷,他伸手一点,鬼气化为利刃,将这髑髅打飞起来,在空中打着旋儿。 宫梦弼一步一步踩着风走到斑寅将军面前,笑了一声:“好久不见,斑寅将军。” 斑寅将军如临大敌,也确实是大敌。 先是同康胖子、湘君战斗,又被施婆婆暗算,又同赤羽蛇大战一场,他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失去了肉身,法力无时无刻不在溃散。 没有修成中品,灵神力量不足,无法抵御死亡带来的负面效果。 他甚至还没有找到寄托肉身的凭依之物,更是损上加损,缺上加缺。 斑寅将军看着宫梦弼,道:“你又是何人?我们见过?” 宫梦弼道:“在下宫梦弼,施婆婆的晚辈,你没有见过我,但是我可见过你了。” 斑寅将军神气萧索,面色惨淡:“施梦姑好狠的手段,好高的本事。一环套一环,竟将我逼到这种境地。” 宫梦弼深藏功与名,顺水推舟道:“七修前辈和施婆婆对你有授业教化之恩,你恶性难驯,盗宝出逃,造下无边杀孽,如今是恶报临头。” 斑寅将军哈哈大笑:“什么恶报,不过是我不够强。我是猛虎,就是要生杀予夺全凭一念之间。你要我的命,只怕还不够本事!” 宫梦弼笑了一声:“那就是你我对道义的理解不同了。” “杀!”斑寅将军将军旗裹身,化作巨大的灰白猛虎,朝宫梦弼扑了过去。 宫梦弼身后两只毛茸茸的尾巴钻出来,其中带着银辉的尾巴轻轻摆动,他就原地消失不见。 斑寅将军扑了个空,立刻警觉环视周围。 伥鬼的脸从猛虎的身上钻出来,四面查看,没有发现宫梦弼的身影。 “幻术?” 斑寅将军只感觉受到了愚弄,张口一声鬼啸。 虚空一阵扭曲,宫梦弼手中揣着小金炉,一双碧眼看了过来,笑了一声。 他的尾巴再次摆动,又消失在斑寅将军面前。 斑寅将军大怒,周身云气侵袭开来,要将宫梦弼从中虚空中找出来。 但却忽地觉得身上一痛,腰腹上裂开一道巨大的切口,鬼气从缺口中疯狂宣泄出来,把宫梦弼的身形照了出来。 宫梦弼碧色的眼眸与斑寅将军对视着,然后再次后退,消失在虚空。 这一刀凝聚着月华,是太阴之气所伤的创口,让灰白猛虎的身体都难以愈合。 斑寅将军只得放弃化身猛虎,灰白云气翻涌着,将被斩开受到侵蚀的部分鬼气割裂。 他手持着白虎军旗,一双黄眼睛带着困兽的凶光。 他摇动军旗,一个个伥鬼从军旗中飞出来,鬼气遍布虚空,去感知宫梦弼的气息。 军旗中的伥鬼倾巢而动,化作一个个的扭曲的灰白色影子,尽数从军旗中飞出来,就要发出凶猛的鬼啸。 “你上当了。”宫梦弼的声音在斑寅将军的耳中响起。 “万灵退避!”宫梦弼念了一声驱灵咒,打在斑寅将军手中的军旗上。 一道无形异力将斑寅将军从军旗的保护中推出去,仿佛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掐住他的顶瓜皮,将他从白虎军旗上拎了出去,暴露在冰冷的虚空之中。 髑髅神在一边观战,尖叫道:“驱灵咒!” 宫梦弼摇动尾巴,带着银辉的尾巴将白虎军旗卷入其中,一瞬间就不知道盖进去多少咒法。 “太阴戮魂!” 白虎军旗爆裂开来,化作无形。 “不!”斑寅将军哀嚎一声,身形摇摇欲坠,被阴风冷雨一吹,就像是烛火一样,就要熄灭。 更可怕的是伥鬼。 斑寅将军肉身死去,就仗着白虎军旗控制伥鬼,如今白虎军旗毁去,那虚空中扭曲的伥鬼顿时反噬。 无数伥鬼扑上来啃噬着斑寅将军的魂魄,百鬼千鬼,要将他分而食之。 “不,我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斑寅将军化为猛虎,拍打着近身的伥鬼。 他朝吴宁县的方向飞去,还是惦记着吴宁县的大局。 “你早就没有机会了。”宫梦弼晃了晃小金炉,从中飞出数十个伥鬼。 这些都是潜伏在人群当中的伥鬼,被宫梦弼幻境所杀。看似死了,其实还活着。 “再说,白虎军旗都毁了,他们还会听你的吗?” “你早就没有机会了,若不是你比我想得还要厉害一点,这个时候,我应该在白额山收敛你的尸骨才是。” 宫梦弼冷漠的眼睛看着他,斑寅将军哀嚎一声,被无数伥鬼扑倒。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但又很快平息。 伥鬼将斑寅将军分而食之。 这位雄心壮志,要掌握众生生杀予夺的力量的山君,最终死在了自己所杀的伥鬼手中。 宫梦弼缓缓吐了一口气:“死有余辜。” 第一百一十章、渡魂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成百上千的伥鬼在空中漂浮着,游荡着,灰白的鬼气遮蔽了天空。 伥鬼已经并不像普通魂魄那样的身形清晰,经过白虎军旗的洗练,这些本该是各式各样的鬼物统一化为灰白的烟气,只有一张张面孔,还能看得出他们生前是人是妖。 伥鬼将斑寅将军分而食之, 但即便是斑寅将军死了,也无法逆转道法的侵蚀。 一道道灰白的烟气在空中飞舞着,似乎在哀鸣,又似乎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意。 宫梦弼长声道:“诸位,请随我来。” 但那些伥鬼并不理会,更有甚至,对着宫梦弼露出嘲讽的表情。 白虎军旗哪怕已经毁了,这些伥鬼几乎融为一体,化作一个整体。 更多的伥鬼想要逃离, 但这些灰白的面孔只要飞得稍远,便不由自主飞回来,根本无法离开。 整个伥鬼云气的动向,受到其中几个最强的八品伥鬼影响,它们不动,其他伥鬼也动不了。 而受道法影响,这几個八品伥鬼有着争斗出胜者,凝聚出新的鬼主,掌握整个鬼军的本能。 因此他们彼此提防、敌视, 都不想其他人占据上风。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眼下我可以渡你们进入蒿里,重新洗练魂魄, 消除道法的影响。你们好不容易脱离了斑寅将军的奴役, 若是无法克制本能,重新争夺出鬼主, 也不过是陷入新的轮回,永远没有安宁的那一天。” 这些个八品伥鬼不想放弃力量, 但其他弱小的伥鬼却只想逃离。 听着宫梦弼所说, 大量的伥鬼飞了过来, 一张张灰白烟气顶着的鬼面看着宫梦弼,似乎是在哀求,又似乎是在哭诉。 宫梦弼揭开小金炉,道:“进来吧。” 一个个灰白烟气钻进小金炉之中,小金炉似乎有无穷大小,来者不拒。 数个八品的伥鬼咆哮着,想要阻止这些伥鬼进入小金炉,但这些伥鬼反而逃得更快了。 宫梦弼碧色的眼眸看着他们,微微歪了歪脑袋:“你们是进来,还是不进来?” 这几个伥鬼对视一眼,没有飞入小金炉之中,反而向宫梦弼扑了过来。 宫梦弼闭上眼睛,“冥顽不灵。” 他身后心火尾一卷,如同一团赤色浓云一般延伸开来,将这几个伥鬼卷入其中。 心火燃烧,销蚀魂魄。 轻轻一卷,随后收起。那心火尾又变回原样,宫梦弼身后随风轻摆, 除了略有一点火星在尾巴上落下来, 就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剩下的伥鬼如同受到了鼓舞,更像是受到了感化,在宫梦弼欣慰的眼神当中争先恐后地钻进小金炉当中。 小金炉微微摇晃,盖子盖上,落在宫梦弼的手中,被他塞进了袖子里。 尘埃落定,髑髅神飞了过来,悬在宫梦弼身前,抱怨道:“你不如好好祭炼我,不然丢我出去也没什么用。” 但心底他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明白宫梦弼所说的考验原来不是考验他,而是考验他所传的驱灵咒。 若是他所传有假,或是有所隐瞒,这个时候就是他倒霉了。 好在他知道这狐狸难骗,没有藏私,眼下就不由得佩服自己的英明了。 宫梦弼笑眯眯道:“祭炼你做什么,你做法器还没做够?” 髑髅神当然是做够了,只是深觉得不安全。若是宫梦弼祭炼了髑髅神,那他怎么也算自己人,不用担心被算计。 如今虽然自由,但心里总是发虚。 宫梦弼当然知道这老鬼是在想什么,但是拒绝了他的摆烂。 宫梦弼都这样问了,髑髅神总不好说自己是心里怕,就强笑道:“只是怕帮不上伱。” 宫梦弼忍住笑意,伸手将髑髅神接住,挂在腰带上,朝白额山的方向飞了过去。 路上最先看到了就是金蟾和赤羽蛇,两个大家伙躺在水面上,罔象在一边看护着。 宫梦弼落到近前,深施礼道:“多谢二位仗义相助。” 金蟾愣了一下,咳嗽一声,道:“不过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不是因为你。” 赤羽蛇道:“正是如此,那山君害我们在先,你不请我们,我们也是要来的。” 宫梦弼笑了起来:“那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等你们养好伤,我请你们喝酒。” 赤羽蛇道:“好,你先去忙吧,我躺一会就走了。” 宫梦弼还惦记着白额山的情况,告辞道:“浮罗,交给你了。” 浮罗挥了挥手:“放心吧。” 宫梦弼一路西行,最终落在白额山上。 施婆婆正在给他们疗伤,袁兄弟和杨兄弟都是些小伤,驱散了白虎军旗的煞气就恢复了。 但康胖子的伤势就严重了,身上穿了数个大洞,只是勉强止住了血。 湘君则依旧昏迷,不曾醒转。 宫梦弼一见就心里自责,满怀歉意道:“兄长受苦了。” 康胖子潇洒道:“小伤而已,小伤而已,死不了的。你既然来了,那斑寅将军……” 宫梦弼道:“已经授首。” “好!”康胖子一拍大腿,疼得龇牙咧嘴,道:“我受的伤就算值了!” 看到杨兄弟和袁兄弟站在一边,康胖子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知交好友,杨奉、袁英。” 宫梦弼见礼道:“原来是杨兄和袁兄,在下宫梦弼,多谢二位高义。” 杨奉的眯着的眼睛露出几分笑意:“康胖子说你智计百出,我还不信,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宫梦弼苦笑:“什么智计百出,要是真的能算无遗策,就不会让兄长伤成这样了。” 康胖子道:“小伤小伤,你看我有事吗?没有事。” 他站了起来,立刻就把身上的血痂崩开,当场飚出血来。康胖子强作镇定,“没事,没事,不用怕。” 宫梦弼连忙伸手按在他的伤口上,以法力堵住他的伤口,把他扶在一边休息,再不敢说什么伤势,就怕他又逞能。 施婆婆狠狠瞪了康胖子一眼:“我才包扎好的。” 康胖子缩了缩脖子,不敢顶嘴。 施婆婆正在查看湘君的伤势,眉头微微皱起,道:“这丫头伤了魂魄,需要静养灵神。” 宫梦弼道:“去无还峰吧,我受月楼接引月华,是养神的好地方。” 施婆婆颔首:“你们把这夯货也背上,他得有些日子不能动弹了。” “文修,你带他们现在就去受月楼。”施婆婆道。 文修此前就躲在林中,等施婆婆现身把斑寅将军杀了,才敢在此现身。 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他至今仍旧是流外之辈,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参与到战斗中来,真要参与其中反而是个累赘。 因为没有帮上什么忙,文修神色黯然,此刻听到施婆婆有任务,就立刻跳出来,道:“包在我身上。” 杨奉背上康胖子,袁英背上湘君,跟着文修一路往无还峰去了。 把他们支开,施婆婆是有话要同宫梦弼讲。 山君的尸骨仍在,施婆婆伸手一招,就有看不清数量的细小白毫自他体内飞出,重新聚敛在施婆婆手中。 宫梦弼看得分明,那分明是一根根白毛。 施婆婆道:“这是三千白毫针,算是我性命交修的法器,不过不能留给你了,我要把他们拆开,给花、酒、诗、茶和小屹儿各自留下一部分。” 宫梦弼道:“这话也同我说,就不怕我吃醋?” 施婆婆就是怕他心有芥蒂,听他这样说,才放下心。 山君一身皮囊,施婆婆只把他扯破的项圈取来,和小金铃放在一处,重新化为一件法器:“可惜了静心铃,本是专为他炼制,助他静心修行,他却看不明白我们的用心。” “虎有威骨,你把他皮毛剥下来,骨头拆下来,兴许还能有些用途,其他的就烧了吧。” 宫梦弼依言剥皮拆骨,把剩下的血肉以心火烧成飞灰。 施婆婆又钻进斑寅将军的休息的洞窟之中,洞窟之中到处都是白骨,只有在斑寅将军休息的地方还算干净。 施婆婆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我的琴被他藏在何处了?” 宫梦弼知道那是七修老人的梅花琴,斑寅将军盗宝出逃之后,施婆婆最惦记的就是这把琴。 如今没有找到,心中不免难过。 宫梦弼道:“早知道我应该留他一命,问清楚七修前辈的遗物下落。” 施婆婆摇了摇头:“他的脾性,你问不出来一句话。这么些年过去了,这琴还不知道流落在哪里呢,罢了。” 没有找到梅花琴,施婆婆和宫梦弼只能遗憾而归。 宫梦弼送她到了出云洞,站在洞口,却不敢离开了。 施婆婆看着他,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回去吧,我若是要走了,一定通知你过来。” 宫梦弼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只能强颜欢笑。 施婆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今日我开心极了。”施婆婆脸上是动人的笑意,“这么些年的心结终于解开,入云峰这些大大小小的狐狸也有了托付。” “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我是极开心的。” 宫梦弼道:“您开心就好,我就是不希望您还有未竟的遗憾。” 施婆婆推了推他:“回去吧。” 宫梦弼匆匆拱手拜别,一阵风似地从入云峰离开了。 他急匆匆离开,也是怕在施婆婆面前露出勉强难看的姿态。 正如她所说,要为她感到开心才是。 阴雨未曾散去,宫梦弼带着一身水气到了受月楼。 没有主人的允许,康胖子他们还进不去,只能在屋檐下等候。 宫梦弼把他们都请进楼中,进了楼中,就感受到一股充沛的月华在楼中弥散,杨奉和袁英一时间都有些惊叹。 受月楼高有六层,足够他们修整了。 但杨奉和袁英并不愿意在此久留,请辞道:“我们是应康大哥所请来相助,如今斑寅将军伏诛,我们也不久留了。” 宫梦弼挽留几句,他们都推辞不受,只好道:“那等兄长养好伤,我再请二位一同相聚共饮。”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让康胖子给我们做一桌好菜,不然我们可不答应。” 康胖子早就睡过去了,宫梦弼就替他答应了:“好,到时候我还要沾你们的光。” 两个豪迈的妖怪出门而去,消失在了雨帘里。 把康胖子安置好,让他静养。 又把湘君安置在另外一层,调动楼中狐纹,宫梦弼将月华汇聚在她身上,给她疗伤。 而后他才走入顶楼,先给泰山娘娘进香,将又将诛杀猛虎前因后果写成文书烧了,才祝祷道:“娘娘在上,现有伥鬼近千,因受斑寅将军邪法所制,需要妥善引导,请娘娘相助,将他们引渡至蒿里,由阴差发落。” 无形的灵应落下来,宫梦弼便将小金炉置于娘娘神牌下,引动体内泰岳神符,便打开一道通幽的大门。 小金炉中的伥鬼顺着这道门不断下沉,随着泰山娘娘的灵应落下,那被白虎军旗侵蚀的样貌便逐渐还原。 一道道灰白鬼气消散于无形,只留下清清白白的魂魄转入蒿里。 这一大批伥鬼尽数消失在小金炉之中,宫梦弼感受着泰山娘娘落下的丰厚灵应,满意的点了点头。 把这一大批阴魂引渡至蒿里,在泰山娘娘的规则当中,也是日积一善。 留下青衣鬼神看顾着康胖子和湘君,宫梦弼连夜赶去了狐狸坡。 回去之后,就把花酒诗茶赶回入云峰,让他们去侍奉施婆婆。 花酒诗茶不明就里,宫梦弼也语焉不详,糊里糊涂就回了入云峰。 宫梦弼又着黑衣鬼神带了几个狐囚去无还峰照顾病人,好把青衣鬼神替换回来。 现如今人手紧缺,五鬼神都要被他放进流民当中查看情况。 斑寅将军意图煽动流民造反,拉起军队进攻县城,宫梦弼不能坐视不理。 但宫梦弼却知道,就算没有斑寅将军,这些饥寒交迫的流民最后也会走入这一步。 只不过没有妖法从中作梗,就更容易化解。 他没有兴趣插手流民的事情,不打算阻止,也不打算助推,以免在自身履历上留下一个不好的记录。 现在是敏感时期,若是做的太明了,容易卷入改朝换代的巨大漩涡。 所以作为狐仙,就算是要插手,也不能自己亲自动手。 他只需要安静等待,然后借由别人的手,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比如,给某位高高在上的大人送一份大礼。 宫梦弼对着黑衣鬼神耳语几句,将一个玉匣递给黑衣鬼神。 黑衣鬼神便点了点头,遁入雨水当中,潜入了吴宁县城。 第一百一十一章、入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夜黑雨急。 宫梦弼看着天上的层层阴云,已经看不太清那头奄奄一息的黑龙了。 层云交叠,如同倒悬的峰峦。 电光雷火在云层中穿梭着,露出短暂的或蓝或紫、或青或赤的光华。 雨水打在屋檐上劈啪作响,飞檐上坠落的雨水练成银线,在大风中左右飘摇。 宫梦弼长叹一声,难以化解心中的郁气。 这一夜魆风骤雨, 明日又会是什么光景呢? 天明之后,雨水若有若无,宫梦弼得到了答案。 狐狸坡下的谷地被水淹没,举目望去,好似江中孤岛。 而更远处的陆地,连树都被淹了半截。 不必多说, 他就知道一夜之间, 所有流民都损失惨重。 若是不能找到地势高的地方挡雨避水,这一夜倾盆,就算是成人都要被水冲走。 宫梦弼抬头看天,阴云在空中盘桓。 大块噫气、天地吹息而凝聚来的阴云仍旧没有散去,这雨还没有到终了的时候。 宫梦弼无法理解,也不能想象。 他闭上眼睛,清空了思绪。 紧跟着流民的黄衣鬼神回来报信,道:“主上,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宫梦弼就随着黄衣鬼神去了县城外。 大量的流民聚集在城外,黑压压一片。 沉默的黑色似乎是火炭一般,只要一丁点火星就能点燃。 斑寅将军费尽心思, 多方引诱,大肆煽动,将流民从四面八方引来的县城,将县城围住。 这把火本来是由他来点, 方能如他的意, 聚成军队,受他驱使。 如今这火自己烧起来,虽过程一致, 但斑寅将军已经无法见证它的结果。 天灾把人逼入绝境, 城内有安全的住所,有足够的食物。 如果要人饿死冻死,那人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流民当中也不全是普通老百姓,当中有乡绅,有富户,有响马,有水贼。 在天灾面前,什么身份也没用。 但在流民面前,煽动人心,求一条活命,又或者别有用心,这些身份和经历又突然有用了起来。 有响马出身的流民道:“我们有弟兄在城里,可以作为内应。” “等夜里可以先拉进去几个好手,把城门打开,到时候打进城里,自然能活。“ 这一批人中还藏了几个能人异士,虽然飞天遁地很难, 但身轻如燕、攀墙上树、飞索连勾的本事却足以应付这样的场面。 等到了夜里, 果然有人在城内接应。 几个人以飞索勾住城墙, 爬上墙头,将流民中的好手引入城内,成了一只足有二十人的小队。 借着雨声和暗夜,没有被守城的士兵发现。 到了后半夜,守备松懈的时候,这些颇有手段的异人才骤然出手,其中更有人能使阴风迷眼。 阴风一吹,这伙人立刻趁乱出击,或是使奇门兵器,或是直接就夺了守备的道,将几個看守成为的守备打翻在地,立刻准备打开城门。 这些动静隐藏在黑暗里,甚至没有引起守城官兵的注意。 直到轰隆一声。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呼啸声骤然而起,无数被惊醒的流民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不管在不在计划之中,此时此刻,所有的流民都疯了一样往城中冲了过了。 守城官兵此时再来,就根本拦不住汹涌的人潮,被逼得节节后退,一路退进城里。 一声响箭在空中响起,炸起一团红光。 更多的官兵汇集过来,刀锋相对,被挤在前面的流民身不由己,一旦停下,就会被身后更多的人践踏而死。 血肉横飞。 雨声,哭声,喊声;刀光,火光,电光。 “刘县尉,刘县尉。” 刘胜正在睡梦中,被一个声音叫醒了。 赤夏站在他的床边,道:“流民攻进城了,已经打起来,若是不能镇住场面就,吴宁县倾覆在即。” 刘胜猛地床上爬了起来,两道剑眉紧锁,眼中俱是凝重。 刘胜立刻披甲持刀,挎着弓出门。 待刘胜赶到城门前的巷道,官兵早就冲得不成阵形,巡检拼命的喊叫着,但声音淹没在人群当中,根本听不清楚。 流民的尸体,官兵的尸体,挤在一处,血流得满地都是。 刘胜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列阵!鸳鸯阵!” 刘胜自黑暗中行来,火光照在他脸上,如同一头雄狮。 巡检已经陷入绝望,但看到刘胜前来,顿时又是恨又是喜。 恨他临阵夺权,恨自己不能把握不住机会,喜的是能活下命来。 官兵们还在犹豫,巡检已经扯破嗓子高呼道:“听刘县尉指挥!” 刘胜身先士卒,钻进人群之中,以肘击、腿击将流民纷纷击倒,并不多造杀戮。 他就像一把尖刀,刺入流民的漩涡当中,官兵们跟在他身后,不断汇聚。 但官兵们就没有那么心软了,手起刀落,杀得血流成河。 后面的流民看到前面的流血,就再不敢向前,被逼着不断往后退,后面的流民往前走,前面的流民往后退,就堵在一处,不能进也不能出。 狭小的巷道成了官兵最有力的武器,能够让挡住流民前哨,堵得后面的人无法动弹。 刘胜站在流民前,官兵们还要再上,却被刘胜伸手拦住,道:“有没有能够话事的。” 一个彪形大汉推开人群站了出来,他面目凶狞,骨骼粗大,冷笑道:“某家曾繁,说话还有点分量。” 刘胜道:“带着他们退出去。” 曾繁道:“官老爷,我可以退,我退出去也能找到饭吃,找到落脚的地方。但他们怎么退?他们没有地方落脚,没有吃喝,退出去就是死。” “别说我只是有把子力气,帮了几个人,因此说话还算有用,但若是让他们退出去等死,你问他们答不答应。” 火光照应着,黑暗里流民的眼睛像是狼一样。 没有说话,也无需说话。 刘胜皱起了眉头,他虽然带着官兵杀退了一批流民,但只是站着地利的便宜。但真的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手,在等死和打垮官兵活命之间,他们选择的一定是后者。 刘胜看向巡检,道:“去请县令大人定夺。” 第一百一十二章、流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巡检连忙跑向城里,两脚一通乱踩,一个趔趄摔到在地上,然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刻也不肯耽搁。 两方人马对峙着。 刘胜劝说道:“你们攻打县城,袭击官兵,都是重罪, 不要一错再错,否则即便活过这个时候,也一定会被镇压。” 陆陆续续又有人从人群中钻出来,包括乡绅和富户。 想把事情捅破天的,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那些响马水贼是想趁机捞一笔大的,但乡绅富户却有田产有家业,水退了之后就又是富家翁, 哪里肯把事情做绝。 流民和官兵对峙着, 直到巡检带着县令的命令下来,许他们进城,但只能在城门一带活动,官兵会把守交通要道,不允许流民离开。 刘胜最终带兵缓缓退出了巷道,巡检早就命人在路口布置好了各种障碍,防止流民在城中乱窜。 曾繁看着流民当中的野心家和地主,就知道流民的命只能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曾繁原来是在永康县当土匪,后来蒙宫梦弼指点,把手下都送进了沈家谋出路。 他自己则因为夫人是狐狸, 不愿意分离, 就在吴宁县外住下了, 当了个打猎的猎户。 这一次水灾, 他也是受难的人, 就带着夫人跟着流民一路到了县城。 因为颇有些武功, 又做过山大王, 一路上保护弱***退歹人,就渐渐以武力聚集起来一批流民, 成了可以话事的人之一。 流民在城中安顿下来,县令大人召集了城中商贾富户,商议如何处置流民的事情。 说白了,就要逼着商贾富户放血拿钱消灾。 而流民这边,几個话事人同样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应对。 其实到了城里,流民安顿下来,这些人就已经失去了力量。 天下的普通人都是这样,只要能活命,就充满了妥协。 只不过因为城里官老爷的主意看还不明白,为了防止官老爷使些过激的手段,他们还不能放弃这些聚集起来的势力。 进了城只是第一步,活下来才是第二步。 没有庇护所和食物,流民迟早还是要造反的。 官老爷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这些话事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曾繁商议归来,在屋檐下找到了自己金钗布裙的夫人。 他总能找到她,不管她躲在哪里。 这位脸上带着疤的野性狐女跟着曾繁一起隐居, 做了个猎户的妻子,穿上了荆钗布裙,也确实像个妇人。 狐女问道:“他们怎么说?” 曾繁呼出一口气:“吵了半天,谁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几个响马水贼恨不得闹得天翻地覆,把吴宁县的富户都洗劫了。但富户和地主老爷哪里肯同意,就吵起来了。” “那几个地主老爷认不出响马和水贼的气味,我可嗅得清清楚楚,指望他们,都没救了。” 狐女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些官老爷又是个什么章程。” 县官老爷是什么章程狐女不知道,但神官老爷此刻确实是迷糊了。 “没有打起来,怎么会没有打起来?”城隍皱着眉头问道。 阴阳司文武判官清点着人魂,文判吴判官道:“确实没有打起来。我们引渡的亡魂只有少数精壮,多数都是老弱病残,指着他们充军,只怕不顶用。” 城隍冷哼一声:“我已经在使者面前夸下海口,要募集精兵一万,如今这些老弱病残我怎么交差?” “那山君也不知道在弄什么把戏,说好的挑唆流民打进县城,造成伤亡。再加上受水患而死的一批,就绰绰有余了。” 吴判官道:“那山君和老爷毕竟不是一条心,指望着他,只怕会被拿捏。依我看,倒不如我们自己下手。” “县里粮仓空空如也,就是想要济民赈灾也有心无力。只要把这消息传出去,流民自己就要乱了。” 城隍点了点头,道:“此事就交给你办了。” 吴判官笑了一声:“此事易如反掌,找几个人魂带去托梦,流言一起,谁能坐得住?” “这几日流言纷纷,都说是城隍之位为妖魔窃据,故意降下水患,是要抓人魂魄去打仗哩。”狐女同曾繁说道。 曾繁问道:“夫人觉得是真是假?” 狐女道:“我是外来户,还没有认识几个朋友,倒是难辨真假。但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就怕是确有其事。” 曾繁道:“也不怕别人砸了他的城隍庙。” 狐女摇了摇头:“活着都难,谁能顾得上这个?” 说话间,狐女忽然闭嘴,拉了一下曾繁。 曾繁就站在她前面,把她给挡住。 曾繁小声问道:“怎么了?” 狐女道:“是阴差带着小鬼来了。” 曾繁看不见,但狐女看得一清二楚,为了避免暴露,就需要借助曾繁的气息来挡住自己的气息。 “阴差来拘魂了?”曾繁问道。 狐女没有回答,曾繁就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直勾勾看向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曾繁才看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打着伞,露出一身红色的大氅,袖子上白色的狐狸纹。 他抬了抬伞,露出这一人一狐都熟悉的脸来。 “狐仙!”曾繁惊了一下。 狐女轻声叫道:“狐会大人。” 宫梦弼笑了一声:“我原本只是来看戏,没想到还遇见了故人。上次一别之后,就没有再见,你们近况如何?” 狐女就将她和曾繁的事情娓娓道来,一直说道如今。 宫梦弼点了点头:“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境遇,如今吴宁县的狐魅大多在狐狸坡躲避水患,只有你们还跑进成里了。” 狐女笑了起来:“若是早知道狐狸坡可以避难,我们又何苦这一遭。” 宫梦弼道:“这一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你们可是真豪杰。” 曾繁笑了一声:“手有余力,能帮就帮。”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即便如此,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曾繁抓了抓脑袋,问道:“狐仙说来看戏?有什么戏可以看吗?” 宫梦弼道:“一出作法自毙的好戏。伱们要与我同看,还是也想上去唱一出?” 第一百一十三章、家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没有人能在凄风冷雨中一直坚持下去。 一夜之间,流言四起。 说的是县里官老爷中饱私囊,把县中常平仓侵吞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只以干草冒充。 又说县令大人为了防止侵吞被查,根本没有上报灾情,所以也不会有朝廷救济。 还有说县令与城隍是妖魔所化, 因此招致大水,就是为了杀人害命。 流言皆有考证,一是祖宗托梦,二是灵异所传。 有鼻子有眼,有凭有据。 尤其水灾之事,水灾未曾来时就有祖灵报讯、神鬼警示,都指城隍杀人,降灾害命。 当初这流言就传得极广, 亲身经历的百姓更是许多。 那些听信了示警的,或是迁居投亲,或是买米备粮,如今都侥幸逃得一命。 没有听信,又或是根本没有能力逃脱的,就成了如今流民的一员。 本来还是私下传播议论,但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就成了一种共识。 再传播出去,就言之凿凿,如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尤其这些流言非但不是假的, 反而有理有据, 或许在传播的时候略有变形,但整体来说, 就是揭破了窗户纸,让人不得不信。 城隍烧得一把好火,把县官的遮羞布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样一挑拨,不过半日,就已经群情激奋, 要冲击县衙了。 什么水贼响马、地主富户,都被裹挟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曾繁在其中算是极有威信的,他的声名不是源于势力,不是源于财力,而是流民自己亲眼所见,知根知底。 比起那些看起来就不是好来路响马水贼,又或者本身就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富户地主,曾繁无意更让人信任。 因此在这一次冲击县衙的过程中,曾繁反而成了领头的人物。 而曾繁是个聪明人,又得了点拨。 他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信任就以为自己可以操纵风云,更明白如果放任激愤的民情肆意燃烧,会把整个吴宁县都烧成飞灰。 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流民,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因此带着人出动之前,就打出了口号:赈灾放粮,祭天禳晴。 要常平仓放粮,要上报灾情请求赈济, 要祭神祭天, 平息水患。 只有合情合理的诉求, 才不会把流民和县里的其他百姓彻底割裂。 否则县里的其他百姓受到威胁,走到流民的对立面,那举目皆敌,更没有活路了。 庞大的流民步步紧逼,官兵设置的路障根本不能抵挡。 曾繁带着流民高声急呼:“赈灾放粮!祭天禳晴!” “赈灾放粮!祭天禳晴!” 流民声势浩大,声音震天响,如同惊雷一般,响彻县中。 官兵这凝成一片的声音震得倒退几步,看着一個个逼上前的流民,心里生出恐惧。 有组织和没组织,有纪律和没纪律,有思想和没思想,这是天差地别。 黑夜里巷道战还没有这样大阵仗,但如今虽然没有直接打上来,但这阵仗已经不是这几百个官兵能挡得住的。 刘胜与曾繁隔着路障对视,喝问道:“你要做什么?” 曾繁道:“不是我要做什么,是我们活不下去了。” “我们要请县令大人开仓放粮,请县令大人祭祀鬼神,平息水患。” “有人说县中粮仓已经没有粮食了,灾情也没有上报朝廷,我们等不来赈济了。为了让我们安心,还请老爷们打开常平仓,让我们看一看。” 刘胜虽然勇武,但如何能挡得住这些流民。 昨夜他就挡不住,今日就更挡不住了。 “我们不伤人,不劫掠,只请官老爷想办法给我们一条活路。” “能遮雨,能吃一口饭,那大家就相安无事。” 剩下话他没有再说,但刘胜明白。 如果不能,那谁也管不住这些流民。 流民已经开始动手拆除路障,刘胜只能干看着,根本不能阻拦,也不敢阻拦。 流民步步进,他们步步退。 “赈灾放粮!祭天禳晴!” 巨大的呼声响彻县城,县里的百姓观望着,看着这些流民移动着,逼着官兵步步后退,退到了县衙。 县令大人来不及逃走,整个县衙就已经被堵住。 这种情况下,也逃不走。 县令冷汗涔涔,“刘胜,刘县尉!这些刁民胆敢冲击县衙,还不将他们通通拿下。” 刘胜沉默着,道:“县令大人真的让我动手?一旦动手民变,大人能承担得了后果吗?” 县令大人擦起了额头的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些县官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县令指着鼻子骂道:“你们伸手的时候一个个比谁都快,如今怎么一个主意也没有!” 但任他如何骂,也是逼不来只言片语的。 “轰!” 县衙的大门被撞开了,一个个流民涌进了县衙,官兵们纷纷拔刀,拦住了流民的去路。 “请县令大人开仓放粮,祭天禳晴!” 巨大的声音震得县令神思不守,刘胜深吸一口气,道:“请大人拿个章程出来吧。” “依我所见,不如就开仓放粮,安定民心,不使哗变。” 县令再也撑不住,露出绝望的神色:“粮?常平仓里哪还有粮?” 即便是刘胜心中早有些预感,此刻也不由得手指冰凉,“一点粮都没有了?” “一点粮都没有了。”看守粮仓的主簿两腿打着摆子,道:“仓里连干草都没有一根。” 刘胜一把揪起县令的衣领,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从牙缝里咬出声音:“你们好大的胆子!” 县令挣扎着,道:“你要做什么!刘胜!你要造反吗!” 刘胜冷笑一声,“你不想活,我还想活。” 他把县令扔出门去,县令落在地上打了滚,滚在流民脚下。 “伱疯了!”县令尖叫道,“来人,来人,快把刘胜给我拿下。” 官兵看向刘胜,刘胜眉头一竖,道:“谁敢!” 官兵又把目光转向流民。 县令大人一身泥水,官威尽失。 眼见没有人听从他的命令,县令顿时惊怒:“反了!你们都反了!” 不是官兵反了,而是在这样多的流民面前,官兵才是弱势。 县令不能调兵遣将,如今更是威严尽失。 而刘胜虽这些年虽被排挤在权力之外,但早些年的赫赫威名还在,昨夜的勇猛和指挥还在。 如果县令不能主持大局,那就换县尉来。 县令怕死,这些官兵也怕死。 刘胜站在官兵当中,道:“各位,常平仓中已经没有粮了。” 流民顿时哗然,眼睛都红了。 刘胜运足了气力,道:“就是这个硕鼠,中饱私囊,上下勾结,将常平仓的粮食倒卖,无力赈济灾民。” “杀了狗官!” “杀了狗官!” 流民高声呼道。 县令面色如土,跌倒在泥水当中。 流民一步步逼近,就要将他当场打死。 “且慢!” “慢来!” 两声暴喝同时响起。 曾繁和刘胜看向彼此,都有些意外。 曾繁闭上嘴巴,示意刘胜说话。 刘胜一把摘了发冠,扔在水中,道:“某家刘胜,吴宁县县尉。这些年虽不得志,但还有一颗丹心在。” “诸位,请听我一言,不要杀官造反。” “狗官倒卖中饱私囊,倒卖常平仓,已经是死罪,但不能被你们杀,否则便是挑衅朝廷威严。” 雨水从刘胜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过,“狗官怕事情败露,没有上报灾情。我会将他羁押,上书遍陈诸事,请求朝廷赈济。拼着这身官服不要,一定求来朝廷处置。” “此外,我会查抄狗官家产,购买赈灾粮食,还会请城中商贾富户出钱出粮,协助赈灾,一定帮诸位挺过难关。” “诸位若是不肯相信县官,刘某就剥了官服,请诸位信刘某一回。” 曾繁适时道:“何时能见到赈济?” 刘胜道:“今日!” 曾繁看了一眼身后的流民,道:“我们就在县衙等着,希望刘大人不要让我们失望。” 刘胜大喜,立刻有条不紊的命令下去。 先是将县令关进大牢,然后去联系各个商贾富户,痛陈利害,请他们帮忙赈灾。 再由县衙出钱,寻公私庐舍妥善安置流民。 刘胜的请托到了沈家,沈山将立刻响应了。 沈家因为提前得到了狐仙示警,立刻采购了大量的物资食粮以备不时之需。 此刻最先响应,设下粥棚,第一个开始赈济施粥。 商贾富户也不是傻子,县令要吃他们骨血,他们不会同意,但流民逼疯了,就是同归于尽的局面,他们更不能接受。 因此有样学样,入夜之前,赈济就陆陆续续的开始了。 有响应,有赈济,有盼头,民心就能安定。 曾繁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登台唱戏,也害怕把戏演砸了。 好在一切顺利,如同狐仙所料,最终平息了下来。 曾繁是不会明白,这一出戏当中,远远不止他一个角是来自狐狸戏班。 左手右手都在掌握,才是宫梦弼能算下来的根本原因。 刘胜一夜忙碌,邀请了县中商贾富户商议赈灾之事。看着这位曾被排斥在权力之外的县尉,这些商贾富户也感到惊奇。 县令也好,其他县官也罢,吃拿卡要、上下盘剥的手段很是熟练,但真到了紧要关头,却是这不得志的县尉顶了上来。 既叹服,也可惜。 虽然保住了吴宁县的大局,但县尉所做之事处处都出格,不再规矩之内。 如今虽然一切安定,但只怕日后只怕福祸难料。 到了深夜,刘胜才伏案而眠。 但城隍可怎么也睡不着。 闹出这样的动静,竟然雷声大、雨点小,不但没有打起来,反而让流民渐渐安顿下来。 如此下来,他怎么能征集足够的兵马交差? 吴判官道:“日夜游神已经打探清楚,是县尉刘胜破了局。” “刘胜?”城隍皱起了眉头,“这名字好生耳熟。” 吴判官提醒道:“这是鬼姬的兄长。” “原来是他!”城隍笑了起来,“他是鬼妾的兄长,那岂不是一家人。” “这样,请他来城隍庙一叙,想来他必能体恤我的苦处。” 吴判官笑了起来,道:“正是如此,都是一家人,焉能不体谅大人的难处?” 刘胜才睡了片刻,就被赤夏唤醒。 “刘胜,刘胜。” 刘胜捂着头站了起来,道:“赤先生,何事唤我?” 赤夏站在他身边,道:“你亲家来接你了。” 刘胜笑了一声:“我何来亲家?” 但笑到一半,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想起自己的妹妹良姬,刘胜咬了咬牙,道:“果真是我的亲家,那我还是要见识见识。” 赤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坏了城隍的好事,去了之后,一定小心应对,万万不可露出杀心。” 刘胜问道:“可否代我问问狐仙,时机什么时候会来?” 赤夏笑着道:“不远了,不远了。” 说话间,赤夏就消失在房中。 刘胜站在房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打开门一看,门前站着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笑道:“可是刘县尉当面?” 刘胜道:“是我,你是?” 这中年男子道:“我家大人请您去赴家宴。” “家宴?”刘胜故作惊奇,“什么家宴?” 那中年男子道:“大人随我来就知道了。” 中年男子前头引路,待出了县衙,就看到一辆马车。拉扯的骏马毛色漆黑油亮,十分威武。 刘胜艺高人胆大,钻进马车里,就听那中年男子道:“走。” 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感觉不到一丝震动,如同身在云端一般。 不过片刻,那中年男子便引着刘胜下来,道:“刘大人,这边请。” 刘胜定睛一看,面前果然是城隍庙。 这中年男子见他踌躇不前,问道:“刘大人怕了?” 刘胜故作惊奇,道:“城隍大人乃是正神,我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心中不解。” 这中年男子笑道:“等刘大人到了就明白了。” 刘胜跟着这中年男人进了城隍庙,到了那阴阳夹界的世界,便在花园之中看到了所谓的“家宴”。 宴席上坐着一个魁梧粗犷,身着绿袍的神官。 在神官身边,站着他朝思暮想的妹妹。 “良姬!” 刘胜愣住了,整个人如同失神了一般,看着良姬,久久不能言语。 良姬看到了他,眼睛一亮,那美丽的眼睛里就蓄上了眼泪。 良姬笑了一声,上前向刘胜施礼,道:“许久未见,兄长清减了许多。” 她才靠近,刘胜就嗅到了一股恬淡宜人的香气,仿佛雨后荷花一般。 他神思一清,轻轻嗅了嗅,想起来这股香味他是闻到过的。 是那一夜狐仙给他闻过的香气,原来是良姬身上的。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似有千言万语,但又平静无波,然后轻轻移开目光。 刘胜道:“良姬,你过得还好吗?” 良姬转过身引他入座,道:“幸得城隍大人宠爱,如今一切安好。” 刘胜便拱手施礼:“多谢城隍大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祭天禳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刘胜表现出的敬畏让城隍感到心中快意,举头三尺有神明,神在其上,即便是再厉害的人杰,又岂能不恭恭敬敬? 城隍就是吴宁县的天,就是刘胜顶上的神。 虽然刘胜破坏了他的计划,但看刘胜如今敬畏的样子, 他就觉得心中块垒尽消。 更对接下来的谈话有更多的自信,虽然刘胜区区凡人,区区县尉,他尽可以拿捏。 但若是他不肯配合,多少要给城隍带来一些麻烦。 如今看来,纵然此人所为叫神明震怒, 但毕竟不是有心,心中还是敬神畏神的。 城隍道:“刘县尉请坐。” “当年良姬病故,本官怜她青春正茂, 不忍她年少早夭,就收留了她。” “只是人鬼有别,不好与你相见。” 刘胜道:“城隍大人宅心仁厚,才有我们兄妹再见之日。” 城隍笑呵呵道:“今日请你来,一是良姬思念家人,忧思成疾,本官不忍。二是听闻了你的所作所为,想提点提点你。” 刘胜看向良姬,良姬与他对视着,明明没有说话,刘胜却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再将话头转来, 道:“城隍大人所言何事?” 城隍道:“上天降灾, 此为天数, 不由人定。你赈济灾民固然是好事, 却违逆了天命,只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刘胜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一团火焰在燃烧。 他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赈济灾民、平息水患怎么会是违逆天命, 我听闻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会坐视百姓流离失所,命在旦夕?” 城隍道:“县令徇私枉法,贪官不修德政,触怒上天,予以警示。命中注定,要死一万流民,寿籍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你下令救济,看似是救人,只不过是将流民的命数转嫁到其他百姓身上。” “流民不死,水患不息。到时候必然整个吴宁县都要陷入前所未有的灾殃,死的又岂是流民那么简单?” 刘胜满脸的不可置信。 城隍道:“伱不要以为我是吓你。你违逆天数,已经犯了大罪。你虽孤身一人,但你父母亲族的冤魂都已经在九幽下受苦受罚。若是良姬受我庇护,只怕也要受尽罪罚。” 城隍伸手一点,一道光芒落在刘胜的酒杯里,“你看。” 只见酒杯之中光芒摇晃,出现了一副刀山炼狱图。 赤红的火焰烧得利刃通红, 刘胜的父母被推搡着在刀山上行走,受刀刃加身,火海焚身之苦。 刘胜勃然色变, 道:“我父母一身行善积德,为何遭此罪行?” 城隍叹息道:“令尊令堂自然无罪,奈何你违逆天命,罪无可赦。你父母甘愿代你受罚,为你赎罪。” “可怜天下父母心。”城隍评道,而后微微抬眼去看刘胜的反应,道:“若你不能迷途知返,只怕会枉费令尊令堂一片慈心。” 刘胜手脚冰凉,看向泪眼婆娑的良姬,又看向城隍大人,而后躬身到底:“请城隍大人教我。” 城隍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雨声劈啪作响,打落在马车上。 马车一摇一晃,到了县衙。 吴判官笑着请刘胜出来,道:“刘县尉,到了。” 刘胜精神恍惚,神思不属。跟着吴判官指引,回到了县衙之中。 却忽地一个打了冷战,猛地从桌子上抬起头,却见灯火未灭,自己分明是伏案而眠。 他连忙赶出门外,拉开门向外看去,只见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耗子拉着一个木盆在朝远处跑去,一瞬间就消失在黑暗当中。 想起梦中的骏马和马车,顿时觉得荒唐。 他把门关上,靠在门上一言不发,两眼直勾勾盯着虚空,心里有一团炙热的火焰,烧得他心中不快,烧得他想要发狂。 好個城隍!好个天命! 他心中的火焰不吐不快,胸中的愤懑不发不明。 赤夏在房中现出身形来,见他气息激昂欲发,问道:“刘兄弟,可是有什么变故?” 刘胜冷笑道:“没有变故,只是邪神当道,辱我父母、枉代天命,让人血热手痒而已。” “赤先生,为什么世间的鬼神同人一样,也有这样多的私欲呢?” 赤夏沉默了一瞬,道:“鬼神也是人做。” 刘胜目光闪烁着,“原来如此。” 赤夏见他心中郁气颇重,就问明了缘由。 听到城隍以刘胜父母来暗自逼迫的时候,就冷笑连连,道:“若是他有这样的本事,就不是一个县城的城隍了。” “贪官污吏有朝廷律法制约,鬼神又何尝不受天律制约,这些事真要传入阴曹,第一个下刀山火海的,就是他城隍本人。” 刘胜道:“辱我父母,如何处之?” 赤夏笑了起来:“你心里已经有数,又何必来问我?” 刘胜笑了起来哦,烛光在他眼睛里摇曳着。 天明之后,曾繁带着流民来寻刘胜。 流民的两个诉求,一个是放粮赈济,一个是祭天禳晴。 前者刘胜已经在做了,商贾富户也都愿意帮忙,后者就是曾繁与流民来寻他的缘由。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是头等大事。 但祭祀也有位格,也有品阶。天神地祇是帝王祭祀,到了吴宁县,祭祀城隍、祭祀娥女就已经是顶天了。 刘胜目光闪动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祭祀城隍吧。” 曾繁没有意见,他正是为此而来。 这一场盛大的祭礼很快就拉开了序幕。 准备三牲祭礼,祭祀祷文。 从县衙开巡街,敲锣打鼓,喜气盈盈,十分隆重。 祭祀活动一开始,哪怕没有事先通知,也群集响应。 尤其是流民,因为种种风闻、流言,对城隍神是又恨又怕。 若是城隍神能网开一面,若是祭祀能平息他的贪婪和怒火,对流民来说再好不过。 对神明的祭祀,有两种,一种是出于善,神明灵应,保佑一方,自然得到祭祀。另外一种是出于恶,对于无法降服的恶神,又不能逃走,那就靠祭祀妥协,奉上香火祭品,以求平安。 城隍本该是第一种,但如今却成了第二种。 因为流民聚集,县里的百姓反而不敢跟过来。 虽然水患害人,不是只害流民,但流民是危险的,因此能不接触反而就尽量不接触。 最后这一场祭礼,只有以刘胜为首的县官和流民参与了。 这一场祭祀本该由县令大人主持,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县令大人只能缺席。 由主簿念诵祷文,献上三牲祭礼,祈求城隍开恩,驱散水害,换来天晴。 刘胜带着数量庞大的流民在雨中下拜,希望城隍大人能够恩典。 庞大的香火念力让城隍出现在城隍庙中,面对这样多的信众祭祀,城隍只是冷笑。 祭祀结束之后,雨色没有任何变化。 流民还畏惧神明的威严,只是苦苦等待,希望第二日天就会晴。 刘胜知道不可能。 城隍大人非但不会救人,甚至准备动手杀人。 这是个极其黑暗的夜晚。 黑云压城,滚滚云团如同黑龙的鳞片。 闪电和雷霆在云层当中交织着,狂风和暴雨倾泻着。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候,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刘胜站在县衙当中,没有点灯,只有偶尔的闪电照亮他的脸,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来。 什么时候好像见过这样的天象? 刘胜想起来了,是在梦里。 是今天了,是今天了! 刘胜脱下官服,换上皮甲,带上腰刀,背上弓箭。头上戴着斗笠,外面照着所以,踩着一双黑色的雨靴,出了县衙。 “大人!”守卫县衙的官兵向刘胜施礼。 刘胜摆了摆手,道:“我去流民那边巡视。” 狂风暴雨,怕是容易吹跑临时搭建的棚子。虽然已经尽力寻找公私庐舍以安置流民,但因为数量庞大,最后还是将他们安置在东市,借着市集本就有的棚子又搭建了更多的雨棚,能让他们有个地方落脚。 刘胜在巡视流民的时候,曾繁也在巡视。 狐女遮住耳朵,以免被雷声惊吓,缩在曾繁身后,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略略显出一点绿来。 因为藏得隐蔽,所以还没有被人发现。 狐女忽地拉了一下曾繁的后襟,道:“往东边看。” 大风大雨本难以入眠,但这些虚弱的流民根本撑不住,再不安稳也睡着了。 此刻在东边墙上,一个浑身发黄的细长的影子在墙上攀援着,好像猿猴一样。 借着闪电,刘胜看到那个影子,枯黄的头发,骨瘦如柴,像是人,却没有人的模样,腰上别着一个黄布袋子。 这影子从墙上爬下来,钻进雨棚里,对着熟睡的流民桀桀怪笑,然后伸手就要取下腰上的袋子,就要从里面掏东西。 “夫君,那是瘟种袋,万万不可使让其打开。”狐女焦急道。 曾繁深吸一口气,顿时出声犹如雷霆乍响:“孽畜!尔敢!” 这声音震得那影子一个激灵,一时间愣住了。 曾繁如同豹子一样蹿了出去,飞起一脚踢在那影子的身上。 这样的动静,睡得再死也醒了,更何况还有一堆没有睡的灾民。 众人之间曾繁踹到了一个影子,然后从他手上夺下来一个什么东西,扔得远远的,然后骑在那影子身上,奋起老拳,左右开弓,打得那东西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异吼叫。 流民连忙端着火盆靠了过来,火光闪烁照应着,只见曾繁将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压在地上狠狠殴打。 狐女惊道:“小心,不要碰到那个袋子,这是疫鬼的瘟种袋,专门传播瘟疫的鬼物。” 流民大哗,连连后退。 只有狐女毫不畏惧,端着火盆遮住自己眼里的绿光,站在前面,道:“不要怕,这鬼靠瘟种袋播种,只要以火焚之,就会死去。” 那疫鬼被曾繁打得头晕眼花,不论怎么反抗,都只觉得有一座山压在身上。 曾繁喝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疫鬼,胆敢在我的地盘闹事,如实招来,否则我烧死你!” 那疫鬼被这浑身气血如同火焰一样的怪物打得嗷嗷叫,声嘶力竭,此刻听到拷问,连忙道:“我招我招!” “我是城隍庙速报司麾下疫鬼,奉城隍老爷之命前来播撒瘟种。” 此话一出,立刻如同点燃的火焰,瞬息间就把流民多日来的恐惧点了个正着。 “老天爷,城隍神招来水患、播撒瘟疫,这还有天理吗?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 一个年迈的流民痛哭出声,捶胸顿足。 曾繁大怒,举起这个疫鬼塞进一边的火盆里。 这疫鬼一碰到火焰,立刻就被烧成一道飞灰。 狐女小心翼翼捡起瘟种袋,把口袋狠狠扎紧,道:“要将此物封入坛中,以草木灰充填,埋入地下深处,方能隔绝后患,若是打开来,瘟种逃出来,立刻就是大疫!” 立刻就有人找出来坛子递过来,又从火盆里掏出草木灰,将瘟种袋放在坛子底,以草木灰填充,最后盖上盖子。 狐女叹息道:“将这坛子埋入土中,本该祷告社神,化解此物,但如今城隍杀人,又如何处置此物呢?” 被水患煎熬得心力交瘁的人一点就着,怒吼道:“他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捣毁他的庙宇!” “不错,捣毁城隍庙,跟这邪祟拼了!” 正在此时,忽地又听南面传来一声尖叫。 曾繁脸色一变,带着流民赶了过去。 只见火盆的光中,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踩着一只鬼,这鬼的胳膊被一刀斩去。 他们身边,一个母亲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害怕极了,不住地啜泣。 这人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在蓑衣下死死盯着这鬼,“说,你是什么东西?” 那鬼被斩断一只手臂,顿时被刀锋所慑,哭着讨饶道:“我是城隍速报司病鬼,奉城隍老爷的命令,来施病种。我不过是小小鬼物,只是奉命行事,求大人饶命。” 这人毫不留情,将鬼一刀枭首。连声惨叫也没有,这鬼便消散在刀锋下。 曾繁赞道:“好刀。” 他已经认出来这是谁了,藏在斗笠下的县尉大人。 狐女连忙将病鬼手上掉下来的病种袋依照瘟种袋的方法处置好,两个陶土的探子被摆放在火盆中间,所有人都心境胆颤。 但比起对疾病和瘟疫的恐惧,城隍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压迫和恐惧已经让民怨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城隍,分明是邪祟!先招水患,又要传病播瘟!” “邪祟害人!” “推倒城隍庙,跟邪祟拼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弄死鸟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群情激奋、民怨沸腾。 流民一无所有,艰难求存。有着商贾富户愿意救济,能喝到一碗薄粥,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雨棚,因此就好不容易生出一点希望。 但眼下这病鬼和疫鬼的出现,代表着神明的旨意,要剥夺他们的希望, 要把他们打入地狱,要他们死! 人要他们活,神却要他们死,流民岂能甘心。 整个流民聚集的棚区如同被点燃的草场,顷刻间就烧得一片火红。 曾繁义愤填膺,胸中一股郁气喷薄欲出。 听到流民大声疾呼:“推倒城隍庙,打倒邪神!” 曾繁振臂一呼, 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神明有济世慈恩。从古至今从未听说有害人杀人的正神,更没有播撒瘟疫疾病的城隍。” “上天赐予我们的性命,岂能被鬼神轻易夺走。” “这不是城隍,不是正神,是邪祟窃居神位!” “推倒城隍庙,消灭邪神!” 他振臂高呼,流民群集响应。 “推倒城隍庙!” “消灭邪神!” 刘胜沙哑着声音,道:“诸位,此獠窃居神位,作威作福, 绝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 “想要推倒城隍庙,就要有和邪祟决一死战的气势。” 曾繁说道:“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只有贱命一条。比起死在疾病和瘟疫之下,倒不如和这妖魔拼命,也许还能给妻儿老小留下一线生机。” “此行凶险非凡,我不要求你们随我同行。但若是心中还有意气, 还有一点血性在身,就跟我弄死那鸟神!” 曾繁率先朝城隍庙走去, 无数流民跟在他的身后, 不惧夜色,无畏风雨,朝城隍庙赶去。 刘胜微微垂首,把面容隐藏在斗笠之下,与曾繁并肩而行,踩得脚下水花四溅。 身后是沉默又肃杀的流民,是绝望又血性的百姓。 不反抗死路一条,那就斗吧,那就战吧,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为了这可悲的命运。 两个浑身血气的武夫,一個是流民当中的首领,一个是县衙实际的掌权者。 漫长的街道和漆黑的夜晚孕育着他们的意气,呼啸的风声和冰冷的雨声凝结着他们的杀气,偶尔爆发的闪电和震耳的雷声彰显着他们的威严。 他们越走气势越足,越走血气越勇。 身后的流民给予他们力量,复仇和义愤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火焰。 曾繁道:“刘县尉,你现在退还来得及, 我们一旦动了手,就再也没有回寰的余地。” 刘县尉哈哈大笑:“你一个可以明哲保身却要为流民出头的武夫都有这样的意气, 难道我就没有吗?” 曾繁道:“好!那就冲吧!” 城隍庙已经在望,这两个武夫如同虎豹一般冲了过去。 “何人夜闯城隍庙?”庙中的道士听到动静,大声呵斥道:“不怕城隍降罪,取你们狗命吗?” 曾繁狞笑一声:“那鸟神能不能取我性命我不知道,但你这贼厮是性命难逃了!” 他冲上去对着这道士的胖脸就是一拳,这胖道士当场被打倒在地,滚地葫芦一样摔下来。 这道士眼歪嘴斜的爬起来,怒道:“好胆!看招!” 这道士立刻掐起法决,念起真言,要召唤鬼物护身。 但曾繁喉头一滚,“啐——” 一口唾沫就吐在他脸上,“什么邪术,也来糊弄你爷爷!” 曾繁一脚踹在他心口,这胖道士如同破布麻袋一样飞出去,张口开始呕血,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一个耽搁的功夫,刘胜已经先一步上前,一脚踹开城隍庙的大门,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后面黑压压的流民高呼:“跟这邪神拼了!” 曾繁紧跟在刘胜身后,闯进门中。 然后就见眼前一黑,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鬼物站在面前。 或是长着巨大耳朵或是长着巨大眼睛,这是纠察司的文武判官。 或是一身雪白或是一身漆黑,这是速报司的文武判官。 或是矮矮胖胖或是细细长长,这是阴阳司的文武判官。 城隍坐下三司,文武判官汇聚一堂,拦在曾繁和刘胜的面前。 那矮矮胖胖的阴阳司文判吴判官用冰冷的眼神看向刘胜,质问道:“刘县尉,伱与我家大人乃是姻亲,大人有心点拨,赐你荣华富贵,令你兄妹相见,你就是这样回报城隍大人的吗?” 刘胜哈哈大笑:“你家城隍不过是天地间的蠹虫,阴司中的豺狼。我已经把吴宁县贪赃枉法的县令抓入大牢,又怎么会坐视草菅人命的城隍不管?” “县令不过是人间小害,你家城隍才是天下大害。枉顾天律、假传天命、滥用神权,报应就在眼前了!” 一声惊雷乍响,电光照亮了城隍庙。 吴判官一个激灵,看向天空。往日里他最是能言善辩,乃是城隍的幕僚。 但现在在刘胜的喝问之下,却生出几分心虚和恐惧。 他色厉内荏道:“你可知你坏的不仅仅是城隍大人的大计,更是坏了事关苍生的大计。” “不过是一群流民罢了,舍了区区流民为了天下苍生,又有何不可?” 刘胜大怒:“除了苍生自己,谁能表苍生之意?” “流民就不是苍生吗?吴宁县的百姓就不是苍生了吗?” 吴判官冷笑:“在这吴宁县,城隍大人就是天就是君,天要你死,君要你亡,你们就该乖乖候着。” “你同这些毛神说什么理?”曾繁只感觉拳头硬了:“不过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草菅人命小鬼邪祟罢了。” “杀!”曾繁一马当先,朝吴判官扑了过去。 吴判官身边那个细细长长的武判官穿着铁甲,移步上前,拦在了曾繁面前。 曾繁大吼一声,出拳如闪电惊雷,连连击打在武判官身上,将他打得倒飞回去,撞塌了围墙。 “痛快!”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丢出锁链,缠在曾繁的腿上,猛地一拉,就把曾繁拉倒在地。 大耳与大眼的文武判官抽刀向他砍去,被他一个懒驴打滚避开。 黑白无常还要再拉,就听一声尖锐的风声响起。 嗖地一声,一箭点刺了黑无常的脑袋,将他的身体戳破,化作一个纸扎的黑衣人。 浓雾从纸扎人上浮起,然后又扑了回去,捂着脑袋大叫:“痛煞我也!” 这个时候,曾繁已经趁机同白无常角力,把白无常生生扯到面前,一脚踢翻,也变成一个纸扎人。 曾繁舞起手里的两条锁链,把锁链当做鞭子向大眼鬼和大耳鬼抽去。 大眼鬼和大耳鬼一下子被打成两个纸扎人,躺在一边。 曾繁呸了一声,道:“什么纸扎人?晦气!” 不过几个照面的功夫,三司的文武判官尽数失败。 唯一幸免的吴判官无动于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落败的并不是他们。 无数流民跟着刘胜和曾繁闯进城隍庙,就要动手把城隍庙推倒,把城隍的神像砸烂。 但城隍庙中的灯火忽然大亮。 灯火一亮,却反而显得四周的黑夜变得更加幽深。 啪啪啪。 吴判官鼓起了掌,“你们这些刁民,擅长城隍的神府,虽然玷污了此地,但能叫你们见识见识神府的玄妙,也是你们十世修来的福气。” 雨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而是他们已经从阳间走入了城隍的府邸,走入了建立在城隍庙之上的,真正的神府。 这是阴阳交界的地方,既不是阴间,也不是阳间。 这里是阴间的入口,是阳世的出口。城隍引渡阴魂,就是从此处将阴魂引渡到地府当中。 难以计数的流民到了这里,就见到了城隍麾下三司摆下的兵马,那些难以计数的鬼怪。 被曾繁打倒在地的几个文武判官舍弃了纸扎人的躯壳,显露出高大的神体。 在阳间当然是凡人比鬼物更凶猛,但到了这里,就是他们的主场,鬼物更能发挥出力量。 吴判官从纸扎人的躯壳当中走出来,双手拢在袖中,身形变得高大起来,俯视着刘胜和曾繁,道:“刁民!” “你们束手就擒吧,免得遭受更多的痛苦。” 吴判官仿佛施以天大的恩德,等待着刘胜和曾繁的回应。 回应吴判官的是一只飞箭和一口唾沫。 吴判官伸手截住飞箭,却被唾沫污染的衣袍。他脸色涨得通红,大怒道:“你们这些刁民,真是该死。给我上!” 三司麾下的鬼兵冲了出来,朝流民杀了过去。 曾繁挡在阵前,挥舞着手中的锁链,将一个个冲来的鬼兵打得爆开。 刘胜连射六箭,却无一能中,就明白了眼前的几个判官已经不是飞箭就能解决的了。 他猛地抽出刀,同曾繁站在一起,在最前面挡住鬼兵的冲击。 三司当中的鬼兵奇形怪状,可怖可畏,让人心中发寒。 流民连连后退,被刘胜喝止道:“不要退!不要怕!” “你们是人,他们是鬼。若是丢了胆气,他们就会变得更强。若是胆气十足,他们又有何惧?” 曾繁大吼一声,周身看不见的煞气将鬼兵逼开,他挥舞着锁链,凡是靠近的鬼兵都被他打成飞灰。 “区区小鬼,实在不痛快!” 所谓将是兵之胆,兵是将之威。 虽然刘胜和曾繁不是他们的领将,流民也不是他们的士卒,但在如今外力的压迫下,借着曾繁和刘胜的勇武和胆气,他们凝聚在了一处。 本就心怀死志,准备鱼死网破,如今被血勇激发,立刻就生出了兵气。 这正是斑寅将军多番算计,意图挑唆流民、聚敛成军,梦寐以求的兵气。 兵气,人之势也。 流民的胆魄和气数凝聚在一处,化作一头瘦弱的病虎。 这病虎形销骨立,只有一双眼睛,散发着困兽犹斗的慑人光芒。 这气数人眼看不见,但鬼神却能看得见。 兵气加身,只要气势不绝,就能压制牛鬼蛇神,令灵异难显,神通难行。 吴判官大惊失色:“这是兵气!大事不好!” 刘胜和曾繁如同猛虎的爪牙,猛地扑了出来,带领着流民冲向了鬼军。 兵气先行扑来,虎威赫赫,反而令鬼兵胆气皆失,连连退避。 三司六判乃是督军、领将,立刻鸣金聚旗,指挥起鬼兵布阵拦截。 刘胜只感觉到看到一只凶猛的鬼神凝聚出来,他举起长刀,领军向前,狠狠杀了过去。 他和流民顶上的病虎兵气咆哮一声,对着这尚未凝聚的鬼神撕咬了起来。 刘胜和曾繁杀进鬼兵之中,直扑鬼神心脏,就是六判所在的中军。 不管有多少鬼兵在前,都被病虎一爪扫开,根本拦不住。 六位判官大惊失色,刘胜和曾繁已经杀到面前。 曾繁甩出锁链,将细细长长的武判官锁住,拉到近前。 武判官本变得极为高大,但锁链卷住他的腿,一拉之下,仿佛山倾一般。 “不!” 武判官大叫一声,已经看到曾繁骇人的面孔。 曾繁拳拳到肉,打在他的脑袋上,猛虎兵气落在他身上,让他如有神助,一拳打烂了武判官的脑袋。 武判官哀嚎一声,化作黑烟消逝。 杀死了这样庞大的鬼神,病虎气势高涨,越发凶猛。 剩下的五位判官无法阻挡,不得不弃军而逃。 将领一逃,鬼兵立刻溃不成军。病虎咆哮一声,这些鬼兵便四散逃离了。 流民又惊又喜,那样强大的鬼怪邪神,竟然外强中干,如此不堪一击? “废物!”城隍震怒无比。 他一脚把身前的吴判官踹开,道:“你出的好主意,竟把这杀星引进来,还要本官亲自出手收拾!” 城隍自府邸中站出来,化作一尊巨大的神灵法相,身着绿色官服,容貌威严,仿佛天神一般,俯视着病虎和流民。 这兵气虽强,却压不住城隍。 流民心中对他就有畏惧,见这样的天神形象压来,病虎立刻哀嚎一声,不断后退。 “大胆!对抗天命,反抗神明,罪不可赦!” 刘胜大怒:“你何德何能代表天命,不过是邪祟窃居神位,安感大放厥词!” 那病虎退了又退,却忽然停住,眼中生出摄人心魄的凶光来。 “他是邪祟!” “害人性命!是邪祟!” “邪祟!邪祟!” 流民声嘶力竭的高呼起来,恐惧化为力量,拼尽最后一滴血的力量! 病虎的力量高涨起来,刘胜举起长刀,“杀!” “杀!” 病虎朝城隍扑了过去,张牙舞爪,凶猛异常。 但城隍巍然不惧,轻蔑道:“本官乃是朝廷封敕的正神,守卫吴宁数百年,岂会受制于你这小小病虎?” 但刘胜一刀劈来,寒光笼罩,只见得一片刺眼的刀光照亮虚空,仿佛明月一般。 病虎扑在城隍身上,将他按倒在地,一刀枭首! 那高大的神相轰然倒塌,城隍的头颅惨叫一声:“不可能!不可能!” 神灵法相化作飞灰,整个阴阳夹界动荡起来,轰然破碎。 大雨倾盆,灌在城隍庙当中。 刘胜、曾繁和流民回到阳间,换了一副景象,这些流民顿时欢呼雀跃。 “我们胜了!” “胜了!” “推倒神像,捣毁庙宇!” 流民蜂拥而动,将城隍庙当中的神像一个个砸烂,将围墙推倒,门窗砸烂。 刘胜冷漠地走到城隍神的神像前,几个流民正在奋力推着这神像,神像却纹丝不动。 见到刘胜,那神像露出城隍神的面孔:“饶命……” 但凄厉的刀光亮起,城隍神的面孔断成两截。 轰隆一声,神像倒塌在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下之困,何人来解?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火,猛烈的大火从城隍庙当中烧了起来。 推倒的香炉、莲灯点燃了帷幔、绸布,顷刻间大火烧了起来,将城隍庙的正殿吞入其中。 火势越演越烈,将三司殿同样卷入其中。 大雨倾盆,但火焰却好似不受雨水影响,冲天而起, 浓烟滚滚。 流民站在城隍庙外,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那面黄肌瘦、保受风霜的一张张脸被映得通红。 连日来受风雨侵蚀、饥寒交迫带来的绝望和灰暗也被这赤红的火光驱散,他们欢饮鼓舞,他们心神振奋。 雨还在下,曾繁叫道:“快走,莫要再淋雨了。那个抢了功德箱,抢了赃款的,刘大人还在, 还不把钱款上缴!” 刘胜的斗笠早就掉了,与流民共斗鬼兵,也算同生共死。 他笑了一声,道:“不必给我,给你们曾头吧,由他代你们使用,置办些有用的,就算是县中的拨款了。” 曾繁大笑道:“刘大人阔气!走!” 流民退往棚区,火焰在他们身后熊熊燃烧,照亮了半边天。 曾繁慢走一步, 落在流民身后,侧身同刘胜道:“刘大人, 你先是绑了县令,以下犯上,又推倒了城隍庙,破坏正神祭祀, 日后可如何是好。” 刘胜笑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带流民威逼县衙, 焚烧城隍庙,这等重罪,若是朝廷追究,可是死罪。” 曾繁哈哈大笑:“好哇,你怎么这样不老实,我先问的伱,你倒来探我口风了。” “我不告诉你。”曾繁摇头晃脑,跟着流民一起去了。 只有刘胜看着城隍庙,忧心忡忡,眉宇间尽是挂念。 他想着城隍庙当中的良姬,鬼域破碎之前就没有见到良姬,后来推倒了城隍神像,火烧城隍庙也没有见到良姬。 他深深记挂着良姬的安危,但良姬一直不曾现身,就让他心中忧虑。 他急匆匆朝县衙而去,准备问一问赤夏,问一问狐仙。 等他到了县衙,进了房中, 还没有呼唤赤夏的姓名, 就嗅到了一股恬淡的荷香在身后传来。 一双冰凉的手盖在他的眼睛上,“猜猜我是谁?” 这样的景象,仿佛时光倒转,回到那个盛夏,回到了那些难忘的时光。 刘胜在庭前树荫里读书,就有一个小小软软的手从身后捂在他的眼睛上,“猜猜我是谁?” 那個声音软软的,却故作粗犷,学了乳娘的声音说话。 刘胜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想起来了。 “疯丫头,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刘胜说着,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绪。 两行热泪从刘胜的眼眶中流下来,从那双冰凉的手中落下来。 那个时候丫头气得捶打他的后背,道:“我才不是疯丫头。” 但现在,丫头只是贴在他身上,冰冷的眼泪落在他的后背上,比风雨更冷,比霜雪更寒。 刘胜转过身看她,就看见她泣不成声。 好似有千种委屈,好似有万众埋怨。 但是千言万语,她只说了一句:“哥,我好想你。” 刘胜把她抱在怀里,说道:“都是哥哥不好,没有早点来找你。” 良姬呜咽着,声音颤抖着,渐渐哭得声嘶力竭。 多少个想死又不敢死的日夜,多少年的苦闷和绝望,都随着眼泪决堤,都随着重逢纾解。 刘胜这样的铁男子,一时间也热泪满盈。 没有打扰这一对兄妹的团聚,赤夏静默地隐藏在黑暗里。 另一边,流民归来棚区,就如同新鲜的力量和血液重新注入这个衰弱的躯壳,整个棚区都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狐女拉着曾繁的手仔细打量着,问道:“可曾受伤?” 曾繁笑了起来:“我怎么会受伤。” 狐女白了他一眼,两个人在角落里小声交流,贴着对方的耳朵说话,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曾繁有些心猿意马,目光直直地看着狐女,顺着她的脸上的伤疤往轮廓分明的下颌落去,顺着下颌往纤细的脖颈落去,顺着脖颈落在她挺立的胸脯上。 狐女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只是担心道:“过几日朝廷若有人下来,你就要随我离开,万万不能久留……你往哪看呢?” 狐女伸手摸到他胯下,狠狠捏了一下。 曾繁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缩成一团,一时间什么心思都飞走了。 他嘴里嘀咕着:老夫老妻还害臊,脸上却堆起了笑意:“夫人刚才说什么?” 狐女道:“我说朝廷来人之前,你要跟我离开。” 曾繁道:“夫人是女诸葛,都听夫人的。” 狐女哼了一声,伸出手,道:“给我吧。” 曾繁从怀里摸出来一块形如乙字的骨头,约有一寸长,递给了狐女。 曾繁道:“多亏了狐仙大人早有预料,将此骨赠我,凝聚虎威,与流民同声共气,点化了猛虎兵气,不然此行吉凶难料。” 狐女接过威骨,小心用布包好,放在一个玉匣中,道:“虎之威骨,若有位格,便可凝聚虎威,若没有位格,就会为人所恶。狐会大人是算定你能聚敛流民,才将此物赠你凝聚威风。” “不过此物竟然还能点化兵气,倒是一件异宝。”狐女感叹道:“阿繁,我们是遇上贵人了。” 曾繁不无得意,道:“那夜狐仙大人问我们是想陪他看戏,还是要登台唱戏,我就选了登台唱戏,此为先见之明。” 狐女笑了起来,道:“就是你能。等这边事情了了,你就随我去狐狸坡避难吧。” 曾繁看着天,道:“希望老天爷发发慈悲,早点停雨吧。” 雨没有停,但城隍庙的火渐渐熄灭了。 三司阴鬼神像早就被推倒,随着神域破碎,那些城隍豢养的鬼物都被卷入阴司之中。 离着城隍庙不过几步之遥的屋顶上,撑着伞的红衣狐仙看着那化为灰烬的残垣断壁,勾起嘴角,露出冷漠轻蔑的弧度。 白衣鬼神白秋,黄衣鬼神黄长夏,二人站在宫梦弼身后,看着火气缭绕,烟气刺鼻的城隍庙,称赞道:“主上谋算无双,将恶神果然授首。” “恶有恶报,不独是凡人受制,鬼神也在其中。”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杀了此獠能解吴宁县之困,那天下之困,又何以解得呢?” 黄长夏道:“天下之困,要天下人来解。” 宫梦弼欣慰地笑了起来:“你能说这话,是道心开化,神性萌发了。” 黄长夏微微低头,没有应答。 宫梦弼道:“走吧,还要得把我的东西取回来。” 三人在屋顶消失,雨伞挡住了蒙蒙水气,也挡住了活人的目光。 堂而皇之走入县衙之中,赤夏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宫梦弼问道:“他们兄妹相见,可叙完话了?” 赤夏笑道:“哭了一通,如今已经歇了。” 宫梦弼就敲了敲门,屋内的人影忽地戒备。 刘胜小心打开门来看,却只见一把雨伞撞入眼帘,红衣狐仙含笑问道:“久别重逢,今昔如何?” 刘胜大喜,连忙请宫梦弼进来,感谢道:“多谢狐仙指点,才能除此恶神,救回良姬。” 良姬也大喜过望,甚至躬身拜倒:“狐仙,鬼女深陷幽禁十余载,多谢狐仙搭救,我实在无以为报……” 宫梦弼连忙把她扶起来,道:“良姬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若非蒙你相助,只怕我也没有法子让此獠引火自焚。” 宫梦弼躬身道:“要拜谢,当是我拜良姬姑娘才是。” 良姬哪里敢受,连忙把他扶住,道:“那只当我们彼此成全,不要折煞我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见刘胜似乎疑惑,道:“看来你们还来不及交待,不过你这妹子,可真是冰雪聪明、女中豪杰。” 宫梦弼将话头带过,言语间是对良姬的赞赏与推崇。 这让良姬心中既是欢喜,但又黯然失落。 宫梦弼目光微闪,道:“日子还长,你们可以慢慢聊。不过我现在来是要取回我的东西。” 刘胜连忙将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巧的玉匣,恭恭敬敬递给宫梦弼,道:“多亏狐仙借我此宝,才能让我大仇得报。” 宫梦弼打开玉匣看了一眼,见玉匣中玉仙神女的回信还在,就笑一笑将玉匣拢入袖中。 流民与鬼兵乱战之时,宫梦弼一直在旁观。 流民凝聚的兵气是他送了虎之威骨给曾繁,由曾繁点化凝聚而成。 但斩杀城隍那一刀,靠得就是玉仙神女的回信和玉印了。 否则以城隍之位格,又身在神域当中,如何会被一只病虎压倒,又如何会被凡人一刀斩杀。 那最后惊人的刀光正是宫梦弼暗中操纵,将神女回信的神异加持在刘胜的刀中。 城隍连危险都没有察觉,挡都不曾挡,就被刘胜一刀斩破神体,撕裂了神域。 宫梦弼夸奖道:“刘县尉武艺高强,胸怀天下,义气干云,若没有你,哪能这样轻易斩杀恶神。” 狐仙夸赞,刘胜有些受宠若惊。 他不是蠢人,明白自己只是这一场大局当中的一环,而狐仙不知布置了多少连环,才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狐仙夸奖,让刘胜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气来。 刘胜叹息道:“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何城隍要做出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情。” 宫梦弼想了想,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官运已经尽了,也勉强算是我道中人。城隍杀人,乃是招兵买马,意图建立鬼军,所图甚大。” “他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操纵风云,此事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灯火飘摇着,在刘胜脸上投下变幻的影子,他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此事既然还没有结束,那就没有到休息的时候。狐仙,但有所需只管吩咐,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宫梦弼不由得动容,他看了一眼刘胜,忽地笑了起来:“你是人间真豪杰,比我这狐狸要更有雄心一些。” 宫梦弼理一理思绪,道:“你愿意赴汤蹈火,我却不愿意让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因此我有几句话说给你听。” 刘胜肃容道:“洗耳恭听。” 宫梦弼道:“你如今官运已尽,若是朝廷来人,必要拿你问罪,所以你需早做准备,不要陷自己于不利。” “你一身武艺,虽不通道法,但仙缘颇深,也是我辈中人。若是你愿意,我可托人介绍你去大雷山清虚观修行。” 刘胜摸了摸桌上的官服,道:“我当官也没有当出什么名头,如今破了规矩,反而才做成好事。我算是看明白这大乾的吏治了,连神鬼都已经腐朽。” “不当官虽不能治百姓,却能治鬼神。劳烦狐仙了!” 宫梦弼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良姬,道:“还有良姬姑娘,城隍庙脱身之后,是打算去地府,还是想留在人间?” 刘胜也看向良姬,希望能看到她的心意。 去往地府,那就不用在人间受苦,可以从此安息。但留在人间,虽然经受苦难,也有更多的风景可以看。 良姬看了一眼宫梦弼,又看了一眼刘胜,道:“我还没有想好。” 宫梦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却也不急于一时。不过你修炼了冷香丸之法,可以继续修持,这门法术虽然与大道没有什么进益,但却能保证你的鬼身清灵,不受异气影响,不管是以后去地府还是长留人世间,都很有用处。” 良姬笑了起来,道:“那修炼这冷香丸之法,是不是还能与狐仙通神?” 宫梦弼垂眸道:“你是我的朋友,朋友相请,如何能够不应?” 良姬嘴角含笑,眼神失落,但心中又有着一丝释然,笑道:“等我和哥哥离开吴宁县,若是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情,恐怕还要请您救命呢。” 宫梦弼失笑:“哪有那么多危险的事情,不过若真是遇到危险,千里万里,我必来相助。” 良姬笑了一声。 宫梦弼道:“你们兄妹重逢,想必还有很多要说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了。” 刘胜和良姬把宫梦弼送到门外,看着他撑起了伞,随后消失在水气之中。 刘胜看了一眼良姬,心头叹了一口气,但脸上却露出笑来:“还不速速与我说来,我家妹子是怎么冰雪聪明,女中豪杰的!” 良姬一下子羞红了脸,道:“不许说了!” 兄妹俩的声音在传出门来,但又雨幕当中沉没了。 宫梦弼踩着水去了无还峰,施婆婆脚下趴着五只狐狸,睡得香甜。 施婆婆坐在石凳上,看着出云洞外的雨色化为烟云,听着雨水敲打着岩石,觉得安宁极了。 宫梦弼破开雨帘走进来,施婆婆左手指了指五个熟睡的狐狸,右手竖起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地动作。 宫梦弼弯了弯眼睛,坐在施婆婆身边,也看向那水色入云峰。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其声其景,波澜壮阔,但在出云洞这小小的门前,又都只化作一副静谧的泼墨山水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坐在施婆婆身边,陪她看了半夜的雨色。 天地的波澜壮阔、世间的悲欢离合都无法突破这一闪小小的石门,一门之隔,分别了世间世外,也分别了心内心外。 这样的静谧令宫梦弼感到无比的安宁,那雨幕激荡,化为云烟,雨声磅礴,都作空相。 宫梦弼便忽然对七修引经注有了更多的理解,也对寄情天地、存神自然有了更多的感悟。 天明之后,五只狐狸相继醒来。 施婆婆作出噤声的姿态,让他们都出去。 不过宫梦弼已经清醒过来了,道:“本来是要同婆婆分享喜悦,却反而让婆婆劳神了。” 施婆婆笑道:“能从你身上看出来他修行的影子,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一夜存神,让宫梦弼的气息更加清灵通透,法力更加圆融,也算是收获颇丰。 施婆婆问道:“你说是喜事,想必是县里的事情已经见了分晓,令你得偿所愿了?” 宫梦弼道就把事情经过一一道来,说:“城隍恶神已经伏诛,神像被推倒,庙宇被焚毁,也算是恶有恶报。” 施婆婆也笑:“天理昭彰。更难得的是你,虽然狐身力小,法力微薄,但隐于幕后,就将这恶神斩落,还没有脏了自己的手。” 宫梦弼道:“我不是不愿意脏了自己手,而是他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若是我把自己卷进去,恐后患无穷。但如今嘛,乃是他自讨苦吃,跟我们这些本事低微的狐狸可没有干系。” 施婆婆满意点头,“识得利害,懂得进退,前途不可限量。” “就是不知道这雨何时才能停,若是雨一直不停,就算是没有城隍,只怕也要死去许多人。”宫梦弼看着天上的云,叹了一口气。 施婆婆想了想,重新卜了一卦。 卦象显现出来,就让施婆婆感到惊讶,“我看到了转机,好似从天上来。” “从天上来?”宫梦弼望向更高的天上,云层之上、天穹之顶,“是从那里来的吗?” 宫梦弼对施婆婆的卜卦是十分信任的,尤其是现在,施婆婆几乎是每卦必中。 “如果是真的有转机,那就真再好不过了。” 施婆婆笑了笑,“安心等着吧,我们能做的都做了,狐狸都为这天下耗尽心血。这天穹之顶的神仙们,难道还能无动于衷吗?” 宫梦弼觉得施婆婆说的在理。 施婆婆一夜未眠,先是在欣赏雨色,等到宫梦弼静思存神之后,婆婆又在看护着他。 宫梦弼不忍心继续打扰,就先告辞了。 施婆婆送他离开,看着宫梦弼的背影,准备给他也算上一卦。 她如今能做的事情不多了,能留的时间也不多了,但出于对后辈的挂念,却也忍不住看一看他未来前程。 宫梦弼并不知道施婆婆在给自己算卦,他先回了受月楼,看一看自己那位受了重伤却死要面子的结义兄长和魂魄受损的湘君姐姐。 康胖子已经醒了,几个狐囚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为他端茶倒水,都让他享受了一把大老爷的待遇。 见到宫梦弼回来,康胖子挣扎着想要起来,被几个软玉温香的小狐狸按在地上,就不好再动了。 宫梦弼如何不知道他那逞能的脾性,因此送过来的几个狐囚都是软玉文香、千娇百媚、心思玲珑的女狐。 虽然是狐囚,但只是走入歧路,迷惑生人,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害。 这几個心思灵活的母狐狸把康胖子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克得死死的,要不然按照他的性子,哪这么容易乖乖躺着。 宫梦弼笑道:“兄长好好躺着养伤就是,我就是回来看一看你们。” 康胖子苦笑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几个妞,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 宫梦弼哈哈大笑,“兄长是正人君子,不然我怎么放心把这几个美娇娘送来照顾伱。” 嘴上这么说,其实宫梦弼早就有吩咐。 让这几个狐囚尽心尽力照顾康胖子,但若是起了歪心思以色引诱,就要重重处罚。 若是不把丑话说在前头,就康胖子这么大块好肉,这几个靠吸人精气修行的狐狸,很难会不动心。 更何况康胖子是宫梦弼的义兄,若是能够傍上,就更有可能在宫梦弼面前说说好话。 但如今嘛,虽然把康胖子治得死死的,但还没有越界。 康胖子醒了之后,身体就一直在好转,可湘君却没有这么走运,到现在也不曾醒转。 不过宫梦弼看过之后,就知道月华是有用的,多休养一阵子也能恢复过来。 看见他们两个都平安无事,宫梦弼又去了狐狸坡。 狐狸坡离吴宁县更近些,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也好及时处置。 到了正午的时候。 宫梦弼本来在看天上的云,却忽然感受到了云层当中的水气变化。 云层当中水气滚滚,被遮掩了许久的黑龙从水气显露出来。 这黑龙将死未死,双目紧闭,无尽的水气从他的身上倾泻出来,化作天上滚滚烟云。 这时候,两条飞龙从天上落下来,落在云层当中,落在黑龙之上。 这两条飞龙身后拉着一辆彩车,彩车稳稳当当的停在黑龙之上,车门打开,从中走出数十个身穿深青色衣服的神官。 其中十数人手持青色的小旗,他们将小旗祭起,便有无形的风吹来。 浩浩荡荡长风自东南而来,大风呼啸着,吹的宫梦弼衣衫猎猎作响,发丝在风中狂舞。 这风将散布在江南一地的水气通通吹过来,云层越积越厚,如同天上的峰峦。 风云滚动,电闪雷鸣。 又有十数人手持白色小旗,小旗一舞,云层当中的雷电便聚敛起来,往北方劈去。 这雷电不知道跨越了多少距离,更不知道落在何处。 紧跟着又有十数人手持黑色小旗,小旗卷动,水气便被调动起来,与那水气之龙融为一体。 那黑龙得了这数十个神官相助,身上的创口也被水气重新弥合,立刻就张牙舞爪,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些神官落在车上,两条飞龙长鸣一声,声震百里,拉着彩车往北而去。 那青色的小旗,白色小旗,黑色的小旗在云层当中跳动着,牵引着东南的风,牵引着云层中的雷,牵引着天上的水气,一路往北而去。 那两条飞龙和彩车就像是龙珠一样,那横贯天地的水气之龙追逐着龙珠,围绕着龙珠上下翻腾。 惊雷开道,长风送行。 那巨大的无法想象的黑龙向着北方不断前进、前进,从奄奄一息到重新焕发力量,再次奋起余勇,不顾一切的向北而行。 只是这一次不单单是一条水气之龙,更有数十位神明相伴左右、保驾护航。 宫梦弼仅仅是远远观望,都觉得心潮澎湃。他的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那水气之龙,目送着他北上而去。 “这一次,当一切顺利了。” 滚滚阴云流动着,仿佛水银流过天空。 吴宁县的上空先是变得极黑,但这阴云流淌过去,就立刻雨收风住,露出美丽的晴光。 雨后的天空一片深青,极深极远。 耀眼的阳光让宫梦弼眼中凝聚出泪水,他将眼睛垂下,露出笑容。 何止是他露出笑容,整个吴宁县,整个江南,不论是受灾的还是没有受灾的百姓,此刻都欢呼雀跃,感谢着老天保佑。 但也许只有吴宁县略有不一样。 其他的地方是老天保佑,神明保佑,因此驱散了阴云水患。 而在吴宁县,是做实了城隍乃是恶神。 恶神招致水患,如今恶神一死,水患自然平息。 风消雨住,阳光重回大地,流民的生机便就此旺盛起来。 宫梦弼看到城外的河中有影影绰绰的异气,其中有一条红色的大鲤鱼摆着尾巴,引导着四面八方的积水汇聚在河中。 这一条红鲤鱼顺着河道一直向下游去,也带着满溢的河水一路东行。 宫梦弼略微感到讶异,但细细想来就知道是水中的神明在指挥泄洪。 上有天神引长风领着水气之龙北行,下有水神驱积水泄洪开道。 虽然这一场水患必然损失惨重,但天下的火种却没有灭绝。 宫梦弼虽然不是神明,但身为狐仙,也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此刻就觉得心中十分宽慰。 不过水患虽然不会变得更严重,但水患带来的影响却远未消弥。 良田被淹没,今年的收成一定不会好。 那些死在水患当中的人更是难以计数,即便是没有死在水患当中,饱受风雨带来的失温和饥饿也会导致疾病。 城隍想要释放瘟种和病种,正是因为水患和疫病往往难以分开。 即便是斩杀了疫鬼和病鬼,也并不代表着瘟疫和疾病就此消失。 如果不妥善处理,及时治疗,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此外,洪水扰乱地气,还会使恶气不散,种种毒物都会滋生,怨鬼阴魔也要阴魂不散。 江南是大乾的粮仓,如今粮仓不稳,很难说对整个朝廷和天下又有什么影响。 不过天下大势是宫梦弼目前无法处理的事情,宫梦弼目前能做的,就是在太清观和华光寺的道僧回来之前,尽量稳住吴宁县的局势。 该是人做的事情,当然还是让人来做,人做不了的事情,宫梦弼就可以代劳。 天晴之后,狐狸坡大大小小的狐狸都钻了出来,找了干净的石板、墙头、屋顶舒展开来,晾晒着身上的皮毛。 下了这么些天的雨,狐狸都觉得皮毛变得沉重许多。 除了狐狸之外,也有一些人夹杂在其中。 来投奔的狐魅有些也携带着几个凡人亲友,数量不多,但在这大大小小的狐狸当中,反而像是异类。 其中就有一个年迈的老太,身形佝偻,皱纹深邃,看着那些晒太阳的狐狸,眼中带着悲伤。 康文认得这个老太太,这是马神婆,当時她和小齐公子找到的第一个狐魅就是她家的。 但如今来看,马神婆身上的狐狸味道越来越重,人味儿越来越少。 這不是狐仙附体,而是借尸还魂。 康文同她有过不愉快的经历,虽然她当时态度高高在上,但撇開这个不谈,马神婆家的老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她有心打听,就怕自己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到时候争吵起来难免难看,好在有康玉奴在。 当时康文及时报信,把赵玉娘和那个黑炭头安排得妥妥帖帖,康玉奴就跟着她来狐狸坡避难。 康文不好打听,康玉奴就没有这个顾忌。 打听出来事情的始末之后,康文也唏嘘不已。 老狐虽然是妖魅,但却记挂旧恩情,有一颗人心。那两个儿子虽然人面,却是抛弃母亲和恩主,是兽心兽行。 康文把这事儿从宫梦弼说了,宫梦弼沉吟一声,把老太招来。 这老狐虽然嘴上十分固执,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但真到了宫梦弼面前,却立刻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宫梦弼也不难为她,问起她的姓名。 老狐长叹一声,“原来的姓名已经忘记了,就叫我马神婆吧。” 宫梦弼有些动容,沉思一瞬,道:“你既然要以马神婆的身份活下去,那我现在有一个差事要交给你,你做不做?” 老狐犹豫一下,答应道:“请狐会大人吩咐。” 宫梦弼道:“还是做你的老本行,只不过要换个说法。” “等水退了,我要你以泰山娘娘的名义传道,也不需说些别的,就把泰山娘娘的名号传一传。只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水患当中死伤无算,到处都有亡魂。” “我要派小狐去接引亡魂,引渡蒿里,需要你告诉百姓,狐为泰山娘娘的使者,夜里看见,乃是代娘娘施恩,引渡亡魂,不要惧怕,不要伤害。” 老狐见不是什么不法的勾当,反而是行正道正事,又是宣扬娘娘的宝号,就答应得更加轻松。 宫梦弼以玉片为她刻一枚法印,印了狐会的符箓,招她做了狐司使者。 以前的使者是小齐在做,但小齐是人身,如今又要修行,不太好作为狐狸使者。 換成马神婆这老狐,就合适多了。 城隍死后,吴宁县就缺少了引渡亡魂的神明。 但若是放任亡魂不管,很有可能借着水患残留的恶气就生出乱子来。便是没有生出乱子,亡魂逗留人间,渐渐消散,就会变成游魂,更是罪孽。 在新城隍上任之前,僧道没有回来之前,引渡亡魂的事情,宫梦弼是当仁不让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设醮修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正值六月,暑气炎炎。 阴云北上,再没有归来。 宫梦弼抬头看天,看不见那垂死的黑龙,心中就觉得舒畅极了。 地上的洪水也渐渐消退,时常能看到在水中赶潮的妖仙妖神,甚至连罔象都在其中。 宫梦弼看到的时候还很诧异,还是罔象同他打了个招呼,道:“娥女和钱塘君发令,令水中精怪仙神退洪。” “我负责龙盘山附近,把洪水赶入婺江,再由龙神赶入钱塘,再由钱塘君驱洪入海。” 宫梦弼这才知道其中原委。 罔象同他说了几句话,就又急匆匆地忙碌去了。 驱洪赶潮并非易事,水中除了神仙,也有妖魔,碰到不好说话的,就得打过一场。 不过此事乃是天令,应该不会有不开眼的妖魔敢阻拦。 洪水渐渐消退,日头蒸晒着烂泥腐土,渐渐生出许多恶气。 山中有草木化解,还好一些,到了乡社县城,就总能嗅到空气中的腐气和腥气。 恶气蒸腾,水源污染。 宫梦弼连夜警示刘胜,让他邀请大夫,商量水灾后防疫的要务。 宫梦弼自己则先在狐狸坡焚香驱散恶气。 焚香是宫梦弼的拿手好戏,在加上望气术加持,便能驱使着香气去攻伐恶气,将其驱散。 大盘山中还好,不是洪水淤积之地,狐狸坡也还好,毕竟地势较高。 所以以香草熏之,就可以避免恶气生发,不让其中的狐狸染上恶疾。 如今狐狸坡的狐狸很多,若是发了瘟就不好处理了。 把整个狐子院都熏了一遍,宫梦弼又传授了康文如何以草药烧熏驱除恶气毒虫的方法。 “如今天晴了,你可将此法传授下去,若是有狐狸请辞,让其自行准备,预防恶气疫病。” 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狐狸是不会在狐狸坡久留的,他们在人间有这样那样的纠葛,如今要去接续前缘。 也有的想回去打理自己的洞府,毕竟狐狸坡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家。 如今洪水才刚刚退去,民生凋敝、恶气充盈,其实不是下山的好时机。 有些狐狸愿意等,有些狐狸不愿意等,宫梦弼都随他们去。 只有马神婆,早已先行下山,为宫梦弼的筹划布局。 不过马神婆这样急匆匆下山,也未尝没有想找到那两个狼心贼子的意思。 马神婆进了县城,躯壳老迈,走一步就要喘一喘。但狐狸法力在身,也勉勉强强能克服。 但越是这样,马神婆越是恨毒了那两个崽子。 “不要让我找到你们,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马神婆进了县城,就混进了流民之中。流民数量太多,不可能人人都认得。 她安安心心继续做自己的神婆,为流民问诊——巫医不分家,神婆本就要通一定的医术,为死去的流民安排后事。 水患之后死人,要尽快下葬,又是夏日,一旦久放,很容易腐烂,引起疫病。 死生之大事,别人劝诫不来,但神婆说话却好使。 另一边由刘胜组织,先是安排舍空邸第,隔离病人,由大夫施药治疗。 又与曾繁接洽,安排流民洒扫清理,以莽草、嘉草烧熏防鼓驱虫、防治疫病。 刘胜这边管理及时,又有曾繁和马神婆配合,并没有闹出大疫的乱子。 马神婆时常念诵着泰山娘娘的名号,在流民当中宣扬泰山娘娘的美名,很快泰山娘娘的神牌也渐渐多起来。 泰山娘娘虽不言不语,但灵应非凡。 凡有祭祀,虽不显灵,但灵应加身,往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马神婆又按照宫梦弼的指点,说狐为泰山娘娘使者,受泰山娘娘管辖。 马神婆只以为宫梦弼是为了招魂之事铺路,殊不知宫梦弼想得更久远一些。 泰山娘娘掌管天下群狐不是一句假话,一旦泰山娘娘的神牌多起来,那些生活在人群中的狐狸,也要掂量掂量如何行事。若是狐魔害人,可在泰山娘娘神牌前告状。 刘胜将防疫、赈济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然后在朝廷来人之前的那个晚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早就遣散了老仆,收拾了家中细软,跟着良姬到了狐狸坡避难。 而狐女和曾繁打的是同一个主意,两个人在狐狸坡撞见的时候,都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 刘胜指着曾繁道:“好哇,难怪我问你要怎么避难你不说,原来是在狐仙这里。” 曾繁打量着刘胜,连连摇头:“我还以为你这正人君子要以身践法,等着砍头呢。” 刘胜笑了起来:“我可不敢死,舍妹还需照料,我这有用之身可不能这样送了。” 曾繁嘿嘿一笑:“一样,我是家有娇妻,舍不得。” 刘胜笑了一声:“曾兄是个性情中人,就是不知道我们离开吴宁县之后,县里的百姓如何了。” 想起那些可怜的流民,曾繁也不由得叹气。 如今这世道,可悲就可悲在,无人可信。以前只是苛政,后来县令贪赃枉法,将朝廷威信败空,朝廷就不能信了,现如今,连神明也不可信了。 就好像这天地突然混沌了一样,许多东西都与以往不同,谁知道从朝廷里下来的官又是什么官呢? 若还是和县令一样,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只怕这些灾民的处境仍旧得不到改善。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朝廷里出来的官是个做实事的。 下来之后因为找不到刘胜,当然就没有办法追究。只好先斩了县令,以儆效尤,安定民心。 然后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加大赈济的力度,又从府城调来更多的大夫和药物,治疗时疾、防止疫病。 刘胜还以为是朝廷威信不失,但是等狐狸之间沟通了消息,才知道负责赈灾的是吴王。 吴王广修仁政,德泽四方,不仅仅是救济吴宁县,江南一地都是他在管赈济之事。 所以在灾民之中,几乎到了万家生佛的地步。 人人都在宣扬吴王的仁德之政,宣扬吴王的英明神武,即便是吴宁县这个小地方,也充满了吴王斗贪官、降污吏,废寝忘食、焚膏继晷处理灾情,爱民如子日日担忧的传说。 或是说书人说得有声有色,或是官方出马,多次提及。 刘胜和曾繁打听了这些事情,面面相觑,就听刘胜道:“吴王有这样的仁爱之心,那吴宁县就太平了。” 曾繁却冷笑一声:“朝廷失德,吴王有德,我怎么就觉得他所图甚大呢?” 刘胜沉默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不愿去想,怕是会更觉得心寒。 在吴宁县还好一些,毕竟是刘胜冒着杀头的风险扒了县令的官服,也是刘胜和曾繁不惧危险,斩杀了恶神、火烧了城隍庙,还是刘胜召集大夫防备疫情。 吴王在吴宁县的仁政虽然广受好评,却只是一些收尾工作,远远没有到万家生佛、深入人心的地步。 刘胜和曾繁只是隐隐有着预感,没有办法证实。 但宫梦弼知道前因后果,就不得不感叹吴王的心机和本事。 水患虽然不一定是吴王招来,但他一定事先知道。 先是将江南各地的高僧高道请去办水陆法会、修禳大会,又差使鬼神借水患杀人、招兵买马,最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广施德政。 世人只能见到吴王宅心仁厚,办水陆法会超度十方亡魂,只能见到吴王一心为民,为了赈济灾民废寝忘食,但没有人知道私下里吴王又做了些什么。 有此心机手段,也许真的能成就真龙,取代大乾。 吴王是个出色的野心家,他的身边也能人辈出,这一场惊天大局一环扣一环,天人鬼神都在局中。 与这样的高手过招,宫梦弼既感觉到兴奋,又感觉到沉重。 只不过这些事情目前还不需要去想,倒是他的承诺要先兑现了。 他先是承诺了要为手下游魂设醮修禳,引渡他们进入阴间,后来又承诺要请良姬赏月。 前一件事可以单独办,但后面这件事情若是单独办,恐怕难免女儿家多心,所以就两件事情一起办了。 真不是怂,只是恰好需要一個帮手罢了。 正值明月夜。 虽然没有月圆,但月光皎洁、天气晴朗,太阴之气旺盛。 宫梦弼要设醮修禳,供奉了三位主神。 首位便是泰山娘娘,掌握岳府神兵,慈恩治世,随缘显化。 左边是太阴帝君,宫梦弼修行拜月法,又以月光设道场,借帝君校订生死祸福的能力,不能不尊太阴帝君。 右边是泰山府君,乃是泰山山神,蒿里的管理者。 三位主神的神位镇压道场,月光如瀑,月华流溢,将狐狸坡照的一片通透。 一个个小狐狸躲在房子里,从门缝里、在窗户下偷偷看着这一场斋醮仪式。 宫梦弼以香为祭,香云笼罩着虚空,如同烟霞绕体,与他的天衣相互映衬。 他朝拜四方,一一躬身祭拜,又在三位主神面前默默祝祷。 良姬手中持着一杆引魂幡,高高举起,唱到: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明月照映,十方通透。 就听到不断有翅膀扑棱的声音响起来,一只只鸟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落在狐狸坡的树梢上,落在狐子院的屋顶上。 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月光粲然的道场,看着其中巍峨的三位主神。 这三位主神的神像仿佛融化在了香气之中,失去了真实的凭依,化作如同烟气一样飘渺又高洁的神相。 肉眼无法看到这三位主神的真实样貌,只能看到那烟气聚敛着、飘摇着,如同神明的衣袖在风中飞舞。 那烟气之中似乎有三双眼睛看了过来,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只有宫梦弼站在其中,他头戴金冠,双目散发着微微的碧色,红色大氅如同火焰一样燃烧,如同如同山花一样盛开。 宫梦弼张开双手在虚空中轻轻划开,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似乎是一扇门打开了,似乎是另一个世界露出了幽微的气息。 “去休!去休!” 宫梦弼高呼一声。 只见那汇集成群的鸟雀飞舞着、盘旋着,一道道黑色的影子从鸟雀身上飞出来,冲进了月光之中。 他们沐浴着月光,如同鸟雀一样挥舞着双臂,飞向了那通向蒿里的大门。 他们似乎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似乎看到了寂静的另一个世界。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如同清泉洗濯,将他们身上的恶气、晦气、戾气驱散开来,露出他们渐渐本真的模样。 他们本来飞舞着,但到了那门前,又变成一个个黑色的人形,排着队依次向前。 这些游魂向宫梦弼拱手施礼,穿过了三位主神所化的烟气神相。 他们穿过太阴帝君的烟气神相,身上就披了一层月光,将污浊洗去。 他们穿过泰山娘娘的烟气神相,身上的残缺就被补足,重新得归圆满。 他们穿过泰山府君的烟气神相,身上的衣服就变换模样,成为蒿里之民。 穿过这月光的道场,一个个游魂走上奈何桥,走进了蒿里之中。 宫梦弼同他们道别,目送着他们远去,也祝福着他们一切顺遂,永享安宁。 等到最后一个影子消失,这一扇门便悄然关闭。 所有的烟气渐渐散去,三位主神的神像又凝聚成了木偶,身披华彩,眼带慈悲。 宫梦弼深深施礼,向三位主神的神恩致谢。 良姬将招魂幡递给宫梦弼,宫梦弼没有动这道场的格局,只是把招魂幡插在三位主神之前,受他们的灵应加持。 宫梦弼长声道:“不要偷看了,通通出来。” 一扇扇门打开,一个个窗户支开。 狐狸们争先恐后钻出来、跳出来,站在宫梦弼身前。 “去吧,点燃引魂灯,拿好招魂幡,将那些可怜的孤魂都引渡到这里来吧。” 康文早就备好了引魂灯和招魂幡。 这些狐狸就一人领了一盏招魂灯和招魂幡,招魂灯点亮,幽幽幽幽灯火在其中燃烧着。 招魂幡轻摇,阴风在周围梭巡着。 这些左手提灯,右手拿幡的狐狸依次走下山去,排成了一条灯火之路。 “招魂兮招魂兮,蒿里谁家地。” “招魂兮招魂兮,日夕悲风起。” 第一百一十九章、狐狸灯幡夜招魂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狸提灯,狐狸摇旗。 四散的灯光列成长龙,而后又散为萤火。 一盏盏引魂灯在黑暗中飘摇,狐狸或是化为人形,或是维持本相,一路走着,尾巴一路摇着,唱着招魂曲,渐渐远去。 康玉奴也下山了。 按照宫梦弼的吩咐,若是本就有熟悉的地盘,那就先往熟悉的地盘去,周围村社山野若是没有其他狐狸引魂,那就以自己熟悉的地盘为中心,往其他地方巡逻开来。 赵家庄已经没有赵玉娘,但毕竟是康玉奴久居之地,康玉奴最先去的就是那里。 再来赵家庄,就一片荒芜,渺无人烟。 田里的庄稼被淹没之后,即便水退了,庄稼也倒伏在地上,被沤得发黄、烧得发烂,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 腐臭味到处都是,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水腥气,让嗅觉灵敏的狐狸感到窒息。 康玉奴把一串黄柏的叶子以丝线串成一串,如同佩戴纱巾一样戴在口鼻间,借助黄柏的清气驱散秽气。 在赵家庄走了几步,就瞧见了田里翻起的一具浮尸。 看起来是个年迈的老汉,也许是摔了跤,也许是脚滑,就掉进田里,再也没有起来。 浮尸已经泡得肿胀,康玉奴心里觉得秽气,却还是按照宫梦弼的吩咐,把尸体入土为安。 摇一摇引魂灯,挥一挥招魂幡,“招魂兮——” 就见到一个迷茫的老汉睁着小眼睛站在她身后,奇道:“闺女,你在叫我吗?” 康玉奴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引魂灯开路,招魂幡聚魂,那老汉迷茫混沌,就踩着草鞋跟在康玉奴身后,一边走一边絮叨。 “闺女晚上出门要小心,我家小丫就是夜里没的。” “闺女生得真标致,成婚了没有呀?” “当心看路,不要摔了,老汉那天摔了一跤,现在腰还疼哩。” 康玉奴只当没有听到,任由这老汉一路絮叨,只偶尔嗯嗯两声附和,那老汉也云里来雾里去,前言不搭后语。 又走了几步,看到了树底下蹲着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把头埋在胳膊里,露出两个冲击辫,湿漉漉的带着水痕。 康玉奴举起灯照了照,那个小女孩就抬起头看着她,就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她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阿娘不要我了……” “她抱着弟弟走了,我追不上……她不要我了……” 这小女孩脸上挂着泪珠,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冷,是饿,还是害怕,又或者都有。 康玉奴满是怜悯,摇了摇招魂幡,道:“妈妈不要你了,那你跟姐姐走好不好?” 那小女孩眼里满是泪水,身上湿哒哒的,怯生生地看着康玉奴,道:“姐姐不会不要我吗?” 康玉奴正要答话,那迷瞪的老汉忽然上前抓住小女孩的手,把她拉起来,道:“可怜的小娃子,我小丫走的时候就是这么大。你一个人晚上多害怕呀,来,跟老汉一起。” 那小女孩把目光转向迷瞪的老汉,问道:“那爷爷会丢下我吗?” 老汉拉着她,好像又清醒过来,道:“不会的,跟爷爷一起吧,去该去的地方。” 小女孩就亦步亦趋跟在老汉身后,她站了起来之后,身后是浓郁得仿佛蛇尾一样浓密鬼气,随着风不断招摇。 康玉奴一时间流下了冷汗。 她这才想起来走时宫梦弼曾经嘱咐,只以引魂灯和招魂幡接引孤魂,若是碰到不受接引的,就当做没看见,不要轻易搭话。 水灾退去之后,恶气丛生,孽气纵横。 谁也不知道那些可怜的无主孤魂是否会因为心怀怨恨、心怀不甘,而化成什么样的可怕厉鬼。 若不是她遵守宫梦弼的教诲,收敛了老汉的尸体,有这迷瞪老汉帮她,只怕已经被这可怜的小女孩缠上。 康玉奴虽然心中对她充满怜悯,但若因此要牺牲自己,她也是不愿意的。 万幸。 康玉奴持着引魂灯继续前行,火光照亮了黑夜里的赵家庄,吸引来了许多无主孤魂,如同飞蛾扑火,跟随在康玉奴的背后的退伍里。 康玉奴自己回头看,能看到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面孔,那是一个个不同的死相。 但在别人眼中,只有一個美丽的女子手持一盏青灯,拿着一杆白色的小小旗幡在乡里间行走,她的背后,是浓密得看不清的灰白大雾。 赵家庄还有活人。 只是很少,那些没有逃去县城,而是在高处避难的人在水灾退去后回到了这里。 但倾颓的房屋、稀少的人烟给人带来了极大的恐惧。 康玉奴唱着招魂的歌,听起来像是鸟鸣,像是狐狸叫,带着诡谲又慑人的力量。 这些人听到了招魂的歌,躲在房屋中瑟瑟发抖。 康玉奴见了,在门外告诫道:“嘉草殊足珍,托以全余身。嘉草熏烧之,可以制疠神。” 就留下嘉草的枝叶,然后带领着身后的大雾继续行走。 “泰山庇佑,蒿里渡魂。” “招魂兮,招魂兮。” 康玉奴一夜走遍赵家庄,去了小圣乡,又去了康文所在的白溪村,又去了马神婆所在的溪下村。 别的倒没有什么新奇,唯有小圣乡,乡民躲在山上逃避水患,几乎没有折损,如今已经开始开始恢复生产,俨然重新焕发了生机。 康玉奴带着身后滚滚浓云归来,向宫梦弼禀报了此事,宫梦弼道:“小圣乡是我一位朋友庇护,因此躲过一劫。不过你带来的这些阴魂里,倒还藏着一个老鬼。” 宫梦弼看向康玉奴身后雾气里的孤魂,被他说破行藏,里面就钻出来一个浑浑噩噩的迷瞪老汉。 老汉看向宫梦弼,眼睛逐渐清明,叹了一口气,道:“原来是狐仙招魂引渡,功德无量。” 宫梦弼道:“不敢,您贵为道神,却不知为何沦落至此?” 老汉露出一个酸涩的笑:“什么道神,不过是靠着活人祭祀苟延残喘的路边老鬼而已。” “大水来时,老汉为他们指引方向,护送他们离开,但水淹了路,老汉被水鬼抓了一把,就困在水里,一直没有出来。还是得狐女恩义,为我收敛残躯,才让我解脱。” “迷迷糊糊,跟着引魂灯一路来此,倒不是有意欺瞒。” 宫梦弼安慰道:“苦尽甘来,功德无量。” 老汉看了一眼宫梦弼,弯腰道:“若得狐仙准许,就让老汉从此安宁吧。” “老汉生来就糊涂,死在路上也糊涂,误了鬼差招魂的时辰,就此留在人间。” “难得清净,难享安宁。如今也算报了祭祀之恩,若蒙狐仙救渡,感激不尽。” 宫梦弼不敢受礼,道:“请。” 宫梦弼焚香祷告,借着三神再次打开蒿里之门。 一个个孤魂野鬼穿过神相的烟气,顺利进入蒿里。 那怨气难消的小女孩受泰山娘娘灵应,也挽着老汉的手,蹦蹦跳跳的消失了。 良姬就在一边看着宫梦弼引渡孤魂,看着他招来明月,洗濯怨尤,是通神的巫,也是离尘的仙。 康玉奴的脚力算快,没有停留一路赶回来,其他狐狸恐怕还要在外盘桓一些时日。 宫梦弼引渡亡魂之外,就是与良姬一起赏月。 良姬也在这设醮修禳的仪式当中充当着唱乐的角色,得三神灵应加持,鬼身渐渐凝实,看起来倒有几分像生人了。 这是好事。 晴空里的明月十分皎洁,尤其是连日阴雨之后,通透得如同美玉一般。 宫梦弼又引来月华流光,狐狸坡的小道场着实是美不胜收的景象。 良姬与他一同赏月,也看着他祭月。 这当然不是幽会那样的时机和意境,反而更像是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边繁忙,一边对着明月感慨万千。 良姬本以为心中会不甘,但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反而很踏实。 长久以来寄人篱下、为人所制,她固然想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良人,但更想要的其实是自由和尊重。 她渐渐察觉到,她对宫梦弼并不是爱慕,而是和宫梦弼在一起时,感受到了被重视、被尊重。 这样的感觉反而比情爱更让人踏实,更感到珍贵。 宫梦弼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心中便安定了下来。 宫梦弼与人结缘,又修行拜月法、心火法,对缘分的感知不可谓不强,因此对姻缘格外重视。 姻缘这个东西,若是无法让彼此向上进步,那就只能彼此消磨不断沉沦。 宫梦弼清楚自己的魅力,若是不好好处置,很容易陷入种种情劫——这是狐狸最要命的劫数。 某种程度上,这是结缘修行的弊端和反噬。 感受到缘分变化,也感受到良姬心意的变化,宫梦弼并不感到意外,精通结缘的人,理所当然也知道怎样能够把缘分解开,还知道怎样缔造孽缘。 狐狸坡上的道场一连布置了七天,才把因为水患而丧生的孤魂野鬼引渡结束。以后虽然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但也只是陆陆续续,不会有这一次这样多。 其中也有很多波折,比如有狐狸不听告诫,或是没有听明白宫梦弼的指点,被厉鬼缠上,一路追杀,逃回狐狸坡。 还是宫梦弼亲手降服厉鬼,强行押解入地府。 第七天的时候,随着狐狸陆续归山,越来越多的阴魂被引渡进入蒿里。 但也有两个不速之客跟着狐狸一起来了狐狸坡。 被跟着的是康文,她从县城中来。 因为县城离得更近,流民聚集的更多,每天都有阴魂出现。 所以宫梦弼就让康文负责引渡县城当中的阴魂,有马神婆当她的助手。 本来这两个人势如水火,但康文拉得下脸,马神婆其实是人精,所以关系反而改善的更快。 前几日都没有发生问题,但今日康文带着几个阴魂回了狐狸坡,就有两个人跟在她身后,她却没有一点察觉。 这两个人能够瞒得过康文,却瞒不过宫梦弼的感知。 宫梦弼先是将这几个阴魂引渡,然后直接喝破了他们的行藏。 “二位可是看够了?可否上前一叙?” 听到宫梦弼这样说,就从林中走出来一僧一道。 僧人穿着袈裟,满脸福相,笑容和蔼,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道人穿着道袍,面容清瘦,仙风道骨,眼睛明亮有神,仿佛孩童一般。 宫梦弼认得这两个人,笑道:“原来是姚道长和法明禅师。” 姚道长奇道:“你认识我们?” 宫梦弼含笑:“太清观的主持,华光寺的高僧,都是得道高人,在下就算是再孤陋寡闻,也不能没有听过二位的名号。” 法明禅师笑道:“你认得我们,我们却还不认得你,不知狐仙从何而来?” 在姚道长和法明禅师的眼中,眼前这位狐仙一身清灵之气,有月华宝相,虽看起来有几分妖气,但气息却是仙灵正气。 宫梦弼道:“是我之过,忘了自报家门。我是天狐院的门生,受天狐院法旨,任吴宁县狐会,总管吴宁县狐事。” “原来是天狐院的狐仙,”姚道长恍然大悟,“我听小徒说曾有狐仙上门拜访,想必就是你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我初来上任,便想拜访二位,交个朋友。但听说你们受吴王邀请去了州城参加水陆法会,就只好先回来了。” “如今你们登门拜访,想必是水陆大会已经办完了。” 姚道长叹了一口气:“正是如此,否则也不知道吴宁县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说起这个,宫梦弼就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赞同道:“先是水患,然后是百姓推倒了城隍神相,烧毁了城隍庙里,以至阴阳失衡,亡魂无人引渡。” “二位又不在,如今戾气横生、恶气不绝,我怕亡魂生出变故,只好在此设下道场引渡。” 法明禅师道:“我们正是见到有狐狸点灯摇幡夜招魂,生怕是有人聚敛阴魂为非作歹,这才跟了上来,若知道是狐仙作法,也就不必跑这一遭了。” 宫梦弼笑道:“二位,请随我入内详谈。” “说起引渡阴魂,我还得请二位多多分担才行。我虽有贯通阴阳之能,但超度阴魂,消灾灭罪,你们才是行家。这几日来实在手忙脚乱,累得够呛。”宫梦弼抱怨道,“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鬼神查案、先生入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请他们进入狐子院,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无非是两盏清茶。 狐子院大体已经建成了,缺的是细细打磨和购置家私。 如今不过只有几条歪七扭八的板凳,一张坑坑洼洼的石桌。 朴素得很,但因为饮茶的人颇有气象,反而生了一些雅致和野趣。 宫梦弼不以此为羞,泰然自若,就自有一番气象在。 听着宫梦弼抱怨,姚道长赞道:“狐仙为生灵设想,能开幽冥路,能架阴阳桥,可谓功德无量矣。” 宫梦弼道:“只是不忍生灵涂炭、阴阳乱象而已,如今二位回来了,可一定要分担此事,设斋醮法会,超度亡魂,脱苦成祥才是。” 这本就是寺庙、道观的看家本事,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当然不会拒绝。 实际上县中能引渡的幽魂宫梦弼已经引渡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么是新死之鬼,要么是怨气深重。 不是不能渡,只是更麻烦。对这左近的大户僧道来说,就是积功德的时候了。 这一场大劫因为缺了这两位有道高人,太清观和华光寺的留守僧道虽也有心救护,但缺少了能拿主意的人,因此参与感很弱。 反倒是马神婆一个巫婆,在吴宁县流民百姓当中立下了深厚的威望,也让泰山娘娘的神名深入人心。 尤其在狐狸夜招魂之后,正好与马神婆的所言相互映证,一时间狐狸神使、泰山安魂的传说经久不散。 宫梦弼该做的做了,该得的得了,就不必继续劳心劳力,吃力不讨好了。 于是乎,就与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商议好了,由他们接过引渡幽魂的事宜,直到新的城隍上任,主持阴阳大局。 姚道长和法明禅师一时间感慨良多,“我们受邀前往州城办水陆大会,为吴地众生祈福消灾,度化水陆孤魂,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水患猛烈如斯,死伤惨重,妖鬼邪魔趁乱害人,我们受吴王调遣,四处降妖除魔,却怎料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竟连朝廷正神也死了。” 宫梦弼心有余悸:“谁说不是呢。我还说二位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原来是千里奔波、降妖伏魔去了。那一日,红云冲天,我在狐狸坡都见着了,怎么也没想到是城隍堂堂七品正神,竟被推倒了神像,烧毁了庙宇。” 话到此处,他又有些讳莫如深:“我听闻流言,城隍明知水患将至,却不许报信人间,后来驱使疫鬼、病鬼在涂害流民,被抓个正着。他是朝廷正神,护城卫道,怎会如此?我实不敢信。” 姚道长道:“我们也不敢信。可若不是因为他行差踏错,怎么会有如此恶报?正神福泽绵延,气数不移,怎么会被信众所斩?” 法明禅师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档子事,天下都城隍脸面尽失,城隍神的正神匾额被踩得稀烂。我听闻天下都城隍下令严查,州城隍、府城隍焦头烂额,已经差遣纠察司的鬼神来查案了。” 宫梦弼道:“希望能查明真相,若是城隍有冤情,要为他伸冤,若真是如流言所说……” 宫梦弼忽然住嘴,但言辞之中的忧虑和忌惮之意,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听得分明。 其实何止是宫梦弼心中忧虑,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同样如此。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天有天神,地有地神,水有水神。但与王朝息息相关、百姓休戚与共的,还是城隍神。 天神管天、地神管地、水神管水,城隍沟通阴阳、引渡阴魂,护佑城池、保佑百姓。城隍神这一系则是与人紧紧连在一起。 甚至可以说,在与人相关的神道之中,城隍乃是神之基石。 若是连城隍神都已经作恶,那就代表着整个神道的腐朽溃烂。 姚道长和法明禅师都是人精,宫梦弼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 一时间就心中沉重,气氛也有些沉默起来。 宫梦弼不想在此纠缠,点了他们一下就把话题转开,“我听说吴王是个仁德之人,也见吴宁县如今的赈济有条不紊,水患已经退去,后面就会渐渐恢复生机了。” 话说到吴王,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就都有话可以说了。 “确实如此,吴王敬天礼神,心系百姓,爱民如子。先是水陆法会超度亡魂,为国祈福,又殚精竭虑,赈灾救民,确实是仁者风范。” 宫梦弼夸赞道:“如此贤良,恨不能一见。” 姚道长和法明禅师笑了起来,“你是有道狐仙,若是愿意相见,只怕吴王要要奉你为座上宾呢。” 宫梦弼连连摆手:“只是吴宁县的这些小狐狸,我就已经管不过来了,哪里有心思去见吴王?” 法明禅师举目四望,见狐子院的布置和格局与书院相仿,问道:“狐仙是要把这里建成书院?” 宫梦弼感叹道:“正是如此,狐狸修行艰难,若是不能开化,就与仙无缘。而且野性难驯,也容易滋事扰民。所以我就修这个狐子学,只等请几个教书先生来教他们识文断字,为他们讲一讲人间道理。” 法明禅师道:“教化狐众,功德无量。” 宫梦弼哪里敢受什么功德无量的说辞,只说是做些能做的事情。 山中清修固然是修行,教化狐众也未尝不是修行。 大道不远于人,出尘离世也未必就高过游历人间。 姚道长和法明禅师本意只是来看一看狐狸招魂的因由,但是和宫梦弼相谈甚欢,快要天明才赶回了县城。 宫梦弼送他们离开,看着他们穿过狐狸坡的烟霭,就知道最近可以休息休息了。 他连日奔波一直不曾停歇,先是设计除掉了斑寅将军,又是设计除掉了城隍恶神,再维持道场,引渡亡魂,也确实是劳累不已。 他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姚道长和法明禅师能早点回来,也不全是客套话。 引渡亡魂的事情交给了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吴王要显示自己的仁德和用心,流民那边也不用宫梦弼去操心。 吴宁县迅速展开了灾后重建的工作,又调来了大量的药物防治时疾,很快流民就从城中消失。 或是以工代赈,或是重返家园,整个吴宁县渐渐就又恢复了生机。 在这期间,府城的鬼神果然到吴宁县来调查城隍一案。 宫梦弼把刘胜、曾繁和狐女藏在受月楼,以泰山娘娘加持的道场遮蔽他们的气机。 狐狸坡都被这些鬼神光顾过几次,有些能力不够,甚至无法穿过烟霭。能够穿过烟霭的,又总是惊动宫梦弼,调查了几次无果之后,就不再来了。 这些鬼神当然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因为这些事情和宫梦弼就没有关联,没有邪道弄法的痕迹,确确实实是百姓破庙渎神。 反而是从地里面扒出来两个坛子,找到了疫鬼和病鬼种瘟种病的袋子,可不凑巧,还真是城隍庙当中的公物。 至于刘胜和曾繁,也只是两个畏罪潜逃的要犯。 这一场调查虎头蛇尾,匆匆结束。到底有没有查出些东西,宫梦弼不得而知。 若是查出来城隍勾结鬼神杀生害命,那能不能查出来是吴王背后主使?又敢不敢再继续往下查? 官梦弼当然明白,这一场调查肯定会一无所获。 若是查的足够详细,那就涉及到人间的王权。若是查的不够详细,那只能牺牲掉无名县城隍的名誉,把已死之神的价值用尽,将草菅人命的锅结结实实背下来。 等到府城来的鬼神离开之后,刘胜和曾繁也重获自由。 宫梦弼闲了下来,但也不是什么事儿也没干。让康文指挥着狐囚把狐子院仔细打磨,又购置了各种用具,就渐渐的更像是书院了。 而这个时间,也是宫梦弼和他定下的两个教书先生约好的时间。 受水患影响,物价涨得飞快,医药更加稀缺,生活的成本更高,让本就不富裕的宁采臣雪上加霜。 虽然他家受水患的影响不大,但是没钱吃饭,就是要命的事情。 宁采臣一整日心神不宁,他的母亲都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问道:“我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宁采臣当然不好说自己是受了鬼神的指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给狐狸教书。 宁母犹豫了一下,转身进了屋子里,不过片刻,就拿着一只金钗出来递给宁采臣。 宁母刚要说话,就咳嗽了两下,但又强忍住,不想让宁采臣担忧,反而露出来笑容,道:“家里米粮不多了,你把金钗当了,换些钱来,不必为了生计发愁,我嫁妆还是有一些的。” 宁采臣看着手中的金钗,又看着面色蜡黄的母亲,就再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 她哪里还有什么嫁妆呢,这些年供他读书的花销都是父亲留下的薄财和她的嫁妆。手里的金钗,还是成亲的时候父亲买给她的,年少时还见她穿戴过,十分爱惜。 后来家道中落,就收起来,再也没有戴过,只偶尔还看她取出来睹物思人。 “宁采臣啊宁采臣,连母亲都照顾不好,你顾忌这顾忌那,孝且不能为,何以为天下呢?”宁采臣心中反省,又把金钗赛回宁母手中。 “母亲不必忧心家事,我心神不宁,是因为有朋友向我引荐我去给别人家教书,束脩丰厚,只是路远一些,晚上恐回不来,因此犹豫不决。”宁采臣解释道。 宁母拍了拍他的手,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要你在床前服侍。你只管去,不要担心我。” 宁采臣笑道:“好,那我这就要出门了,与人约好了今日,若是不去,他们就要另寻先生了。” 宁母看了看天色,迟疑道:“天都要黑了。” 宁采臣道:“去还来得及,只是今日不一定能回得来。” 宁母就道:“君子重诺,去吧。” 宁采臣就收拾了箱笼,出门而去。 水患过后,吴宁县的百业凋敝,民生不振。往来城外,田亩废弃,所见人烟稀少。 宁采臣叹了一口气,直奔城郊狐狸坡。 出门时天色还不算晚,但到了狐狸坡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 宁采臣一身汗水,看着山中暮气沉沉,看不清其中景象。 山中雾气极重,烟霭沉凝。 宁采臣有些发憷,但书生意气,壮着胆子就钻了山里。 黢黑的林子里,行走间总能听到细碎的踩在植物上的声响,宁采臣走了几步,隐隐感觉到有声音跟自己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他忽然顿住,周遭安静了下来。 宁采臣松了一口气,觉得刚刚似乎只是错觉。 他再次往山上去,那脚步声踩在地上,淅淅索索,前腳與后脚连成一片,没有间隔。 宁采臣猛地回头看去,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心中恐惧,脚步越来越急,越是脚步急促,就越好像身后有人跟着。 这股被无形的眼睛盯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让宁采臣越来越慌张。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好像有什麼东西在暮气沉沉的雾霭中追着他。 雾气无端浓重起来,让他看不清楚,也有些透不过气。 忽地! 他正回头看时,没有注意前面,撞上了什么东西。 “啊!” 一声惨叫猛地在宁采臣耳边响起,寧采臣也吓得惊叫起来,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 两个吓得对叫的声音忽然停住,宁采臣和尖叫的那个人面面相觑。 “宁采臣!” “马均济!”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同时问道。 两人慌慌张张,此时异口同声,心中居然渐渐安定下来。 马均济狠狠喘了一口气,道:“我说怎么总是感觉有其他脚步声,原来是你!” 宁采臣撑着地站起来,闻言也笑了起来,“你也把我吓得不轻。” 两人对视一眼,宁采臣问道:“莫非马兄也是来……” 马均济道:“给狐狸教书?” 宁采臣问道:“马兄为何会来狐狸坡?” 马均济道:“三月前我受黑无常指点,言狐狸坡有狐仙教化狐众,正缺教书先生,月奉丰厚。宁兄知道我家境贫寒,实在囊中羞涩。宁兄呢?” 宁采臣苦笑摇头:“我与马兄境遇无二,只不过是得了白无常指点来此。” 两人虚惊一场,说开之后,便结伴而行。 这一下,就不惧暮色深深,雾霭沉沉。 只片刻,就见山中灯火招摇,似乎有人家居住。 第一百二十一章、狐子院落成、施婆婆托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宁采臣和马均济对视一眼,向着雾气缥缈的灯火处前进。 那灯火跳跃,红通通隐隐有着狐狸形。 走得近了,才发现楼阁亭台,错落有致,像是大户人家,却没有院墙阻隔。 灯火在楼阁间亮起,掩映着门庭窗台。当中庭院有一块祭坛,似乎供奉着什么神明,但隔得远,看不真切。 从林中伸出一条夯实的路来,直通那亭台之处,路的尽头是四根高高的立柱,修成牌坊式的山门,门头上书着“狐子院”三个金色的大字。 三个金字看起来灵动如狐,飘逸似鸟,别有一番气象。 宁采臣和马均济沿着山路走到近前,就见两个娇俏可人的少女提着灯笼前来接引。 见着二人就捂嘴笑道:“二位先生来了?狐会大人已经在院中等候。” 宁采臣道:“狐会大人知道我们要来?” 两个狐女笑了起来,“狐会大人神通广大,早已算定。若非知晓二位先生来了,你们还要在雾气里打转哩。” 还不曾见面,就已经闻名。 宁采臣和马均济相顾无言,马均济道:“还请姑娘引路。” “姑娘……”这两个狐女互相看了一眼,又捂着嘴笑起来。 “先生随我们来。” 这两个少女身姿袅娜,衣裙缓动,皓腕如霜,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宁采臣和马均济看了一眼,就连忙收回目光。 这两个少女衣裙下竟然垂着狐尾,随着步行在身后摆动。 饶是心中早有预料,宁采臣和马均济此刻仍旧惴惴不安。 狐女引路进去,就见院中有穿着素衣的狐狸忙碌着,这些狐狸就没有人形,而是半人高,人立而起的兽形。或是添油点火,或是洒扫拂拭,如同奴仆一般。 他们的素衣背上,都写着一个囚字。 宁采臣和马均济看了看狐囚,又看了看彼此,在这遍地都是狐狸的地方,也亏得是他们结伴而行,才把怯意压下。 狐女先将他们引入庭前,这里伫立着一座祭台。 祭台前的火盆中烧着炭火,一个香炉在祭台前喷出袅袅烟霞,冲霄而起,化于无形。 祭台前站着一个身量颀长,身着赤色襌衣的人。 走到近前,宁采臣和马均济才看到那人相貌俊美,好似神人,气度非凡。 唯有一双眼睛略显碧色,带着几分妖气。 那人见宁采臣和马均济上前,便拱手施礼道:“原来是先生来了,有失远迎,失礼了。” 宁采臣和马均济明显能感觉到此前还在嬉笑的两个狐女此刻端庄了起来,她们躬身后退,挑着灯笼站在一边。 宁采臣和马均济回礼道:“见过狐仙。” 狐仙笑了起来,介绍道:“在下宫梦弼,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宁采臣和马均济一一自我介绍。 就听自称宫梦弼的狐仙慨然道:“早听黑白无常说二位文气斐然,不同寻常,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知道黑白无常是否同你们明说,我这狐子院,乃是狐魅修学之所,所求的先生除却治学高明,却还要能一视同仁,不以妖异而区别对待。” 宁采臣道:“狐狸有向学之心,我们怎么会吝惜教化呢?” 马均济附和道:“听闻海外有罗刹国,古时有大人国,或相貌有异,但人心如一。若狐狸向学,开智启蒙,与人虽外相不同,但其心何异哉?” 那狐仙便笑着点头,高声道:“既如此,那还不出来见见先生。” 宁采臣和马均济就见房门窗户打开,从一边楼阁房屋之中探出不知道多少个头来。 不论男女,都生得俊秀美丽,非常符合狐狸精人在心中形象。 只有极个别的,长得异于常人,或是过于富态,或是面**猾,不知是法术不行,还是心相如此。 这些狐魅走到祭坛前,一条条狐狸尾巴摆动着,或是交头接耳、眼含春色,或是评头论足、窃窃私语。 宁采臣和马均济顿时就心里突突,泛起嘀咕:这些学生,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好教。 那狐仙道:“还不向先生见礼。” 一众狐魅便起起落落稀稀拉拉地叫道:“问先生安。” 就见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康文,你把他们管好了,若是扰乱秩序,就重重处罚。” 宁采臣和马均济就见狐魅当中走出一个灵秀的少女,这少女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已经能藏起狐狸尾巴。 狐狸幻化,尾巴难藏。 倒不是不能藏,只是比较困难,所以无人时候,这些狐魅向来是不费这个功夫的。 宫梦弼介绍道:“这位是康文,狐子院斋长,负责管束这些学生。二位先生若是不方便下手,只管让她来。” 康文施礼道:“见过二位先生。” 宁采臣和马均济也还礼,康文见了,便十分高兴。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日后宁先生和马先生便教你们读书识字,教你们做人的道理,要尊师重道,不可违逆,不许胡闹。” “都散了吧。” 这些狐狸便又跳窗的跳窗,钻门的钻门,爬楼的爬楼,消失在房里。 宁采臣和马均济顿时就明白了,这些狐狸,恐怕不能当做普通学生来教导了。 果然,就听那狐仙道:“让二位先生见笑了。” 他解释道:“狐狸修行,开智为先。二位先生授课,还需因材施教,除却读书识字,便是要同他们多说说道理,讲讲人情事故,让他们知道如何为人处世。不过狐狸到底与人不同,因此小节之处,恐怕还要请二位先生海涵。” 这样说,宁采臣和马均济就明白了。 这狐仙的谈吐颇不一般,宁采臣和马均济此前没有接触过狐魅,对这些东西就充满了好奇。 于是就问起狐仙关于狐狸的种种传说,其中有些是真的,但更多的是穿凿附会。 宫梦弼倒也没有不耐烦,反而同他们一一解释。 说话间就看见祭台前的香炉烟气袅袅蒸腾,火焰照在神像上,两座神像颇具神韵。 宁采臣就问道:“不知此处供奉的是哪两位神明?” 就听那狐仙笑道:“我正要同你们介绍,这位是泰山娘娘,慈恩济世,普渡众生。泰山娘娘掌岳府神兵,也管理天下狐事。像狐狸修仙,就需要通过泰山娘娘的考核。每岁一考,若是考核合格,就可以修仙,其他的则是野狐,即便是修行,也不属于仙道,称之为野狐禅。” 这倒是宁采臣和马均济头一回听到了新鲜事,马均济又问道:“那这位尊神呢?” 狐仙就介绍说:“这位尊神是玉仙神女,主管天狐院的仙神,是天狐院的山长,辅佐泰山娘娘管理天下狐事。” 泰山娘娘的故事早就随着水患在吴宁县遍地开花,宁采臣和马均济说道:“既然是有道仙神,请容我们祭拜。” 狐仙就更加高兴,带领着他们祭拜了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 聊得有些久了,看见两个书生都略带疲态,宫梦弼就请康文安排他们住宿。 康文又叫来一个穿着白鞋的狐狸,嘱咐道:“李踏云,先生的生活起居,就交给你来安排了。” 李踏云眉眼温顺,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道:“文姐就交给我吧。” “先生,请随我来。” 李踏云为宁采臣和马均济打点住宿,井井有条,还是吩咐穿着囚服的狐狸为他们烧水沐浴。 见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待遇的狐狸,宁采臣和马均济就有些好奇。 等狐狸送水来时,宁采臣就问道:“为何你们与他们不同?不可以幻化成人形吗?” 这送水来的狐囚叹了一口气,道:“并非如此,只不过我们是走入歧途,做了许多错事,因此被宫大人惩罚。如今我们是戴罪之身,不允许幻化成人形,等我们改过自新,赎罪之后,才能重归自由。” 马均济嘴欠道:“那你是犯了什么罪?” 这狐囚看了他一眼,把水放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了。 宁采臣摇了摇头,“马兄,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马均济也懊恼道:“是我失言了。” 等狐囚再次进来倒水的时候,马均济还向他道歉。 这狐囚也没有记恨,解释道:“宫大人说给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以过往的那些事情,我们不愿意再提。” 两个书生,一夜无话,睡到天明才醒。 只是睡梦中,总觉得似乎身边不太安宁,又好像总是听到窗外有窃窃私语声和笑声。 等到天明之后,推开门就看到祭坛前跪着一批狐狸。 康文拿着一根竹条抽打着他们的后背,问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这些狐狸被抽的嗷嗷叫,跪在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神像前也不敢嘴硬,纷纷认错。 宁采臣好奇道:“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李踏云正要带他们去用早饭,闻言只是淡笑不语。 总不能说是这些母狐狸,半夜趁他们睡着过来偷偷围观,对着两个身怀文气、容貌俊朗的读书人评头论足、发痴发癫。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先生,若是给吓走了,只怕狐会大人要大发雷霆。 等他们用过早饭,李踏云就带着他们到祭坛这边来。 大大小小的狐狸都在祭坛前汇聚,宫梦弼在首位,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个年迈慈祥、嘴角含笑老夫人。 宫梦弼请二位先生上前,介绍道:“这是我家中长辈施婆婆,今日狐子院落成,我们需祭拜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请二位先生一同参加。” 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更何况作为先生教化狐狸,让他们有一种代天授业、教化万灵的荣誉感,此刻也与有荣焉,当然不会拒绝。 康文做礼官,施婆婆做乐官。 她取出一枚横笛,缓缓吹奏起来。其声清脆悠长,仿佛青鸟长鸣,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康文念诵祷文,祈祷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赐福。 花、酒、诗、茶和小胖狐献上花果祭礼,最后宫梦弼引众上香,一同祭拜。 香烟直入青冥,消失不见。 狐子院正式开学,宫梦弼勉励狐众:“启灵开智,早成仙道。” 狐众也拜谢道:“多谢主持。” 祭祀之后,宫梦弼同宁采臣和马均济商议了授课问题。 识字倒还好说,但是做人道理,就要读书,就要引經据典,開示宗义,才能让人信服。 再加上修行科,決定一日识字,一日读书,一日修行。两轮之后,再休沐一天,刚好七日。 三个七日之后,再休沐一个七日,給狐狸和两位先生留足时间喘口气。 虽然在宫梦弼看来,休息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但是两位先生显然不这么想,一边旁听的康文也不这么想。 那他只好遗憾作罢,毕竟还是要采纳一下众人的意见。 敲定了时间之后,宁采臣和马均济就先告辞回去做准备,宫梦弼有心事,也无心留他们久住。 自当日斩杀斑寅将军,施婆婆其实一直维持着年轻时的相貌。 但这几日,却又渐渐衰老。 宫梦弼心知肚明,这是施婆婆大限将至。 施婆婆对此看得比谁都开,身上的洒脱和喜悦是藏不住的。 花、酒、诗、茶不是小胖狐那个没心眼的,早就察觉出了端倪,一日比一日伤心,总是强颜欢笑。 到最后施婆婆就把他们赶出出云洞,不让他们在面前闹心,只单单留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小胖狐在身边解闷逗乐子。 今日狐子院正式落成,就请了施婆婆来观礼。 等宁采臣和马均济离开,施婆婆就把宫梦弼和花、酒、诗、茶、小胖狐叫到近前,语重心长地对几个后辈道:“日后你们听梦弼的话,有他照顾你们,我就放心了。” 花酒诗茶眼中含泪,纷纷点头。 宫梦弼也承诺道:“我会待他们如同弟弟妹妹。” 小胖狐就算是再没心没肺,也不是个笨蛋,眼下就瞪着眼睛看着落泪的花酒诗茶,沉默的宫梦弼和带着笑容的施婆婆。 “婆婆……”小胖狐扑到施婆婆腿上,泪眼婆娑,“婆婆是不是要走了。” 施婆婆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婆婆年纪大了,是喜丧,要笑才是。” 小胖狐也想笑,但张嘴就呜出声音来,把头埋在施婆婆的腿间,抽泣得一抖一抖。 施婆婆轻轻拍着他的背,同宫梦弼道:“我要走啦。狐子院落成,日后入云峰那些小狐狸都给拜托你来教导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 施婆婆略一犹豫,道:“你命中灾劫深重,要紧守本心,精诚道业,不可懈怠。” 宫梦弼一听就知道婆婆是为他卜算了,拉着她的手笑道:“婆婆还用担心我吗?” 施婆婆笑了起来:“也是。你不去害别人,就是别人的福气了。” 她站起身来,把小胖狐揣在怀里,道:“我们回家了。” 宫梦弼想要跟上,被施婆婆用眼神止住。 花酒诗茶跟在她身后,小胖狐在她怀里,渐渐就远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狐狸幻化、婆婆归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夜凉如水,天河沉寂。 下弦月虽不圆满,但月光依旧,皎洁璀璨。 月光落在狐狸坡上,落在狐子院当中。 宫梦弼在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祭坛前授课,讲的是修行一科,也是狐子院当中各个狐狸最关心的事情。 宫梦弼说道:“当初我召集群狐来狐狸坡相见之时,就曾同你们说过有三条路可以走。还有人记得吗?” 白脚狐狸立刻举起手,宫梦弼便点他作答:“李踏云,你来答。” 李踏云就摇头晃脑,道:“其上者,考取天狐院生员,修行超脱,成仙了道。” “其中者,混迹江湖庙堂,富贵平安一生。” “其下者,做个狐鬼阴灵,勉强一灵不昧。”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记得就好。其上难求,全凭个人造化,所以我如今是要教你们求其中。” “其中者,需久居人世,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学人形,说人话。” “我狐族修行喜欢结缘修渡,主要是一个借字。” “我瞧见你们当中有修炼采气的,就是借人口鼻之息,感化人之气性,以全人形。” “也有化身男女,借欢好之时取人阴阳之气,以化合自身之气,修成人形。” “又或是取死人髑髅戴在头上,感其中人之灵气,拜月而幻化。” “但不论是哪一种方法,都是要借人的气息来修成自己的人形。今日我要教你们的就是如何修成人之形体。” 宫梦弼伸手一点,他的法力就化作一红一白两道人形解剖图。 “要变成人,不能不知道人的形体。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变人也是如此。若只变出一个皮毛,而无法变出骨相精髓,那即便是变成了人形,也带着狐狸的外相。” “比如收不回去的尾巴和耳朵,尖牙和利爪,尖脸和皮毛。这些都是因为与人的构造不同,所以要先了解人是如何生长的。” 宫梦弼就把人的骨骼构造、五脏器官以法力幻化,一一展示。 又让狐狸们将狐形与人形一一对照,找出其中的不同与相同之处。 这样幻化之后,就知道如何扬长避短。 但人之形象并不全是骨骼血肉,更重要的是人之气。 即便是变得再像人,若是不能变化人的气息,带着一身的狐气就骗不过犬类,带着一身的妖气就骗不过修行中人。 “所以了解人之形体,只是让你们知道人是如何生长的,最重要的还是感化人之气息。你们取人口鼻之息、阴阳之气、髑髅灵气,都是为了感化人气。” “但取人口鼻之息则气息驳杂,取人阴阳之气则气息混乱,取人髑髅灵气则死气沉沉。 故而不论是口鼻之息,阴阳之气,还是骨骼灵气,都在于少而精,最好一次而功成。那如何一次功成?就要要读书习字、精心修行、礼敬天地神明,打磨出敏锐的精神和感知,以求走最少的弯路。 不然走得弯路越多,气息越是驳杂,就越难以成功,也会有更多的破绽。” 更重要的一点宫梦弼没有说,而是结缘修行,取巧而为,在于一个“借”字,但有借就有还,如何成就善缘,处理好缘分之间的债务关系,是更加难的学问。 似这些野狐,若是胡乱结缘,很有可能到最后自己借到的东西反而不够偿还。 只不过这些内容就更加的高深和隐晦,还不到他们需要考虑的时候。 宫梦弼要传授他们经验,引导他们走向正道,那他们在结缘之时,自然而然就会有所取舍。 要是仅仅说明利益关系,而不加以引导,恐怕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取巧,躲避债务关系。但能躲得一时,岂能躲得一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恐怕会酿成更大的苦果。 就连宫梦弼自己也要时时警惕知与行的分化,警惕机巧过甚,道行反而沦为其后。 整整一夜时间,宫梦弼就先教他们人之形体。 这些狐狸的记性并不比人强,教这一次并不代表就会了,更大的可能是一天就忘了。 不过宫梦弼早有预料,一边讲课就一边把自己传授的内容记录下来,以狐文书就,称之为《宫氏狐书》。 因为是狐文写就,狐狸天生就能看懂,但人却看不懂,多少也能防止泄漏,被人抄了老底。 宫梦弼一讲之后,就由康文保管狐书,带领着一种狐狸不断温习,等到下一次他再来抽查考核,若是学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教他们如何去感化人的气息。 循序渐进,迟早能把这些狐狸培养出来。就算是不能个个成仙了道,起码也不至于出去被狗吓死。 宫梦弼的前身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至今也是心有余悸,这大概会成为他一辈子不愿意提起的黑历史。 一直讲到后半夜,天色都渐渐要亮起来,宫梦弼才把这些脑容量不大的狐狸放回去。 看着他们愁眉苦脸、耷拉着耳朵,耷拉着尾巴,仿佛头顶有阴云不散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才哪到哪? 这才只不过是把幻化人形法术稍微精进修行一些而已,百尺竿头,才走出第一步。 宫梦弼考上天狐院生员,又花了十年次次考核拔头筹,才最终在上一次大考入玉仙神女的法眼,入职之前就先有了仙籍。 这其中的辛苦,又岂是能言语说明的? “任重而道远呀。”宫梦弼感叹一声,也回房去休息了。 天色将明未明,下弦月高悬穹顶。 宫梦弼只是闭目养神,实则拜月修行,吞吐太阴之气。 假寐之中,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宫梦弼开门去看,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位含笑的老妇人。 宫梦弼眼睛一亮,笑道:“婆婆怎么来了?” 施婆婆温柔地看向他,道:“我来看一看你。” 宫梦弼眼睛弯弯:“我一切都好,不需要记挂我。” 施婆婆拉着他道:“那就好。梦弼天资卓绝,道性深重,要努力修行,去天上与飞龙并肩,俯瞰山河大地。” 宫梦弼抓着她的手,却不舍得放开,笑着应道:“婆婆前路开阔,会有神明保佑。” 施婆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把手放开。 宫梦弼没有办法,只好把手松开。 施婆婆道:“我来同你道别,我还想去大雷山看一看故居,还想去看一看七修,时间不多了。你要好好保重呀。” 说话间,施婆婆就转身离开。 天色未明,弦月皎洁。 施婆婆穿过夜色,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混沌中。 房中,宫梦弼忽然睁开眼睛,他笑得眉眼弯弯,但伸手一摸,眼下都是泪水。 从来都是他入别人梦境,这一次是施婆婆来入他的梦境了。 宫梦弼拉开房门,看向梦里施婆婆离开的方向,那是大雷山的方向,是清虚观的方向,也是七修老人坟冢的方向。 “一路走好。”宫梦弼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叫来康文,令她管好狐狸坡的狐众,自己则往入云峰赶去。 走到半路,就看到泪水涟涟的施茶驾着阴风朝自己这个方向奔来。 见到宫梦弼,就泣不成声:“宫大哥,婆婆走了。” 宫梦弼饶是心有预料,但得了准确的消息,还是心中一痛。 等到了入云峰,就像出云洞外跪倒了大大小小的狐狸,一个个哭得不能自持。 施花、施酒、施诗和施屹在前头跪着痛哭不止,见到宫梦弼来了,仿佛是见到了主心骨一样。 宫梦弼进到出云洞中,就见到施婆婆安详地坐在云床上,已经没有了声息。 宫梦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开始有条不紊地主持着施婆婆的丧事。 在场的都是狐狸,没有必要以人的礼节来办丧事。 施婆婆又是得偿所愿,也不想听到他们哭泣,更不愿意听到他们喧闹。 因此并没有大肆操办,只是把左近的朋友都请来为施婆婆送别。 听闻施婆婆去世,小圣庙的夜叉鬼、美人岭的三姐妹、玉带河的罔象、竹岭的雀仙、无还峰的金蟾、赤霞峰的赤羽蛇,乃至身上窟窿还没长好的康胖子,都来祭拜。 花、酒、诗、茶以一副石棺为施婆婆收敛了尸身,一群小狐狸抬着石棺,在入云峰景色最好的地方将施婆婆埋葬了下去。 宫梦弼主持祭典,奉泰山娘娘为尊神,祈求施婆婆一路顺遂,庇佑她得成所愿。 妖鬼齐至,口颂泰山娘娘的宝号,为施婆婆祈福,送施婆婆远去。 三拜而止,就见施婆婆的坟茔上忽然冒起缥缈的白气,袅娜腾转,往天上而去。 宫梦弼不知何解,也不能开棺验证,只好当做是娘娘显灵,算作吉兆。 施婆婆归天,入云峰大小狐狸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一个个露出迷茫的表情。 宫梦弼把花、酒、诗、茶和小胖狐叫到面前,说:“婆婆平日里最疼爱你们,如今婆婆去了,你们要主持大局,不能让这个家散了。” “平日里有事只管来寻我,但入云峰还要靠你们打理,才能维持基业。” 四个大狐狸道行已经足够高,并不是小孩子,离九品也不过一步之遥,只是同施婆婆情意深重,一时间无法缓过神来。 宫梦弼安慰着他们,就让他们渐渐冷静下来。 只有小胖狐,一言不发,像是傻了一样。 施花是大姐,此刻就站出来,道:“劳烦宫大哥费心了,日后多有相求之处,还请大哥照顾。” 宫梦弼点了点头:“不必担心,我答应过婆婆要照顾你们。” 施花抹了一把眼泪,把小胖狐抱起来,道:“我们四个已经入道,只需按部就班修行就行,但小屹儿才开始修炼,希望您能将他带在身边多多指点他。” 小胖狐看向宫梦弼,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眼睛发木,一句话也没有。 宫梦弼就把他抱在怀里,道:“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他。” 入云峰的家务事亟待解决,宫梦弼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康胖子还留在原地,宫梦弼就扶着他一起回了无还峰。 一手抱着小胖狐,一手搀着康胖子。 就听康胖子感叹:“那日相见,还觉得婆婆身体康健,怎么好好的就走了?” 宫梦弼道:“婆婆是寿元已尽,不过也不用为她悲伤,她去寻七修前辈了,不知有多开心呢。” 康胖子沉默了一下,道:“死生洒脱,婆婆真是前辈高人。” 宫梦弼拍了拍小胖狐,道:“婆婆都觉得开心,你就不要这样愁眉苦脸了。” 小胖狐把脸埋在宫梦弼怀里,又哭得抽泣起来。 见他哭了,宫梦弼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之前不是和兄长说过,有一个晚辈想引荐给兄长。”宫梦弼道。 康胖子看了一眼圆滚滚的小胖狐,道:“難道说的就是他?” 宫梦弼點了点頭:“本来是想等兄长养好伤的,只是今日既然碰见了,就介绍给兄长认识认识。” “他叫施屹,婆婆最喜欢他了,也是我很喜欢的后辈。” 康胖子看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啜时浑身脂肪都在抖动的小狐狸,眼角跳了跳:“看这身板倒也确实像是能吃的。” 康胖子问道:“小狐狸,要不要跟我学做菜?” 小胖狐把自己团成一个球,闻言只把头更往深处埋了埋。 他哭得这样伤心,康胖子也不介意他不回答,只是骄傲道:“现在也不着急回答,等我给你露一手,让你见一见世面。” 等到了无还峰,小胖狐也哭得累地睡过去了。 把这狐狸球安置在受月楼中,宫梦弼道:“恐怕还要麻烦兄长费心,不然我看他得有一段时日郁郁寡欢了。” 康胖子道:“放心吧,我保管三天内叫他笑出来。” 宫梦弼倒是先笑了,“兄长还是先养伤,不要把伤口又裂开了。” 他这样一说,康胖子立刻眉头一拧,嗓门微微提高:“这点小伤有什么要紧的?” 宫梦弼不敢再说了,再说只怕他立刻要伸展四肢当場展示给自己看,只顺着他的意思道:“那当然,兄长体格健壮、法力高强,养一养就可以痊愈了。” 康胖子这才没有发起癫来,道:“不用着急我,倒是湘君怎么还不醒?” 宫梦弼也正发愁。 他上去看了一眼,就见月华盖在湘君身上,如同银丝薄雾,她的气息已经稳定下来,应当是已经没有大碍的。 见她没事,康胖子也心里略略安定。 毕竟是他请湘君相助,共同对付斑寅将军,若是湘君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要内疚死了。 康胖子被母狐狸又按回去休息,宫梦弼独自上了顶楼。 泰山娘娘的神牌平静地坐镇在这里,如同山岳一般。 宫梦弼靠在窗边,这个时候,再想起施婆婆来,就也神色落寞,眉眼低垂了。 施婆婆待他极好,把他当做自家子侄,他也同样是把施婆婆当做自家长辈。 施婆婆走得洒脱且快乐,只是活着的人,难免缅怀和记挂。 一百二十三章、四轮月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施婆婆离世过后,宫梦弼神情郁郁了很多天,连狐子院都没有什么心思管。 但好在他还算是比较擅长调解情绪,郁郁之后,就调整了回来。 就连小胖狐,也没有终日郁郁寡欢。 康胖子见他始终不会笑,就顶着病躯给他烤了一只水鸡。 受月楼建造的时候甚至没有考虑过炉灶的问题,如今康胖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先从烤制入手。 捉来水鸡,以蜜汁调和,辅以辛香佐料,就地烤制。 他的手艺,哪怕只是简单烧烤,也能发挥食材本身的特色与美味,最大限度的撩拨人的口腹之欲。 宫梦弼在楼上嗅到香气,也不由得食指大动,更何况小胖狐这种馋猫。 本来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闻着味儿,身体就先脑子一步动起来。 摇摇晃晃探出吻来嗅着,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住了口鼻,人立而起,两条小短腿踏着小碎步就来了。 这水鸡的香味不仅仅是把小胖狐勾来了,那几个服侍他的狐女也被勾来,满眼期盼地看着烤叉上流油水鸡。 康胖子既是厨子,也是老饕。见他们这个样子,既有些得意,又有些傲气,“看你们这馋的,这算什么好东西?城里找一家卤水店就能吃到跟着差不多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啊。等我伤好了,高低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小胖狐口水流个不停,道:“这都不算好吃的吗?那更好吃的是什么好吃的?” 看着小狐狸肯说话了,康胖子就道:“好吃的嘛,分天生好吃的和做得好吃的。天生好吃的,比如禽类之鲜香,鱼类之咸甜,这是生而味美,是食材好一面。但比如鱼之鲜美,也难掩土腥气,这就是食材不好的一面,做得好吃,就是把本不好吃的,变得好吃。” “更好吃的,等我给你多做几道菜你就能渐渐明白。能吃和好吃可不是一回事,要把食物变得好吃,这可是一门学问。” 小胖狐听他说得这些道理,对吃身有研究,就十分敬佩:“你还要多做几道菜给我吃?” 得,说了半天,只记住了还有的吃。 康胖子又气又笑,道:“是,你还记得你宫前辈叫我教你?” 小胖狐有些犹豫:“等我尝过我才知道。” 等到水鸡烤好,外皮焦黄,脆而生香,小胖狐一口咬下去,汁水从鸡肉间迸发出来,在他口中爆开,满口都是油脂的丰润和鸡肉的鲜甜。 水鸡是野禽,本身肉不多还瘦,很容易做得柴了。但在康胖子手里走一遭,反而锁住其中的油脂,变成了醇厚的肉香。 小胖狐吃了一口,立刻眼中都冒出泪来,“怎么会这么好吃!” 宫梦弼来了之后,时常给他带些城里的吃食,从糕点甜饼到卤鸡烧鹅,都吃过不少。 但能和这烤鸡媲美者,一个也没有。 此刻就是贪吃鬼发现自己从没吃到真正的好东西,而这好吃的东西,在康胖子嘴里居然还不是好东西。 小胖狐吃得眼中冒泪,脸上生气,气鼓鼓、恶狠狠,就把半只鸡吃得干干净净,骨头都嚼碎了。 剩下半只鸡,则被康胖子分给了几个狐狸精,让他们也能解解馋。 小胖狐一看没有了,立刻就又眼泪汪汪地看着康胖子,“康前辈!请教我做菜吧!” 康胖子这时候反而开始拿乔,往地上一躺,唉哟出声,道:“我捉鸡的时候碰到伤口了,疼。” 小胖狐立刻上来嘘寒问暖,开始讨好康胖子。 宫梦弼在楼上看着两个活宝耍宝,心情一下子也豁然开朗。 收拾好心情,还要继续修行,继续教导狐子院的那些还勉强算是好学的狐魅。 由不得他们不好学。 康文带着二十几个狐囚在一边督学,比起他们这些自由自在的狐狸,反而是被准许旁听的狐囚更加发愤图强。 眼见着狐囚都认得许多字,读書都有许多困惑和思考,就連人形图都背得滚瓜烂熟,这些不勤快的狐魅也生出许多危机感来。 连狐囚都能学好,都不敢放纵,他们就更不敢了。 吴宁县一百来号狐魅,来这里求学的不過一半,剩下的有些是尘世羁绊太重,分不出心来,也有些是摆烂的。 但等这些狐子院修学略有所成的狐狸休沐,出去满地浪荡的时候,就立刻展现出不同来了。 整体向上的氛围,先生呕心沥血的引导,宫梦弼倾囊相授的重视,真的就逐渐在这些狐魅当中留下痕迹,生根发芽,开始展现出不太一样的气质来。 这才只是第一个月,等他们修习时间更长,改变还会更多、更大。 那些没有来的狐魅看到这样的变化,立刻就悔得肠子发青。再打听入学的事情,就被告知得等春来第二批招生了。 七月流火。 狐子院开学第一月结束,宫梦弼修成了第四道月相。 四轮月相如同冰环、如同冰轮,悬在宫梦弼的灵台当中,熠熠生辉,照耀着祈愿树。 自他先斩斑寅将军,后斩吴宁城隍,连续斩断两道恶缘,虽然祈愿树没有给予奖励,但祈愿树本身却生长了。 恍惚间宫梦弼就记起来,自己当年渡过犬劫的时候,似乎祈愿树才生根发芽。 祈愿树的生长映射着宫梦弼本身的成长与变化,斩断恶缘,宫梦弼自己还没有感受到实质性的变化,但在祈愿树上却反馈出来了。 缔结善缘、斩断恶缘。这是契合狐狸的修行之道。 斩断了两段恶缘,祈愿树生长,而这些时日缔结的善缘,也不断增加。 尤其是狐子院修习狐狸,多数都有九品的缘分。宫梦弼在他们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对他们人生的影响越来越大,这些缘分就越来越成熟。 宫梦弼期待着丰收的那一天。 丰收之日还需等待,但吴宁县的新任县令和城隍已经到岗了。 那一日宫梦弼在修行,抬头看去,就見吴宁县上空聚集了神灵的香火气。 这神灵的气象勾连阴阳两界,天地两仪,自成法度。 宫梦弼知道这是城隍到任,重新理顺阴阳。 他揣住了手,叫道:“长夏,速速备礼,我要去拜访两位老朋友。” 第一百二十四章、上任新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要拜访两位老朋友,是太清观的姚道长和华光寺法明禅师。 在这两位眼中,宫梦弼当然算不上老朋友。但在宫梦弼眼中,确实是久仰大名、神交已久了。 他在县城修行的时候,可没少听闻这两位的故事。 天色尚早,宫梦弼就带着五鬼神登门拜访。 先是去了太清观,递交了拜帖,片刻后姚道长就亲自迎了上来。 “狐仙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姚道长把他请进去,一边走一边聊。 宫梦弼从黄长夏手中接过一个小篮子,把竹篮递给姚道长,道:“我好月色,喜欢月之清露,时常采摘,多有余存,想起你和法明禅师两位道友,就来拜访了。” 姚道长接过竹篮,还未触及装满了月露的瓷瓶,就已经感受到一种寒凉的气息。 七月流火,虽余热不消,但这凉气一激,立刻就有了一种秋意渐来的感觉。 姚道长笑道:“我们上次拜访都是空手而去,如今你登门还来送礼,倒是让老道汗颜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都是左近邻居,要时常走动才是。” 太清观往来香客甚多,其实不是清净之地,华光寺其实一样,姚道长就提议去风景好的霜叶亭观景。 宫梦弼醉翁之意不在酒,去哪里都是一样。 就又邀请了法明禅师前往霜叶亭品茶论道,喝就是月露煮成的茶水,又佐以几枚茶点,就着霜叶亭的美景打发时间。 姚道长道:“还不曾入秋,霜叶亭还没有道最美的时候呢。” 宫梦弼道:“如今这绿荫如云,山花烂漫,已经是极美了。” “等到入秋了,红叶经霜,如同火烧一般,山河一片红,才是极其罕见的美景。”法明禅师笑呵呵地品茶,道:“等那个时候,我们再来聚一聚。” 宫梦弼也笑,道:“好。也幸亏水患之后赈济得当,重新开垦良田,才有这样的安宁。” 说起水患,两人也是感慨良多。 纵然没有城隍杀人,吴宁县如今的人口也少了许多。 宫梦弼不经意说道:“也多亏了二位辛苦,引渡亡魂、消灾解厄,才有阴阳顺遂的安宁。” 姚道长连连摆手:“小友这样说真是折煞人了。” 法明禅师道:“都是职责所在,岂能视若无睹?累是累点,但积累善功,心甘情愿。不过如今也好了,新城隍上任,重新梳理阴阳,道不必我们再麻烦了。” 宫梦弼惊讶道:“哦?原来新城隍已经上任了?倒不知是那位尊神?” 姚道长道:“只听说是开国功臣,受香火祭祀,如今补缺上任,为吴宁县城隍。” 宫梦弼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开国功成到我们这小小吴宁县当一个城隍?是不是太屈就了?” 法明禅师笑一声:“哪里是你想的那种开国大将,许是小将、辅臣、参军之类。开国将星,要么上天为官、要么入地为官,便是做城隍,怎么也得是州城城隍才配得上。” 宫梦弼笑了一声:“我久居山里,孤陋寡闻,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这新城隍上任,我都还不曾拜会。” 姚道长道:“今日才上任呢,你就是去了,恐怕也无心接待你。” 法明禅师道:“等过几天我们同去,毕竟是正神上任,不能失礼。” 宫梦弼高兴道:“那好,到时候我这野狐还要沾沾你们的光呢。” “你堂堂狐仙,何必拿我们打趣?”姚道长捻着胡子笑着摇头。 宫梦弼又问道:“城隍是新上任了,那县令可曾上任?” 姚道长道:“好哇,我看你今天拜访是假,打听消息是真。” 宫梦弼含笑道:“誰叫你们住在城裡,我住在乡下。” 法明禅师摇了摇头:“滑头,滑头。” 话这样说,但实际上二人都不曾在意。 姚道长道:“县令上任得更加早一些,钦差赈灾之后,新上任的县令就来了。一上来就维持仁政,听说是吴王引荐的好官。” 宫梦弼就笑了起来:“好官好呀。民生凋敝、百业待兴,不是好官,只怕百姓就难过了。” 一时间就几多感慨。 打探完了消息,宫梦弼也没有一走了之,毕竟工具人也需要好好保养,若是惹恼了,下次就不好使了。 还是陪着姚道长和法明禅师谈佛论道,讲一讲所见所闻,修行感悟。 宫梦弼兽身修行,与人不同,但相互映证,又好似殊途同归。 又互相约定了三日后一同拜访城隍,这才分别。 三日之后,宫梦弼如约而来,三人一同拜访了城隍庙。 白日里不好来,来的时候是晚上。 原来城隍庙的废墟已经重建,这次重建,就朴素多了,远没有之前那样奢华。 城隍庙的香火其实也大不如前,经过上一任城隍的好事,如今想挽回民心,就远没有这样简单了。 但宫梦弼三人还是予以基本的尊敬,没有因为人家如今势小就盛气凌人。 他们到时,看门小鬼立刻去禀报,城隍就带着文武判官亲自来接。 上一任判官仍有三司六判,到这一任,就只有阴阳司一司文武了。 “原来是有道高人来了,蓬荜生辉啊。”这城隍笑呵呵迎了上来,把三人请进庙中。 重新建立在阴阳交界处的城隍神域也不如以前庞大豪华,宫殿巍峨,只一處院落,几进深宅。 城隍神笑道:“太清观的姚道长、华光寺的法明禅师,我可认错了?” 姚道长道:“正是我等。” 城隍神看向宫梦弼,心中惊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位仙友是?恕我眼拙,不曾看出来。” 宫梦弼道:“在下宫梦弼,天狐院生员,如今管辖吴宁县群狐,只是个山野小妖。” 宫梦弼这样自谦,但城隍神却不敢小瞧,天狐院的生员是正经修行中人,怎么也落不着山野小妖的称呼。 “原来是宫仙友。”城隍请三人落座,道:“我这府邸初创,落魄得很,倒是让三位见笑了。” 宫梦弼道:“哪里,城隍大人一上任就忙着梳理阴阳,倒是我们三个叨扰了。” 城隍神感慨道:“若非上一任……罢了,不提他。我如今是事事从头,难上加難啊,就连看门的小鬼,也是临时招来的。若不是路上降服了两个恶鬼,勉强充为阴阳司文武判官,只怕更加难堪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岳府大胜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城隍说得这样可怜,但宫梦弼却一点也不心疼,反倒另起了一番心思。 果然,就听城隍神道:“日后还望三位多多帮忙,助本官管好吴宁县的阴阳两界。” 姚道长和法明禅师自然义不容辞,但宫梦弼只含笑道:“我麾下只有些野狐听任,恐难堪大用。要是城隍神不嫌弃,我倒是可以送几个来协助您料理内务,又或者勉强充作三司小卒,做些粗使活计。” 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因为本就是与百姓时常接洽,对于扭转城隍神风评很有用处,但宫梦弼直接送人,就让城隍神心中既喜且忧。 喜自然是能有人手可用,但忧,又怕是狐狸在谋划什么坏事——别看嘴上说客气,但在心里,城隍还是对狐狸有一种不信任。 但如今确实是用人之际,城隍神三司空置,除了看门小鬼,只有两个判官能跑腿。但凡出了一点事,就要忙得焦头烂额。 要重新培养势力,得经年累月,这就意味着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这种焦头烂额的日子还要过上许久。 面上,城隍神立刻大喜过望,就差和宫梦弼把臂同游、义结金兰了,连连感谢道:“多谢仙友施以援手。” 宫梦弼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些野狐,充充门面的草包玩意,当不得谢。” 宫梦弼又道:“我如今在狐狸坡设狐子学教化群狐,这几个草包送来倒好说,但他们还不曾修完学业,恳请您每月给他们一些休沐时间,回狐狸坡补回课业,不至于蠢笨如猪,倒添麻烦。” 这样一来,倒像是给自家子侄找活干的长辈,并不像是把狐魅当棋子用的野心家了。 城隍神有些拿不准,心里迷惑,但不准备拒绝。笑话,拒绝了谁来供他驱使,真准备让城隍老爷亲自上街捉鬼吗? 城隍神自然笑着应了,“他们越厉害,我越是轻松,岂有不允的道理?” 宫梦弼便先谢过了,道:“待我回去挑几个还算机灵的,就让他们来城隍庙报道。” 城隍感谢不已,准备把送来的人吃下,至于什么阴谋诡计,就通通挡开。 宫梦弼自然能猜到他会忌惮,但也不妨事。 他也不准备对城隍做什么,只是安插几个眼睛盯一盯,以免这位又是个草菅人命、肆意妄为的。 他现在露面了,就不好对城隍动手了,不然吴宁县接连没了两个城隍,不得把大佬惊动,亲自下来调查? 若真是察觉出来什么不妥,就到了有请姚道长和法明禅师两位出场的时候。宫梦弼不好出手,他们还不好出手吗? 想到这里,又深觉得要同这两个工具人打好关系。 登门拜访,姚道长给城隍神送了几枚丹丸,法明禅师给他送了一盒瑞香,宫梦弼给他送了几瓶月露酒。 聊表心意,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又聊一聊吴宁县的近况,说一说吴宁县的阴阳秩序,很快就辞行了。 其实不是一路人,只是如今城隍势微,所以以礼相待,十分谦逊。若是城隍势大,恐怕场面就要反过来了。 毕竟七品城隍,比他们这几个位格都高些。 从城隍庙出来,姚道长微微皱眉,问道:“你这送人去,会不会跟他牵扯太深?” 姚道长倒是把他当做朋友,这话也不避讳就问出来。 宫梦弼自然坦诚:“毕竟是他来做城隍老爷,我送几个人来供他驱使,日后若是有什么涉及狐事的,他总要考虑一些,不要碰到狐狸做坏事就斩了。” “我虽任吴寧县狐會,但主要还是天狐院生员,不會将我牵扯太深。若是有朝一日我调走了,总得给其他野狐找点出路。” 姚道长敬服:“你教化群狐,倒有拳拳爱护之心,希望群狐能如你所愿,行正道,做正事。” 宫梦弼道:“这也是我的愿望。群狐行正道,做正事,也不枉费泰山娘娘庇护。” 他如今做的事情,其实和天狐院做的事情没有两样。 天狐院就是考核群狐,合格的是生员,可以修仙。不合格的是野狐,不许修仙。 合格的生员,就是天狐院的门生,山长的门生,可以得到培养。 只是天下野狐之数众多,而能考上天狐院的少之又少。天狐院也会安排狐仙去各个地方管理狐狸,比如宫梦弼如今担任的狐会。 天狐院培养狐仙,宫梦弼就培养野狐。管束群狐,群狐服于威慑,却未必心怀感激。教化加上管束,宫梦弼觉得是一条可以探索的路。 同两位朋友道别,宫梦弼还是回了狐狸坡。 在狐狸坡继续修行,吞吐太阴,积蓄法力。临近晦日,月牙弯弯。 正修行時,听到不远处有一声乌鸦叫,这声音耳熟极了。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果然就看到阴官余合一手擎着乌鸦,一手负在身后,含笑地看着他。 宫梦弼露出笑容:“余神官,许久未见了!” 余合如今看起来比此前要精干很多,不似之前懒散,道:“我出去打仗,你倒是也没有闲着,给我找了许多事。” 宫梦弼知道他是指伥鬼和引渡亡魂的事情,道:“既然见到了,总不能袖手旁观。你出去打仗,还能记挂着我的事,难道是临阵脱逃回来了?” “我要临阵脱逃,就被军法官拿去祭旗了。”余合笑着摇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岳府大破句留部,如今已经得胜归来了。” 宫梦弼也大喜过望,“大胜凯旋!果然是喜事!可抓住句留部鬼王了?” 余合叹了一口气,“哪里这样容易捉住,只是大破鬼城,把他们打进鬼雾当中了。” 幽冥之中的鬼雾,其实是还没有开化的地方。幽冥也同人间一样,阴司统治的地方,就是如同人间王朝的疆域,井然有序。而阴司还没有开发的地方,就是一片荒芜,被无穷的雾气笼罩着,其中藏着许多怪物。 比如极为出名的土伯一族,以鬼为食,凶得不能再凶。 宫梦弼略有些失望,但仍旧很高兴,“在迷途中打转,他们再想兴风作浪,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余合颔首道:“正是。” 宫梦弼道:“既然是喜事,怎么没有美酒相伴,来与我喝几盏?” 余合露出可惜的神色:“我也想,只是实在无暇。等我有空了,再来叨扰。”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那我就扫榻相迎了。” 余合大笑着,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天狐院封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余合这人相当不错,与宫梦弼虽然是公务上交情,但却又不止于公务。 毕竟岳府大胜归来,必定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忙得不可开交,但他还是来同宫梦弼报讯,与他共享喜悦。 这是真朋友才会做的事情。 宫梦弼心里感激,也准备对他更好一点,不能单纯当做工具人来使了。 尤其是最近频频给他们加活,虽然确实都是公务,但让人加班了,总得表示表示。 他一拍手,心道:“我康老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该请他设两桌宴席,一桌答谢朋友,一桌答谢鬼神。” 至于康胖子同不同意……都是自家兄弟,这能不同意吗? 余合给宫梦弼带来的消息十分振奋人心,上一个这样好的消息还是天神下凡、引渡黑龙北行。 有道是好事成双。 宫梦弼还没有来得及回无还峰同康胖子商量设宴的事情,灵台当中的符箓一跳一跳,提醒他天狐院召唤。 宫梦弼如今可以抵御这样的召唤,但显然本事不是在这个时候用的,只回到房中,点燃了小金炉,伴随着袅袅香烟,入了梦境。 烟霞缭绕,宫梦弼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含笑看着他,她的长发以金丝带系在脑后,在身后飘摇。 “黄博士!”宫梦弼喜出望外,“好些时日不曾见您了。” 黄博士笑意盈盈,“你也不是不知道,最近岳府繁忙,天狐院与他们同气连枝,也没有歇着。又有魔星降世,忙得不可开交,到今天才有时间处理你的事情。” 宫梦弼笑道:“处理我什么事?” 黄博士领着他向前,就看见繁花绽放、锦绣如春,苑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当然是好事,若是坏事,我就去捉你了。” 宫梦弼道:“那可真是喜事不断。” 黄博士问道:“还有什么喜事?” 宫梦弼道:“不是岳府大胜归来?” 黄博士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不错,这可是大喜事。” 宫梦弼道:“我同岳府阴官有一点点交情,听他们说的。” 黄博士欣慰道:“你是给我长脸了,你这一批生员,得了泰岳神符的,你是第一个。” 黄博士将宫梦弼引至芳园之中,就见院中玉仙神女缓步而行,在她身后,是青鸟神使和荀祭酒。 远远瞧见黄博士,青瑶仙子就小声道:“小狐狸来了。” 几个人都看过来,宫梦弼顿时觉得有些心理压力,但面上还是笑着,到了近前,躬身行礼道:“生员宫梦弼,见过山长、祭酒、神使。” 荀祭酒道:“无需多礼。” 宫梦弼站直了身子,荀祭酒打量了他一下,顿时露出惊讶来:“八品……这才多久?” 青瑶仙子笑了一声:“要是没有这八品道行在身,他有这样的胆子肆意妄为?” 听出来神使是取笑,但宫梦弼也不敢多说话,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到。 荀祭酒笑道:“肆意妄为谈不上,但胆子确实不小。” “宫梦弼,你近来可做了不少好事啊。”荀祭酒看着他道:“先是联合岳府神兵诛杀邪道,为泰山娘娘扬名;又诛杀恶虎斑寅,度化伥鬼、解化怨尤,彰显泰山娘娘的灵应。又建立狐子院,教化群狐,为泰山娘娘分忧。” “上任才几个月,你就有这样的本事,实在比我想象得还要出众。” 荀祭酒隐去了其中一节,是宫梦弼设计诛杀城隍。此事当然瞒不过荀祭酒,宫梦弼斩城隍的剑,都用了玉仙神女的私印。 既然是私印,就不适合公开说明,宫梦弼也默认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得了荀祭酒赞赏,宫梦弼反而越发谦恭:“只是知晓泰山娘娘庇佑众生、灵应九州,我受娘娘恩泽,岂能不彰显娘娘灵应?” 荀祭酒没有从他身上看到骄狂的影子,也更加满意。 “神女,这小狐还算是没有辜负您的重视,也算是做成了些事。”荀祭酒笑道,“应当给予嘉奖,以彰显天狐院赏罚分明。” 玉仙神女看了一眼宫梦弼,道:“确实当赏。驱邪伏魔也還罢了,倒是狐子院,我看有几分意思。” “宫梦弼,你要好好經营,若能教出什么好苗子,又能以教化扭轉风气,我就令天下狐会都要向你求学取经。” 宫梦弼心中又惊又喜,这是要把吴宁县狐子院当做试点工程,若能出成果,立刻就天下推广。 哪怕宫梦弼什么都不干,都要因此扬名天下了。 玉仙神女这样重视,宫梦弼便承诺道:“定不负山长期许,将狐子院办好。” 玉仙神女点了点头,道:“好。” 她对荀祭酒道:“赏赐之事,你来定夺就是。” 荀祭酒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青瑶仙子,青瑶仙子眨了眨眼睛,表示爱莫能助。 这就令老狐狸头疼了,赏得多了,难以服众,赏得少了,又是山长看好的人。 荀祭酒立刻把头疼的问题转给宫梦弼,问道:“你如今不声不响修到八品了,本该晋你的品阶,但你才受九品符箓,时日尚短,就暂不升品,等你把狐子院做好了,许你连升二级,做个七品狐正。” “至于今日,就看你有什么想要的了。” 宫梦弼一愣,倒没有觉得老狐狸在踢皮球,反而觉得贴心得很,他想了想,道:“我如今拜月修行,但毕竟法力低微,缺少护身之法,不知荀祭酒可有指点?” “护身之法?”荀祭酒沉吟一声,道:“我记得你的呼风之术修炼得很好,院中有一道八风咒,或许正合你意。只是八风咒修行颇难……” 但看了一眼宫梦弼,荀祭酒又覺得只怕难不住他,就道:“你可以先试着修行,若有疑难,请教你师父。” 宫梦弼看向黄博士,黄博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能教。 宫梦弼道:“谢过荀祭酒传法,只是八风咒修行恐一时难精,能解长远之困,但解不了一时之饥啊。” 荀祭酒眉脚跳了跳,道:“那你的意思是?” 青瑶仙子忽然插嘴道:“我记得宝库里好像还有一只和八风咒配套的八风瓶,本就是用来协助修行八风咒炼制的法器,也有些护身的妙用,不如就赐给他?” 荀祭酒心口一痛,看向玉仙神女,神女毫无表情,看向黄博士,黄博士默默把头扭到一边。 他又看向宫梦弼,希望这小子能识趣一些,哪知宫梦弼一脸期盼,像是看不出来他的心痛。 荀祭酒艰难开口:“好吧,那就把八风瓶也赐给你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藏大气于小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荀祭酒松了口,便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道:“黄博士,让他先回去吧,你执我令牌全权操办。” 黄博士接过令牌,侧身对宫梦弼道:“走吧。” 在这大佬云集的地方,宫梦弼这只小狐狸,其实不怎么自在,因此走得欢快。 看着宫梦弼同黄博士越走越远,荀祭酒笑着摇头,“这姓宫的小狐颇有些机缘与天资,又聪明伶俐,确实是个好苗子。” 玉仙神女摆弄着花草,道:“你觉得是好苗子,就多引导引导,以后可以接你的班呀。” 荀祭酒怔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倒不是我窃据高位,不肯相让,而是我这位子,实不好坐。” 玉仙神女看了他一眼,道:“伱还是以修行为要。总要培养出晚辈来接班,否则你准备一辈子困守在这俗物当中,不想着成仙得道了?” 荀祭酒就认真思索着这个事情,“神女说的有道理。” “天狐院四品祭酒,听着虽勉强过得去,但只是小官小职,倒是你的修行,不该困在四品为止。空出来这个位置,就可全心修行,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玉仙神女漫不经心道。 听着似乎是要卸下他的权力,但其实是对他一片爱护之心。 荀祭酒知道神女的意思,心中也颇为感激。 另一边,黄博士带着宫梦弼往宝库而去,离了花苑,黄博士就笑道:“荀祭酒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小气。听说是贫寒出身,所以有什么东西都想留着,都想囤着。因为这個,他管着宝库以后,就宝库里的东西有增无减,一改以往风气。” 宫梦弼表示理解,道:“这不是好事吗?” 黄博士道:“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对天狐院大局来说是好事,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就不见得了。” 宫梦弼若有所悟。 黄博士道:“天狐院当中除了祭酒还有司业还有博士,觉得荀祭酒不好说话的人多得是。” 叹了一口气,黄博士也不好多说,毕竟这些同宫梦弼说起还为时过早。 宫梦弼只默默听着,没有过多评判,也不适合做任何评判。 黄博士没有将宫梦弼带去宝库,而是送他出了天狐院,道:“你稍等两日,八风咒与八风瓶就会送到了。” 既然是因功受赏,就要走正规程序来。黄博士会出具文书,再走程序把赏赐之物送下来,若是直接带他去拿,就难免落人口舌。 宫梦弼睁开眼睛,就在狐狸坡苏醒过来,把小金炉里的火熄灭,止住了袅袅青烟。 宫梦弼也是节俭的人,只是该花钱的时候也从不手软,但是像现在,就得省着点用了。 既然奖赏要过两日才能送来,宫梦弼就先去同康胖子商量宴席的事情。 康胖子当然没有不支持的,这些时日小胖狐围前围后的伺候他,伺候得他舒服了,就做两道菜给他露一手,伺候得不舒服了,就把眼睛一闭,当做没看见。 但小胖狐这贪吃但听话的脾性其实很对康胖子的胃口,所以时常嘴上说一说重话,实际上是不舍得欺负的。 一说没得吃,小胖狐就泪眼汪汪,可怜兮兮。 康胖子看着就总是骂他没出息,又总是认命去给他做菜。 康胖子道:“两桌宴,分日夜席。白日里请朋友们相聚,夜里酬谢鬼神。” 他踱着步,道:“小屹儿蹭吃蹭喝这么多天,肚子又圆了一圈,也该开始学一学了。就借这日夜之宴,引他入门吧。” 宫梦弼先谢了他,但康胖子哼了一声,道:“不过我出力可以,食材总不能也靠我来解决吧?” 宫梦弼清了清喉咙,道:“那当然由我来解决,兄长写个单子给我,我一定给你找来。” 康胖子踱着步,道:“不急,我先想一想做什么菜。” 宫梦弼就不打扰他,继续上楼检查湘君的伤情。湘君已经大好了,虽然不曾醒转,但一片安然,倒更像是入定修行。 康胖子抬头看了一眼,高声道:“不着急,等我开了日月宴,别说她睡着了,就是死了我也得让她回过魂来。” 宫梦弼欣喜道:“那就看兄长本事了。” 康胖子点了点头,坐在门槛上苦思冥想,筹备日月宴。 在这期间,天狐院的赏赐就到了。 送达旨意的不是黄博士,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狐仙,白面如玉,身形挺拔。 这狐仙先是对照文书念了封赏,然后就留下了八风瓶,道:“八风咒就在瓶中,你以法力祭炼,就可以得知。” 而后也不等宫梦弼说话,就冲天而起,消失在天外。 宫梦弼微微皱眉,也没有说什么。 把八风瓶拿到手中来看,触手生温,是暖玉一般的触感,瓶身上雕刻着一个个风云图形。 瓶口是由一枚玉塞塞住,将其中八风锁在瓶中。 宫梦弼以法力祭炼,八风瓶就渐渐显化出灵光。 宫梦弼耳旁忽地传来风声,这风声浩荡,似乎一瞬间将他从斗室之中拉到绝巅之上、深谷之中。 四面八方,种种不同的风声在耳边或是缓慢流淌、或是高声呼啸,或是温柔缱绻、或是凶猛狂躁。 宫梦弼就从这风声当中听到了一篇咒文,是八方之风,是八节之风,彼此纠缠、混沌一片。 恍惚之间,宫梦弼似乎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又仿佛没有任何声响,只是轻柔的吐气之声。 宫梦弼如遭雷击,仿佛看到了天象涌动、天地吞吐。但在下一瞬间,这种感觉又逐渐消退。 风者,天地之息。 通天法令他把握到了其中的真意,再来看八风咒与八风瓶,就有一种提纲挈领、高屋建瓴的感觉。 八风既是八方之风,又是八节之风,但总的来说,还是大块噫气,天地呼吸。 把握住这一点,再来看八风瓶,就是沟通天地之息,藏大气于小瓶,纳太虚于一物的妙处。 “妙哉。”宫梦弼眼中绽放神采,以往的呼风之术,不过是掀起阴风的小法术,但从八风咒和八风瓶当中,却能修成大神通。 宫梦弼赞美道:“难怪荀祭酒小气,若是换了我,只怕也舍不得这样的宝贝。” 但荀祭酒只怕也不知道他能从八风咒中窥探出这样的真意。 大道如龙,各种法术都是龙身上的鳞片,至多是爪牙,但总有人能惊鸿一瞥,从龙鳞上看到一些龙的气象。 不巧宫梦弼就是这样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安魂醒神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康胖子写了一张单子给宫梦弼,宫梦弼仔细看来,发觉大多是时令之物,从瓜果鲜蔬、飞禽走兽、鱼虾蚌蟹到种种香辛料,甚至还有灶神的神像。 种类虽然繁杂,但并不算难寻。 分出一部分只要用钱买就可以搞定的送到沈家,请沈家代为采买,剩下的就要自己去捉了。 好在狐狸坡的狐狸们休沐在即,正好拿去给他们做课外活动。 宫先生露出慈爱的表情,令康文将单子分出去,若是他们能满足的,可以捉来领赏。 宫梦弼可以单独指点一下他们的修行。 宫梦弼则是忙着写请柬,暂定为八月朔日设宴,请朋友们前来赴宴。 大多数都是邻居,远一些的有杨奉、袁英两位朋友。 至于吴宁县的那两位僧道,因为路数不同,不好同堂相见,所以暂时不请。 夜宴则是主要是为了阴官余合和卞飞熊、卞飞虎两兄弟而设,人虽少些,但都很重要。 宴席还是选在无还峰,狐狸坡离人太近,若是日夜间都见妖气、鬼气汇聚一团,保不齐县里那两位要来看个究竟,就是城隍都要来打探。 写好信之后,杨奉和袁英的信由五鬼神去送,他们跑得快。 余合与卞家兄弟就直接焚香烧了,自然能知。 狐狸到处收罗食材,去山上采果子、采蘑菇,去水里捉鱼捉虾蟹摸河蚌。 而康胖子就和小胖狐在山上搭灶台。 康胖子有法力在身,能运使水火,一口锅一把刀一个勺就能做菜,小胖狐就不行,只能先看先学。 小胖狐倒是不觉得疲惫,学得津津有味。 爱吃之人,大概逃不过想自己做出美食的诱惑。 等到了时日,朋友就都过来了。 受月楼前足够空旷,一时间也显得熙熙攘攘。 小胖狐亲自从入云峰招兵买马,也不知用几个烧鸡收买了其他小狐狸来给他打下手。 一個个小狐狸抬着菜篮子、菜盆子往返受月楼和水涧之间,洗干食材再跑回来,不一会儿就把身上的皮毛都打湿了。 夜叉鬼向谦和杨奉、袁英在比划拳脚。 这周围修行的,不是宫梦弼这样以法术为要的,就是罔象、雀仙这样弱不禁风的。 唯一一个体格健壮的金蟾,也是喜静不喜动,轻易不挪窝。 如今见着了两个武艺高强的,向谦也见猎心喜,与他们比划起了拳脚功夫。 雀仙文修一边叫好,挥舞着翅膀在树上高叫:“向谦加油!” 金蟾坐在树下阴凉处,半眯着眼睛似是有些困顿。 罔象坐在他身边,眼睛看着三人乱斗,目不转睛,不时还挥舞着拳头,跟着比划两下。 赤羽蛇后来一步,化形成一个鳞片未消的青年人,眼睛如同红玉,头发也是赤红一片。 面目英俊、热情洋溢,只有耳下脖颈自后颈还覆盖着赤红的鳞片。 赤羽蛇正要坐到金蟾身边,金蟾便睁大眼睛看向他,一双黄眼睛毫无感情。 虽然一句话没有,但赤羽蛇还是感受到了拒绝。 他不由得讪讪而笑,没有坐在金蟾身边,但坐在了罔象身边。 由罔象分隔开他们两个,金蟾总算没说话。 罔象也是同他共同作战的交情,抬头看着他,问道:“对了,上次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赤羽蛇道:“叫我辰曦就行。” 罔象笑起来:“我叫浮罗,他叫元曜,树上那个很吵的是文修,那个是向谦。” 这时候五鬼神领着三位持伞的佳人到场。 罔象这才明白那摆着大伞是为谁而设了,“是三位姐姐来了。” 赤羽蛇认得:“是美人岭的三姐妹。” 罔象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颗果子砸在他头上,文修在枝头叫道:“我很吵吗?我很吵吗?” 罔象摸了摸头,吐了吐舌,道:“不吵不吵。” 文修已经不饶他,飞下来同他打闹。 正闹腾开,就闻见一股夺人心魄的香气飘来。 一时间不论是正在比武的三位,还是伞下休憩的三位,又或是闹开的这几个,都不由得停下动作,吸一吸鼻子,朝香味飘来的地方看过去。 那是后厨,康胖子做饭的地方。 比他们更可怜的,是急得跳脚的小胖狐。 “师父,师父,让我先尝一口吧,让我先尝一口吧。” 小胖狐绕着康胖子的腿一圈圈的钻来钻去,“我尝尝看嘛。” 康胖子差点被他绊倒,只好拿了一个小碗盛出一碗汤,道:“行行行,怎么这么没出息。” 小胖狐连忙接住小碗,忙不失迭地浅尝一小口。 烫的直吐舌头,也舍不得放下。 宫梦弼从门口钻进来,逮个正着,笑道:“好哇,厨子偷吃。” 小胖狐顿时看了看康胖子,又看了看宫梦弼,忍痛道:“宫前辈,你也来尝一尝。” 小胖狐把手里的小碗举起来,脸上都是不舍得。 宫梦弼笑了一声,敲了敲他的小脑瓜:“还学会收买我了?你自己喝吧,我是报喜的。湘君姐姐醒了。” 康胖子哈哈一笑,得意道:“醒了吧?我这是安魂醒神汤,这要还不醒,我还有还魂汤伺候。” 他立刻盛了一碗给宫梦弼,道:“她睡了这么久,伱给她喝一碗,让她活一活气血,发一发脏气。” 宫梦弼道:“我正是为此而来。” 他端着安魂醒神汤进了受月楼,湘君已经扶着墙站了起来,在栏杆边吹风。 “湘君姐姐,来喝碗汤吧。”宫梦弼把汤碗递给她。 湘君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发丝,道:“多谢了。” 宫梦弼道:“要不是我们请姐姐相助,姐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记忆渐渐回笼,湘君这才道:“对付斑寅将军也是我的愿望,要不是打不过,我早就动手了。” “倒是你,小骗子一个。明明是狐狸,却装成猫。” 宫梦弼应该感到尴尬,但却看不出来尴尬,而是道:“实在形势所迫,斑寅将军讨厌狐狸,我自然得便个模样去。谁知道又犯了他的忌讳,他还讨厌猫。” 湘君一下子笑了起来,“自讨苦吃。” “可不是。”宫梦弼一脸悔恨,但知道这件事就算是轻松揭过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烟火气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知道如何避重就轻,讨人欢心。 湘君这个没有被花言巧语骗过的淳朴妖精,如何是宫梦弼的对手。 几句话就被带偏,反而体谅起宫梦弼的不易之处来。 宫梦弼装可怜有一手的,他善于使用看起来无害的容貌和语言,在沟通当中建立更多的优势。 湘君一口一口地喝着汤,问起她昏迷之后的事情。 她昏迷了好几个月,其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宫梦弼也不好和她细说,挑挑拣拣,将她比较关心的事情说了,其中当然就包括斑寅将军的结局。 听到恶虎死去,湘君叫了一声好。 她和斑寅将军积怨已久,当初山君雄心壮志,要一展拳脚的时候,湘君就和他打了好几次。 那个时候斑寅将军还没有这么厉害,基本都是不分胜负。 若不是积怨已久,斑寅将军也不会为了克制湘君特意练了一道散魂金光的法术。 说起康胖子身受重伤,和她在受月楼修养到现在,湘君就看着宫梦弼,道:“说起来,还得多谢你。” “若非你设计之下诛杀斑寅将军,我日后再受这道散魂金光,就没有今日这样幸运了。” 如果没有宫梦弼合纵连横,拉起反抗斑寅将军的大旗,那等日后斑寅将军功力大进再回过头来对付湘君,她的下场就可想而知。 宫梦弼连忙摇头:“不要谢我,否则真是折煞我了。为了对付斑寅将军,你昏迷不醒,兄长深受重创,这都是我计划失当之处,该是我向伱们赔礼道歉才是。” 湘君笑了起来:“我虽然不通卜算、不懂谋划,但也知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能把万事万物都算尽,那就是仙佛的境界了。” “你不怪我就好。”宫梦弼笑道。 湘君道:“怪你做什么?你给我报仇,我不知道有多开心。而且你看……” 湘君把碗放下,转了一個圈。 裙摆摇曳,如同波浪翻涌,如同鲜花绽放,湘君的长发随之起舞,乌黑如瀑。 宫梦弼打量了一下,最终把目光定格在她的耳朵上,道:“湘君姐姐,你的耳朵已经化形了。” 湘君点了点头,“也算因祸得福,昏迷的时候受月华所感,已经全然化作人形了。” 全然化作人形在七品的时候,往往意味着道行的增长,意味着修行更加顺遂。 宫梦弼恭喜道:“姐姐六品有望了了。” 湘君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六品没有这样容易,由下品入中品很难,不过进一步有进一步的欢喜。” 宫梦弼分外赞同,“兄长还同我说,今日便可令你醒来,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吹嘘,不料居然是真的。” 湘君道:“我昏睡多日,饥肠辘辘,嗅这佳肴之气,一时间形魄蠢动、五脏叫嚣,岂能不醒?康胖子别的不说,以食入道的本事,真是叫人艳羡。” 宫梦弼不能更同意了。 康胖子以饮食喻修行,以掌勺比阴阳,修的是烟火气,也是人之性也。 以此来看,康胖子虽好似六欲俱全、不收爱憎,但这何尝不是他的修行呢? 当康的祥瑞,与他的修行正是匹配,浑然一体。 宫梦弼邀请道:“不必艳羡,兄长再大的本事,我们才是吃饭的人。” 湘君被他逗笑,道:“那就去吃吧。” 这一场宴,吃得欢快。 宫梦弼搬出酒来,令众人畅饮。 他端起酒杯,道:“今日之宴,一是酬谢各位助我诛杀斑寅将军,二是我义兄要露露手艺,不能没有人捧场。美酒美食,要与大家同享为乐。” 宴中或妖或鬼,都举杯共饮。 比起上一次宫梦弼设宴以玩乐为主,这一次设宴,就真是吃喝为要了。 香啊。 瓜果清香,是天然的香味和清甜。其中有康胖子自家树上的浆果、三姐妹带来的蜜桃,种类丰富,新鲜诱人。 鱼肉鲜香,是康胖子火候和手艺料理所成。 一桌人吃得开怀,觥筹交错,满嘴流油,美极了。 宫梦弼也不能免俗,吃肉喝汤,瓜果怡情。 康胖子看他们吃得开心,自己更开心,得意洋洋、摇头晃脑。 小胖狐早就偷吃吃饱了,躺在地上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一动也不能动,“好开心呀,师父。” 康胖子拜了拜灶公灶婆,道:“食为命之本,你要慢慢学。” 小胖狐艰难点头,然后道:“师父,你推我一下,我翻不过身了。” 康胖子脸上横肉跳了跳,伸出脚尖挑了一下,小胖狐就借着力气起身,给康胖子端了水来。 “灶前热得很,师父喝茶。” 康胖子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小胖狐,接过茶杯,道:“没白吃饭。” 小胖狐就嘿嘿笑着。 宫梦弼已经舍了宴席来请康胖子:“兄长怎么还在这,快与我们一同落座。” 康胖子看了一眼厨房,小胖狐就连忙道:“我看着!” “交给你了。”宫梦弼赞了一声,推着康胖子出来。 见着康胖子,杨奉袁英连忙招呼,“大哥来了。”气氛就更加热烈了。 酒足饭饱之后,一个个妖怪都撑得不行,扶着凳子、桌子站不起来。 就连美人岭的三姐妹,吸饱了烟火气也想打嗝。 康胖子就招呼小胖狐把锅里煮的消食汤端出来一人分了一盅,一群妖怪鬼物互相看一看,笑得合不拢嘴。 喝完了消食汤,又就着茶水高声谈笑。 这样的放肆,是极其少有的且珍贵的。 最后走的时候,还要带着没吃完的瓜果回去,连吃带拿,就是一向面不改色的金蟾都不好意思。 日宴结束,大家互相道别,离开了受月楼。 短暂的欢快和放肆沉静下来,留下来让人难以忘怀的痕迹。 烟火气的珍贵之处,在这些要修炼人形,又或是曾经是人的妖鬼身上显露无疑。毫无疑问,这一场欢宴,野气、鬼气都被削去,但人气却升了上来。 宫梦弼再看康胖子,康胖子笑道:“如何?” 宫梦弼赞道:“高明、高妙,道之所在也。” 康胖子满头雾水:“我是问你吃好没有,你在说什么东西?” 宫梦弼道:“在夸你呀。这要是还没吃好,那我也成小屹儿了。” 看着肚子圆圆的胖狐狸,宫梦弼道:“我看小屹儿是你的本家才对吧?” 康胖子看了一眼,道:“确实是像。” 第一百三十章、国丧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设宴,康胖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以烟火气点题,贯穿了整个宴席。 不论是日宴还是夜宴,都是如此。 食物的味美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其中浓浓的人间的气息。 也许是早上市集里飘荡着的肉包子的香气,也许是欢庆时节蜜糖的甜味,也许是母亲炖的一碗鸡汤的滋味。 这些滋味对没有怎么在人间打转的妖怪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对曾经为人,后来成鬼的朋友来说,就非常久远却永不褪色的回忆。 对三姐妹而言如此,对余合和卞家兄弟来说也是如此。 宫梦弼陪座,康胖子做饭,湘君上菜。 因为是阴官,且同宫梦弼是私交,康胖子和湘君都没有入席落座。 实际上白日里那一顿吃下来,他们也吃不下了。 只有宫梦弼有意克制,知道晚上还有一场,所以留了肚子下来。 推杯换盏,就交流着一些地府的情报,也说着最近的烦恼事。 直到菜上桌了,这三位才感叹道:“狐会身边有能人啊,这是仙厨啊。” 余合道:“这滋味,数百年没有尝过了。托你的福,倒是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 本来也不是聊公务,说说私交往事,反而更容易拉近彼此的关系。 只是吃到一半,这三位忽地身形一震,脸色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 余合看着桌上的饭菜,道:“可惜了。” “狐会,岳府传唤,我们得走了。” 宫梦弼惊了一下,因为这个时间是此前就约好的,不在公务时间内,理论上是不会接到上级任务的。 但现在余合和卞家兄弟都得了传唤,一个文官两個武官,像是地府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宫梦弼肃容道:“公务要紧,我们改日再聊。” 三人深表歉意,约定好下次再聚,就消失在受月楼中。 湘君正端上来下一盘菜,见三人不见,问道:“他们走了?饭菜不和胃口?” 宫梦弼略微有些担忧,道:“是地府传唤,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们吃过的东西撤下去,请康胖子上桌来,三个人对着已经做好的菜继续小酌。 吃吃喝喝间,康胖子就道:“贤弟,我准备带着小屹儿去金华。” 宫梦弼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为何要去金华?” 康胖子道:“金华繁华之地,我要在那里开个食肆,让小屹儿多练练手。” “天南海北往来客,都要以手艺征服才行。食之百味不是闭门造车而能成的,需要不断的历练和琢磨,看清楚地方,看清楚人,才能做出来好菜。”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哥哥言之有理,不过且再等几日,我有些东西要交给小屹儿。” 康胖子也不着急离开,本身是为了教徒弟,不是为了离开。 若不是因为徒弟需要教导,在受月楼待着有什么不好呢,还有几个母狐狸专门伺候。 湘君道:“不如带我一起吧。” “啊?”康胖子傻眼了。 湘君道:“我很少离开龙盘山,偶尔去人世间游荡也是为了学人话、学人形,倒是不如你见多识广。我想修行进入六品,就不能枯守在湘竹岭,得见识见识更多的人,才有机会感悟灵神之妙。你既然对人间很熟悉,不如带一带我?” 康胖子仔细思考着,道:“但是我是个厨子,是要开食肆的。伱跟我做什么呢?” 湘君也是一时兴起,想起这个,也是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我一时兴起,倒让你苦恼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姐姐怎么不问问我?” “啊?”湘君看向宫梦弼。 康胖子倒是连连点头:“问他问他,别看他本事不高,但管着近百的狐狸呢。” 湘君就问道:“小狐狸,你有什么主意吗?” 宫梦弼道:“姐姐这个样貌若是去做厨娘,只怕要生事端。但是若当神巫,就另当别论了。” “神巫?”湘君低头思忖着。 宫梦弼继续道:“我麾下有一个使者,正是神巫,平日里接触的三教九流数不胜数,若是姐姐有意,我可以让她带一带你。到时候姐姐就假借神名,当个神巫也可以,还不惧被人觊觎。” 这妖魔神灵显化的世界,没有一点能耐,可做不了巫婆。 且普通人对于巫婆这样的角色,向来又惊又怕,所以顶着这个名头,是有一定便利性。 湘君心中意动,但还是说:“我先想一想,我不怎么与人打交道,恐做不好神巫。” 宫梦弼笑道:“这就更简单了,只要假托是鬼神所养,不通俗务,再找两个人帮忙打点,反而更能取信于人。” 这一套一套的说辞,令湘君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果然狐狸就是狐狸。” 宫梦弼做出住口不言的姿态。 湘君叹了一口气:“好,那就听你的。” 宫梦弼道:“不过吴宁县这边确实没什么人,姐姐听一听章法,也可以和兄长一起去金华,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康胖子这回倒是同意得爽快:“这道是应当。” 红尘走一遭,有利也有弊。 康胖子修行的道路显然与人间烟火息息相关,那么入世对他来说就是必要的。 但湘君却不一样,她生于大地、长于深山,得道于自然,有自然的淳朴和野性。 如果她入世,是好是坏,就真不一定了。 宫梦弼提这一个建议,正是因为巫在鬼神之中,与人贴近,却有一定隔阂。是个非常适合旁观的位置,可以看到众生百态,却不必卷入其中。 也不知道这是否有用,但确实宫梦弼朦朦胧胧中的一点思考和建议。 余合三人离去,留下宫梦弼三人小酌,也别有一番情趣。 但很快,宫梦弼就知道了他们匆匆离去的原因了。 因为假期结束,城里厮混的狐狸回到狐子院带回了一则消息——皇帝驾崩了。 皇帝驾崩,乃是国丧。 城隍神都象征性地摆出姿态,以示祭奠。 宫梦弼悚然而惊:“死了?” 数月之前受月楼落成之礼上,隐龙派的蒙化和温孟纯意外闯入,彼时还说起皇帝。 老皇帝年纪大了,起了长生之念,供奉僧道高人,以期秘法、丹药延寿长生。 那个时候,还没有听说皇帝有什么病,只是年纪稍大。 这才多久,竟然死了? 飞光卷感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前言: 苦昼短 唐·李贺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感想: 以上为第一卷卷语的出处,诗歌赏析我就不做了,取的主旨是死生之叹。 从狐狸修仙开始,至甄无病炼阴阳二鬼求生避死,至施婆婆舍长生救七修,至句留部鬼母借尸还魂避死求生,至大乾皇帝嗑药求长生。 整体的主旨围绕着死生之变、长生之叹来做。 死亡是永不凋零的母题,學会面对死亡也是必须要做的功课。 尤其近几年的世界变幻,人的渺小和世界的浩大对比起来,往往会让人陷入崩溃。 不知道死亡何时而至,意外何时来临,所以还是从看死亡的态度来看现在,關注当下和现在比较重要。 从施婆婆从容退场,到皇帝求长生而不得,算是我自己的一点思考。 我才开始写小说,很多地方写的很稚嫩,前面一段还有差点崩人设的地方,也一直在关注大家的反馈,希望后面能写得更好一些。 絮叨: 因为上班的缘故,不加班六点下班,而这个月基本都是加班到九点,你们也看到我经常为了保全勤而做的“努力”,先发后改确实影响观感,实在不好意思,也感谢大家的包容。 熬夜熬得多了,就开始习惯性失眠、脱发、心悸,我有时候真的害怕QAQ 不过总算撑过来了,马上五一,可以調整调整状态,把后面的一卷的内容整理整理,写一点存稿以备不时之需。 致谢: 首先感谢我的两个运营官@穹顶之云海、@幻夜怜,云海给了我很多提醒和指导,在此之前我甚至连请假条都不知道发到哪里,怜宝一直帮我管理书友圈和书友圈,节省了我很大一部分精力,爱你们,啾咪 然后感谢我的盟主@x藏锋、@藏经老祖、@路人叉叉,掌门@幻夜怜,堂主@平平无奇一道人,舵主@魏晋之士、@拉文一二三和各位的打赏,感谢厚爱,感谢支持。 我甚至只给藏锋加更了,剩下的加更一直记在账上,还没有还,我会尽快还清。到现在藏经还在直播间看我码字,汗颜。 然后感谢各位群里的书友,认真帮我取名字、给我发资料,提供了非常多的灵感。 最后,感谢全体書友,并请继续支持我吧。 展望: 尽快把账还清orz 最后: 双倍月票,记得给我投票啊宝宝们 第一百三十一章、狐纠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大乾皇帝召集僧道谋求长生之术,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总不能是丹药吃多了,便里藏金了吧? 要毒害皇帝,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皇帝贵为天子,位格极高。即便不通道法,不精于修行,也有诸神拱卫,万灵慑服。 更别提弘法寺里那些高僧高道,几乎不可能靠吃金丹吃死。 宫梦弼不知道皇帝的死因如何,但是清楚大乾的天要变了。 老皇帝没了,换上新帝登基,能不能威慑群臣、号令诸王就是个问号,更不要提天灾与叛乱了。 风云变幻,即便是小小的吴宁县也不能免于影响,更何况更广阔的天地。 对普通百姓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对于神道而言,尤其是朝廷封敕的神道,神器更易的空隙,就是神力动荡与削弱的是时候。 直到新帝祭天,天意垂青加身,才能逐渐稳固神权,令万神安定。 别的地方宫梦弼不知道,吴宁县阴阳法度不稳,冒出几个厉鬼游神的事情,他却有所耳闻。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招来了李踏云。 李踏云是个聪明机灵又有野心的狐狸,会审时度势,但更重要的是还算有情义。 也正是因为这個,宫梦弼才觉得他可堪一用。 李踏云突然被宫梦弼叫来,还有些惴惴不安,问道:“大人召见小狐,不知有何吩咐?” 宫梦弼见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其实还算满意,说道:“踏云,我如今有一个差使想要交给你,苦些累些,但也算一个正经出身,不知你可愿意?” 李踏云有些惊喜,但还是小心问道:“不知大人所说何事?” 宫梦弼道:“吴宁县城隍新上任,正缺少做事的人手,我有意令你选几个机灵的小狐去城隍麾下三司任职,不知伱愿不愿意?” “去城隍三司任职?”李踏云又惊又喜。 城隍麾下三司位格不高,但其中主位有八品,要职也有九品,对宫梦弼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这些山野狐狸来说,就是个正经带编制的工作。 要是正经时候,李踏云是想都不敢想,也就是上任城隍恶事做绝,被人推了神像,破了神域,整个城隍庙齐齐整整,一个能做事的都没有剩下。 如今这位城隍是匆忙上任,没有人手可用,现在投效过去,那就是立刻就会得到重用。 主位李踏云是不敢想,但搏一个要职还是很有希望的。 李踏云心中虽喜,却还知道自己是宫梦弼带出来的人,立刻肃容问道:“小狐多谢大人。不知大人希望小狐在城隍庙做些什么?” 宫梦弼似笑非笑:“你倒是机灵,但暂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小心做好自己的司职,磨炼自己的技艺,提高自己的本事,就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了。” 李踏云听到他这的嘱托,忽地拜倒:“多谢老师。” 宫梦弼把他扶起来:“好了,你平日里交友广阔,自己去说服吧,能说服的都是你的家业。不过差使归差使,学业归学业,我已经同城隍神说过,每月准你们休沐,补足课业。” “你带着他们出去,就要对他们负责,除了带他们做事,还要带他们修行。” 李踏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沉甸甸的期盼。 是个好活好出身,但也是一份压力。 李踏云躬身道:“学生领命,一定不负老师期望。” 宫梦弼笑着点头:“这些狐狸当中,你是少见的机灵,用心在正,更是难得。好好做事,好好修行,未来可期。” 李踏云哪里听过这样的夸奖和教诲,心里的喜悦还要多过赴城隍三司任职的欣喜。 李踏云是个心思活泛的狐狸,交友广阔,在狐狸当中很吃得开。 他去游说其他狐狸,立刻就有几个心思多动、不专心学业的狐狸围上来,愿意跟随。 就这样拉着一支队伍,又从宫梦弼处请来一封推荐信,奔赴了吴宁县县城。 吴宁县城隍求贤若渴,听说是宫梦弼推荐来的,亲自接见,给他们安排了纠察司的工作。 纠察司,主要是检举揭发、纠察探案的职责,这和上一任城隍的思路基本一致,把狐狸当做打探情报的好手。 李踏云因为是领队,确实顺利混到了城隍纠察司的九品官身——甚至跟宫梦弼的仙官同级了。 不过他这个官身全然得来于城隍,是与不是都在城隍一念之间,并不是很牢靠。 临行前,康文将整理的狐书抄录出一部分给李踏云,让他带着几个狐狸好好学习。 这一个月以来,宫梦弼先后讲了人形之变、感化人气、静心养神。 前两者狐众是拼了命的要学,因为不学就容易被狗追。但到了静心养神这里,就多得是耐不住性子的,垂头丧气的、成日哀嚎的,还比不上狐囚。 但好在虽然难,但还没有出现退学的情况。毕竟难归难,但出了这个门还想找到名师,就做大梦去吧。 李踏云走得时候,有些狐狸羡慕,有些狐狸鄙夷。但是好是坏,也看李踏云的自己的造化了。 宫梦弼先是送走了李踏云,然后又让康文带着湘君去找马神婆学习如何当神巫:指如何有效装神弄鬼。 就把小屹儿接到边上,让康胖子在受月楼独享清静。 确实是独享清静,鉴于他伤势大好,宫梦弼已经把旷课许久的狐囚放回狐子院,让他告别了被好几个母狐狸围绕的喧闹日子。 小屹儿离了康胖子是茶饭不思,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但好在他是个乖孩子,还知道这是与宫梦弼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刻,因此从没有抱怨,更重要的是虽然茶饭不思,但饭量不减反增。 对此他振振有词:“这吃了不能满足我的胃口,就像没吃一样,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宫梦弼揪着他的耳朵,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盼着他不要太胖,怎么也不能比康胖子还胖。 带着小胖狐在身边的这些日子,除了正常参与授课,最重要的就是传授他七修引经注摘编。 去了其中七修老人与施婆婆的感情故事,将七修老人的修行尽数阐明。 因为这其中涉及到清虚观的修行心得,所以不能外传,只能令小胖狐强行背下,再带着他一起感受七修老人寄情于物,寄神于天地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苟日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七修引经注摘编的来历宫梦弼同小胖狐和盘托出,全无隐瞒。 知道是施婆婆留下的修行之法,小屹儿学得更加用功,更加刻苦。 施婆婆对小屹儿的影响,远比宫梦弼想象得要深。不需要他去敦促,不需要他的引导,小胖狐自己就能自律,碰到问题立刻求教,不敢让施婆婆的期望落空。 宫梦弼看着他自律修行的模样,再看了看他自律吃饭的身材,一时间也是几多感叹说不出口。 这两个自律要是往一个方向去,那该有多好。 不过小胖狐修行,也是有些天赋的。 七修老人的寄情于物,就仿佛种道心于天地。 七修老人智慧通达,能以花酒诗茶画琴狐寄托道心,小屹儿没有这样的通透和智慧,但寄情于一锅、种道于一炉还是可以尝试的。 事实证明施婆婆眼光之毒辣,说小屹儿或可尝试,就真的可以尝试。 从朔日到望日,终于参透七修引经注摘编,借着一锅小米粥炼出一道气来。 锅炉如丹炉,喝粥如喝药,顺利走进七修道法的天地。 宫梦弼之欣慰,远甚寻常。 小屹儿修成七修道法,就代表着离别的时候要到。 这半个月,湘君跟着马神婆四处游荡,见到了冤魂讨罪、见到了生离死别,见到了小人也见到了善人。 大概明白了马神婆装神弄鬼的基本方法和原理,甚至还自己亲自操持着办了一场丧事。 是一家贫户老人去世,儿子嚎得肝肠寸断,但来吊唁的邻里却窃窃私语,说他并不孝顺。 儿子心里有愧,但老人自己死了也就死了,既不怨恨,也不留恋。 湘君问这老人的魂魄遗言,他就说:“告诉我儿我不怨他,家中贫寒,供小不供老。只是希望他自己日后不要落到我这种田地。” 湘君如实转告,那儿子的哭嚎声反而停了,但眼泪却再止不住。 湘君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着实沉重地厉害。 马神婆与别人介绍她,说她是鬼神养大,天生灵巫。虽然年轻,但本领高强,能伏鬼降魔、沟通阴阳。 这一场丧葬之后,大家见到湘君也既敬服又畏惧。 不过这個天生灵巫跟吴宁县百姓是没有什么缘分了,康文来请湘君的时候,湘君就知道时间到了。 马神婆恭送了这位强得吓人的神巫,湘君也很承情,言语间对她很是敬重。 马神婆本事不大,但见多识广,通晓人情。这许是狐狸的长处,在人与物之间。自从老狐魂在马神婆身上安家,这种理通阴阳、在世又离世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康文请回了湘君,带上小胖狐,宫梦弼回了无还峰。 康胖子正在炉中上火,见着湘君和小胖狐都在,顿时感叹道:“我心血来潮做了一顿饭,没想到就是今日了。” 吃了最后一顿饭,宫梦弼以酒践行,祝愿他们一帆风顺。 小胖狐依依不舍,但最后还是拉着师父的裤腿爬到他脖子上,把自己当成一条围脖,在他肩上不停挥手。 只是这围脖颇有些分量,康胖子很快就把他拎下来丢在地上。 宫梦弼看着空荡荡的受月楼,一时间竟有些怅然了。 等进了楼中一看,就发现多了好些酒坛子。 一一打开,里面是种种鲜果酿造的酒品,以月露调和,芳香宜人。 宫梦弼在狐狸坡教小屹儿这些时间,康胖子也不曾歇下,一直在拿宫梦弼的月露酿酒。大概是想着,等宫梦弼喝完了酒,就该是他们回来的时候了。 宫梦弼露出笑容,叹了一口气:“再见之日,应当不远。” 为了早日相见,宫梦弼自己的修行也要继续精进才行。 到了八月下旬,宫梦弼修成了第五道月相,同时也修成了八风咒。 而八风瓶则也一直在祭炼,瓶中所藏的八风,是八方之风、八节之风,宫梦弼借此成就八风道法,凝聚成一道好似八尾风幡一般的符印。 他的呼风之术反而消失不见了,因为到了如今,是可以心动生风,意动聚气的。 只等他获取九尾法第二卷,就可以尝试生出一条风尾。 到时候风火聚势,月光杀人,不仅仅是幻术,也是攻伐利术。 现在倒是不急,一品生一尾是很合适的修行进度,尾巴长太快容易营养不良。 宫梦弼站在受月楼外,走到悬崖边,伸手虚抓,引动八风法。 就感受到无还峰周围的风云呼吸,好似山河吞吐。他的袖子张开,那吹拂在無还峰周围的风就仿佛是从他袖中钻出来的,风势越演越烈,最后吹破山岚,朝四方吹去。 金蟾忽地从镜潭當中探出脑袋,看向天上吹开的云,落下的月光,又看了一眼受月楼的方向。 “这厮……越发厉害了。” 长风呼啸,离了无还峰,就从宫梦弼手中失去了掌控,化作大风拂过竹岭,吹响万杆斜奏。 “成啦!” 竹岭当中冲出一道彩光,化作一只雀鸟的样子。 他逆风而行,飞往无还峰,一边飞舞,就惊疑道:“这風的气息怎么与以往不大一样?” 直到飞到无还峰,才看到高崖之上,弦月之下,穿着红衣的宫梦弼正收回招风的手。 文修大叫一声:“原来是你在招风!” 宫梦弼抬头就看着这只身披彩羽的雀鸟飞来,就抬起胳膊当个架子给他落脚。 文修落在宫梦弼的胳膊上,笑道:“我就说风的气息不太对,原来是你招来的。” 宫梦弼道:“道法所成,尚且稚嫩,所以还与自然之风有些分别。倒是你终于入品了,恭喜恭喜。” 文修傻笑了起来:“怎么样,我说我很快就能入品吧。” 宫梦弼道:“确实很快,可见伱以往是多有懈怠了。” 文修道:“我在竹岭中,又不用出去,睡睡觉慢慢也会变强的。” 文修是草木精气所化,天生的精灵,确实能活得极其长久,也能慢慢变强。 但是自从遇到宫梦弼,见到罔象,交朋友,心就渐渐活了起来,才开始努力修行。 文修道:“我要去跟罔象报喜了,明天来找你玩。” 他振翅一飞,先从镜潭上飞过,大叫一声:“元曜,你睡了吗!” 然后头也不回飞向玉带河,去寻罔象了。 元曜才被大風惊动,还没有睡着,钻出水面问道:“你大半夜叫什么?” 结果什么也没有看到,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这遭瘟鸟!” 第一百三十三章、冬至演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 转眼间天气越来越寒凉,由秋入冬,一片苦寒。 这是个难熬的一年,夏季的水灾令南方农业遭受重创,与此同时,北地也遭受大旱。 这不难理解,原本应该的北行的水气之龙被困在南方,天倾一般暴雨连连。 一来是北上的时候迟了,二来是在南方化去大量水气,尽管后来被天神开道送去北方,也不够往日的雨水量。 青黄不接的时候水旱两灾,到了冬天又是苦寒,留给登基新帝的是一个大烂摊子。 民生之艰难,远甚从前。 这是天下之变的征兆,不仅仅是宫梦弼有这样的感觉,就连其他的狐狸都会在无意中说,“世道艰难,盛景不再。” 狐狸在人间也是要吃饭喝水,也是要有营生的。越是艰难,百姓供神就越是虔诚。 大抵是人间找不到出口,只好求诸神佛。 神佛不吃饭,但狐狸却要吃饭。这时节连狐狸都不好过,纵有小术,也难以赖此谋生。 转眼就是冬至。 狐子院中张灯结彩。 宁采臣和马均济休沐回家,与家人共庆佳节。宫梦弼给他们开的月俸非常高,这样的薪资待遇,足以让他们改善生活,专心治学。 老师自己活不下去,那里有心思教学生?宫梦弼只要他们尽心尽力,因此并不吝惜财货。甚至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们送礼。 这次冬至,就一人多发了半个月的月俸。 这样的大节日当中,无家可归的狐狸们自己在狐子院庆贺。 从六月到十一月,五个多月的学习,这些狐狸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 宫梦弼教化有方,并不止于传授知识。 为狐狸开拓眼界、点化道心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若是眼界狭小,蝇营狗苟就要耗尽一生精力,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呢。 狐狸修行,若是止于流外,命也不长。只有入了品阶,才会有寿元大幅度的增长。 若是不修行,那每日鸡毛蒜皮就足以令狐狸道行日退,直至退无可退,死于寿算、或死于灾劫。 常言狐狸修行有九大劫,其实不是命中注定要过九劫才能成道,而是修行不易,就是会遇到种种困难。 那些山野狐修懵懵懂懂,甚至不清楚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在人间打滚,幸运的或许能有所成就,大多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狐子院,宫梦弼就指点他们何为进退、何为利害,沟通经验、分享知识、教导修行,渐渐地自然就扭转了风气。 其中必要的管束自然必不可少,但说道理陈利害,也要他们心服口服。 有相当一部分的狐狸的缘分在这一段时间的修习当中自然瓦解了,眼界的丰富和心态的转换甚至解开了不少孽缘。 从最初的人形之变到感化人气,再到如今的敬天礼神、纳气存神,狐狸越来越像人,越来越脱离了野兽的气性,渐渐生出人气来。 这人气,多是在两位教书先生那里感化而来,就连宁采臣和马均济自己都经常分不清自己教导的到底是狐狸还是人。 宫梦弼听到他们这样感叹,往往笑着问道:“于天而言,何物不人呢?” 于人自己而言,或许长得不一样就不是人。但于天而言,人民是民,狐民也是民,反而就没有分别了。 算不算人,显然并不以形象来论断。 狐狸们过冬至,饮宴必不可少,虽然没有康胖子那样的厨艺,但也能做出来能吃的饭菜。 不过最重要的狐狸却不是饮宴,而是宫梦弼点名的神前演法。 借着冬至大日,在泰山娘娘面前演法祭神,以报恩德。 因为这个事情,所有的狐狸都进入紧张又刺激的氛围。 到处都能看到狐狸精或是呼风、或是驱物、或是变幻,都在神前演法做准备。 只有负责饮宴的狐囚露出羡慕又可怜的眼神。 夜宴演法之前,宫梦弼倒是先收到了来自远方的问候。 是一缕清雅的花香在身边盘桓,宫梦弼会心一笑,找了一个静室,闭眼回应了召唤。 室内馨香缭绕,火暖花香,是良姬相邀。 宫梦弼借着香气化形,看向良姬和刘胜,温言笑道:“看到你们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良姬笑道:“这些时日劳兄长四处奔波,我冷香丸之法已经略有小成,又逢佳节,就请宫大哥来聚一聚。” 自上次府城鬼神来调查吴宁县城隍死亡一案的事情平息之后,刘胜就带着良姬四处游荡,为了集齐四时之花与四节之雨而奔波。 其中最难的是白牡丹,因为时节已过,是求了施婆婆卜卦,赶在花谢之前于一处山谷寻来。 后来施婆婆去世,就是宫梦弼望天象、算因缘,为他们指点迷津。 良姬已经聚齐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这四清之水气。 四花之菁英中,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都已经炼化,只差一味白梅花。 这半年奔波虽然辛苦,但不论是刘胜还是良姬,都乐在其中。 刘胜本来颓唐荒废的身体和武功更加厉害,良姬所受人气与冷香已经能令她白日显形,不惧日光。 宫梦弼与他们小坐片刻,就指点道:“你们去大雷山吧。大雷山有七修前辈所植梅花,其中不乏白梅,受山之灵气,足堪一用。” 刘胜取出包袱中藏着的引荐信,这是宫梦弼从施婆婆那里求来的。七修老人本就是清虚观出身,施婆婆与清虚观关系一直很好,引荐一个人去修行并不成问题。 宫梦弼拿着这信,想起施婆婆来,一时间就有些怅然了。 宫梦弼并没有久留,如今香气所化,也不能饮食,还要空耗良姬的法力,因此不久就辞别,准备夜宴演法的事情。 到了夜晚,宫梦弼带领狐众祭祀了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 天寒地冻,一个个狐狸如今幻化出来,已经是身穿厚袄的样子了。 就连宫梦弼,也是一身火红大氅,将白色冬衣压在底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小圣像复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很冷,但狐狸的心很热。 不仅仅是参与演法的狐狸心热,宫梦弼的心里也是一片火热。 毕竟这冬至演法名为演法,实际上应该叫做天狐院吴宁县狐子院试点半年教学成果展示活动。 虽然离正式验收成果还有半年,这次的展示仅仅是宫梦弼自己实际评估,但毕竟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神像在此,万一分神看一眼呢? 所以宫梦弼就在演法前动员众狐要全力以赴、演出风采、演出气魄。 真的开始演法的时候,其实很无聊,因为狐子院的这些狐魅所学的法术都很浅薄,重合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 最常见的自然是幻术,但宫梦弼是幻术里的大行家,一眼就看破了。 第一个狐狸上前展示的就是幻术,他以幻术变化出一个獠牙狰狞的大鬼,从鬼的叫声可以分辨出来是取材于狗。 这就是讨巧,用狗吓唬其他狐狸,让他们无暇分辨幻境的破绽。 战斗的时候或许有用,但这个时候就很小聪明。 宫梦弼也没有批评,面色平静地看完了,说道:“还有没有其他展示幻术的,一起上来。” 结果一下子上来三十多个狐狸,都是施展幻术的。 一群狐狸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吐舌,也生出不好意思来。 宫梦弼反倒宽慰道:“无妨,幻术乃是看家本领,本就要契合修行,是要用心的,一一展示便是。” 这下子就热闹了,五光十色、奇形怪状。 或是仙神法相,或是妖魔乱舞,或是花不完的金山银山,或是玉树临风的俊男子、娇滴滴的艳女子。 宫梦弼一一看过去,最后点了康玉奴为头名。 众狐看去,只见康玉奴鬓上插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神奇之处。 众狐不解。 宫梦弼就道:“行幻术,在于无中生有、以假乱真。至高深处,乃是借假修真,虚实一相。你们看看自己的幻术,再看看康玉奴的幻术,就能明白我为何点她为首。” 康玉奴的幻术就是鬓上那朵芍药,明明违反时令,却让人觉得何其自然,仿佛就是刚刚摘下来一般,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其他狐众就有所领悟,知道为何落败。 康玉奴微微笑了笑,拱手道:“承让!” “下一个是谁?” 再来,终于有变化了,是驱物之术。 还是心出机巧,驾驭笔墨,临空摹像,还是画的宫梦弼。 等他画完,将画呈上来,看着有七八分像,宫梦弼就点了点头,道:“笔触变化不够,是你精神强而不敏,多出来见见自然,不必只埋头苦修。” 那狐狸就受教,下去了。 往后再上来的,也还是些遁地、驾风的小术,但宫梦弼看得津津有味,他能从中看出来这些个狐子有什么进展。 气息更加纯粹,比如康玉奴,以前身上带着别人的精气太重,如今已经纯而化之,不见驳杂。 精神更加强健、敏锐,比如作画的小狐。 当着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面,这些小狐也算是将毕生所学展露。比不得高门大户自幼修持,但比起其他的山野之狐,又都强过不止一筹了,最重要的是气性渐纯。 宫梦弼心中就有数了。 演法结束,宫梦弼又领着他们在神前祭拜,感谢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的恩德,表示日后一定精诚道业,不令她们失望。 泰山娘娘的灵应一如既往,但玉仙神女有没有反馈,宫梦弼也不得而知。 不过宫梦弼自己心里是有了大概的成算,可以着手教他们更加精微高深的东西了。 不知道玉仙神女希望他教出来的成绩是什么样的成绩,宫梦弼只好尽量提高上限和下限,希望最后能令她满意。 演法结束,就是欢宴一场。宫梦弼特地从受月楼带来康胖子酿造的果酒,给每个狐狸都分了一杯。哪怕是狐囚也每人得了一杯,作为节日福利。 冬至第二日午后。 忽地一声惊雷响,宫梦弼从受月楼出来观望,只见阳光绚烂,一如往常。 宫梦弼心里一跳,看向雷声传来的方向,但被龙盘山层层峰峦阻隔,并不能看出什么。 “平地惊雷,这是什么预兆?” 宫梦弼没有头绪,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深夜之时,有鬼神敲门而来。 宫梦弼打开门一看,是惊魂不定的夜叉鬼向谦,“向兄,你怎么来了?” 向谦看起来心神不宁,道:“小圣庙……我……” 他努力组织语言,但最后都没有说出来完整的话。 宫梦弼取来月露递给他,道:“慢慢来,不必惊惶。” 向谦拿两根手指头把装着月露的小瓶拈起一饮而尽,身上的躁气就渐渐平息下去。 他借着月露凝神的用处理顺了思路,郑重开口问道:“宫兄弟,我当你是好朋友,你又是天狐院的狐仙,所以只问一句,我能信得过你吗?” 宫梦弼肃容道:“向兄信我,我不会辜负信任。” 向谦就道:“好,你随我来。” 夜叉鬼踏风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远处。 宫梦弼御风而行跟在他身边,两人直接落在小圣庙前。 向谦站在小圣庙前却没有推开门,他心头发虚,显露出十分的忌惮,仿佛其中藏着什么猛兽一般。 宫梦弼看向他,他才定下心神,带着宫梦弼走了进去。 小圣庙有两尊神像,一尊是小圣像、一尊是夜叉像。 小圣像供奉着不知名的仙神,夜叉像是向谦的栖身之所。 但是此刻,长久以来空置着没有主神的小圣像上忽然散发着肉眼不可见的神光。 肉眼不可见,但在鬼神眼中、在宫梦弼眼中,却明亮如珠。 宫梦弼的通天法和望气术能让他看得更多些,那神像上缭绕的香火如同薄云笼罩着神像,神像当中一道道逸散的法力化作一条条飞龙腾舞,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梦弼心中一跳:这是哪位高人的元神在此。 下一刻,那小圣像忽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夜叉鬼与宫梦弼,道:“何人窥视我?” 宫梦弼和夜叉鬼如遭雷击,连退三步。 那神像看向夜叉鬼,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你……你借我名号守庙,我本不欲理会,但没想到,最后却还是靠着这点香火逃了一命。” “你就是小圣?”夜叉鬼惊道,一时间脸也烧得通红。 就好像冒名顶替被正主发现,这样的尴尬,令夜叉鬼臊得恨不得逃走。但他是个很有原则的夜叉鬼,又不会逃走。 小圣像苦笑一声:“小圣……我倒是没有这个名号,只有个道号,唤作火龙。” 第一百三十五章、火龙受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火龙真人!”宫梦弼惊呼一声。 火龙真人看向宫梦弼,道:“你这狐仙认得我?” 宫梦弼恭恭敬敬道:“数月前我府邸落成,曾与您两位高徒有过一面之缘。彼时曾听他们说起过您在镇山禹井炼丹,我十分敬佩您,但未曾有缘相见一面,不想今日在此相遇。” 火龙真人道:“原来是天狐院的高足,上次我还听小徒提起过你。”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笑道:“蒙道友和温道友倒是不曾说过小圣庙当中的圣像原来是您。” 火龙真人叹息一声:“我曾在此降妖,被村民遇见,就建造了这庙宇。只是我派不修香火,本欲弃之不管,谁知……” 他看向向谦,后来的事情,宫梦弼和向谦就都知道了。 “原来蒙道友和温道友是来查看小圣庙才来的。”宫梦弼心中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想起夜叉鬼并非鸠占鹊巢,只是借着小圣名头行事,维护的也是小圣的名声,就连供奉小圣的香火都不曾贪图。 就不难明白为什么火龙真人师徒明知有妖怪冒名行事却没有诛杀,反而轻轻放过了。 这本是夜叉鬼自己的原则,但放在现在这个境遇当中,就只能说是善有善报、傻人有傻福了。 夜叉鬼的原则让他免于一难,而火龙真人的原则则让他无意中逃过一劫。 看着火龙真人如今这元神寄托神像的凄惨模样,听到他此前的言语,宫梦弼不得不问:“请恕晚辈不敬,火龙前辈为何会到这里来?” 这一问,就让火龙真人的思绪又回到前一日。 火龙真人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六阴消尽一阳生,冬至是重大的祭祀之日。 新帝登基之后的万种雄心壮志都消磨在皇城的诡谲风云之中,先是后宫巫蛊贻害无穷,又是老臣死得不明不白。 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不清不楚的郁气当中,远在南边的宫梦弼感觉不到,但火龙真人受奉于弘法楼,却能感受到这人心惶惶的诡异氛围。 新帝冬至祭天述职,叶天师欲借此时凝聚万神、荡清邪氛,扫清皇都的沉沉郁气。 其中就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老皇帝的死。 叶天师要主持冬至祭典,就请托火龙真人去持帝节于皇陵再探究竟。 谁知火龙真人在皇陵受到伏击,伏击者借皇陵龙气蒙蔽天机,让火龙真人的术数受到干扰,没有算出大难临头。 火龙真人落败,肉身被斩,元神被镇压在法界之中,若非借着小圣庙这一点香火为灯,斩破法界逃出元神,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这其中关窍之多,所涉及诸事诸人之复杂,并非三言两句就能说清。 宫梦弼也只是听得有几分明白,问道:“真人道法通玄、神通广大,何人能伤真人?” 火龙真人道:“与我对面的,乃是阴阳法王,至于他身后的那两位藏头露尾,借着阴阳法王与我相斗,我斗不过自然落败。” 火龙真人忧心地看着小圣庙外,“劫数、劫数。” “我这一败,叶天师从此多难矣。” 宫梦弼对事情不了解,无法发表意见,连安慰的话也没法说。 倒是阴阳法王的名号,他却不是第一次听了,“阴阳法王,我听闻他年初就召集弟子入京,不知道皇都掀起什么风浪。说起来,我还杀了他一个徒弟,恐怕迟早也要与他见面。” 火龙真人道:“邪门歪道,曲解经义,魔道之流,也自称法王。” 宫梦弼无法评判,只好说回到火龙真人自己的事情:“真人元神寄托小圣像,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可有什么是晚辈能做的?” 火龙真人看向宫梦弼,似乎在思索能不能信得过他,但宫梦弼身上的清灵之气说服了他。 他说道:“我如今神思逸散,遭受重创,外力难以相助,只能由我自己疗伤。但你若有心相助,我倒是有件事想托你去办。” 宫梦弼郑重道:“请讲。” 火龙真人道:“我出发去皇陵之前,虽数算没有征兆,但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嘱托我那两个小徒若有意外,即刻退走。我败在皇陵,动静已经足够大,他们应该要往镇山来投奔元明先生。” “若我死了,他们可能会安然无恙,但我逃出来了,他们为了找到我的下落,必要追杀我那两个小徒。我想拜托你北上接应,将他们安然送到镇山。” 宫梦弼正色道:“虽只一面之缘,但蒙道友和温道友也算我的朋友,我一定全力以赴。” 一旁的夜叉鬼道:“窃据小圣庙这么久,如今你这正主有难,也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我也去。” 火龙真人看了一眼夜叉鬼,叹道:“你不欠我什么……反而是我,欠你一条救命之恩。” 夜叉鬼连忙摆手,只觉得羞惭。 火龙真人咳嗽一声,他探出两条飞龙,张牙舞爪地游动着,落在宫梦弼和夜叉鬼面前,化作两枚龙珠一般的物什。 “你们法力尚浅,恐不能抵御来犯之敌,这两枚龙珠是我太上化龙之法所化,你们可以此祭炼法器,应当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夜叉鬼什么法器也没有,只有一柄钢叉,当下就把那枚龙珠按在钢叉之上。 火龙真人的法力化作飞龙,寄居在钢叉之中,只一瞬间,那钢叉上就仿佛生出了鳞片一般,而后又全然收敛,又变回朴实无华的模样。 宫梦弼沉吟一声,他的法器有加载了翳形术的伞、加载了幻术的小金炉、加载了八风咒的八风瓶。 八风瓶自然无需火龙真人法力加持,并不契合。 要拿来杀人,还是用剑。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空匣子,露出一红一白两把柳叶一般的小剑。 火龙真人立刻看过来,咦了一声:“阴阳双剑……你从阴阳法王徒弟手里得来的?”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只粗略祭炼过,因为缺少剑诀,还不曾用过。” 火龙真人看着他将龙珠祭炼在阴阳双剑之中,受太上化龙的法力祭炼,这一阴一阳两把飞剑化作一红一白两条玉龙,张牙舞爪,又落在匣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火龙传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以御物之法运使两柄飞剑,因为是通灵之物,可以寄托神念,所以运使起来如臂使指,颇有些灵动。 但落在火龙真人眼中,就看出来他的生疏之处,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好些破绽。 火龙真人道:“果然不擅剑术,也罢,你我有缘,我就授你一套飞龙剑诀,以免你运使阴阳双剑,反被阴阳法王的弟子所制。” 宫梦弼一愣,就见火龙真人以法力显化一册道书,落在宫梦弼手中,正是飞龙剑诀。 火龙真人又看向夜叉鬼,觉得不能厚此薄彼,道:“你看守小圣庙这么多年,一直自称小圣护法神将,我派虽不修香火、不炼道兵,只修精微一气、纯阳丹法,但也有纯阳洗身诀这样的道法与你武艺契合。” “就是我如今落难,已经没有往日威风,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拜在我门下。” 夜叉鬼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冒领神将之名,只是为了有个修行居所,从没想过真的能高攀这小圣。 如今火龙真人有意收他入门,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了。 宫梦弼在他身后推了他一下,小声道:“还不快叫师父。” 向谦如梦初醒,推金山倒玉柱一样拜在火龙真人座下,叫道:“师父。” 火龙真人倒好似舒了一口气,显然是觉得这救命恩情能回报过去,也心中一件快事,“好。你这一身皮囊虽似妖非妖、似鬼非鬼,但你一心向善,守正数十年,也不会败坏我的名声。” 火龙真人伸手抚在向谦的头顶,一缕缕法力如同垂丝,落在向谦身上,向他传授秘法。 向谦只听到灵台中有道音响起,引导着他的法力结成一个符印,正是纯阳洗身诀。 火龙真人他收回手,道:“起来吧。” 向谦站了起来,看向火龙真人,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不知如何表述。 火龙真人却露出疲态,道:“你们往北去,可在娥女江白鹭渡与他们会和。” 说话间,火龙真人就已经消失在神像上,那活过来的小圣像又归于原位,化作泥胎木偶。 只留下元神的火龙真人先后分出法力,又以心神传法,再也没有力气分心他顾。 向谦心中激荡还未平复,宫梦弼已经拍了拍他后背,道:“向兄,我们该走了。” 夜叉鬼看向宫梦弼,见他仍旧风轻云淡,宠辱不惊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佩服。 两人出了小圣庙,夜叉鬼道:“我自问还是有些养气功夫在,但与你相比,就远远不如了。” 宫梦弼道:“这是你家中的变故,关心则乱,怎么能与我比?” 看向小圣庙,夜叉鬼笑了一声,“还真是我‘家’中的事情。” 自小圣像显露异象,向谦就惴惴不安,但他见识不广,只能求教宫梦弼。哪知道最后是这样的变化,让他从虚假的护法神将摇身一变,化作入门弟子了。 哪怕不知道火龙真人的本事,从宫梦弼的反应来看,都知道是了不得的高人。 宫梦弼把火龙真人给他的飞龙剑诀翻阅过后,这道法力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火龙真人是个外粗内细的人。 传法宫梦弼,就是法力显化真诀,传法自己徒弟,就是心念相传。 人之灵台藏着人的灵神,好似房屋一间。哪怕是心念传法,若是不经过主人同意就传进来,则无异于破门而入。 自己徒弟算作自己人,敲敲门进来瞧瞧也就瞧瞧。换作他人,就不太合适。 夜里寒风呼啸,宫梦弼和夜叉鬼沿着娥女江北行。 白鹭渡在山阴白鹭溪,水草丰茂、鱼虾肥美,因此年年都有白鹭飞来,溪外尚有白鸟山,是白鹭栖息之所。 这是娥女江的支流,流入山阴白鹭乡。 火龙真人抚顶授法的时候就为夜叉鬼指明了方向,所以夜叉鬼带路,宫梦弼乘风跟随。 夜叉鬼之迅疾已然难以目测,但宫梦弼修成八风咒之后驾风的速度就更甚于他。看他走得慢,便运转八风咒,推风助力,让他们脚力更快。 夜叉鬼感觉脚下有风推举,不由得看了宫梦弼一眼。 宫梦弼却在揣摩才记下的飞龙剑诀,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笑了一笑。 夜叉鬼心中敬服。 飞龙剑诀博大精深,从祭炼飞剑到运使飞剑,从御剑术到养剑诀,都足以令宫梦弼受用无穷了。 熟读飞龙剑诀,再去看阴阳二剑,就能看出这飞剑的秉性与缺漏。 甄无病铸造飞剑花费了许多力气,这两柄剑自然与他所修功法最为契合。 到了宫梦弼手里,就要重新养炼过,才能令双剑灵性生发,更添威力。 不过这些事都可以后做,如今宫梦弼只关心其中的御剑之术,又或者可以称之为斗剑之术。 与人间剑客不同,刀剑可以相击,但飞剑却最好不要这样做。 斗剑之术,你死我活。 飞剑缠斗,不仅要损伤其中寄托的神念,还要损伤飞剑本身,因此最重一击必杀。 就好像甄无病斗宫梦弼,两剑先发未曾建功,就再也不能奈何宫梦弼了。 虽然那是宫梦弼幻术过人,将甄无病逼到此处的缘故,但也能看出来宫梦弼的飞剑斗法的思路。 宫梦弼把阴阳二剑拢在左右袖中,依照飞龙剑诀以法力洗练,希望能尽量做到神机一动,飞剑先发。 夜晚的娥女江一片深沉,江中薄雾弥漫,几乎难以辨别方向。 宫梦弼和夜叉鬼赶往白鹭渡的时候,蒙化和温孟纯师兄弟两也逃到了白鹭乡。 寒冬之时,万物沉寂,只有岁寒三友还经霜不凋、历冬不谢。 蒙化和温孟纯在一片竹林当中穿梭着,小心遮掩了气息和身形,躲避着身后的追踪。 但不过片刻,就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啸扫过竹林,吹得竹叶嗦嗦作响。 蒙化脸色一变,伸手把温孟纯推出去,道:“你先走,我把它们引开。” 温孟纯咬一咬牙,知道自己跟着也是累赘,头也不回往钻进竹林更深处。 蒙化深呼吸一口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过片刻,就见一个体型丰腴、面白如玉,扎着云髻的巨大女性鬼神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这鬼神伸长了脖子,细长眼睛露出青色的光看向了等候的蒙化,笑道:“你们逃不掉的。” 这一眼看来,蒙化只觉得眼前的竹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骸之山,血月当空,无数枯骨伸出手来,发出绝望是嘶吼。 若是宫梦弼在此,就一定认得出,这鬼神与甄道人所饲养的阴鬼地阴夫人长得几乎一样。 无非是这只阴鬼比地阴夫人还要大,还要强。 蒙化咬破舌尖,大声道:“破!” 一口纯阳血喷出,这幻境骤然溃散。 但阴鬼的手已经伸来,拍向蒙化。 第一百三十七章、二鬼追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阴鬼出手,便好似虚无一物,没有半点动静,那白如藕节的手就已经到了蒙化面前。 蒙化嘴角流血,将身后剑匣一拍,就从中飞出一道冷光,当空一旋,就将阴鬼的手斩作两截,从断口处喷涌出黏稠的漆黑血液。 阴鬼痛呼一声,道:“好剑!” 剑是好剑,鬼却不是好鬼。 寒光跳跃闪烁,如同点星一般,刺向阴鬼的头颅。 阴鬼身子一摆,如同粉面一般缩成一团,往地下一扑,就消失在竹林之中。 蒙化飞剑入匣,剑匣上冒起一道冷烟,让他心痛不已。 阴鬼沉凝尸身,一身寒毒煞气、阴毒尸血,飞剑虽能伤其形体,但其中煞气却也对飞剑有所损伤。 不知道这阴鬼藏在何处,蒙化只能凝神戒备。 就听这阴鬼的声音在身边回荡,阴恻恻让人心惊:“我主人已经赶来了,你跑不掉的。” 蒙化冷笑:“就凭你也能拦我?” 他剑光一卷,人已经化作一道白虹飞遁而去。 阴鬼遁地而行,紧跟其后。 哪知蒙化忽地停住,忽地将一道青光打入土中。 只听一声闷响,泥土酥松、地气溃散,阴鬼狼狈逃出地底,一身焦黑。 她头发散乱,尖叫道:“雷火珠!” 蒙化哪里同她废话,飞剑已经电射而来,如同飞龙绕体,将阴鬼断成两截。 而后飞剑归匣,蒙化头也不回遁入山林,又往温孟纯的方向追过去。 被斩成两截的阴鬼哀嚎着,扒拉着断臂在地上蠕动着。 “痛煞我也!” 阴鬼一口咬在双臂的断口处,把剑气残留的部分生生咬下来,露出青黑的骨茬。 这骨茬和创口却迅速止住血,不断生长起来,又长出了两只细嫩的手臂。 这手臂如面团一样延伸开来,狠心依法炮制,将本就断开的血肉骨骼生生撕开,勉强把两截尸身拼在一处。 “恨!我吃了你!” 阴鬼披头散发,脸侧埋在地上,细长的眼睛满是怨毒。 那阴鬼周身尸气之重,斩断之后就会逸散开来,一旦近身就会中毒。蒙化心知杀不了那阴鬼,设计将她斩断后根本没有留下纠缠。 明明建功,但蒙化心里却如压了大石一般,他身上最后一颗雷火珠也没有了。 这般逃命,自然是来敌远甚他们师兄弟二人。 如今那敌人还未至,只差遣了两个鬼神千里搜寻,就已经逼得他们师兄弟不得不狼狈而走。 若非仰仗飞剑之利,能以弱克强,又有雷火珠傍身,恐怕还未必能逃到此处。 就像是猫捉耗子,蒙化师兄弟也要手段用尽、筋疲力竭了。 等发现他们技穷,敌人真正的杀手就会落下来了。 蒙化潜身匿气,往温孟纯的方向坠去,就一直追出竹林外,追到一片枯黄的芦苇荡之中。 芦苇荡是一片枯白的颜色,与沉静的冬日河流静谧相对。 蒙化走到河边,小声叫道:“孟纯。” 白鹭溪边的一丛枯白芦苇忽然化作烟气消散,露出温孟纯惊惶的样子。 蒙化宽慰道:“没事,我将阴鬼困在林中了,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温孟纯道:“师兄,我们怎么办?” 蒙化道:“已经到了山阴,离镇山不远了,我们顺着娥女江走,很快就能到。” 温孟纯道:“我仍旧不敢相信师父会这样走了。” 蒙化道:“我也不信,似师父这样的高人,不可能轻易死去。不用担心他,反而是我们,要保全自身,不能成为师父的破绽。” 温孟纯定下了心神,道:“走吧,师兄,不能给师父添乱。” 蒙化正要带着他走,但一道明亮的火光从天而降,将芦苇荡忽地点燃。 赤红的火焰冲天而起,飞舞的红色烟灰转瞬枯寂。 “想走?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那火中站起一个高大的鬼神,赤须赤发、赤目圆睛,獠牙如刀。 冲天的火焰被他擎在手中,像是挥舞着红绫,又像是挥舞着河流,朝蒙化和温孟纯扫了过去。 蒙化脸色一变,剑光一转,将温孟纯和他一裹,冲出火焰,往远处逃去。 阳鬼大笑一声,那火焰如同一只只火鸦飞出去,紧随其后。 阳鬼也化作一道红光朝蒙化追了过去。 带着温孟纯,蒙化根本飞不快,几个起落就要被火鸦和阳鬼追上。 温孟纯哽咽道:“师兄,放我下来,你带着我,我们一个也跑不掉。” 蒙化一言不发,只一心催动剑光护体,将飞来的火鸦一个个劈散开来。 但阳鬼已经追上,狂啸一声,如同骄阳一般撞在剑光之上。 飞舞的剑光如同琉璃一般破碎,蒙化和温孟纯从天上跌落,掉进了白鹭溪当中。 河水溅起浪花,但却不见人影。 阳鬼落在白鹭溪上,冷笑一声:“以为藏在水里就能挡住我吗?” 他猛地扑入水中,化作一道无形的红影,在水中如同破布一样展开,搜寻着蒙化师兄弟的身影。 红影骚动,不过须臾就察觉到异动,朝异处一扑,就见水色如烟霞散开,露出脸色惨白的蒙化和惊慌失措的温孟纯。 温孟纯反手丢出一枚青光,朝红影砸去。 “雷火珠!你小子不要命了!” 那红影猛地一缩,朝天上窜去。 却见那青光落在水中,却什么也没有,再看,只师兄弟两个又消失不见了。 阳鬼只觉深受愚弄,怒道:“好胆!” 他长啸一声,如同烈焰中一个个受苦的魂魄嘶吼着,发出猛烈的鬼啸。 白鹭溪中水色变化,温孟纯鼻下流出两道血来,再也维持不住蜃气珠。 阳鬼从天而降,如同骄阳落入溪水当中,朝他们抓了过去。 温孟纯以法力卷起蒙化,破水而出,“师兄,这下子我们都逃不掉了。” 阳鬼伸手抓向温孟纯和蒙化,却不防一枚钢叉从天而降,将阳鬼插住,按进了水里。 那钢叉上遍布龙纹,叉之两角如龙之两角,带着温孟纯和蒙化无比熟悉的法力。 “可算赶上了。” 温孟纯只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身体就被风托住,停在空中。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巨大的夜叉鬼站从风上跳下来,只剩下一个穿着红色大氅的俊美少年站在风头。 那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们看了过来:“蒙道友、温道友,许久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先收阳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看着那少年举止温文,平淡如同老友一般的寒暄,温孟纯不知为何生出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宫梦弼驱风将两人放到地上,看了一下蒙化的伤势,“精血苦耗、法力告罄、神思枯竭,蒙道兄,你要静养了。” 蒙化扶着温孟纯起身,他的关注点不在自己的伤势,而在夜叉鬼扔出去的那一股钢叉,连忙问道:“他钢叉上的太上化龙法力是从何得来?” 宫梦弼也无心卖关子,道:“不要着急,我已经见过火龙真人,正是受令师所托,来接应你们的。” 蒙化激动极了:“我就知道,师父不会死的。” 他担心道:“我师父现在如何了?” 宫梦弼道:“火龙真人如今不太好,但没有性命之忧。他借着小圣庙的香火逃出来元神,如今正在小圣庙中修养。” 蒙化沉默了一瞬,道:“能逃出生天已经不易。” 蒙化定了定心神,谢道:“多谢二位接应了。” 宫梦弼道:“无妨,虽只一面之缘,但也算萍水相逢的朋友。” 另一边,夜叉鬼在水下同阳鬼角力。 夜叉鬼法力不过九品,但身形高大威猛,力气极大、武艺高强,又得了火龙真人法力相助,一时间竟如他叉鱼一样把阳鬼死死按在水底,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不能从钢叉上下来。 阳鬼大怒:“小小夜叉鬼!” 他猛地喷出一团火球,破开水面,朝夜叉鬼头上击去。 夜叉鬼不得不后撤,他便趁机散开身形,变作红影从水中钻出去,而后重新聚敛。 阳鬼赤睛生火,放出毫芒,看向夜叉鬼。 他目光落下,夜叉鬼便觉得浑身血液如同沸腾一般,眼中顿时一片昏花,脸上生出不自然的烧红来。 宫梦弼远远看了一眼,顿时道:“等会再叙旧,温道友能否将蜃气珠借我一用?” 温孟纯毫不犹豫,将蜃气珠递了过去,并将口诀告诉了他。 宫梦弼很是感动,道:“且稍待片刻。” 他默默念动口诀,这蜃气珠就浮出一道蜃气落在他身上,转瞬间就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平平无奇的人、平平无奇的穿着打扮,是掉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外面以蜃气珠伪装,里面以幻术遮掩。顶着这一身平平无奇的装扮,宫梦弼便踏风而至,伸手一抓,“风来!” 冬夜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至,顺着宫梦弼的手化作刮骨钢刀,将阳鬼卷入其中。 夜叉鬼从阳鬼的赤睛之光逃出,仍旧觉得口干舌燥,仿佛血液都煮沸了一般。 这阳鬼道行之高,远甚宫梦弼,被卷入风中,便随风变幻,化作一道红气,不受半点影响。 “又来一个。”这阳鬼看向宫梦弼,道:“藏头露尾,无胆鼠辈。” 阳鬼周身放光,赤焰奔涌,驱散了寒风,然后猛地朝宫梦弼扑了过来。 夜叉鬼挥舞着钢叉迎了上来,钢叉一舞,便绽放着冰冷的花来,要将阳鬼叉下来。 阳鬼避开钢叉,也无法再近宫梦弼的身。 他并不是畏惧夜叉鬼,而是忌惮那一柄钢叉能把他钉在水中,无法腾挪变化。 这是火龙真人道行高深、法力菁纯,任他虚实变幻,也逃不开法力镇压。 阳鬼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只能与避开。 但他并非没有办法应对,阳鬼无形、阴鬼有质,他只将身子一摇,就生出无边大火,朝夜叉鬼和宫梦弼扑了过来。 宫梦弼修行心火法,对火焰感知强烈,就知道这是烧人精血骨髓的魔火,不能沾染。 “走!” 他御风一卷,带着夜叉鬼遁出火焰笼罩的范围。 阳鬼化身火中,将满地白草尽数点燃,拖着熊熊火焰追来。阳鬼的上半身还是火焰模样,下半身就已经化为燎原大火,火势冲宵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跑,哪里跑!”阳鬼大笑一声,从火中飞出一只只火鸦扇动翅膀追了出去。 阳鬼本尊再次抓住大火,化为红绫,朝宫梦弼卷了过去。 夜叉鬼挥舞钢叉,将一只只火鸦击落,化为火星。 但火鸦只是封路,杀招是那惊天一击的红绫。 避无可避,宫梦弼长啸一声,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祭起一只宝瓶,瓶中生出一股吸力,如同漩涡一般,将火焰尽数吞噬。 什么火焰、红绫、漫天流焰,都被无可比拟的收摄之力吞入其中。 就连阳鬼自己也无法维持虚幻的身影,身上的火焰被撕扯开来,流入宝瓶之中。 “什么鬼东西!” 阳鬼大骇,连忙将躯体凝实,往外飞遁,以免被宝瓶吞噬。 但他躯体才一凝实,就见一道残光从一边的白鹭溪当中飞出,残光水光相映衬,令阳鬼毫无防备。 只是当空一转,咔嚓一声,阳鬼便惨叫一声,头颅便和身子分为两截,化为两团大火。 八风瓶如同鲸吞一般,把这两团大火吞入其中。 宫梦弼伸手一招,八风瓶就落在他手中,被他塞上了塞子。 轻轻晃一晃八风瓶,只见其中似乎有微微赤光,照得瓶上风云之影,美丽异常。 被八风瓶收摄,只要不从瓶口逃出去,就会被其中八节八方之风攻伐,若是血肉之躯,就会吹成朽灰,而似阳鬼这等无形之物,只会神气散尽,来于无形、化于无形。 夜叉鬼呼出一口气,“伱什么时候把飞剑藏在水里的?” 宫梦弼道:“你跟他打架的时候。我对付过这阴阳二鬼,虽然这阳鬼更强些,但也难以改其本质,所以已经埋伏好了。” 夜叉鬼看了他一眼,纳闷道:“你不先和我说说?万一没有成功呢?” 宫梦弼笑道:“没关系,失败了我还有第二手。” 夜叉鬼不得不叹服了。 阳鬼被收,便忽地听到一声极为可怖的鬼啸远远传来,夹杂着如同滚雷一般的呵斥之声:“谁敢杀我天阳尊者?” 一道黑烟冲天而起,朝白鹭溪的方向扑了过来。 宫梦弼和夜叉鬼脸色骤变,面面相觑,道:“走!” 两人一个卷起蒙化,一個背上温孟纯,朝镇山的方向逃去。 他们走后不久,那黑烟就落在阳鬼被收的地方,聚拢成一个穿着杏黄道袍的道士。 这道士方口宽鼻、相貌丑陋,但道袍在身,竟有几分器宇轩昂不同俗流的感觉。 他抓起风仔细嗅闻,却什么也没有嗅到。 又查看着打斗的痕迹,露出凶狠的表情:“好机警,好聪明。不过你们以为这就能逃掉吗?做梦。” 第一百三十九章、一饮一啄(还路人叉叉盟主的更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和夜叉鬼带着蒙化师兄弟一路往镇山的方向逃去,为了避免被发现,最后还是和蒙化师兄的一样,选择收敛气息从地上走。 并非不想飞遁,而是飞不过,宫梦弼驾风都飞不过。 靠脚走虽然慢,但是隐蔽,又有宫梦弼驱散气息,更加稳妥一些。不过靠脚走花费的时间就会更长,蒙化的伤势也需要紧急处理。 宫梦弼寻了一个背风山坳,把蒙化放在这里。 温孟纯连忙上来给他喂药,喂了他几枚强身丹、养气丹、养神丹。 蒙化面不改色的一一吞下去,除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倒也没有别的反应,只是末了,还是忍不住劝道:“师弟,不行下次就用糖衣来裹吧,还是有些苦的。” 温孟纯就安慰道:“良药苦口,我这药效是师父都赞不绝口的,难吃一点没关系。” 蒙化眼角跳了跳,不好再多说什么,就专心调息,调理伤情,以免根基受损。 蒙化入定之后就很难受外力干扰,温孟纯便松了一口气,恨恨道:“都是我本事太低,让师兄伤成这样。” 温孟纯道行不低,只是斗法手段单薄。 这些日子没见,蒙化八品入了七品,温孟纯九品入了八品。八品道行,但看他那模样,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夜叉鬼。 宫梦弼安慰道:“事有专精,温道友是炼丹好手,已经殊为不易。” 温孟纯揪着头发,:“实在是时间不够,我入道修行三年来,除了炼气还要炼丹,实在没有时间去修炼法术。” 宫梦弼心中还是震惊了一下,三年八品,这是个极为了不得的速度。 别看宫梦弼好像是一年窜到八品,但他前十年都在流外,只今年方入品。又有祈愿树为他聚敛法力、通天法助他参悟法术,这才有如今的本事。 而温孟纯,就纯靠天资就能三年八品,这是极为惊人的禀赋。 宫梦弼道:“等修行时间再长些,自然就会了。” 宫梦弼一身小手段,都是漫长的流外时期学来的。这些积累让他厚积薄发,但之所以有这样的积累,何尝不是因为道行没有进益,只能研究其他的来弥补。 温孟纯被他安慰到了,看向宫梦弼,问道:“我师父为何在小圣庙出现?” 宫梦弼则看向夜叉鬼,道:“向兄,还是你来说吧。” 温孟纯又看向夜叉鬼,夜叉鬼搔搔头,道:“说来话长了。” 他把自己如何发现小圣像异变,又如何请宫梦弼来,又如何受火龙真人指点,最后被火龙真人收归门下的事情娓娓道来。 温孟纯知道火龙真人深受重创,就充满了担忧,听到夜叉鬼被收入门下,又高兴起来:“那岂不是说你是我师弟了?” 对着一个年纪小但入门早的师兄,向谦很有原则的喊了师兄。 温孟纯就笑了起来:“等师兄醒了,我一定要告诉他这個好消息。” 温孟纯在袖囊中掏了掏,叹了一口:“没有什么好东西了,能用的丹药一路上都用得差不多了,向师弟,下次我专门给你开一炉。” 向谦摇摇头:“没有关系,我也不是在意这个。” 温孟纯道:“要。我入门的时候师父和师兄都给了我礼物,伱的我也要补上。” 温孟纯娃娃脸很是认真,也是一片赤诚的心。 宫梦弼就明白他禀赋很好,但能三年上八品,除了天资好,也一定有心性在的缘故。 这样看来,向谦在某种程度上和温孟纯还是很有相像之处的。 等蒙化醒过来,温孟纯就把向谦说过的事情转述了一遍,蒙化看向夜叉鬼,道:“我私下看过向师弟几次,师弟质性淳朴,也难怪师父願意收下你。” 向谦听着这夸赞,就有些憨了。 蒙化又问道:“师父让我们去镇山投奔元明先生,没说让我们去见他?” 向谦摇了摇头,道:“师父就只是让我和宫兄接應你们去镇山。” 蒙化面露担忧,但还是决定遵从火龙道人的决定:“也好,我们去了,只怕也是拖累。孟纯,把青龙造化丹给向师弟。” 温孟纯就眼睛一亮,掏出一个玉盒递给了向谦。 蒙化道:“青龙造化丹本来是我师父受叶天师所托,在镇山禹井与元明先生给皇帝合炼的神丹,能助他无病无灾、颐享天年,但此丹成前,皇帝反而先死了,就一直放在孟纯这里。如今师父遭逢大难,此丹生生造化,或可助他炼形。” 向谦就小心收好,道:“一定给师父送到。” 蒙化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小师弟,师父就交给你了。” 向谦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但腰背卻挺得更直了。 蒙化又从袖囊中取出一枚拇指大的神铁递给向谦,道:“师兄除了一口飞剑什么也不会,只有一块天辰金是练剑时剩下的,你可以此祭炼你的钢叉,使其生出灵韵。” 向谦接过神铁,同样小心藏好。 蒙化休息了一夜,靠着温孟纯的苦药恢复了四五分。 一行人就没有再等,而是继续向前。 冬月之寒,削肉刮骨。 几人藏形匿气,以蜃氣珠遮掩,往镇山而去。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追杀他们的敌人放弃了,还是找错了方向,一直都没有再寻过来。 就连蒙化都边走边修行,逐渐恢复完全了。 温孟纯感到开心,道:“这样我们顺利到镇山,找到元明先生就安全了。” 但宫梦弼和蒙化却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喜悦,反而神色越发凝重,一直到了镇山不远处,抬头就能看到那松竹茂密如同碧云的连绵山脉。 “不能再走了。”宫梦弼说道,“再往前,我们恐怕要自投罗网了。” 温孟纯不解:“已经到了镇山,难道他还敢在此放肆?” 宫梦弼道:“镇山不是只有元明先生一家,元明先生也不知道我们要来,若是被人埋伏住了,只怕临门一步,反受灾殃。” 蒙化道:“宫兄说得有理,他从皇都追我们到山阴,这一路都没有跟丢,就更不会这时候跟丢,这时候放弃。”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既然不在后面,那就是在前面了。蒙兄,我们该好好合计合计了。” 四个人就在镇山外不足五里的树林里停下脚步。 但很快,就有三个人再次出发,遁入镇山之中。 第一百四十章、云帐拦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镇山绵绵,因为松柏众多,哪怕在冬日依旧苍翠。 蒙化、温孟纯、夜叉鬼三位师兄弟以蜃气珠遮掩,遁入镇山的绵绵山脉当中,直奔玄元洞而去。 元明先生所居玄元洞,在千岩竞秀的镇山也是飞瀑流光的少有妙境,蒙化和温孟纯都曾来过玄元洞,因此轻车熟路。 到了镇山,三人就好似松了一口气,不再担心追兵,驾起剑光就直冲斗霄,往玄元洞而去。 但剑光一起,就见林中飞起一道白烟,化作擎天大手,将剑光掣住。 剑光在白烟大手中左冲右突,不得突围,又只能落到地上,遁入山林之中。 蒙化三人落在山林之中,就见一个身穿杏黄袍的丑陋道人站在巨石之上,居高临下的看向他们。 这道人面露凶光,展现十二分的高傲来:“跑?你们跑得掉吗?” 蒙化如临大敌,道:“这里是镇山,左近便是玄元洞,不远就是香炉峰,你敢在这里放肆?” 那杏黄袍的道士冷笑道:“火龙真人与元明先生交好,这我岂能不知,但可惜我已经布下地阴旗布下云帐遮蔽山林,你不要想着元明先生会来救你。” 这道士把目光投向夜叉鬼,道:“我一路追杀他们到山阴,他们也没有对付阴阳二鬼的法子,却在前几日杀了我的天阳尊者。他们没有这个本事,想必是你了,可你这区区九品的夜叉鬼又凭什么?” 夜叉鬼握紧钢叉,道:“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也好。”那身穿杏黄袍的道士身影一闪,就消失无踪。 下一刻,夜叉鬼便觉身后发寒,身子一转,钢叉回身一刺,如同飞龙抵角,刺在身后。 钢叉先至,而后身体才转过来,就见那身穿杏黄袍的道士牵扯着手中云气,托住了钢叉。 那身穿杏黄袍的道士脸色一变,道:“火龙真人的法力!” 就在此时,一线剑光从蒙化剑匣中飞出,刺向那道士。 那道士被剑光一转,便削成两截。 “成了!”温孟纯大喜。 但转瞬之间,那被斩断的道士便化作阴云,消失在夜叉鬼面前。 蒙化道:“没有这么简单,他是灵神化身,借法器与我们相斗,除非找到真身,不然斩不死他。” 果然,那道士的身形又在巨石上聚敛,“原来是火龙真人的法力,若是出其不意,确实有可能杀死我的天阳尊者,不过也就仅此而已,雕虫小技罢了。” 那道士问道:“你跳出来救他们,又有火龙真人法力护身,看来是见过火龙真人了。我问你,火龙真人在哪里?” 夜叉鬼道:“你休想从我这得知。” 那道士大笑一声:“你现在不说,那就只能等我撬开你的嘴了。” “地阴夫人何在!”他高声道。 地面如同浪涌一般,蒙化三人立刻腾空而起,就见土浪之中浮现一个高大的鬼神,细长如线的眼睛睁开,露出怨毒的眼睛,“地阴在此。” 那道士道:“将他们拿下!” 地阴夫人大笑一声,张开细长口,露出密密麻麻如同刀锯一般的牙齿。她深吸一口气,饱满的胸脯鼓起,而后吹出一道如墨一般的黑沉沉的的尸气。 这尸气如同箭矢一般射向蒙化三人。 蒙化脸色骤变,剑光一卷,带着三人贴地疾飞,避开了这尸气箭矢。 但这尸气落空,便化作沉沉黑云,四处逸散。 温孟纯立刻从袖囊中取出三枚丹药,道:“避瘴丹,含在口中,不要吞下去。” 他自己当先含住一枚,便被苦得面目扭曲:“师兄你说得对,下次我一定拿糖衣裹。” 蒙化哪里还有功夫搭理他,把避瘴丹含在口中,即便如此,尸气蔓延过来,也顿时让他们头脑一沉,眼前昏昏。 避瘴丹的清苦香味从口中反上鼻窍,反而把那腐臭的气息冲开。果然应了良药苦口,正堪一用。 地阴旗所化的云帐已经把整片山林裹住,蒙化躲开尸气箭矢,却也只能在这一小片林子里打转。 地阴夫人已经追了上来,四面八方的黑沉尸气当中,地阴夫人的头发如同蛇一样狂舞,而她的爪子也一片青黑,显露着非凡的毒性。 “你仗着飞剑之利伤我,再看今日又如何!”地阴夫人怨毒的眼睛看向蒙化,蒙化顿时眼前又是一花,浮现出尸山血海的幻境。 地阴夫人伸长了爪子,抓向蒙化和温孟纯。 温孟纯指尖碾碎一粒红色丹药,抬首打了出去:“破邪丹!” 阳气生发,与地阴夫人的爪子一击,竟如同惊雷一般,立刻在她粉白的皮上灼烧出可怕的焦痕。 但也就此而已,地阴夫人只是一个呼吸,就把地阴旗中的阴气吸来,把破邪丹的阳气驱逐。 还是夜叉鬼挥舞钢叉,狠狠刺在地阴夫人的掌心。 地阴夫人的掌心破开两个大洞,火龙真人的法力长驱直入,把她的整个手掌都灼成黑炭。 “可恶!” 地阴夫人立刻壮士断腕,生生把手扭下来,以免火龙真人的法力攻击身体。 蒙化也以纯阳精血破开幻景,运使飞剑来斩。 地阴夫人只得遁入地下,避其锋芒。 巨石上的道士微微皱眉,“火龙真人的法力,上等品质的飞剑,果然难缠。可恨,若非天阳尊者死了,阴阳相合,怎么会由他们纠缠。” “还得我亲自出手。” 这道士手中现出一杆黑色旗幡,正是布下云帐的地阴旗。 他摇动地阴旗,覆盖山林的云帐就不断收缩,封锁着蒙化三人的腾挪飞遁。 随着地阴旗封锁范围不断缩小,就生出更多的余力来支援地阴夫人。 得了地阴旗加持的地阴夫人,浑身如同覆盖着一层阴气构成的甲胄,借着地阴旗还能不断变幻身形,远甚此前的灵活。 蒙化连发两剑都不建功,就明白已经到了落败关头。 夜叉鬼持钢叉与地阴夫人僵持,挡在他们师兄弟面前。 但地阴夫人的力气比他可大太多了,若非忌惮火龙真人的法力,不敢直面钢叉,早就把他拿下了。 即便如此,夜叉鬼也渐渐力竭,应对起来左支右拙,已经连续添伤了。 蒙化心里祈祷着:“宫兄啊,我们三个身家性命,可都系在你身上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再斩肉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目送着蒙化三人离开,宫梦弼站在树林当中,一直不曾动弹。 直到三人进入镇山片刻之后,才以翳形术合并幻术,遁入镇山之中。 因为离得不远,反而就看见蒙化三人钻进一片无形云账当中,消失不见。 宫梦弼一直不露面,打的就是信息差。蒙化因为被来敌追索,一路上对方手段层出不穷,再加上宫梦弼知道这是阴阳法王的徒弟,就对那杏黄袍的道士有所了解。 而那杏黄袍的道士却只知道有蒙化和温孟纯,或许怀疑有第三人在,却无法证实。 宫梦弼便抛出夜叉鬼消减他的戒心,将自己隐藏在背后,便可打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其中蒙化的信息至关重要,因为宫梦弼对来敌几乎没有了解,全靠蒙化和温孟纯提供。 温孟纯就不必管了,是个对战斗很不敏感的人。 但蒙化比他早入道,道行得更高,修行的更是飞剑之术,恰好就是个对斗法十分擅长,对战斗非常敏感的人。 宫梦弼与蒙化交流信息时,蒙化曾说:“他一路追杀我们,所显露的本事无非就两种。一种便是阴阳二鬼,这是他仰仗斗法的利器,你如今收了阳鬼,便断其一指。另外一种是灵神化身,这是六品修行人高于我们的绝对优势,灵神显化,无形无相、难以捉摸,法术威力也因此大涨。” 宫梦弼则认为一定还有第三种,“我曾与阴阳法王的弟子过过招,虽然那人不成器,但却可以看出至少有两种手段在身。其一是阴阳二鬼,其二是阴阳双剑。阴阳二鬼不必说,阴阳双剑乃是法器,如果道法一脉相传,则他至少还有一套阴阳法器在身,或许是剑,或许是其他东西。” 蒙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有阴阳法器,但一定不是剑。我便是修行飞剑之术的,修行剑术,杀心最重,十分讲究一击必胜,一旦不成,就远遁千里。但从他追杀我们这一路来看,并不像是练剑的心思。” 这也是好处也是不好处,若是阴阳双剑,必定不会有许多废话要说,一定是先把人降服再来说其他的,这是剑仙的性格,也是飞剑之术的特性。 不好处在于,剑术善于杀伐,而其他法器,却也有更多妙用,未必就比剑术好对付。 宫梦弼心中有数,但破局之法,却既不在阴阳二鬼,也不在阴阳法器,反而在他的六品修行。 再说回眼前,宫梦弼点燃小金炉,香烟袅袅而起,他引动泰岳神符,念动召唤鬼神的咒语和祷文,就见香烟当中走出一個个轻装上阵,手持大乌鸦、牵着大黑狗的阴兵。 宫梦弼看着那一只只恶犬之魂,眼角眉梢都跳了跳。 为首的阴兵拱手施礼,道:“见过狐仙,奉飞虎将军之命为狐仙搜寻邪道。” 宫梦弼回礼道:“有劳。” 说罢,又摆出草人,以供他们依附,以免烈日伤神。 这一小队阴兵依附在草人之上,立刻消失在山林之中。 宫梦弼也没有闲着,而是抓风闻气,以探寻风中的邪道的气息。 事情果然还是要靠专业的来,宫梦弼一无所获,那队草人神兵却很快就来报,道:“狐仙,已经寻得邪道踪迹!” 宫梦弼眼睛一亮,而后又精光内敛,道:“还请带路。” 草人神兵立刻带路,宫梦弼紧随其后,在一颗枯松不远处停下,剩下的小队神兵都藏在此处窥视。 草人神兵道:“那邪道就藏在枯松腹中,虽然有法器遮掩,但逃不过我们对生人的感知。未免打草惊蛇,我们立刻来报狐仙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多谢几位神兵。” 这些神兵点了点头,便消失在宫梦弼面前,只留下草人在地上,被宫梦弼重新收回袖中。 宫梦弼半眯着眼睛,看向那高大的枯松,遮掩住目光中的杀意。 而后他伸手一点,一粒火星就落在那枯松之上,瞬息便点燃熊熊大火。 火烧枯木,焦烟冲天。 一道白烟从枯木中散出来,将火焰迫开。 云账之中,那杏黄袍的道人脸色骤变,“好胆!” 他再顾不得面前三个即将到手的敌人,而是将地阴旗的掌控交给地阴夫人,而后便转瞬消失在云账之中。 枯木之外,那云气卷动,将火焰迫开。 火焰跳动着,如同跃动的狐狸一般,燃烧的枯松除了焦烟气,还有十分好聞的松香。 枯松裂开,一个杏黄袍的道人裹着云气飞出来,转身看向火焰熊熊的枯松,目光如电一般,看向四周,却一无所觉。 正是这時,那杏黄袍的道人忽然听到有两个声音响起。 “师兄,怎麼山中突然起火?” “不知道,好像有法力作祟,走,我们下去看一眼。” 杏黄袍的道士脸色骤变,就见天上两个道童驾风而来。 那杏黄袍的道士身上云旗一卷,便化作两道金光刺向那两个道童。 云旗飞起,这一瞬间,枯松之中爆开一团火星,一道红光在火星中迸发,须臾间便斩向那杏黄袍的道人。 这道人已经是反应极快,神动身动,云旗再度转向,化作一团烟气将剑光兜入其中。 但瞬息之间,忽地又从地下飞出一点银色光芒,如同惊雷破空,当空一撩。 银光及身的一瞬,这道人拍出一掌阴阳响雷,但在剑光当中消于无形。 剑光一跳,便将这道人斩成两截。 这道人身上一道白光冲出,转瞬间就消失在枯木前。 而那空中的两个道童被金光一刺,就化作两道烟气,消失不见。 云账之中,蒙化和夜叉鬼勉力抵挡着地阴夫人,正要落败。 却见一道白光落在地阴夫人身上,这地阴夫人便变幻了神情,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抓起地阴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账散开,蒙化和夜叉鬼瘫倒在地,不能动弹。 温孟纯十分害怕阴鬼卷土重来,法力卷起他们往火光缭绕处飞去。 到了燃烧的枯松前,只见一白一红两条柳叶大小的飞剑落在地上微微颤抖,一杆白色云旗跌落在地上,兀自光华不息。 最重要的,是一具被斩成两段的残尸,裹着杏黄道袍,正是那邪道。 “宫兄!宫兄!”温孟纯叫道。 “在这里,在这里!”夜叉鬼指着地面一处,道:“这里有声音。” 温孟纯立刻刨开泥土,只见地下空洞,一只赤狐藏在地洞之中,一动不動。 “宫兄!” 第一百四十二章、入我剑仙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温孟纯把赤狐抱出来,检查一下,松了一口气,“是力竭了。” 温孟纯把阴阳双剑和云旗收起,抱着赤狐,卷起夜叉鬼和蒙化往玄元洞赶去。 他走得极慢,夜叉鬼分量不轻,他又是一拖三,本身法力也存续不多,累得大汗淋漓。 到了玄元洞外,就见山岩秀丽,松柏苍翠。岩上缓缓飞流,顺着山石流淌,清澈清脆。 远远就看到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在念诗,忙叫道:“浩然!浩然!” 那书童模样的少年见到他这凄凄惨惨的模样,顿时心中一惊,连忙跑过来将他们一一扶到玄元洞中。 “温孟纯、蒙师兄,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浩然连忙跑到房中,取出来一瓶真阳丹,道:“上次火龙师伯来时留下的丹药,快快服下。” 温孟纯给蒙化、夜叉鬼一人服了一粒,自己也吞了一粒,又取一粒喂给宫梦弼。 宫梦弼张口吞了,勉强爬起来,找了个石台趴着打盹。长尾巴一卷,便好似一个毛绒团子。 蒙化、夜叉鬼和宫梦弼都在调息,温孟纯大喘了两口气,道:“说来话长,容我休息片刻。” 浩然就道:“你快快调息,我为你们护法。” 这一调息,就是从日中到日落,到月升。 宫梦弼换了一个方向,人立而起,合十拜月,而后便再次趴在石台上,吞吐着月华。 下弦月,正逢宫梦弼第八道月相结成。 月虽不满,其华如瀑,流光溢彩,照亮了玄元洞外的庭院。 浩然看了过来,心中赞叹。 这时候,一个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也从洞外行来,进了庭院,先是看到了满园月华,不由得赞叹,“望月仙狐,妙哉。” 又看蒙化和温孟纯这两个凄凄惨惨调息的样子,心头既是一窒,他默运元神,观测天机,就生出几分悲意:“火龙师兄……” 浩然已经迎了上来,叫道:“师父,你下棋回来啦。”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道:“贪这一局,却险些误了正事。” 浩然道:“回来就好。今日午后他们忽然到这里,伤的伤、虚的虚,吓坏我了。” 元明先生便施展法术,念了一声咒语,整个庭院便好似回春一般,充斥着阳和正气。 浩然惊道:“师父,有狐狸和夜叉鬼!” 元明先生笑了一声:“一个是狐仙,一个是你火龙师伯的徒弟,正合用呢。” 元明先生没有久等,宫梦弼第一个恢复过来,张口吐出一缕烟霞,映衬着明月绕遍躯体。 他在烟霞中化为人形,披着一身火红的大氅,蹬着一双黑靴,袖襟上都是狐狸纹,脸上是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宫梦弼拱手道:“元明先生,宫梦弼久仰大名。” 元明先生颔首道:“你是得道狐仙,不知是何人门下?” 宫梦弼道:“我是天狐院门下生员。” 元明先生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天狐院仙真,难怪气息清灵纯净。” 浩然问道:“狐仙,你们怎么一身伤的到这来了?” 宫梦弼道:“这其中关窍,我不好说,还是等蒙兄和温贤弟醒了再说吧。” 宫梦弼不知道元明先生同火龙真人亲近到哪一步,也不知道那些可以说,那些不可以说,倒不如等正主自己说明。 蒙化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宫梦弼先一步恢复过来,是因为有通天法和拜月法相互加持,月华几乎任他索取,自然法力恢复得更快。 但蒙化他们比宫梦弼还要还好一些,所以几乎就是前后脚,很快也醒了过来,随后夜叉鬼、温孟纯也醒了过来。 见到元明先生温孟纯就道:“师叔,师父受劫了。” 元明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了。” 蒙化则是把事情原委一一说来,从叶天师请火龙真人一探帝陵,到火龙真人留下的信符烧毁,再到他们万里奔逃,被阴阳法王的弟子一路追杀,再到宫梦弼和夜叉鬼前来相救。 他所不清楚的事情,则示意夜叉鬼补全。 最后则是问宫梦弼:“宫兄,那邪道如何了?” 宫梦弼道:“我设计骗出他的护身之宝,把他斩了,但恐怕只斩了肉身,不曾伤到元神。” 蒙化道:“这就对上了,他肉身被斩,又恐泄露行藏被元明师叔发现,知道事情不成,就逃走了。” 宫梦弼苦笑:“那可真是我平生发出的最强一剑,一剑就让我的法力心神尽数耗尽,可真是惊得我心如擂鼓,也算是舍身为道了。” 蒙化哈哈一笑,道:“宫兄有此一剑,便从此入了剑仙之门了。” 宫梦弼摇头:“剑仙,我如何当得?” 蒙化道:“宫兄星夜驰援,一路护送我师兄弟到玄元洞,这等意气,这等剑气,如何算不得剑仙?” 宫梦弼想起那一道飞剑发出之时几乎爆裂的心脏,想起那一瞬间法力连带灵神都掏空,化作惊天一剑的刺激,确实令人心向往之。 这是搏命之道,却不是狐狸的存身之道。爽是爽了,但危险也是真危险。 但这一遭,也令蒙化和温孟纯与他的缘分一下点满,在祈愿树上化作一个七品,一个八品的宝牒。 就连元明先生也不吝喜爱,浅浅赠了他一枚九品宝牒。 元明先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火龙师兄经此一难,恐怕要转世重修了。” 蒙化和温孟纯如遭雷击,失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元明先生摇了摇头,道:“小圣庙香火助他逃出生天,但你们这派不修神道,不炼金身,再怎么疗养,无非成就一个尸解仙。火龙师兄这等心气,不可能接受的。” “要他去夺他人躯壳,他必定更加不肯。要找到与他契合的身体,更是难上加难,恐怕只有转世重修这一条路能走了。” “他叫你们来,是要把你们托付给我。” 温孟纯猛地往玄元洞外走去,“我要去见师父!” 但蒙化拦住了他,道:“去了你要说什么呢?” “师兄……”温孟纯落泪,“至少去见他一面。” 蒙化深吸一口气,道:“师父有师父的道理,我们何必再去给他徒增伤悲。如今我们最重要的是修行,等师父转世,我们还要去引他入道。” “这辈子他当我们师父,下辈子换我们当他师父了。” 元明先生失笑:“不必担忧。你师父道法菁纯、神通广大,就算是转世重修,若是你们修行慢了,恐怕还比不上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果然杀性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转世重修也分高下。 修行到了中三品,炼气养神,阴神可以出窍,能一灵而不昧,几乎就算是逃脱死籍。 这不是从此就长生不死,而是到了这品阶,已经超过很多勾魂使者,阴司已经很难凭借祸福、鬼神来管制。 不过只要没有成仙,寿算就终究有限。 修行可以增长天寿,但天寿也有限额,只要不成仙,躯壳终究会老去,灵神终究会蒙昧。 下三品至多五百年寿算,这是全精全气全神、无缺无漏的理想状态,而后中三品增寿五百,到上三品再增寿五百。 不成仙,一千五百年便是大限。 若是取巧,或是仙丹灵药增寿、或是夺舍转世重修仙道,前后累计,也超不过三千载。 三千载不成仙,哪怕是一品修行,不需要地府勾魂,也要逐渐衰老枯朽而死。 这其中的转世重修,分为两种。 一种是老死或是为敌所杀,元神经过地府,重新应缘转世。这样的转世,是要喝孟婆汤洗去原本的记忆的,即便是转世,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第二种便是火龙真人目前的状况,因为意外不得不转世重修,就可以提前算好时辰机缘,入母腹重新孕育。这种虽仍然有胎中之迷,却带着前世元神道法,一旦点破迷因,重新入道之后便可一日千里。 元明先生虽然悲伤,但并不急切的缘故就在这里,火龙真人转世重修之后,再度引导入道,恢复昨日记忆,就又还是当初的道友。 像蒙化和温孟纯这种想引他入道当他师父的举动,在第一种转世重生中可行,在第二种转世重生中,恐怕就要被打一顿称作逆徒了。 元明先生对夜叉鬼道:“转告你师父,他们俩就在我这修行,不会有事。” 夜叉鬼点了点头,道:“我会转告师父,让他放心。” 宫梦弼和夜叉鬼没有久留,修养好之后就从玄元洞离开。 临行前蒙化和温孟纯一直送到镇山脚下,才依依惜别。这一遭下来,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感情甚笃。 夜叉鬼是赶着复命,宫梦弼则是不太自在,又要忙着给狐狸授课。 元明先生是个好人没错,但毕竟道行太高,又不能以平辈的平常心来对待,玄元洞的灵气再充沛,宫梦弼也待不住的。 他修行至今,也是拜泰山娘娘最多。这还是因为泰山娘娘从来不说话,若是泰山娘娘有一天说话了,只怕宫梦弼也不知道还要不要祭拜了。 毕竟宫某人虽然喜欢结缘,但还算不上市侩、势利。 回到小圣庙,还不待他们呼唤,小圣像上的火龙真人就睁开眼睛。 向谦将一路上所见所闻所为一一禀报,又转达了蒙化和温孟纯的关切,转述了元明先生的话。 火龙真人看向他们,夸赞道:“你们比我想象中做得好太多了。” “尤其是你,八品斗六品邪道,纵然有我法力相助,也比我预料中好太多,竟能斩了那贼人的肉身,灭了那贼人的阳鬼。” 宫梦弼道:“收阳鬼,是赖于天狐院的法器,斩肉身,也是仗着您的法力,我实在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火龙真人笑道:“不必自谦,若是法器能成事,还要人做什么。我还要在小圣庙盘桓些时日,伱修炼飞龙剑诀若是有什么疑问,可以过来问我。” 这就是求之不得的喜事了,宫梦弼谢过了。 但还有一件事,宫梦弼不得不为夜叉鬼问一问:“真人,此次虽将蒙兄和温贤弟送到玄元洞,但向兄也因此露了行迹,小圣庙虽然偏僻,但未必就安全了。” 火龙真人越发欣赏他,道:“无需担心,我另有安排。” 宫梦弼就道:“是我失言了。” 向谦是个老实人,虽然火龙真人是得道高人,做不出拿他顶包的事情,但宫梦弼心眼子多,总要把话问死才愿意放心。 等宫梦弼离开,火龙真人道:“你这朋友是個值得深交的。” 向谦想起几个月前宫梦弼深夜来给他发请帖,而后便一直有来往。彼时君子之交淡如水,但这几日是死生相交,他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宫兄确实是个好人。” 好人宫梦弼回到受月楼,祭拜了泰山娘娘,才在泰山娘娘的灵应下瘫倒,开始琢磨着飞剑的事情。 他斩了那邪道一剑,虽然是火龙真人的法力加持,但已经出过手的飞剑,就已经不再安全了。 若是日后不经意使出来飞剑,用的又是隐龙派的飞龙剑诀,被阴阳法王以及阴阳法王背后的那些人看见了,恐怕也未必不能算出来些什么。 “所以果然是飞剑要么不出,一旦出鞘,就一定要把人杀掉才行。”宫梦弼果然感觉到了剑仙的杀气,深深赞同气蒙化关于剑仙杀心重的表述。 “以后战斗,还是以道法为主,除非杀人,能不显露飞剑,还是不要显露的好。” 宫梦弼这样思忖着,就着手重炼阴阳双剑。 阴阳双剑与阴阳法王的道法相合,看似以阴阳着墨,立意很高,但可惜炼剑人只是甄无病这个八品邪道,既参悟不透阴阳之法,也算不得精通飞剑之术,只有这剑的材质分阴阳,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不耽误阴阳相合,回炉重造。 阴阳法王不是以剑术起家,飞剑之术只能算是触类旁通。非但如此,宫梦弼还见识了阴阳旗幡这种非常克制飞剑之术法器。 这阴阳双剑,于宫梦弼而言着实鸡肋。 倒不如借着其中残存的火龙真人的法力熔炼双剑,炼成一柄与宫梦弼自己质性相合、法力相通的飞剑,才能契合他的战斗风格,不会在关键时候露出破绽来。 飞龙剑诀当中就有洗练飞剑、养护飞剑、锻造飞剑的诀窍,只是还缺少相应的材料。不过这不打紧,宫梦弼已经有了目标,很快就能得来,如今可以先行熔炼,做好准备。 先以火龙真人的法力熔炼双剑,这一红一白两柄飞剑就彼此纠缠,化作一团如同露珠一般的晶莹液体,又好似是一颗实心的明珠。 这团明珠表面有龙纹缠绕,随着宫梦弼法力的加入,则渐渐浮现了更多狐文狐书。 这一团没有成形的液体只是剑胚,还需要加入更多的材料重塑真形,暂时用不上,就被宫梦弼藏在小金炉之中。 小金炉算是祭祀之器,时常焚香,常常受神明灵应,正可以洗练剑胚,维持灵性。 第一百四十四章、春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过年前康胖子带着湘君和小屹儿回来了。 狐子院的两位先生回去过年,而剩下的狐魅则都留在狐子院。 倒不是宫梦弼狠心不让他们回去,而是每逢佳节,百姓祭祀众神祈求福祉,是天下正气最重的时候,也是迎福纳祥、诸邪退散的时候。 比如年节,祭祖祭神、除旧迎新、祈福驱邪,哪一样对狐魅来说都不是很好过。 若是恪守正道,气息清灵也还好说,似狐子院里这些气息不纯、阴气过盛的狐狸,就属于需要被扫除的行列。 就算是真的要趁过年访友,也要挑一个没有妨害的时辰,不然随意在人间走动,很容易被受祭祀的神明顺手除了。 好比端午阳日诸邪退散,元日年节也是如此。 宫梦弼也没有留在狐子院给他们压力,让他们自己折腾,他则是回去无还峰过自己的年。 康胖子、湘君、小屹儿,又准备邀请周围的邻居好友,一起吃饭相聚,庆贺佳节。 “贤弟,如何,我就说很快就回来看你。”康胖子乐呵呵的,把小胖狐拎到前面来,道:“来,这次就让小屹儿来给你露一手。” 小屹儿如今已经不是狐形,在金华的时候因为幻形术不过关,一直被康胖子关在厨房里做饭,不给放出去,所以痛定思痛,苦心精研幻形术,终于修行有成,能够时常维持人身,不会轻易露出原形。 如今即使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一身绒袄,肉嘟嘟的圆脸,手掌和肉馒头似的。 宫梦弼揉了揉他的头,道:“怎么样,如今厨艺可有什么长进吗?” 小屹儿一甩脖子道:“那当然会做许多菜了,渡口内外的谁不喜欢我做的饭?” 湘君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爱吃肉,所以每次做菜油水都很足,让渡口卖苦力的感觉很实惠吗?” 小屹儿一下子胀红了脸,“湘君前辈!” 康胖子哼哼了一声:“崽卖爷田不心疼,我辛辛苦苦挣了几个钱都让伱倒腾的差不多了。” 小屹儿就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去厨房里:“我去备菜。” 宫梦弼一下笑出来,道:“小屹儿心地纯善,很有兄长的风范了。” 康胖子道:“我可不是什么纯善的人。”说着,就也钻进厨房里去了。 湘君笑意盈盈道:“他这脸皮,有时薄有时厚。” 说起要面子,那是真要面子,但一真心诚意夸起来他来,他又害臊。 湘君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宫梦弼。这半年湘君作为外来女巫,在金华的经历丰富,跟本地巫觋斗了几次法,才站稳脚跟。 而康胖子和小屹儿也没有闲着,在金华渡口开了一家食肆,招呼南来北往的客人。 南来北往的客人口味不一,正是磨练厨艺的好机会。 但渡口最多的,还是做苦力的人,这些人吃饭没有那么讲究,便宜大碗就好,所以就交给小屹儿练手。 小屹儿瞧着这些人苦哈哈的模样,总忍不住心生怜悯,给人家饭菜里偷偷加油水。 康胖子不知道这事吗?不可能的,但还是默许了。他们两個妖怪在人间开食肆,也不是为了挣钱来的,能接济一点穷苦百姓,反而让他们心安。 但也是因为这个,康胖子的食肆的生意反而越来越好,着实令周围人眼红,为此还闹出过不少事端。 换做普通人,都未必能把食肆开下去,但他们两个妖怪,又有湘君这个女巫作为帮手,几次都化险为夷,从容应对了过去,逐渐成了气候,立稳了脚跟。 他们三个的故事无外乎家长里短,在人堆里打转,但宫梦弼听得津津有味,笑道:“日后我若是去金华,倒是可以去投奔你们了。” 湘君笑起来:“只怕你瞧不上我们这庙小呢。” 宫梦弼失笑:“若要说庙小,我在吴宁县的荒园中一过十年,也安稳得很。” 康胖子和小屹儿两个一起动手,做了好一桌大餐,请入云峰的花酒诗茶、竹岭的雀仙、玉带河里的罔象、小圣庙的夜叉鬼、美人岭的三姐妹和同在无还峰的金蟾共聚。 热热闹闹地迎来了新的一年。 过完年之后,自然一切又回归原本的轨迹。康胖子又留下几大坛子的酒,预备着宫梦弼小酌慢饮,大概能喝到下一次年节。 年节之后,狐子院有一件大事要忙。 原本狐子院招生来了五十多个狐狸,开学之后,就没有再招。 那些曾经不愿意来狐子院修习的,瞧见其他上过学的狐狸学识、气度、本领样样都高,原本不在意,后来也坐不住了。 这不就是和人一样,好心送来不想要,等宫梦弼抬高了姿态,反而多方路径求过来,希望能入学修习。 宫梦弼都统一回复等春招。 上元节后,天官赐福众生归位之后,宇内澄澈,狐子院就开学了。 宫梦弼请康文主持招生工作,制定了宣讲方案、招生政策,令狐魅广而告之,定在二月初开启招生程序。 错过今年,那就只能再等下一年。 这大半年的时间,宁采臣和马均济的文化启蒙工作做得很好。一方面是老师用心,一方面是狐魅毕竟有些修行在身,修行开灵慧,提高领悟力,学的更快,学得快又反过来促进灵慧生发,属于是正向循环。 虽然时常露出各种狐态,但两位先生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而因为他们太过正经,时常遭到狐狸精调戏,看他们脸红吃瘪,好像成了这些母狐狸的一大乐趣。 但因为只是言语放浪,没有什么真的行动,所以康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批学生启蒙算是结束了,往后就不需要再教授识字、写字这样的基础课程,可以开始治学,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修行一科当中。 等新的学生进来,宁采臣和马均济可以轮换着去教授识文断字课,再加上有这么多已经教出来的学生可以使唤,也不会太累。 狐狸们广而告之后,还没有到二月,就陆续有狐魅怕显示不出诚心,带着束脩早早就来求学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雷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子院的春季招生从二月一日正式开始,但宫梦弼却不得不把事情托付给康文,令她代为管理。 是小圣庙火龙真人有事相召。 火龙真人算是宫梦弼半个师父,修行剑术的师父。 从宫梦弼舍了阴阳双剑当中火龙真人的法力,把阴阳双剑熔炼成剑胚之后,火龙真人对他就更加另眼相看。 火龙真人残存的法力虽然越用越少,但整体来说还是一个压箱底的手段,宫梦弼下三品能仗之斩六品邪道,这样的力量,不是谁都有这个魄力把它说用就用了的。 但宫梦弼就可以,长线投资对宫梦弼来说更加划算,但在火龙真人眼中,这就是有魄力有决断,是我辈中人。 虽然没有飞剑在手,新剑只是剑胚,但并不妨碍学剑术。有这样一位名师在,宫梦弼哪里能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因此时常请教,与火龙真人的缘分也越结越深。 夜叉鬼常伴火龙真人左右,纯阳洗身诀早已入门,阳气生发,渐渐把他借由香火修来的法力转化——这也意味着夜叉鬼与小圣庙的缘分也越来越浅。 由鬼神之道转入仙道,这对夜叉鬼来说是個难以想象的机缘。 并非鬼神之道不好,只是他没有鬼神之道的路子,远不如跟着火龙真人修道便利。 火龙真人召来宫梦弼,道:“明日便是二月二,苍龙抬首之日,我将借此日转世重修,所以来与你道别。” 宫梦弼依依不舍,道:“前辈此去,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火龙真人笑道:“你我缘分未尽,你笃行正道,我们迟早还有再见之日。” 宫梦弼很是敬重这位真人。 叶天师身受朝廷供奉,为大乾尽职尽忠是他的本分。而火龙真人不过是受叶天师所托,不忍皇帝误入歧途,才受奉于弘法楼,先是和元明先生炼制青龙造化丹,又是只身入皇陵探查,连自己都搭进去。 火龙真人不知道危险吗?不知道皇都此时是一团浑水吗?不知道大乾乱象横生、大厦将倾吗? 他都知道,但一是为了朋友托付,二是为了天下苍生,他还是不惧危险,身陷其中。 连在小圣像中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也是担心叶天师从此多难。 这样的火龙真人,这样的义气和侠气,宫梦弼没有办法不敬重。 宫梦弼站在小圣庙前守候,夜叉鬼在庙门口修炼纯阳洗身诀,转化自身法力。 等到子时,阴尽阳生。 阳气自大地生出,这万物生发的时节,苍龙七宿缓缓上升,谓之见龙在田。 宫梦弼只感觉到周身法力一震,心火法重新活跃了起来,经过冬季的蛰藏,再次生出磅礴的生机。 一冬未见,今日又见这天之苍龙。 忽地听到一声雷响,可能是雷响,也可能是龙吟。 耳朵没有听到声音,但灵神却已经感受到了浩然之声。 伴随着这雷声,一粒宝丹如同龙珠一般从小圣庙中飞起,带着火龙真人的元神,仿佛与天之苍龙相合,消失在夜色中。 宫梦弼抬头仰望,忽地心中一动,这时节、这景象,居然与飞龙剑诀交相呼应,火龙真人飞天而起,就好似飞龙剑诀的剑势一般。 原来如此! 飞龙剑诀,并不全然是炼龙形、化龙气、生龙力。龙形龙气龙力,不是山中飞龙、水中游龙,而是天之苍龙。 一部飞龙剑诀,名为剑术,实则是参悟天之苍龙的道法。 山龙水龙,不过兽类,龙力虽强,仍有尽头。但天之苍龙,乃群星之相、造化之形,无穷无尽、生生不息,德被苍生、万物皆兴。 这道这理言语难传、象形难述,唯有亲身体会,才能感悟一二。 火龙真人哪里是来同他道别,分明是有意指点,才令他与此时此刻,观此飞龙一剑。 这剑不是杀敌,而是重生。 剑仙的剑当然是用来杀人的,但剑仙的心,却怀着苍龙之意与苍龙之德。 宫梦弼心中之感动,无以言表。 火龙真人道行之高深、眼光之毒辣,难以言喻。心月狐居苍龙心宿,若非他能看破宫梦弼身怀心宿、法有龙性,恐怕也未必会邀他来观此一剑。 既叹服火龙真人道行深厚,也感动他的指点与厚爱,宫梦弼心中确定,他们的缘分,一定会越来越深,绝不会轻易了结。 看着天上一剑,随后宫梦弼又感受到身边活跃起来的生机。 宫梦弼定睛一看,是夜叉鬼向谦纯阳洗身诀突破,一身鬼神香火之气尽数洗去,生出阳和法力。 夜叉鬼虽相貌凶恶、青面獠牙,但此时却妖气、鬼气褪去,虽然舍了神道,反而更像是神形了。 “恭喜向兄修成八品了。”宫梦弼笑道。 夜叉鬼感叹道:“若非得遇恩师,怎么能有这样的进益?” 夜叉鬼看向小圣庙,脸上露出复杂与不舍来,但还是道:“宫兄,我与小圣庙缘分已尽,这就要离开了。” 宫梦弼连忙问道:“向兄要去哪?” 向谦道:“要去人间,寻我师父的转世之身。” 宫梦弼道:“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如何能寻到?” 向谦道:“师父说了,缘分一到,自能相见。我认得青龙造化丹的丹气,若是嗅到气味,就能寻到师父。” 宫梦弼就明白,是火龙真人自有安排,“向兄,一路保重。” 向谦笑了一声,道:“来日再见!” 他踏着风往火龙真人元神飞遁的方向追去,一步踏出,那青面獠牙的容貌就渐渐变幻,几步之后,就已经变作一个身材极其高大健硕的青年,消失在夜风里。 看着空荡荡的小圣庙和其中失了神光的小圣像与夜叉像,宫梦弼心中祝愿,希望再会之期,不再遥远。 就是不知道这一座空置的庙宇、失了灵性的神像,又会在何时荒废呢? 又送走了两个朋友,但宫梦弼却没有之前的怅然,反而充满希望。 火龙真人转世重修、向谦去人间寻他,蒙化和温孟纯在元明先生那里修行,都是未来可期。 只有可怜的宫狐狸,还要经营狐子院,等待天狐院验收成果。 为了狐会的光明未来,宫梦弼只盼着接下来的小半年里,各位狐子能潜心修学,多有进益。 身为狐会,身为老师,宫梦弼一定不会吝惜教导,让他们感受如同春风拂面般的慈爱与点拨。 第一百四十六章、为野狐立命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二月上半旬过去,康文最后来找宫梦弼汇报工作:“新入学狐子四十七名,其中吴宁县三十九名,永康县六名,乌伤县两名,都已经录下法力、名号,安排好了住宿,并请康玉奴、陈娇娇作为助教,辅佐先生授课。” 宫梦弼惊讶了一下,道:“居然还有外县之狐,吴宁县狐子院的名声已经传到外面去了?” 康文笑了起来:“这就不得不说我们这些狐子的神通广大、交友广阔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也是好事一桩,吴宁县的狐子终究有限,迟早是要向外招生的。日后等他们学成,可以返乡为狐子院扬名,倒也省得我们劳心劳力了。” 康文道:“我也是这样想,狐会大人的仙职乃是初设,整个东阳郡都只有吴宁县有,狐子院也是如此,日后等大人高升,狐子院也要扩建。 吴宁县比邻永康、乌伤、丰安,便可汇聚四县英才,以施教化。” 宫梦弼定定地看了一眼康文,道:“好,你有这样的打算,可见用心了。” 康文其实心中忐忑,因为这样的打算,其实是在猜测宫梦弼的用意,也在展示自己的野心。 所幸宫梦弼给予的是正向反馈,是支持,是欣慰,这就让康文大受鼓舞。 宫梦弼哪里会打压他们向上爬的动力,要不是揠苗助长终究为害,他都想填鸭式填出几个可用的人来。 如今康文竟能自己站出来,这就让宫梦弼感受到了极大的安慰。 宫梦弼道:“已经安排好,那就今晚祭祀泰山娘娘,请各位狐子来参加吧。” 康文便下去通知安排。 宫梦弼则去和宁采臣、马均济商量授课一事,原本是宁采臣、马均济、宫梦弼三天轮换,新学子入学,就得分先后错开,需要二位先生付出更多的心力。 宫梦弼言辞恳切:“六月之后,便是诸位学子修学一年之期。彼时我天狐院执事、祭酒、山长将视察狐子院,一观究竟。二位先生教化之德,便要在彼时得到验证。若是能成,天狐院将在天下建立狐子院,以彰教化,二位先生的名号,也将为天下狐所铭记。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所以尤其需要二位先生费心。” 宁采臣和马均济听得热血沸腾,天下读书人,哪个心里没有些青史留名、德传万代的夙愿呢?纵然不是在人间朝廷,但于狐狸间彰显教化, 也大大促进了读书人的志气。 “这是行圣人之道,我们义不容辞!”宁采臣和马均济肃容道。 宫梦弼露出笑容,道:“今年要授两批学子,日后二位先生的月俸翻一番,以酬劳苦。” 马均济道:“狐会,我们的月俸已经不少了,足以花销,我们愿意尽心,倒不是为了钱财。” 宫梦弼笑道:“我知道二位先生的道义,哪里敢用钱衡量你们的用心。而是劳有所得,不能因为有道义就克扣,让好人吃亏,这就是不义, 是欺负人。钱财是俗物不假,却也是纾解困境的宝物,能让二位先生不必为琐事烦忧,这钱就花得值了。” 宁采臣和马均济十分感动,将宫梦弼引为知己。 这边动员了先生,效果出类拔萃,宫梦弼很满意。 到了夜间,明月皎洁,群狐汇聚在祭坛前。 一盏盏狐灯亮起,将狐子院笼罩在朦胧的光辉里。 宫梦弼先领着众狐祭拜了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称颂了娘娘的慈爱和神女的恩泽。 然后现在祭坛前,宫梦弼开启了动员大会。 “你们赶上好时候了。”宫梦弼开门见山,“六月之后,狐子院一年之期,玉仙神女、天狐院祭酒、博士、执事、狐仙都将来巡查,考核你们的学业。” “什么!” 这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狐狸都惊讶起来,一时间喧哗不断,众狐各种心思浮动,叽叽喳喳,满地乱跳。 “神女要来狐子院!” “我的天,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仙神。” “天呐天呐天呐,泰山娘娘在上!” 宫梦弼给他们留了一些反应的时间,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过片刻,他们便渐渐安静下来。 他继续道:“天下本没有狐子院,我创狐子院,为野狐施教化,神女看在眼中,所以既是来考核你们,也是来考核我。” “去年我第一次召见你们,就曾与你们说过我们野狐有三条路可以走,如今你们可还记得!” 众狐答道:“记得!” 宫梦弼道:“其上难求,那是仙道,需考入天狐院成为生员,才准许修仙。你们可知天下之大,有多少野狐能考入天狐院?” 众狐摇头。 宫梦弼道:“我考入天狐院那一年,天下群狐,只有两個野狐考上。” “野狐蒙昧,灵慧不开、道心不发、质性不显,要考上天狐院何其困难。往往需要蹉跎数百年、走无数弯路,才能考上,走入仙道。” “泰山娘娘总管群狐,天狐院考核群狐升仙之事,但对野狐来说,这机会还是太少了。所以我上任狐会以后,便创建狐子院,为吴宁县狐众谋教化,就是希望你们有更多机会和选择,不必走太多弯路。” “神女见我有这样的志向,支持我施展教化,若是能把你们教出来,便令天下狐仙广建狐子院,为天下野狐谋一个出身。” “诸位,仙道难求,但眼前就是你们的机会。若是你们学业有成,通过了考核,我就有神女支持,可以推举你们去考天狐院。不仅仅是有机会成就仙道,更可以为天下野狐、为子孙后代都搏出一个仙道机缘。” “若是成了,天下野狐都要铭记你们的功德,但若是不成,日后吴宁县的狐子院,也不过流于末等,只能勉强让你们在人间厮混时,过得没有那样艰难。” “努力修学吧,各位,你们已经不是小孩子,当知道机缘难求,造化难寻。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天下野狐,而是为了你们自己!” “只盼你们学有所成,未来可期!” 静默。 祭坛前是一片静默,群狐怔怔无言。 宫梦弼看着他们,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失望。 但是忽然,不知道是哪个狐狸高呼一声,“学有所成!我要修仙!” 一下子,山呼海啸,整个狐子院的狐狸都沸腾起来。 “学有所成!我要修仙!” “修仙!”宫梦弼这才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这太难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先生!请问此句何解?” 宁采臣正收拾了教具要离开,忽然听到一个娇声来问。 宁采臣对这娇声很是熟悉,这是名为采薇的狐女,名字是在宁采臣给他们读诗经之后改的。 狐女多情,倾慕才子。 采薇便是调戏宁采臣最厉害的那个母狐狸,时常借着学问的名义缠上来,总要贴得很近,让身上的淡香萦绕着宁采臣的鼻尖,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他,又用纤细粉嫩的手指有意无意触碰宁采臣的身子。 宁采臣时常头痛,要不是她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只怕宁采臣就要大叫救命了。 不是狐女不美,而是一来师生之德,纵然是狐狸,也不能乱来。二来他实在不能分心,秋闱在即,他和马均济看书都嫌时间不够,哪里有心思同狐女厮混。 此时采薇又来,宁采臣脸色不变,因为但凡有些变化,采薇就会变本加厉,而装傻充愣,就可以无视她幽怨的眼神。 他看过来,就见采薇拿着纸来,上面写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宁采臣就“咦”了一声,因为往日采薇来问,多是以诗词歌赋来问,喜欢听他品鉴诗词,问起论语,倒是头一回。 宁采臣似笑非笑,道:“去岁读论语时已经说过,你是忘了?” 采薇脸色羞红,道:“先生见谅,读书时走神,因此忘了。” 宁采臣便以“人外无道,道外无人,人心有觉,而道体无为”来解,“心志能够穷尽天的本性,所以说人能弘扬天道;但是明白天的本性却不知道涵养自己的本心,那么即使有道也难以利益他人。” 采薇若有所悟,展颜笑道:“多谢先生解惑。” 她笑得这样明媚没有风情,仿佛真的是疑问得到了解答之后的快乐,然后也没有纠缠宁采臣,而是赶紧把宁采臣的解法写下来同周围的朋友分享。 “这是什么新招吗?”宁采臣心中困惑,他默默凝视着采薇,想要看出还有什么幺蛾子。 但是采薇察觉到他的目光,连忙摆手道:“先生再会。”就又回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怪哉。”宁采臣咕哝一句,就转身离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二位先生就发现狐子院的风气一时间大变样了。 平日里虽然也在教,也在学,但一个教得艰难,一個学得痛苦。 狐狸的本性时常作怪,彼此捉弄、打闹,卖弄风情、争奇斗艳,不想听课的时候,盯着一张白纸都能玩出花来。 可如今好似一个个收敛了心性,苦读的苦读,苦练的苦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楼宇间没有爬墙打洞的,树梢花丛里没有捉蜜蜂抓蝴蝶的。 不懂就问,时常请教,简直是私塾先生见了都要馋得流口水的模范学生。偶尔有几个松懈了,还有其他狐狸在一边鼓励安慰。 就连新招来的狐狸,也好像格外听话懂事,远没有去年第一批上课的狐狸那样难以管束。 直到有一天,马均济听到墙角有人哭。 他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化作狐形的狐狸嘤嘤哭泣,连忙问道:“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那狐狸泪眼婆娑,见着是马均济,就擦一擦眼泪,一抽一抽地道:“多谢先生,没有人欺负我。” 马均济蹲下来与她齐平,问道:“那为何哭泣?” 这狐狸就啜泣道:“太难了,太难了。宫先生教我们通念感意之术,让我们去听其他生灵的声音。我趴在这里听老鼠叫呢,听不懂呀,就是听不懂呀。哇一一” “为什么这么难呀,呜呜呜呜。” 马均济听得匪夷所思,道:“为何要听老鼠叫?” “宫先生建议我们从脑子小的东西入手,老鼠脑子小,连猜带蒙,大概能听出来想要表述什么。但是我还是听不懂,我怎么这么没用呀…… 马均济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安慰道:“慢慢来,学道也要一步步来,着急就更学不进去了。” 这狐狸就抹了把眼泪,道:“先生说得对。” 她抽了抽鼻子,“七月就要考核了,不能这样浪费时间。” 马均济就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考核的事情,难怪这些时日一个个都和变了性子一样,这样刻苦,连两位先生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不过马均济还是劝道:“一张一弛,才是修学之道,弓弦绷紧了是会损伤的。” 这狐狸嗯嗯两声敷衍了过来,继续趴在墙边听墙外的老鼠叫。 马均济摇了摇头,最后和宁采臣商量了一番,还是把这个事说给宫梦弼听了。 宫梦弼就解释给他们听。 正如宫梦弼此前所言,仙道难求。狐狸开灵智已经是侥幸中的侥幸,但野狐求仙,仍旧是难上加难。 狐狸在幽明之间、仙妖之间、人物之间,这是狐狸特性。也是能作为使者、作为神巫,成为沟通仙神的桥梁的禀赋。 天狐院考核,往往很重视禀赋开发,这也是为什么考入之后还要学鸟语的原因。 可惜大多数有这样禀赋的狐狸,也会因为蒙昧、阴邪等等原因落榜。 宫梦弼教他们通念感意的法术,也是他修行通天法之后有的新的感悟,是开发狐狸禀赋的道法,能增加他们考入天狐院的几率。 宫梦弼道:“我劝过他们要张弛有度,但有些学子总是用功太过,我来想想办法,也劳烦二位先生多劝诚劝诚。” 事关人生、命运,尤其是充满希望,努力就能够上的时候,总是能激发狐狸的动力。 宫梦弼想了想,准备在每个月十五举办祭祀活动。 一祭泰山,二祭明月。 在祭祀时不必变人,宫梦弼带头化狐,围绕着篝火、祭台狐鸣狐舞。 小金炉香烟变幻,篝火不断跳动,狐狸们围绕着篝火,对神明致以敬意,并祈求降福。 这是宫梦弼狐祭月的幻法演变,只不过祭祀对象多了泰山。 他有泰岳神符、又有泰山娘娘的神像和灵应,又修行拜月法,有太阴幻神符,从幻法到现实,再从现实到幻法。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宫梦弼也多有领悟。 而群狐在祭祀当中,往往灵神与泰山与明月相合,得泰山和明月的垂青,灵慧更开,修行更加得心应手。 每月一次祭祀祭祀之日,就成了狐狸们最期盼的时候。那一刻可以忘记一切烦恼,融入天地的广大与浩渺之中。 第一百四十八章、太阴元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十五祭月,宫梦弼不再刻意维持人形,反而带头化为狐形,领着众狐或歌或舞。 狐祭月是他所创的第一道幻术,以明月为相,以太阴入幻,以狐祭为表,象征着他对幻术的领悟,同时也象征着他对拜月法的领悟。 宫梦弼将狐祭月引入现实,化为狐祭泰山、狐祭明月,虚实二相,这是他在幻术上又有进益。 而真实的狐祭,则让他不再执着于于人形,他就在人狐之间有了更多的感悟。 人固然是化形的目标,但狐却是他的本相。 化为人形是修行,是进步,但却不能耻于狐形。 狐有狐的优势,狐能行于幽明,能辗转于仙妖,能通神灵之意,能表大道之形。这是人所没有的优点,是狐生来的禀赋。 化为人形,不是从此不再做狐狸,反而更像是以狐的本质来应和人的形象,不仅仅保留了狐的禀赋,也占了人的灵慧的便宜,得了人的近道之体,属于是博采众长。 时至三月下旬。 倒推回一年前,这是宫梦弼考上仙官,从祈愿树处获得了拜月法的那一天。 这意味着,宫梦弼的拜月法修行总算凝聚出了十二个月相,化作十二枚月轮,完成了第一个周天运转。 宫梦弼在受月楼修行,这里的清净一如往常,泰山娘娘的灵应绵绵不绝。 宫梦弼站在楼顶,天边是一轮下弦月。 他运转拜月法,身上的烟气袅袅散去,露出狐狸的本相来。 这赤狐细眉细眼,在夜色中眼中带碧,皮毛顺滑,大尾蓬松。 宫梦弼闭上眼睛,赤狐的脑后便渐渐浮现一圈华光,如同一圈冰轮,好似神佛脑后圆光。 一圈、两圈、三圈……十二圈。 十二圈光轮彼此交错,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明暗、不同的光晕缓缓转动。 十二个月相因为受天时、天象的不同,阴晴圆缺的四大相各有差异,所以展现出来的十二轮华光也各不相同。 这十二轮光环彼此交错,渐渐融为一体,化为一轮满月,悬在宫梦弼脑后,而后缓缓消失。 宫梦弼的尾巴轻轻摇动着,这一条赤尾铺满银辉,逐渐变大,化为一条纯白的巨尾,将赤狐卷入其中,如同一個蚕茧,好似一轮明月。 这蚕茧之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似乎能听到鼓动的心跳,似乎能看到伸展的躯体。 明月的银辉在这白色的大茧上聚集,整座受月楼都亮了起来,一个个狐狸的图案与文字跃动着,牵引着如同飞瀑一般的月华。 泰山娘娘的灵应汇聚起来,在冥冥之中施加影响。 易胎化形术。 这是宫梦弼去年所得的法术,与拜月法共同修持,至今终于圆满。 灵台之中的祈愿树光明大方,与火龙真人结缘所成的七品宝牒大方光华,与天上的明月相应和。 明月便毫不掩饰对宫梦弼的垂青。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爨贯串的帝流浆在月华中垂下,落在那白色的大茧之上,帮助大茧当中的人进行蜕变。 不知过了多久,月华渐渐敛去,东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随着骄阳破晓,那白色的大茧如同烟霞一般散开,收拢,消失在衣裳之中。 宫梦弼迎着太阳伸了一个懒腰,大袖垂到臂弯,红色的罩衫在破晓红日之下熠熠生辉。 易胎化形术顺利毕业,太阴元胎圆满,宫梦弼也顺利化为人形。 随着第一枚七品宝牒的使用,帝流浆弥补了他法力上的不足,让他在八品就化为人形。 虽然一般的妖怪修行,都是在七品开始化形,以此谋求灵神上的进益。 宫梦弼早一品化形,但问题不大。因为太阴元胎已经汲取了足够多的帝流浆,只需要缓缓消化,就能到达七品。 更准确的说,七品的标志就是能化形,在这一点,宫梦弼其实已经到了七品。虽然拜月法只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但他月相的品质却高得吓人,就如同他的法力之菁纯,已经超出八品不知几何。 从今日起,就无需再以幻化遮掩,因为不论谁来看,也看不出来宫梦弼的本相了。 宫梦弼揽镜自照,就发觉自己的相貌与幻化出来的还略有差异。 宫梦弼彼时幻化是个少年,这么些年来,就一直维持着少年人的形象。 但如今化形,就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多了些青年人的成熟与魅力。 这是心性变幻的原因,这一年的历练,再加上施婆婆仙去,宫梦弼的心性成长了不少。 有些变化宫梦弼本人都没有察觉到,幻形术因此还没有变化,但化形之时,就显露无疑了。 成长之后,那柔弱的少年气少了,就多了些棱角和侵略性,反而更加威势逼人。 大体上变化不多,不至于被人看了之后认不出来。宫梦弼就放心了,毕竟同狐子院的两位先生解释起来还比较困难。 反倒是狐狸,认人并不全凭相貌,还要看气息。 修行上有所成就,宫梦弼一时间心情大好,晚上给狐狸坡的学子授课时都带着愉悦的笑意。 这笑意感染了修学的狐子,让他们也放松了心态。 幻化形体、炼气存神、再到如今的通念感意,宫梦弼没有传授给他们繁杂的法术和技艺,在打基础上下苦工。 只在其中穿插着讲了一些幻术,因为幻术与法力、感知离不开关系,也是狐狸的存身之本。 康文手中的狐书越积越厚,宫梦弼传授修行,几乎毫无保留。只是一些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东西会隐去,但修行的道理和感悟,却没有藏私。 修行科是狐子最关心的一科,对宁采臣和马均济或有懈怠,到了修行科都要打起精神,潜心求学。 原来就如此,今年更是如此。 大道难求,名师难遇,得一句真传,胜过无数自己胡乱摸索的日夜。 康文的狐书被借阅得极多,但得众狐爱惜,至今连书角都没有卷折。师徒同心同德,力往一处使,如是,就渐渐到七月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自请入囊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去年天象之龙受困江南,今年不知是受天神监管,还是本就消停,水气之龙顺利北行,往返于天地的呼吸之中。 宫梦弼也分不清每年春夏北上,秋冬南下的天象之龙究竟是同一条,还是轮回往复,每年都是新生。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他晋升七品,就好像是硬件升级,通天法也更新换代,变得更加敏锐。 观天之相,观天象之龙,宫梦弼的八风咒就随着时节变幻,随着风的气性不断变化。 四时八节之风,因时节不同、风向不同,有不同的变化,有不同的性质。春风东来,其质温和,冬风北下,其气肃杀。 要用好八风咒,不是说法力高强,能掀起大风就算厉害。 因为人力有穷尽,而天地力无穷。懂得八风质性,懂得天时变幻,将八风咒与天地呼吸、大块噫气相合,才能施展出玄妙且强大的道法。 倒是八风瓶,其中阳鬼被八风攻伐,形质尽消,但一灵不散,所以宫梦弼一直没敢打开瓶子,怕走了阳鬼,结下血仇。 直到大火西迁,夏去秋来,宫梦弼、狐学子,乃至两位教学先生,都忐忑不安,等待着天狐院的视察。 七月初,天狐院召唤。 宫梦弼灵神出窍,身着九品天衣,辟邪纳福,身后似乎有朦胧月相相随,跟随着召唤到了天狐院。 是黄博士相召,看见他来,就心里高兴,问道:“你可准备好了?” 宫梦弼道:“已经尽力而为,成与不成,只待天狐院评判了。” 黄博士含笑道:“尽力而为就好。” 黄博士带着他穿梭在天狐院中,最后到了荀祭酒的住处。 两个看门的小狐引他们进来,荀祭酒已经在等他。 看了一眼宫梦弼,荀祭酒就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色,甚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荀祭酒道行高深,因此宫梦弼在修行上的长进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问道:“你已经修成七品?” 宫梦弼脸色不变,道:“有些机缘,受太阴垂青,得了帝流浆的造化,便修成七品了。” 荀祭酒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盛赞,还是担忧,便点了点头,敷衍的夸赞:“很不错。” 宫梦弼没听出来老狐狸的敷衍,只好自谦道:“全赖神女所传通天法,若非如此,不能有这样的进益。” “通天法吗?”老狐狸心中思忖着,“如果是通天法,到了合适的人手中,确实能一日千里,修行大进。” 荀祭酒看他身怀月相,就知道他是拜月修行。 狐狸拜月是自古修行之道,倒也不稀奇,只是这样的月相,难道是太阴星哪位仙神转世到这地界来了? 荀祭酒不理解,暗道:“还是问一问神女吧,还是说神女早就看出来,所以才这样青眼有加?” 转过念头,荀祭酒的神色就温和许多,道:“你可知道为何召你前来?”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去年来时,神女就说要考核狐子院,如今狐子院已经教化吴宁县狐众一年,想来是为了此事。” 荀祭酒颔首道:“不错,正是为此事。神女有令,三日后巡察狐子院,你可回去提前准备。神女对你寄予厚望,我亦是如此。” 宫梦弼即便是猜到了,还是渐渐激动起来,压下心中的情绪,宫梦弼问道:“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以免犯了忌讳。” 荀祭酒道:“似神女这等仙神,哪里还有忌讳呢?” “好好准备,不要让我们失望。” 宫梦弼便应下了。 黄博士送他离开,宫梦弼打听道:“师父,除了神女之外和祭酒,还有谁会一起来?” 黄博士道:“我倒是想告诉你,但是不能说,否则被参上一本舞弊徇私,岂不是弄巧成拙。” 宫梦弼就明白了,道:“师父指点的是。” 黄博士道:“不必担心,尽力而为就好。” 宫梦弼回到狐子院,就叫来康文,请康文通知下去晚上集会。 宫梦弼先去通知了两位先生,并问明他们的意思,是否愿意参加三日之后的考核。 宁采臣和马均济忙活了半年就是为了此刻,怎么会不愿意。他们更没有见过真正的仙神,如今有这样的机缘,是求也求不来的。 到了夜里,宫梦弼在祭台前与狐子相会,说明了三日后考核之事。 狐子哗然,既是激动又是害怕。 一群狐狸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哭腔哽咽道:“我通念感意之术还不过关,我法力还孱弱,我气息也不够纯,怎么这同呀,怎么办呀。” 宫梦弼见他们忧心忡忡的样子,反而笑道:“不要害怕,不必担忧。这半年你们的刻苦用功我都看在眼中,我知道你们有些人道业不够精纯,有些人文经不太擅长,但已经很好了。” “我看着你们日以继夜、勤学不倦,你们的长进我都看在眼里。比起去年,比起入学之前,你们的长进自己心里也有数。比起天下野狐,你们也是出类拔萃。” “这三日就不要劳心劳神了,好好休养精神,明日洒扫狐子院,便好好睡一觉,沐浴更新,准备迎接神女。若是神思萎靡、蓬头垢面,在神女面前失礼,反而不好了。” “拿出你们的狐气来,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你们潜心道业、诚心善意,会得神女垂青的。” “去吧,去睡一觉。” 他这样温和,一改这些时日的严厉,反而让狐狸们哭成一片。 狐狸们三步一回头,看着宫梦弼的温和的笑,嘤嘤一片,回了屋里。 康文站在宫梦弼身边,心中也惴惴不安。 宫梦弼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也担心吗?不必担心,去吧。” 康文就微微施礼,退下去了。 康文退下去,祭台边穿着囚服的一个个狐囚却跪了下来,哭道:“狐会大人,请将我们收入袋中,我等罪狐,不敢冒犯神威,连累狐子院考核。” 要说狐子院中最累的,除了康文,就是这些狐囚了。 除了要听候差遣、干苦力活,还要跟着一起修学。 他们罪狐,也不能与其他狐子一同学习,只自己建了一個小学社,彼此照应,彼此扶持。 宫梦弼准许他们修学,让他们戴罪立功,就是他们的盼头。 如今天狐院考核,他们便觉得自己身为罪狐,若是在狐子院出现,恐为神女不喜,因此自请入袋。这袋子,还是当初黑衣鬼神玄冬装着他们四处跑用的那个黑布兜兜。 第一百五十章、神女法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看着跪了一地的狐囚,宫梦弼就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没有白费。 所谓教化,就在潜移默化之中。 去年召集群狐,其中几个杀孽深重、无可挽回的孽狐,宫梦弼当场就斩了,剩下的都收作狐囚。 按照所犯之事利害不同给予不同刑期,并准许他们戴罪立功。 些狐囚在狐狸坡听候差遣,苦活累活都是他们干,才能让其他狐子安心治学,不必担心起居、食宿等问题。 宫梦弼虽不准他们化为人形,但却批准他们跟着修学。 这一年来为了摆脱罪狐之身,他们比其他狐子更加刻苦。文经、修行都有旁听,潜移默化之下,早已与以往有很大不同。 如今有这样的觉悟与表现,宫梦弼心中甚是欣慰。 宫梦弼道: “不必如此,你们戴罪之身,是以前行差踏错。我既然准许你们修学,你们便是狐子院的一部分,不必躲躲藏藏。” “这一年来你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中,等考核之后,我会重新为你们厘定刑期。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都好好收拾收拾吧,这几日,我就解除你们化人的禁令了。 狐囚听得热泪盈眠,拜谢了宫梦弼,才陆续退去。 只留下宫梦弼在祭台前站立着,这位狐子院的修行科老师等到众狐退去,才面对着泰山娘娘的神像平复心中的感慨。 “娘娘在上,狐子院之事,我虽并非没有私心,但大抵是公心大于私心,只希望能得偿所愿,希望天下野狐能有个善果可循。” 他的患得患失不能说与别人听,但说与泰山娘娘听,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感谢泰山娘娘灵应广大、慈恩广济,无需事事亲力亲为,让宫梦弼的牢骚话可以抒发。 翌日,宫梦弼便指挥众狐子、狐囚洒扫庭院、道路,将狐子院、狐狸坡都打理一新。 狐狸坡种了不少香花香草,这是宫梦弼去年开始就指挥狐囚播种的。根据不同习性种植在不同的地方,让他们潜心照料。 狐狸坡长期以雾帐遮蔽,都是靠香料熏蒸,再以术法加持,以此遮掩凡俗的目光。对香料的需求量巨大,因此需要自己种植一部分,以缓解另外香草、香花气清气洁,可以扶正气、驱邪气,对这些狐子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此时采摘香草香花,或是悬挂,或是熏烧,将狐狸坡、狐子院化作气息洁净的宝地,以待仙真降临。 等洒扫完毕,便以香草、香花入汤,让狐子狐囚沐浴更衣,保持洁净、保持庄严,静心凝神、以待神明,这就是斋醮之中的斋法。 等到了第三日,即便众狐心中志忑,但神女的法驾如期而至。 先是听到一声清脆的鸟鸣,其声清脆,宛如凤凰。 而后便有两位身穿深青衣的清道使手持两面宝旗当空而来,旗帜上各自以金线、银线绣着两只九尾天狐。 宝旗当空而过,便掀起瑞气横空。瑞气之中,两条飞龙拉着辇架乘云而至。 辇架上是青瑶仙子驾驭飞龙,辇架边是荀祭酒立在左侧祥云之上,身后跟着黄博士。司业与文经科博士则立在辇架右边。 辇架之上,是一位神女,身着紫衣,仪态庄严,容貌之美,仿佛夺尽天下芳华,让人不敢直视。 清道使引飞龙落在狐狸坡上,飞龙长鸣一声,将狐子院当中的群狐都吓得一跳。 是龙!”狐子们窃窃私语。 宫梦弼道:“肃静,随我迎接神女法驾。” 宫梦弼为首,两位先生随后,康文再后,领着众狐出了狐子院,迎接玉仙神女的法驾。 清道使将云旗立下,牵引着飞龙不使作乱。青瑶仙子托着神女的手下了楚架,宫梦弼就上前迎接天狐院的山长、祭酒、司业、博士。 “学生宫梦强,恭迎山长法驾! “恭迎神女!”狐子齐声迎道。 玉仙神女站在狐狸坡上,举目四顾,瞧着清气袅袅,心中就满意极了,只是面上丝毫不显青瑶仙子道:“都起来吧。” 宫梦弼便带着狐子起身,将天狐院这一行人迎接至狐子院中。 最先见到的就是高耸的牌楼,上书狐子院三字,是宫梦弼的手笔。 荀祭酒看了一眼,道:“胡博士,你这文经所授不错呀,宫狐会这狐书有些笔力了。” 文经科博士姓胡,是狐狸中最普遍的姓氏,也是狐中大族的姓氏。 黄博士是修行科博士,胡博士是文经科博士。不过黄博士带的宫梦粥,所以是宫梦弼的恩师。而胡博士虽传授文经,但宫梦弼称一声先生博十或者老师就可以了。 听到苟祭酒夸赞,胡博士看了一眼司业,干笑一声:“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宫狐会这字是下了苦功了,我哪里敢居功。” 宫梦弼连忙道:“哪里,是胡博士才学过人,言传身教所致。” 博士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进了狐子院,就是亭台楼阁,香气袅袅,香花、香草、香烟如云。 宫梦蛋领着他们到了祭台前,便令中诸狐子于学堂中静待。 玉仙神女看着祭台上的泰山娘娘和她本人的神像,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却听司业叹息: “可惜,娘娘与神女的神象倒差了些气候,难以描绘娘娘与神女的风采。” 宫梦弼脸色不变,笑道:“禀司业,娘娘与神女神通广大,哪里是区区木胎泥塑所能展现的呢,故而所立之像不在表仙圣之形,而在立道真之心。 司业意外地看了一眼宫梦弼,道:“你说得很好。” 宫梦弼脸色不变,微微垂首,没有再多言、 荀祭酒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今天来,是要考核你这狐子院。先就是要看你的教化如何,你师父黄博士,文经博士胡博士会考核你教出来的狐子修行如何、文经如何。 “这是你狐子教化。另外,我已经遣风闻使去吴宁县探查狐事,看你治下有无狐魅为恶,作害一方,这是风气。” 最后就是请苏司业考核你本人,也顺带考一考你请来的教书先生,看一看你们有没有真才实学,能不能教出来好学生。”“若是三试都能过,那就要恭喜你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以八风咒攻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荀祭酒所说三重考核,宫梦弼心中略有志忑。 虽然这半年来各位狐子潜心修学,但毕竟修学甚晚,能不能通过考核,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心里没底,但宫梦弼还是说:“请祭酒来试。” 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不仅仅是宫梦弼尽力了,这些狐子也都尽力了。若是如此都不能通过考试,宫梦弼也只能叹一声如之奈何。 好就好在玉仙神女法驾亲至,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作怪,这就很有故事可以说了。 宫梦弼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学生有一惑未解,狐子院建成不过一年,诸位狐子文经、修行要如何才能算是通过呢?” 笑道:“自然不会难为你。若是以生员品阶来论,恐怕全军覆没。只需与往年野狐考核略作对比,自然就能知道成色如何。神女,不知如此可否? 神女点头道:“你来做就好,不必问我。” 说着,神女就同青瑶仙子一道在狐子院的庭院花圃中参观起来。 庭院中遍植香草,芬芳怡人,让神女有些兴趣。 见宫梦弼也没有异议,荀祭酒就道:“黄博士、胡博士,请放手施为。” 胡博士就道:“我只有一题,请诸狐子作答。” 宫梦弼问道:“先生请讲。” 胡博士道:“普天之下,何物最大? 这是个策论,自然没有标准答案。但要说得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就最十分考验狐子自身的才学。加上又是笔试,还能考一考文字功夫。 恐伯要大大失份。 中觉得果然不算为难,但黄博士却暗暗皱眉,以野狐的机巧与聪明,只怕写出来的,都是溜须拍马的谄媚言辞了。这在神女眼中宫梦弼立刻安排下去,请宁采臣与马均济二位先生宣读策论试题。 诸狐子分新旧两批,学了半年的在一起,学了一年的在一起。 宫梦弼也同胡博士说明,让胡博士心中有数。 先考文经,再考修行。 与此同时,苏司业也给两位先生出了一题。因为是请来的先生,不算是狐子院的学生,故而愿不愿意答,也是要先问过两位先生的。 两位先生沉吟一声,道:“请司业考校。” 苏司业就笑了一声,道:“我也是一篇策论,请二位作答。问人狐有别,何以待之。” 苏司业眼中一道光芒缓缓流动,两位先生便一声不响走去学堂,一同写起了策论。 宫梦弼脸色一变,道:“司业要考校学问,何以道法扰之?” 苏司业摆了摆手,道:“并非以道法扰之,只是真言之咒,令其不说假话而已。” 行术法,强窥看向苟祭酒,问道:“祭酒,我这二位先生不通术法,只是文弱书生。若要考校真心,也该是以物事考验,观其 “若是恶徒歹人,行此手段倒也罢了,但名为考校,苏司业却以术法相欺,恕学生难以苟同。” 苏司业被他顶撞,脸上就生出不快,道:“真道学知行合一,假道学投机取巧。人心回测,非日久难以见之。难道为了你这考核,还要让神女等候数月数年吗? 简祭酒笑呵呵打着圆场,道:“苏司业性子急切,也是想你这考核早日完成,虽用道法,但毕竟真言之咒不会伤人,你且体谅体谅。” “司业,小辈也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何必同小辈计较,有失体面。” 他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已经有些火候,宫梦弼假装没有听出来,眼观鼻鼻观心。 苏司业冷笑一声,“目无尊长,何以为榜样?” 宫梦弼沉默不言,荀祭酒就连忙拉住苏司业,小声道:“神女尚在,还是正事要紧。” 荀祭酒道:“宫狐会,还不向苏司业讨教?” 宫梦弼到了近前,叹了口气,道:“学生言语无状,冲撞了司业,还请司业责罚。” 苏司业看了一眼神女, 申女正在狐子院当中参观,没有见到他们起冲突。他心里一团火气不上不下,不敢惊扰神女,就道:“不必,你能体谅老夫的苦心就好。闲话少提,我来考考你的信行。 苏司业上下打量了宫梦弼一眼,见他身长体瘦,容貌昳丽,就觉得不能考幻术,转了转眼珠,道:“去年你考核诸生员第一,得神女青眼, 传授了通天法,后又立下善功,得授八风咒。’ “我就考一考你这八风咒吧,此咒应八节八方之风,想来你应当小有所成。来,以八风咒攻我,让我瞧一瞧你的成色。” “哦?”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好,那就请司业指教了。” 苏司业站立不动,身边众人便缓缓退开,以免影响宫梦弼的发挥。 宫梦弼也站立不动,轻轻呼吸着,渐渐便有微风吹来。 这是凉风,立秋之后,西风渐来。此风曰风,兑气所生,又名阊阖风。 阊阖者,天门也。此风西来,神而灵之,如天帝律令下天门,又好似仙真飞升朝天阙。 大块噫气,吹作秋风。 苏司业脸色渐渐变了,这风吹来,让他法力素乱,神思渐昏,细风凉爽,却如雷霆之击,金风和畅,却似呼要带着他的魂魄、法力一同飞宫梦弼缓缓呼吸,不疾不徐,这风却如天地吹息,越吹越急。 苏司业足有五品道行,并非等闲之辈,但见这神而明之的阊阁风,却好似见了天地之力,不由得法力一震,曲掌击出,将宫梦强一掌推飞, 落入花木丛中宫梦弼咳嗽一声,整了整散乱的衣襟,从花木丛中钻出来,道:“苏司业道法高深,反掌便将我这八风咒破去。” 苏司业看着收回的手掌,又深深看了一眼宫梦弼,道:“青出于蓝,后生可畏。” 宫梦弼当然不是苏司业的对手,但八风咒下,却不能安然以待, 奶然被惊出一掌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宫梦弼考核失败了。 祭酒笑眯眯道:“黄博士,听到没有,你这徒弟,可真是惊人呐。” 黄博士笑了笑,道:“这倒真是他天资禀赋如此,不是我的功劳。” 苏司业却兴致大缺,看一眼宫梦弼,收敛了心中的高傲和算计,他就明白,这一次狐子院考核,只怕十拿九稳了。可恨荀祭酒奸猾,让我出此大丑。”苏司业心中烦闷,但脸上却丝毫不见变化。 第一百五十二章、百思不得其解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很快,诸狐子策论的时间就到了。 时间短暂,狐子被收了试卷之后,一个个愁眉苦脸,几乎要哭出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要写策论,要引经据典,要表述思想,把肚子里那二两墨水掏空了都觉得不够。 两位先生的策论也写好了,落笔之后,真言之咒的效果立刻消失。 宁采臣和马均济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都是肺腑之言,但是他们本人,却没有察觉到自己受到术法影响。 只觉得内心深处的想法涌现,令他们文思泉涌。 胡博士立刻批阅起了狐子策论,而苏司业则看起了两位先生的策论。 狐子策论是普天之下,何物最大。 先生策论是人狐有别,何以待之。 两篇策论,笔墨、文采,固然重要,但既然是策论,更关注的当然是思想。 荀祭酒道:“黄博士,你可以去考校他们的修行了。” 黄博士笑道:“那我就先去了,狐会,给我一间静室,让他们陆续进来。” 宫梦弼立刻安排下去。 黄博士在静室之中布法,考校狐子修行。 “是辨气之法。”宫梦弼认得黄博士所布置的法术。 似天狐院生员考核,要气清意正,禀赋过人。黄博士布法观气,只要狐子一进来,就要显露法力,被她看得明明白白。 除此之外,则是伸手在窗外一抓,捉来一只鸟雀放在笼中,而后以黑布遮盖,要考校通念感意的禀赋。 黄博士布置好考场之后,就看向宫梦弼,道:“去吧,叫他们进来。”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很是温和。 宫梦弼心中安定,把门带上,令康文最先进去。 等康文出来,就让康文维持秩序,叫名字进场。 而宫梦弼则回到祭坛边,看着胡博士和苏司业在玉案上批阅策论。 狐子策论胡博士是一目十行,看得极快,看完之后,就按照他心中评定的标准放置两边。 先生策论,苏司业看得很慢,几乎是逐字斟酌。 苏司业先看了宁采臣的策论,看完之后又去看马均济的策论。 他看完了,荀祭酒就把策论拿来几人传阅。宫梦弼站在边上粗略一看,只见宁采臣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破题,论述了天地之间,万类各享安宁。天施地化,不以仁恩,任自然也。 而马均济则是从天施教化、有教无类的角度破题,论述教化之德,阐于人亦阐于狐,人民狐民虽有其类,但教化无差,道德无二。 两位先生是有些文气在身的,所作文章颇有分量。荀祭酒看得十分满意,摇头晃脑,问道:“苏司业,此为真言之咒下,二位先生所作文章。不知道苏司业以为如何?” 苏司业顿了一顿,道:“两位先生无有分别之心,以仁化之,可谓难得。宫狐会,你怎么找来的两位真君子。” 宫梦弼道:“我以诚待之,彼以诚待我,如是而已。” “好一个以诚待之。”苏司业连连点头,好似赞不绝口。 等胡博士批阅完了狐子策论,他看了一眼苏司业,缓缓说道:“诸狐子粗通文墨,气性还算规正,倒也胜过其他野狐了。” 苏司业看过去,胡博士与他对视一眼,又收回目光,道:“问天下最大者,诸狐子所言,有论道生其一,故为道大;有论天生万物,故为天大;有论德至万物,故为德大;有论生为万象之首,故为生大……如是种种,也有些见地。” 苏司业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强笑道:“野狐之属,竟有此见识。就没有说一说天狐院之德,娘娘与神女之恩的吗。” 胡博士知道他的意思,只暗自叹气,道:“苏司业所料无差,诸生言道大、天大、德大、生大种种,也赞颂娘娘与神女为得道仙圣、天狐院有好生之德,故而崇之敬之。” 无懈可击。 苏司业一时生出挫败感,又怀疑是泄题了,但这话却不能在这里说,只好把腹中的话压下去,笑道:“恭喜了,宫狐会,看来狐子院考核是没有悬念了。” 宫梦弼道:“还得等黄博士考核修行,也要等风闻使调查归来才能落定。” 苏司业呵呵一笑,暗骂了一声奸猾。 不等午时,风闻使便驾风前来,是一個面目模糊、看不清容貌,身着绿衣的狐仙。 这狐仙将一封密信递交给荀祭酒,便又化风消失不见。 宫梦弼如今这眼力,竟然看不出来他如何消失,瞧不见他遁往何处。 “风闻使……”宫梦弼第一次见到天狐院的这个职业,也将其记在心中。 不久,黄博士也笑着推门出来,报喜道:“诸狐子法力虽不是各个清灵,但也勉强算作菁纯,少邪气、薄阴气,是可造之材。其中禀赋萌发者,竟有半数以上,着实难得。” 荀祭酒再去请神女,将风闻使带来的密信递交给神女。 宫梦弼就明白,风闻使这个职业,似乎是专属于神女的,他的密信连荀祭酒都不能随意拆开。 青瑶仙子将密信拆开给神女观看,神女笑了一声,道:“你们也看看吧。” 荀祭酒和苏司业就连忙看了过来,只见密信中所言,是吴宁一带,乃至不远处永康县都时常祭祀泰山娘娘,泰山娘娘的信仰广泛,且狐为泰山娘娘的使者,颇受当地人的喜爱与尊敬。 见到狐狸,都认为是祥瑞喜事。 又因为宫梦弼曾令狐狸招魂,狐狸又被视作引渡亡魂的灵物,不使亡魂迷路、能令其升天。 也不是没有狐狸作恶的传闻,但都是陈年旧事。 那些为恶的罪狐都在狐子院服刑,且宫梦弼都曾令他们向苦主道歉、补偿。故而民间认为,即便是有狐妖作祟,也会受到泰山娘娘的惩罚。 苏司业定定地看着宫梦弼,实在不明白,这区区八品小狐,为何能做出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 别的狐仙落地修行,管辖当地狐狸,都是迅速融入当地环境,成为当地狐魅之王,借此修行。也顺带管一管狐狸作恶,维护天狐院的威严。 但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这样了呢? 建狐子学院兴教化,传娘娘圣名改风化。一年的时间,就能做出这样的功业。 为什么?凭什么? 苏司业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五十三章、疥癣之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苏司业再怎么想不通,也没有人来解答他的疑惑。 反而狐子院考核一事,已经成了定局。 玉仙神女看着宫梦弼道:“你做得不错,天狐院管天下群狐,主司狐仙考核晋升,得其上,却难顾其中。你这狐子院不错,为天下野狐兴教化,不论山野贤愚,都可各得其所。” “写一封文表递上来吧,也让其他人看一看章程。” 宫梦弼躬身谢道:“多谢神女。” 玉仙神女笑了笑,道:“走了。” 青瑶仙子看着宫梦弼笑了起来,伴着神女上了辇架。拉车的飞龙长鸣一声,就有云气自生,托举着辇架飞升而起。 祭酒、司业、博士都随着辇架乘云而上,须臾之间,便消失在天际。 宫梦弼目送他们远去,忽然笑了一声,然后着笑声便越发放肆。 见神女法驾离开,宁采臣、马均济和众狐子便走了出来。宁采臣问道:“狐会,考核如何了?” 宫梦弼笑道:“大事已成!” 狐子间陷入一片静默,然后就爆发猛烈的欢呼声。 “狐会万岁!” “狐子院万岁!” 宫梦弼任由他们放肆,这样的喜事,也确实值得放肆。 宁采臣和马均济也上前来祝贺,并问道:“不知苏司业对我们的回答可满意?” 宫梦弼笑得意味深长:“如何不满意?满意极了!” 吴宁县狐子院成果验收连带着宫梦弼的政绩考核一同完成,宫梦弼按照神女的意思,以文书上表,写下了自己管理狐子院的经验。 天狐院作为考核狐仙的高等教育,需要狐子院这样的中下层教育补齐,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的体制。 洋洋洒洒厚厚一叠,最终成文,被宫梦弼以香为祭,焚烧成灰。 这一纸文书到了天狐院文书库,便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苏司业的门槛都要被踏破,无数狐仙前来问询,都被苏司业以神女早有定论挡了回去。 到了晚上,胡博士前来拜访,问道:“狐子院一成,此后天下野狐兴矣。我等高门大族,却要与他们为伍,还要受他们鼻息,何其荒谬。” 苏司业冷笑道:“且等着吧。政令如何,却总还要人去做。天下狐仙多出我等大族,即便是建狐子院,也是我们来建。” “这宫梦弼,果然有些本事,当年考进来两个野狐,就应了我苏家祖奶奶的卦象,是我等贵族权利失窃的征兆。胡娇何等天资,她走入歧途、叛出天狐院,才让我们松了一口气。剩下这宫梦弼,本以为不声不响,不成气候,没想到竟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胡博士叹息道:“如今事成定局,就是那宫梦弼,也绝不是个安生之辈。” 苏司业道:“疥癣之疾,不足为虑,今后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苏司业这边同胡博士评判宫梦弼,而另一边,黄博士已经召来宫梦弼,于梦中指点他了。 黄博士问道:“前日考核,以你的眼光,肯定看出了不少东西,说说看。” 宫梦弼沉吟道:“苏司业与胡博士,似乎很不待见我?” “伱这小滑头,”黄博士见他不说实话,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在天狐院求学也有十年,还能认不清天狐院的形势?” 宫梦弼不好继续装傻,便坦言道:“天狐院野狐少,有家世的狐狸多。胡娇那样天赋卓绝,前途无量,在这些高门大户眼中一样不成气候。师父此前说她走入歧途,我就觉得她这样的心高气傲,其实不奇怪。” 天狐院高门大户之中,以苏为首,纯次之,胡再次之,皇甫再次之。这四大狐族狐仙辈出,自天狐院敕建以来,就是中流砥柱。 这也是令神女头疼的事情,四大狐族的学子占据着天狐院的大头,天下野狐反而考不进来。野狐在天狐院学子当中的比例极小,有幸考上又能混到高位的,只有荀祭酒一个。 荀祭酒和黄博士是野狐出身,苏司业与胡博士是大户出身。而狐子院这样的中下层教育,是为野狐所设,于高门贵狐没有益处,当然被苏司业针对。 只是神女有心抬举,他们不敢明着打压,所以才有那两篇策论。 一篇狐子策论,是要显得野狐低贱、谄媚,没有心气,只有算计。而神女显然是瞧不上这样不成器的狐狸。 另一個先生策论,则是要显得在天下人心中,野狐不过是妖魅、恶兽,声名极差。哪怕是许以重利,也难以改变狐魅在人心中的印象。若是神女发现狐子院的先生连自己的学生都看不起、不喜欢,那教化之事,就是无稽之谈。 只可惜宫梦弼第一课就是教做人,而后更是言传身教,毫不私藏。所谓天大、德大、道大、生大,都是宫梦弼日常教学当中时常会说的话。 教化之功,哪里止于读书写字。若是不能拓宽眼界、涵养志气、改变精神,哪里称得上是教化? 而两位先生,更是宫梦弼三试而来,又在平日里多有维系,以心见心,以诚见诚。 宫梦弼这堂皇正道,自然把苏司业和胡博士那点小手段破得干干净净。 黄博士道:“胡娇,可惜了。你要守心正念,不要像她一样。这次得罪了苏司业,你日后但凡遇到与这些高门贵狐有关的差使,都要小心一些,免得被人下绊子。” 宫梦弼小心应下。 黄博士道:“明日将召唤你至天狐院,你不要心怯。我会帮你,荀祭酒也会帮你,乃至神女,都会站在你身后。” 宫梦弼心中感动,道:“你还不放心我吗?” 黄博士笑了起来:“如此便好。” 翌日,果然受到召唤。 宫梦弼正在房中静修,就听到召唤,拉开房门,面前竟然就是天狐院。 不是魂魄而来,而是真身到此。须臾间天地变幻,让宫梦弼心中直跳。这样的道法,也不知道是谁施展。 青瑶仙子出来传唤,“还不与我进殿。” 宫梦弼见到是她,就高兴地笑出来,“多谢神使。” 青瑶仙子道:“你要出大名了。” 进入玉殿之中,果然天狐院群仙毕至。玉仙神女在首座,两边祭酒、司业,诸博士和执事都在看他。其中有好奇,又惊讶,也有冷漠,这些目光看来,就如同山倾一般。 宫梦弼顿时感到压力倍增,但他脸色不变,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见礼道:“学生宫梦弼,拜见山长与众位先生。” 荀祭酒颔首道:“生员宫梦弼建狐子院,于一方施展教化,当为众生员榜样,让天下狐仙效仿,不能不赏。领神女法旨,许宫梦弼连升两级,调任东阳郡狐正一职。赐七品天衣,赏宝库灵牌,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神女法旨既定,各位狐仙能有什么意见。 荀祭酒就笑道:“望尔再接再厉,不要辜负神女期盼。” 宫梦弼仙官符箓就连跳两下,化为七品狐正符。 第一百五十四章、梦赍良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连升二品,心中欢喜,拜道:“多谢祭酒,学生谨记教诲,定然不负山长期盼。”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宫梦弼也该退下。 但此时,玉仙神女看向宫梦弼,忽然问道:“宫梦弼,你可有表字?” 宫梦弼抬头看向玉仙神女,心中被一股极大的喜悦击中,他如何不明白神女的意思,连忙道:“学生尚无表字。” 一众狐仙勃然色变,再看宫梦弼,眼神中就带着妒忌和惊诧。 玉仙神女沉吟道:“商高宗梦帝赍良弼,乃得傅说于野。今见贤于尔,不敢比傅说,却也是明甫良弼。” “你既无表字,便称明甫如何?” 宫梦弼心中激动,但仍能自持:“多谢神女赐字。” 这一下子,便真的要把在场的狐仙都嫉妒得面目扭曲了。 左辅右弼,明甫者,明辅也。 这样的看重,这样的垂青!在天狐院,这是三品山长,掌天下群狐。出天狐院,这是超品天仙,逍遥永驻。 山长赐字,是给予厚爱。天仙赠字,则是气数滔天。 宫梦弼看着场中狐仙那或是嫉妒、或是怨恨、或是冷漠的隐晦眼神,心中一时豪情涌现。这样的造化,且不知是好是坏,但这样的认可,足以证明宫梦弼所行无差了。 只是结了这样多孽缘,宫梦弼心中也有些叹息。 荀祭酒显然也没有料到神女会有这一出,但到底还是喜多过忧的,道:“宫梦弼,你先退下吧。” 青瑶仙子将宫梦弼送出门去,看着他脸上略带愁思,笑道:“出名的感觉如何?” 宫梦弼苦笑:“神女垂青,自然喜不自胜,但惹人妒忌,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青瑶仙子眼含深意:“不遭人妒是庸才,你这样的天资禀赋,心性手段,能够承担更大的责任,也应当承担更大的责任。好好修行,戒骄戒躁,你道业精深,自然无惧风雨。” 宫梦弼深深地看了一眼青瑶仙子。 这位青衣神使面貌姣好,身材高挑,行动之时玉带飘摇,颇有些仙人风范,眉目间隐含着对他的期许,就更加动人了。 他定了定神,道:“多谢神使……多谢青瑶仙子教诲。” 青瑶仙子道:“我只盼着你早些成长起来,如今这下三品道行,还是弱了些。” 宫梦弼笑道:“但是我去年这个时候,也才九品。” 青瑶仙子笑了起来,眼如秋水:“倒是忘了这个。对了,荀祭酒赏你的宝库灵牌,你要好生打算,荀祭酒往日可轻易不开宝库。” 宫梦弼道:“已经有了打算。” “到了。”青瑶仙子忽然停下脚步。 宫梦弼才发现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回到了受月楼。 他回头去看青瑶仙子,只见薄雾飘摇,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宫梦弼微微怔神:“慢走。” 回到吴宁,天狐院的纷争就同宫梦弼暂时远去了,他如今的道行,还不足以成为棋手,无法在天狐院操弄风云。 不久,天狐院的封赏下来,七品天衣与宝库灵牌送到。同时,吴宁县狐子院也正式成为天狐院官方下属机构。 宫梦弼没有留着灵牌不用,而是立刻以法力触动,便随着灵牌的灵光将灵神落在一处宝库当中。 “何人擅闯宝库?” 宫梦弼才到宝库,就听到一声呵斥。 他循声望去,就见一只独眼老狐拿眼睛瞪着他,看到他身上的灵光,才道:“原来是有灵牌在身,你是宫明甫?” 宫梦弼拱了拱手,道:“正是小狐,见过前辈。” 独眼老狐喝了一口酒,又窝在门口,道:“名目在架子上,自己去挑吧,若是法器,只得一件。若是灵材,可得十件。” 法器难炼,一件法器往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与财力,估值比往往比灵材要高。但因为宝库之中的灵材都不是普通货色,所以估值也不低。 宫梦弼就在架子上翻起来账册,其中所载名目繁多。但宫梦弼目的明确,也不曾挑花了眼。 他本就是想借此机会向荀祭酒求一求灵材,但荀祭酒倒是难得出血,没有相求,就给了宝库灵牌。 他如今小金炉当中洗练着飞剑剑胚,只等灵材汇入,便可炼成。 所以第一要务便是寻找合适练剑的灵材,找齐之后,宫梦弼又相中了一块好木料,最后整一整,誊抄出来,交给独眼老狐。 老狐看了一眼,道:“咦,你炼剑?” 老狐虽然眼瞎,但见识过人,“你这灵材十种,七种是炼制飞剑的材料。这一块桐木是斫琴的好料子,你不要浪费了。还有两味香料,你这所学,真是繁杂。” 宫梦弼心中一跳,假笑道:“前辈的眼光真是毒。” 老狐笑了一声,道:“若没有本事,如何守得住宝库?” 只通过这一份材料单子,老狐便把宫梦弼的手段看破,不过看破之后,他轻轻吹了一口气,这材料单子便化作灰烬。 看着宫梦弼惊讶的样子,独眼老狐道:“放心,我这个位子,最重保密,不密则失身。” 宫梦弼笑道:“前辈能看守天狐院的宝库,当然是值得信任的人,还未知晓前辈怎么称呼。” 独眼老狐哼哼一声,道:“老了,记不得叫什么了,只记得姓刘,你叫我独眼刘就行了。” “刘前辈,刘前辈掌管宝库多少年了?”宫梦弼好奇道。 独眼刘嘿嘿一笑:“跟荀老头一同上任,他做祭酒,我管宝库,满意了吗?” 宫梦弼被他看破了心思,也不尴尬,反而套近乎道:“那便是自家人了。” 独眼刘被他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惊到了,挥了挥手道:“一边去。” 宫梦弼就笑了起来,“还劳烦刘前辈了。” 独眼刘道:“回头让人给你送过去。” 令牌光华散尽,宫梦弼的心神又回到体内。再看手中的灵牌,已经灵光散尽,无法再使用了。 宫梦弼沉下心神,再去看祈愿树。 彼时天狐院中,玉仙神女赐予表字,虽惹了不知道多少狐狸眼红,但也一瞬间,把祈愿树上的宝牒推到了六品。 六品,已经是中三品了。 细数树上宝牒,近来所获颇丰。狐子院当中诸狐子多是流外,少数九品。八品有温孟纯一枚,赤羽蛇一枚。 七品有蒙化一枚,火龙真人一枚。黄博士一枚、荀祭酒一枚。 六品则是玉仙神女一枚,上一次还是九品,如今一跃六品,可以祈愿八品、七品、六品各一次。 太阴元胎圆满之时用去一枚七品宝牒,如今还剩下三枚八品宝牒、四枚七品宝牒、一枚六品宝牒。 宫梦弼何曾见过这样富裕的场面,一时间就体会到了荀祭酒的快乐,宝库充盈,则心中欢喜。 第一百五十五章、风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因为收获颇丰,所以宫梦弼用起来就毫不心疼。 第一个就把六品宝牒最先用去,祈愿拜月之法再有提升。 宫梦弼如今主修拜月法,乃是拜月吞气,得月之菁华以炼太阴,是非常正统的妖怪修行路子。 天下妖怪,少有不拜明月者。 拜月法他从九品修到了七品,如今就渐渐觉得难以后继。并非是无用,只是觉得大而化之,不够精微。 越往高深处,便越求其精微玄妙。拜月法好则好已,于清正处有余,见精微处不足。 这一枚六品宝牒便悄然化去,宫梦弼体内的法力自然而然的运转,便见明月华光弥漫,他耳中似乎听到有天人之语,眼中似乎见到玉阙琼华。 通天法自然而然运转,他便在这月景之中得到了一篇新法,谓之“奔月法”。 从拜月法到奔月法,乃是从望月到赴月,是登神之法。 此太阴之法,吞月光,召月神,炼形魄,赴月宫。 比起拜月法,有精微巧妙,且正合六品修炼灵神的妙处。 再加上他是太阴元胎之身,形魄都是月相,与太阴一系的道法都极为契合,更能发挥奔月法的玄妙处。 宫梦弼体内淤积的月华一时间便全然消化,真正巩固在七品修行上了。 然后便用去一枚七品宝牒,祈愿九尾法·卷二。 八品增尾是九尾法·卷一所成,但三条尾巴和两条尾巴,并非是增量这么简单,还需要理顺规则,各居其位,否则一时乱起来,关键时刻尾巴打结,会要命的。 熟读九尾法卷二,宫梦弼成竹在胸,就以八风咒衍化第三条尾巴。 他化成人形之后,除非有意变化,不然就一直都是人身。 化形只要不是取巧之道,真正化作人身之后,与人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若是取巧之道,那就又有不同,比如戴髑髅而化形,髑髅灵气耗尽,就会变回原形。 此时修炼九尾法,原本就有的两条尾巴就自下裳中钻出来,一白一红,是月尾与火尾。 这两条尾巴微微摆动,便渐渐有一条新的尾巴生出来,这条尾巴显出青色,当中以形似八尾风幡的符篆镇压,称之为八风符。 三条尾巴在房中摆动,更像是柔软轻盈的烟气,有着美丽的光华。 尾巴将宫梦弼托起,如同祥云一般,宫梦弼陷在自己的尾巴里,不由得沉思:“难怪会有人喜欢毛茸茸。” 就好像健壮的男子往往很喜欢自己的体格,宫梦弼看着自己的尾巴,也觉得很是喜欢。 风尾和火尾相互触碰,彼此纠缠,渐渐就生出一些奇异的道气来。 宫梦弼略微讶异,这是天之苍龙的气息。 飞龙剑术修炼苍龙之德,而心月狐正是苍龙心宿,巧就巧在,火尾是心火法,而风尾是八风咒,正应在苍龙尾后箕星之上。 本来宫梦弼所悟八风之法,是四时八风,大块噫气,倒是不曾与箕星挂上。 但飞龙剑诀、心月狐法引动苍龙之气,宫梦弼恍惚间得见一只如豹似鹿、飞翼长毛的异兽朝他看来,那异兽似乎在笑,小狗一样的眼睛让人喜爱。 但下一瞬,风雷鼓动、云雨相从,异兽化于无形,宫梦弼的神思也落回受月楼。 一点箕星灵气落在风尾之上,八风符悄然运转,化为八风五运符。四时八风、五运六气,尽在尾中。 “妙啊。”宫梦弼暗道一声,“又得一妙法。” 还剩下三枚七品宝牒,宫梦弼也不留了,先给火尾投入一个,祈愿心火法壮大,又给风尾投入一个,祈愿八风五运再有提升,最后不能忘了自己的老本行,给幻术投入一个。 一下子空空如也,只剩下三枚八品宝牒,则给草头神、望气术和琴之技艺各投入一个。 好就好在飞龙剑术多是实操,苍龙之道借由心宿与箕宿可以略窥一二,能省下一笔,不然还不够用。 珍贵的宝牒一下子用尽,宫梦弼心里却并不觉的空虚。 这是狐狸结缘成就,只要人还在,何必吝惜宝牒。他这一身道行,都是各位友人缘分的见证。 当初蒙化和温孟纯这两条鱼在他开府之宴上游走了,如今倒是把隐龙派几乎都网罗了。 只能说缘分如此,不在一时。 而且如今升品成为东阳郡狐正,从管吴宁县之狐到变成管东阳郡之狐,只会有更多机会与人结缘。 宫梦弼心中喜悦,连带着狐子院的狐子们都过了好些天的轻松日子。 直到宫梦弼发现有人懈怠,才又开始了一场思想教育会。 狐子院验收通过,这些野狐就有参加天狐院考试的权利。天狐院每岁一考,考得进就成生员,考不进就还是野狐。 但狐子院不可能永远留着他们修习,一年文经,两年修行,至多三年,就要毕业。否则一直养着他们,就不是在教化狐狸,而是在养家臣了。 三年之后,就看个人造化了。 但以宫梦弼的经验来看,如果三年狐子院最后没有考上天狐院,毕业之后到人间厮混,考上的可能性也不会增加多少。 人间或许能让他们有更多的经历,也许能让智慧更加通达,但也一定会有更多的牵绊和琐碎的事情缠身。 修行要在其中做取舍,是极耗心力的。 宫梦弼把其中关窍说给他们听,道:“你们是狐子院第一批学生,能考上天狐院的可能性最大,错过这样的机会,希望你们日后不要后悔。” 这样话一说,那些懈怠下来的狐子就流下一身冷汗来。 宫梦弼看在眼中,才暗暗点头。 思想教育之后,宫梦弼按照承诺,招来了狐子院的狐囚。 诸位狐囚拜倒在祭坛前,眼中满是期盼。 宫梦弼笑道:“考核之前,我就答应为你们重新厘定刑期,如今正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宫梦弼令康文取来名册,便施展了望气之术。 望气之术,对于气的理解十分重要。 如今得了八风五运符,便更上一层楼。 各位狐囚的法力、气息就一览无余。望气是望心,对照着名册与所犯罪行,宫梦弼为所有狐囚都减了刑期。 这是他们应得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噩梦连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 对待这一批狐囚,只要不是犯下了被撅了洞府就杀了十八口人那种无可挽回的过错,宫梦弼都没有下杀手,给予了改过自新的机会。 从前是没有教化、没有律法,宫梦弼来后,则教化大兴,律法伸张。 在内,为野狐争取机缘,开拓晋升渠道,在外,弘扬泰山娘娘的信仰变化,改善外部风气。 多管齐下,才使得整个吴宁县风气扭转,狐狸的眼中也不再只有些蝇营狗苟。 这些狐囚得了教化,果然有悔过。这就可以削减刑期。 整体而言当然都是向好,因此都可减刑。但其中个体与个体也有分别,有些是被外部推动,自己动力不足,修行懈怠,气息不澄,就不能减刑太多。 有些积极主动、认识错误、真心悔改、潜心修行,这就可以多减一些刑期。 更有甚者,这一次减刑就直接恢复自由之身了。这些狐囚,毫无疑问都是有过错但过错不大,又真心悔悟的狐魅,比如好色之狐薛念娇。 毫无疑问,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改的。 没读过书之前狐子的名字五花八门,有些以兄弟排序为名,比如王五;又或者重合度极高,比如胡媚、胡媚娘、乃至胡娇。没错,这一批狐子当中,与宫梦弼那个同窗胡娇同名的狐子就有好些个。 念书之后,粗通文墨,于是个性开发,有些狐狸就改了名字,比如采薇,比如李踏云,比如薛念娇。 宫梦弼宣布以薛念娇为首的这些狐囚重获自由之后,这些狐囚呆立当场。想象中当然是希望能够早日重获自由,但实际上却不敢奢望来得这样快。这一下子就喜不自胜,抱头痛哭。 宫梦弼道:“脱下囚服,在金简中化去名号,明日起,就同其他狐子一起修学吧。” 那些不够积极的狐囚立刻眼睛都红了。以前以为刑期太长,干脆摆烂,如今有人减刑成功,直接就自由了,这下子如何坐得住。 宫梦弼如何看不穿他们的心思,道:“剩下的各位刑期也重新厘定了,只要你们真心悔过,潜心修行,戴罪立功,明年今日,我还会再为你们重新量刑。” “你们这些恢复的自由的狐子,需谨记狐律,不可放肆、不可懈怠。下次若是再犯错,就不是这样简单放过了。” 众狐应诺。 宫梦弼只希望明年今日,这些狐囚都能脱去樊笼,重归自由。 狐囚虽然可供驱使,但宫梦弼要的并不是一群应声虫,而是实实在在出类拔萃的狐中人才。 众狐退下,宫梦弼认认真真拜谢了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 娘娘是他的恩神,灵应常在,自他入天狐院至今,保佑他一切顺利,未有太大波折。 神女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恩师,得她赐予表字,无异于表态站台。若是有人想对宫梦弼用些阴私脏邪的手段,就要仔细考量,能不能瞒得过神女,能不能冒得起这个风险。 而冲突和争端不从阴私处来,堂堂正正,宫梦弼倒不认为会输给别人。 宫梦弼一番思想教育,狐狸坡多得是狐子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也有怀着梦境睡着的,比如刚刚得了自由薛念娇,比如噩梦不断的狐心小齐。 夜风呼啸,带着一股分不清是香还是臭的血腥之气吹来。 火焰在村寨之中蔓延开来,分不清是木头燃烧的声音还是哭嚎的声音在小齐耳边回响。 交趾国的将军穿着皮甲,跪倒在小齐的脚下,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但小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说:“多谢神使、多谢神使!” 小齐眼中闪过迷茫,他看向周围,这里似乎是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战。 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小齐看向脚下,他立在一头倒下的大象上。这象白牙大耳,身上是被獠牙刺穿的焦黑伤痕,已经失去了生机。 这象身上流淌出的血液似乎略略带着一种檀香的气息,应该是香味,但小齐却嗅出来恶臭。 小齐的尾巴上还缠绕着一具尸体,这具尸体穿着黄色的僧衣,裸露着半边胳膊,筋骨尽数断裂,是被小齐绞杀而死。 小齐尾巴一甩,这具尸体就落在地上。小齐的气息似乎被这样的血与火点燃,几乎要沸腾起来。 那交趾国的将军拜道:“神使,八百媳妇国的国主已经向我国国主求和,今后我们不必再打仗了。” 小齐的尾巴一动,他便忽地探身,猛地伸手抓住那将军,把他高高拎起来,冷冷问道:“不再打仗了?” 那将军浑身颤抖,道:“我们已经胜了……” 小齐心中涌现一股暴戾,想要把这将军撕碎,但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和卑微,又忽地松开手,令他跌倒在地上,道:“所以你是来送我走的?” 这将军连连磕头,匍匐成一团,不敢说话。 小齐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曼妙的血气和风中传来的悦耳哀鸣,一时间充满了留恋。他的气息因此紊乱,鳞片不断从裸露的皮肤中钻出来。 直到回味片刻之后,他才从这股暴戾与不甘中缓过神来,道:“那就开始吧。” 那将军大喜,连忙高呼道:“送神使!” 大量珍贵的香料被点燃,香气似乎遮掩了这战场之中的血液的腥臭,也遮住了火焰刺眼的光和热。 小齐深吸一口气,将这香气吸进体内,就渐渐生出一种平和与愉悦的感觉。 他的杀心渐渐消弭,暴戾渐渐退去。 他伸展着躯体,整个人都化作一条巨大的青蛇,只顶着人首与人面,乘着香气,游入深山之中。 交趾国的将军和士卒唱起了古怪的歌谣,似乎是送神的曲目。 他们跪在地上,虔诚的祈求保护他们的蛇神的使者离去,而他们将永久供奉蛇神,令蛇神的庙宇永远萦绕着香料的香气,令蛇神的图腾永远在交趾国的土地上闪耀。 “啊!”狐心小齐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把心头的梦魇驱散了。 他推开房门,就见庭中祭坛前,那红衣的狐仙负手而立,带着温和的笑容,似乎已经在等候他多时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七日追魂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心小齐走出门来,像是走进了一团雾气里。 他大概猜到自己已经中了宫梦弼的法术,只是无法分清到底是什么法术,又有什么作用。 狐心小齐自宫梦弼传授纳气法、指点修仙门径,修行就一日千里,一年时间,便从毫无法力的普通人,到九品临门一脚。 如今虽然还是流外,但这样的速度,其实已经是多少修行人求都求不来的。 不过这样的本事在如今的宫梦弼面前,又都完全不够看了。 狐心小齐感觉自己似乎走入一个通透明澈的世界,月光铺满天地,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玉树琼花。 他似乎看得见那月光之中有一位神明在行走,依稀能看到那鸟一样的轮廓。 但很快他就被宫梦弼吸引了,唯有他一身红色,在这月光世界中最为显眼,更像是唯一的色彩。 宫梦弼说道:“坐吧。” 两个人就席地而坐,狐心小齐分不清现实与幻梦,觉得好像在月中,又好像不在。有一些晕晕乎乎,神思飘飘摇摇。 他认得宫梦弼,却看不清他的面貌,仿佛在注视着一团火焰。 狐心小齐就把自己连日以来的梦境一一说给宫梦弼听。 自去年他梦到蛇妖小齐,便陆陆续续会在梦中看到他,只是看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后来宫梦弼借他梦境再度窥探蛇妖小齐,这梦境就渐渐明晰。 宫梦弼就曾问他:“你们本为一体,相互吸引。我可以为你消除梦境,你不必再受梦境困扰,也可以让你看得更清楚,能了解另外一個自己的动向。” 那时候蛇妖小齐下山,狐心小齐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选择能更清楚的看见梦境。 结果他就看到了这一年来,蛇妖小齐没有终止的杀戮和暴戾。 起因是交趾国与八百媳妇国起了冲突,于是交趾国攻打八百媳妇国,并请蛇神相助。 蛇妖小齐就是因为这个与同伴一起下山,开始了漫长的征战之路。 交趾国同八百媳妇国战乱不休,蛇妖小齐作为交趾国的蛇神使者,负责对付八百媳妇国的修行中人。 这一路杀伐、征战,血与火,暴戾与残忍,让蛇妖小齐凶性难收,也让狐心小齐连日噩梦。 他倒是没有再请宫梦弼帮他屏蔽梦境,既然打定主意争一争生死,那就要直面敌人,若是连他的手段都不清楚,那怎样才能打败他呢? 狐心小齐道:“交趾国大胜,他已经回交趾山去了。” 宫梦弼道:“蛇母在交趾山,你不能再从梦境窥探他了,会被蛇母发现。” 狐心小齐道:“我明白。” “他今日又杀人了,杀了一个僧人,一头灵象。他暴戾和凶残让我感到恐惧,我有时候无法分清,到底是我在杀人,还是他在杀人。” 宫梦弼道:“你的心乱了。” 狐心小齐感慨一声,露出一点迷茫来:“你说我能胜过他吗?” 宫梦弼问道:“你能败给他吗?” 他这样问,狐心小齐的思绪反而一点一点聚敛起来,神色渐渐坚定,“我恐怕不能输。” “如果我输了,就会成就一个可怕的妖魔。我并不想成为他,也不喜欢血腥气。” 宫梦弼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道:“我会帮你,不过目前有三个难处。其一,我远不是蛇母的对手,其二,你远不是蛇妖小齐的对手。” 狐心小齐的脸垮了下来:“第三点是什么?” “其三……”宫梦弼看向狐心小齐的头顶,他的灵神顺着祈愿树,看向了彼此所结的缘线。 那缘分所昭示的狐心小齐与蛇妖小齐两条缘线不断并拢,有一种彼此纠缠的征兆。 “你的命魂马上就要来找你了。” 狐心小齐并不怀疑宫梦弼的推论,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问道:“我要怎么办?” 宫梦弼道:“你要离开这里。” 狐心小齐立刻怔忪起来:“你要赶我走?” 宫梦弼道:“不是赶你走,而是让你避开他。你与他会彼此吸引,所以一旦你长久停留在某个地方,他也会随之而来与你相会。这种吸引无法以道法蒙蔽,因为你们本就是一体。” 狐心小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宫梦弼看他的神色,就安慰道:“你留在狐狸坡苦修,想要追上他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岁。还不如去天下闯一闯机缘,或许更能搏出一线生机。” “只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恐怕你不能坚持。” 狐心小齐摇了摇头,道:“不,我可以坚持。” 宫梦弼看着这半大的少年,心中难免感慨,道:“你身上有我的性灵,不必担心,哪怕千万里,我也能找到你。” 狐心小齐道:“我明日就下山吧,你可有什么想叮嘱我的吗?” 宫梦弼道:“你去人间浪迹,我有一门道法传你。” 宫梦弼要传他的是心火法。 因为狐心小齐身上有他的性灵,因此称之为“狐心”。修炼心火法,有天然的优势。而心月狐能通因缘,感受人间悲欢爱恨,对凝练他自己的魂魄,有非同一般的妙处。 所谓借假修真,若是能于众生心中见到自己,恐怕就算是没有命魂,也能圆满。 宫梦弼身后探出一条赤尾,将狐心小齐卷入其中。 以赤尾的为引,接引心月狐的星光,狐心小齐便根据宫梦弼所授心火法,轻而易举就入门了。 宫梦弼嘱咐道:“下山之后,你要常常祭祀泰山娘娘,娘娘会保佑你的。此外,七日为追魂之限,你不可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七日,不然他就会追过来。” 离别在即,狐心小齐看着宫梦弼,突然眼睛就渐渐有些光泛出来,但他只是感叹一声,就展颜笑道:“明甫兄,还有再会之日吗?” 宫梦弼道:“放心吧,总有再见之期。”‘ 狐心小齐离开了祭坛,就脱离了宫梦弼所布置的月相幻境。 宫梦弼抬头看着身后那虚幻的月中之神,人面鸟身,头生双角,是七月的月神,“总会有再见之期的,你说对吗?” 那虚幻的七月月神当然无法回答他,只是沉默着,整个月相幻境就化为流萤,钻进宫梦弼的衣衫中。 狐心小齐从祭坛处离开,就转身去了一处房门前。他在门前徘徊了两圈,却叹了一口气,没有敢敲门。 房门却突然打开,露出康文的脸。她穿着一身单衣,纤细窈窕,看到狐心小齐,就展颜笑道:“赵小郎君,怎么深夜造访。” 只是狐心小齐的话,却让康文心中一凉。 “我要下山了,去浪迹人间。” 康文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她咬了咬嘴唇,问道:“何时回来?” 狐心小齐道:“暂无归期。” 康文把脸别过去,道:“一路保重。” 话音落下,就关上了闺房的门。 赵思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宫梦弼收回目光,叹了声:“冤孽。” 只是宫梦弼却也无法改变什么,他不能决定别人的爱憎,也不能代替别人去爱憎。 只是期盼着,“赵思齐啊赵思齐,去人间走一遭,活一个真我出来吧。” 停留在狐狸坡,与狐狸为伴,他就永远只是那个被乳母养大的年轻人。只有离开这里,见识更广阔的的世界,才能磨炼他的心智,才能与蛇妖小齐分庭抗礼,才能在这场残酷的厮杀中活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中元祸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七月半,其实是庆祝丰收、祭祀祖先神明的好日子。 这样的好日子,道教有中元节,礼敬地官大帝,为众生校戒罪福,超度亡灵。佛教有盂兰盆节,供养三宝,拯救地狱的苦难众生。 如此一来,鬼门大开,有家可归的先灵享后人祭祀,无主孤魂也能趁机讨来一炷香火吃。 不过因为地府不太平,如今这七月半,反而成了修行人需要格外留心的日子。 谁也不知道返回阳间的亡灵里面会不会混进什么奇怪的东西,万一有什么恶鬼邪灵走脱,闹出大动静,那就反而把好事变成坏事了。 在吴宁县这个地界,最忙的就是城隍了。 李踏云带着城隍的旨意赶到狐狸坡,将城隍的书信递给宫梦弼,说道:“老师,城隍那边人手不足,想请您出手帮忙,于中元节监察众鬼,不让他们害人。” 宫梦弼略有些惊讶:“姚道长设中元法会、法明禅师设盂兰盆会,他们两个一起出手,人手也还不够?” 李踏云道:“城隍谨小慎微,若是不出乱子,自然是够的。要是出了乱子,只怕会疲于奔命,人手就稍有不足了。” 宫梦弼考校道:“你的意思呢?” 李踏云道:“依我的意思,自然是能帮则帮。是在帮城隍没错,但到底还是在帮百姓。”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见他有这样的觉悟,便笑了起来,道:“好,你有这样的眼界,便不算白在狐子院修学。” 宫梦弼拆开城隍的信,便发现这老小子信里写的可不是李踏云说的那样。李踏云是说人手可能略有不足,到了城隍的信里,就是哭穷。哭人手奇缺,难以维护吴宁县安宁,请宫梦弼务必要施以援手,必定不胜感激。 言辞恳切,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宫梦弼心道:“能屈能伸,真是难得。” 城隍是王朝封敕的正神,在神道体系之中,含金量很高。宫梦弼的仙官晋升之前只有九品,而同在吴宁县的城隍却是七品。 如今宫梦弼是东阳郡狐正,管辖东阳郡的狐事,身为七品。但比起东阳郡的城隍就又低了两品,郡城隍是五品。 这种正神拉下脸来求一個山野狐仙,可不就是能屈能伸,心怀丘壑? 宫梦弼给他回了一封信,言明会出手相助,让他请吃饭。 李踏云拿着他的信回禀了城隍,城隍就是一乐,道:“好好好,宫老弟果然是个爽快人。” 等到了十五日,果然鬼门关大开。城隍作为沟通阴阳两界的神明,吴宁县的阴魂毫无疑问要从他镇守的鬼门中出来的,到时候也要通过他的路径返回阴间。 宫梦弼默运望气术来看,就能看到那灰白的雾气在风中蔓延,一个个阴鬼到了人间,或是各归其家,或是被中元法会、盂兰盆会吸引,但人数最多的反而是无主孤魂,只能四处游荡。 城隍神的庙宇显露华光,远远便能看到其中的正神气息散发出来,结成若有若无的恢弘神相。 这是为了警示众鬼。 除此之外,也有押解阴魂出来的阴官四处游荡,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就连李踏云他们,也穿着官服四处巡逻,防止发生阴鬼害人的事情。 宫梦弼也令众狐下山,看顾着那些没有社神和祖灵的村庄。自去年洪灾之后,不少社神和祖灵都因此受劫,有些是死于阴谋,有些是失去了祭祀与维系。 新生的社神不一定能应付这样的场面,还是要稍稍看顾。 凡是下山,宫梦弼都以树叶写下狐符,盖上仙官符箓,作为身份凭证,以免被巡游的地府阴差当做邪祟捉去。 狐狸点狐火穿梭在各个村落,马神婆早就得了指示,就在人群中传播道:“是泰山娘娘遣狐狸为亡魂引路,不使亡魂在人间迷失,是吉兆,不必害怕。” 宫梦弼则坐镇狐狸坡以观八方,以免出乱子。 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子时将近,鬼门即将关闭,一个个阴魂或是被狐狸引路,或是受阴官催促,或是自发前行,在城隍庙前汇聚,通过鬼门关返回阴间。 子时来临,鬼门关关闭,城隍神卸下一口气,默默运神计算起往返鬼门的阴魂数量,才勃然色变,道:“祸事了!” 李踏云等维持鬼门关前秩序的小狐小鬼面面相觑,不知城隍何意。 阴阳司的文判官问道:“大人,如何祸事了?” 城隍神面色如土,道:“你们没有发现来去阴魂数量对不上吗?” “这……”文武判官面面相觑,道:“属下疲于应对来往阴魂,实在是算不清楚。” 城隍神连连踱步,道:“不只是少了阴魂,连阴差也少了一个。有问题,有大问题!快!快去给我找!文武判官,你们去太清观和华光寺问询,李踏云,你去狐子院问询。本官要联系上官、阴府,查一查到底是哪里来的阴差押解阴魂,竟然过时而不至!” 城隍忧心忡忡,若仅仅是过时而不至,那只是小问题,等人到了再引渡回去便罢了。但要是找不到,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城隍神立刻命座下小鬼翻起了文书簿,找交接的公文,而后上书郡城城隍与阴司,要找出来到底是谁没来。 李踏云到了狐狸坡找宫梦弼商量,脸上惊惶,道:“老师,出事了!” 李踏云把事情原本告诉宫梦弼,宫梦弼立刻令康文去问众狐,有没有见到未曾返回的阴鬼。 他让李踏云座下,等候康文的消息。 宫梦弼沉声道:“你不要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不会砸到你。城隍反应很快,这事责任不在你们,顶多吃个斥责。” 李踏云心渐渐定下来,问道:“老师知道是怎么回事?” 宫梦弼道:“只是猜测,可能是有预谋的阴鬼偷渡。冒充、买通,或是杀害阴官,都不是一个阴鬼能做到的。这事最终还是要阴司自查,还不用你们来背锅。” 话虽如此,宫梦弼却依旧叹了一口气,道:“希望能查出来吧,这些鬼物偷渡到人间,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其实宫梦弼还有更深处的猜想没有说。 吴宁县、鬼物偷渡反阳,这件事情听起来何其耳熟。 第一百五十九章、民心难得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不久之前余合调查清楚的案件,就是句留部鬼王买通阴官,把那位怀着鬼子逃出来的句留部鬼妃放出来。那件事就走的阴间官方渠道,与眼下这事几乎没有差别。 只不过宫梦弼也不能断定这件事就是与句留部鬼王有关,因为地府不太平,出现一例句留部鬼妃事件,就未必不能出第二例。 句留部鬼王都快把那位阎君的势力渗透成筛子了,其他阎君能不能免俗,也未可知。 只是这些话不好同李踏云讲,因为城隍虽然反应迅速,却也不能就因此洗脱里应外合的嫌疑。 李踏云如今在纠察司任职,同他说得多了,反而是在害他。 不就后康文来回报:“已经问过各位狐子了,子时前他们碰到的所有阴差阴魂都在赶往鬼门关,没有见到散落在外的阴官和阴魂。” 李踏云叹了一口气,道:“多谢文姐了。” 康文安慰道:“不必担心,大不了辞去职务,还是回狐子院来。等日后考上天狐院,也不比如今差了。” 李踏云笑了起来:“文姐放心,要是城隍庙待不下去了,我肯定回来求老师收留。” 康文把李踏云送出门去,叹道:“看来他最近有的忙了。” 宫梦弼只听他们说话,就觉得很有意思。 康文回头看到宫梦弼的眼神,就脸上一红,赶紧溜走了。 李踏云回去城隍禀报,文武判官也来回禀,太清观和华光寺也没有发现任何滞留的阴魂。 城隍又打发他们带着小狐小鬼去吴宁县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踪迹,直到天明,都一无所获。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吴宁县狐飞鬼跳好几日,才渐渐平息下来。 曾几何时,李踏云又来,这次是带了城隍的帖子来请宫梦弼赴宴。 宫梦弼就问起中元那日的事情如何了。 李踏云道:“我们找了好些天也没有找到,问了许多山精野鬼也没有消息。后来城隍大人就说不必找了,阴司已经在调查此事,这才消停下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您宴上问一问城隍可能就知道了。” 宫梦弼接过帖子,道:“等我去宴上给你美言几句。” 李踏云眉开眼笑,道:“多谢老师。”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去吧,不要荒废修行。修行乃是你立身本,等年终考校,要是你和你带出去的那几个考校不合格,有你们苦头吃。” 李踏云顿时肃然,保证道:“我一定督促他们!” 这狐狸不敢久留,怕宫梦弼当场就要考校他的修行,溜得飞快。 到了时辰,宫梦弼如约前往城隍庙赴宴。 这一次当然不是宴请宫梦弼一個,姚道长和法明禅师也在其中,为的是中元节的事情。 宫梦弼他们是义不容辞,但城隍也承情,就依宫梦弼所言,请吃饭。 订的是吴宁县一品居的好宴席,用得是宫梦弼送的月露酒。 宫梦弼就笑道:“这酒你怎么喝到如今?” 城隍笑道:“穷啊,好酒不舍得自己喝,要拿来招待客人。” 宫梦弼打趣道:“过了,过了!” 城隍便愣了一下,道:“过了吗?唉,其实是殚精竭虑,不敢一醉。” 城隍给三人斟满,道:“我上任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但能安稳至如今,还是三位多帮扶的缘故。来,我敬你们。” 四人便共进一杯酒,城隍又给他们斟满,道:“平日里公务繁忙,一直没有空与三位道友相聚,有事来烦,无事不请,是我之过,我自罚一杯。” 自罚一杯,又斟酒道:“中元节多谢三位施以援手,才没有闹出乱子,再敬三位一杯。” 说到这个话题上,就不仅仅是宫梦弼好奇了。 姚道长也忍不住发问道:“那日丢失的阴官和阴魂可找到了?” 城隍就露出几分烦闷来,道:“找到了。只不过不是在阳间找到的,是在阴间找到的。” 法明禅师奇道:“此话何解?” 城隍道:“那阴官与所押解的一队阴魂早就被捆在小船上在奈河上飘荡,还是飘荡到其他鬼城,被其他鬼城的人给捞起来的。而过鬼门关来人间的那一行,则有人是假冒他们的身份,盗取了他们的印信。” “我上报上官与阴司,最终也没有查出来那伙逃到人间的鬼物是何身份,倒是捉出来许多蠹虫,牵连甚广。我因为没有及时发现,也受了上官斥责。好在事后上书得早,将功补过,才没有其他处罚。” 宫梦弼安慰道:“你按照文书交割,此事罪不在你,斥责两句也就算了是揭过了。” 城隍道:“好在如此,不然我曲某人才上任就要被扒了官服,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宫梦弼道:“城隍大人上任来尽职尽责,相信上官也看在眼中。” 曲城隍笑了一笑,没有回应,只是道:“如今我这衙门百废待兴,只是勉强维系。毁民心在于旦夕,得民心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上一任城隍将民心毁去,导致吴宁县至今城隍的祭祀和信仰都无法恢复到从前。没有足够的香火,曲城隍连俸禄和军饷都发不下来,自然不可能招揽更多的属下。 这还是因为宫梦弼给他送来的狐狸是活的,不需要香火,只发些银钱,修行的时候帮忙接引些月华就够了,不然他如今能养的兵就更少。 姚道长道:“如今县令推仁政,养民望,相信很快城隍大人这边就会有起色了。” 曲城隍道:“希望如此。如今这吴宁县的县令也不容易,上一任县令、主簿等县官贪墨赈济之粮,县尉私自囚禁县令、取用印信,而后又逃走,整个县衙的县官没有一个能用的。好在有一个沈家捐了主簿,靠着本地声望帮衬着,让他站稳脚跟。” 姚道长就道:“那沈家也是上善人家,水灾之时便主动赈济,后来捐官主簿之时,所捐之银也都用在赈灾之上,虽然出身商贾,但在本地名望颇高,倒是难得。” 宫梦弼只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这一场宴请曲城隍是十分热络,只是先敬了酒之后,就再不喝了,说是酒品不行,不敢一醉。宫梦弼、姚道长和法明禅师都是修行人,也不会逼他喝酒,就聊着些奇闻异事,互相通一通消息,最后也欢快散场。 宫梦弼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到了沈家院外,远远看过去,见已经起了些气象,就心中宽慰。 夜深之时,也没有打扰沈山的安宁,赠了他一夜好梦,宫梦弼便回转狐狸坡。 第一百六十章、床边有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气转凉,八月将至,狐子院反而开始放假。 因为秋闱将至,宁采臣和马均济二位先生都要去参加乡试,等乡试过后才能回来继续教书。 其实乡试回来之后,如果得中,就要准备春闱了,恐怕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抽出来给狐子院的狐狸们授课。 宁采臣和马均济甚至建议宫梦弼道:“我们要去参加科举,为了不耽误的狐子们的学业,不如另请先生吧?我们都认识些信得过的朋友,可以为你引荐。” 但宫梦弼道:“不必如此,正好这些狐子也劳累一年,就让他们休息休息吧。等你们考中了再给我引荐教书先生也不晚,我倒是希望你们不必回来,可以一路高中进士呢。” 宁采臣和马均济都很高兴,道:“承您吉言了。” 毕竟是狐仙,哪怕是口头上的彩头,都是很吉利的事情。 尤其在狐子院这一年,他们很自然的跟着一起祭拜泰山娘娘,对狐狸也有一种亲近。 宫梦弼想了想,道:“你们结伴去金华参加秋闱,毕竟是出远门,恐路上不安宁,你们带着这个去,若是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情,就将它焚去,自会保佑你们逢凶化吉。” 宫梦弼将一枚如同琥珀般的珠子递给了宁采臣。宁采臣接过来一看,触手生温,仿佛是宝玉一般,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轻轻嗅着就让人神思渐渐空明,是一枚香丸。 宁采臣小心收好琥珀香丸,向宫梦弼致谢,便与马均济高高兴兴下山去了。 秋闱将至,他们要提前去金华准备考试,得了狐仙赠与宝物和吉言,倒是让他们兴致颇为高昂。 宫梦弼看着他们下山的身影,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们真的能高中进士当然最好不过,这二位先生与宫梦弼缘分匪浅,若是身披朱紫,宫梦弼只会更高兴。 只可惜宫梦弼以望气法来观,虽然二位先生身上文气斐然,但官缘未至,运道未发,这一次能不能过,只怕还两说。 只是这话没有办法当着他们的面说,更不能劝阻,不然恩义不好说,恐怕还要生了嫌隙。 宫梦弼只能赠他们一句吉言,希望愿望成真。 宁采臣和马均济各回各家,向家人辞行。 宁母早就帮他收拾好了箱笼,不断嘱咐在外要一切小心,传授着宁父曾经告诉过她的经验:“钱为身外物,一切以保全自己为要。” 宁采臣道:“我与马均济结伴,一起有个照应。” 宁母道:“好,你们知根知底,遇到事情要多商量。” 宁母感叹道:“我儿出息了,我原本都想着为你娶一门亲,免得我走得早,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如今倒也不着急,等你秋闱过后再说。” 宁采臣道:“如今还是以科举为重,只盼着能高中进士,光耀门楣。” 宁母就笑起来,道:“我儿一定能高中。” 看着母亲如今这康健的模样,宁采臣心中就颇为感慨。 去年这个时候宁母的身体还很差,家中无米无粮,更不要提吃药治病。宁母旧疾难愈、身体每况愈下,又担心拖累宁采臣,早就在想趁还能动弹赶紧给宁采臣说一门亲事。 后来是宁采臣在狐狸坡拿月俸,每月薪资丰厚,吃得饱穿得暖,又有钱看病拿药,才又把宁母的身体调养回来。 虽然旧疾一时半会不能断根,但已经不影响生活,也不必为生活发愁。 有钱胆气粗,宁母甚至想着等宁采臣秋闱中举甚至进士及第,再为他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能这样的变化,都是狐仙赏识的缘故。宁采臣和马均济又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狐仙对他们的恩情,因此心中十分感激。 不过几日不回来,宁采臣就发现家里多了一尊神龛,供奉的还是宁采臣很熟悉的尊神,不由得问道:“娘,这神像是哪里来的?” 宁母道:“这是泰山娘娘像,十分灵验,我从神婆处请回来的。” 说着,宁母就拉着宁采臣给泰山娘娘上香。宁采臣拜了拜泰山娘娘,心里却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在狐子院也经常拜泰山娘娘,没有想到回到家里,母亲竟然也在拜泰山娘娘。 只是狐子院的经历实在不好说出口,不然定要给宁母说一说这机缘巧合。 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宁采臣就同马均济出发前往金华。 去往金华的路上确实不太平。宁采臣和马均济从水路出发,坐船前往金华,路上就遇到水贼拦路收取过路费。 船主人心中无奈,却只能破财消灾。 等到了金华地界,水路转陆路,没有来得及进城,就只好在住宿客舍,等第二日再去城中找地方住下。 怕城里花销大,为了省钱,宁采臣和马均济同住一间。 舟车劳顿,二人早早就睡下了。 直到深夜,宁采臣便感觉有一阵轻微的风声在耳边轻吹,不像是窗户里漏进来的凉风,反而像是人呼吸时潮湿沉重的声响。 宁采臣本来还以为是马均济,但他朦朦胧胧感觉到马均济睡在自己的右边,而这呼吸般的风声却来自自己左边。 床边有人!他一身冷汗,立刻惊醒了,却不敢动弹,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只偷偷睁开眼睛一条缝,看向呼吸来的方向。 是一个黑影,身形怪异,像是一个吹大了的尿脬。隐隐约约有着人形,但绝对不是人! 看不清楚那怪异的轮廓下到底生长着什么样的面目,宁采臣冷汗涔涔,也不敢有任何动静。 那黑影的呼吸是如此沉重,伴随着呼吸,似乎还有滴滴答答的涎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黑暗中,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宁采臣的注视,看向了宁采臣的眼睛。 宁采臣立刻闭上眼睛,努力放缓呼吸假眠,就怕被那怪物发现,激发那怪物的凶性。 那怪物似乎有些兴奋,缓缓靠近了过来,但不知是忌惮什么,一直不敢突破界限。 直到一缕空明的幽香点亮了鼻窍,宁采臣心中一动,他知道这怪物是在忌惮什么了。 那是宫梦弼赠他的琥珀香丸,被他放在衣袋里,睡前就挂在床头。 所以那怪物只敢暗中窥伺却不敢靠近,就是因为这琥珀香丸散发出来的幽香气息。 第一百六十一章、投宿无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宁采臣不敢动,那怪物也没有动。 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天明鸡叫,似乎有一阵清风吹过,那沉重的呼吸声便消失不见了。 宁采臣缓缓抬起眼皮,睁开一条细缝,再看时,那怪物已经消失了。 宁采臣便猛地坐起来,把那香丸从衣袋里取出来,握在手中,才渐渐定神。 再看那怪物窥视的地方,只见到地上有一滩腥臭的涎水,证明宁采臣这一夜的提心吊胆并非是幻觉。 宁采臣看着身边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马均济,顿时又生气又羡慕,“马兄啊马兄,人都差点被妖怪吃了,你竟然还能睡得着?” 马均济睡得香甜,甚至没有听到他的话。 宁采臣倒是也想睡,才被那妖怪吓过,现在也睡意全无。且天色渐明,也到了他每日起床读书的时间。 宁采臣起床收拾,动静略有些大了,才把迷迷糊糊的马均济吵醒。 马均济看着宁采臣已经在收拾东西,不由得笑道:“宁兄醒的真早。” 宁采臣道:“马兄倒是睡得香。” 马均济道:“我向来如此,倒床就睡,天明就起。” 宁采臣这下才是真的嫉妒了,“我真是羡慕马兄,似我这般,稍有动静就会惊醒,实在不能体会你这样的快乐。” 马均济道:“宁兄心在科举,时有牵挂,确实是会这样。” 宁采臣道:“好眠难得。快些起来,早点进城吧。” 这座客舍,宁采臣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倒是没有把昨夜的惊险告诉马均济,不想让他徒增烦恼。 两人收拾了行囊出来走出房间,却双双愣神。 他们看向周围,却忽然发现整座客舍如同废弃已久的荒宅,荒草丛生,门窗损坏,墙垣塌了一半。 周围的屋舍破败不堪,昨夜殷勤招揽他们进来的富态掌柜、漂亮老板娘不翼而飞。 他们转身去看自己住的小屋,竟是唯一一间还勉强完整的建筑。 马均济怔怔道:“这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我们来时还不是这样的。” 宁采臣这才明白,原来昨夜他们就已经被遮了眼睛,受到了蒙蔽。若非有香丸护身,只怕他们两个已经成了妖怪口中一块肉了。 在狐狸坡待了这么久,宁采臣和马均济对法术也有些粗略的理解,知道昨夜是中了邪法。 马均济心中后怕道:“吓死我了,我们昨晚竟被迷了眼睛,幸好一夜无事。” 马均济都已经发现了,宁采臣就不必一个人扛下所有,举着香丸道:“昨夜其实就有怪物进门,是此物救了我们。” 宁采臣道:“那怪物在床前看了我们一夜,流了一地涎水。我实在不敢动,怕惊扰了他,反而受到伤害。好在它忌惮这香丸,天明时鸡叫就消失不见了。” “感谢明甫兄!”马均济对狐仙的感激不胜言表,又道:“我睡得太死,若非宁兄在,只怕性命难保。” 宁采臣勉强得了一点安慰,两人就逃跑一样,匆忙离开了这废墟一般的客舍。 出了客舍,刚好就看到路边一亮牛车经过,驾着牛车的是一位老汉,看到他们两个从客舍中出来,顿时面露惊恐,匆促道:“好牛儿,快跑,快跑!” 老黄牛仍旧走得不慌不忙,倒是宁采臣和马均济叫道:“老人家留步,老人家!” 老汉只当没听到,理也不理,催促着黄牛快跑。 宁采臣和马均济只好小跑着追上去,道:“老人家,我们是进城赶考的生员,不是坏人,请老人家载我们一程,我们可以付钱。” 这老汉听闻是读书人,惊惶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仔细打量着他们,又看着他们的影子,这才缓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读书人,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子,跑进这鬼……脏地方过夜?” 宁采臣和马均济苦笑一声,道:“昨夜误了进城的时辰,只好借宿客舍之中,昨晚这地方还不是这样,谁知道一夜醒来,竟然……果然不干净。” 老汉请他们上车,老黄牛走得更慢了。 “你们读书人有文曲星护身,难怪没事。” 宁采臣就问起那客舍的事情,老汉就道:“也是可怜人,听说是去年被强人入室,抢了东西杀了人,就此败落下来。但听闻冤魂不散,晚上还开着客舍招揽客人,但进去的就没听说还有活着出来的。你们两个真是福大命大,要拜拜神去一去晦气。” 宁采臣和马均济就叹了一声,既是可怜,可是心有余悸。 乘着老汉的车到了金华城,他们便去找落脚的地方。 “客房?没有了。秋闱在即,各地考生都已经把城里的客栈住满了,我这里是没有空余了,你们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宁采臣和马均济又去其他地方问,但答复无一不是满了,转了几圈都没有空余客房,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会吧?我们已经提前十几天来了。”马均济喃喃自语。 “这可如何是好?”宁采臣也一筹莫展了。 这时候,有一位妇人见他们愁眉苦脸的模样,问道:“二位郎君是赶考的读书人?可是寻不到住处?” 宁采臣道:“正是。” 那妇人就笑道:“我正好有一间空置的院子可以租给你们用,只需要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马均济道:“三两银子?” 那妇人道:“是三十两!也不打听打听近来客栈的价钱,三两银子,你们怎么说出口的?” 宁采臣和马均济倒吸一口凉气,“三十两?这也太贵了。” 那妇人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嫌贵?嫌贵你们去寺庙借宿啊,北城外就有寺庙借宿,不要钱。” 她转头边走边啐了一口:“穷酸,没钱还想高中?晦气。” 马均济气得脸色通红,就要冲上去同她理论,但被宁采臣一把拉住,道:“秋闱要紧,不要节外生枝。” 马均济咬了咬牙,道:“狗眼看人低。” 宁采臣心中也是气急,但除此之外,也心中郁郁,有一种前途不明的担忧。 宁采臣和马均济再在城中找了几圈,果然没有空的客房可住,少数愿意租房的,要价也极高。 宫梦弼虽给他们的薪酬不低,但他们本就贫困,又有家要养,没有这样多的余钱。何况除了房租,在金华的花销也要计算在内,这一合计,根本就住不起。 又去寺庙打听,结果也都是住满了。 他们两又想起那妇人的恶言,说是北城外还有寺庙。 没奈何,二人只好往北城外去寻。 城北只有一座秀丽的山峰,山中风景极好,纾解了两人心中的郁气。 沿着山道去寻,果然见到一座寺庙。 第一百六十二章、真幻世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寺庙周围古木参天,庙宇仿佛历经风雨,颇有古意,隐隐有着香气在寺庙中飘荡。 宁采臣和马均济走到近前,便见这古寺上题着寺名,“兰荫寺,难怪有兰花之香。” 两位读书人进了寺庙,却发现寺中空无一人,荒草丛生,仿佛早已无人居住,但寺庙的陈设却并不脏乱,殿中供奉着他们不认得的佛陀也干干净净,没有落灰。 香炉之中好似还有余温,倒像是懒惰的僧人只打扫了佛殿,疏于打理门庭,此刻出门未归一般。 寺庙各处都摆放着兰花,香气宜人,馥郁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马均济笑道:“这和尚真是古怪,若说勤劳,却满地荒草蓬蒿,若说懒惰,偏偏殿宇整洁,还颇有几分雅致,遍地都是兰花。兰荫寺,倒是无愧其名。” 宁采臣道:“也不知这庙里的师父愿不愿意我们借宿。” 马均济道:“你看着庙里都没有人,想必僧房空置,能让我们借以栖身。” 他们到了僧房来看,僧房都是虚掩,果然都是空置,只是陈旧破败,好似久无人烟。 马均济和宁采臣也不嫌弃,比邻为居,收拾了一下破旧的僧舍,就坐等着庙里的僧人回来。 直到黄昏,不见僧人,倒是见到了另外一个书生。 这书生好像同他们一般,也是借宿的人,宁采臣就上前打招呼,问他庙里的僧人何在。 这书生容貌俊朗,眼睛很亮,仿佛是在发光一般,瞧见他们,好似吃了一惊,打量了他们一眼,答道:“我在这已经住了有些日子了,也不曾见到有僧人。你们住下便是,不必问我。” 宁采臣和马均济只好安心住下,想着如果僧人回来,就供奉些香油钱,希望他不会责怪。 到了夜里,这寂静无人的寺庙就显出冷清和孤寂来,宁采臣和马均济一起生火把带着的干粮烘热。 带着焦香的饼温暖了书生的鼻子,也温暖了书生的肠胃。 南边僧舍的书生闻到这香味,推开门出来看,被马均济招呼来,道:“兄台,不嫌弃的话一起吃。” 那书生也不白吃他们的,把酒囊里的酒分给他们喝,道:“夜深就冷了,喝些酒暖身子。” 三个人同饮一囊酒,同吃一顿饼,一下子就熟络起来。他们互相交流了姓名,知道了这个书生叫燕赤霞。 燕赤霞感叹道:“这饼子这样香,倒是让我想起来老母亲了。” 宁采臣道:“是吧,我娘给我烙的饼子,对了,还有咸菜。”宁采臣去房里把咸菜拿出来分享,嘴里浸润了油脂和肉香,令人心情愉悦。 吃了饼子喝了酒,燕赤霞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犹豫道:“兰荫寺晚上有些邪性,你们要小心一些。” 宁采臣和马均济顿时僵住了。 宁采臣还没有忘记昨夜床头那个肿胀如同猪尿脬一般的怪物,此时又感受到阴影袭来。 马均济干笑一声,道:“燕兄,你不会是说庙里有脏东西吧?” 燕赤霞不想吓他们,说得含糊:“我曾学了些异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些异气,倒也未必真的……” 马均济听他这说法,就道:“那就是有了!” 宁采臣顿时把手伸进衣袋里,捏紧了里面的香丸,对燕赤霞肃容道:“燕兄,我们晚上一起睡吧。” 燕赤霞顿时愣住了,“什么?” 但宁采臣和马均济的热情让人难以招架,根本由不得他分说,就卷了铺盖钻进了燕赤霞的房里,招呼道:“燕兄,你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呀。” 燕赤霞心里有好多骂人的话说不出口,进了门,这两个家伙连铺盖都铺好了。 三个人挤在一张破床板上,着实有些难以说明的怪异。 宁采臣看出他有些难堪,连忙安抚道:“燕兄,挤是挤了点,但是人多安全呀。” 马均济对着宁采臣耳语道:“今天让我睡外边吧。” 但是宁采臣已经不相信他了,道:“你去里面。” 马均济心里也虚,只好贴着墙睡下,两人把燕赤霞夹在中间。 燕赤霞“左右为难”,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那一句。 但他本以为会很难睡着,结果马均济沾床就倒,听着他的呼吸,燕赤霞自己也很快起了鼾声。 只有宁采臣一脸阴郁,知道又没有好觉可以睡了。 马均济果然信不过,燕赤霞居然会打呼,这鼾声高亢得很,宁采臣捂住耳朵,睁着无神的眼睛看向房顶。 但昨夜一夜没有睡好,白日里又十分劳累,因此迷迷糊糊间,宁采臣也睡了过去。 夜半之时,忽然听窗外有几个声音对话。 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声抱怨道:“这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处,我怎么下手呀?” 另外两个略苍老的声音道:“不着急,请他们来兰荫深处便是。” 说话间,那兰花的香气便突然浓厚了起来,若有若无的白雾自门缝窗隙间钻进来。 宁采臣顿时暗道不好,忙把衣袋里的香丸取出来,投进床边早就准备好的火盆里。 火折子一吹,便把火星落进火盆中的火绒里。这香丸遇火即燃,须臾间就有青烟袅袅,在房中弥漫开来。 从门缝窗隙间涌入的白雾同香丸的袅袅青烟缠绕在一起,令宁采臣产生了一种如同溺水一般的窒息且混乱的感觉。 “泰山娘娘保佑!明甫兄保佑!”宁采臣祷告着,希望能逃过一劫。 香丸产生的袅袅青烟清净澄明,是十足的正气,但那涌进来的白雾却并非邪气,两相纠缠,宁采臣便倒在床边,睡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宁采臣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宁采臣、宁采臣。” 宁采臣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呼吸起来,仿佛是从溺水当中逃出来一般。 他抬头就看到那红色的大氅,看到立在青烟当中的狐仙。 “明甫兄,你怎么来了?”宁采臣大喜过望。 宫梦弼道:“我还没有来,只是在香丸当中寄托了一点心念,因此借着香丸显化。” 宫梦弼抬眼四看,道:“宁兄,你是惹到什么人了,竟然被拖入这真幻世界当中。” 宁采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僧舍已然消失不见,周围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他和宫梦弼站在这白雾当中,没有任何方向。 第一百六十三章、兰荫深处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宁采臣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宫梦弼,宫梦弼思索盘算着,道:“兰荫深处……” 见到宁采臣忧心忡忡的模样,宫梦弼安慰道:“不必担心,你们是魂魄被拉进这真幻世界当中,身体还在僧舍当中。” “想来那妖鬼是打算拘走你们的魂魄,然后谋害你们的肉身。” 宁采臣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宫梦弼道:“你点燃了香丸,有正气护持,妖怪、鬼物都近不了身,等天明之后自然就安全了。” 宁采臣略略安神,又发现马均济和燕赤霞不见了,问道:“马兄和燕兄不见了,他们不会有事吧?” 宫梦弼道:“只有你是醒的,我来时只见到你,他们两个应该已经到了兰荫深处。” “兰荫深处,那又是什么地方?”宁采臣愁云满面,对马均济和燕赤霞的安危感到担忧。 宫梦弼道:“我们跟上去瞧瞧就行,伸手。” 宁采臣便伸出一只手,宫梦弼须臾间就消失,化作一团如丸般的火焰,好似一颗带火的龙珠。 宁采臣把这丸火焰握在手中,却感受不到热度,这火焰沉入他的手中,吓得他连忙吹了起来。 但只是一瞬,好像只是幻觉,火焰消失,一只尾巴如火的狐狸刺青出现在他的掌心。 宁采臣听到宫梦弼的声音自狐狸刺青中传来,道:“宁兄往前走。” 宁采臣知道这是宫梦弼藏在他的手心,就依言径直向前。 在这一片白茫茫当中,其实完全无法分辨前后左右,宁采臣无法分辨自己走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很短的一小会儿,忽然间,便如同撞破了一个屏障,眼前便展露了新的天地。 天色阴沉沉的,这里似乎是一处坟场,木头削成的碑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名号和碑文。 “哇——”有老鸦在枝头嚎叫着,冷风在坟场当中打着旋儿,大大小小的土包上散落着纸钱,风吹着坟地里的白幡胡乱飞舞。 老鸦被风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入林间。 宁采臣感觉遍体生寒,就听宫梦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跟着乌鸦走。” 宁采臣跟着老鸦奔跑起来,便依稀听到风里传来了伴随着木鱼的诵经声。 老鸦停在枝头,宁采臣踏在枝下,眼前便忽然天地转换,从山林之中到了流水潺潺、溪水湾湾的村镇里。 宁采臣站在水边,天色清朗,柳条柔软,是阳春三月。 少女们在水边浣洗着僧衣,彼此调笑着,眼中都是明媚的笑容。 “有大师们在,那些罗刹鬼就不敢再来了,我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些和尚真有本事,真的能降妖伏魔。” “我听说罗刹鬼长得锯牙钩爪,青面獠牙,眼睛比铜铃还大,一个比一个丑,最喜欢掳掠年轻貌美的女子。” “别说了,我都要吓死了。珍娘就是遭了罗刹鬼的害,大师们在珍娘家念经超度亡魂呢。” “珍娘那样年轻,怎么就糟了这样的难。” “女儿家长得太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我们兰花乡就她养花养得最好,是连县令老爷都要求取,上供到皇都的。她这一没,只怕以后兰花乡也没有这样的境遇了。” “那怎么办?那我们乡的兰花税还交不交得上?” “不知道啊,愁死了。” 宁采臣听着这些少女们交谈着,耳边的诵经声也越来越大,在宁采臣耳边不断嗡鸣,让他心神烦乱,几欲作呕。 那些交谈的少女渐渐收敛的声息,缓缓看向一边的宁采臣。 宁采臣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宫梦弼立刻指点道:“跟着诵经声去珍娘家。” 说来也怪,他这一走动起来,那诵经声又恢复了原样,那些少女又恢复了交谈。 宁采臣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浑身冒冷汗,听着诵经声越来越近,宁采臣找到了珍娘家。 珍娘家大门敞开,门头挂着奠字白灯笼。从家中陈设就能看出来,珍娘家很富裕。 庭院里,僧众围着一具棺材敲着木鱼诵经为珍娘超度,宁采臣远远便看到混进僧众当中的马均济和燕赤霞,他们浑浑噩噩,好像把自己也当成了和尚,摇头晃脑跟着一起诵经的。 他心中一喜,小声道:“我找到他们了,明甫兄,接下来怎么办。” 宫梦弼道:“学他们一起念经。” 宁采臣就走到僧众当中,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这个外来者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不远处哭泣的老父母和兄长,近前念经的大小和尚,诡异的就像是一幅画,一副会动的画。 他走到马均济和燕赤霞身边,出于好奇,他看了一眼棺材。 棺材是敞开的,里面有一具女尸,身盖白布,看不清长什么样。 正是这时,一阵风吹来,掀开了白布的一角,露出了这女尸的半张脸。 这是极为美丽的少女,纵然已经失去的生命力,也如同美丽的花一样静默盛开。 宁采臣心中一跳,不敢对死者不敬,连忙移开目光,坐在马均济和燕赤霞身后,跟着诵经声一起胡乱叫着瞎糊弄。 这一糊弄,就让他听出来,只有马均济是真的在诵经,明明连经文都不知道,但马均济完美扮演了一个和尚的角色。而燕赤霞嘴里咕哝着,分明是道德经。 宁采臣欣喜道:“燕兄,你也清醒着。” 燕赤霞吓了一跳,低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宁采臣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宫梦弼的事情供出来,而是问道:“燕兄,这里处处都透着怪异,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燕赤霞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这时候,念经声忽然一停。 宁采臣暗道不好,果然,所有僧人的眼睛都看向了他们,“不敬神佛,该死!” 天一下黑了起来。 惨白的灯笼照亮了这小院,这些僧人身上的皮突然裂开,一个个高大的黑色的妖魔从人皮中钻了出来,赤发碧眼,青面獠牙,朝他们扑了过来。 马均济仍旧摇头晃脑当和尚,宁采臣一把拽起他,叫道:“假和尚都变妖怪了,你怎么还在这扮真和尚!” “是罗刹鬼!快撤!”燕赤霞站在他们身前,护着他们往后退。 眼见罗刹鬼扑到面前,燕赤霞便猛地驻足,伸手一点,呼道:“星炬!” 一点流星般的剑光带着赤光飞纵,瞬间便将面前的罗刹鬼斩成两段。 第一百六十四章、魔怪横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剑如流星飒沓,光如火炬招摇。 燕赤霞这一出手,就显露出非同凡响的声势。 剑光照亮了白惨惨的庭院,那十数个罗刹鬼被剑光惊到,带着忌惮后退,复又带着凶狠扑了上来。 那灯笼惨白的光照在庭院中的慈父母和两个亲兄弟身上,这四个人脸上悲伤的表情凝固着,好像一张面具一般。 他们后背忽然裂开,从人皮中钻出目光绿油油的妖魔,浑身漆黑,獠牙大耳,面目如猪,那人皮就像紧身的衣服,勒住他们颤抖的肥肉,人面挂在胸前,满溢着荒诞的悲伤情绪。 这猪怪咆哮着,涎水飞溅,如同肉山一般朝宁采臣一行扑了过来。 燕赤霞勃然色变,再顾不得运剑的英姿,抓着宁采臣和马均济便飞速撞开门去。 身后惨白的门庭中奔出黑压压的魔怪,追着他们冲出来。 宁采臣甚至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臭味,跟燕赤霞一左一右架起马均济夺路而逃。 他们脚下似乎有清风环绕,让他们身轻如燕,甩开那如同肉山一般的猪怪。 只是罗刹鬼飞得极快,很快便追了上来。 燕赤霞剑光一闪,便将罗刹鬼逼退,为他们迎来喘息的时间。 三人一边逃,燕赤霞一边问道:“没想到宁兄竟然也会修行、通术法,这脚下生风的本事真的妙,只是能不能更快一点?” 宁采臣刚要反驳,但一瞬间就想明白是宫梦弼暗中相助,他苦笑一声,正要拒绝,但脚下的风却突然大起来,他们轻轻顿步,两边的景色便模糊起来,如同风一样前行。 “妙哉!”燕赤霞大笑一声,把马均济扔给宁采臣,转身施剑,火光如电,再次将一个追到近前的罗刹劈成两段。 逼退这追来的罗刹,燕赤霞再次追上宁采臣和马均济。 宁采臣焦急问道:“我们要怎么出去?” 燕赤霞道:“沿着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宁采臣咬了咬牙,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四处张挂的惨白灯笼照亮了路,他们冲到河岸边,暗黑当中的溪水沉默奔涌着,仿佛是无声潜伏的巨兽。 一盏盏惨白的莲灯在溪水上漂浮着,好像闪烁的眼睛。 他们朝来时的柳树跑去,还没有到柳树边,就已经能看到河边浣洗衣物的年轻少女们。 她们身形变得极为高挑且曼妙,极长的头发在水中水草一样起伏,她们在溪水边互相依靠着,纤长的胳膊、修长的腿,饱满又曼妙的身躯,让人无端产生了蛇的联想。 只有她们看向宁采臣三人时,目光当中带着可怕的食欲和憎恨,将这种旖旎的气氛通通化作阴森森的恐怖。 她们换洗的僧衣就像是一个个人皮口袋,空荡荡的僧衣当中似乎撑起来一个人形,它们从水中爬起来,跪倒在地上对着少女们磕着头,然后便呼啸着朝宁采臣三人扑来。 燕赤霞脸色一变,剑光飞纵,刺向僧衣。 但僧衣之上却浮现一点点金色佛光,抵住了剑光。 一剑不成,僧衣便越逼越近,那可怕的罗刹也飞纵而来,远处,跑动起来地动山摇一般的猪怪也快要追上来。 四面皆敌,燕赤霞和宁采臣都心中发寒。 宁采臣的右手忽然自己抬起,对着前面阻拦的僧衣轻轻一点。 一点火星飞舞着,如同萤火一般,落在僧衣之上。 转瞬之间,那件僧衣便被点燃,汹涌的火焰顺着潮湿的僧衣从领口袖口钻进去,这僧衣当中便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人形发出无声的嚎叫,如同失了心智,突然朝河岸边的那些少女扑了过去。 那僧衣扑在其中一个少女身前,便如同狗一样要去舔她的玉足。 这少女忌惮僧衣上的火焰,连连后退,露出嫌恶和憎恨的表情。 溪水当中似乎有蛇一样的东西钻出来,叼起僧衣拖入水中。 僧衣当中模糊的火焰人形在水中挣扎着,燃烧着,好似并不惧怕水淹。 火光被拖入水底,露出猩红的颜色。 那火焰人形挣扎着,火焰渐渐变淡,最后仿佛燃料耗尽一般,只有一件僧衣浮上水面。 河岸边的少女和围困在宁采臣他们前方的僧衣被这变故吸引了注意力,燕赤霞窥出破绽,抓着两人从缺口处遁逃。 那些僧衣连忙追上来要堵住他们,但宁采臣再次抬起手,它们又忙不失迭后退。 终于,燕赤霞抓着宁采臣和马均济到了河边柳树下。 柳树的枝条好似风中扭曲的蛇一般,枝头上站着一只红眼的乌鸦。 “哇——” 伴随着乌鸦一声凄厉地叫声响起,宁采臣三人走过柳树,便一瞬间天地变幻,从黑夜一样的兰花乡到了阴云滚滚的山林坟场。 风在山林当中呼啸,树木枝叶招展,仿佛都要活过来一般。 宁采臣和燕赤霞如同惊弓之鸟,被这些老树吓了一跳,连忙架起马均济,顺着来时的路跑过去。 穿过古林就到了坟场,风在这里又消失了,一种静谧又诡异的氛围在坟场中传递开来。 宁采臣牙齿都在战栗:“燕兄,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燕赤霞还未回答,那一个个土包便向上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坟冢里钻出来。 “快跑!”燕赤霞哪里敢废话,架起马均济便冲向坟场,要跨越坟场,向外而去。 一只只干枯的手从坟场当中伸出来,那死去的尸体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打算邀请他们同眠。骷髅骨架、腐坏或不曾腐坏的僵尸钻出来,朝他们追了过来。 好在清风推举,加上燕赤霞法力奔驰,这些钻出坟土的尸身并没有追上他们。 三人冲出坟场,终于见到一块隆起的山岩。 宁采臣和燕赤霞在山岩前停下,只见这摩崖石刻上以遒劲的笔力写着四个大字:兰荫深处。 这四个字似乎有着朦胧的宝光,“兰荫深处”右边,似乎有着已经风蚀的壁画。 宁采臣和燕赤霞努力辨认,都没有看清壁画到底摹刻了什么内容。 追来的尸臭味越来越浓,他们不敢耽搁,冲出这块摩崖石刻。 一脚踏出,眼前顿时一片混沌,周围便又被白茫茫的雾气所替代。 只有远处似乎有一点不一样红光若有若先,若隐若现,似乎昭示着他们应该前进的方向。 第一百六十五章、难以走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宁采臣就像心中惊惧仍未止息,看着那红光隐现处,问道:“燕兄,那是什么?” 燕赤霞道:“是我的剑在发光,那是我们肉身所在之处,向那边走吧。” 一边走两人一边聊,燕赤霞问道:“倒不知宁兄是何法脉,是哪位门下高足?” “这……”宁采臣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右手,不想撒谎骗燕赤霞,又不知道宫梦弼是何想法,顿时陷入两难境地。 宫梦弼也不希望他为难,而且他也很愿意与燕赤霞一会,便开口道:“宁兄如实相告便可。” 突然多出一个人的声音,燕赤霞吃了一惊:“谁在说话?” 宁采臣松了一口气,抬起手让燕赤霞看清楚他掌心的狐狸刺青,将宫梦弼的事情如实相告。 燕赤霞这才明白,原来暗中相助、推风操火的不是宁采臣,而是藏在他掌心的狐仙。 燕赤霞表情诚恳,致谢道:“多谢宫兄救命,不然我们都要留在那兰荫深处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马兄和宁兄都是我的朋友,你是他们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不能不救。” 燕赤霞一时生出感慨:“宫兄高义,我也曾遇过些狐魅,似宫兄这般的,倒一个也无。” 宫梦弼好奇道:“以燕兄的眼光来看,狐魅是什么样呢?” 燕赤霞顿时犹豫语塞起来,半晌,才斟酌着词句,道:“多情任性。” 宫梦弼笑了起来:“燕兄说得太委婉了。天下野狐疏于教化,燕兄其实是想说:多情者,风流好色,取人阴阳之气;任性者,乖张顽劣,欺人以术法之利。” 全中。 燕赤霞顿时讪讪笑起来,不知如何作答。 宫梦弼倒是觉得没什么,他对天下野狐的德行一清二楚,对天狐院的事业有清醒的认知,说道:“燕兄所说,也是我所头疼的事情啊。” 说起这个,宫梦弼感慨万分,宁采臣也很有发言权。 宁采臣道:“燕兄有所不知,明甫兄在泰山娘娘麾下天狐院中修行,如今也是任职的狐仙,是东阳郡的狐正,管辖东阳郡狐事,此前则是吴宁县狐会。为了野狐之事,明甫兄在吴宁县任职就建立狐子院,教化狐魅,扭转风气。我就是因为在狐子院教书,才与明甫兄相识相知。” 燕赤霞十分感兴趣,宁采臣就详细介绍了狐子院的事情,也算是详细介绍了宫梦弼的人品和德行。 燕赤霞听完之后就有些脸上发热,他对狐狸多少也是有些先入为主的念头在这里,又不由得感叹宫梦弼的手段和抱负,“教化天下野狐,宫兄所做的事情功德无量。” 宫梦弼道:“不敢居功,只是弘扬泰山娘娘的正道罢了。”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青烟缭绕,红光隐现。 宁采臣产生一种潜水一般的错觉,好似经过了一个水下世界,又回到岸上。 天色渐明,香丸的香气缭绕着,门窗丝毫未动,没有破门破窗而入的痕迹,那白色的雾气却已然消失不见。 宁采臣站起身来,自他掌心钻出一团火光,借着香气凝形,化为宫梦弼的形象。 床板上燕赤霞也站起身来,从床头箱箧中取出一个剑匣,正是这剑匣隐现红光,被燕赤霞以法力安抚,便逐渐平息了下来。 宫梦弼看了一眼,道:“真是好剑。” 燕赤霞看着烟气凝形的宫梦弼,果然仙姿道骨,不同凡响。他捧着剑匣道:“这可是吃饭的本事,怎能不好好磨砺?” 宫梦弼便顺势问道:“燕兄是哪家正传?” 燕赤霞略一犹豫,道:“我原在太乙山太乙宫修行,尘缘未了,被师父赶下山来,如今是要去钱塘探亲,路过金华,见这山中古寺异气深重,怕有怪作乱,就暂留此地。” 宫梦弼没有去过秦地,但太乙山赫赫有名,即便是没有去过,也曾听过,“原来是太乙宫的高徒,难怪有这样的气象。” 他看了一眼窗外,道:“天色将明,应该平安无事了。香火将灭,我也无法留形。燕兄,你们趁天明下山去吧,不然到了夜里,只怕又生变故。” 燕赤霞道:“我倒是无妨,昨夜被这几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吓了一场,今天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倒是宁兄和马兄,确实最好先离开此地,我怕到时候护不住你们。” 宁采臣倒是想走,只是苦笑一声,道:“金华城中客满,找不到地方住才到这里,走倒是可以走,只是没有地方去。” 宫梦弼看了一眼这可怜的书生,连着被折腾两个夜晚,眼下一片乌青,再折腾下去,只怕也不必说什么秋闱了。 而且昨夜闯入兰荫深处这真幻之界,他们能不能走出去都还未可知。 想了想,宫梦弼道:“劳烦燕兄趁天明送他们下山,若是能下山,找个村子借宿也好。若是下不了山,就等我晚上来帮你们。” 宁采臣大喜过望,看着宫梦弼道:“多谢明甫兄!” 这声音大了些,顿时把床板上那睡得死猪一般的马均济惊醒了,马均济翻了身爬起来,看到了房中的宫梦弼,惊讶道:“明甫兄,你怎么来了?” 再看一看抱着剑匣的燕赤霞,房里令人神思空明的烟气,又看一看宁采臣那疲惫不堪的脸,他就明白了,“昨夜又有妖怪来了?” 宁采臣摇了摇头,道:“傻人有傻福。”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我先走了,宁兄、马兄,好生保重。燕兄,晚上再见。” 火盆当中的香丸燃烧殆尽,宫梦弼的身形如同青烟一样消失。 天色已经大亮,兰花的香气伴着晨露,别有一番风情。 宁采臣和马均济说明了昨晚的惊心动魄,马均济这才后怕道:“我险些就留在兰荫深处当和尚了?” “是啊。”宁采臣疲惫道:“赶紧收拾铺盖,我们先下山吧。” 燕赤霞护送他们一起下山,马均济把宁采臣的行礼抱在怀里,让宁采臣能轻松一些,三人就直奔山下而去。 等到了山下,行至官道,燕赤霞才道:“马兄、宁兄,你们沿着官道走,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下山一路平安,没有波折,宁采臣沉重的心里才明朗一些,拱手道:“来日再会。” 燕赤霞便准备回转兰荫寺,但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宁采臣和马均济双眼无神,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如同梦游一般又走回山中。 燕赤霞脸色一变,生出怒容,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山中妖怪做的手脚,恐怕昨夜就在兰荫深处摄走了他们的气息,甚至魂魄,这才让他们无法离开兰荫寺太远。 宁采臣和马均济很快就超过了燕赤霞,燕赤霞跟在他们身后,果然见他们回到了兰荫寺。 踏过兰荫寺的大门,这两个人便一个激灵,从梦游一样的状态清醒了过来。马均济看到燕赤霞,顿时问道:“燕兄,你怎么又来……” 话尚未说完,马均济就已经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兰荫寺,顿时面色如土,与宁采臣对视一眼,露出恐惧的神色。 “难怪明甫兄说我们未必能下山,怎么就又回来了?”马均济勉强挤出一个笑。 燕赤霞正色道:“许是气机被摄,不要担心,有我在,晚上宫兄也要来,不会有事的。” 马均济和宁采臣勉强算是得了些安慰。 但不管有事无事,宁采臣的都要先睡一觉了。他读书时是极为自律且克制的,但这两日劳苦奔波,两夜未曾好眠,心中既担心性命安危,又忧心秋闱在即,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马均济看他脸色惨白,身上也开始冒冷汗,就劝他去睡觉。 宁采臣就是想坚持也坚持不下来了,回到僧舍倒头便睡。 这下子没有任何干扰,可怜的宁采臣终于能睡一个好觉。 燕赤霞和马均济则是在兰荫寺当中到处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据燕赤霞计算,兰荫深处所构成的真幻之界一定有所依托,不可能凭空而生,两人便在寺庙中寻找一切能和兰荫深处产生关联的东西。 找遍了各个僧舍殿宇,都没有找到与此相关的东西,两人便将目光投向寺庙一旁的宝塔。 “维摩塔。”马均济念着这塔的名号,同燕赤霞对视一眼,然后撬开了塔门。 这塔八面七层,青砖铺就,从塔外看来,便十分庄严肃穆,到了其中就更显庄严。 每一层都供奉着一座鎏金佛像,直至塔顶,都没有与兰荫深处有关的东西出现。 两人出了塔,心中忧虑极了。 回到僧舍,他们发现寺庙里来了新住客。是一个读书人带着一个书僮,马均济连忙上去劝阻,燕赤霞刚要拦他,没有拦住。 马均济询问了那读书人的名字,那人自言是兰溪的读书人,也是因为秋闱而投宿在这里。 马均济略一犹豫,把这寺庙不干净的事情说了,希望他能另寻他处。 这书生脸色立刻就变了,冷冷道:“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将鬼神之说挂在嘴上。再说这寺中供奉着佛像,你说什么鬼神,岂不是对佛祖不敬?” 这眼神,显然是把马均济当成不择手段的竞争者了。 秋闱将至,他们这些读书人确实都是竞争关系。 马均济张了张嘴,却感到有些百口莫辩,只能他们不欢迎的目光中败退。 回到燕赤霞身边,燕赤霞就用无奈的眼神看他,显然是早有预料。 马均济也只能看着这书生在东厢住下,很快,天色就渐渐黑下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倩女夜敲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暮色四合,睡了大半天的宁采臣反而醒了。 得知东厢房又住进来一个书生,宁采臣难免生从出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感觉。 宁采臣和马均济因为经历过鬼神之事,所以能很快与燕赤霞结伴,可东边那位书生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对他们充满了抗拒。 那书生主仆两个,把门一闭,他们也不能闯进去。 本着内心的善意,宁采臣还是在门外提醒了一次,道:“晚上务必小心,切不可随意打开门窗。” 虽然这门窗看起来就不是很牢固,但门窗紧闭,就如同心门紧闭,好歹还是有一个遮掩,不至于被立刻破门而入。 屋里的灯亮着,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复。 宁采臣叹息一声,只好转身离开。 燕赤霞见他碰壁,道:“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别人不听劝阻,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劝再多,只会被当做另有所图。等他真的遇到怪事再说吧,亲眼所见,比我们说破嘴都有用。” 宁采臣也别无他法,只能听从有经验的燕赤霞。 马均济看了看宁采臣的脸色,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宁兄现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白日里脸色惨白,吓死我了。” 宁采臣还是头脑昏沉,虽然睡了一天吃了东西,但那股疲惫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宁采臣道:“我没事了,现在只担心晚上怎么过。晚上我们继续挤在一起,还是各自睡?” 燕赤霞吓了一跳,连忙道:“分开睡吧,昨夜我们挤在一起,他们无计可施才拘走了我们的魂魄,今夜我们分开睡,他们肯定觉得有机可趁,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捉住一个仔细拷问了。” 宁采臣倒是没有意见,他已经被燕赤霞的鼾声搞怕了。 马均济也没有意见,他沾床就睡,昨晚虽然听宁采臣说得很恐怖,但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因此心里还没有那么害怕。 倒是宁采臣愁容满面:“也不知明甫兄何时能至,等了结了这事情,我还要安心准备考试。” 提起秋闱,马均济也不开心了。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浪费了两天了,今天一天马均济都在为自己的小命奔走,也没有时间看书。 燕赤霞道:“好了,都回去休息吧,关好门,听到什么响动也不要出来。” 马均济问道:“不等明甫兄了?” 燕赤霞道:“不必等,他说来就会来。” 马均济顿时有些纳闷:“怎么好像你比我还熟悉他。” 宁采臣顿时若有所悟,道:“走吧,回去休息。” 三人吹灯睡下,整个僧舍就安静了下来。 只有东厢房还有一盏等亮着,那仆从在地上打地铺,把床留给书生睡。 书生就着灯火看书,看得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本县志。 夜色渐渐浓了。 书僮已经困倦不堪,在地上半眯着眼睛睡着了。而书生却还在苦读,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 这个时候,轻轻地敲门声响起,书生看了一眼地上的睡死的书僮,皱了皱眉,没有理会。 但这敲门声又起,一个软糯娇俏的声音响起,道:“公子,开开门呀。” 这声音十分娇嫩可爱,仅仅听声音就能让人想象这少女该是如何美丽。 书生心中一动,把门拉开半扇,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娇娇滴滴的女子,眉目之间含羞带怯,道:“公子,夜里寒冷,不知能否让我进去说话。” 书生把门拉开让她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这女子便站在他的身边,眼里含情,静静看着他,那默许的姿态和暗示表情让书生心中起火。 他看了一眼地上熟睡的书僮,把这女子抵在墙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这女子如同情动,缓缓闭上了眼睛,等着书生的亲吻。 书生的呼气喷在她的耳畔,但她却没有等到那个吻,反而听到他声音在耳畔响起:“带我去见她。” 这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仍旧满是情浓,问道:“见谁?” 书生挑起她的下巴,道:“见你背后的那个人,兰花乡的散花天女,我的……高祖姑奶奶。” 这女子似笑非笑的看向书生,双手摸在书生的肩膀上,然后一个转身,便反客为主,反而把书生压在墙上。 她一只手横压在书生的胸前,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书生身上,她抬头看向书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如同会说话,满满倒映着他的影子。 她问道:“散花天女?你真要见她?” 这书生道:“当然。” 这女子便笑了起来,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她转身毫不留情把这书生甩在身后,走出门去,然后回过头对他眨了眨眼睛:“等着我来接你哦。” 房门带上,书生心如擂鼓,脸色通红,只觉得身上手上,都是少女的馨香。 他一时间心如乱麻,心道:“如果见了高祖姑母,我一定让她为我指婚。” 而这女子关上门之后,脸上的春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一丝讽刺的笑,便朝南边的僧舍走去。 先是马均济的房间。 她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又张口叫人,甜腻腻如同蜜糖一般,但还是无人应答。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之听到里面一片寂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睡得这样香?”她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又敲了敲门,这呼吸声毫无变化,她不由得叹服。 只好转到宁采臣的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无人应答,但她已经听到里面呼吸声乱了。 她得意的笑了起来,再次敲了敲门,用清冷又仓惶的声音叫道:“救命,开开门,快救救我。” 门里传来掀铺盖的声音,她整理好表情,露出满脸仓惶和惊惧,只等着门里那人开门。 门没有开,但里面的人耷拉着眼皮,眼下一片乌青,脸上只有冷漠和愤怒,隔着门骂道:“你演完没有,演完就走,不要打扰我睡觉!” 那女子听着门里的呵斥声,“夜半敲门,不是暗娼就是鬼怪,扰人清梦,不知所谓!” 她不由得瞠目结舌,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魅力竟然在此失效。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也可以称作媚术。她天生如此,媚骨天成,无需学习那些勾人的把戏,因为她一言一行,就已经足够吸引人。 这是她的天赋,不仅仅让男子痴迷,就连女子也要我见犹怜。 却不知怎么在宁采臣这里失去了作用,难道人在精神恍惚的时候能够提高对媚术的抵抗力? 她跺了跺脚,道:“你等着,有你苦头吃!” 第一百六十七章、泥筑天女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燕赤霞在门后等待,只等着女鬼走到近前,便破门而出,将她擒拿。 但这少女只看了一眼燕赤霞的房间,便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燕赤霞没有等到人,连忙打开门看了一眼,一个鬼影也没有。 “怎么不来找我?我长得不够英俊吗?” 燕赤霞满腹牢骚,“还是昨夜的英姿已经被堪破,所以不敢来了?” 但这少女已经远去,她在兰荫寺当中行走,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对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她行至殿宇,这没有名字的宝殿中灯火通明。她好似全然不怕这其中庄严的气度,轻易就走入其中。 灯火摇曳,兰香馥郁。 佛前一应陈设都已经消失,只有盛开得灿烂的兰花。 这少女抬头看向佛像,那金身神圣的佛陀不知何时消失在殿宇当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散花天女的圣像。 这天女云裳飞帛,发髻高耸,身姿婀娜,顾盼生辉。她面目姣好,眉眼含情,一手托着一枚金盘,其中放着数枝兰花。另一只手作拈花状,手中同样拈着一枚兰草。 这少女取来神像前的香,点燃之后放在香炉之中。 这香的白烟同兰花的香气混合,化作滚滚白雾,从宝殿之中蔓延开来。 少女的身影自白雾之中消失,白雾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有人形在其中曼舞。 “小倩回来了,怎么空手而来?” “不要废话,我可给姥姥带了一个礼物,正要接来呢。”那少女冷哼一声。 白雾涌现,所有的身影和声音一时都消失在其中。 浓郁的白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轻而易举将所有僧舍都笼罩在其中。 不论是东厢房的那个兰溪书生和仆役,还是南僧舍的宁采臣与马均济,都在白雾之中沉沉睡去。 唯有燕赤霞的僧房中红光一闪,这位书生打扮的剑仙便破门而出,冷冷地站在庭院中,观察着白雾之中似有似无的鬼气。 白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燕赤霞便紧皱着眉头,转而走向宁采臣和马均济的房门,他将一个布囊挂在宁采臣门前,将一枚宝玉挂在马均济门前,自己才回到房中,抱着剑匣沉沉睡去。 雾气沉重潮湿,让人生出沉入水底的错觉。 但从水面至水下,却又仿佛穿过了一个世界,再次豁然开朗。 乌鸦坟场领路,浑浑噩噩的马均济和宁采臣跟随着乌鸦走入兰花乡,而后跟着诵经声在珍娘家开始装和尚。 这次没有人打搅,燕赤霞便顺利混入,把自己也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名为小倩的少女则亲自去了东厢房,在白雾中以一条飘带卷起那兰溪书生的腰,牵着他往白雾深处行去。 这兰溪书生浑浑噩噩,抓着白绫跟着向前,直到走入“兰荫深处”,穿过一条长满兰花的小径,在一处山谷中驻足。 兰溪书生忽然清醒过来,看着小倩,露出喜悦,也露出一种志在必得的欲望,“姑娘,不是要带我来见散花天女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顺着白绫往前,想要靠近小倩,而小倩却忽地松开手,任由这白绫飞去,被兰溪书生擎住。 小倩张开双臂,道:“你不是想见散花天女吗?那你看仔细了!” 天突然黑了。 不,不是天黑了,而是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日光,让兰溪书生笼罩在阴影当中。 泥土翻涌着隆起,盛开得旺盛的兰花仿佛被泥土裹挟着,如同泥蛇一样纠缠着冲出地面。 两岸的山峰不断落下泥土,兰溪书生站也站不稳,跌落在地上,他抬头看着那被遮挡的天空,露出无比恐惧的神情。 他脚下的大地不断抬升,把他和小倩抬到空中,与空中那巨大的阴影融为一体。 小倩道:“看吧,你想见的散花天女。” 那混合着泥土与兰花的巨大影子露出模糊的人形面孔,面目依稀是个人的模样,整个躯体也似乎是个美丽的女性,那高耸的发髻层层堆叠,看起来极为温婉。 但当这巨大又美丽的人形是由无数的泥土与兰花构筑的时候,就给人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惧感。 高大而庄严,美丽又恐怖,妖娆且邪性。 兰溪书生与小倩被她的手托在掌中,两岸高山是她的盘坐的双腿,她的身上无时无刻都有泥土在翻涌着,露出一个个与她相似的,由泥土和兰花构成的“美人”。 这就是兰溪书生想见的散花天女,那个县志与族中藏书所记载的散花天女。 小倩问道:“你不是要见散花天女,见你的高祖姑奶奶吗?” 兰溪书生心中所存的无穷幻想都在一瞬间被磨灭了,他疯了一样摇头后退,退到了手掌的边缘,大声叫着:“不见了,我不想见了!” 小倩露出讥诮的神色,“姥姥,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那手掌之中泥土翻涌着,一位与殿宇当中供奉的天女一模一样的身影挣脱了泥土,显露的真容。 她看向那兰溪书生,古怪的笑了一声,道:“高祖姑奶奶?” 泥土从兰溪书生的脚下爬了上来,如同藤蔓一般将他锁住,送到散花天女的面前。泥土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掰过他的脸,强迫他与散花天女对视。 兰溪书生想要开口求饶,却动也不能动。 就在他以为要命丧于此时,散花天女却露出几分惊喜,道:“居然真的是我后辈儿孙。” 兰溪书生涕泗横流,但泥土已经将他轻柔放下,散花天女不知从何处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笑骂道:“你这小崽子,这么点大的胆子,竟然也敢来找我。” 兰溪书生这才渐渐定神,露出尴尬羞耻的神情。 散花天女看向小倩,笑道:“你这丫头,果然给我带了个好礼物,那边那个也是你给我带来的礼物吗?” 小倩露出疑惑的表情。 散花天女摇了摇头,道:“看来不是你带来的。” 她看向那巨大手掌的下方,那巨大泥土圣像的地上,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小倩看了过去,却分明空无一物。 “藏头露尾!” 那泥土与兰花混合而成的圣像上钻出无数鞭索,仿佛植物的根须一般,绞向那虚空之中。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散落成无数月光。 那些鞭索将其中一个东西绞住,但随后就又散开,落下一个破烂草人在地上。 散花天女眉头一竖:“逃了?兰荫深处,你能逃到哪里去!给我追!” 那巨大圣像上飞出一个个由兰花和泥土构成的人形,他们与这圣像长得十分相似,仿佛是列队而行的散花天女,朝着小倩来时的路追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献花兰荫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一队由泥土和兰花构筑的天女飞向那白茫茫的甬道,很快就消失不见。 散花天女看向这些泥甬追去的方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逃进兰荫深处了……” 她脸上露出几分不悦来,道:“小倩,他们都进了兰荫深处,你去瞧瞧能不能把他们肉身破去,若是不能,就带着其他人一起去兰荫深处把他们抓回来。” 小倩便笑了一声,道:“我倒是想,但只怕他们不肯听我的呢。” 散花天女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就知道搬弄口舌是非。罢了,你把这个拿去,他们不敢不听你的。” 散花天女从地上摘了一朵兰花递给小倩,这兰花到了她手上,就化作玉一样的质地。 小倩得意道:“我就知道姥姥疼我。” 她临走前看了一眼那兰溪书生,眼神很复杂,那书生心中一跳,“这个眼神,她心里有我。” 小倩飞向来时的路,消失在雾气之中。 散花天女看向兰溪书生,心中一动,道:“看上这丫头了?” 兰溪书生一脸期盼的看向散花天女,道:“祖奶奶,不知能否将小倩许配给我?” 散花天女笑眯眯道:“我可舍不得小倩,你看看你这不成器的样子,嫁给你我怕她吃苦。” 兰溪书生道:“祖奶奶,我一定会对她好,也孝敬您的。” 散花天女便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吧,难得你有孝心来看我,若是不给你机会,你心中肯定有怨言。我交给你一件事情去做,你做成了,今生不愁家财,小倩嫁给你,我才能放心。” 兰溪书生大喜过望,道:“多谢祖奶奶!” 散花天女笑了笑了,看着这好儿孙在面前磕头,眼中却始终毫无波澜。 而另外一边,穿过白雾,似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眼前一片大亮,是一片坟场。 宫梦弼站在坟场之中,只觉得心有余悸。他已经极力隐藏身形,借助明月、大火二星的力量,将自己的幻术发挥到了极致。 尤其在这真幻世界当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本就不断变幻,让他的幻术能完美融入其中。 但可惜,还是被那恐怖的散花天女发现,让他不得不夺路而逃。 逃入这白雾甬道之中,宫梦弼便发现这雾中世界、兰荫深处的奇妙。小倩带着兰溪书生进入的散花天女是一重世界,而眼前这坟场又是另外一重世界。 上一次宁采臣带着他的神魂化身来此,还感觉不出来什么,现在真身到了,就立刻能察觉出不同来。 坟场之中一片寂静,只有纸钱与白幡随风飞舞。宁采臣害怕这样的场面,但在宫梦弼眼中,却充满了宁静与安详。 老鸦引路,宫梦弼跟在它后面到了林中,在老鸦栖息的树下,正要进入另外一重世界,却忽然察觉到身后的异动,他回头看去,就看见了雾气之中飞进来一队泥土与兰花组成的散花天女。 宫梦弼回头看着身后,但身体却已经穿过树枝,再次陷入朦胧的雾气之中。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这些散花天女身上的泥土与兰花不断剥脱,露出其中肌肤光洁,艳丽多姿,眉眼多情的妇人。 阳春三月,景色宜人。 宫梦弼看了一眼河边浣洗僧衣的少女们,心道:“又一重世界。” 他没有过多关注这些少女,循着诵经声,到了珍娘家。 燕赤霞与宁采臣、马均济已经不在这诵经的和尚之中,宫梦弼就猜测他们是到了另一重世界。 他盘坐在和尚之中,一只手支着脑袋,嘴唇动着,假装念经。 他这样显眼的红色大氅,在一群和尚当中显得那样违和,却没有任何人指出来不对。 耳边的诵经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空,仿佛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是在梦中传来。 宫梦弼就沉入诵经声,须臾间,又是一重世界。 春和景明,少女们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马车上拉着兰花,也拉着青春洋溢的少女。 宫梦弼坐在少女之中,耳边都是欢悦的声音,只是这欢悦的声音不是出自少女,而是出自男子之口。 他左右看去,只见宁采臣和马均济满脸都是少女的娇憨,对着马车外的世界充满好奇,与周围的少女一起嬉笑着,完全融入其中。 燕赤霞正襟危坐,察觉到宫梦弼看过来,试图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与无法遏制的笑意。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道:“燕兄就顾着看热闹,还不把他们叫醒吗?” 燕赤霞咳嗽了一声,掩饰道:“我是担心他们醒了会害怕,到时候又生出变故,就不妙了。” 宫梦弼觉得言之有理,收回试图唤醒他们的手,道:“燕兄说得在理。” 宁少女与马少女因为根本没有醒来,完美融入其中,倒也是一种存身之道。 宫梦弼小声问道:“燕兄,可听出来什么消息了?” 燕赤霞道:“这是往兰荫寺进献兰花的马车。我听她们交谈,知道是兰荫寺高僧德高望重,她们为表诚心,特意选了最好的兰花进献佛祖。” 燕赤霞指着另外一辆马车中一个极为显眼的少女,道:“你看那位。” 宫梦弼看了过去,就好像在一群白鹭当中出现了一只仙鹤。这少女之美浑然天成,明明装扮得十分素净,却依旧仿佛开至荼蘼的鲜花。 宫梦弼道:“媚骨天成,却媚而不妖,难得。” 燕赤霞道:“宫兄知道那是谁吗?” 宫梦弼心中一动,仔细打量着那少女,道:“该不会是……” “珍娘。”燕赤霞揭晓了答案。 若是宁采臣和马均济醒着,一定会被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宫梦弼惊讶过后,便明白,眼前这一重世界是诸僧超度珍娘之前的事情,那诵经声是领着他们回到了过去。 燕赤霞道:“从珍娘的葬礼到珍娘献花兰荫寺,一切的答案,都在她身上。” 宫梦弼同意了他的推测。 不论是兰花乡还是眼前,所有人的重心都围绕着珍娘。毫无疑问,这一重又一重的世界,一定与珍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第一百六十九章、我是病维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山脚之下,宫梦弼跟随着少女们上山。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抱着一盆兰花,就连宫梦弼也没有例外。兰花的数量与少女的数量一一对应,不会多也不会少。 宫梦弼和燕赤霞不确定不拿会不会扰乱这个真幻之界,只好抱着兰花,跟着少女们一同拜山。 领头的毫无疑问是珍娘,她主持着这一次的献花之礼。 少女们满怀期盼地跟着珍娘上山,不仅仅是因为拜佛诚心,也是因为兰荫寺的三明禅师与县令关系非同一般,如果能有三明禅师从中说项,也许能减轻如今兰花乡繁重的苛捐杂税。 越是到佛门前,她们越是心怯。因为有所求,故而有所惧。珍娘让她们噤声,以免再胡乱说起话来,扰了佛门清净。 到了兰荫寺门口,宫梦弼与燕赤霞才惊讶了一瞬间,因为寺庙上所提并非兰荫寺,而是兰因寺。 知客僧本来准备接待了这些少女,只是他无意中看了一眼珍娘,立刻念着阿弥陀佛逃走了。 少女们本来紧张的心情反而因此放松下来,原来和尚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也是凡人。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十分俊秀的和尚。 他眉眼温和,只是脸色苍白,带着病态,但接待起这些少女时谦恭有礼,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年轻的和尚招待了她们,得知了珍娘的来意,便为珍娘引荐了三明禅师。 珍娘才知道,这小和尚是三明禅师的弟子,是被三明禅师视为佛陀转世的真如小和尚。 真如小和尚慧根深重,生就禅心,若非娘胎里带来的病,应当已经超过三明禅师,名扬天下了。 三明禅师见到珍娘的第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他得知珍娘的来意之后便同意了她的请求,但只有一个要求。 希望珍娘成为兰因寺的散花天女,为佛供奉香花。 珍娘本来并不同意,但三明禅师说道:“不如回禀父母,再做决定。” 从三明禅师的禅房出来,迎着少女们期盼的眼睛,珍娘说出了三明禅师的条件。 这些少女便道:“侍奉佛陀的散花天女,这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啊。” “还能减轻乡里的赋税,答应他吧,珍娘。“ 珍娘看着这些少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魂不守舍的离开了兰因寺。 宫梦弼和燕赤霞跟上去,但脚步踏出兰因寺的时候,眼前天旋地转,便又如同撞破了一个气泡,出现在另外一个气泡当中。 第五重世界。 宫梦弼心中默默计算着。 眼前光华大亮,宁采臣和马均济跟着小和尚洒扫庭院。 宫梦弼和燕赤霞也紧跟其后,一个擦墙灰,一个捡落叶,完美融入其中。 听着小和尚边干活边聊天,就知道这洒扫是为了迎接散花天女。 珍娘到底还是成了散花天女,离开了兰花乡,离开了家,开始在兰因寺修佛。 宫梦弼叹息一声,看了一眼燕赤霞,燕赤霞也是沉默。 为了避嫌,三明禅师特意在兰因寺不远处为珍娘修建了天女庵,让珍娘不必受香客打扰,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宫梦弼等人先是与其他和尚一起为珍娘修筑天女庵,又成了每日为珍娘送饭的小和尚。 真如小师傅代替三明禅师成了珍娘的授业恩师,传授她佛经佛理。 只是真如小师傅向来不假辞色,即便是珍娘的这样的女子,也并不能让他稍动凡心。 珍娘不再为自己家种兰花,不再为兰花乡种兰花,开始为了兰因寺和佛陀种兰花。 她种得兰花是如此美丽,让郡城里的达官显贵和豪商趋之若鹜。 但三明禅师从来不勉强她种花,都是能推则推,能拒则拒,反而让她用心修佛。 珍娘十分不解,问起三明禅师,禅师只说她与佛有缘,身有慧根。 随着珍娘修行越来越高深,她种出来的兰花就越稀有与美丽,她开始明白自己大概是真的有慧根,有修佛的天赋。 三明禅师对她并无所求,虽然兰因寺是客观上因为她的兰花声名大噪,她的兰花甚至进贡到皇都,深得皇帝喜爱,御赐兰荫深处的匾额,改兰因为兰荫,成了兰荫寺。 真如小和尚是随着兰花一起出名的,他辩才无双,成了赫赫有名的佛子。 但佛子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他辩才虽好,却病体难愈,修行缓慢,在一次辩经之后伤了心神,从此只能静养,不能出山。 三明禅师便以女子心细为由,令珍娘照顾真如。 佛子沉疴难愈,珍娘日渐貌美,渐渐地,连佛子都被她迷住了。 佛子动心,天女也动情。看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变得一日胜过一日的黏腻,宫梦弼和燕赤霞终于长出一口气。 这些时日,他们当过知客僧、扫地僧、种花僧、煮饭僧,终于迎来了曙光。 禅心动摇,因爱生恨,这样的故事,他们见得多了。 直到一个夜晚,佛子与珍娘摊牌了:“珍娘,你下山去吧,再也不要回来。” 珍娘不解,问他何意。 真如道:“我是病维摩,但你却不是散花天女。师父收你入门不怀好意,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维摩经中记载,如维摩居士以生病为缘,广为大众说法,时有天女散花以试菩萨和声闻弟子的道行,花至菩萨身上即落去,至弟子身上便不落。 修行不足,心有分别,故天花不落。修行足够,又无所谓天花了。 兰荫寺所修维摩诘经又称无垢正法,修炼无垢正法,需历经自有还无,即从有垢至无垢的过程。所谓有垢,病体是有垢,情欲是有垢,都需要堪破。 三明禅师将珍娘奉为散花天女,就是要以此为真如试法,令他无垢正法圆满。 真如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有意与珍娘保持距离,可惜难敌真心,终究还是动情。 他如今身垢病体难愈,心垢与珍娘动情,就已经到了要破除知见,自有还无的时候了。 真如下不去手,可三明禅师就没有这样的心软了。 真如不能想象三明禅师会做出什么事情,但不管是什么事情,对珍娘来说,都不是好事。 第一百七十章、你却非天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真如的坦白让珍娘感觉仿佛天崩一般,三明禅师的算计和利用,真如的隐瞒,都让她感到十分痛苦。 原来三明禅师对她不是没有所求,只是所求更多,远远超过俗世的金银财宝,图谋的是她整个人。 而真如明知这一切,最终还是动心,与珍娘陷入爱河。 珍娘无法辨别真如的真心,她看着真如的眼睛,心里只有无法遏制的猜疑。 真如惨笑道:“不要这样看我。” 珍娘闭上眼睛,泪水无声落下。 真如道:“他是我师父,是我最亲近的人。如今我背叛了他,却也要离你而去。走吧,珍娘,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珍娘最终还是逃走了,真如告诉了她一条下山的捷径,她便连夜离开。 宫梦弼与燕赤霞在给宝殿之中的金粟如来上香,三明禅师站在佛像之前,露出一种欣慰的笑容。 他召集众僧,道:“散花天女违背佛法,反出兰荫寺,速速前往捉拿!” 宫梦弼和燕赤霞看紧了宁采臣和马均济,以防他们俩在追捕珍娘的过程中被珍娘反手打死了。 珍娘确实有慧根,修行佛法一日千里,凝聚天女禅相,对付起这些小和尚实在再容易不过。 珍娘连夜逃下山,却在山脚下看到了三明禅师。 真如所知的捷径别人不清楚,三明禅师却一清二楚,轻易就把天女追回。 三明禅师在她面前露出无比恐怖的形象,他不再是世外高人,也不再是授业恩师,只是珍娘的仇人。 三明禅师道:“真如不该告诉你的。如果他不说,我就可以告诉你他命在旦夕,需要你以修行去救。” “你所修行的是供佛之法,是天女明妃之法,所修行一切道行,都是为了供养真佛。你心甘情愿以身供养,自然能破除他的身垢,等你死去,他也能随之破除心垢。” “又何必闹得这样难堪,又何必走到这般田地。”三明禅师冷漠地看向珍娘,道:“如今他把一切都揭穿,只是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我还是要告诉你,希望你自愿献身,供奉佛子修行。” 珍娘浑身发冷,道:“你留我在山上,教我修行佛法,打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我献出一切,供养真如修行?你抬头看看金粟如来的法相,不觉得羞愧吗?” 三明禅师道:“我也于心不忍,但真如撑不住了,他要死了,我兰荫寺的希望也要没了。他是天生佛子,为了弘扬佛法而现世,不能就这样死去。请你为了佛子而牺牲吧。” 珍娘摇着头道:“你这个疯子!你已经疯了!” 三明禅师笑了起来,道:“天女以身供佛,何尝不是一段佳话。珍娘,你是欲效法明妃,还是欲效法黄金锁骨菩萨?” 兰荫寺的钟声打破深山寂静,宫梦弼四人再次陷入下一重世界。 第六重真幻之界。 兰荫寺举办了盛大的仪式,是散花天女舍身供佛的仪式。 宫梦弼和燕赤霞心中充满了怒火,恨不能提剑将眼前的佛寺摧毁个干净,但他们明白,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景,斩破这幻景,除了被无穷的魔怪追杀,也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他们看着珍娘盛装出场,如同散花天女降世,所行之处,尽是香花散落。 一个个和尚露出丑态,掩面藏在角落里。 真如好似木偶,他曾质问三明禅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三明禅师只说:“还不是为了你。你是兰荫寺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你是普度众生的佛子,岂能死于病榻?” 真如好似第一天认识三明禅师,三明禅师只道:“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珍娘与真如进了禅房,如同两具对坐的泥胎木偶。 三明禅师胸有成竹,但转瞬间云波变幻,滚滚黑云笼罩着兰荫寺的上空。 三明禅师脸色骤变,他破门而入,只看到珍娘双手鲜血淋漓,她捧着真如的心脏,留着血泪看向三明禅师。 “师父,你看我几分像明妃?几分像黄金锁骨菩萨?”珍娘笑着问道。 三明禅师怒不可遏,整座兰荫寺都在怒火中颤抖,“快给我放下!” 珍娘笑得花枝乱颤,却突然张口将真如的心脏吞了下去。 三明禅师喷出一口血来,一掌打在珍娘身上,珍娘破墙而出,倒在禅房的残砖断瓦之中。 随着三明禅师这一掌,整个天地再次变幻,耳边的诵经声不断响起,宫梦弼和燕赤霞如梦初醒一般睁开眼睛,眼前再次变成兰花乡。 第七重真幻之界。 众僧侣围着珍娘的棺木念诵着超度的经文,以期她能往生极乐。 但这样的超度,令宫梦弼和燕赤霞感到无比讽刺。 珍娘的父母和兄长悲伤地哭着,干嚎却落不出眼泪。 “可怜。”宫梦弼叹了一声。 只是他的叹息还未落下,天就黑了下来。 众僧抬头看着天上,怔怔无言。 无穷的怨气从珍娘的棺木中传来,一只纤长的手从棺木里伸了出来,这手忽然变得极长,伸手便捉住一个念经僧人拽进棺木之中。 众人只听到一声急促的惨叫,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众僧勃然色变,领头的老僧连忙道:“布阵!” 众僧变阵,这下子,宫梦弼四人终于被排斥出来。从念经的和尚变成旁观的小僧,无法成为佛阵当中的一部分。 一道道金光从众僧手中发出,笼罩在棺木之上,但棺木之中再次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捉,便如同捉小鸡仔一样,又将一个僧人捉进棺材里。 领头的老僧大怒,举起禅杖便砸向棺木。 棺木中一只纤细的手捏住禅杖,这禅杖便不得寸进。 珍娘从棺木中坐起来,神情冷漠又慵懒,“又见面了,师叔。” 老僧瞠目结舌:“罗刹鬼!” 珍娘一掌印在老僧的胸口,老僧便倒飞而回。 珍娘身形变得高大又神圣,那是散花天女的法相,但这散花天女是如此艳丽,如此血腥。 一边小和尚扶起,老僧浑身颤抖道:“快逃,她身有佛心,不惧佛法,快逃!” 珍娘笑了起来,兰花乡所有的兰花一齐绽放,浓郁的兰香弥漫着整个兰花乡。 “不要害怕,罗刹鬼害人,我只是想看看罗刹鬼藏在哪里。” 一边的僧人立刻惨叫一声,摔到在地上不断打滚,人皮裂开,从中钻出可怕的怪物。 珍娘一拍手,道:“找到了!原来你就是罗刹鬼!” 第一百七十一章、心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在宁采臣和马均济脑后各自拍了一下,他们如同梦中惊醒。 马均济抬头便看到僧人人皮裂开,血肉模糊,从中钻出青面獠牙的恶鬼的景象。 他张嘴就要惨叫,被燕赤霞一把捂住嘴巴,道:“别叫,我们退走。” 四人便混在逃跑的僧人之中,逃出珍娘的家。 一个个罗刹鬼在珍娘家中现行,宁采臣忽然听到几声巨大的嚎叫声,顿时问道:“我怎么听到了猪叫?” 燕赤霞道:“她把父母兄弟变成猪怪了。” 马均济问道:“为什么?” 燕赤霞问道:“你是问她为什么能,还是为什么要?” 马均济才醒过来,什么也不记得,就道:“都问。” 宫梦弼带着他们走近一户人家,家里没人,他们就躲在房中,关上房门。 宁采臣忧心忡忡,道:“躲在这里有用吗?” 宫梦弼道:“要是真遇到这种情况,当然是没有用。但这里是真幻之界,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马均济看向燕赤霞,道:“你还没说为什么。” 燕赤霞道:“为什么能,怕是吃了佛子佛心的缘故。珍娘这是佛门手段,心相吞噬身相,就能人变成鬼变成怪。至于为什么要,这就说来话长了。” 众僧称罗刹鬼害人,说珍娘就是为鬼所害,在珍娘眼中,只怕他们才是罗刹鬼。 燕赤霞便将他们与真幻之界当中所见的事情说给宁采臣和马均济听,听得两位书生唏嘘不已。 宁采臣疑惑道:“这是修得是什么佛,我看是魔还差不多!” 燕赤霞冷笑道:“可不就是如此。越是要堪破,越是堪不破,偏执入魔,也不少见了。”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真幻之界,是真是假也未可知。” 马均济道:“我倒希望是假的了。” 宫梦弼心中疑虑重重,道:“这真幻世界从何而来,为何所设?” 燕赤霞道:“继续跟下去不就知道了。珍娘化身罗刹鬼,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三明禅师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已经来了。”宫梦弼站在半开的窗户旁边瞧瞧看着外面,罗刹鬼四处伤人。珍娘走到路上,路上的村民就化作一个个老鼠四处逃窜。 到了溪边浣洗处,那些被罗刹鬼盯住的少女们吓得四处逃,见到珍娘,就吓得尖叫起来,“鬼啊!” 珍娘笑了一声,这些少女便倒在地上,人皮裂开,从中钻出一个个罗刹鬼来。 罗刹鬼男女不同,男子丑陋而女子妖娆,但都是食人血肉的恶鬼。 珍娘所到之处,一朵朵兰花从地上长出来,珍娘像是散花天女与罗刹鬼一体同形,兰花的香气与兰花乡的惨叫声彼此交织,如同她的形象,汇聚圣洁与凶厉为一体。 真如不愧是佛子。 虽身困沉疴之中,情滞欲孽之间,但一颗佛心便造就这样可怕的妖魔。 看着三明禅师走到近前,珍娘笑道:“几日不见,师父看起来不太妙啊。” 三明禅师几乎是形销骨立,眼中神光暗淡,身上带着死相。 三明禅师看向珍娘,又看向她的胸口,忽地落泪道:“珍娘,何必污了他一颗佛心?” 珍娘沉默了一瞬间,道:“你觉得这是佛心,我只觉得是一颗凡心。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仅此而已。” 三明禅师道:“是我害了你,你杀了我吧。” 珍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居然想开了?你居然想开了!” “恶事做绝,反而了悟。那我算什么?真如算什么?我不相信!” 珍娘伸手朝三明禅师探去,仿佛是要去摘取一枚鲜花,伸手探入三明禅师的心口,一把握住他的心脏扯了出来。 珍娘捏着他的心脏,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你竟然不躲?” 她脸上露出难以遏制的戾气,道:“我会覆灭兰荫寺的道统,希望你能在西天极乐好好看着。” 三明禅师双手合十,道:“珍娘,我对不起你。” 珍娘伸手捏爆了他的心脏,但却捏到了一块硬物。 她看向手心,只见手中是一块缩小的山石,上面刻着“兰荫深处”四字。 这山石忽然生出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将珍娘摄住,往石中落去。 珍娘踏在大地上,泥土翻涌而起,无穷的兰花从土壤当中生长出来,将珍娘包裹在其中。 土壤和兰花彼此纠缠,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散花天女圣像,阴影笼罩着兰花乡。 这散花天女圣像掌中不断生长着泥土与兰花,试图将这块小小山石推开。但任凭她如何使力,都如同泥牛入海。 芥子须弥,小小山石好似有无穷大小。 三明禅师合十掌心,周身金光燃烧,身形变得佝偻矮小,法力神魂都化为金光,寄托在那一枚小小山石之上。 那巨大的天女圣像怒斥道:“你诈我!你诈我!” 三明禅师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将一切都燃烧殆尽,骨肉枯朽,化作一具干尸。 那小小山石似有无穷广大,将那巨大的散花天女圣像收入其中。 这枚山石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仿佛是山崩一般,将一切都砸得粉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塌陷,化作滚滚白雾,将一切景象都淹没。 围观了这一场大战的宫梦弼四人终于能喘一口气,仍旧难以遏制心中的悸动。 “太可怕了。”马均济感觉到腿软,扶着宁采臣,却发现他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燕赤霞吐了一口气,道:“确实可怕,已经有我师父几分风采了。”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但燕赤霞又迅速岔开话道:“三明禅师是把珍娘镇压在那石头里了?” 宫梦弼道:“那应该就是你们此前见过的摩崖石刻了,三明禅师死了,不知道是谁把这块摩崖石刻搬回兰荫寺,又藏在何处。” 燕赤霞道:“我和马兄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不过我现在有一个疑问,我们要怎么出去?” 宫梦弼道:“这个简单,再回去真幻世界就可以了。” 燕赤霞顿时露出迟疑,“我不是害怕,但原路回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找到兰花乡的那一重世界,从兰花乡柳树下离开就可以。” 燕赤霞就松了一口气,道:“那就看宫兄的了。” 宫梦弼运使通天法,眼前便好似有一重重幻影展开,耳边传来无数细碎且遥远的声响。 他顶着一重重真幻世界的压迫感,找到了众僧在兰花乡超度的那一重幻界。 便如同戳破气泡,几人再次出现在兰花乡。 第一百七十二章、枯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只是他们刚到了兰花乡,出现在那春光明媚的河岸边,就有十余根白绫忽地飞来,将他们结结实实捆住。 十余个美艳多姿,风情万种的罗刹鬼手持白绫,冷笑着看向他们。 小倩抚掌大笑:“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 四个人如同被蜘蛛盘起来的茧,只留下脑袋还能活动。 宁采臣和马均济奋力挣扎,却只能如同蠕虫一样扭一扭,也没有半点成效。 燕赤霞试着以法力震开白绫,但几个罗刹鬼法力并不弱,一时也难以建功。 宫梦弼夸赞道:“聪明,我们倒是自投罗网了。” 小倩有些意外,也不无得意,道:“兰荫壁绘如今已经被姥姥炼化得差不多了,你们想要逃走,也只能从坟场离开,靠着那几具残尸抵挡姥姥的神通。” 燕赤霞和宁采臣想那片坟场之中的枯骨僵尸,原来那枯骨僵尸和散花天女竟不是一路的。 燕赤霞问道:“那些枯骨僵尸和你们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上次为什么又要追我们?” 小倩却嬉笑道:“你猜。” 她把玩着手中的玉质兰花,道:“把他们带走,交给姥姥处置!” 这些罗刹鬼便飞起来,拖着四个白色的大茧子飞过柳树,穿梭到了坟场之中。 乌鸦在枝头烦躁不安的呱呱乱叫。 小倩弹了弹手指头,便有一缕劲风从这乌鸦身边擦过,打在树上,咔嚓一声,树枝就断成两截。这乌鸦受惊,连忙朝林中飞去。 小倩哼了一声,道:“等姥姥把壁绘全部抹去,看你还能叫到几时。” 一群罗刹鬼浩浩荡荡飞过坟场,坟场震动着,一只只骷髅手和肉红的枯手从地里爬出来,露出带着淡金的骨头和风蚀的僧衣。 白幡转动,纸钱飞舞。 淡淡的金光如同罗网,挡住了罗刹鬼的去路。 小倩皱了皱眉头,道:“自身难保,还敢管闲事。”她挥舞着手中玉质兰花,道:“挖了他们的坟!” 罗刹鬼不满道:“破了他们的阻拦冲过去就是了,壁绘不除,何必做此无用功。” 小倩笑嘻嘻道:“这些死秃驴这么嚣张,怎么能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姥姥法旨在此,你们听还是不听呢?” “你!”罗刹鬼气急而笑,却真的不敢违背这根玉质的兰花。 小倩站在树上,把宫梦弼几人挂在树梢,便坐看罗刹鬼与枯骨斗法。 等这些白骨干尸全部都爬出来,宫梦弼才看清楚这些尸骸的本来模样。 是僧人。 没有葬在塔林之中,却葬在了摩崖石刻当中,镇守着摩崖石刻第一重真幻之界。 宫梦弼问道:“燕兄,摩崖石刻的壁绘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吧?” 燕赤霞点了点头,道:“我和宁兄仔细分辨了许久,也没有能够分辨出来壁绘上到底画着什么。” 宫梦弼道:“一副壁绘,就是一重真幻之界。看来眼前的葬僧之地,就是第一重壁绘了。” 罗刹鬼飞行迅疾,力大无穷,但僧人枯骨返金,正与她们斗得有来有往。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小倩姑娘与她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小倩听到他这样说,眼睛微沉,道:“我们如何便不是一路人。” 宫梦弼道:“我记性还算好。她们都是当年献花兰荫寺,与他人一起逼迫珍娘上山当散花天女的人吧,如今都被珍娘变成罗刹鬼,听从珍娘驱使。而你却不一样。” 小倩道:“我也听从姥姥驱使,姥姥待我极好,又有什么不一样?” 宫梦弼道:“一不一样,你自己明白。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当年珍娘的影子,她对你好,不过是看到了自己当年罢了。至于你喜不喜欢她对你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倩咯咯笑了起来:“你如今是阶下之囚,想凭借三言两语就让我放了你吗?” 宫梦弼道:“不是,你才是阶下之囚,我说这些,大概是因为看出来你向往自由。” 小倩脸色一变,看向树上悬挂的白布茧子,只见包裹着白布当中,只有四个草人。 她顿时举起手中玉质兰花,就要呼唤罗刹鬼回来助阵。 但她手还未举起,就觉得好似从天上落了下去,失重感让她不由得挥舞着双手,那玉质兰花便落在了地上。 这扭曲感还未恢复,就有一把冰冷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宫梦弼与她并肩站在同一根树枝上,如同寒冰,如同月光一般的纤薄透明的刀从宫梦弼手中伸出来,抵着她的咽喉。 小倩抑制住自己试图吞咽的动作,怕被锋利的刀锋割破喉咙,“饶命。” 宫梦弼道:“燕兄,助这些亡僧一臂之力吧。” 燕赤霞道:“看好了吧。” 他张口一吐,一道凌冽的剑光便如同霹雳一般,飞入坟场之中,将罗刹鬼杀得人仰马翻。 飞剑之利,岂是死人枯骨可比。 那枯骨僧人得了助力,立刻金光覆盖金光,彼此联结,如同浪涌一般,将所有的罗刹鬼都卷起,推入浓浓的白雾之中。 燕赤霞收了飞剑,宫梦弼赞道:“神剑有灵,果然不凡。” 燕赤霞略露出一些得色,道:“我也只有一手剑术勉强拿得出手了。” 那些枯骨僧众斗退了罗刹鬼,这些或是泛金白骨,或是肉红干尸的和尚看向宫梦弼,似乎是在诉说什么。 宫梦弼起先还有些疑惑,但当他神色严肃的充当起狐巫,运转起通天法,立刻就听到了那些无声的求助。 宫梦弼站在那些僧人面前,那些僧人看着他,似乎在说什么。 宫梦弼道:“等我看过才知道。” 那些僧众似乎有些迟疑。 但宫梦弼道:“除了我们,你们大概也等不来其他帮手了。” 这些僧众似乎是同意了,重重诵经声从这些发不出声的尸骸中响起,宫梦弼等人眼前变幻,到了新的一重真幻世界。 眼前是哀云阵阵的兰荫寺,众僧的哭声悲戚莫名。 小倩又惊又喜,道:“果然是第七幅壁绘!” 燕赤霞吃了一惊,道:“你这女鬼怎么也进来了。” 小倩不满道:“又不是我自己进来的。” 宫梦弼道:“既然你知道是什么回事,那就劳烦你为我们解惑了。” 小倩倒是不想解惑,只是刀在脖子上,由不得她隐瞒。 第一百七十三章、渡人者难以自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宁采臣说道:“之前明甫兄同我们说经历了七重真幻之界,那这一重应当是第八重才是,为何小倩姑娘说是第七重?” 小倩道:“这也是姥姥近来才想明白的事情。兰荫深处的摩崖石刻后面有七幅壁绘,数百年间,姥姥一直试图炼化七幅壁绘,从摩崖石刻当中离开。” “如今这第一幅葬僧之地都已经快被姥姥炼化,她虽已经能将神通施展到外界,但却始终无法从兰荫深处逃离。姥姥以神通试探许久,才渐渐明白,她其实只攻破了六幅壁绘,还差一重真幻世界一直没有找到。” 马均济问道:“这是为什么,不是七幅吗?” 宫梦弼道:“因为珍娘所在的那一重世界,并非真幻之界,也并不在壁绘之中。” 小倩道:“不错,所以还有一副壁绘,就藏在摩崖石刻当中,却始终没有显形。没想到葬僧之地的死和尚能打开这一重世界,早知如此,姥姥也不会被这个鬼地方困到如今了。” 宫梦弼道:“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还未可知呢。走吧,去兰荫寺里瞧瞧。” 兰荫寺当中一片愁云惨淡,大小僧众啼哭不已,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寺里供着一具枯朽的尸骸和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块。 众僧拜在尸骸前,心神惶惶。 “方丈死了,佛子也没了,兰荫寺的天塌了。” “这罗刹鬼每日冲击摩崖石刻,也不知能困住她多久,只怕等她出世,我们就都要死绝了。” “可怜,可叹。其实我听说是方丈对珍娘……” “噤声!你疯啦,敢说这话!是散花天女堕入魔道,我兰荫寺方丈舍身镇魔。” “是,是。” “监院还不出关,佛子心都被挖出来了,难道还能救活不成。” 宫梦弼在一边听着,却听得心里悚然一惊。 “明甫兄是什么发现吗?”宁采臣察觉宫梦弼神色有异。 宫梦弼道:“你们说,真如真的死了吗?” “心都被挖了,难道还能不死?他还没有修行到法相圆满的境界,肉身坏去,也是一场空。”燕赤霞道。 宫梦弼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情。珍娘杀三明禅师之时,是挖出来三明禅师的心脏,但三明禅师的心脏却是摩崖石刻所化。那三明禅师本来的心去哪里了?” 小倩道:“不会的,真如佛子让姥姥亲手挖去他的心脏,想与姥姥共同赴死。如果他还活着,不可能不来见姥姥。” 宫梦弼心中却已经将其中曲折盘算不知多少遍,得到了一个有些难以置信的答案。 “走吧,我们去看看真如佛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燕赤霞道。 小倩道:“你疯了,兰荫寺的监院就算没有三明老贼那么强,也绝不是可以随意窥视等闲之辈。你想死不要拉着我,姥姥炼化其他壁绘之前,可是折损了不少罗刹鬼的。” 宫梦弼道:“稍安勿躁。不管真如死没死,监院总是要出来的。” 果然如他所料,没有过多久,监院就出关了。 看着三明禅师的枯骨,反而欣慰地笑了起来,道:“善哉善哉,迷途知返,尚有归来之期。” 又看着镇压了珍娘的摩崖石刻,将这块石头拿在手中,回去了佛子禅房。 等他出来之后,手里已经没有这块摩崖石刻。 监院关起门来讲话,将三明禅师所作所为全盘告知了众僧。 众僧一时间难以相信。此前虽然有风言风语,但毕竟没有证据。 但如今监院竟然毫不隐瞒,将三明禅师的恶行揭露,当场就有小僧禅心消退,呕出血来。 监院垂目道:“我兰荫寺传承千载,但一日不如一日,与千年之前的盛景已经全然不同。方丈一心光大门楣,偏执入灭,行差踏错,是我兰荫寺的不幸。” “我兰荫寺欠散花天女良多,今日之后,将在金粟如来背后供奉散花天女,希望她能早脱苦海,慧心超脱。” “我身为监院,心有愧疚,死后不入塔林,葬于摩崖石刻,为散花天女说法。” “把这些说与你们听,是希望你们引以为戒。禅心先行,神通其后。声名外物,何必劳心。问心无愧,自然圆满。” 众僧如遭雷击,想想珍娘来后,兰荫寺的声名与富贵。想一想修行,再想一想对珍娘的困境视若无睹。 众僧心中有亏有愧,自省自悟,道:“等我死后,也葬入摩崖石刻,与散花天女诵经说法。” 小倩冷笑道:“什么葬入摩崖石刻为天女讲经说法,不过是以此镇压姥姥罢了。” 宫梦弼不予置评,而是趁着众僧汇聚,到了真如佛子的禅房前。 他们刚到了门口,就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温和的声音,道:“五位客人,请进。” 小倩连忙后退,想要立刻逃走。 燕赤霞也悚然而惊,做出戒备姿态。 宁采臣和马均济有些发抖,小声道:“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发现我们?” 他们这样害怕,宫梦弼却已经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有他带头,燕赤霞、宁采臣和马均济紧随其后,小倩银牙紧咬,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进了禅房,真如佛子果然没死,靠在床榻上,脸色白得像纸。 真如佛子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小倩身上,露出一丝感慨来,道:“像,太像了。” 小倩咬了咬牙,问道:“你既然活着,为什么没有去见姥姥?” 真如佛子苦笑一声,道:“我没有颜面去见她,也没有能力去渡她。” 小倩还要再问,但真如佛子已经不想再谈,他摇了摇头,道:“几位远道而来,想必是被珍娘逼到此处,我送你们出去吧。” 宫梦弼道:“不着急,我心中有许多的疑惑,还请佛子解答。” 真如看向他,略有一丝讶异,道:“原来是狐仙,你智慧过人,还有什么是没有看破的吗?” 宫梦弼道:“只是想印证一下心中所想。” 真如便道:“请。” 宫梦弼捋一捋思绪道:“你们师徒三人,真是孽缘。” 真如神色黯然,道:“确实如此。” 宫梦弼道:“可惜渡人者不能自渡,这才是最讽刺的事情。三明禅师想渡你,你想渡三明禅师。只有可怜的珍娘在其中受苦,所以你才不敢见她,才以佛心补偿她,令她死而复生,对不对?” 真如定定地看着宫梦弼,叹道:“狐仙,你看得这样通透,要怎么去面对人世间的一切?” 宫梦弼道:“唯真而已,唯诚而已。” 真如道:“好个唯真唯诚。” 第一百七十四章、同生共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真如道:“若世人都能如你这般,也就不会有这样多的事端。” 宫梦弼看向真人佛子,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师徒二人是太过聪明了吗?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境地?” 宫梦弼道:“三明禅师能看破人心。珍娘上山来时,他就看出来珍娘外柔内刚,绝不是普通弱女子,绝不会甘于命运摆布,于是以珍娘布局。珍娘尘缘深重,三明禅师便以利诱之,令珍娘父母和兰花乡乡民逼珍娘上山,由此令珍娘看破尘缘,成为散花天女。珍娘心有戒备,他有利却能不图,让珍娘安心修行,反而使她归心。就连后来你说破棋局,珍娘惜身,三明禅师也能以黄金锁骨菩萨为训诫,逼她答应供奉自身成全你。” “三明禅师一定知道他所做一切都会不断激起珍娘的烈性与反抗,知道她一定会报复,一定会与你反目成仇,会让你也破除情网。” “他应当是胸有成竹,认为一定能助你渡过难关,扫除身垢与情垢,甚至连他自己,也是你心中的污垢,他所做一切,足以破除他在你心中的权威。” “他的聪明与见识,实在罕见。” 真如佛子道:“家师修行无垢正法,能看破人心,看破过去,看破未来,故法号三明。可惜偏执入妄,以为能够看破一切,能亲手缔造在世真佛,殊不知人心时时在变,未来处处不同,他所见人心与未来之明,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执念妄想?” 宫梦弼道:“这就是你的聪明了。你清楚他已经走入歧途,神通在前,修行在后,陷入迷障,就算成功救活了你,也只会加深他的妄念,让他彻底走入魔道。你有身垢沉疴,情垢珍娘,心垢三明。他有偏执入妄、亲近则乱、神通乱道三种心障。” “他要渡你,你要渡他。珍娘对你既爱且恨,但到底是爱大过恨,不至于杀你。是你说服了珍娘,让她挖出你的心脏,令三明禅师功亏一篑,所有妄想都化作飞灰,反而令他开悟,从魔道脱身。为了他的醒悟,你甘愿赴死,又因为愧对珍娘,才让她吞了你的佛心,让她能起死回生。” 宫梦弼觉得荒谬,“但三明禅师因你之死开悟,知道你要渡他。故而不惜挖出自己的心脏,以期为你续命,让你死而复生。但珍娘也因为怨气难消,变成了罗刹鬼。三明禅师失了心脏,只能燃尽道行,把珍娘镇压在兰荫深处。” “实在孽缘。” 真如黯然道:“你说的大体没错,只有一点,并非是我赠与珍娘佛心令她起死回生,而是我早已与她许下同生共死的诺言。师父救活了我,珍娘才与我一同醒来。” 宫梦弼恍然:“难怪你不敢见她。” 真如道:“我没有颜面见她,也不敢见她。” 他与珍娘的之间的感情与境遇实在过于复杂,若非相爱,早该杀得尸山血海。 珍娘的不幸起于三明禅师要帮真如渡过死劫,而三明禅师的死又是因为珍娘所致。 但珍娘的不幸真如逃不了干系,三明禅师的死也是因为真如复活。纵然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没有想过借珍娘渡劫,也没有想过死而复生。 这其中的痛苦与愧疚,亏欠与担忧,如同穿肠毒药,时时刻刻腐蚀着真如的心。 真如不敢见珍娘,也许也因为他无法面对自己。 这三人的孽缘彼此纠缠,三明禅师一死了之,反而不必受这样的难堪。 燕赤霞大摇其头道:“大男人这样婆婆妈妈,若是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去认错,尽一切可能去弥补。躲来躲去有什么用?” 真如道:“覆水难收。” 燕赤霞撇了撇嘴,并不因为真如是前辈高人就有所收敛。 小倩道:“懦夫。我问你,摩崖石刻上的七幅壁绘是你所绘吗?” 真如道:“是我。珍娘化身罗刹鬼母,我降服不了她,也阻止不了她。一旦她出来,不但兰荫寺不保,只怕掀起无边杀孽。我死不足惜,却不能让珍娘越陷越深。我死不足惜,却还想让珍娘活下去。” 小倩冷笑道:“你与三明老贼有什么区别,三明老贼替她做决定,如今你也在替她做决定。如今第七幅壁绘已经被姥姥发现,你们迟早都会相见。”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佛子恐怕已经不在这里了,留在此处的,应该只是佛子心中一念吧?” 真如讶异地看了一眼宫梦弼,道:“狐仙好眼力。” 宫梦弼疑惑道:“我只是好奇,真如佛子应当没有自有还无,破去身垢心垢吧?” 真如点了点头,道:“我是后来才领悟到,执着于无垢,便永远都只在有,不可能无。求诸无垢,无垢不成。不求无垢,无垢自来。” 宫梦弼不由得叹服:“不愧是佛子。” 真如道:“我留下一念陪着珍娘,真身已经去为她积累善功了。等善功足够,便可以解开誓言,到时候要杀要剐,都随珍娘一念之间。” 燕赤霞这下子又开始点头,道:“这才有点大丈夫的样子。” 真如道:“惭愧,我这一念性柔,难以刚强。” 宫梦弼便理解了,情质之柔。 小倩惊讶了一瞬间,反而没有再说什么了。 真如看向小倩,问道:“你说珍娘已经发现第七幅壁绘了?” 小倩闭嘴没有理会。但宫梦弼看了她一眼,小倩只能无奈开口:“姥姥几乎炼化六幅壁绘,早就猜到有第七幅,只是找不到。如今她已经着人去找摩崖石刻的本体,一旦被他找到,自然知道这第七幅图是什么,你想藏也藏不住的。” 真如听闻,却平静下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诸位,我送你们离开吧。” 宫梦弼还要再说些什么,但真如佛子只是缓缓抬手,他们眼中的一切就都开始坍塌,化为滚滚白雾。 最终白雾散去,几人又回到了肉身中。 只有宫梦弼和小倩出现在庭院当中,宫梦弼是真身闯入,不然也发现不了这样多的古怪之处。 小倩站在宫梦弼身后,踮起脚步就要逃,但宫梦弼微微侧身看了她一眼,她就老老实实站住不动,不敢动弹。 第一百七十五章、摩崖石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盘问道:“小倩姑娘知道摩崖石刻在哪里?” 小倩立刻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知道姥姥已经派人去找,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呢。” 宫梦弼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问道:“你不知道摩崖石刻在哪,总该知道点别的东西吧?” 正是此时,燕赤霞抱着剑匣从房中走出来。 黑着眼圈的宁采臣和难得梦中惊醒马均济也出了门来,见到宫梦弼,心里就像是有了定海神针,因此松了一口气。 宁采臣忽然想起,道:“东厢房还有兰溪来的主仆二人,不知现在如何了?” 燕赤霞就要去查看,小倩在宫梦弼的目光下丧气道:“不必去看了。那兰溪来的书生乃是姥姥的后人,姥姥已经派他去找摩崖石刻了。” 燕赤霞皱起眉头,道:“摩崖石刻在哪里?” 小倩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袖子一抖,便落下数十个草人,化作狐首人身的武士,迅速朝兰荫寺当中奔去。 “找摩崖石刻不好找,但找人还是好找的。” “有道理。”燕赤霞点了点头。 宫梦弼有些担忧,道:“希望还来得及。” 小倩问道:“你们何必阻止姥姥?若非真如和三明老贼,姥姥何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你们何必帮那两个贼秃?” 燕赤霞古怪的看了一眼小倩,问道:“小倩姑娘,你夜半敲他们的门是怕他们肚子饿来送吃的吗?” 宁采臣冷哼一声,怪声怪气道:“是来求救的。” 小倩顿时气得脸色通红,恶狠狠瞪了宁采臣一眼。有宫梦弼和燕赤霞在一边,宁采臣完全不怕他。 倒是马均济纳闷得很:“你敲了我的门吗?” 宁采臣心中一痛,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倒霉的都是他,为什么马均济就可以睡得那么香。 小倩呐呐无言。 宫梦弼道:“不是帮真如,就事论事而已。” 小倩不以为意,“姥姥是罗刹鬼,本就要吃人。而且又不是什么人都吃,多是些贪财好色,见利忘义之辈,杀也就杀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你以财色惑人,却又怪人贪财好色。这样就能试出来好人坏人吗?” 小倩便不再说话了。 宫梦弼道:“宁兄和马兄的气机也是被你们摄入真幻之界里的,不解决这个,他们想走都走不了,我亦不能袖手旁观。” 小倩道:“这你就更应该帮姥姥了。不破除壁绘,他们永远逃不了。破了壁绘,他们才能自由。” 宁采臣握紧了拳头,咬一咬牙道:“明甫兄,不必管我。” 马均济肃容道:“宁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若是因为我们放出这吃人的妖魔,那我们便是罪人了。” 这两个书生明明怕的发抖,但却有一种血勇和无畏在心头凝聚。 小倩看向他们,一时间竟然被震住了。 宫梦弼笑着安抚道:“会有办法的,不要急。” 宫梦弼看向小倩,道:“我不但要救出他们,还想救出你。” “救我?”小倩笑了起来,“姥姥教我修行,待我极好,不需要你们救。” 宫梦弼摇了摇头:“你与珍娘太像了,一样的天生媚骨,媚而不妖,一样的外柔内刚,不是认命之人。” “珍娘对你好,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对你好,只是在弥补她的缺憾。只是因为你像她,绝不是因为你是小倩。珍娘一生身不由己,你如今不过是重蹈覆辙。” 小倩却渐渐沉默了,道:“那又如何呢,我这样人微力薄,离了姥姥,不过是孤魂野鬼。” 宫梦弼没有再劝,他清楚小倩只是在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 珍娘惜身,因此被三明禅师以黄金锁骨菩萨训诫。小倩难道不惜身吗?却能敲门勾引男子,为姥姥害人性命。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需要一定的勇气。 这时候,四面八方的狐首武士前来禀报,兰荫寺中没有那书生的踪迹。 燕赤霞愁眉苦脸:“不在寺中还能在哪?” 小倩幽幽道:“姥姥在兰荫寺最快乐的时候,就在种花的时候。如果我是真如,对姥姥心怀愧疚,也许会把摩崖石刻藏在姥姥最喜欢的地方。” “花圃!”燕赤霞叫道。 他和宫梦弼在真幻之界当中曾当过种花僧,帮助珍娘一起种植兰花。 花圃在天女庵不远处,历经数百年风雨,天女庵早已化为废墟,花圃也早已荒废。 而花圃太远,珍娘还没有把七幅壁绘炼化,还没能把法力伸到那边。 宫梦弼一行立刻赶往花圃,急匆匆出了兰荫寺,到了花圃不远处,就听到一声狂喜的猪叫声。 宫梦弼远远看去,只见一头半人半猪的魔怪在花圃之中拱土,他咬掉一只手,满是鬼气的血液洒在泥土当中。 刹那间,金光乍现,这猪魔倒飞而起。 泥土当中,一块巨大的山岩生长出来,高耸在地上。这块山岩上铁画银钩一般写着“兰荫深处”四字,兰荫深处旁边,一幅幅仿佛风蚀了的壁画露出来。 第一幅僧葬地还有些许残留的痕迹,但其余的壁画已经完全看不清。 金光若隐若现,被鬼气惊扰,一副新的壁画缓缓显露了出来。 壁画上是真如小和尚,手中捧着一枚石头正在缓缓作画。 这是第七幅壁绘,也是第七重世界。 “摩崖石刻竟然真的在这里。”宫梦弼露出凝重的神色,“珍娘聪慧过人,一定已经猜到真如没有死,否则不会让他来这里寻找。” 小倩叹了一口气,道:“姥姥日日想夜夜想,被困在摩崖石刻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过去,不可能没有怀疑过真如死而复生。如今终于借着别人的手印证了心中猜测。” 那被摩崖石刻击飞的猪魔哼哼一声,朝着那新显露的一副壁画冲去。 烟云升起,白雾蒸腾,这猪魔钻入雾中,消失不见。 宫梦弼这才带着几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忧心忡忡道:“麻烦大了。” 小倩道:“我得走了。要是被姥姥发现我就完了。你们快逃吧,等姥姥攻破摩崖石刻,真幻之界不复存在,这两个书生就可以安然离开。” 小倩看了一眼几人,而后也冲入摩崖石刻当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用我的办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没有阻拦,任由小倩离去。 小倩与这些罗刹鬼和魔怪格格不入,才让宫梦弼有心点拨。 只是若小倩自己都没有下定决心,那么宫梦弼说再多也不过徒废唇舌而已。 这挺拔的摩崖石刻就立在荒废的花圃当中,“兰荫深处”这四个皇帝赐予的褒奖刻在这半块石崖之上,彰显着兰荫寺的地位与荣耀。 只是前朝已灭,今朝也已经动荡不休,兰荫寺的盛况随时间雨打风吹去,剩下这荒废的古寺,还要靠着罗刹鬼来打理。 宫梦弼看着这摩崖石刻,除却隐藏起来的第七幅壁绘清晰可见,也只有僧葬之地还有些许模糊轮廓。 整个摩崖石刻上开始出色斑驳的影子,如同泥土翻涌,渐渐地有兰花的图形开始在摩崖石刻上显露出来,仿佛是新添就的笔墨。 第七幅壁绘仿佛被阴影侵蚀,一朵朵兰花渐渐生长在壁绘当中。 朦胧的雾气出现在摩崖石刻周围,这是真幻之界渐渐崩溃的征兆。 宫梦弼眉头一沉,道:“不行,珍娘怨气难收,真要放任下去,必然要闹得生灵涂炭。我要进去看看。” 燕赤霞毫不迟疑,道:“这种事不能忘了我。” 宫梦弼看向燕赤霞,道:“燕兄,此行凶险。” 燕赤霞道:“我岂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的意思是不要藏拙,有什么手段就都使出来。太乙宫的弟子,不可能只会飞剑之术。” 燕赤霞一时语塞,道:“你诈我。” 宫梦弼缓和一下情绪,对宁采臣和马均济道:“你们就在外面等着,这次我可护不住你们了。” 宁采臣和马均济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道:“一定小心,明甫兄仙业未成,还有狐子院在等着你,留待有用之身,不可失在此处。” 宫梦弼点了点头,便走进茫茫白雾当中。燕赤霞紧随其后,一同消失在真幻世界当中。 宁采臣和马均济等在摩崖石刻外,焦急且担忧。 宫梦弼和燕赤霞闯入摩崖石刻当中的真幻之界,最先到达的地方即是僧葬之地。 但是此刻的僧葬之地就没有之前那样安静祥和了。 无数兰花从土壤当中生长出来,兰花的根系蠕动着,仿佛活物一般。 被文人所推崇备至的花中君子,被权贵奢豪所看重的名花贵种此刻只让人觉得心中生寒,让人望而生畏。 这些兰花渐渐爬上坟冢,把那些僧人的尸骸困在泥土当中。 宫梦弼心头一沉,周身法力盈满,犹如盈盈月色。一道赤红的法力在他身后凝聚,如同火焰燃烧,好似一条赤色的尾巴。 赤尾一扫,心火便飞腾而起,落在兰花之中,须臾间便生出一场滔天大火,将所有兰花付之一炬。 这些兰花吱吱作响,挥舞着根须钻入土中。 但心火并不畏惧土壤掩埋,跟着烧到地下,烧得土壤起焦烟。 不过片刻,就有累累鬼气蒸腾,消失在僧葬之地。 燕赤霞点头赞叹:“真是好火。”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道:“此为心火,好在对付这些鬼兰还是有些作用。” 坟土开裂,一具具干枯的尸骸爬出来,对着宫梦弼合十双手,以示感谢。 宫梦弼目光看向这些尸骸,忽然把目光定在其中一句肉红色的干尸上,觉得万分熟悉,问燕赤霞道:“你看那可是监院吗?” 燕赤霞随着他目光看过去,确实觉得有几分相像,“我听闻佛门高僧若是佛法高深,死后肉身不腐,化为肉身菩萨,又为肉身舍利。” 宫梦弼看过去,就发现其中肉红色的尸骸还不少,应当是兰荫寺数百年来高僧都葬在此处。 那些修行不足的,已经化为枯骨,只有骨上生金,证明身前修行。道行高深的,如监院,身体并不腐朽,是肉身舍利。 宫梦弼默运通天法,与这些死去的僧人对话。 宫梦弼道:“罗刹鬼母将逃离兰荫深处,恐将生灵涂炭。我有心阻止,还请各位指点。” 宫梦弼只听他们叹息道:“罗刹鬼母一体二相,身有佛心,不惧佛法,我们也无力阻止。” 宫梦弼也叹了一口气,道:“那请为我打开第七重真幻之界,我要去见真如。” 众僧便为宫梦弼诵经,天旋地转之间,宫梦弼与燕赤霞就到了第七重真幻之界。 第七重真幻之界与僧葬之地几乎没有两样,遍地生长着兰花,只是这些兰花看起来就平静多了,也少了许多鬼气森森。 宫梦弼看了一眼就道:“这里又是散花天女了。” 燕赤霞道:“难怪这样轻而易举将六重真幻世界攻破,原来是以散花天女之相混进来,以罗刹鬼母之相入侵。” 兰荫寺当中愁云惨淡,宫梦弼和燕赤霞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去寻真如。 这次没有时间再来看那一段往事,好就好在真如留了一念第七幅壁绘。可以平息他们扰乱兰荫寺产生的异动,以免他们闯入禅房,被禅房当中的监院捉住责罚。 他们敲了敲真如的禅房,里面就传来一声叹息,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监院拉开门走了出去,好像没有看到他们。宫梦弼和燕赤霞就安然无恙进来。 宫梦弼道:“我们走了,你能挡得住罗刹鬼母吗?你这一念是死不足惜,但山外人间却受不起罗刹鬼母的怨气。” 真如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是狐仙,却有这样的胸襟。只是你们两个实力低微,多你们两个也挡不住她。” 宫梦弼道:“你一定有办法。” 真如道:“我也没有办法。” 宫梦弼道:“既然如此,那就用我的办法。” 真如疑惑道:“你有什么办法?” 宫梦弼道:“我要请泰山娘娘降魔,成了,就把珍娘镇压进地府永世不得超生,败了,大不了舍下一条命,也要她被从此被岳府通缉,永无宁日。” 真如笑了起来:“你不过是一个狐仙……” 宫梦弼也笑了起来,他取出来两件东西,一件是泰岳神符,一件是盖了玉仙神女私印的“知道了”。 真如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宫梦弼收起这两件东西,道:“你现在有办法了吗?” 真如道:“本来是没有办法的,不过你有这样的本事,那就有办法了。” ------题外话------ 推一本好书,写的真的不错。虽然我们的狐狸不是同一挂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维摩丈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你还想着放她出来,再想办法渡她超脱?” 真如道:“我害的她,自然要我来渡她。” 宫梦弼道:“她未必会领情,你越要渡她,只怕她越不肯回头。” 真如面色更白:“解铃还须系铃人,等我功德圆满,只要能平息她的怨气,她要杀要剐,都可由她。”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冤孽。” 真如道:“罢了。本来今日该是我来阻止她乱造杀孽,但我如今有一件要事脱不开身,既然你来了,便也是天命。我还想着等她出来,自然会来寻我,不过你既然能阻止她,就再给我些时间吧。” 他整一整精神,道:“我可传你维摩丈室之法,你可以此神通重绘壁画,重设维摩丈室,将她重新困在其中。” “但是摩崖石刻已经不能用了,兰荫寺运数凋敝,镇不住她了。你要用那张纸拓印壁画,将她困在纸上。不过我有言在先,那张纸你用过一回,这次再困珍娘,也未必能困住她多久。” 宫梦弼道:“无妨,困住她三年五年,到时候就不是我怕她,该是她怕我了。” 真如倒不怀疑他的本事,道:“请不要伤她。等她将脱困,不管你能不能应付,我都会来。” 宫梦弼知道真如是怕他将珍娘送进地府。 虽然不是没有办法把珍娘从地府里赎出来,但真如也没有信心能够在死前凑够赎罪的功德了。 宫梦弼道:“我可没有害她的想法。阻止她逃离,也是不想她泥足深陷,更难脱身。” 真如笑了一声,道:“你过来。” 宫梦弼走过去,真如便伸手将一枚舍利放在他的手上,道:“这是维摩丈室之法,你不要外传。若非无垢正法劫数深重,我倒愿意传你正法。以你的慧根,定能有所成就。” 真如又看向燕赤霞,道:“我会在这里拖住珍娘,请你去僧葬之地帮助我的同门。守住这两个维摩丈室,便能为狐仙争取更多的时间。” 燕赤霞道:“必不辱命!” 真如伸手一挥,燕赤霞便自禅房当中消失。 宫梦弼闭目凝神,参悟着舍利子当中的维摩丈室之法。 《维摩经·文殊师利问疾品》中记载,长者维摩诘现神通力,即时彼佛遣三万二千师子坐,高广严净,来人维摩诘室,其室广博,包容无所妨碍。 丈室之内,能容天地,谓之维摩丈室。也就是芥子须弥、掌中佛国。 不过宫梦弼学不到那样的精深,只能与真如一样,做到虚实相生,以小容大,体现出来,也就是真幻之界。 七幅壁画就是七个世界,这极为仰仗心念与精神。 好就好在,宫梦弼精通幻术,这真幻之变,也是他的长处。而他修行通天法,又修行七修引经注,心神同样是他的长处。 此时参悟起来维摩丈室,就觉得许多地方都与自己所学有相互印证之处。 真如等着他来问重难点,结果只等来一句:“我已成竹在胸,但还需要先试一试。” 真如微微皱眉,道:“就在此一试吧。” 宫梦弼便放手施为。 不知从哪里的风吹进了和小小禅房,须臾之间,这丈室之地,就凉风习习。 真如看着四面墙壁化作大地,其中桌椅陈设化作山峦,屋顶化为天穹。 一轮巨大的明月升起,清风吹来,竹海翻涌,已经变幻了一个天地。 真如睁大了眼睛,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了。困住珍娘三五年,她确实可能不再是你的对手。” 真如伸手一抓,这广阔天地不断坍塌,又化作禅房。 宫梦弼谦逊道:“只是这法门与我所学有些共同之处,所以参悟起来快一些。” 真如还待再说些什么,但一股沁人心脾的兰花的香气渐渐浓烈起来。 他看向门口,不知何时,禅房门口的砖缝里,已经长出来一株美丽的兰花。 真如的神色渐渐忐忑起来,道:“她来了,我会尽量拖住她。” 宫梦弼道还要说话,真如已经把他从第七重真幻世界当中推了出来。 宁采臣和马均济见他出来,连忙问道:“狐仙,怎么样了?” 宫梦弼道:“不必担心,有办法。” 宫梦弼在摩崖石刻前踱步,没有立刻动手。 第七幅壁绘之上,散花天女已经同佛子见面。 第一幅壁绘之上,那模糊的轮廓当中似乎有一个人影。 学会了维摩丈室,宫梦弼看着这块摩崖石刻,便渐渐看清楚这其中的门道。 承载了皇帝龙气与兰荫寺运数的摩崖石刻成了镇压珍娘的宝物,随着前朝覆灭,龙气消散,兰荫寺衰败,已经退去神异。 七幅壁绘全靠三明禅师和真如的法力强撑。但其中大部分已经被珍娘炼化,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白雾,就是壁绘消散留下的真幻世界的气息。 宫梦弼比划了一下,就知道他是无法重绘壁画的。他的法力低微,虽然通晓维摩丈室,法力也与真如师徒不同,能借的力量很小,无法完成七幅壁绘。 而且宫梦弼还有另外一重隐忧。 珍娘不惧佛法,借用真如和三明禅师法力重绘的维摩丈室又能困住她多久呢? 宫梦弼狠了狠心,“重绘一副有什么顶用的,倒不如改一改,再画一幅新的。” 宫梦弼垒土成台,抟土为像,供奉了泰山娘娘。 又将小金炉当中的香点燃,香烟袅袅,与周围的兰花之香交织在一起。 宫梦弼拜了拜泰山娘娘,随着这祭拜,便整理了心神。 宁采臣和马均济也跟在宫梦弼身后拜了拜泰山娘娘,求娘娘保佑他们渡过此劫。 有泰山娘娘灵应加身,宫梦弼只觉得自己能无往不利。 但他还是小心谨慎,施展了狐祭之法。 一只只狐狸在香气中成形,硕大的月亮在天空升起。 鸟身人面,头生双角的月神在月光中飞翔。 宫梦弼身后探出白色的尾巴,在摩崖石刻上轻轻一扫,便将那早已空缺的五幅壁绘之处重新抚平。 没有以周围的白雾为墨,而是以心火为墨,月尾为笔,开始在摩崖石刻上作画。 随着他作画,月光倾泻在摩崖石刻上,一个个狐狸融入月中,化作一道道白气,伴随着心火,在摩崖石刻上重新着墨。 宫梦弼没有选择任何一幅图进行重绘,而是按照心中想法新绘制了一幅图。 只是画还没有画完,那第七幅壁绘骤然风化,消失在摩崖石刻上。 宫梦弼暗骂一声:“不是说拖住珍娘,这才多久!” 第一百七十八章、九阳真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第七幅壁绘瞬息风化,消失在摩崖石刻上,摩崖石刻周围的雾气骤然浓郁起来,若即若离,将散未散。 转瞬之间,所有的压力都到了第一幅壁绘上。 那一片光洁的石壁上,唯有这点模糊的痕迹还在勉力支撑。 宫梦弼担忧极了,不知道燕赤霞能不能顶得住,却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心他顾。 他这幅画已经快要完成,一身的法力与精神都被牵扯在其中,一旦分心,立刻功亏一篑。 他手上的动作骤然加快,眼中再无其他。 那人面鸟身的月神收起羽翼落在他身后,似乎是化作一个朦胧的影子扑在他身上,将他覆盖在如水的月色当中。 这月神化作身量高挑,身着羽衣的神明,模模糊糊看不清容貌,她的身影随着宫梦弼的动作而行动,显露出无与伦比的灵性。 奔月登神,化身月中之神,这一刻奔月法显露出非凡的妙用,宫梦弼白尾挥毫,月光随他取用,这一整幅未曾完成的壁绘都开始散发出毫光来。 而此时,僧葬之地,燕赤霞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朵朵兰花卷土重来,鬼气森森,遍布整个僧葬之地。 那些僧众对此毫无办法,即使燕赤霞手中之剑再利,这些兰花依旧斩之不尽,因为罗刹鬼母的法力在不断侵蚀过来。 忽然之间,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众僧尸骸向周围看去,只见白雾如同汪洋大海涌来,将整个僧葬之地淹没在其中。 燕赤霞如同迷路一样,举目四顾,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立刻明白过来,一定是真如那一念没有挡住珍娘,整个真幻世界只剩下他此刻的落脚之地。 这也意味着罗刹鬼母已经来了。 燕赤霞虽看不清雾气当中发生了什么,但却听到了重重叠叠的诵经声在身边响起。 一道道金光涌现,照亮了白茫茫的雾气,露出其中众僧的尸骸。 燕赤霞站在众僧之间,反而被众僧护住。 而众僧之外,山峦树木、坟茔荒草都已经消失不见。 雾气当中,一个巨大的影子若隐若现。 燕赤霞抬眼看去,那影子逐渐清晰,是一座巨大如同山峦的天女圣像。圣像由泥土与兰花构筑而成,泥土上生长着难以计数的兰花,盛开着不同的颜色,化作天女面上的五官,显露出这散花天女的神圣与诡异,庄严与妩媚。 燕赤霞心中直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凶险。 他本该飞剑而逃,因为眼前的大敌,实在已经不是他能够应付的范畴。 但想一想宫梦弼的话,他又觉得还可以再试一试。 那散花天女的圣像俯视着念经众僧道:“不要念了。念了这么些年,你们没有念够,我也听够了。” 众僧念经的声音没有止歇,散花天女也没有动手。等诵经声结束,散花天女道:“我也听你们念完这最后一篇经文了,还不让开?” 众僧看了一眼散花天女,又看了一眼燕赤霞,而后一个个如同风沙一般销蚀,飞舞着,消逝在雾气之中,只留下一点点金沙,没有退走,而是落在了燕赤霞身上,将他染成金人。 散花天女眉头一拧,一朵朵兰花从眉头掉落下来,然后又生长起来。 她看向燕赤霞,道:“不识抬举。” 燕赤霞浑身都被金沙裹住,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加持在他身上。 这些历代僧众的舍利与佛法凝聚在他身上,一瞬间便仿佛打通了他的五感六识,让他进入一种不知而知,不明而明的境界。 散花天女不惧佛法,所以这些佛法对她无用,但却能提升燕赤霞的法力与见识,保护他从散花天女手中逃生。 散花天女轻轻一掌压了下来,仿佛是一座山峰当头落下。 燕赤霞轻拍剑匣,飞剑便将他一卷,令他化作一道飞虹,朝远处飞去。 若是以前,燕赤霞应当会直接钻破那手掌,但此刻他却忽然知道,一旦陷入其中,就会被内相罗刹鬼母攻击,因此只能拉开距离。 散花天女、罗刹鬼母一体二相,虚实变幻,极难对付。 燕赤霞飞剑遁逃,散花天女却紧随其后,根本无法甩开。 散花天女忽然伸出手,如同摘花一般朝燕赤霞摘去,燕赤霞飞剑远遁,分明在不断向前,却好像不断回落,在往散花天女手中落去。 燕赤霞回身一看,就明白这是天女法相的神通拈花手,颇有一种缩千山拿日月的气概。 只是看是看得明白,但却没有解决的办法。 五品境界与七品境界,是中三品与下三品的区别,横跨一个大境界,就是天壤之别。 其中灵神奥秘,并非知道就能跨越。 燕赤霞吐出一口气,心道:“宫兄,我这可是拼命了!” 燕赤霞伸手一引,飞剑便落在身前,他伸手取出一枚玉质灵符,伸手一点,玉符便化作无形之炁落在飞剑上,在飞剑上印下神符。 “玄元祖炁,九阳真形!” 纯阳真火在飞剑上燃烧起来,燕赤霞周身法力狂涌,身剑合一,化为狮子形,张牙舞爪,落入散花天女手中。 只是须臾之间,这狮子便挣脱天女手掌,带着无穷火焰,朝散花天女的额头扑了过去。 这一剑刺出,散花天女端坐不动,剑光落在额头,便有无数兰花生长着顶了上来,接住剑光。 泥土翻涌如同活物,兰花随生随灭,枝叶化为飞灰。 剑光与兰花僵持着,燕赤霞就明白,是真的打不过了。 天女的额头上忽然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而后那美丽婀娜的少女的上半身从泥土中探了出来,抓着一支玉质兰花,击在剑光之上。 剑光倒飞而回,燕赤霞落入浓雾之中,飞剑掉在他身上。 燕赤霞咳嗽一声,把飞剑收入剑匣,看着散花天女越来越近,反而意料之外的觉得平静。 散花天女额头上的罗刹鬼母又钻入泥土之中,兰花生长起来,又如此前一样了。 散花天女看向他,道:“心如烈火,你可做我麾下罗刹鬼王。” 一道无形法力落在燕赤霞身上,他便觉得心中好似火烧,好似有无穷的火焰直冲天灵,让他生出无边的怒意。 但他身上的金沙忽然亮起来,将散花天女的法力抵住。 散花天女冷笑一声,“死鬼何必作怪。” 这些金沙渐渐暗淡,眼见燕赤霞就要落入散花天女手中。 忽然一道红影从白雾当中钻出来,将燕赤霞一卷,便逃入雾气当中。 第一百七十九章、不改不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哪里走!” 散花天女朝那红影追去,钻破浓雾,忽然便到了一处真幻之界。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远山如黛,深谷泉流。 兰花茂密,屋舍精巧。少女扛着花锄在花间除草,身着素衣,面露笑容,怡然自得。 散花天女何其高大,遮天蔽日一般,挡住了阳光,投下无穷的阴影。 那少女察觉有异,抬头看向天空。 只看见那婀娜多姿,庄严圣洁的天女圣像。 散花天女看向那少女,顿时心中一跳。 这少女与珍娘长得一模一样,相貌、气质没有任何分别。 只是没有心中的怨怼,只是过得自由自在,因此平静且坦然。 散花天女沉默一瞬,但随后就是无边的怒火,泥土坍塌,兰花遁入泥土之中,巨大的散花天女一瞬间便化作少女身形的罗刹鬼母。 罗刹鬼母感觉到了被窥探内心的冒犯,怒道:“好大的胆子!” 无穷的鬼气喷涌出来,深谷之中的泉水仿佛渗出了血色,那些茂密的兰花逐渐凋零。 阴云低垂、大地震颤,仿佛天崩地裂,整个真幻之界都要在罗刹鬼母的鬼气下泯灭。 “滚出来!三明和真如设下七个维摩丈室都没有能困住我,你一个维摩丈室也想困住我?” 整个画中世界,维摩丈室都在动摇,似乎下一刻就要覆灭。 但就在此刻,虚空之中忽然出现一枚红色印记,仿佛自九重天上亮起,随后一闪而逝。 整个真幻世界便逐渐稳固起来,天空放晴,泉水恢复清澈,兰花也重新恢复生机。 任凭鬼母如何使力,也动摇不了这个维摩丈室分毫。 罗刹鬼母吃了一惊,看向那高空之上的消失的印记,心中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 “滚出来!” 一声叹息响起。 宫梦弼的身影出现在罗刹鬼母的身前,躬身道:“见过鬼母前辈。” 罗刹鬼母遏制住心中怒火,冷冷地看着宫梦弼,道:“放我出去,我可以不再追究你冒犯我的事,否则等我出去,必取你性命!” 宫梦弼垂下眉眼,道:“恕难从命。” 罗刹鬼母道:“你一个狐狸,何必帮真如这和尚?”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与真如无关,只是不能坐视前辈害人自误、泥足深陷,所以请前辈在此安心修养。” 罗刹鬼母道:“好大的善心!” 话音未落,她已经出手。 宫梦弼甚至还不曾看清她的动作,她的手便已经插进宫梦弼的胸口,要将他的心脏挖出来。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临别之时,送前辈一句话吧。” “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前辈爱兰,也当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宫梦弼的身体化作烟气消散,只留下罗刹鬼母怒不可遏。只是有玉仙神女的玉印镇压,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 至少在神女玉印的法力消磨之前,她是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宫梦弼将神思抽出纸张,只见纸上绘着一副幽兰图。 空谷生幽兰,种花女在兰花丛中行走,脚步轻盈又欢快。 整幅画处处都好,只有“知道了”三个字落在画上,显得略有些奇怪。 燕赤霞咳嗽一声,道:“成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成了!” “那就好!”燕赤霞叹了一口气,道:“你来得太及时了,晚来片刻我都必死无疑。” 宫梦弼道:“是燕兄神勇,不像真如这和尚嘴上说着厉害,结果一个片刻就败了,若非你为我拖延时间,只怕功亏一篑。” 燕赤霞苦笑道:“我可拼了老命,连师父送我的保命灵符都搭进去了。” 宫梦弼道:“我都已经准备好你挡不住,然后我们直接逃了。” 燕赤霞道:“实在不行,你召集岳府神兵来缉拿她不就好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那是糊弄真如用的,我哪有这样的大的面子去调动岳府神兵围剿五品修行的高手。” 燕赤霞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眼多不吃亏。” “多谢燕兄!”宁采臣激动着跑了过来道谢。 “应该叫燕大侠!”马均济笑了起来,上来扶住燕赤霞,让力竭的燕大侠不至于倒地不起。 宫梦弼则将这副幽兰图小心卷起收好,不敢损毁。 眼前摩崖石刻上的壁绘终于空空如也,化作平整的岩壁,只有兰荫深处四个大字还刻蚀在岩壁上。 白雾不断消散,忽然从雾气中逃出来一个婀娜的人影。 “救命!” 这人影叫道,见到宫梦弼几人,仿佛看到了失联已久的亲人,眼中含泪,逃了过来。 在她身后,一个半人半猪的魔怪朝她追了过来,大叫道:“小倩,祖姑奶奶说过要把你许配给我,你不要逃!” 小倩骂道:“你放屁!姥姥骗你的!” 那半人半猪的魔怪忌惮地看着宫梦弼几人,道:“不可能!她是我祖宗先辈,不可能骗我!” 小倩冷笑道:“姥姥当初养活你们一家,让你们成为兰花乡的大户,但最后还是被你们卖给兰荫寺。哪怕最后死在兰荫寺,也为了些田产默认了罗刹鬼害人的说辞。你以为的散花天女,不过是一个被亲族抛弃的可怜女子。” “我看你是贪欲蒙了心,看了几本县志,听闻了兰荫寺散花天女的传闻就敢到兰荫寺来找姥姥。” “你以为她会给你富贵吗?你以为她会教你怎么种出名贵的兰花吗?她只会回报给你仇恨,把你变得和你的祖辈一样,变成一头猪魔!” 那半人半猪的魔怪心头一震,失声道:“猪魔?”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生满了漆黑的猪毛。他用独臂去摸自己的脸,摸到了巨大的鼻子和獠牙。 “不可能!我不是猪魔!我不是猪魔!我是人!我是人!” “祖姑奶奶,祖姑奶奶!你不能害我!”这半人半猪的魔怪再也顾不上小倩,回头就往摩崖石刻冲去。 但此刻其中维摩丈室已经散尽,摩崖石刻就只是一块岩石罢了。 他结结实实地撞在岩石上,撞得倒飞而回,一根獠牙断在地上,血流如注,昏死过去。 小倩心有余悸,但看着那摩崖石刻,又看看宫梦弼等人,嗫嚅问道:“姥姥呢?” 宫梦弼笑眯眯道:“她已经走了,没有带你一起。” 燕赤霞张了张嘴,就见宫梦弼在背后摆手,又把嘴闭上。 宁采臣和马均济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宫梦弼道:“小倩姑娘好自为之吧,罗刹鬼母急着找真如报仇,估计是想不起来你了。” 小倩勉强笑笑,看着这摩崖石刻,又看着这偌大的兰荫寺,一时间陷入了迷茫当中,不知前路走向何方了。 第一百八十章、兰因宝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日头一点点从东边升起,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生出一种漫长夜晚终于过去的感叹。 虽然只是一晚上,但在维摩丈室之中,却已经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 小倩见不得阳光,便躲在了僧房之中。 宁采臣看了会太阳,一时间放松下来,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 马均济也是,眯着眼睛感觉睡意浓厚。 燕赤霞已经在僧舍当中调息,宫梦弼就劝他们去睡觉。 宁采臣摇了摇头,道:“现在再睡,恐怕晚上又不能安寝,等晚上再睡吧。” 马均济打了个哈欠,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道:“我也不睡了,我现在闭上眼睛就是罗刹恶鬼、枯骨猪魔,让我缓一缓。” 马均济看了一眼脚下躺着的那个猪魔,露出一点心有余悸,问道:“他怎么办?好好一个大活人变成这半人半猪的样子,下了山会被人当成妖怪吧?” 宫梦弼道:“等他醒了问一问他吧。” 宁采臣又看向一边僧舍当中神情忧郁的小倩,道:“明甫兄,她怎么办?” 宫梦弼道:“也随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她尸身就葬在兰荫寺,你们也不用管她。” “对了,你们有针线吗?”宫梦弼问道。 马均济道:“我带了。” 宁采臣奇怪道:“你带针线干什么?” 马均济道:“怕衣裳破了,总要缝缝补补。对了,明甫兄要针线做什么?” “把这猪魔的胳膊缝上去。”宫梦弼说道。 这猪魔在挖掘摩崖石刻的时候贪念上头,扯了胳膊放血去污染摩崖石刻,如今这断臂血已经止住。 要是普通人,宫梦弼都不用考虑再给他接上,他手里没有灵丹妙药,做不到这种事。但是变成猪魔,重新接上断臂反而不难。 宫梦弼拽着他的衣服把人扔进僧舍,马均济就打了水来给这猪魔清洗了断臂,又清洗了创口。 这水一浇上来,猪魔张嘴就要发出一声猪叫,被宁采臣眼疾手快拿蒿草堵住嘴巴,又碰到了他断齿的伤口,当场这猪魔就落泪了。 宁采臣于心不忍,道:“我不堵你的嘴,你不要叫,你的书僮还在东厢房,惊动了他来看,你要怎么办?” 这话一说,猪魔的泪就更止不住了。 宫梦弼道:“不要哭了,我来给你把断臂接上,放心,不疼。” 当然不疼,宫梦弼直接把他拖入幻境,然后以法力为丝线,将筋脉骨骼接续,最后把他皮肉缝上,又以法力刺激他的躯壳,让气血贯通,弄了个夹板夹上,就算完成了。 把他从幻境中唤醒,猪魔就疼得满头大汗,脑子昏昏沉沉,“不是说不疼吗?” 宫梦弼道:“缝的时候不疼,缝完了还是疼的。你别乱动,要是挣脱了,就再也接不上了。” “我头晕。”猪魔道。 “你撞在石头上能不晕吗?这是伤了脑子,要静养。”宫梦弼道。 猪魔就看着屋顶,整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宫梦弼已经出去参观兰荫寺,这座千年古刹还是颇有些妙处。只是后来渐渐衰败,又经历了珍娘的事情,就大不如从前。 宫梦弼给小倩递了一把伞,让她做向导为他说一说兰荫寺的事情。 小倩犹豫了一下,就跟着宫梦弼出来,说起来兰荫寺的往事,“我活着的时候,兰荫寺已经没有和尚了。姥姥炼化壁绘之后,就能借助兰荫寺当中的散花天女像施展法力,这里的和尚死的死逃的逃,早就空置。” “姥姥见我一个孤魂在此,就收留了我,让我在夜里打理兰荫寺。” “这正殿当中本来是正面金粟如来,背面散花天女,但姥姥不乐意,就白日里金粟如来,夜里散花天女。” 小倩道忽然奇怪道:“兰荫寺的和尚逃走之后,不知怎么就传出来散花天女显圣的消息,偶有误入的人,瞧见了我和那些罗刹鬼,也知道是闹鬼了。” “多少年不见活人了,兰溪那书生贪欲蒙了心跑来也就算了,倒是不知道宁公子和马公子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宫梦弼笑道:“正逢院试在即,整个东阳郡的考生都来赴考,他们没有地方住,又听闻这里有佛寺可以借住,就跑这里来借宿了。” 小倩捂嘴笑道:“我看是得罪了人吧?但凡有些善心,也不能把人指到这里。” 宫梦弼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宫梦弼和小倩走走停停,把兰荫寺看了个遍。 寺庙大体上还是完整的,维摩塔、金粟如来殿都还完整。修竹、莲池,颇有野趣。 宫梦弼看着,忽然就动了些心思,想着:“这兰荫寺空置着,也从此荒废了。倒不如先借来一用,也算是代真如打理。他日后若是讨要,就还给他,不要我就留着养狐狸。” 实在是兰荫寺是地理位置极佳的地方。 本是兰因寺旧址,有些佛荫在,也山明水秀,是个宝地。又有些闹鬼的传言,轻易不会有人闯进来,离金华郡城不远不近,正适合妖鬼定居。 真如留下来的一念实在太不中用,但凡拖一拖,说不定还能保全,如今也能同他商量商量,不过真如不好商量也没有关系,同珍娘商量也是一样。 兰荫寺还供奉着散花天女的佛像,问一问她的意见,也是正理。 宫梦弼升迁作东阳郡狐正,狐子院也应该要到郡城建立分院,否则离吴宁县太远的狐狸千里迢迢赶过去,很容易引起骚动。 若是珍娘同意借用,宫梦弼就直接在兰荫寺的旧址上建立东阳郡狐子院兰荫分院,起码前期的基础设施建设可以省去许多功夫。 日后真如要收回也好办,搬到后山与他做个邻居,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宫梦弼看着小倩道:“如今你打算去哪里?” 小倩露出迷茫的神情,“我不知道。” 宫梦弼道:“如果没有地方去,不妨就留下继续打理兰荫寺。这样大的基业荒废了着实可惜,我打算借来开书院,你若是留下,也不会寂寞。” 小倩道:“我想想吧。” 其实心里已经同意了。没有去处的时候,留在原地就成了最佳选择。 宫梦弼想了想,道:“不过那兰溪书生也没有地方去,恐怕也只能留在这里与你相伴一段时间了。” 小倩先是惊了一下,随后犹豫道:“他也是可怜人,变成这幅模样肯定是再回不到人间去了。只是他言语无状,贪心正炽,我实在有些害怕。” 宫梦弼道:“无妨,他要是愿意留下,我自然要为你解除后顾之忧,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小倩道:“若是如此,那也无妨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炼心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日里那兰溪书生的书僮就找了过来,询问宁采臣和马均济有没有见过他家公子。 这书僮昏睡一宿,谁都没有在意,反而因此躲过一劫。宁采臣和马均济只好说没有见到,虽然是说谎,但也还要帮兰溪书生隐瞒。 这书僮狐疑的看了一眼宁马二人,但这两个文弱书生又实在是不像歹人,只好悻悻离去,在兰荫寺附近寻找。 自然是一无所获。 听着书僮的声音离开了,旁边僧舍里躺着的猪魔涕泗横流,知道是再也回不去了。 宫梦弼问道:“你想清楚日后怎么办了吗?你如今心相与身相混在一起,出去肯定是要被人当做妖魔打死的。” 猪魔流泪道:“您是仙人,就请救我一命。我本是赶考的书生,如今变成这幅模样可怎么活下去啊。”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你这幅样子怎么就活不下去了?藏匿深山,可以自给自足。混迹在妖魔匪类之中,说不定还能占山为王呢。” 猪魔流泪不止,道:“我不想老死深山,也不想和妖魔匪类为伍。” 宫梦弼沉吟道:“那就只能努力修行,变成人形了。” 这猪魔一听还有变回人形的可能心中一亮,立刻哀求道:“求仙人指点,如何才能变回人形?” 宫梦弼道:“你如今贪欲正炽,心相与身相纠缠在一起,才变成这半人半猪的模样。若是不能守心正念,降服贪欲,就再也不可能变回去。” 这猪魔挣扎着爬起来,磕头道:“求仙人指条明路。” 宫梦弼见他涕泗横流的可怜模样,道:“也罢,我可授你守心正念之法,只要你能守住心念,就能渐渐变回去。若是守不住,就会变回来。你如今无处可去,若是愿意,可以留在兰荫寺和小倩一起为我打理庙宇。” 猪魔道:“我愿意!” 宫梦弼就把他扶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猪魔道:“我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敢用以往的名字,请仙人为我赐一个名吧。”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他的机巧,倒不似利欲熏心之时的蠢笨。宫梦弼没有拒绝,道:“你这副模样,便以朱为姓,叫朱正心吧,也时时警醒你自己正心正念。” 猪魔知道这是自己贪念作祟、利欲熏心才遭此厄难,心中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潮水一般,立刻应道:“一定谨遵仙人教诲。”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道:“如今说得轻巧,只恐你心猿难定、意马脱缰的时候就顾不得这些了。” 猪魔不明所以。 宫梦弼道:“你会知道的。” 宫梦弼取了猪魔一绺长发与蒿草编织在一起,编成一個草环,挂在朱正心的脖子上。 “一时间也没有材料,就先这样将就着用吧。这是炼心环,你不要摘下来,会用得上的。” 让朱正心坐下,宫梦弼传授他观月法。 明月如镜,时时映照己心。 这是自拜月法中悟出来的一个小技巧,只是定心定神的法子,修炼不出来法力,因此不算修行之法。 朱正心得了观月法,便努力消化,一时半会并不能功成。 宫梦弼便以幻境助他一臂之力,把明月送到他的精神之中,让他渐渐入定。 一次能入定,只要记住这个感觉,渐渐尝试靠拢,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渐入佳境。 宫梦弼出了僧舍,燕赤霞已经恢复了过来。 宫梦弼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昨夜的凶险,此刻问来,就听他讲述与散花天女正面对抗的事情,一时间也心潮起伏。 为了拖住散花天女,燕赤霞把师父临别赠送的保命灵符都用掉了,宫梦弼心中略有些愧疚。 燕赤霞反而不以为意,道:“没关系,不过死物一件,都是要用掉的。” 这个朋友,宫梦弼是交定了的。实际上这一夜历经生死,他们已经是朋友,毕竟人可以嘴硬,但祈愿树不会骗人。 宫梦弼、燕赤霞、宁采臣和马均济四人围在一起闲聊,燕赤霞一路自秦地而来,见识了不少怪诞的事情。 去年西北大旱,时局不稳,人心动荡。山妖野鬼都出来作祟,除此之外,那些江湖术士、邪道魔道也出来骗人。 宫梦弼问他皇都的事情,燕赤霞就也不清楚了。他师父并不许门人轻易去皇都,只知道叶天师领万神扫荡邪氛,后来如何,也都是些流言了。 四人谈天说地,就到了深夜。 两个书生就此安寝,宫梦弼和燕赤霞便开始交流道法。 一个是奔月之法,太阴之道。一个是九阳正法,太乙玄门。 说起阴阳之法,便颇有些照镜子的寻找缺陷和弱点的意思在。 从黑夜聊到天明,小倩和朱正心在一边旁听,多数时间觉得云山雾绕,但能听懂的部分,又觉得十分玄妙。 直到天明,宁采臣和马均济睡醒,燕赤霞便起身告辞。 宁采臣和马均济十分舍不得,燕赤霞大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本是去钱塘寻亲的,已经耽搁了好些天,你们也要准备考试,不宜分心。” 宫梦弼倒是洒脱得很,道:“燕兄一路平安,等日后我去钱塘做客,若你还在,就去寻你。” 燕赤霞道:“那倒好,到时候我当地主请你喝酒。” 宁采臣和马均济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他酒囊里的酒喝光了,因此待不住了。 燕赤霞辞别了众人,离开了兰荫寺。 宫梦弼交代了小倩和朱正心几句,便也辞别宁采臣与马均济。 宁采臣和马均济的生活终于走入正规,开始日夜温习,全心准备考试。 朱正心的书僮在兰荫寺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朱正心。后来小倩出主意,让朱正心给他留书一封,就说寻仙访道而去,不知何年才能回。 书僮才收拾了东西下山。 为了不打扰宁生与马生温习课业,朱正心还是住在东厢,与他们隔绝开来,每日修行观月法定心凝神。 起初他还没有明白脖子上的炼心环是做什么的,直到有一天早上起来饥肠辘辘,吃光了干粮也不觉得饱腹,捉了两只山兔烤吃了还是不觉得饱,出了东厢看到读书的宁采臣和马均济,顿时觉得好像闻到肉香。 眼睛发红鼻子喷气,涎水横流,生出一种吃人的恶念。 只是不待他付诸行动,脖子上的炼心环就烧起火来,痛得他浑身发抖,在地上打滚。 宁采臣和马均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过来问候,才见他大汗淋漓,心有余悸,看着宁生与马生也满是愧疚。 宁采臣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恶念难驯,没有大碍。 从此他就明白为什么宫梦弼说心猿难定、意马脱缰之时最难熬。他的心相是贪,贪财、贪色、贪食种种贪念,尤其心相外显,失去了身相的束缚,时常会不知在哪里就触动了,生出魔念来。 炼心环就是此刻起作用,心火焚烧欲念,让他在痛中惊醒,不至于一步走错,再难回头。 第一百八十二章、没钱还想高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自那日贪欲发作,险些把宁采臣和马均济吃掉,朱正心就再也不敢大意,时时自省,常常以观月法观照身心,以免贪欲作祟而不知。 小倩看在眼中,见他没有故态复萌,才渐渐放下戒心。 毕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若是朱正心守不住心,放任贪欲,那她就真的得小心了。好在宫梦弼说话算话,没有骗她。 宁采臣和马均济整日里忙着温习课业,小倩见他们两个心无旁骛一心治学,便和朱正心主动做些琐事照顾他们起居,让他们不用分心他顾,以表达歉意。 宁采臣和马均济也确实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候小倩站出来,也确实让他们好受不少。领受了好意,自然也就化干戈为玉帛。 在兰荫寺待了小半个月,终于等来了院试。 宁采臣和马均济赶往郡城赴考,朱正心不方便跟去,送到兰荫寺门口便留步了。 小倩反而趁着机会,打着伞跟他们一起去了郡城。久居兰荫寺,不曾下山,小倩心中还是渴望能见一见人间烟火气的。但真的下山来之后,反而生出一种恐慌的感觉。 宁采臣看着小倩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小倩姑娘。” 小倩勉强笑一笑,道:“只是好些年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感慨。” 宁采臣倒是差不多能理解她的心情,若是就像是他初次鼓起勇气闯入狐狸坡,见到人间之外的景色,也是惶恐不安的。 宁采臣笑道:“那就更要多走走多看看,今日与昨日,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马均济揉了揉肚子,道:“不要今日昨日,先填饱肚子。来,请你们吃馄饨。” 天色还未大亮,但郡城之中早已热闹起来。马均济掏钱请宁采臣和小倩各自吃了一碗皮薄馅厚大馄饨,便把山中的清幽的气息一扫而空,重新落到人间来。 馄饨摊的老板瞧见三個人坐下吃饭,最后收碗的时候,倒发现有一碗没有动过,不由得道可惜。 瞧见不远处的花子,叫道:“许是谁家的小姐,吃不惯外面东西,一个都没吃呢,你吃不吃?” 叫花子自然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别说是没吃,就是吃剩的也不嫌弃。 叫花子吃了一个,就纳闷问道:“老板,你馄饨放坏了?怎么有一股怪味?” “不可能!有怪味那两个书生能吃光了?” 叫花子把碗放下不肯再吃。 老板狐疑的吃了一个,顿时张嘴吐了出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新鲜馄饨,却吃出来一股放久了的味道,更有一种怪异的腐土一般的味道。 叫花子已经猜出来什么,神神秘秘道:“是撞鬼了。” 老板挥了挥衣袖,道:“去去去,别瞎说。” 宁采臣三人当然不知道这样的故事,吃饱喝足就赶赴试院。 小倩打着伞送他们进去,自己就在郡城之中流连不去。宫梦弼送她的伞因为有翳形术的缘故,凡夫俗子不能看破,渐渐地她自己便感受了乐趣。 确切来说,是生趣。 人死为鬼,失去了肉身也失去了温度,受雨雪风霜之苦,不能见日光,渐渐的便极其容易变得冷漠无情,也容易嫉妒生者。 能感受到生趣,便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等候在试院附近的人不少,有些是等候的家仆,有些是等候的家属。不敢靠得太近,就在茶楼酒肆、桥坊之间徘徊。 小倩在郡城中逛了逛,看时辰差不多,就也到酒肆之中等候。 别人看不见她,她就自己找个座坐下,听着周围人的交谈。 冷不防就听见雅座隔间之间有几个人在聊院试的事情,只听其中女声道:“张员外,贵公子这次恐怕能得案首吧?” 张员外呵呵一笑,道:“案首?我张家哪有这样的财力,哪有这样的面子。” 另外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案首是谁。” 张员外问道:“是谁?” 那中年男子道:“是崔家那位。” 那女声道:“难怪,有钱有面子,也只有崔家那位小霸王了。” 张员外发出一声嗤笑,而后道:“不说他了,惹不起。倒是李夫人最近大赚了一笔,酒舍、会馆价高难得,夫人赚得盆满钵满了。” 李夫人捂嘴笑了起来,道:“有钱一起赚,你们还赚得少了?” 那中年男子道:“李夫人手眼通天,能走通学政的路子。也多亏了你,否则我家那个害人精只怕这辈子也未必能考上秀才了。” 李夫人道:“令郎一表人才,今后又有功名在身,就可说一门好亲了。” 话至此处,渐渐又转向了各家子嗣。 小倩只是听着,看向试院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是鬼神的耳朵灵,能听到的东西多,因此知道了院试之中的秘密。 等到院试结束,宁采臣和马均济才疲惫地出了试院的门。 小倩上来迎接,就听他们兴致未消,仍旧谈论着考试的内容,看起来考得不错。 小倩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心中犹豫,不知是否要告诉他们自己听来的事情。 等出了城,宁采臣和马均济才察觉到了小倩的沉默,二人还以为是他们考试期间小倩经历了什么,便问起缘由。 小倩看着他们的样子,咬了咬牙,还是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如实相告了。 小倩说着,就看到他们脸上的担心消失不见,呈现出一种木然来。 黄昏秋风动,昏黄的阳光照在马均济和宁采臣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马均济心中充满了义愤,但随后就发出一声冷笑,抬头看看天,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宁采臣勉强挤出一个笑,反而安慰起马均济,道:“就算是榜首和其中一部分名额被买下来,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马均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问道:“宁兄,你我一心治学,为的就是这个吗?” 为的就是这个吗? 宁采臣知道不是,他只知道自己的热血渐渐凉了下来。 渐渐入秋,也渐渐入夜,让他分不清到底是心里的血凉了,还是身上的血凉了。 “没钱还想高中?” 宁采臣又想起那日在城中找地方落脚时碰到的妇人。 连她那样从中牟利的妇人都看得明白,宁采臣自己倒好像还存着幻想。 第一百八十三章、修订狐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放榜之日。 宁采臣和马均济要去看榜,但是被小倩和朱正心拦住了。 朱正心道:“让小倩姑娘代你们去看吧,你们等消息就好了。” 小倩道:“我脚步快,正好也要去城里买些布匹,等我回来,也要不了多久。” 宁采臣和马均济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 马均济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道:“不必担心,我们也不是傻子,知道明哲保身。” 马均济看向宁采臣,宁采臣也道:“不必如此,我们心中有数。” 小倩也没有办法,道:“那就带我一起吧。” 朱正心没办法跟去,送他们下山,就来回踱步,唉声叹气。 他本来也该是这次的考生,若是没有经历这样的变故,如今应该已经在城中等候放榜。知道了院试舞弊,秀才的名额被拿出来买卖,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等到傍晚,朱正心才看到宁采臣三人回来,他正要询问,就见小倩使了个眼色,便自觉闭嘴。 等到这两個书生进了僧舍,小倩才道:“没有中榜。我们在城里打听了一天,中榜多是富家、权贵子弟,便是寒门,也是薄有声名之辈。剩下几个中榜的虽然无名无财,却早已与权贵傍上了关系。” 朱正心吸了一口冷气,道:“做得这样露骨?” 小倩道:“就是这样露骨。” 朱正心的猪脸上一时间也露出讥诮的表情,道:“这事是没有结果了。” 小倩看向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朱正心道:“做得这样露骨,是不怕被揭露。那这事就不是一个学政能够兜住了,一定有权势更高的人背后操纵,从中牟利。他们两个是不是没有闹起来?” 小倩点了点头。 朱正心叹了一口气:“他们应该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闹起来。” 如果是学政,是郡官,那还可以争一争、论一论,但如果是更高地位的权贵,那就算捅破天,也争不出结果,甚至裹挟民怨还会被打成乱党,更是一身清白也要搭进去。 宁采臣和马均济郁郁寡欢,当晚就没有吃饭,第二日也没有胃口。 小倩和朱正心对视一眼,露出无奈的神情。 到了晚上,兰荫寺忽然来了五个鬼神,看着是五行五色,颇有些鬼神的威严。 小倩便被震慑了一下,问道:“五位鬼神何来?” 黄长夏笑道:“你就是小倩姑娘吧?我们是宫狐正的家臣,来请狐子院的先生回乡。” 小倩这些时日也听宁采臣和马均济说过这些事,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补充,才让宫梦弼的形象在小倩和朱正心心里越来越丰满。 小倩便带他们到了僧舍,上去敲了宁采臣和马均济的门:“狐仙的家臣来了。” 宁采臣和马均济出来看见是五鬼神,就互相见礼。 五鬼神道:“我家主人说院试已过,请二位先生早日回乡授课。” 宁采臣和马均济勉强打起精神,道:“好,我们不日就回乡。” 玄冬道:“主人知道你们在为院试的事情忧心,这些时日主人多方打听,知道了院试的内情,已经写在信中,请你们过目。” 玄冬将信呈上,然后五鬼神便告辞,风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宁采臣和马均济拆开信,信中是宫梦弼借狐子之口所说挂念云云,又说他最近访友,得知了一件奇闻异事,说得是国库遭贼,如今空虚。 说到这里,就是点到为止,没有细说。但宁采臣和马均济就明白了,这一次院试的遭遇绝非偶然,而是一场没有明文的捐纳。 也绝不仅仅是东阳郡有这样的事情,各地一定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宁采臣他们,则是填充国库的牺牲品。 去年南边大水、北边大旱,为了筹资赈济,就已经实施过捐纳。今年算是天下太平,无故是不应该开捐纳的,若是以国库失窃这样的理由鼓励捐纳,简直贻笑大方。 宁采臣和马均济勉强回过味来,虽然心中的愤懑难消,但好歹是知道了因由,也没有那样郁郁寡欢。 只是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开了一次口,再次缝补起来,也会露出丑陋的伤疤。 天明之后,宁采臣和马均济向小倩和朱正心请辞。 小倩和朱正心目送他们下山,这热闹的兰荫寺,就又变成寂寞的地方了。 热闹的地方是狐子院。 宫梦弼估计了马均济和宁采臣的脚力,就宣布五日后复课,并且考试。 休息了将近一个月的狐子们立刻陷入哭天抢地的哀嚎,一个个翻书的翻书,炼法的炼法,觉也不敢睡。 等马均济和宁采臣回到狐子院,迎接他们的就是一个个神思萎靡的学生。 从宫梦弼口中得知要考试,马均济和宁采臣才知道缘由。 宫梦弼道:“这些时日我也公务繁忙,没空管他们,若是学业荒废了,必要教训一顿。” 宫梦弼在忙的公务是和天狐院对接工作。 因为神女决定让各地狐会、狐正效仿宫梦弼建设狐子院,天狐院就把他上书写的狐子院建设报告整理成狐书,这些日子都在和他不断修订和丰富内容,等完成之后,就要作为指定教材分发给各地狐会、狐正。 同时,天狐院还决定聘请宫梦弼为助教,负责传授狐子院建设经验,已经定好了中秋过后在狐子院集会。 彼时一定有刁难,有意外状况,所以宫梦弼要打足精神。 黄博士对这些很有经验,这些时日也都在提点他,教他如何沉着稳重的应对。 这是他升迁狐正之后第一件要事,不能办砸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惊喜,宫梦弼在和文书库的狐仙修订狐书的时候,意外发现这些狐仙真是消息灵通,能知八面来风。 大乾国库遭贼一事吴宁县的城隍都不知道,但文书库的狐仙却一清二楚。 文书库里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氛围,各个狐仙一边做手头上的正事,一边聊着天南海北的流言蜚语。 宫梦弼插不上话,他在吴宁县修行,消息比起这些狐仙相当闭塞。但他作为旁观者,倒是听得津津有味,长了很多见识。 促使他每天来天狐院的除了公务,还有小道消息。 与文书库的狐仙搞好关系,被宫梦弼列为一项比较重要的工作。 第一百八十四章、中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子院的狐狸一日二考。 考了文经科与修行科,宁采臣和马均济很快就把试卷批阅出来,然后公布了考试结果。 宫梦弼看过之后,就发现果然是有些许荒废。文经考卷牛头不对马嘴的多得是,修行科稍好一些,但养神上进步不大。 还不等宫梦弼开大会训斥他们,这些狐子就一个个乖觉得很,跑来找他请罪。 既然已经认识到错误,宫梦弼也就不从重处罚,小惩大诫轻轻放过,也算给他们提个醒。 他们还远未到能够放松的时候,因为是第一届狐子院的学生,宫梦弼亲自带,对他们寄予厚望。 不求他们都能考上天狐院,但起码也要修行小有所成,不至于混迹人间时被人随手收了去。 这个道理狐子们心里自然明白,因此稍有懈怠,被宫梦弼点醒之后,立刻就来请罪了。 抓一抓狐子院的学风,宫梦弼就继续投入到修书的事业当中。 这狐书暂定名为明甫狐书,明甫二字是神女所赐,够资格堂堂正正写出来。 狐书由天狐院选址、基础设施建设、教师选任、招生政策、管理制度、改善风化等大框架组成,大框架之下,又以吴宁县狐子院为例分别论述,内容极为详实。 在天狐院建设之外,又有狐子修行科授法大纲。就形体幻化、气息纯化、修养精神、天赋开发、练气与炼心等修行重点,宫梦弼特地与文书库的狐仙甄选出相应的修行难度低但效果好的法术作为教学建议。 这一篇篇修订下来,宗旨就是教化野狐、改善狐风,为天狐院引进人才,为泰山娘娘传播信仰。 最后赶在中秋佳节定稿,请神女朱批书名,请荀祭酒作序,定下了明甫狐书的名号。 中秋佳节,普天同庆。 宫梦弼修行奔月法,对中秋节庆有更深的感悟。 两位先生回家共庆佳节,宫梦弼则领着狐子院的狐子祭月。 日者,阳之祖。月者,阴之宗。日出于东,月出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以至天下之和。 祭月之事,于人而言就已经是极为重要的大事。 与妖精鬼怪等阴类而言,就更加重要了。 安置法坛,供奉太阴帝君的宝相,供奉十二月神。不仅仅是狐子院祭祀,还邀请了附近友人一同前来参加祭月。 金蟾往年都是自己祭月,今年本来也是这样想,但罔象来求一求,雀仙来激一激,半推半就,也就来了。 赤羽蛇、花、酒、诗、茶、美人岭的三姐妹也一并请来,以前还有施婆婆,还有夜叉鬼,如今施婆婆仙去,夜叉鬼也去人间寻火龙真人的转世之身。 髑髅神也被宫梦弼放出来,见着满月祭祀月神,本来满腹牢骚,也不敢说了。 需要一提,满月之时,太阴帝君和诸月神神力最强,有些山精野怪气息阴邪,这个时候都不敢吐纳月华,甚至要避开月亮,以免被神威所慑。 不过宫梦弼主持祭典,在场的妖鬼也没有什么邪气,倒不至于犯忌讳了。 点燃香烟、焚烧祭词,众狐祭祀加入了其他的妖鬼,非但没有降低祭祀的美丽,反而因为更加丰富而多彩多姿。 宫梦弼和金蟾都是修行太阴法的。 奔月法运转月相,便邀来月中神形,似虚似实,若有还无。 其他的妖怪鬼魅甚至没有看到,但金蟾却瞧见了,除了对月中诸神的敬畏,也惊讶与宫梦弼的修行。 正是因为修行太阴法,他才能看出来宫梦弼在太阴之道上的领悟极深。这不由得激起了他心中的斗志。 与这狐狸同居一山,若是被他超过太多,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因为月中神形被宫梦弼引动,祭月娱神的歌舞便发挥了十二分的妙用,等祭祀结束,所有的妖鬼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神明的馈赠。 一时间又是惊叹又是欢喜。金蟾因为修行太阴法,所获最丰,看着宫梦弼,再是嘴硬,也不得不领情,不仅没有冷言冷语,反而出奇的乖顺。让罔象和雀仙都感觉奇怪,往日里他最喜欢呛声抬杠,今日倒是偃旗息鼓。 赏月欢宴,宾主尽欢。 祭月迎寒,中秋过后,天就渐渐冷下来了。宫梦弼期待又忐忑的天狐院狐正、狐会的集会也正式到了。 宫梦弼早早就到了天狐院。 黄博士见着他,不由得笑道:“如何?心中有没有成算?” 宫梦弼准备了许久,自然是不能露怯的,道:“当然是成竹在胸。” 黄博士点了点头,道:“这些狐正、狐会大多是出身名门,像我们这种野狐不多。这些名门之狐心高气傲,未必看得起你,你不要被他们激怒。还有野狐……” 黄博士面露复杂之色,道:“有些倒还是与我们站在一起,但有些已经依附在名门之下,你反而要格外小心。” 宫梦弼立刻就明白过来缘由。 狐狸性狡,喜欢借势。对于野狐来说,这些名门当然就是可以攀附的对象。而在名门眼中,这些野狐也天然就成了他们手中的利剑。 多年来野狐一派难以起势,未尝不是因为野狐本身就是一盘散沙。 纵然有荀祭酒这样的领袖,黄博士这样的极为出色的中层,也比不上那些高门大户的富庶。 被高门大户招揽就能拿到好处,那又有多少野狐愿意一步一步自己向上爬呢? 能投向荀祭酒和黄博士这一派的野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志气和心气的。 高门虽好,但高门的冷漠和颐指气使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黄博士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在,一如当初胡娇反出天狐院。 好在有宫梦弼站出来,闹出这样大的声势,又得了神女的青眼,才让野狐一派不至于就此断层。 荀祭酒不可能一直做祭酒,黄博士不可能一直做博士。 若是没有人才能起势,野狐一派的前景可想而知。 宫梦弼仔细揣摩着黄博士的话,应道:“师父放心。名门狐又如何,不还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不还是要一步一步炼气?我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黄博士欣慰道:“正是如此,剥去他们身上的权势富贵,谁还不是一个野狐呢?” ------题外话------ 今天没空摸鱼,第二章要更加晚一点了,还是先发再改,估计到一点半吧。好消息是项目完结,明晚开始不用加班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灵活变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富贵权势面前,野狐容易为其所慑,觉得天生矮人一头,低人一等。 但高门贵狐也是狐狸,也需要吃喝拉撒。破除富贵和权势的迷信,狐与狐之间的本质又差别在哪里呢? 这就是黄博士看好宫梦弼的原因,他好像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不会因为地位低本事低就觉得自己不如人,不会因为处于弱势自己就是错的。 这就是立心,对修行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黄博士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领着宫梦弼去了文星楼,这里就是狐仙集会的地方。 往常是办诗会、文会、法会居多,如今则是宫梦弼的经验交流分享会,名曰明甫书会。 因为来参加的都是狐仙,有些领了狐正、狐会的仙职,有些没有,但都可以算作宫梦弼的同僚,因此不能算是授课,只能算是交流。 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天狐院才又给宫梦弼加了一个助教之职,以他为主位讲解明甫狐书。 黄博士领着宫梦弼到了文星楼,门口探头的狐仙便缩回目光,道:“宫明甫来了!” 文星楼中本来寒暄欢畅的气氛忽然一窒,变得暗流涌动起来。 宫梦弼进了文星楼,所有狐仙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探究,带着不怀好意与轻蔑。 都是狐仙,这样的目光已经能算得上是精神攻击。 一個个狐仙显露气息,高门大户,所修多是秘传,此刻运转法力,显露气象,就立刻与座中野狐分别开来,是纯且精的气息。 但宫梦弼却并不为他们的目光所动,迎着他们的目光,轻轻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宫明甫,见过诸位同僚。” 他这红色的大氅侵略性极强,更因为相貌惊奇,目光反压过来,竟让人微微一窒。 狐仙幻化,多为俊男美女,但到了宫梦弼这种程度,只能说是造化所钟,得天独厚。 在狐之中,容貌绝非美皮囊这样简单,容貌更类似于天命。面貌如斯,便是天命不凡。 宫梦弼的道行深厚,气息清明,如同明月高悬,座中狐仙法力能与他媲美的,也没有他这样仙神之姿。 一时间众狐仙就心中就嘀咕起来,“这是野狐?” “野狐出身,凭什么?” 但宫梦弼并没有野狐的觉悟,进门被暗暗给了个下马威,就立刻还以颜色。奔月法尽情运转,心火法暗藏其中,通天法更是以己身沟通天地,如神如巫,令人心生敬畏。 这道法只在自己身上运转,并没有发出去,就显得他这一刻威势极重,反把楼中狐仙都压下一头。 黄博士已经退场,在文星楼便的小楼上与另外几个狐仙相对而坐,见此状况,便笑了一声,道:“这就斗起法了。” 其中一个狐仙道:“不愧是生员之首,我野狐之中能出此英才,真是难得。” 另一个狐仙道:“只是他在楼中,其他野狐恐怕也给不了他多少支持,恐怕会受到刁难。” 黄博士道:“不必担心,我教出来的徒弟,我心里有数。” 宫梦弼同他们打过招呼,就使起自己助教的威风,直入正题,道:“领泰山娘娘法旨,天狐院管理天下狐事。山长玉仙神女心怀天下,不忍见野狐失道,蒙昧难驯,败坏狐族声名,故欲于天下敕建狐子院,以广纳野狐,施以教化,彰显娘娘恩德。” “此事已经由神女朱批,祭酒用印,相信诸位已经知道了。若是不知道,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鄙人才疏学浅,只有创建狐子院这一点功绩勉强能入神女法眼,与文书院众狐仙修编明甫狐书,已经提前送给诸位同僚过目。” “我受天狐院任命助教,今日邀请各位汇聚于此,便是为建设狐子院提供一些拙见。若是诸位对明甫狐书中所言诸事有疑问,也可借此机会互相印证,也避免日后建设狐子院时走弯路。” 文星楼中诸位狐仙听了宫梦弼说话,顿时觉得心中发闷。因为宫梦弼所言之事,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全落在神女、天狐院、祭酒身上,一下子把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许多话全部堵死。 野狐能否教化,值不值得教化,又应该怎么教化,狐子院制度好不好,又值不值得推广。这其中实在是有太多的话可以说了。 但宫梦弼根本不去论证这些,而是直接搬出神女背书,那这些口舌纠缠又不能再说。攻讦宫梦弼可以,攻讦神女,不行。 唯一能挑毛病的只有明甫狐书了,但即便是明甫狐书,也是与文书院狐仙一同修编,一旦加以攻讦,也是要得罪文书库的狐仙的。 众狐仙的眼神在文星楼中相互传递,就有一个狐仙无奈开口,问道:“宫助教,我看你这狐书所言,狐子院选址不需灵山宝地,但不能离人太远,也不能离人太近。这就与修行相悖,没有宝地,那狐子何时才能修出功业?” 宫梦弼笑道:“修行何须宝地?宝地自然好,但只是有助修行,并非必须。我等狐仙修行,最重智慧机缘,教化狐子,也是如此,离人太远则气性幽僻,离人太近则气性繁躁。个中取舍,全在诸位修行之中,灵活变通就是。” 那狐仙就闭嘴了。 他本就不想开口,但被推上前来,便不得不有此一问。 他开口打头阵,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便争相涌来,意图找到宫梦弼的破绽,把他问倒。 只可惜整本明甫狐书宫梦弼是亲自修订,文书库的那些精明鬼不知道找过多少小破绽,都被宫梦弼打了补丁,这时候这些狐仙再想来找破绽,哪里还有他们的机会。 宫梦弼笑眯眯一个个来答,整体思路就是“为了狐族未来,为了娘娘恩泽,请各位在教化野狐、改善风化的总方向不变的前提下,灵活思路,创新方法,多样手段,结合自身实际情况,因地制宜、与时俱进,早创佳绩。”根本不给这些狐仙找到漏洞的机会。 众狐仙脑筋转个不停,实在没有想到宫梦弼进门之时那样足的攻击性,此时竟然滑不溜丢,句句不离神女,处处体现灵活,绝不把话说死。 “啪”地一声响起,打断了文星楼里的喧闹。 众狐仙把目光投过去,就一个衣着华贵的狐仙把明甫狐书扔在桌上。他靠在椅子上,道:“明甫狐书有祭酒作序,名字是神女所批,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他笑了起来,眼里却没有笑意,而是审视与冷漠。 “我见其中有宫助教建议传授野狐的九门修行科术法,不知宫助教可曾一一验证过?是否能容我讨教讨教?” 第一百八十六章、可还满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文星楼当中的狐仙渐渐就回过味来,这明甫狐书原作就在这里,且奸猾狡诈,不是善类。想要从一本神女赐名、祭酒作序的书里找到破绽攻击他,何其困难。 神女敕建狐子院的事情已经敲定,他们这一次,只是来打击宫梦弼这个野狐派系当中的出头鸟。 既然文斗不成,那就来武斗。 随着锦衣白面的狐仙开口,文星楼中的狐狸仙官就都安静下来。 他提出讨教,这些狐仙的目光就如同利刃一般刺向宫梦弼,毫无疑问是在为这位锦衣狐仙壮声势。 宫梦弼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点笑意,细眉细眼,叫人看不真切他眼中的想法。 “这位同僚贵姓?” 这锦衣白面的狐仙道:“有苏氏,苏云。” 宫梦弼恍然,“原来是有苏氏的俊杰,难得有心,我不能不应。你要如何讨教?” 苏云缓缓向宫梦弼走来,边走边说道:“手下出真章,论修行,自然要论法了。” “修行为诸科之首,宫助教所指九法,一为练气、二为养神、三为通念、四为化人、五为幻术、六为遁术、七为大小如意、八为术数前知、九为护身正法。” “此九者,自小术而通大道,得其三者就已经超脱凡俗之类,得其六者,便可嬉戏人间而无碍,得其九者,修行已然一片坦途。” “宫助教为野狐开辟这样的道路,只是不知又有几多野狐能如你所愿,九法全得,成为天狐院的狐仙?” 说到此句,已经站在宫梦弼面前。 宫梦弼垂眸道:“诸位狐仙无一不是狐中翘楚,授此九术,绝非难事。有诸位作为恩师指点,即便是野狐,也一定能修有所成。” 苏云笑了一声,道:“宫助教野狐出身,故能以身为证,精通这九类法术,我们与宫助教出身不同,生来气清且正,没有这样多的忧虑,故而修行也没有分的这样细致,希望我们不懂的地方,能在论法中找到答案。” “宫助教,还请指点。” 宫梦弼环顾四周,问道:“你们也这样想吗?” 多数的狐仙报以冷笑,只有少数低下头,也并不敢伸张。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楼中不便施展,到外面来吧。” 话音未落,宫梦弼已然如同烟气一样消散,从文星楼中飞到文星楼外。 苏云化作一道白影紧随其后,叫道:“休走!” 宫梦弼并没有要走,只是落在文星楼外,看着苏云飞来,笑了一声,伸手一抓,便拘风为刃,朝苏云斩了过去。 苏云将身子一扭,险而又险地避开风刃,落在宫梦弼不远处。 风刃落在空处,打在文星楼上,文星楼却巍然不动,没有半点伤痕。 文星楼中的狐仙纷纷跑出来,在楼下观战。 文星楼不远的矮楼上,与黄博士坐在一起的狐仙立刻紧张起来,问道:“打起来了!这些世家子弟修行秘法,道行高深,又有法器傍身,宫明甫能应付吗?” 黄博士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道:“这小子,好大的脾气。” 那狐仙不解。 黄博士道:“安心,明甫岂是凡狐?” 黄博士却明白,他能在文星楼中斗法,却偏要跑出来,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苏氏的脸。 文星楼外,苏云差点吃了一刀,随即冷笑道:“御风小术,是你的遁术还是算护身正法?” 宫梦弼不答,把手拢在袖子中,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试试就知道了。” 苏云被他这样的轻蔑的举动激怒,自袖中取出一把折扇,扇子打开,露出一副寒梅图。 “这是我的护身正法,与宫助教有所不同,还请赐教!” 扇子一摇,顿时阴云滚滚,奇寒的烟云自扇中飞来,卷起风雪飞霜朝宫梦弼罩了过去。 宫梦弼自袖中掏出来小金炉,轻轻吹一口气,金炉中的火焰就烧起来,袅袅熏香绕着他的身体,散发出一种清冷的梅香,将风雪排在身外。 但苏云的杀机却不在风雪之中,风雪一起,他就已经借此入幻,悄无声息摸到宫梦弼身前,三条白影一闪而过,击在宫梦弼身上。 哪知宫梦弼的身影就如同烟气一样消散,被他尾击而化,然后又聚拢起来,站在他的身前。 宫梦弼缓缓道:“九尾法!还是专修玄冥之气的九尾法,练气这一块,我不如你。但你的幻术不够精深,借风雪施幻固然声东击西,但已经被我预料,还是少了一点润物无声的本事。” 苏云被他看破九尾法,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因为明明在风雪之中,他却渐渐有些分不清眼前宫梦弼的真假。 折扇再转,寒气如同螭龙在庭院之中奔涌,宫梦弼的身形终于再次破碎。果然是幻术! 寒气扫荡,宫梦弼自然也藏不住形,于苏云身后缓缓显形。 苏云头也不回,三条白尾一卷,便如同獠牙大张的毒蛇一般争先朝宫梦弼咬上来。 宫梦弼却丝毫不反抗,任由这三条白尾卷上,再次将他的身影破碎。 还是幻术! 苏云吃了一惊,立刻转攻为守,折扇一摇,风雪化为寒螭,将他护在其中。 宫梦弼主动显形,道:“你养神不如我,看不破我的幻术。不过你的扇子确实很厉害,我也不愿意挨打。” 宫梦弼笑道:“这样,我只有一招,你若是能接住,便可算你胜了。” 苏云已经感觉下不来台,因为自他们斗法,风雪异象,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以狐仙这喜欢凑热闹的性子,早就不知道有多少目光在暗中看了过来,数次攻击都没有建功,被骗的团团转,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取笑。 苏云冷笑道:“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宫梦弼笑了一声,轻轻吐纳着,一呼一吸,渐渐便有风起。 小楼之中,黄博士忽然笑了一声。 旁边狐仙不明所以,满脸疑惑。 黄博士道:“只是想起来一件趣事。” 而在更远处,文经科胡博士和苏司业也在关注着文星楼的斗法。 见着苏云动也不动任由宫梦弼施展道法,苏司业不由得骂了一句:“蠢材!”而后头也不回的挥袖离开。 胡博士看着他的背影,勾了勾嘴角,看着苏云要硬接八风咒,顿时叹了一口气,也转头不再看了。 宫梦弼伸手缓缓推出,苏云便脸色狂变。 寒螭低伏,一缕缕寒气被越来越大的风撕扯着碎裂。 他的法力涌入折扇之中,以风雪与八风咒相抗衡。 但宫梦弼所施展的八风咒勾连天地,借的是天地之力,可以在他法术未成的时候打断,但一旦功成,借用法器也难以抗衡。 一件寒螭精魄所成的法器能借来的力量又怎么能与宫梦弼借来的天地之力相抗,又怎么能与苍龙尾后箕星之力相抗? 阊阖风犹如帝令出天门,宫梦弼的元气几乎无穷无尽。 苏云拼尽全力驾驭寒螭抵御阊阖风,三条尾巴所积累的磅礴法力甚至还要超过宫梦弼,但通天法借天地之力,又全然不逊色九尾法。 苏云倒飞而起,被阊阖风吹入空中,秋风入骨,扫荡骨髓精魄,让他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化为三尾雪狐,在空中打转。 宫梦弼见好就收,缓缓吐气。猎猎飞舞的大氅与发丝渐渐平静下来,宫梦弼笑了起来:“苏兄承让。不知我的修行法,可还能令苏兄满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苍天厚德,无分贵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苏云在空中落下,落地之时,复又化为人形。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不知耗费了多大的勇气,才没有转身而逃,反而道:“技不如人,自然是宫助教修行更加精深,我对你所指修行科九法没有疑问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便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苏云身上,而是看向文星楼看热闹的其他狐仙。 “诸位同僚呢?对于修行科九法可还有什么疑问,若有疑问,可以及时提出来。” 这些狐仙此刻的脸色,就不再是那样轻佻和高傲。宫梦弼朝他们看过来,他们都纷纷避开眼神,不敢与他对视。 就好像是黄博士给他们授课,问他们学会没有,不管学没学会,总是心中发虚的。 只有一个狐仙犹豫着张口问道:“这修行科九法易学难精,是否应该有所侧重?若是九法都学,只恐一样也学不好。” 宫梦弼对场中狐仙的脸都记得清楚,这位也是野狐出身,问这个问题,才是真的想教好修行科,办好天狐院。 宫梦弼就笑道:“当然是要有所侧重。如苏云兄所言,知其三便可超凡脱俗,知其六便可以往来人间不受拘束。我们教化野狐,当然希望每一個都能进天狐院,但个人根性不同,修行速度不一样,也不能强求,所以至少要学会六法,知晓三法,能让其行走人间而无碍。” “而且我九法以炼气、养神、通念为基,由此为根,再延伸六法枝干,循序渐进,越到后面不会越难,反而越容易。” 这狐仙仔细揣摩,便若有所悟,“多谢宫助教。” 这一番打压了世家狐的嚣张气焰,狐仙当中的野狐派系才能够说话求教。 除却投靠了世家的不敢多言,那些野狐一派的狐仙真的就着明甫狐书详细问起狐子院的建设问题。 宫梦弼丝毫不藏私,在阐释狐书的时候,同样是在阐释自己的修行领悟。 治大国如烹小鲜,修行之道,也隐喻其中。康胖子以厨入道,宫梦弼此刻阐释狐书,以施展教化之德,同样是对自己修行的印证与理解。 他在吴宁县试点成功,得了神女的肯定和支持,就代表着他的修行没有错,这是一条正道。 苍天厚德,无分贵贱,造化施恩,不因高低。 野狐出身的狐仙看着宫梦弼,又听着他的阐释,渐渐就多出了许多感悟。 但听在世家狐耳中,就觉得刺耳难当。他们这些高门大户出身的狐狸,凭什么要为野狐考虑? 宫梦弼扫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他们的想法,心中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们。 狐狸内部来看,自然是他们世家优势。但整体来看呢?野狐之风败坏风气,堂堂涂山苗裔、青丘国民变成了邪祟妖魔,人人喊打,这对这些世家狐难道就有任何益处吗? 有道真修或许会分辨善恶,但对大部分除魔卫道的人来说,真的会仔细分辨他们是否出身世家吗? 再说大一点,满天仙神有多少狐狸?即便是狐仙,最后能修成天狐的有几个? 没有更多的能人英才出现,更多的狐中仙神修成正果,狐仙的地位何时才能改善? 往古追溯,青丘氏、涂山氏何其威风,到如今提起狐狸,又有几人看在眼中。 只是这些话不适合宫梦弼来说,也不适合在这个场合来说,宫梦弼看了一眼那些心不在焉的世家狐,又把精力投入与野狐一派狐仙的沟通上。 文星楼没有热闹可看,那些闻讯而来的狐仙又先后离开。 自苏云之后,这些同僚们再没有闹腾。 一来苏云落败在先,其他狐仙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二来苏云败在宫梦弼手中,往日里的威风扫地,沦为其他狐仙的笑柄。 天狐院除了苏氏、还有纯氏、胡氏、皇甫氏,并非铁板一块,平日里不对付的也多得是。 如今苏云颜面扫地,往日的对头自然要趁机嘲弄一番。 宫梦弼顺利讲给野狐讲完课,算一算时辰,今日的经验分享会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就笑了一声,道:“今日之后,想必诸位对明甫狐书也没有什么疑问了,日后建设狐子院,应当都能按制而来。” “若是有新的疑问也没有关系,我很乐意为诸位解答疑惑。神女敕建狐子院是天狐院的要事,希望各位都能放在心上吧。” 言尽于此,宫梦弼率先离开。 野狐一派的狐仙随后跟上,同宫梦弼有说有笑,多有赞誉。 而世家之狐临走还被他噎了一句,心气不顺,在他背后讥讽的大有人在。 也不知是谁挑起战火,烧到苏云身上,然后就险些打起来。 宫梦弼同这些野狐狐仙走了一段路,便发现黄博士在一边等他。 这些狐仙恭敬叫道:“黄博士。” 黄博士点了点头,道:“我找明甫有事,你们先去吧。” 这些狐仙便一个个散去身形,消失在天狐院中。 黄博士问道:“如何?” 宫梦弼吐了一口气,笑道:“一切顺利。” 黄博士点了点头,道:“今日你做得很好,不过不要懈怠。你的修行我不担心,但你的狐子院是众狐之中的表率,万万不能有失,否则落人口实,恐前功尽弃。” 宫梦弼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道:“我会争取让他们多考上几个来天狐院的。” 宫梦弼又说起扩建狐子院的事情,黄博士沉吟一声,道:“我倒是觉得不急。一来你在吴宁县还没有能托付基业的人,二来要找到合适的先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我会帮你留意,若是有信得过的,可以请来给你帮忙。” 宫梦弼欣喜道:“多谢师父。” 黄博士道:“少说些客套话。最近修行可还有什么疑惑?” 宫梦弼最近修行上没有什么疑难,但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同黄博士合计合计。 他把珍娘与真如的故事告诉了黄博士,问黄博士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珍娘的怨气。 宫梦弼还惦记着兰荫寺的房产,但如今他只要一进入维摩丈室,就会被罗刹鬼母打出来,根本没有开口相借的机会。 黄博士思索了一下,问道:“化解怨气的法子我是没有的,心障还需自己堪破。不过我倒是有办法让你同她说话,你可以试着和她聊一聊。” 第一百八十八章、呼神来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立刻请教黄博士如何与罗刹鬼母说话。 黄博士道:“鬼母心中本就有怨,被困数百年,怨愤就更加难以纾解。堵不如疏,把她囚禁在维摩丈室只会徒增怨恨,倒不如放她出来,让她见一见光,透一透风。” 宫梦弼无奈道:“我当然知道将她困于一室还想让她看破是无稽之谈。不见广阔天地,幽囚于一室之中,心量自然狭窄,只能将不幸反复咀嚼,难以从中脱离。但恶果已成,放她出来就会害人,我也没有办法。” 黄博士笑道:“罗刹鬼母也是鬼,要开解她难,要治她却容易。我教你以呼神之术夺她神中之气,你会弄香,就将她神中之气化入香中,香燃则来,香尽则去,带不来半点法力,也不怕她逃出来。” 宫梦弼道:“如此一来,倒确实能与她好好聊一聊了。” 黄博士传授了他呼神之术,其实与招魂术、摄魄法一脉相承。只是又比宫梦弼会的招魂术要精深许多。 除了用于呼来鬼神,也可以用于斗法呼人魂魄,可以令对方分神,取得先机。 又或者借此施展诅咒,令人无病而亡,倒是很符合狐狸小心谨慎的个性。 宫梦弼当然也可以祭祀罗刹鬼母请她降临,但祭祀请来,便难免把她神通也请下来,还未必打得过。 这呼神之术只叫来魂魄,再以香凝形,就没有什么威胁。 宫梦弼得了呼神之术,便回到受月楼静静修行。对他来说不难,狐狸行走阴阳之间,要拘人魂魄也不是难事。 等到胸有成竹后,就挑了个月色分明的日子,沐浴更衣,洒扫除秽,在静室之中打开画像。 看着画像上的“知道了”,一时间又觉得好笑。 点起小金炉,烧香一丸,烟气蒸腾,缭绕在画像之中。 宫梦弼施展呼神之术,叫道:“鬼母,请现身一见。” 兰花图缓缓轻轻一震,有一道无形的神气落下来,在烟气中一裹,便化作朦朦胧胧的人形。 宫梦弼拂动衣袖,香烟卷起,终于令这人形清晰起来,化作一個发髻高耸,身姿婀娜,面带柔情的女子。 这女子生得极美,媚态天成,但更难得的是艳而不俗、媚而不妖。因为是烟气所化,更有几分缥缈来去的柔弱之感。 但宫梦弼却不敢怠慢,打起精神应对,含笑道:“鬼母。” 罗刹鬼母睁开眼睛,面带柔情,但眼中毫无波澜,问道:“你敢呼我魂来?” 宫梦弼道:“鬼母不肯相见,我只好出此下策。” 鬼母熟悉了一下寄身的烟气,道:“原来如此,呼我魂寄以香烟,难怪不怕我。” 鬼母冷笑一声,就要将这一点神气化去,不肯再听宫梦弼废话。 宫梦弼道:“鬼母化去这一点神气,我转瞬便能再召来。” 罗刹鬼母蹙起眉头,道:“你想说什么?” 宫梦弼终于舒了一口气,道:“请随我来。” 他推开门来,便见得月色。 月色满林间,映照着山中秋景,黄叶多情,松柏依旧。又有徐徐山风吹来,崖上涌起烟霭,如梦似幻,令人想要随风而去。 罗刹鬼母随着他出来,就见这山中月色,抬头看天,久久不能醒神。 三明和真如设下的维摩丈室确实厉害,将罗刹鬼母一困就是数百年,也就是说罗刹鬼母已经数百年没有见过这个真实的世界。 她炼化真幻之界后,倒是能看一看真幻之界中的风景,但假的就是假的,不能瞒过她,就没有真实感。 此刻见这天上明月映照万物,便好像见到了世上最美的景色。 罗刹鬼母静静看着天上月亮,静静看着山间烟霭沉浮,知道小金炉中香烟燃尽,这一缕魂气也随之消散。 宫梦弼笑了一声,倒觉得离她解开心结,化解魔障又近了一步。 宫梦弼又燃起一炉香,呼了罗刹鬼母的神念前来。 这一次,罗刹鬼母便好说话多了,问道:“你引我来看月色,应当不止是闲情逸致吧。” 宫梦弼道:“我是想向鬼母借兰荫寺一用。” 罗刹鬼母一双眼睛便凝视着宫梦弼,带着些许冷意。 宫梦弼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道:“兰荫寺那么大的地方,僧房客舍,很适合我拿来给狐狸建书院。鬼母也是天女,兰荫寺尚且供奉鬼母的神像,所以我希望得到鬼母的同意。” “作为回报,我愿意每日为鬼母点一丸熏香,让鬼母可以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罗刹鬼母先是生出怒意,因为她已经视兰荫寺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若非宫梦弼横插一手,如今她应该已经盘踞兰荫寺,将其化作兰荫鬼窟。 但如今人为刀俎,罗刹鬼母清楚自身的处境,这点怒意就渐渐消退,她说道:“你将我困在画中,兰荫寺便是无主之地,你用了我也不能拦你,又何必来问我的意思。” 宫梦弼道:“我困住鬼母只是因为鬼母出来要伤人,也不是为了兰荫寺。鬼母若是能遏制住心中杀念,我随时都能放鬼母出来。” 罗刹鬼母虽然是被宫梦弼暗算进了维摩丈室,但是也算是对这狐仙有些认识,知道并不是随意说说就能骗过去的。 她既不相信自己出来之后不会杀人,也不相信宫梦弼真的会放她离开。但对于每日一丸熏香的放风,鬼母还是很想要的,“你想用就拿去用吧。” 宫梦弼道:“谢过鬼母。” 罗刹鬼母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宫梦弼如今处在上风,自然说什么都是惺惺作态,所以对罗刹鬼母的态度并不以为意。 若非她境遇实在悲惨,而本性又不是坏,就如同罪狐一般,还有服刑改过的可能,宫梦弼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将小金炉放在云崖之上,宫梦弼留下罗刹鬼母,自己回到受月楼修行。 天色渐明。 朝阳东出,是难以言喻的生机。 罗刹鬼母痴迷地注视着东升之日,几乎潸然泪下。 小金炉吐出的烟气渐渐淡去,罗刹鬼母叹息一声,与烟气一同消失。 宫梦弼自受月楼中取回小金炉,秋高气爽,山中已经渐渐寒凉,“又是新的一日。” 第一百八十九章、找到此獠!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九月授衣,天气转寒。 永康县外西龙山,原本是甄道长甄无病的阴阳观落址之地。 宫梦弼当时大破阴阳观,并留书观门,言“妖道谋色害命,奉泰山娘娘律令斩之。” 有被拐来的男女作证,又有王立德老爷口供画押,阴阳观自然从此不复存在。 那些无端受苦的男女被宫梦弼以泰山娘娘的名义所救,而后就在阴阳观的旧址上建立起了娘娘庙,供奉起了泰山娘娘。 吴宁县泰山娘娘的信仰和灵应渐渐外传,永康县自然也受到影响。本就颇有灵应的泰山娘娘庙就越发香火旺盛。 天色尚早,白霜未去,就已经有信众来娘娘庙祭拜。 其中就有一个美丽的妇人,在泰山娘娘的神像前潜心祈祷,又为庙里添了不少香油钱。 娘娘庙的庙祝是个老妇,见着她就高兴道:“二夫人又来了。” 这美丽的妇人道:“小儿病好了,特地来还愿。” 庙祝就道:“病好了就好,我瞧着他那個机灵的,以后一定不凡。” 这妇人笑道:“大病初愈,不敢带他出门,下次带来再让您看看。” 庙祝就笑着点了点头,将妇人送出去。 等把人送出去,庙祝身后的大丫头就问道:“这是谁呀?” 庙祝道:“王家的二夫人。” “王家?”这大丫头道:“是不是那个和阴阳观邪道勾结的王家?” “可不就是她。”庙祝颤颤巍巍走到神像前拜了拜,开始擦拭供桌上的灰尘。 大丫头帮她一起打扫,说道:“王老爷被斩了,他的二夫人居然信泰山娘娘,奇哉怪哉。” 庙祝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娘娘救苦救难,有求必应,她当然信奉娘娘。” 大丫头知道说错了话,连忙在娘娘面前告求:“小狐无心之言,请娘娘不要见怪。” 庙祝道:“有人来了,我去迎一下,你快把尾巴藏好。” 大丫头道:“知道啦。” 庙祝走到外面,就看到庙门口站着一个丰腴的妇人。 这妇人面如满月,体态丰腴,云髻盘起,插着一根亮银簪子,露出来雪白的脖颈,正仔细打量着这娘娘庙。 庙祝笑着迎了上去:“善信,请进。” 那妇人却没有进去,而是问道:“这里是西龙山?” 庙祝道:“正是西龙山,善信是外地来的?” 那妇人不答,问道:“我记得以前这里是阴阳观,怎么变成娘娘庙了?” 庙祝恍然,道:“善信许久不曾来了吧?阴阳观的道士是个邪道,谋色害命,被娘娘遣天神所诛,诸多善信感念娘娘恩德,便在阴阳观旧址修了娘娘庙。泰山娘娘很灵验的,善信要不要来拜一拜?” 那妇人看向庙祝,细长的眼睛睁开,露出一双青幽幽的瞳孔。 庙祝脸色一变,转身就逃,“大丫头!快逃!” 那妇人张口道:“野狐破庙,能有什么灵验?说,是谁害了我师兄!” 庙祝化作一道残影朝庙中扑了过去,但瞬息之间,一道漆黑的云气直冲泰山娘娘庙,将这庙祝瞬间裹住,拖到身前。 这妇人一脚踩在庙祝身上,庙祝身形不由得摇晃起来,化作一只灰毛老狐。 “说!是谁害了我师兄!” 老狐哪里吃得住她的脚力,立刻就吐出血来,挣扎道:“我不知道!” 这妇人眼中戾气一闪,一脚踩下去,就听筋骨断折的声音不断响起。 老狐惨叫一声,便再没了声息。 “不知道,那你就去死好了。”这妇人冷笑道,而后掏出一面小旗,小旗一摇,便有一股恶风化为龙卷,将整个娘娘庙都笼罩在其中。 噼里啪啦不断传来砖瓦碎裂,梁木断折的声音,整座娘娘庙化为废墟。 那妇人细长的眼睛左右扫视,发出癫狂的笑声,转身就离开了西龙山。 恶风散去。 娘娘庙横梁折断,整座殿宇都倒塌在地。泰山娘娘圣像向前倾倒,正好抵在一截横梁上,将身下一小片地方护住。 烟尘四散,一只灰毛小狐藏在泰山娘娘圣像下泪流不止。她咬住爪子,不敢哭出声,咬得爪子血淋淋的。 等了许久,这灰毛小狐才从娘娘圣像下爬出来,小心推开残砖破瓦、断裂的木梁,她才从废墟之中钻出来。 钻出来再看,就只见到娘娘庙门口一具老狐的尸身瘫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奶奶,奶奶!” 小狐哭得撕心裂肺,抱着老狐的尸体颤抖着,连动弹也不能。 冷月凄清。 宫梦弼正在给狐子院的狐狸讲课,传授幻术精要,灵台之中的天狐院符箓便跳了一跳。 宫梦弼神色一动,道:“你们自修,我有事要先离开。” 狐子们顿时喧哗起来,带着几分欢喜,被宫梦弼扫了一眼,又偃旗息鼓。 宫梦弼进入静室,循着召唤到了天狐院。 黄博士一脸凝重地站在庭院中,宫梦弼一来,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不仅仅是黄博士在,还有岳府阴官在此。 黄博士问道:“明甫,你身在吴宁县,可曾注意过邻县永康的动静吗?” 宫梦弼怔了一下,道:“我有六个学生是永康的,偶尔也听闻一些永康县的动静。” 黄博士道:“永康县泰山娘娘庙被人毁了!” 宫梦弼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而后便是震怒,怒火便冲出胸口,烧得他脸色发红,眼中发绿,道:“何人胆大包天,敢毁娘娘庙宇!” 黄博士看向岳府阴官,那岳府阴官便站起身来,道:“岳府已经遣日夜游神各自领兵前去查探,但毕竟是阴差,恐有疏漏之处,希望宫狐正能施以援手,辅佐日夜游神,早日追出真凶。” 宫梦弼拱手道:“在所不辞。” 黄博士道:“明甫,找到此獠,诛杀此獠!” 宫梦弼道:“必不辱命。” 岳府阴官道:“请泰岳神符一观。” 宫梦弼取出泰岳神符,那阴官便取出一枚官印,在泰岳神符上加盖一印。 宫梦弼收回泰岳神符,便感受到泰岳神符开放了更多的岳府权限,具体有哪些,还需要他去一一印证。 岳府阴官道:“泰岳神符在身,日夜游神就知道你是谁,你也能认出他们。” 宫梦弼点头道:“多谢判官。” 黄博士道:“去吧,速速赶往永康县。” 宫梦弼点了点头,便化作烟云,消失在天狐院。 在狐狸坡中醒过来,宫梦弼强压着心中怒火,在祭坛前祭拜了泰山娘娘,然后便招来六个永康县的狐子,准备立刻出发去永康。 第一百九十章、关系甚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六个狐子在永康也是消息灵通之辈,否则也不会从永康县跑到吴宁县求学。 这六个狐子问道:“老师,不知去为何要去永康县?” 宫梦弼道:“永康县的娘娘庙你们可知道?” 狐子答道:“当然知道,去年娘娘遣神兵破了阴阳观,永康县人感念娘娘恩德,因此建了娘娘庙。” “建庙之时,县中德高望重的狐巫奶奶主持此事,后来就留在娘娘庙当庙祝。” “娘娘总司天下狐事,我们还曾拜会过狐巫奶奶。” 宫梦弼道:“不知哪里来的恶贼毁了娘娘庙宇、杀了庙祝。” 这些狐子立刻大怒,浑身毛发都要竖起来。 “大胆奸贼!” “该杀!” 宫梦弼带着他们驾风而行,离永康县便越来越近,神色冷峻道:“我们此去,就是要协助岳府神兵,将此獠捉拿归案。你们六個是永康县狐,是永康县的地头蛇,希望你们能为此事尽一份心。” 众狐子道:“老师放心,就算把永康县翻过来,也一定找出此獠!” 秋风从耳旁呼啸而过,众狐子怒意未消。 其中一个狐子又疑惑道:“老师,娘娘庙宇何等灵应,那奸贼何其大胆,敢坏娘娘庙宇?” 宫梦弼道:“正因为娘娘是得道仙神,天生神圣,眼中所观的乃是众生,所以不会将区区恶贼放在眼中,他才放纵歹心,亵渎仙神。娘娘境界高远,不拘于尘俗,但我等小狐,岂能不维护娘娘神威,岂能放任这恶贼作乱?” 似泰山娘娘这等大神,若是理会一个破庙小贼,因此震怒,甚至亲自降下神罚,那才是丢份。 就好比宫梦弼若是打上太清观,推到了李老君的神像,李老君难道还会天降神雷震死他不成? 毁也好,誉也罢,早已不放在这等大神的眼中。 但神威如海,不代表着就可以肆意挑衅。李老君固然不会发雷震死作乱狐妖,天下修道之人但凡知晓,还能放过他不成? 且宫梦弼祭祀泰山娘娘多年,知道娘娘虽然从不回应,但灵应从未断绝。恶贼破庙,岂能不为神威所恶?气数必然从此衰落,恶报不绝。 不过宫梦弼蒙泰山娘娘神恩已久,实在忍不了,也等不了此獠恶报加身。他只想把此獠找出来,给他一个现世报。 好似火流星一样落在西龙山上,宫梦弼看向娘娘庙的方向,果然是一片废墟,只有娘娘的圣像被清理出来,没有留下什么伤痕。 简陋的供桌摆在娘娘圣像前,一个狐女跪在娘娘圣像前默默垂泪。 宫梦弼一现身,娘娘庙附近的着甲阴兵立刻看了过来。他灵神之中的泰岳神符微微跳动,这阴兵之中,立刻既有一个领头的迎了上来,恭敬道:“宫狐正,纠察司校尉马英在此。” 宫梦弼拱手道:“辛苦,马校尉,我匆忙而来,还不清楚内情,烦请马校尉为我解惑。” 马校尉连道不敢,而后便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给宫梦弼听,“今日有新死之狐鬼上告岳府,自言为泰山娘娘庙中狐巫庙祝,被歹人破庙杀害,冤情难了。涉及泰山娘娘庙宇,阴阳司便速速来查,发现果然如其所言。” 宫梦弼问道:“可有那歹人形象?” 马校尉自怀中取出一幅画像,道:“便是此獠,妇人之形,鬼气沉沉,使一杆旗形法器,凶厉难当,不好对付。” “听其言辞,似乎是与以前阴阳观的乃是同门,一听阴阳观被毁,邪道甄无病已经授首,就逼问杀人者。狐巫不知,就被她愤而所杀,还毁了庙宇。” 宫梦弼一眼看去,就发现是老朋友了,道:“这是阴阳法王门下所炼就阴鬼,并非本体。去年祸害永康县的阴阳观的贼道便是阴阳法王门下,彼时乃是缉魂司捉拿的贼道。已经有此旧案,不知是否上报掌案司查阅卷宗?” 去年余合就曾警告过他,甄无病与同门相约今年见面,因为没有具体时日,所以他也无法防备,却没有想到应在此时。 宫梦弼立刻若有所悟,地府大判和黄博士请他从中出力,绝非因为他住得近,而是因为此事与他关系密切,既是要他出力,但也是一种提点。 当时他召集缉魂司卞飞熊、卞飞虎两位小将军捉拿了甄无病与阴阳二鬼,彼时为了防止恶意报复,岳府将他的姓名从文书当中隐去,别人不知道,大判官肯定知道。 马校尉闻言答道:“已经调阅卷宗,并重新提审邪道甄无病,询问此獠的情报,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 这就印证了宫梦弼的猜测。宫梦弼眉头微微皱起,盘算着自己去年留下的破绽,片刻后又问道:“泰山娘娘庙宇在永康县被歹人毁去,可曾问询永康县城隍?” 马校尉道:“我司大判已经亲自问询,并上报天下都城隍府,请了法令让城隍配合查案。永康县城隍并不知道那歹人来路,不过娘娘庙宇被毁,那城隍难逃失察之责,如今已经派遣阴兵满城搜查。” 宫梦弼就缓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马校尉听出来他言语中似乎意有所指,但宫梦弼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不好再问。 宫梦弼看向泰山娘娘神像,道:“这是死者家眷?” 马校尉点了点有,道:“庙祝的孙女,没有正经名字,叫大丫头。庙祝出事的时候她在神前洒扫,得了娘娘庇佑,侥幸逃了一命。” 宫梦弼看了看身边的几个狐子,他们就会意上前,与大丫头攀谈起来。 大丫头记性不错,还认得这几个狐狸。 听着这几个狐狸安慰,立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那歹人杀死奶奶,她让我快逃。我还没有来得及走,她就放出恶风毁了庙,若非娘娘圣像挡住了横梁,我恐怕已经被砸死了。” 六个狐子有四个母狐狸,就上来抱一抱她,道:“别怕,如今岳府神兵在此,天狐院狐正也在此,一定会为狐巫奶奶报仇。” 大丫头目光投向宫梦弼,宫梦弼便向她点了点头。 大丫头便止住婆娑泪眼,立刻要向宫梦弼磕头。 第一百九十一章、程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大丫头这个头没有磕下去,宫梦弼以风托住了她的身体,让她无法拜下来。 虽然宫梦弼很清楚娘娘庙狐巫的死不能怪在自己头上,但要说真的与他一点关联也没有,他心里也过不去。 这一拜他自觉受不起,但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宫梦弼招来六個狐子,道:“你们既然是地头蛇,这次就由你们作为我的使者,替我给永康县群狐送信,悬赏搜查这邪道歹人。” 狐子道:“毁了娘娘庙宇,哪怕大人不悬赏,我等狐魅也会尽心尽力搜寻贼寇。” 宫梦弼道:“你们敬奉娘娘归敬奉娘娘,但邪道危险,不能让你们白白出力。” 宫梦弼还是摘叶为信,盖印为符,令六个狐子送往永康县有名的狐魅处,让他们也代为通传。 六个狐子月夜赶路,消失在西龙山上。 宫梦弼则上前祭拜了泰山娘娘,又同大丫头说着话。 永康县的狐狸处境与吴宁县其实差不多,有些道行的狐狸混迹人间,像娘娘庙的庙祝、大丫头的奶奶,就是化身狐巫,在吴宁县还颇有名望。 当初宫梦弼斩了邪道拆了阴阳观,永康县人多有不识泰山娘娘名号的。就是狐巫见机引导,传扬了泰山娘娘的名号。 永康县人想建泰山娘娘庙,请泰山娘娘神像,要寻一个懂行的人,寻的就是狐巫奶奶。 众善信捐钱捐力,建成了娘娘庙,狐巫奶奶就留下来做了庙祝。 去年水灾死了许多人,也死了许多狐狸。狐巫奶奶借着泰山娘娘庙,靠着泰山娘娘保佑,还救了不少狐狸。 若不是狐巫奶奶年岁已高,修行已经走入死胡同,是有望借此机会考入天狐院的,至少善功这一块,已经完全足够了。 后来水灾退去,吴宁县泰山娘娘的信仰兴起,又反过来推动了永康县泰山娘娘的信仰。 狐狸是泰山娘娘使者。狐巫听到从吴宁传出来这样的话非常高兴,还告诉大丫头,这是吴宁县有狐中能人,十分值得敬佩。 西龙山如今就有不少狐狸,就是后来搬迁过来的。 狐狸出现在泰山娘娘庙附近被视为吉兆,永康县善信越发信仰泰山娘娘,连带着狐狸风评也有所改善。 宫梦弼道:“大丫头,你奶奶去了,娘娘庙就要靠你来守了。” 大丫头摇着头道:“我不会,我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宫梦弼道:“只怕你奶奶的心血就从此白费了。” 大丫头看着泰山娘娘神像,又想起奶奶,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道:“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我看过奶奶接待信众,我也可以修炼,学着为人指点迷津。娘娘救了我,我不能让娘娘庙就此废弃。” 宫梦弼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如今你就要打起精神,娘娘庙被毁,永康县的善信不知道前因后果,需要你来释疑。” 大丫头看着娘娘庙的废墟,问道:“我要怎么说?” 宫梦弼道:“实话实说,邪道同伙报复,如今就在永康县境内,也要让诸信众小心提防。最近狐狸出没,是泰山娘娘法旨寻找邪道,等抓到邪道,会取来他的首级供奉在娘娘神像前。” 大丫头抹了抹眼泪,道:“我知道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振作精神的大丫头,说道:“我有狐书一卷,可以授你道法。” 大丫头也不是笨蛋,当下便立刻拜道:“师父,请收我为徒。”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我在吴宁县建了狐子院,传授文经与修行两科,我任修行科先生,你叫我一声老师就好。” 大丫头便老老实实叫了声“老师”。 宫梦弼道:“狐子院开春授课,你可先自学狐书,等开春了,再去狐子院求学。” 大丫头犹豫道:“可是我要看守娘娘庙,恐怕不好远离。” 宫梦弼道:“无妨,到时候我有法子让你去。” 宫梦弼一番指点,大丫头心中的迷茫就散去不少。 奶奶一走,这小狐狸举目无亲,什么也不会,没有立足立根之法。她一边哭着奶奶,一边也是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如今有了方向,就好受许多。 没有多久,马校尉来了。 宫梦弼把大丫头留在原地,跟马校尉去了远处。 马校尉禀报道:“已经再审了甄无病。这甄道人将歹人的事情供认不讳,这是卷宗,请狐正过目。” 宫梦弼接过细细读来,首先看到的便是那邪道样貌,是个耷拉着三角眼的中年人模样,唤作程武。甄无病从小体弱多病,跟着阴阳法王修行,因为天资太差,并不受阴阳法王喜爱,师兄们也不正眼看他。 程武是在他之后入门,天生煞星,克死一家,人厌鬼憎,性子睚眦必报,肚量极其狭小。入门之后就惹了同门师兄,自然受到排挤。 甄无病和他同病相怜,反而走到一起。哪怕后来程武后来居上,道行超过了许多同门,又兼阴阳法王喜爱,在门中作威作福,也没有对甄无病不恭敬。 阴阳法王召集弟子入皇都干大事,唯独甄无病道行太低,没有收到召令。程武便与甄无病约定要来看他。 宫梦弼仔细看着程武的生平与行事风格,伸手点在睚眦必报上,垂眸静静思索起来。 马校尉道:“如今有这邪道相貌在此,想来很快就能抓到他了。” 宫梦弼道:“只怕没有这样容易,我们对阴阳法王的了解太少了。甄无病实在不成器,阴阳法王的本事根本没有学到多少,还不知道那人是否有别的手段藏匿身形。” 马校尉道:“也没有办法。阴阳法王的徒弟都逃了死籍,岳府中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不然拷问死魂,或许能有所得。” 他这话让宫梦弼心中一动。 “拷问死魂……”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如今正有一道死魂在手,或许能帮我们一窥阴阳法王的修行。” 马校尉好奇道:“不知是何人死魂?” 宫梦弼道:“莪也说不清是何人的,但确实是阴阳法王的手笔。不过这东西我们两个问不出来,还要请大判官出手。” 宫梦弼取出一只玉瓶,瓶身上风云汇聚,偶尔从中透出一点赤色火星。 第一百九十二章、裘判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瓶中之鬼,自然就是此前收来的阳鬼。 彼时阴阳法王的徒弟追杀蒙化师兄弟,被宫梦弼设计先收阳鬼,又斩肉身。阳鬼困于八风瓶中,早已被八风攻伐得形质消解,只留下一灵不散。 这一点灵神顽固得超乎宫梦弼的想象,一直没有泯灭,宫梦弼也头疼许久,本来准备等升入六品再磨灭阳鬼这一灵,不巧如今倒用上了。 不过阳鬼此前就不开口,如今只剩下一点灵神,宫梦弼就更问不出来什么了。 马校尉禀报了纠察司大判官。 很快,宫梦弼就受到了召唤。 上一次宫梦弼来岳府阴司还是遣送徐半仙魂魄来此,彼时道行有限,看什么都看不真切。如今再来,便总算能勉强分辨纠察司楼宇宫阙。 进了纠察司的殿内,就看见一个身着绯衣的神官端坐在主位之上,两边青衣神官捧着经卷往来,脚步匆匆。 看见宫梦弼进来,这绯衣神官便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宫梦弼,见他神气清灵,仪表不凡,就暗自点头。 宫梦弼也在打量这这位纠察司的大判官,他相貌端正,身量魁梧,目光如火如电,看一眼便让人心中发颤。 宫梦弼见礼道:“见过裘判官。” 裘判官点头道:“你捉了什么死灵,能拷问出阴阳法王的本事?拿出来我瞧瞧。” 宫梦弼便取出八风瓶,揭开瓶塞,就有一点红色火光破空而去,想要逃走。 裘判官眉头一竖,喝道:“大胆!” 裘判官拿起朱笔在空中一点,便化作一个“镇”字压在这红光之上,将这点红光困住,镇在纠察司当中。 裘判官喝道:“还不现形!” 那红光左冲右突不能逃脱,终于化作一個虚幻的人形,圆口圆鼻,周身赤色,怒发上扬如火。阳鬼看向裘判官,顿时脸色骤变,周身火焰猛地燃起,红光大放。 裘判官冷笑一声:“现在想自绝于此?晚了。” 他将官印当空一盖,这印便盖在阳鬼的额头之上,阳鬼如同被水浇灭的木炭,火焰飘摇一瞬,便就此熄灭。 裘判官走下主位,绕着阳鬼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六品阳鬼,已然修成灵神之变,难怪能在八风瓶中留存至今。” 裘判官看向宫梦弼,道:“记你一功,若是能拷问出阴阳法王所修之法,就再记你一功。” 宫梦弼笑道:“多谢判官,能见裘判官一面已经是我的荣幸,倒不奢求什么功劳。” 裘判官道:“不求功劳,那就是求别的东西,你说来听听。” 宫梦弼讪笑一声:“瞒不过裘判官,我得罪了阴阳法王,已经与他的徒弟斗过数次了,日后必然还要斗下去,若是裘判官拷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还请不要隐瞒。” 裘判官摇了摇头,道:“小狐狸。功劳给你记着,拷问之后的卷宗也递给你一份。阴阳法王造下杀孽无算,若是能治,才是大幸。你既然与他恩怨纠缠,就希望你早日破了他法脉,绝了他满门。” 宫梦弼道:“若是有机会,绝不放过。” 裘判官道:“你先回去吧,阴府不是生人久居之地,等拷问出东西来,我会差人送给你。” 宫梦弼就告辞了。 从阴阳之路中走出来,就回到了西龙山。 宫梦弼转了转眼珠,问道:“马校尉,不知贼寇的相貌和本事可已经通传出去?” 马校尉道:“已经传讯各位同僚,正在重新搜捕。” 宫梦弼问道:“城隍处可通传了?” 马校尉摇了摇头,道:“还不曾通传。” 宫梦弼道:“这岂能不传?不仅要传,还要请城隍梦授县令,于县中追捕凶犯。仅仅靠我等鬼狐之属,恐怕难免有疏漏之处,要靠百姓之力,才能让贼人无所遁形。” 马校尉大为赞同:“狐正言之有理,且贼人凶恶,若是不加提防,恐百姓也受戕害。待我禀明日夜游神,便通报城隍,请他协助。” 宫梦弼笑了笑,问道:“我还想借几个人,最好能藏形匿迹,不会被邪道发现。” 马校尉笑了起来:“这个容易。” 马校尉立刻点出一队人马,让他们听从宫梦弼调遣。 宫梦弼接过兵权,立刻派遣他们去永康县中蹲守,“天罗地网已经布下,这邪道插翅难逃。” 通报转达没过多久,永康县逼仄的密室之中,也有人仓惶说道:“完了,完了,你这下插翅难逃了!” 程武抬起眼睛看向说话者,两只耷拉着的三角眼闪烁着狼一样的凶光,道:“完了?怎么完了?” 说话者强压着心头恐惧:“岳府神兵已经画影图形,将你的画像通传到我这,更令我托梦县令,要全县通缉阴阳观邪道同伙。你出了我这门就会被人发现,还问怎么完了?” 此人身着绿袍,神色惴惴不安,脸色有几分发白,络腮胡子本该器宇轩昂,威猛正直,但却生生流露出獐头鼠目的气质。 程武冷笑道:“城隍大人,你怕了。” 城隍大怒,道:“我当然怕了,你这胆大包天的东西,连泰山娘娘的庙宇都敢毁,惹来这样的祸事,一旦被发现,你我就都活不成了。” 程武道:“毁了就毁了!她麾下之人杀了我师兄,破了阴阳观,我就毁她庙宇,她还能亲自下来杀我不成?” 城隍冷笑道:“你也配。永康县不能待了,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留在这里,你迟早要被他们发现。” 程武站起来,道:“走?我才不走。我事情还没有办完,现在不会走的。” 城隍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死死地盯住程武,眼中发红,道:“你已经毁了娘娘庙,还想做什么?” 程武掰着手指头数着:“我要找到杀死我师兄的真凶,为我师兄报仇。那王家人受我师兄驱使,却将我师兄供出来,当杀。那从阴阳观中逃出来的男女柴薪也指证莪师兄,当杀……” 城隍打断他道:“我受了你师兄好处,却没有帮他,你是不是还要杀我?” 程武张开嘴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师父说过不要与你们结怨,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 城隍神色阴鸷地看着程武,道:“你这个疯子。” 程武乖戾地笑起来:“安心,我若是没有把握,是不会出手的。” “画影图形若是能抓住我,我还怎么在江湖闯荡?他们抓不住我的,就算是抓住我了,我也不会供出你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阴阳变象、无用之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城隍定定地看着他,程武就唤出阴阳二鬼。 那阴阳二鬼化作一白一红两道鬼气,钻进他的体内,而后就见他的身上的皮肉不断蠕动,精气神也在不断变化。 等阴阳二鬼完全驻身,程武的相貌就已经大变样了,从一个面色阴鸷,带有狼相的中年人变成一个相貌平平,略带病色的年轻人。 不仅仅是相貌大变,就连气息、精神也大变样。 若非城隍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变化,城隍也不敢相信这这会是同一個人。 看着城隍惊诧的样子,程武道:“阴阳之变,何等玄奇,若是师兄还活着,我本有机会传授他个中玄妙。” 城隍哪里有心思听他说这些,道:“你既然有这样的手段,那就早日离开永康县。” 程武道:“等我办完了事情,自然就会离开。” 城隍道:“那至少这一段时间消停一些,不要自找麻烦。” 程武道:“放心吧。泰岳神兵在此,日夜游神窥视,我是要报仇,不是要送死。” 城隍深深看了一眼程武,而后消失在密室之中。 第二日天明,县衙就张榜缉凶。画上正是程武的面孔,并说明是去年阴阳观邪道的同伙,警示百姓小心。 永康县的狐狸不知何时也突然多了起来,往日并不常见到的狐狸此时也总有人遇到。 女巫供奉的狐神变得活跃起来,青楼里卖笑的姑娘、坊间三姑六婆也比平日里话多。 阴阳两界共同缉凶,大丫头作为新的庙祝,为前来上香的善信解释娘娘庙被毁的因由,有官府缉凶背书,有狐狸吉兆示现,再加上庙宇虽然毁坏,但娘娘的神像分毫未损,就越发显得娘娘有灵。 宫梦弼每日都从四面八方接收到各种各样的消息,有些是狐狸传递来的,有些事阴差传递来的。 但接连七日,一直都没有找到程武的消息,仿佛这个人在永康县消失了一样。 宫梦弼就明白,他一定别有手段,能够隐藏自己。 正巧这个时候,纠察司终于送来卷宗,将从阳鬼口中撬出来的情报传递给了宫梦弼,其中甚至包括半部阴阳法王所修道法《阴阳变象功》。 根据卷宗记载,阴阳二鬼,需先取自身之阳魂、阴魄,炼就鬼胎,而后取男子之魂、女子之尸,炼就阴阳二鬼。 二鬼成就,便可干涉阴阳,颠倒乾坤,令死籍无名,从此逃脱地府勾魂。 再往后自身与阴阳二鬼同修阴阳变象功,阳鬼修天阳变化,阴鬼修地阴变化,加上人身居中调和,便是完整的阴阳变象功。 不过阴阳法王传授给弟子的阴阳变象功都是修改过后的取巧之法,他的弟子只要修成阴阳二鬼,阴阳法王炼就的天阳尊者与地阴夫人就会赐下神炁,有此神炁,他的弟子修炼出来的阴阳二鬼便会延续天阳尊者和地阴夫人的道法神通。 优点是有了现成的道与法,不必苦苦摸索,不知道前路何在。缺点在于同质化严重,一切变化都从天阳尊者与地阴夫人之处得来。 宫梦弼露出一种悲悯的神色,叹道:“可怕的邪道。” 修行之道,在于圆满。只有修炼得越来越像自己的,没有越来越像别人的。 哪怕是借仙神之力,也不过是神变之法,修成神相,谓之法相,而不是本相就与人等同。把自己修成别人,那到底是为谁所修呢? 再往后看,卷宗上就记载着:阳鬼论及天阳尊者时犹如敬神,以化身天阳尊者为荣,以与天阳尊者相像为荣,并无本性。 裘判官做了批注:“可怜。看似师徒,实为资粮。邪道流毒,可见一斑。” 裘判官的见解与宫梦弼不谋而合。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连甄无病这样没有根性的人都能拜入阴阳法王门下。因为不管大小,都是一块肉。 左右只是引导入道修法,然后放出去就会自然成熟,逐渐收获,也不费什么事。 甚至培养出几个合格的徒弟,就可徒弟教授徒弟,连口舌之功都能省下来。 宫梦弼往后继续翻,就看到阳鬼供述,阴阳法王弟子众多,足有几十人,如今都在皇都听从指挥,或是显化神迹,或是暗里斗法。 至于阴阳法王时隐时现,也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阴司根据阳鬼供述,绘制了几十页图,从阴阳法王到他的弟子,全部都在其中。其中果然就有程武。 而后便是详细的阴阳变象功的天阳之变,取阳气之动,天象之空,炼就有形无质之鬼体,不惧阳气,操纵风火,极为难缠。 前期最是简单,只要以人为资粮,就可从容修至七品。七品之时,便可将阴阳二鬼再次炼回体内,便可掌握人之阴阳,抵御疾病衰老,以阳鬼强推炼神,有望六品。 到了六品,便是真正掌握神变——其实不是神变,而是从此就与天阳尊者与地阴夫人神炁相连,虽然得了神通,但反而走入死路,再也无法回头。 但被裘判官批注为:阴阳之变,造化之根。不悟大道,求诸神通,反失其真,止于皮毛尔。取义高深,落法下流,疑为天书妙法残章编修而成,已失妙理,无用之功。 宫梦弼不由得咋舌,裘判官身为纠察司主位,果然不是俗流。 阴阳法王好歹是四品的高手,他所修阴阳变象功也算是精妙,却被裘判官批得一文不值。 “难怪八风瓶都没有磨去他的灵神,原来是主魂没死,又靠着天阳尊者的神炁苟命。”宫梦弼也从中得知了阳鬼这么坚韧的原因。 不过再是坚韧又如何,任凭多坚韧的鬼魅,到了泰山府,也有得是法子撬开他的嘴。 读完卷宗,宫梦弼只觉得哪怕是什么功劳都不给,仅仅这一卷阴阳变象功的批注,就已经让他受益匪浅了。 对照着阴阳变化的神通,宫梦弼果然在其中找到名为阴阳形变之法,通过阴阳二鬼附体,改变肉身阴阳二气,从而改变容貌精神,让人无法认出,几乎没有破绽。 唯一的漏洞在于遇到眼力高深之辈,能看出来魂魄不协调。因为附体的阴阳二鬼虽然出自本体,气息相合,但强度过高,压过其他二魂六魄。 但这样的眼力,宫梦弼也没有,他最多望气能看出来对方气息不太稳当。 但宫梦弼的长处在于,可以不看人,只看缘分。 善缘恶缘,一线而牵,仍由千般变化,除非能逃出因果前缘,不然都躲不掉宫梦弼的眼睛。 不过若是程武始终不现身,那宫梦弼也没有法子可为。 第一百九十四章、岳府退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七日都没有找到凶徒,哪怕明知此獠还藏在永康县,岳府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出动纠察司和日夜游神、调动地方阴兵搜查邪道,整整七日都一无所获,何其荒谬。 人活着就会有动静。 但这七日,就好像此人消失在了世界上。 并不仅仅是因为阴阳形变,阴阳形变瞒得过别人,未必瞒得过日夜游神。别人能看不穿魂魄,岳府神兵可是专看魂魄的。 尤其是得知阴阳形变的法术之后,但凡有一些魂魄不和谐、气息不稳固的,都会被日夜游神严查。即便如此,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官府的缉拿文书已经挂了七日,没有人百姓报官。 狐狸们通过或明或暗的手段调查坊间乡里,没有见过陌生人。 阴阳两道一同发力都没有抓住一个小贼,不仅没有维护娘娘的尊严,还把岳府自己的脸面也丢光了。 日夜游神在西龙山落脚时与宫梦弼交谈,言语间颇为沮丧。 这两位官阶都在七品,与城隍同阶,说起此事,道:“若是还没有线索,我们只能引咎请罪了。此地毕竟是人间,也是城隍属地,并非阴司。永康城隍已经差人来问,言语间都在暗示此獠可能已经逃出永康县,问我们何时退兵。” 宫梦弼露出冷笑来,“还没有治他失察之罪,他反倒赶起人来了。” 日夜游神心中郁结,道:“我兄弟为日夜游神,遍观十面八方,却捉不住一个邪道,实在有愧岳府。” 夜游神道:“或许他真的逃出永康县了。” 宫梦弼道:“我不相信。” 日夜游神道:“我们也不信,若真是逃出永康县,也该在路上留下痕迹,我们早已遍查十方,都没有任何迹象。” 又过一日,纠察司来召。 裘判官将日夜游神与宫梦弼都召集到纠察司当中。 裘判官道:“永康县城隍上书天下都城隍,自请失察之罪。东阳郡城隍上书天下都城隍,问我们何时能找到邪道,并疑心邪道已经离开永康县,请求将此案交接给城隍神脉,由东阳郡城隍主持调查,以免耽误岳府神官履职。天下都城隍差人来问本官,何时能捉到邪道,何时能退兵。” 日夜游神身披甲胄,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大判责罚。” 裘判官摆了摆手,道:“天下都城隍有他的难处,我们有我们的难处。我叫你们过来不是为了问罪,是要你们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挽回此局。” “我了解你们的本事,你们找不到人,说明此中必有蹊跷,不怪你们。” 裘判官看向宫梦弼,目中隐含期盼,“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先退兵,请宫狐正暗中调查了。” 日夜游神讷讷无言,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垂眸沉思,惊讶于裘判官的敏锐,缓缓道:“大人觉得有蹊跷,我也觉得不寻常。” “永康县弹丸之地,岳府或许人生地不熟,还会有疏漏,但城隍是地头蛇,对永康县了如指掌。此獠藏得再严实也该翻出来,翻不出来,是否是有人不想我们翻出来。” 裘判官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道:“此话不可乱说。” 宫梦弼看了看左右,道:“同为娘娘之臣,此话也只是私下说一说,大人就当没有听过。” 日夜游神也回过味来,联想到这些时日的调查,日游神不由说道:“我们已经遍查永康县,虽然城中多是城隍麾下在查,但我们也一直盯着。只有一個地方,我们没有查过。” 日夜游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城隍庙。” 裘判官道:“好了,此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再提了。” 日夜游神低头应诺。 宫梦弼道:“大判,我还有最后一个法子,但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 裘判官看向宫梦弼,温言道:“说来听听。” 宫梦弼道:“办法很简单,就是赌。” “赌?” 阴司确实不是久居之地,宫梦弼在阴司待了时间久了一些,回来时身上都罩着一层阴气。 他抖一抖衣衫,震散了身上的蒙蒙阴气。 七日时间,娘娘庙的废墟已经清理干净,新的庙宇还没有来得及建好,之搭了简单的棚子遮风挡雨。 宫梦弼寻来大丫头,对着她耳语几句。 大丫头瞪大了着眼睛,有些难以相信。 宫梦弼点了点头再次确认,她才应下来。 第二日,娘娘庙被毁一案移交给了东阳郡城隍。永康县城隍在娘娘神像前负荆请罪,受了鞭笞之刑,又被罚去俸禄十年,并被勒令继续追查此案,一直到追到真凶。 永康县城隍自然无有不应。 而后日夜游神便带领兵马返回岳府,调查毁坏娘娘庙的凶手一事就到此为止。 眼见岳府退兵,永康县城隍不顾皮开肉绽的后背,躬身向东阳郡城隍施礼道:“大人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 东阳郡城隍一脚踢在他身上,把他踢了个仰倒,道:“真以为泰山府是好糊弄的!把你的尾巴收拾好!要是再把他们引来,我就唯你是问!” 永康县城隍心中反而一松,道:“谨遵大人法旨。” 东阳郡城隍吐出一口气,道:“把那疯子早日送走,我会修书给他师父,让他看好自己徒弟。” 永康县城隍委屈道:“谁能知道这疯子胆大包天,连娘娘庙都敢毁。” 东阳郡城隍道:“无知者无畏,若非看在他师父的面子上,我定要斩了这厮。” “滚吧!” 永康县城隍回到属地,见了程武。 程武此时一副病书生的模样,见到他来,不由得古怪地笑起来,道:“你来见我,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城隍不想搭理他,道:“岳府已经退兵,过些时日风波平定,你就离开永康县,再也不要回来。” 程武赞叹一声,道:“你还挺有能耐。” 城隍压制中心中愤怒,问道:“我很好奇,你就不怕死吗?” 程武道:“莪怎么不怕死了。我不怕死就不会躲在你这里了,你们能和我师父合作,岂能没有些本事?我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罢了。” “好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么说,你是有意把我卷进来了?”城隍冷笑道。 程武连忙摆手,道:“这可没有,我又不是疯了,只是碰巧罢了。” “最好没有。”城隍深深看了一眼程武,离开了静室。 程武的眼中露出阴郁的神色,看着这逼仄的密室,只是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第一百九十五章、睚眦必报、锁魂拿魄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又过了数日,整个永康县渐渐平静下来,虽然城隍兵马还是会每夜巡查,官府张贴的缉凶告示依旧没有取下,但不管是城隍麾下的阴差还是官府的衙役,都已经没有了此前的干劲。 除了西龙山娘娘庙重建,传出来贼寇已然授首的消息。 城隍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还特地去密室中看了一眼程武,确信他还在密室之中,没有擅自出去被捉到。 “看来庙宇被破让信众对泰山娘娘的信奉受到了影响,那狐女庙祝只好谎称凶犯授首,以此挽回泰山娘娘的声名。” 城隍嗤笑一声,娘娘神通广大不假,但西龙山的娘娘庙却太小了,小到没有得道高人镇守,小到屈居山野。 纵然近一年来香火还算旺盛,但城郊之地,也多是些穷苦贱民,不比城隍庙,乃是官祀,月月有庙会,香火昼夜不绝。 城隍将此事告诉了程武,道:“你不可再去。虽然我怀疑是庙祝自作主张,但也不排除是在诱你前去,设计捉你。” 程武摆了摆手,道:“我岂会上当?” 城隍看他的样子就心里发慌,道:“这几日我麾下阴差四处巡查,没有再见岳府人马,你可以离开了。” 程武哈哈大笑:“终于自由了,可要闷死我了。还要谢谢你庇护,我们后会有期。” 城隍勉强挤出笑意,道:“替我向法王问好。” 程武满口答应,便离了密室,施施然从城隍庙中走出来,消失在人群当中。 城隍对身后阴阳司两位判官道:“你们跟上去看看,看他是否离开县城了。” 二位判官飘然而去,影子一样跟在程武身后。 但不过片刻,城隍手中茶盏里的茶都还没有凉下来,就见和两個阴阳司判官愧疚来报,道:“大人,跟丢了。” 城隍脸上便蒙上了阴云,一把将手中杯盏掼到地上,“竖子!” 城隍站起来在殿中踱步,他已经能想到这疯子要去干什么。 “去王……”但话未出口,城隍就阴晴不定地转了转眼珠,心中想着:“这疯子全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我越是拦他,他越是要做,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不如任他发泄一番,就此了结。” 阴阳司的两位判官还在等候吩咐,但城隍已经摆了摆手,道:“罢了,随他去吧。” 城隍所料无差,程武确实来了王家。 他毁了泰山娘娘的庙宇,如今虽然不敢再去,却有法子让娘娘庙威信扫地。 娘娘庙说贼寇授首,他就偏要跳出来杀人。 更何况王家本就是他的目标,若非毁了娘娘庙捅了岳府这个马蜂窝,王家和那些从阴阳观逃出来的人,他早已杀得干干净净。 王家大宅。 病书生模样的程武拦住一个过路人,问道:“这里是王家吗?” 那路人道:“门上不是写着吗?” 程武咳嗽一声,道:“我听说王家老爷勾结邪道已经被斩了,那家中还有什么人?” 那人道:“这谁能知道,王家人多了去了。撒手,我有急事。” 程武松开手,笑眯眯看着那人。 那人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急匆匆离去,骂了一句:“有病。” 还未走出巷尾,那人就觉得心跳加速,血液逆流,眼前一阵阵发昏,鼻血一下子涌出来,来不及叫一声,就倒在地上。 程武已经到了王家门口,伸手在门上一推,那紧锁的门扉就咔嚓一声打开。 他走了进去,然后把门再次关上,往院中而去。 经历去年的变故,王家衰败不少。 王氏因为芸娘和遗腹子的关系,用了些手段站稳了根基,但家业也舍的舍,散的散,空有一座大宅子,却已经没有几个仆人。 程武一直走到正厅,才被洒扫的家丁发现,家丁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了?” 程武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王家还有多少人在?” 那家丁抓起手中扫把,大声叫道:“抓贼!贼人入室了!” “啧。”程武鼻孔中呼出一口气,伸手一抓,那家丁就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拖拽着到了程武面前。 程武捏住他的脖子,问道:“我只是问句话,你叫什么?” 那家丁伸手乱挥着,想要说话,程武眯着眼睛,把他拉到近前,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家丁挣扎的表情忽然停下,露出一丝笑意。 程武心脏狂跳,那危险加身的感觉仿佛是赤身走在冰天雪地之中,让他骨髓都僵硬起来。 他想要逃,但已经来不及。 家丁已经伸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不,并不是按在他的胸口,而是把手伸进了他的胸口,一把攥住了什么东西。 程武只感觉整个王家大宅仿佛在一瞬间陷入黑暗当中,他的耳中响起来七个尖锐的惨叫声,似乎是在哀嚎,而他听到这样的动静,却完全无法动弹。 哪怕其中最大的那个声音是阴鬼,哪怕阴鬼已经借力反抗,但在这一只大手下,就如同小耗子一样,露出软弱和无力来。 程武就忽然意识到,被那只手一把攥住的,是他的七魄。 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世界,什么也看不清楚,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海潮奔涌的声音,什么也听不清。 程武感觉到他一直在下坠,似乎坠入了九泉之下。 “不!”程武奋力挣扎着,他的肉身全无动静,但是他的灵神却挣脱了束缚。 阳鬼裹着他的另外二魂从肉身当中跳出来,转瞬间,那看不清的雾蒙蒙的世界,那仿佛海潮一般奔涌的巨大声响都渐渐清晰起来。 从雾蒙蒙的世界当中露出来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宇,从那海潮一样的巨大声响中露出一条在虚空中奔涌的长河。 身形巨大、身着绯衣的神官在迷雾当中负手而立,相对矮小,却又远比程武高大的绿衣神官、凶恶鬼神站在他的两侧,都看不清楚容貌。 只有一道道冷峻的目光看向程武,似乎在看一块肉。 程武吓得一个激灵,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那凶恶的巨大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声音仿佛雷震一般。 “他问这是哪里?” “我以为是何等胆大包天的贼逆,原来是无知而无畏的蠢材。” “听好了!” “这里是泰山府、是蒿里,是亡魂沉眠之所、是罪魂受苦之地,是地府阴狱!” 程武奋力挣扎起来,“我还没有死,怎么会到地府中来!这是幻觉!是幻觉!” “是幻觉,却也不是幻觉。”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程武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鬼神站在他身后,这鬼神何其魁梧,身披甲胄,仿佛山岳一般。 他一只手上攥着七个形状各异的怪物,大都长着程武的面孔。只有一个没有长着他的脸,而是一个丰腴的女人形象,那正是阴鬼。 程武心中骇然,但那鬼神的另一只手正朝程武的三魂抓来。 阳鬼化身的程武一个纵身飞跃,就要逃之夭夭。 但不知何时,黑暗中升起一轮明月,皎洁如镜,正照在阳鬼身上,将他定在空中。 那鬼神的大手一捞一捏,阳鬼便裂了开来,分为三个,被他捏在手中。 天上的明月缓缓收敛,化为宫梦弼的模样。 宫梦弼朝那鬼神施礼道:“大将军。” 那高大的鬼神道:“我就不回去了,正拿了这孽障去交差。上面的事情,还多劳你费心。” 宫梦弼道:“大将军慢走。” 那高大的鬼神便消失在黑暗当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小儿有缘、狐女有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赌赢了!” 大宅之中黑暗退去,只留下一把扫帚落在地上。 宫梦弼看着大将军远去,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地。 距离岳府退兵已经有五天了,这位缉魂司的大将军就在王家待了五天,每天扮作家丁洒扫庭院,做些粗使活计,却从未有过不耐和抱怨。 若是程武还不来,宫梦弼都觉得对不起这位大将军。若是程武真的足够谨慎,放弃了施加报复的想法,纵然大将军心怀丘壑不会怪罪宫梦弼,但宫梦弼自己都过意不去。 好在此獠终于现身,没有叫人白等。 同时也印证了宫梦弼的想法,他一定是藏在城隍庙当中躲避追查。 整个永康县,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供他藏身,且令岳府无法搜寻。 城隍的宅邸,除非有足够的证据,不然岳府是没有办法搜查的。 好就好在甄无病对程武实在太过了解,睚眦必报、气象狭小,一点也没有错。他能有坏正神庙宇这样的不智之举,再来王家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不仅仅是王家,娘娘庙的神龛里藏着纠察司的左判,永康县沈记商号里藏着纠察司的右判。不论程武想报复哪里,都不可能得手。 得知是甄无病师弟来了永康县的时候,宫梦弼就已经在盘算去年杀邪道、毁庙宇的破绽。 永康县中,他在王家显露过狐仙本事,可以从芸娘口中得知。又在得救的男女面前指点过他们去沈记商号,这個也许能在坊间打听到。 这其中与甄无病关系最紧密的,当然就是王家。缉魂司的大将军最是能打,因此潜伏在此处。 不论是大将军,还是左右判官,都比宫梦弼大一品。 宫梦弼指挥他们伴作神像、家丁、苦力,也没有那么理所当然。 本来他是建议裘判官派几个七品的去守株待兔,但裘判官却说:“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岳府已经宣布退兵,就不能在阳间有任何纠缠,否则落人口实。” “我派我两个副手给你,再借一个武将,他不来则罢,只要来了,便不容任何纠缠,要一击拿下。” 如今果然便一击拿下。 这就让宫梦弼赞叹岳府的果断,心头也出了一口郁气。 七品邪道,灵神未成,破了娘娘庙,伤了娘娘颜面,又托庇在城隍府中躲避岳府追踪,伤了岳府威信。 如今就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报应不爽! 被捉去岳府,就不是什么一死了之可以解决的。而庇护他的城隍,也绝不可能再置身事外,脱去干系。 把这扫帚提起来,宫梦弼去了柴房,把扫帚塞到家丁怀里,又施法将他唤醒。 这家丁朦朦胧胧间醒来打了个哈欠,咕哝道:“我怎么睡在这里了?” 宫梦弼有些歉意,他何止是睡在了柴房,还一睡五天。至于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个月少了五天,那宫梦弼就不知道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去了后院。 王氏和芸娘正在院子里逗弄小孩玩。 这小子生得白白胖胖,流着口水吸溜着自己的手指,逗一逗就笑,逗一逗就笑。 王氏和芸娘都比往日要开朗太多了,这一年不比往日富贵,紧凑些过着,但笑容却比过去十几年都多。 宫梦弼身上有着翳形术,他们都看不见。 唯独这小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宫梦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随着宫梦弼行走而转动。 宫梦弼略有些讶异,走到他面前,问道:“你看得到我?” 这小子便一下子乐了,笑得挥舞着手脚,模模糊糊地在口中叫着:“符……符……” 王氏还在笑着,道:“这小子,就知道傻乐。” 但芸娘却听得懂他要说什么,睁开眼睛看向四面,却什么也看不见。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不必慌张,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芸娘耳中听到了他的声音,手里忽然一重,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块玉佩。 “你儿子与我也有些缘份,这是我送他的见面礼。” 芸娘刚想说话,但似乎看见一个若有若无的红色影子消失在庭院之中。 玉佩触手生温,芸娘轻轻捏了捏,在心中道:“多谢狐仙。” 王氏见她脸色变幻,问道:“你怎么神思不属的?” 芸娘道:“只是想起来一些往事。” 王氏叹了一口气,道:“都过去了。如今最要紧的,是把他好好养大。” 芸娘笑了起来,道:“是。” 宫梦弼从王家出来,又路过沈记商号。 沈记商号如今是越做越大,生意日益兴隆。那些从阴阳观里救出来的苦命男女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的不幸,他们在商号里进进出出的忙碌的,身上是人间的烟火气。看来他们自己也记不太清那些灰暗的往日。 “甚好。”宫梦弼笑着点了点头,往西龙山而去。 晚些时候,永康县的六名狐子照旧前来复命,沮丧道:“老师,还是没有那贼人的消息。”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自今日起你们就不必再寻了。” 这六名狐子惊讶地看向宫梦弼,问道:“为何不再寻了?” 宫梦弼看了他们一眼,道:“此獠本领匪浅,这么久都没有寻到,恐怕以后也未必还能寻到。你们已经断了好些时日的修行,需要尽快补回来。”‘ 这六个狐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哭丧着脸道:“一定补回来。”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时日也蒙永康县诸狐尽心,多有劳累,你们去送请帖,明夜我在西龙山讲法,请他们来赴会。” 六个狐子眉开眼笑,道:“他们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他们一溜烟的跑下山去,唯恐空宫梦弼再说什么补课之类的话。 程武的事情牵连甚大,宫梦弼还不好和他们明说,只能先搪塞着,等岳府裁定,再看能不能说。 不过大丫头的预支的报应却已经兑现了。说已经诛杀邪道,就已经诛杀邪道。 大丫头在旁边偷偷看宫梦弼,问道:“我也能听吗?” 宫梦弼失笑:“你如今也是我的学生,有什么不能听的?大丫头,你有没有大名?” 大丫头摇了摇头,道:“奶奶就一直大丫头大丫头的叫我,说是要给我请一个好名字再改口,但现在奶奶已经走了。” 宫梦弼沉吟道:“那我给你去取一个名字吧。” 大丫头便期盼地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左右四顾,已入深秋,山中一片凄清。更深露重,只有明月可人。 宫梦弼道:“叫嘉月如何?” 大丫头抬头看天,虽然已经过了十五,但万里无云、月明依旧,是美丽且动人的景象。 “多谢师父赐名!” 第一百九十七章、狐巫托梦、狐正演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嘉月已经睡去。她道行尚浅,还无法以修行代替睡眠。 宫梦弼则在娘娘庙外修行奔月法,娘娘庙中藏着的判官早就离去,四野寂静安宁,偶尔能听到深秋虫豸的叫声,带着一种催促的意味。 宫梦弼坐在石头上,默运着奔月法,也默运着通天法。 便忽然之中感觉到身下在震动,但他并没有动弹。这震感并非出自肉身,而是定静之中,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在挪窝。 宫梦弼坐在这庞然大物的背上,它的甲胄如同山岳,四足将其高举,就连宫梦弼也被抬到空中。 似乎久眠之中不太舒服,这庞然大物挪了几步,两只巨大的脑袋从甲胄下伸出来打了个哈欠,四只眼睛看到了背上的宫梦弼,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又缩回到甲胄之中。 这庞大的山岳再次落地,宫梦弼也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被月光包裹的感觉。 这是九月的月神,形如双首巨龟。 他的灵神似乎是飞到明月之中,降临在月宫之内,不仅仅是九月的月神,月中还有更多的神明在遨游,但以宫梦弼的感知,却也无法看到那样多了。 天下都在月色当中,但明月独独钟情此地。 宫梦弼所在的地方,似乎都有月光好似水波一般流淌。 西龙山静悄悄的,嘉月睡得更加深了,似乎穿过黑暗,到了一处美丽的地方。 “大丫头,大丫头。” 嘉月听到有人叫她,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一個面目慈祥的老人。 “奶奶!”嘉月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一把冲出来将老人抱住,哭道:“我好想你,奶奶。” 狐巫拍了拍她的背,笑道:“不哭了,丫头已经长大了,现在要叫嘉月了是不是?” 嘉月泪眼朦胧的看着她,道:“奶奶怎么知道了。” 狐巫笑道:“我一直看着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嘉月道:“奶奶你过得怎么样了,下面冷不冷?” 狐巫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地下之国,宛如地上之国,不冷,也不寂寞。” “那就好。”嘉月抽泣起来。 狐巫道:“奶奶不能陪你了,以后就靠你来守着娘娘庙了。你的老师是个很了不得的狐仙,你要跟着他好好修行,要走正道。” 嘉月道:“好,我会听老师的话。” 狐巫欣慰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奶奶看守娘娘庙有功,已经被天狐院选中,去娘娘行宫当差了。” 嘉月道:“不要记挂我。你看这几天我是不是也做得很好?”、 狐巫笑了起来,轻轻拍着嘉月的后背,道:“我知道你能做好。” 她轻轻哼着歌,是一首童谣,以前嘉月闹腾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哄她睡觉着。 歌声还没有离开,但嘉月的怀中已经空了。 屋棚中,嘉月睡梦之中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但嘴角却还是笑着。 宫梦弼正自修行,忽然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妪在不远处看着他。 那老妪朝他微微躬身,宫梦弼也点头回应。 那老妪便笑着,消失在了西龙山。 第二日嘉月醒来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一边哼着歌一边为娘娘上香、洒扫。 娘娘庙还没有重建完成,不过有沈家筹资,善信募捐,金银已然就位,废墟已经清理干净,再动起工来就会很快了。 泥瓦匠上山来,宫梦弼就消失不见了。 天色渐暗,修筑娘娘庙的人已经离开,就从四面八方赶来一只只狐狸。 或是奔走如飞,或是驾风呼啸。 嘉月得了宫梦弼示意,和六位狐子在娘娘庙前维护秩序。 来听法的狐狸需先拜娘娘上香,然后再去听讲。 怕误了时辰,这些狐狸来得很积极。 一来是狐正的名头和本事早已由六位狐子传扬开来,修行大半年,这六个狐子就已经有些不同一般的气象了。二来是免费的道法,听了血赚,不听吃亏,别人听了我没听,双倍吃亏。 山中燃着篝火。 一个个狐狸幻化作人形,多是美妇人,少些美男子。 狐狸生性如此,不论男女,都是要追求美的。不过美也有种类,女子之美与男子之美又有不同,皮相之美与骨相之美又有不同,外相之美与内相之美又有不同。 仅仅是从幻化之中,宫梦弼就已经分辨出了其中颇有些可造之材。 有些流于表面的美美则美矣,却失了真实,沦为一场空幻。 有些精细雕琢的美美则美矣,却失了自然,沦为一张画皮。 宫梦弼扫了一眼,并不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而是说道:“这些时日你们为缉凶之事奔走,虽然凶徒尚未捉到,但我仍然感念你们的付出,所以今夜为诸君讲法,以报恩德。” 其中就有一个带着头巾脸上有些愁苦的母狐狸越众而出,道:“泰山娘娘的事是我们所有人的事,并非是您一个人的事,我们本该出力,何谈恩德。” 宫梦弼道:“好,那就不谈恩德,你们是我治下之狐,有此真心,便作嘉赏吧。” 这狐狸便施礼道:“那就多谢大人。”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我修太阴之法,就为你们讲一讲拜月采气的窍门吧。” 少有妖怪不会拜月采气的。日精月华,造化之功。 他们这些阴类自然是不敢奢望日精之阳,但取月华之阴,就是没有那样难了。 没有那样难是相对而言,即便拜月采气狐狐都会,但能采出什么东西,那就实在不好说了。 宫梦弼张口吞吐,天上明月便忽然大放光明,如坠人间一般。 月华犹如瀑布涌流,落在庭中,将所有的狐狸都笼罩在其中,让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一个个狐狸借机采气,吞吐着月华当中的气息。 宫梦弼一人随口采来的月华,供他们所有狐狸吐纳仍旧有余,他们的效率极其缓慢,月华散尽,快的能吐纳三次,慢的一次都还没消化掉。 这一瞬间,所有狐狸都正襟危坐,再没有半点的分神。 六个狐子口说无凭,即便是吹嘘起来,他们也没有真情实感。 但宫梦弼狐前显圣,一下子就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狐中高人。这样的高手,这样的随和,简直是天大的机缘。 哪怕没有耳朵听,宫梦弼也感受到了庭中算盘震天响。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否则明年春天靠什么招生? 这六个狐子气候不足,回乡宣讲只怕说破口舌。但趁着这个机会,宫梦弼哪怕一句话不说,狐子院的门槛都会被他们踏破。 宫梦弼微微一笑,开始为他们讲解拜月采气的窍门。 日月无私,造化至公。但月华从天上下来到人间,也会与天地间的气彼此结合,生出许许多多的分支来。 虽然统称为月华,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分别。 宫梦弼教他们按照时辰、方位测算,以法力和心神导引,以求其精纯。 末了,还感叹道:“这样麻烦,还是因为你们气息不纯,精神不净,好好修行吧。” 宫梦弼也不给他们问询的时间,就直接消失在庭中。 留下六个狐子,一瞬间就被众狐包围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排除心障、府君赞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六个狐子被永康县众狐围住,立刻就是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吵得他们脑瓜子嗡嗡作响,不知道听谁说话。 勉强分辨了他们的在说什么,这几个狐子立刻将道:“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这六个狐子将他们想问的问题一一解答,道:“狐子院在吴宁县狐狸坡,对,就是隔壁县,打听打听就知道。” “招生,还招的。不过现在不招了,每年开春龙抬头以后招生,到时候直接去就行。” “束脩?老师是没说过需要送束脩的,但我建议你们自己带上以表诚心。今年我们就送了。” “管住宿吃饭,老师仁德,都是自掏腰包在做事。” “学什么?学的东西可多哩。分文经科和修行科,文经科识文断字,学圣贤经典。修行科学修行道理,要学九种法。” “图什么?”这六个狐子相视一眼,笑道:”你们不懂老师的胸襟。我们今年才入学,有幸逢天狐院考核,才知道老师的眼界与志向。“ “老师说我等修行,其道有三。其上者仙,自在逍遥。其中者人,辗转江湖。其下者鬼,阴中难行。我等野狐,少眼界与见识,一生蒙昧,多数都是浑浑噩噩,不知来路,不知归途,最后死于种种劫难。” “老师建立狐子院,就是为了让野狐也有修仙的机会,虽然其上难求,但也起码能得其中,在人间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至于被人当做邪魔降服,或是为犬所噬。” “老师什么也不图,只图我们能上进。只图天下野狐都不必流于邪祟魔道,能成人成仙。” 这几个狐子本来只是学生,虽然知道这些道理,但谈及功课修行,还是会生出一些退缩的心里。但这个时候为永康县的野狐解惑,看着他们的眼神,忽然就能体会到宫梦弼的用心了。 一时间道心也渐渐坚定,更立志要好好修行,不能辜负宫梦弼的一番栽培。 永康县的野狐疑问很多,都是问前程、问师长、问修行、问规矩,但他们六个为他们排除心中的犹豫和不安,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排除心中的迷障。 宫梦弼一举两得,早已算得明明白白,从此以后,这永康县六狐必然会成为狐中表率,不会辜负他们今日的解惑之功。 嘉月在一边旁听,渐渐对狐子院、对宫梦弼了解也更多,也就越明白为什么狐巫奶奶会说他了不起。 永康县众狐心满意足的离开,这六个狐子也累得够呛,不过心里却是欢悦的。 与众狐讲法之后,宫梦弼并非藏形,而是应召去了岳府之中。 “在给野狐讲法,来得晚了,还请恕罪。” 宫梦弼到了岳府,环顾四周,就发现了场中都是大佬,似乎只有他一个小角色,还姗姗来迟。 纠察司主判裘判官、缉魂司主判展判官、罪魂司主判刘判官、速报司主判岳判官、阴阳司主判魏判官,五大司主位,加上缉魂司大将军、罪魂司左右副判、纠察司左右副判,最后一个是宫梦弼。 宫梦弼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自己是何德何能,能与这几位神官同殿相见。 这五位大判显露神相,威武庄严,看向宫梦弼的时候,目中隐隐含着欣赏。 五位大判没有讲话,倒是头顶传来一个声音,“这就是狐正宫梦弼?果然是得道狐仙。” 宫梦弼抬头看去,才发现因为五位大判的神相挡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没有看到这殿中真正的大佬。 这位尊神之高,仿佛山岳一般,因此宫梦弼听他声音,才感觉是从头顶传来。 宫梦弼看向他,但只看到紫气环绕,却看不清他的真容,但总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裘判官道:“还不见过府君?” 宫梦弼心中一跳,顿时知道为什么熟悉了。去年引渡吴宁县无主孤魂之时,宫梦弼曾设道场,彼时请了三尊大神压场,其中就有泰山府君。 宫梦弼见礼道:“正是小狐,见过府君。” 泰山府君点了点头,道:“我听神女说过你,你很不错。” 宫梦弼道:“多谢府君夸奖。” 府君也没有将过多的目光放在宫梦弼身上,而是在注视着殿中一团光华。 宫梦弼看向那团光华,并不能看出那是什么东西。 裘判官伸手一点,在宫梦弼身上施展了一道法术。 宫梦弼再去看那团光华,整个心神便沉入光华之中,看到了其中的景象。 是一段记忆。 程武被大将军所擒,捉拿至罪魂司发落。 似他这种敢坏娘娘庙宇的邪道,本该有无数种手段令其受刑。 但在罪魂司锁拿了阴阳二鬼的时候,程武却忽然要招供,要揭发检举,以减轻刑罚。 程武所言,事关阴阳法王,因此由罪魂司主判刘判官亲自审理。 程武便供出一桩大事。 阴阳法王与姑苏城隍勾结,在筹划一件惊天动地的阴谋。 姑苏城隍是天下十城隍之一,主管江南道所有郡、县城隍,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这一下子,就连刘判官也不能兜住了,只能上报府君。 府君便令与此事有牵扯的人都来觐见,商议此事。 宫梦翻阅着程武的记忆,便可看出阴阳法王确实与姑苏城隍有所往来。阴阳法王起家便在江南,在他入京以前,他名下弟子也在江南活动。 不过因为修行阴阳变象功需要柴薪,未免群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一旦出师,阴阳法王的弟子很少会住在一起。 程武身上有一股戾气和狠劲,又因为修行颇有天赋,所以很得阴阳法王喜爱,才能知道阴阳法王与姑苏城隍的来往。 但也仅此而已了,阴阳法王虽然喜欢程武,但也如同喜欢小猫小狗一样,并不是真正的爱护,所以他们为何有来往,又有怎样的勾结,程武就一概不知了。 阴阳法王召集弟子入京之后,程武也跟去了皇都,知道阴阳法王在谋划一些非比寻常的事情,但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也一概不知。 程武身在局中,不能纵览全篇,只是如同水面的蜉蝣感受到了水下的庞大阴影,但不能分辨到底是什么。 “无用之物。”宫梦弼叹了一口气,知道程武的供述是没有什么大用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龙气盘珠、神符化玉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程武的供述不能说完全没用,但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也不能成为岳府插手人间事务的理由。 刘判官已经做了罪魂司主判不知多少年了,当然知道这供述并无大用。但事关城隍一脉,又关乎阴阳法王这已经在岳府落名的邪道,只能干脆剥了程武的记忆,一并上呈阴阳司魏判官,再有魏判官递呈府君。 府君请众人来看,倒是出乎刘判官的意料了。 宫梦弼沉浸在程武的记忆之中,对比着甄无病的此前的供词,对阴阳法王一脉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认识,也见识到了阴阳法王本尊的厉害。 阴阳法王是个极其年轻且俊美的人,头发乌黑,皮肤比女子还要白嫩,充满着生机与朝气。宫梦弼不知道他实际上有多大,但修行阴阳变象功,阴阳法王的身体永远处于巅峰时期。 他有一个充满朝气的身体,但绝不是一個充满朝气的人。他的年轻是从他人那里盗取来的,天阳尊者与地阴夫人身上不知有多少罪孽。 程武是饿极了抢劫抢到阴阳法王身上的,阴阳法王打断了他的骨头,又把它接好,然后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修行。 阴阳法王喜欢这种凶狠且冷漠的徒弟,在这些徒弟身上,他更愿意多花费一点精力。 程武人憎鬼厌,睚眦必报,但也记得情分。甄无病对他好,他就一直尊敬,阴阳法王对他好,他也一直思恩图报。 但他的图报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去年冬至之日,阴阳法王不知为何负伤而归。程武当然不知道,那天阴阳法王与火龙真人在帝陵中大战了一场,最终以火龙真人寡不敌众而收场。 程武只是想趁着阴阳法王受伤在他面前尽孝,但偏巧撞见阴阳法王随手把两个师兄吸成干尸。 那两个师兄试图反抗,但阴阳二鬼放出来,反而成了阴阳法王的帮凶。他就知道阴阳法王的喜爱,是对食物的喜爱。难怪他入门的时候,门中最强的大师兄忽然有一日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程武不敢露出半点风声,就当此事没有发生,但他想要报复,却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程武借着看望甄无病的名义到江南来,阴阳法王也刚好想让他带一样东西给姑苏城隍,就放他南下。 程武先来寻甄无病,但甄无病已经死了。所谓天煞孤星,命途多舛,应在程武身上,就是如此。对他好的不长命,他所重视的一定会失去,一生无所得。 程武何其愤恨,但看着娘娘庙,他忽然又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要报仇,一边为甄无病的复仇,一边为自己复仇。 破娘娘庙,惊动岳府,把江南城隍卷入风波,至于自己活不活着,倒好似无关紧要了。 被岳府捉拿,就立刻招供,要把阴阳法王拖下水,绝不让他好过。 宫梦弼微微皱眉,程武毫无疑问是个有自毁倾向的疯子,但这个样的“舍生成仁”并不能增加他供词的可信度,反而会因为心存报复降低可信度。 泰山府君看过程武的记忆,问道:“刘判官,此人要带给姑苏城隍的东西可还在身上?” 刘判官取出一个玉盒,道:“在此处,但盒子上有阴阳法王的符印,属下不敢擅自打开。” 泰山府君便伸手接过玉盒,在手中轻轻转了一转,便把玉盒揭开,根本没有触动上面的符印。 从玉盒当中冲出来一缕金色的光辉,当中旋转着,如同一轮明月。 宫梦弼微微觉得刺目,仔细看着,便发觉光辉之下,是一条盘城一团的小龙。龙气盘结,其形如珠。 裘判官轻声道:“龙元,人道龙气所聚之物。” 几个判官都沉思的起来,宫梦弼微微思忖,问道:“这龙元对城隍来说有什么用处吗?” 裘判官道:“城隍是人道封敕之神,龙元自然能增长其神威。” 宫梦弼沉吟一声,略有些犹豫,但看了看主位上的泰山府君,又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就问道:“此物既然是龙气所聚,那用在人身上又会如何?” “这……”裘判官迟疑一下,看向魏判官,魏判官点了点头,他便继续说道:“用在人身上,自然是命格更易,从鱼化蛟,从蛟化龙,有成王的命数。” 宫梦弼道:“我疑心或许有人心怀争龙之志,这龙元或许不是为姑苏城隍准备的,而是为其他人准备的。但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诸位听过就算了,不必当真。” 宫梦弼没有明说吴王,但在江南一带,姑苏之中,除了吴王,就还能有哪一个呢? 而且吴王还可能与鬼母有关,与句留部的鬼王有关。这是早就被阴司记下的事情。 裘判官道:“那阴阳法王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龙元?” 宫梦弼道:“这我可能知道准确消息。” 府君和几位大判官的目光再次看了过来,宫梦弼脸色不变,道:“我曾见过隐龙派的火龙真人,他如今转劫重修,就是因为曾在帝陵之中受到了阴阳法王的暗算,这颗龙元极有可能是来自帝陵。” 宫梦弼将火龙真人遭劫的缘由说了,几位判官便明白了。 泰山府君道:“魏判,将此事修书一封,报与天下都城隍知晓吧,令岳府鬼卒多注意阳间动向,不可掉以轻心。” “是。”众位判官应诺。 泰山府君道:“龙气外泄,气数动荡,人间不太平,阴土只怕也难安宁,需要早做打算。岳判,着七十二司判官来见。” 速报司岳判官躬身应诺,便匆匆走出殿外。 泰山府君看向宫梦弼,道:“宫狐正,你于岳府有功,当受嘉赏。我看你身怀泰岳神符,取来让我一观。” 宫梦弼取出泰岳神符,神符便飞到泰山府君手中,府君看一看,就知道宫梦弼调动过什么兵马、办了什么事情,当下就满意点了点头,在泰岳神符上吹了一口气,这块石符便由石化玉,重新落回宫梦弼手中。 “善用此物。”泰山府君嘱咐道。 宫梦弼大喜,高兴道:“小狐谨记。” 下一刻,眼前景色变幻,宫梦弼就已经到了西龙山上。岳府大朝会,宫梦弼不便参加。 第二百章、为狐表率、岳府扬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岳府大朝会,七十四判官都要前来,不能一睹这样的盛况,宫梦弼感觉有些遗憾。 不过他此次阴司之行已经收获颇丰了,得见泰山府君一面,得他一句赞美,就是很难得的事情。换作阴司随便一个判官,这件事情就够狠狠吹嘘一番了。 更何况泰岳神符从石符变成玉符,能借用泰山神力,足以令万鬼辟易、诸邪退散了。 除此之外,作为调动岳府神兵的符印,宫梦弼得到的权限也更高,某种程度上,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利。危急时刻,调动岳府神兵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回到西龙山的时候,永康县的野狐已经离开了。六个狐子正在静心修行,嘉月也有样学样,依照着宫梦弼所讲的拜月采气之法行气。 嘉月虽然得了狐书,但还没有时间去仔细学习,今日才学了拜月采气之法,用起来却也有模有样,渐入佳境了。 宫梦弼欣慰地笑了起来。也不枉费他还设计了这样的桥段,让这六个懒家伙体会一下他的良苦用心。 这些时日虽然也在办正事,但也是在借着由头逃避学习,否则法术和文经没有时间去修习,但采气养神是总能抽出来时间的。 天明之后,宫梦弼就向嘉月辞行,道:“我出来已经好些天了,狐子院的事情不能荒废,不能在永康县久留,我走以后,你好好研习狐书,这是你师兄师姐们的修行心得,对你很有帮助,明年开春狐子院招生授课,我再来叫你。” 嘉月依依不舍,但也不能挽留。目送着宫梦弼驾风带着六个狐子离开西龙山,嘉月追了两步,但很快就停下脚步。 她看着身后的泰山娘娘庙,轻轻吐了一口气,已经在心里暗自期待,期待下一次的相逢。 白日驾风,宫梦弼裹了一团云气遮蔽下方的目光,以免惊动了普通人。 六个狐子只听着耳边狂风呼啸,没有多久,再次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狐狸坡。 他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只觉得有些腿软。 虽然宫梦弼以云气遮掩,但只是听着风声,他们就知道回来的速度很快,快得心都要跳出来。 “学生告辞!” 他们一溜烟跑去学堂里,向马均济告了个罪,就找到位置坐下。 他们坐下了,其他狐子反而窃窃私语,问道:“宫师回来没有?” 六个狐子正欲回答,但不小心瞥了一眼窗外,顿时正襟危坐,不敢说话了。 问话的狐狸还要再说话,衣角已经被邻座扯了扯。 她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从窗外,正瞧见宫梦弼在廊上,与她正对视着。 她顿时僵住了,猛地把头回了过来,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从窗户边离开。 宫梦弼这一出去小半个月,狐子院的修行科都是康文对照着狐书带领其他狐子练习道法。好在她素来有威信,也是狐子院的大管家,才压住了这些狐魅。 不过康文照本宣科,还都是学过的东西,当然没有宫梦弼那样信手拈来,循循善诱。 宫师不在的第一次课业还个个都欢喜,但第二次第三次,就已经非常想念他了。 晚上宫梦弼授课的时候,他们的热情倒是与以往不同,倒是让宫梦弼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过受宠若惊归受宠若惊,宫梦弼可没有因此就留手了,毕竟已经落下了好几节课,不把进度补回来,会影响到未来的授业。 于是虚假的思念立刻被戳破,狐子们一边委屈一边学,也不敢稍有放松。 永康县六狐子起了表率作用,他们落下的课业最多,只能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弥补。经历过西龙山的事情,这六狐反而时常劝说同窗苦读。 过往如何,今日如何,稍一比较,便可想而知。这些新入门的狐狸被他们六个带着,风气也越来越好。 至于长他们一级的,康文那一批狐狸,就要自觉太多了。他们陪着宫梦弼的时间更长,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自然向学。他们对自己的未来规划也非常清晰,鼓着劲要考入天狐院,即便一年不成,两年三年,总能成就。 以他们修行之后的生命来计算,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但作为狐子院第一届学生,宫梦弼亲力亲为,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恐怕以后都难以再有了。 狐子院早已走入正轨,只是宫梦弼确实觉得有些分身乏术了。 这一次去永康县,便耽误了狐子院的课业,下一次若再有些什么什么事情,只怕也不妥当。 就是不知道黄博士那边有没有消息,能不能为宫梦弼打听到合适的人选。 宫梦弼心有所念,即有所应。才念叨着黄博士,黄博士就已经在召唤他。 宫梦弼循着召唤步入天狐院,黄博士就道:“你这次做得不错,岳府那边都传来,说是府君亲自接见了你,对你予以褒奖。” 宫梦弼有些惊讶,道:“这事居然传到天狐院来了。” 黄博士道:“当然传到天狐院来了。娘娘掌天下群狐,掌岳府神兵。天狐院的狐仙是娘娘麾下仙官,岳府阴差是娘娘座下神官。虽然各有司职,但都在娘娘麾下当差,也是亲近的。” 宫梦弼心中腹诽,岳府比天狐院可威风太多了。不过岳府是神道,与仙道运转也不同,不能这样比较。天狐院的山长在泰山府君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地位也不低。 宫梦弼问道:“让师父见笑了,我没有出什么力,都是岳府神官的功劳。” 黄博士道:“没有出力却能得府君褒奖,怎么,你是要说府君识人不明?” 黄博士一句话把宫梦弼逼到死角,噎得说不出话来。 宫梦弼连忙转移话题:“师父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黄博士看他吃瘪,心中愉悦,道:“不是我要找你,是神女要见你。” 黄博士意气风发,道:“那世家之狐宛如败犬,听了你立下功劳为府君赏识的消息,一个个眼睛都红了。我们野狐一系,也算是扬眉吐气。” 难怪黄博士心情这样好,还有心思同他打趣。 宫梦弼看着黄博士的笑脸,心中也高兴起来。 第二百零一章、岳府借人、风闻使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黄博士为宫梦弼引路,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到了花苑之中。 青瑶仙子已经在门口等候,从黄博士手中接过引路的活,带着他往花苑深处而去。 青瑶仙子笑道:“泰山府君亲自为你撑腰,有什么感受?” 宫梦弼苦笑道:“先是心中欢喜,但也难免忧愁,只怕担子太重,我接不住。” 青瑶仙子柳眉微微上扬,道:“你倒是通透。” 宫梦弼小心问道:“青瑶仙子,可否透露一下神女找我所为何事?” 青瑶仙子笑眯眯道:“你放心,是好事。” 花苑深处,桂子飘香。 远远就瞧见苍翠的桂树上盛开着金花万朵,幽香怡人,让宫梦弼心神愉悦,连带着法力都不断奔涌着,更加活跃起来。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 宫梦弼眼中所观,几乎能见月神。 玉仙神女就在花苑当中采摘桂花,素手纤纤,在这黄金屑当中穿梭,可谓是世间绝色。 “神女,宫明甫来了。”青瑶仙子禀报道。 玉仙神女朝他们点了点头,提着竹篮继续摘花。 青瑶仙子从桂树下拿起两个篮子,递给宫梦弼一个,给他一個眼神,就跟着一起去摘桂花了。 这一片桂子当中,宫梦弼几乎要醉倒。他跟上去摘桂花,手指在花间划过,嗅着桂子香气,都能感受到体内的法力在变得更加细腻柔和。 玉仙神女问道:“毁坏娘娘庙的那个凶徒捉到了?” 宫梦弼答道:“捉到了,已经在岳府受刑,只是没想到此獠还牵扯出一些纠葛。” 宫梦弼将岳府之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也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玉仙神女。 玉仙神女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岳府也为难,牵扯到人间王朝,尤其为难。岳府不能插手人间事,阴阳法王这等邪道一旦与争龙牵扯在一起,岳府便不可轻易介入,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宫梦弼疑惑道:“那天下都城隍呢?天下都城隍统领天下城隍,维护皇都安危,此獠在皇都兴风作浪,天下都城隍也不管吗?” 玉仙神女摘下一朵桂花在指间把玩,道:“他倒是想管,只恐有心无力。皇都万神拱卫,但都在人道之下运转,反而不得自由。且看他如何应对吧,若是能捉拿了邪道最好,但只怕是不能的。” 宫梦弼便明白,天下都城隍虽然名义上统领天下城隍,但对于人间那些封疆大吏到底有多大的约束力,只怕难说。 玉仙神女道:“府君昨日与我说,你是可造之材,天狐院与岳府同气连枝,因此想借你去做事,我回绝了。” 玉仙神女看向宫梦弼,道:“你是怎么想呢?” 宫梦弼实话实说,“我倒是很感谢府君的赏识,岳府也的确庄严威风。只是神道的拘束,我已经窥见一斑。我修仙道就很好,自性自在,不必受制于种种规矩。” 玉仙神女笑了起来,道:“你倒是知道讨巧。我告诉府君,天狐院如今也缺人,他要用你,就等你死了再去投奔他。” 宫梦弼苦笑,道:“只能辜负府君赏识了。” 玉仙神女点了点头,道:“我虽然拒绝了府君,但正如他所言,天狐院与岳府同气连枝,你虽不在他麾下当差,但要是岳府有什么差遣,也要尽心去做。” 宫梦弼道:“学生明白。” 玉仙神女道:“就比如阴阳法王、句留鬼王的鬼妃鬼子,他们躲在人间,托庇在人道之中,岳府不好捉拿,你若是遇见,就要想办法为岳府分忧。” 宫梦弼道:“这等邪魔邪道,即便神女不说,我遇见了也是要想办法动手的。娘娘掌人间善恶,弘扬正道,学生仙职便是感灵显化、广济慈悲。这本就是我的修行。” 玉仙神女颔首道:“你有此心,也不枉费我对你的看重。” 宫梦弼道:“山长恩德,学生谨记在心。” 玉仙神女笑了起来:“不需要你谨记,你好好修行、好好做事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玉仙神女伸手将指尖的桂花递给宫梦弼,宫梦弼接过来,这一朵桂花就消失在他的掌心。 而后,便有一道符印在他灵台当中凝结,形如桂树,绽放万点金光。 “这是……”宫梦弼与这道符印沟通着,便有有些讯息从中流露出来。 玉仙神女道:“这是风闻符,有此符印,你就可以得到风闻使的信任。” 宫梦弼不是很明白,他看向青瑶仙子,青瑶仙子便为他解惑:“你上次不是见过风闻使?” 上次是神女来狐子院考核,风闻使调查了吴宁县的狐狸风气。 见他想起来,青瑶仙子便道:“风闻司为天狐院搜罗天下情报,独属于天狐院山长。你有了风闻符印,遇见风闻使,便可信赖他们,向他们打探情报。” 青瑶仙子道:“风闻使的身份保密,只有得了符印,才会在见面的时候知晓对方的身份。其实风闻司早就接触过你,就不知道你察没察觉出来了。” 宫梦弼低头思索着,笑道:“是文书库!” 青瑶仙子道:“不错。正是文书库,也是风闻司。天狐院的文书都要通过文书库转交,风闻使的情报也会伪装成文书,最后由风闻司汇总。” 宫梦弼道:“如今我也是风闻使了?” 青瑶仙子道:“你还不是风闻使吗?你做仙官以来,都报上来多少事情了。” 宫梦弼讪讪道:“我只是文书写得勤了些。” 青瑶仙子道:“不过风闻使见不得光,就像你自己写的文书,也没有把诛杀吴宁县城隍的事情写进去。你在外还是你的狐正,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宫梦弼把玩着一朵桂花,道:“我明白了。”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风闻符以桂为形,自然得意于此。 能被神女选中成为风闻使,必然是狐仙当中的佼佼者,只是藏在各个身份下面,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神女道:“你是个能惹事的,有此符印在身,也能得个方便。” 宫梦弼长揖道:“多谢山长厚爱。” 神女道:“不必多礼。” 神女又同宫梦弼说了些狐子院的事情,言语中多有鼓励和嘉奖。 等神女摘满了一篮子的桂花,青瑶仙子便领着宫梦弼离开。 送他到花苑门口,青瑶仙子看了一眼宫梦弼的花篮,见里面还没有盛满,便把自己篮子里桂花倒进他的篮子里,道:“此花难得,于我已经无用,但对你这拜月修行的狐狸却很有用,都带回去吧。” 宫梦弼向她告辞,她点一点头,挎着竹篮又钻进花苑之中了。 第二百零二章、广寒飞仙酒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黄博士还在花苑前等他,看着宫梦弼拎着竹篮出来,瞥了一眼篮中桂花,感叹道:“神女真是厚爱你。这是月中圣品,广寒琼华,难得的很,每年秋天采来酿成广寒飞仙酒,只有大宴之时,有品阶的狐仙才能得赐一盏酒喝。” 宫梦弼看了一眼篮子里的花,好似金屑玉碎,宛然生辉,道:“那等我酿成酒,就送师父一壶。” 黄博士摇了摇头,道:“你如今七品,便要着手养炼灵神,此物正合你用,与我而言,不过锦上添花,于你而言,却是雪中送炭。我不要,你好生用着便是。” 黄博士送宫梦弼出去,道:“我已经为你打听了几个人选,倒是有愿意与你共事的,只是要么离得太远,要么跟脚不清,我不是很放心,你再等一等,我考察过没有问题,再告诉你。” 宫梦弼道:“劳烦师父了,一直记挂着这事。” 黄博士摆了摆手,道:“左右不过几句话,不费事。你好好修行,这世道一变再变,魔星转世也有一年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乱起来,你如今建狐子院,说不得便要着了什么人眼,没有道行立根,法术护身,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黄博士看着宫梦弼这样子,又是自豪又是担心。怕他不成材,道业艰难。怕他太成材,遭人嫉恨。 懂事的还是让人心疼,什么都做的好,也往往意味着吃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 “去吧。”黄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化作烟云消失在天狐院,心里满是感慨。 魂归狐狸坡,桂花的香气萦绕在他的身上,叫他神清气也清。宫梦弼想了想,拨出来一玉匣的桂花,留着合香用,其他的都要酿成酒。 受月楼恒定了狐祭月的法术,如今又凝结了好多月露,正适合酿酒。 不过宫梦弼不准备自己动手操持,他酿酒的技术还算可以,但比起真正的能人,就差太多了。 “长夏。”宫梦弼叫了一声。 屋子里便浮现以为黄衣鬼神,躬身道:“主人有何吩咐?”‘ 宫梦弼道:“你去一趟金华,请我义兄回来一趟。” 黄长夏便领命而去。 第二日康胖子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见着宫梦弼就仔细打量了一下,松了一口气道:“你突然遣黄长夏来寻我,只说要我回来,也没说什么事情,担心死我了。” 宫梦弼道:“我得了好东西,请兄长帮我酿成酒。” 康胖子抬高了音量:“这么着急催我回来就是酿酒?你可把我吓的。” 宫梦弼道:“怕糟蹋了好东西。” “好东西?让我看看。” 宫梦弼便带他去看桂花,见了这一篮子桂花,康胖子就露出痴迷的眼神,围着这竹篮转了两圈,叹道:“真是好东西。” 宫梦弼道:“我还能骗你?” 康胖子敷衍的点了点头,取了一朵桂花放在手中嗅着香气,又扔到嘴里细细品尝,已经在思索着怎么样才能将这酒酿好了。 宫梦弼没有打扰他,片刻之后,康胖子才回过神来,道:“你忙你的去吧,我要沐浴更衣,拿出我毕身所学。” 宫梦弼就把他留在受月楼,到狐子院来教书。 直到第二天,宫梦弼回受月楼的时候,才发现康胖子已经在呼呼大睡了。 一地酒坛子散落着,灶神的神像也在酒坛子里泡着,桂花酒已经酿好,在一个大玉瓮中封好。 宫梦弼收拾了酒坛子,疑心昨天康胖子到底做了什么。受月楼里的酒都被康胖子喝光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坛。 把灶神的神牌从酒坛子里捞出来擦干净,给他也上了两柱清香。 没有打扰康胖子睡觉,宫梦弼在楼上修行。 等到康胖子睡醒,已经是后半夜口渴爬起来了。 灌了两大口水,看着宫梦弼还没有睡觉,康胖子就问道:“这些时日一切可还好?” 宫梦弼笑道:“我自然一切都好,金华呢?你食肆开得如何了?” 康胖子得意道:“我已经把码头所有的酒楼都干趴下了,小屹儿最近修行进境也很大,手艺也好了不少。” 宫梦弼欣慰道:“那就好,湘君姐姐如何?” 康胖子道:“她可出名了,生得美丽又为神所眷顾的女巫,时常被人请去做法事。” 宫梦弼道:“看来湘君姐姐修行也渐入佳境了。对了,你昨天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康胖子看了一眼被供在桌上的灶神像,道:“昨晚请人帮忙酿酒,他不愿意费力气,我只好跟他对赌,把他喝趴下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灶神像,又看了看康胖子,露出惊奇的目光。 给康胖子比了個大拇指,能把这位喝趴下,难怪喝了这样多。 康胖子潇洒道:“桂花酒已经酿好了,他说这叫广寒飞仙酒,是一味神仙方。不分朔望,你把它搬出来晒月亮,晒够四十九日,就算是酿好了。” 宫梦弼道:“等酿好了,我就给你送一壶。” 康胖子没有拒绝,道:“此物养神,莪也不推辞了。” 看一看天色,康胖子道:“天还没亮,我正好赶回去,等天明了正好开店。也不知道我不在这两天小屹儿顶不顶得住。” 宫梦弼道:“等年关再聚。” 康胖子颔首,在灶神的神像前拜了拜,就把神像卷进包袱里,消失在黑暗当中。 宫梦弼依康胖子所言,将广寒飞仙酒搬出来晒月亮。 月光落在玉瓮上,便仿佛有什么东西落进来,令瓮中生出些许毫光,隐隐约约有着扑鼻的香气,令人着迷。 “这是什么?” 林中一个烟气汇聚的美丽女子缓缓行来,她的身边飞舞着一颗髑髅头。 罗刹鬼母嗅着若有若无的桂子香气,赞叹道:“真是好东西。” 髑髅神也摇晃着围绕着玉瓮,道:“玉液琼浆也不过如此。” 宫梦弼道:“广寒飞仙酒,神女所赐桂花酿成的。” 髑髅神道:“原来如此,不愧是你啊。”髑髅神跟在宫梦弼身边已经算久了,对他了解也越来越多,早就没有跟他对着干的想法。 罗刹鬼母还是新来的,但如今看宫梦弼的眼神也越发柔和。 因为前些时日在永康县,宫梦弼应允承诺,每天放她出来透气,她眼看着岳府鬼神与宫梦弼来往甚密,而她自己都不敢现形,只能化作烟气躲在小金炉里。 而后几天甚至主动暗示宫梦弼不必这样守规矩有原则,即使不每天放她出来透气也没关系。 宫梦弼就笑着应了,没有继续给罗刹鬼母上眼药。 泰山治鬼,哪怕是罗刹鬼母,身有散花天女之相,在岳府鬼神面前,也要偃旗息鼓,收敛凶性。 第二百零三章、北来大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罗刹鬼母不再小觑宫梦弼,心里反而渐渐平衡了一些。 毕竟败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和败在一个深藏不漏的高手手中感觉完全不同,前者只会让人觉得郁愤,觉得只是一时大意,可以随时翻盘。后者会让人觉得理所应当,是敌人太强,思索起报复的时候,也会慎之又慎。 宫梦弼就是希望罗刹鬼母消停一点,不要每天拖着一副烟雾所化的躯体还要想方设法逃离。 试图盗取深谷幽兰图,试图劝服髑髅神帮她脱困。 只是罗刹鬼母虽然凶性和本事都不弱,但珍娘毕竟只是种花女,还没有见识足够多的世间险恶,尤其没有见识过髑髅神这样的险恶。 髑髅神在泰山娘娘神像前安睡,偷窥着罗刹鬼母的一举一动,罗刹鬼母前脚做了什么事情,后脚他就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宫梦弼。髑髅神这性子,尤其喜欢看人倒霉,只怕罗刹鬼母没有遭罪,哪里会帮她脱困? 宫梦弼希望他们能消停一些,好在永康之行回来,如今果然就消停许多。 二鬼绕着玉瓮观摩,感受着其中令人迷醉的气息,一时间也有些醉了。 宫梦弼忽然感受到了黄博士所说此物有养神之功。如今酒还没有酿成,这两個鬼神就已经被它牢牢吸引了。 宫梦弼不禁期待起来,一边等待着广寒飞仙酒酿成,一边在狐子院为众狐传道解惑。 转眼至冬月,广寒飞仙酒没有酿好,但是黄博士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可以帮宫梦弼打理狐子院。 黄博士招来宫梦弼,笑道:“我给你找的这位本事很高,如今已经有六品,就不知道你敢不敢用了。” 宫梦弼笑道:“六品又如何,师父愿意为我引荐,想必是个有道狐仙,我又有什么疑虑?” 黄博士便道:“好,这位人称北来大仙,乃是山阴兰渚山修行的狐仙,受道院祭祀,本领非凡,你要亲自去请,以显示诚意。” 黄博士便为宫梦弼讲了北来大仙的来历。北来大仙原本并非江南狐,而是楚地狐仙。有陈姓商人因遭变故落魄至破庙当中,北来大仙见他可怜,便出资相助。但一来二去,反而卷入情劫之中,付出不知多少钱财,才令商人富贵。 但这陈姓商人疑心北来大仙是鬼非人,趁她不在家,卷了财宝渡江而逃,回到山阴县老家显示阔绰。 北来大仙经此情劫,从此开悟,十年修成六品狐仙,寻到山阴来报复。 本来是要杀了负心人,但念及往日旧爱,又觉得因爱生恨,愤而杀人,令天下有情人耻笑,就轻拿轻放,令负心人请人做法事,于名山设庙供奉,便放过了他。 陈姓商人当初卷走的财富,就在法事和名山修筑庙宇中又花费了去。北来大仙可以念旧情不杀人,但当初抢走的钱却也算是变了个花样回到了她手里。 那为北来大仙做法事的罗姓道士见她是有道狐仙,就让商人在兰渚山为她修庙,请北来大仙在兰渚山修行。 而后道士及其子孙供奉北来大仙,便越发昌盛,如今已经建立了罗氏道院,在山阴非常有名。 至于那陈姓商人,失了一笔财富,运道也渐渐衰弱,就再也没听说过他的事情了。 黄博士道:“北来大仙性子是性情中人,你真心去请,一定能请的来。” 宫梦弼听着北来大仙的故事,一时间有些感叹。 狐仙情劫难度,相同的故事已经听过不知凡几。多数都是因爱生恨,两败俱伤。 北来大仙反而先看破,再处置的时候,也很有智慧。她倒未必有意这样做,但她的禀性自然而然就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宫梦弼道:“师父放心便是。” 宫梦弼令五鬼神备了礼品,便亲自去兰渚山请人。 兰渚山因为兰渚而得名,乃是一道活泉活水,生机旺盛。山中罗氏道院远近闻名,香火鼎盛。 宫梦弼提着礼物上山,碰到去罗氏道院上香的人,就问道:“这位老兄,我是外地人,听闻罗氏道院供奉的北来大仙很是灵验,因此慕名而来,不知是否真如此?” 那上香的老兄就笑道:“那你可来对了。罗家道士法力高深,供奉的北来大仙更是灵验。对了,你来求什么?” 宫梦弼道:“我家中子息繁盛,我希望他们能个个都有出息,又苦于名师难寻,所以想求教北来大仙。” 那老兄就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孩子,我却还没有成亲,希望北来大仙能保佑我早日找到婆娘。” 宫梦弼仔细打量着他,就发觉他的姻缘线被亲缘线截断,迟疑着问道:“你也是一表人才,看穿着打扮,家里应该也不穷,为何娶不到亲呢?” 那老兄道:“家母太严苛了,这也不要,那也不行,我有时候觉得人家姑娘很好,但家母却总不满意。”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令慈有心结,你可以同你母亲好好谈一谈。” 那老兄道:“谈过,她不肯说呀。” 宫梦弼沉吟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回去就哭诉,就说北来大仙算出来你命不久矣,恐怕家中要绝后。” 那老兄讷讷道:“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 嘴上说着不能行,但宫梦弼却已经看出来,他分明是心动了。 宫梦弼笑一笑,已经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那老兄还在思索着,问道:“这真的能行吗?” 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宫梦弼的影子。 宫梦弼已经进了道院,罗家两个年轻道士在看守着道院,见宫梦弼到了近前,只拿着供品却没有拿香,不由得问道:“这位善信是来上香的吗?” 宫梦弼将礼物递过去,道:“我不是来上香的,我是北来大仙同族,由长辈介绍来见北来大仙的。” 这两个道士心中就是一惊,连忙运足法力来看宫梦弼,再看时,果然看到非同一般的气象,宛如画中仙人降世,却看不穿本相。 这两个道士不敢怠慢,道:“这位……这位狐仙,北来大仙与我父亲下山捉妖去了,不在道院之中。” 宫梦弼便问道:“可否容我在此等候?” 这两个道士苦笑道:“并非不接待您,而是我父亲已经下山两天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宫梦弼便叹了一口气,道:“来得不巧,若是北来大仙回来,请代为转告,就说是吴宁县宫明甫求见,三日后再来拜会。” 这两个道士客客气气应下,将宫梦弼送出门外。 宫梦弼看了一眼罗氏道院,却确实没有见到狐仙的气息,只好先行下山。 下山路上再瞧见那想要娶亲的老兄,那老兄正念念有词道:“娘啊,我得了北来大仙警示,说我活不久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天际。 第二百零四章、换形入室、盗取生魂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冬夜漫漫,这样的季节,露宿街头都是要冻死人的。 张嘴吐一吐气,都能看到白色的烟气向上飞舞着。小儿无聊,便呵气玩,看着吐出来的白气缓缓消散,幻想着自己是一个吞吐风云的神仙。 妇人看着小儿在床上不安分地打滚,笑着摇了摇头,道:“早点睡觉,你爹要账回来,明日就带你去市上玩,你要是起不来,就不带你去了。” 小儿立刻安分地躺好,把眼睛紧紧闭上,高声道:“我已经睡着了。” 妇人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油灯继续纳鞋底,等着男人归来。 没过一会儿,小儿小声问道:“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妇人看了一眼窗外,带着几分忧心,道:“应该快了,只是去对账,应该快了。” 妇人走到床边,把小儿的被子掖好,道:“睡吧。” 小儿偷偷眯着眼睛看她,道:“娘,我想吃肉。” “好。”妇人摸了摸他的脸,道:“明天就去买。” 小儿就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沉了下来。 妇人又到了灯前纳鞋底,一针一线,渐渐觉得眼睛有些花了。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妇人起身去开门,却没有看到桌上的灯火一下暗了下来,仿佛被黑色的烟气罩住了一般,只勉力透出一点暗淡的光彩。 打开门,就看到男人站在门外,问道:“今天怎么这样晚?” 男人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她就叹了一口气:“又没有要到?吴家这样的大户,为什么总要赖我们这些小民的钱。” 她把门关上,心疼道:“外面这样冷,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灶上给你温着饭呢,你先吃一点暖暖身子。” 妇人正要朝厨房走去,冷不防却被男人从背后抱住。 妇人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脱,轻轻拍着男人的手,道:“孩子刚睡着,别惊动了他。” 油灯里的灯火奋力挣扎,却只是一个跳跃,就呼地一声消失,仿佛被人掐了去。 屋子里陷入了黑暗,男人贴近了女人,脸贴在她的肩窝里。 妇人只感觉到他身上一片冰凉,好似没有半点温度。 那贴在她肩窝里的脸分明离得再近不过,却感觉不到呼吸。 妇人心里一寒,挣扎道:“我去给你热饭。” 但她的声音落在黑暗里,就好似陷在泥沼当中的兔子一样,怎么样也逃不出去。 黑暗将她完全笼罩了,只听到细微的声响在房中响起,不过片刻,就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笃笃笃——”又传来敲门声,一個男人兴奋的声音响起:“大姐,我回来了,你睡着了吗?给我开开门呀。” 敲门声惊醒了睡着的孩子,孩子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向门口,只看见漆黑一片,似乎有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样立着。 他吓得大哭起来:“爹!娘!” 那男人听得急了,用力拍打着门,道:“小宝,怎么了小宝!” 那门内的黑影朝小儿缓缓走了过去,小儿便尖叫着哭得越发厉害。 那男人急了,狠狠撞在门上,撞了两下,把门撞了开来,手里的灯笼照破房中的黑暗,只见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站在房中,牵着她妻子的手。 “你是谁!”男人朝房里冲了过去,灯光一照,那男子便化作一团黑色烟气贴着房顶和墙面飞出门外。 妇人软倒在地上,男人连忙去扶她,但伸手一摸,已经一片冰冷,没有半点温度。 “大姐!大姐!” 男人的哭声、孩子的哭声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回荡着,但很快又淹没在了呼啸的风中。 翌日。 山阴县城隍庙,庙祝、县官、几个僧道汇聚一堂。 县官道:“诸位,昨夜又死了一个。这才五天,已经死了十多个女子了,到底是什么妖魔?到底是什么来路?你们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庙祝愁眉苦脸:“那妖魔好像影子,好像黑烟,只在夜里行动,连鬼差都能避过,城隍大人也急得焦头烂额。” 县官又看向其中一个老道人,道:“罗道长,你有没有办法?” 罗老道鹤发童颜,颇有些仙风道骨,但此刻也摇着头道:“那妖魔夺人魂魄,杀人之后,连招人魂魄前来一问的机会都没有。北来大仙已经去查,但还没有音讯。” 县官又去问其他僧道,但都没有得到肯定答案。 县官便焦急地踱着步,道:“这妖魔能变幻容貌,冒充亲近的人接近死者,又能化为影子、黑烟逃走,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害。” “这到底是什么妖魔,怎么专害好人家的女子。” 罗老道心中一动,道:“可有那些死者的卷宗一观?” 县官道:“有。” 众人移步县衙,在县衙看到了一众死者的卷宗。卷宗记载,毫无疑问都是美丽的女子,不仅生得美丽,就连其他人对她们的评价也好。 或是有德才女,或者坚贞节妇,或是与邻为善,或是上孝下悌。 越是看卷宗,他们心中越是沉重。这一个个为人喜爱、受人尊重的女子就这样被妖魔所杀,留下活人血淋淋的控诉。 一个僧人说道:“这妖魔专挑貌美贤德的女子下手,县令大人可通传县中,令他们戒备。” 县令苦笑一声,道:“兰渚女儿多美貌,又有画圣遗风,素来重德行,这如何能防得住?若是通传下去,只怕人人自危,酿成大难。” 那僧人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失言了。” 罗道长道:“虽然不能通传县中,但却可守株待兔。” 罗道长看向县令,道:“我记得令媛便有山阴才女的名号,更乐善好施,心地善良,早已为人传颂。” 县令发怒道:“你怎敢用我女儿做诱饵?” 罗道长叹道:“非是用令媛做诱饵,而是令媛声名在外,那妖魔迟早会惦记上。” 县令顿时好似老了十几岁,道:“我回去和她商量商量再告诉你。” 出了县衙,那几个同道便叹息:“罗前辈不该说这话,若是县令的爱女真的出了问题,只怕他要迁怒于你。” 罗道长道:“我并无私心,县令大人是聪明正直,不会因此责怪我。” “就怕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罗道长道:“抓住那妖魔是最要紧的事情,否则我不说这话,难道她就不会被惦记上吗?” “您说的在理,只希望能早日找到那妖魔,避免更多的人受害。” 第二百零五章、才女高义、调虎离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没有多久,县令传来消息,他的女儿愿意以身为饵,勾引妖魔前来。 罗道长等人来时,还听到县令大人含泪道:“婉儿啊婉儿,我是把你教得太好了,这样危险的事情,你怎么能做呢?” 婉儿出言安慰道:“父亲素来为民做主,自上任以来,多有贤名。虎父无犬女,人命关天,我怎么能够坐视呢?且那妖魔专害女子,即便我不站出来,难道就能幸免吗?” 县令大人道:“官邸之中,有鬼神加护,如何不能幸免。” 婉儿笑道:“父亲呀父亲,你这是要我做笼中的鸟儿啊,我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您素来教导我圣人之道,怎么如今却关心则乱了。” 县令大人道:“我已经后悔了。我只希望你安全,不要你做什么贤良淑德的才女。” 婉儿挽住他的胳膊,道:“父亲关心我,却也要信任罗道长他们。罗道长道法高深,北来大仙素来灵验。城隍大人守护一方,神通广大。还有大佛寺、龙瑞宫的有道高人,女儿安全得很。” 罗道长等人站在门外,就见婉儿姑娘朝他们眨眨眼睛。 县令大人终于冷静下来,朝他们深深作揖道:“婉儿的安危就交给诸位了,我就这一个女儿,请诸位一定保护好她。” 罗道长肃容道:“婉儿姑娘高义,有我一条命在,绝不让婉儿姑娘有任何损伤。” 官邸之中有神灵守护,那妖魔不会过来。 于是才女婉儿便准备外出兰渚赏景,留宿在兰渚的客店。 出行的时候摆足了大家小姐的架子,车马兵丁护着,说是去观景写诗。 山阴好些个富家公子不明就里,都跟了上去。有些是仰慕才名,有些是仰慕美名,多有着想与县令家的小姐来一场邂逅,若是能入得法眼,就从此与县令攀上关系。 一来一去,不知怎么就变成山阴书院要在兰渚办诗会,来了好些才子。 婉儿也不能赶他们走,但人多手杂,反而更加危险。 随行的僧道早已提前赶去兰渚客店准备,见了这样的阵仗,一时间都觉得棘手。 婉儿姑娘道:“他们要办诗会就办诗会吧,白日里也没有危险,我先去稳住他们。晚上回到客店,就交给各位了。” 罗道长和一众僧道早已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妖魔一来,便可一举捉拿。 罗道长将一個香囊递给婉儿,道:“姑娘将此物戴在身上,若有危险,当能救你一命。” 说话间,书院中的学子就来请她参加诗会。 到了黄昏,婉儿姑娘便早早回来。 可惜一夜无事发生,并没有妖魔来此。县令也派人来通传,昨夜并无命案发生。 罗道长道:“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那妖魔不在城中,说不定就在附近隐藏着。” 婉儿依旧去参加诗会,浏览兰渚美景,得了些诗文。只可惜那些富家子弟心思太重,或有些学问,但在婉儿眼中,都是要敬而远之的。 反而是有几个穷书生的诗文清丽,令婉儿心中欢喜,可见学问是和富贵无关的。 黄昏之时回到客舍,又是一夜平安。 众人都有些渐渐明白过来,那妖魔一定是察觉到有人埋伏,不敢出现。否则不可能连续两天,既不在城中作案,也不在兰渚现身。 众人都明白这样等下去不会有结果,但没有人敢开口。 罗道长欲言又止,婉儿看得分明,道:“道长若有计策,只管开口。我既然已经来了,便做好了以身犯险的准备。即便发生不测,也不怪你们。” 场中几位有道高人一时间脸色羞红,他们有这样大的本事,却还比不过小女儿的决断。 罗道长便肃容道:“要抓到这妖魔,必要行险招。” 这一日诗会,婉儿便不急着离开,欣赏了黄昏的美景,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小院,而是与山阴书院的学生一同回客店吃饭。听着他们高弹阔论,好似一只只开屏孔雀。 冬日严寒,大堂之中忽地吹来一阵冷风,烛火就迅速暗淡下来。 这时候,婉儿的一个护卫寻来,道:“小姐,罗道长请您回去。” 婉儿便同各位学子告别,带着丫鬟仆从往后院而去。穿过前厅到了廊前,灯火便一下子熄灭。 黑暗之中,有一只手朝婉儿抓取,但还没有近身,就听一声冷笑传来,“等你多时了。” 婉儿的香囊中飞出一道赤光,化作一个妩媚多姿的女子,屈指一弹,便有一道飞焰落在婉儿身后的护卫身上。 那护卫便一下子化作一道黑烟,贴着门廊消失不见。 “哪里走!”那女子化作赤光追着黑烟而去。 婉儿惊魂未定,见到从后院赶来罗道长等人,两方人马就都松了一口气。 罗道长道:“婉儿小姐不要害怕,那是北来大仙在捉妖。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婉儿为他们指了方向,他们便都追了过去,以免妖魔逃遁。 婉儿心跳尚未平复,带着丫鬟朝后院而去,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被妖魔掳了去。” 她才走出一步,便不得不停下。因为她的袄子被人在身后拽住,无法往前。 婉儿心中狂跳起来,她回头看去,只见她的丫鬟神情冷漠,不同以往。 婉儿勉强笑了一声,道:“走呀,怎么停下了?” 那丫鬟笑了一下,整个化作一道黑影,仿佛黑色的布匹朝婉儿卷了过来。 婉儿闭上眼睛一声尖叫,只感觉似乎是一团雾气扑在了身上,没有痛感,没有受伤。 她悄悄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白烟缠绕着她,将黑影隔绝在外。 一个清越的男声在她身边响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姑娘,你受惊了。” 婉儿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只见身边一个穿着赤色大氅的青年站在白色的烟气里,容貌之俊美,让她心神动摇,心脏比方才危急万分的时候跳得还厉害。 宫梦弼身后有似乎升起了一轮明月,明月照在那黑影上,黑影便猛地一缩,钻进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婉儿连忙道:“不要放跑了它!这妖魔害死好多人了。” 宫梦弼再去看,那黑影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笑了一声,道:“不急,我待会再去找它。你见到罗氏道院的人了吗?” 婉儿道:“他们去追另外一个黑影了。” 宫梦弼就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好了。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第二百零六章、掐灭苗头、且来一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听到宫梦弼问自己的名字,婉儿便脸上微微发红,小声道:“叫我婉儿就好。” 宫梦弼笑道:“婉儿姑娘怎么会被这鬼东西缠住?” 婉儿就将山阴县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从妖魔变形、夺人魂魄到她自告奋勇、以身做饵。 宫梦弼不由得敬佩地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好大的胆子,好大的气魄,真乃义士。” 婉儿连忙摆手,道:“有罗道长他们在一边护着我,也没有什么危险,实在称不上什么大气魄,更谈不上义士。” 宫梦弼却笑道:“世上愿意为别人说话的人本来就少,危急时刻愿意挺身而出的少之又少,不惧生死的,便万中无一了。姑娘的义举不因为力量弱小就有所失色,反而更添光辉。” 婉儿被他夸得脑袋发晕,脸色发红,好似吃醉了酒一样。 既是羞怯,也是心悸。 客店前厅的人循着声音渐渐过来,宫梦弼问道:“来人了,我们移步?” 婉儿便带着他去了自己住了小院,院子前有护卫守着,看见婉儿回来,连忙见礼,但对婉儿身边的宫梦弼却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好似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婉儿秀外慧中,立刻就察觉出了异样,不由得迟疑地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回以微笑,她就立刻又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不但已经把这陌生男子领到自己的院子里,还给人家泡了一壶茶。 婉儿暗自埋怨道:“徐婉呀徐婉,你怎么这么心大,尚且不知道人家什么来历,是人是鬼,怎么就把人领回来了。” 她伸手捂住脸,道:“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你是正经人家的女孩,不能想这些不雅的事情。” 宫梦弼看了她一眼,笑道:“婉儿姑娘怎么站着,倒好似我是主人你是客人一样。” 婉儿连忙坐下,将茶盏拉到面前,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宫梦弼暗自摇头,道:“婉儿姑娘,你可曾见过北来大仙?” 婉儿想起之前从她香囊中飞出来的美丽女子,道:“方才北来大仙追着那妖魔出去的时候,我见到了北来大仙的真容。果然如庙中供奉的那样,好似天上的仙女一样。” 宫梦弼道:“实不相瞒,我是北来大仙的同族,这次是受我师父指点,特来山阴县寻她。” 婉儿心中一惊,心中生出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嗫嚅道:“你是狐……狐神?” 宫梦弼道:“确实是狐。” 婉儿几乎难以遏制的露出几分悲伤的神色,难过极了。 宫梦弼问道:“有何不妥吗?” 婉儿勉强笑道:“没有不妥,只是惊讶。” 不是狐仙不好,只是人狐毕竟有别,仙凡之间也有隔阂,父亲肯定不会同意她嫁给狐狸,哪怕是狐仙。婉儿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跨出这一步,谈一场话本中才有男女故事。 春思未起先灭,可怜的婉儿自然神情郁郁。 人对鬼神的情感与人对人的情感决然不同。即便是宫梦弼是以人的相貌出现,但得知他是鬼神之后,婉儿心中的悸动也自然而然渐渐淡了下来。 宫梦弼虽然不修红线法,但心火法也能干涉姻缘,奔月法也能请月神主姻缘,他自己对缘分的把握则更加精妙,眼见了苗头,就自己伸手掐灭了。 婉儿心中的悸动渐渐平复之后,脑子终于又活过来了,好奇问道:“所以刚刚我的护卫没有看见你,是因为你是狐仙?” 宫梦弼颔首,道:“不肯多费唇舌,只好出此下策了。” 婉儿道:“哪里,今天若非狐仙搭救,我已经葬身妖魔之口了。” 宫梦弼笑道:“也是来得巧了。我三天前已经去兰渚山寻北来大仙,听罗氏道院的人说她下山降妖去了,我就说三日后再来,结果今天来了还是不在。我疑心北来大仙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就问明罗氏道院的道士,下山来寻北来大仙。” “白日在城里问了一圈,又拜会了城隍,才得知他们来了兰渚,我一路寻来,正巧见着你遇袭。” 婉儿道:“可见是我命不该绝。” 宫梦弼仔细看她一眼,道:“你福气大着呢,能长寿而终。” 婉儿便笑了起来:“那就多谢狐仙吉言了。” 宫梦弼又详细问了些妖魔作祟的事情,婉儿便黯然地一一说来,她看过卷宗,知道那些受害的女子有多可怜,也知道那些活着的亲人是怎样的悲痛。 宫梦弼听着,神色便越来越沉重。 说话间,罗道长等人又匆忙赶回来,到了后院之中,见婉儿无事,便终于松了一口气。 罗道长叹道:“我们中计了,追过去才发现那是个假身,一戳就破,还好婉儿小姐无事,否则我有何颜面苟活。” 徐婉垂首道:“那妖魔使了调虎离山之计,若非狐仙搭救,我已遭不测。” 罗道长才把注意力放在宫梦弼身上,一眼看来,心中就是一惊。他家侍奉狐仙已久,如何认不出狐仙?但像宫梦弼这样气息轻灵的狐仙,还真是少见。 罗道长拱手道:“多谢这位狐仙,不知阁下从何而来?” 宫梦弼交代了自己来历和来山阴的缘由,罗道长连忙道:“北来大仙还在追踪那妖魔的踪迹,我们帮不上忙,只好先回来了。” 又等了片刻,北来大仙也追丢了。 北来大仙回到院中,并不愿意进门同那些僧道同处在一個屋檐下,立在庭前道:“那东西似妖非妖,似魔非魔,并不是寻常之物,往来无声,藏形匿气,着实难缠。这一次惊了那东西,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再将他引来了。” 几人从房中出来,北来大仙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宫梦弼身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哪里来的本家,怎么到了这里?” 宫梦弼道:“晚辈宫明甫,是来寻大仙您的。” 北来大仙微微挑眉,上下打量了宫梦弼一眼,显然对他的名字有所耳闻。 宫梦弼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捉拿妖魔要紧。适才那妖魔调虎离山,袭击婉儿姑娘,我在他身上留了点东西,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它。” 北来大仙看向徐婉,徐婉便向她见礼,示意宫梦弼所言无差。 北来大仙道:“什么办法,且来一试。” 第二百零七章、暗香随形、维摩破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笑道:“他身上染了我的香,或可助我们找到他。” 宫梦弼掏出小金炉,炉中烟气袅袅,如同狐狸一样飞腾。 他这小金炉原本只是焚香的炉子,后来将剑胚塞到炉子里以香气养炼,在熬炼剑胚的时候就连带着把香炉一同祭炼了。 如今心火常燃,香烟不绝,又时常用来祭祀鬼神,受神明灵应,已然通灵,成了一件法器。 需要用时,便可将炉中香烟祭出,或是化为云帐烟霞抵挡攻击,或是无形无相施以幻术,或是心火暗藏烧人神髓,用法很灵活。 此前救徐婉的时候,就是将小金炉当中的烟气化为云帐挡住那黑影的扑击。 这云账看似只有一道白烟,其实藏有暗香。小金炉受种种异香熏陶,所生云气已经有了一种似有还无的奇妙香气,只是暗藏其中,并不易察觉,这是为了方便宫梦弼施展幻术用的。 那黑影扑在云账上,早已染了一身暗香而不自知。 北来大仙听他所说,便轻轻笑了起来,风情万种,令几个僧道都不由得低头,不敢乱看。 “妙!速速带路。” 宫梦弼将小金炉捧在手中,轻轻吹一口气,便嗅到淡淡暗香,经久不散。 他目中所视,鼻中所闻,都有暗香痕迹,便追着这痕迹消失在夜色当中。 宫梦弼御风而行,北来大仙紧随其后,罗道长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剩下几个僧道彼此看了一眼,道:“有北来大仙亲自出手,我们守在这里保护好婉儿小姐,以免那怪再来袭击。” 婉儿有些担忧地看向宫梦弼飞去的方向,道:“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 那僧道笑道:“婉儿小姐放心,罗道长道行高深,北来大仙更是神通广大,若是他们捉不到那怪,我们一起去只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宫梦弼三人循着香气在黑夜当中穿梭,一直追到一座秀丽的矮山前。 罗道长疑惑道:“岑山?那怪物竟在此山之中?” 宫梦弼问道:“这山有什么讲究吗?” 罗道长道:“这山传闻有画圣疑冢,是画圣登仙之地。” 宫梦弼对这個就不熟悉,请教罗道长详情。 三人在山上边走边说,罗道长道:“古来能称画圣者,唯有前朝薛道情而已。此人以丹青入道,笔下能生云烟,有传言是仙人转世,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薛道情做过官,又不耐拘束,便弃官浪迹天下,因为没钱,所以时常以画抵账,因此多有流传人间的丹青笔墨。” “薛道情画的最多的就是各种美人,菩萨神女、仙子天妃、青楼歌伎、在世美人,天下女子无一不想求薛道情一副画。不过薛道情脾气很大,非美人不画、无德行不画、不顺心不画。前朝妖妃曾欲以万金求画,都被他拒绝。妖妃便派人来追杀他,却被他画出一道大河将兵马冲走。从那以后,他画圣的名号就再无人可以质疑。” “我有幸见过他的一副神女图,是真的有神灵在其中,可以请出来与人共舞。” “后来又听闻薛道情游历天下,历劫圆满,登仙而去。至于他在哪里登仙,就众说纷纭。岑山也曾被传为他的登仙地,留有他的衣冠冢。” “早些年还有不少人前来寻他的疑冢,但都一无所获。画圣去过的地方太多,天下被传为画圣疑冢的地方也太多了,岑山不过一座矮峰,或许薛道情确实曾经经过此处,但是他登仙之地的可能太小了。” 宫梦弼皱了皱眉头,道:“你这样说,此事就一定与画圣脱不开关系了。” 罗道长自己说着就已经在叹气了,“爱美人,爱有德的美人。那怪便是按这样的条件杀人夺魂的。” 说话间,宫梦弼就已经领着他们到了幽林之外,在林外停下了脚步。 宫梦弼道:“北来前辈,就是此处了。” 罗道长便要进去,被北来大仙伸手拦住,“不要进去,林子里有古怪。” 宫梦弼能发现,北来大仙也能发现,只有罗道长年纪大了,没有那样敏锐。 北来大仙深吸一口气,屈指一弹,便有一道道火焰化作火球,落入林中。 火焰将幽林染得一片通红,冬日的枯木顷刻间就被点燃,化作连绵火势。 但北来大仙的神色却并没有因此变得缓和,反而越发凝重。因为整片幽林化为火海,但却没有任何温度传来,仿佛被焚烧的不是同一个世界,而是另外一片空间。 那幽林之中,火焰忽然聚敛,化作一尊巍峨的火神巨像,一脚踏出幽林,朝北来大仙捉了过来。 这火神巨像跳出幽林之后,哪里还能看到被烧焦的树海,那幽深树林还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北来大仙将火神巨像截住,张口一吐,便吹出一道销魂蚀骨的金风,吹得火神巨像东摇西摆,火焰如同水波一样流动,四散开来。 罗道长上前帮忙,步罡踏斗,指空书符,喝道:“斩鬼灭神、诸邪退散!” 那火神巨像被斩鬼咒命中,便忽地裂开。北来大仙以金风撕裂他的身形,化作无数火星当空飞舞,被北来大仙随手一卷,冲上高空消失不见。 宫梦弼并不担心那火神巨像,因为虽然是神像,却没有得神灵,只是一具火焰空壳,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绕着幽林的边界走动,小心谨慎,以免踩入其中,而后伸手小心摸了过去。 北来大仙见此连忙道:“小心,不要进去。” 宫梦弼点了点头,法力运转,伸手在虚空中一点,幽林便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一起来,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副画,悬在虚空之中,将画中世界映在岑山之上。 北来大仙略有些惊异,道:“你竟能破了这幽林。” 宫梦弼伸手把画摘下来,整个幽林便化作浓墨,投入画中。 “我曾学过维摩丈室,能作真幻之界,看这幽林十分相像,便勉强一试。” 幽林消失在三人面前,露出来一个小小院落,木栏围成,看得见繁花盛开,好似阳春三月,与冬月格格不入。 院中是一座木屋,房门开着,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却有一个声音传来:“什么人打扰我的雅兴?” 第二百零八章、墨汁鬼神、画卷美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木屋内的人说话声音十分温和,仿佛是从小憩中醒来,还带着几分懒散的腔调,似乎来人并非惊扰美梦的野兽,而是欢唱清晨的鸟儿。 宫梦弼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屋内这人有这样的傲慢和底气,就代表着他有着非同一般的本领。 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着华服,羽衣宽袖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如果说宫梦弼的容貌是狐狸中的顶配,是造化所钟,展现了狐狸的昳丽,那眼前这中年人就是天地所设,将中年人温和又有内涵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哪怕不说话,只是站在哪里用一双温和又沧桑的看着三人,就让三人难以生出恶感。 这是一个极其富有魅力和故事感的人,让人忍不住坐下来与他同饮一壶酒,听他说一说那些沧桑往事。 这不是容貌上的优势,而是气质和故事的优势。 罗道长颤声道:“画圣!” 那人便看向罗道长,似乎有些许惊讶,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你认识我?” 罗道长道:“没有见过你的真容,画圣为别人画了一生的像,但从未有过一张自画像。我只是从传说中了解他的故事,从古籍中知晓他的魅力。你确实很像是书中描述的画圣。” 宫梦弼却摇了摇头:“你绝不是画圣。我虽没有见过画圣,但仅仅是听闻他的故事,也知道他是何样的风流人物,绝不会做出杀人夺魂这种事情。你纵然幻化了他的皮囊,但你绝不是他。” 那人脸上便生出几分不快,道:“我就是画圣。你懂什么,我登仙失败,魂魄托庇在画中,醒来之后已经过去六百年了。我的皮囊已经死去,只有这一点魂灵还要靠着汲取别人魂魄来维系,堂堂画圣,何等可笑。” 宫梦弼坚持摇头:“你已经不是薛道情,更不是画圣,你是魔。” 画圣定定看着宫梦弼,道:“看我这样狼狈,看画圣走入歧途,你这狐妖很开心?” 宫梦弼道:“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画圣张开双臂,道:“我薛道情、堂堂画圣、仙人转世,沦落成摄魂苟活的怪物,你们想看的不就是这個吗?” “但我即便沦落到这个地步,也轮不到你们耻笑!” 画圣振臂一挥,木屋之中便飞出来一团团黑色的影子,化作一个个黑色的鬼神朝他们扑了过来。 宫梦弼立刻就嗅到了落在这些黑影上的香气,不由得让他有些迷惑:“我只在其中一个黑影上下了香,怎么如今每一个都染了香气,还染得这样均匀?” 不过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北来大仙聚气成刀,一刀将面前的黑色鬼神劈成两半。 但转瞬之间,那黑色的鬼神就分化成了两个,继续朝北来大仙冲了过来。 北来大仙高呼一声:“火来!” 她的周身便燃起熊熊烈焰,如同巨蛇、如同巨尾一般卷向那一个个黑色鬼神。 光亮一照,那黑色鬼神便泛起水波,被火焰卷到,便化作黑色的汁液流到地上。 宫梦弼恍然:“是墨!” 确实是墨,不但是墨,还是有灵性的墨。 除非被火焰蒸干,否则即便是化为墨汁也会迅速聚拢,化作更为庞大的怪物。 宫梦弼无暇分心,面前已经有一个形如恶犬的鬼神朝他扑了过来。 宫梦弼眼角一跳,纵身化风跃起,而后手中凝结出一把纤长透明、只有刀刃的玉质长刀。 宫梦弼挥刀一斩,便似乎是一线月光划过,那恶犬一般的鬼神便化作黑烟蒸发,流下的墨汁被冰冷的寒气包裹着,凝结在了地面上。 眼见墨汁不能建功,画圣并不着急。 他伸手一招,一副画卷便落在他手上,“你们不是要为她们报仇吗?那就来亲自看看她们吧。” 他将手中画卷一展,露出其中的百美图。 这是一副半完成的百美图,其中所绘的百美千娇百媚,各个都是柔情万种的美娇娘,但很多都没有绘制面部,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 而那些已经绘制了面部的美人,则眼如秋水横波,宛如真人一般。 画圣将百美图祭起,那一个个美人便从画像当中走了出来。 罗道人看了一眼,便目眦欲裂,道:“邪魔!邪魔!” 那一个个美人,其中有十多位都是山阴县的死者。罗道长看过卷宗,认得她们的面貌,不会认错。 “以生魂作画,你必受天诛!” 画圣叹了一口气:“所谓天诛,不过笑话。我一生做下多少善事,最后不还是登仙失败,苟活而已。可见善恶之说,实为虚妄。” 罗道长还想再辨,但已经无暇分心。那分化而出的墨汁鬼神落在百美图当中的美人手中,便化作一柄柄墨刀、墨剑,墨索、墨锤。 这些美人是以生魂所绘,行动无常,往来飘忽。如同一抹幽影,随聚随散,是最顶级的刺客。 一位美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罗道长背后,手中墨汁短剑轻轻一送,就要将其刺死。 罗道长道袍上金光一闪,便将短剑挡住。 罗道长脸色一变,振袖一挥,打在那美人身上。 但那美人虚不受力,只轻轻一笑,便化作烟气消失,让罗道长打了空。 宫梦弼祭起小金炉,烟气涌出,如同一只白狐,将他卷在其中。 几个美人前来刺杀,一剑刺在烟气上,便被托住,难以深入。 北来大仙也左支右绌,她道行最是高深,但难就难在不肯伤了那些生魂,反而束手束脚。 画圣笑了一声,又取出一副画来,画卷展开,是业火熊熊燃烧的巨大明王。 明王面目凶恶狰狞,一手捏着法印,一手持着一根金刚杵,跳出画来,对着北来大仙砸下一记金刚杵。 北来大仙脸色一变,飞遁而起,却冷不防被两个美人架起墨汁罗网拦住。 她当机立断以火焰焚烧罗网,从网中钻了出去,下一瞬,金刚杵落地,便听见地动山摇,飞石滚滚,山体都砸出裂纹来。 宫梦弼没有关注北来大仙的战场,而是看着画圣,趁他分神之际,忽地化作烟气消散在原地,再出现的时候,已经一刀削向画圣的头颅。 月光一闪,画圣如同残影一样破碎。 第二百零九章、神女引剑、明甫破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画圣的声音在木屋中响起:“你这狐妖竟然偷袭我?” 木屋内再次走出一个画圣,看着宫梦弼道:“不过你也够胆,敢踏进我这院中。” 宫梦弼道:“我有什么不敢,不过是画中世界,恐怕拦不住我。” 画圣道:“那你来试试吧。” 他伸手一卷,整个庭院便化作一副画,而宫梦弼已经被卷入其中。 北来大仙被业火明王追杀,还要应付周围不断使绊子、下暗手的美人,看起来岌岌可危。 罗道长只有七品,年事已高,干脆一动不动,踏罡步斗,念动护身咒,小心观察周围,试图找到机会将画中美人的生魂夺回来。 见到宫梦弼被画卷卷起,罗道长和北来大仙都没有太大反应,宫梦弼已经揭破了幽林那一副画卷,证明他是能逃出来的。 画圣看着业火明王追着北来大仙满地跑,但许久都不建功,不由得露出几分烦躁的神情。 他沉吟一声,又取来一副画卷拿在手中,但却没有立刻使用,只是看着业火明王施为,准备随时支援。 北来大仙以金、火二行入道,但这两個对付业火明王都不太好用。 业火明王火焰绕体,本就能操纵火焰,对抗火焰法术很有一手。而金风近身,就会被他以手印镇住,难以及身。 罗道长看了片刻,便在护身法咒当中默默祝祷,念动着咒语。 咒起则气变,画圣“咦”了一声,看向罗道长,立刻将手中画卷解开,露出其中一个持剑的神女。 神女微微睁眼,却忽然一顿,回头看向画圣。 画圣脸色一变,伸手在画上一抹,神女的眼睛就被一条飘带遮住。 神女自画中走出,画圣指引道:“敌在东南。” 神女便倏地化作一道流光,引剑而刺,一剑刺向罗道长。 罗道长脸色骤变,口中咒语不停,将一面八卦镜祭起,试图定住神女。 但下一刻,八卦镜裂开密密麻麻地裂纹,剑光一闪,神剑刺穿八卦镜,穿过八卦镜将罗道长的肩膀刺穿。 罗道长疼得面目狰狞,却没有停住咒语,手捏符印,去摘神女脸上的飘带。 画圣脸色一变,将画一卷,神女便倏地消失不见。 罗道长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面向业火明王的方向,伸手一指:“太山之神,降赴雷霆,急急如律令!” 分明是冬日,但却骤然起风云,一声雷响,电光四射。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落在业火明王身上。咔嚓一声,业火明王僵立不动,身上火焰瞬息灭去,躯壳浮现密密麻麻的裂纹。 北来大仙看出破绽,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金光在业火明王脖颈上一绕而过。 业火明王的头颅便掉了下来,随着龟裂的躯壳一同化作飞烟。 那藏形匿迹的画中美人被雷声震动魂魄,已经全部逃回百美图当中去了。 北来大仙落在罗道长身边,担忧问道:“伤势如何?” 罗道长道:“是直来直去的直剑,只是伤了肩膀,没有性命之忧。” 业火明王的画像无火自焚,百美图也落在地上。 画圣手里捧着神女引剑图和园景图,皱眉道:“何必咄咄逼人,我并不想与你们死斗,你们要守山阴县,我可以离开。” 北来大仙道:“离开换一个地方继续害人吗?” 画圣道:“百美图一定要画,我自醒来,便始终沉溺于死寂之中,没有半点人味。绘成百美图,我便可借由她们的人味找回自己的人性,那个时候能察觉冷暖,知晓悲喜,就不会再杀人了。” “她们生魂在画中伴我修行,也算是一场机缘。等我成仙,必然也要带她们一同飞升天阙,这何尝不是好事一件?” 北来大仙冷笑一声:“你问过她们愿不愿了吗?不如我将你炼成法宝,等我成仙,也带你飞升天阙如何?” 画圣道:“这岂能一概而论,她们不过凡夫俗子,能修行不已经是最大的机缘?” 北来大仙道:“果然,失了人身、疯魔入魂,你已经没有人性了。” 画圣道:“那就是谈不拢了?” 北来大仙沉默不言。 画圣点了点头,道:“那我不会再留手了。”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神女引剑图,皱了皱眉头,没有再把图展开,而是伸手一招,又从屋中招来另外一幅图。 他从容展开图卷,打开一半,只见其中一个高如山岳的巨大鬼怪睡在人骨山上,他头生牛角,身量雄伟,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是在睡觉。 画圣正要将图卷祭起,但一瞬间,他怀中的园景图忽然破碎。 一轮明月在他怀中升起,将他照了个正着。 明月如镜,将画圣惊愕的面孔映照在其中。他那英俊的外表就像是被泼了水的画一般迅速洇开,露出其中漆黑的墨色来。 “不!”画圣惊恐地叫了起来,试图挣脱明月的控制。 但下一刻,明月之中泛起一缕光火,赤红的火焰化作利刃,一击刺入画圣的胸口。宫梦弼从月中跨出,手捏泰岳神符,就要往画圣头上印去。 画圣惨叫一声,拼命将怀中两幅画卷祭起。 画卷一展,那高如山岳的鬼怪挡在画圣面前,被宫梦弼一拳打在小腿上。 这一拳本该无伤大雅,甚至于这巨大的鬼怪而言软弱无力。但那鬼怪看向自己的小腿,却露出万分惊恐的神色:“泰岳神符!” 他忽地化作一道阴风,头也不回钻入画卷:“我投降!” 那神女引剑图拨开,神女眼睛蒙着飘带,向前出剑。 宫梦弼脸色骤变,他祭起小金炉,烟气化为云帐,试图将剑挡住,但剑光如入无物,刺破云帐,而后刺向宫梦弼。 宫梦弼御风飞退,但那剑却如影随形,他被一剑刺入胸口,从天上落下来,掉到地上。 神女收剑,还待再刺,北来大仙已经赶了上来,凝聚金气化为金刀,一刀劈在剑上,将剑斜斜劈歪。 宫梦弼趁机后退,把战场留给北来大仙。 北来大仙一手驾驭金刀,一手驾驭火焰。 但金刀送来,被长剑劈开,火焰烧来,被长剑劈开。这目不能视的神女仿佛遇强则强,让北来大仙都落在下风。 罗道长叫道:“摘她飘带,摘她飘带!” 北来大仙听在耳中,但这剑实在太过锐利。北来大仙也只能全神应对,并不想以身试剑。 宫梦弼咬了咬牙,趁神女出剑的一瞬间,忽地驾风飞来,抓住她眼前的飘带,便连忙退到一旁。 摘下飘带,神女的眼睛便重现光明,她看向北来大仙,又看向宫梦弼,最后又看向罗道长,眼睛一沉,道:“我不出不义之剑。” 神女身形虚化,化作白光落入画卷。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只是再看过去,已经看不见画圣的踪影。 “该死!让他逃了!” 第二百一十章、月中灵药、人间炼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眼见画圣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宫梦弼心有不甘,袖子一抖,便放出十数个草人,朝四面八方搜寻过去。 只是略微动弹,便已经牵扯到了筋骨血肉,血液从衣服里洇出来,把红色的大氅染得更深。 北来大仙已经在试图寻找画圣的位置,但是很快就飞了回来,摇了摇头道:“已经逃走了,我捉不住他的气息,就像是那些墨汁所化之怪,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宫梦弼皱起眉头,脸色微微发白,道:“走脱此獠,又不知道会掀起多少风雨。” 北来大仙也觉得可惜,但她整一整颜色道:“已经伤了此獠,还夺回了百美图,已经不算无功而返。” 宫梦弼看着落在地上的三幅图,道:“稍等片刻,我再去将这几幅图取来。” 并非北来大仙不想去取,而是那木屋同样是一副画。她若是去取,便会陷入画中。 纵然此时画圣已经逃离,她也并不想多费周折。 宫梦弼静静调息,法力奔涌着,带动着他的气血,让他的伤口逐渐愈合。 他静静运转奔月法,月光便将他体内照得通透。太阴元胎造就的躯壳得了月色,便好似琉璃一般通透,将他的伤口显露出来。 好就好在这伤口虽然有贯体之深,但确实如罗道长所言,是直来直去的直剑,只是单纯的贯穿伤,没有附赠其他东西。 不论是飞剑还是其他剑器,多数是要带上法力的特性,或是粘附着锋锐的剑气。一旦为剑所伤,剑气也好,法力也好,总要将人当场制住,难以反抗。 但这神女引剑图中的剑却耿直得过分,除非被一剑枭首,不然还是有机会救回来的。 宫梦弼闭目观月,就见月中有长耳圆脸的神明跪地轻轻捣药,这灵药的气息生生不息,令宫梦弼的太阴元胎受到刺激,吞吐着灵药的些许气息,修炼着本身的法力。 月中之精,也是月中灵药。 没有多久,宫梦弼缓缓睁开眼睛,那长耳的神灵依旧在捣药,但他的身形却已经看不见了。 宫梦弼检查了一下创口,果然已经愈合。 北来大仙正在一边帮罗道长疗伤,罗道长年事已高,纵然鹤发童颜,但气血不旺,借着北来大仙的法力治疗伤口。 见到宫梦弼已经醒了,北来大仙笑道:“不愧是宫明甫。” 宫梦弼汗颜道:“要不是前辈相救,恐怕已经死在画下,前辈何必调笑我。” 北来大仙道:“我可不是调笑,你修行之妙,已得神髓。一时胜负与得失又有什么要紧呢?”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去取画。” 宫梦弼走入木屋,北来大仙就见木屋忽地化作一副画卷高悬,将宫梦弼卷入其中。 宫梦弼只觉得眼前一暗,眼前便露出一间书房。宫梦弼捡起地上的三幅画抱在怀中,走入房中。 书架上摆着的不是书本,而是各色矿石、花草制成的颜料,种种材质制成的画纸。 一幅幅画轴卷起,码放齐整。墙上挂着种种丹青绘卷,或是人物、或是花草,或是神鬼、或是仙佛。 书桌上的笔架空空如也,但砚台中的残墨却散发着墨香,也染着宫梦弼香炉之中的暗香。 宫梦弼直觉这是画圣薛道情的作画之所,能从中看出薛道情作画的痕迹。 墙上丹青笔力不同,应当是薛道情不同时期的所作的画卷,如今多数已经失了灵性,但画的神髓还在,拿出去只怕要令此道中人抢破脑袋。 真正珍贵的是书桌上的东西,通灵的残墨、以及还剩下的三幅画卷。 宫梦弼把手中的画卷放在桌上,缓缓打开剩下的画卷。 其中一副是苍龙图,乃是深深浅浅墨色云,神龙见首不见尾,龙之威猛神圣,令宫梦弼感受到了压力。 宫梦弼立刻将苍龙图卷起,下一幅是美人出浴图。只是打开一半,宫梦弼就轻咦一声,画中美人沐浴山泉之中,露出如同白玉一般地肌肤,似乎是知道有人在身后看她,她微微转过身形,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世间难寻的美貌,但令宫梦弼在意并非美貌,而是其中的狐里狐气。 宫梦弼把画完整展开,薛道情在右边题注中写明,是月夜于玉泉山中见玉面狐沐浴所作。 宫梦弼心中猜测着,也许是薛道情的老情人也说不定。 最后一幅图揭开,宫梦弼的心中便缓缓沉下去。图中所绘乃是人间炼狱图,生民倒悬,水火相逼,白骨露于荒野,民易子相食。 这画中的悲惨令宫梦弼几乎窒息,他仔细看着题注,才知道原来是他做官时所见的大饥荒,他作此人间炼狱图,希望能以此劝诫皇帝实施仁政。 但可惜的是,“皇帝怒而不受”,只是听他提起灾情,就不愿意再听,更不提看一看这幅画。 所谓不耐官场拘束,辞官游历天下,其实是明白这官场已经没有了希望。 宫梦弼将这幅画小心卷起来,把这副承载了画圣悲悯的作品小心放好。 再次施展维摩丈室,便窥破画中幻景,从中钻了出来。 北来大仙见宫梦弼再次现身,身后将那一副木屋图摘下,问道:“如何?” 宫梦弼道:“画中是画圣作画的书房,其中留有画圣许多真迹,如今还有灵性的,只剩下这几幅画了。” 宫梦弼把百美图、神女引剑图、巨鬼图、苍龙图、美人出浴图、人间炼狱图都拿出来给北来大仙和罗道长欣赏。 北来大仙只取出百美图,道:“其他的你自己收好便是,唯有这百美图,乃是……‘画圣’以生魂所绘制,需要将其中的魂魄解救出来。” 宫梦弼笑道:“这个简单。” 他手捏泰岳法印,调动泰岳神符的法力,轻轻镇在百美图上。百美图当中的生魂便尽数被逼出来,宫梦弼念动招魂咒,打开蒿里之门,便将这些生魂都送入蒿里。 他这样轻描淡写、轻而易举,北来大仙和罗道长露出艳羡的神情。 不是谁都有着本事打开蒿里之门的,即便是宫梦弼此前引渡阴魂,也是设下道场,恭请三位主神压场,才能引渡阴魂进入蒿里鬼国。 如今能有这样容易,全是因为府君抬爱,将他的泰岳神符赋予了更大的权柄。 第二百一十一章、墨本无性、北来坐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北来大仙不要薛道情的画作,宫梦弼便看向罗道长,罗道长看向这几幅图,道:“若是用来观赏,未免暴殄天物,若是用来御敌,未免亵渎先贤。” 罗道长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也不要。” 宫梦弼想了想,将木屋中的残墨取出,法力一激,砚台中的残墨便聚拢起来,便化作一个袖珍的小人,懵懵懂懂地站在砚台当中,看着身边的三个人。 “墨本无性,全看用笔之人。”宫梦弼道:“道长精于符咒,不如便收了此物,也可为符咒填一笔灵性。” 罗道长看着砚台中的小人,吃了一惊,道:“墨已成精,不对,这砚台,好砚!好墨!” 罗道长忍痛摇了摇头道:“我虽然十分喜爱,但此物实在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宫梦弼笑道:“也不是白送你,残墨所生精灵生来无性,却被那假画圣驱使着杀人,还要请您教导,不要让它走了邪路。” 罗道长看着那墨人,沉吟了一声,道:“好,那我就把它留下,带在身边当個小徒弟吧。” 宫梦弼露出笑意,将砚台递给罗道长,罗道长小心拿在手中。 宫梦弼卸了法力,那残墨便又从人形变回墨汁,在砚台当中打着转,忽地睁开两个小眼睛,又生出两只小手,在砚台边缘一拉,便又变成一个人形。 宫梦弼露出几分惊讶来,“学得这样快。” 罗道长喜道:“好徒弟。” 墨人歪着脑袋看向罗道长,见他对着自己笑,就也跟着笑起来。 勉强算解了山阴县一时之困,宫梦弼和北来大仙便驾风带着罗道长回到兰渚客店。 到了兰渚,已经天明了。 宫梦弼和北来大仙遮掩了身形落入小院,一众僧道察觉到他们回来,连忙出来迎接,看到罗道长衣服上鲜血淋漓,连忙问道:“罗前辈可还安好?” 罗道长脸色不佳,将百美图取出,道:“是妖人做法,以生人作画,我们已经夺来画卷,引渡生魂,只是那妖人逃得太快,我们没有追上。” 罗道长没有说出画圣的事情,一来不想损害画圣的名誉,二来也不想引来更多猜忌。 就有道人问道:“那妖人逃了,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报复?” 罗道长苦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打伤了他,夺了他的法器,想来近些时日是不会回来了。只是日后还望诸位多多小心,不要给了妖人可趁之机。” 众僧道应是。 徐婉一夜未眠,此刻已然疲惫不堪,得了这半个喜讯,也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宫梦弼,宫梦弼回以安抚的微笑。 即便明知不可能,但徐婉还是难以自持地走上前来,施礼道:“多谢道长搭救,多谢两位狐仙相助。” 罗道长勉强露出笑容,道:“也算是没有枉费婉儿姑娘的义举。” 徐婉见这位老道长实在脸色难看,伤势缠身,也不敢过多纠缠,匆匆道谢,就请他去养伤。 罗道长便先告退。 北来大仙看了一眼宫梦弼,又看了一眼徐婉,转身消失在众人眼中。 宫梦弼失笑,朝徐婉点了点头,而后也跟着北来大仙离开。 徐婉张了张嘴,看着宫梦弼的背影,终究是没有勇气说出来更多的话。心中狠狠地责骂了自己一通,又见着身边几个没有出什么力的僧道,一时间脸色也不太好看。 “多谢诸位相助,我会同父亲禀明,将谢礼送至诸位宝地。” 几位僧道听出来她送客的意思,便也纷纷告辞。 北来大仙和宫梦弼一前一后,将罗道长送到了兰渚山。 进了罗氏道院,道院中的几个道士便连忙抢出来把罗道长扶住,担心道:“师父,您没事吧?” 罗道长摆了摆手,道:“有大仙在,没有什么事,好好休养就行了,不是重伤。” 罗道长看向北来大仙,道:“大仙,恕我不能相送了。” 几个道士也跟着向大仙施礼:“多谢大仙。” 其中一个小道士看了一眼宫梦弼,又看了一眼北来大仙,道:“大仙,这位狐仙已经来寻您两次了。” 北来大仙点了点头,道:“跟我来。” 宫梦弼跟着北来大仙进入偏殿,就见殿中所立大仙神像风姿妍丽,栩栩如生。 北来大仙问道:“你已经寻我两次了?” 宫梦弼道:“几日前曾来,小道士说您下山降妖去了,昨日又来,见您还未归来,想着是不是妖魔棘手,便下山去寻您,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北来大仙神色便越发柔和,道:“此前事急,还没有问你为什么来寻我。” 宫梦弼道:“我在吴宁县兴办狐子院,缺一位修行科的先生。听闻前辈道行高深,品性高洁,便想请您坐席狐子院,为狐子一解修行之惑。” 北来大仙迟疑道:“若说闭门修行,我倒是还有几分感悟,可是要教书育人,我还没有这样的经历。” 宫梦弼取出明甫狐书,将其中修行科的篇章指给北来大仙看,道:“狐子修行浅薄,需循序渐进,授以九法。九法能成,便差不多可以考入天狐院了。” 北来大仙细细读来,看宫梦弼的眼光一变再变,道:“好一个明甫狐书。能授此九法,哪怕不考入天狐院,也能在人间逍遥自在了。宫明甫果然名不虚传,你为野狐做了好大的事情。” 宫梦弼道:“我也是野狐出身,吃够了苦,自然想着能不能为后辈做些事情,让他们更顺畅一些。” 北来大仙仔细揣摩着九法的修行体系,在心中默默存思,一一演练。 宫梦弼也不急,静静等她回话。 片刻之后,北来大仙就狐书收起,道:“此事我接了。” 宫梦弼露出笑容:“多谢北来前辈。” 北来大仙道:“不过你这狐书中的东西我还要再揣摩揣摩,重新梳理,如今已然冬月,你若是着急,我腊月便来赴任,若是不急,也可以等到年后。” 宫梦弼思索着,缓缓道:“如今是我在带修行科,若是骤然交接,恐怕也要影响狐子修行进度,不如就等明年二月,龙抬头之后便是狐子院开学,也是新狐入学之时,正好从头教起。” 北来大仙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宫梦弼终于将此事了结,欢喜道:“那我就等候前辈法驾了。” 说定了事情,宫梦弼也没有久留,很快就请辞。 北来大仙送他出门之后,又将明甫狐书取出来仔细阅读,“这小狐真是不简单啊,又给我出难题。莪若是教得不如他,岂不是误人子弟?” 第二百一十二章、牛角巨鬼、画斋夺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自然是不清楚北来大仙已经在研究教纲、组织教案了,不过他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加油鼓劲,希望北来大仙再接再厉。 回到受月楼,宫梦弼才清点了一下此次所得。 一共得了七幅画,其中幽林图乃是假画圣所作,目的是隐藏身形,好不受干扰画完百美图。 木屋图又名画斋图,乃是薛道情所留,将作画之所封存在画卷之中,随身携带。 剩下的牛角巨鬼图、神女引剑图、苍龙图、美人出浴图、人间炼狱图都不是凡品。 祭拜了泰山娘娘,将人间炼狱图收好,宫梦弼将其余四幅图展开,悬挂在墙上。 有泰山娘娘的灵应镇压,这四幅图便不会被触动。宫梦弼可以安然欣赏画圣的大作,也顺带参考画圣的修行。 画圣作画的习惯很好,喜欢在画的一角写明何时何地因何而作又赠与何人。 苍龙图上就写了,他是路过海州之时见苍龙行云布雨所作。 神女引剑图则是见友人飞鸿仙子舞剑而作,本欲赠与佳人,却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留在手中,没有送出去。 牛角巨鬼图则是于横山古道收服,见其凶猛,便画影图形、拘留形神,留作守护画斋的门将。 宫梦弼啧啧称奇。 这牛角巨鬼看起来十分生猛,是假画圣留着压箱底的东西,原来不是画圣所绘,而是从外面捉来的。 宫梦弼伸手在牛角巨鬼图上轻轻敲了敲,这画便如同水波一般,从中伸出一只漆黑健硕、生着利爪的鬼手。 这鬼手朝宫梦弼一把抓过去,就要将他攥在手中。 但宫梦弼伸手一举,就把泰岳神符盖在他巨大的掌中。 这鬼手便好似被火燎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惊恐叫道:“泰岳神符!” 巨大的鬼手连忙缩到画中,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声不吭地装死。 “噗嗤。”髑髅神从泰山娘娘神牌前的蒲团上飘起来,烟气构成他的躯壳,髑髅朦朦胧胧间能看到生前的面容。 矮小如同侏儒的髑髅神看着这高大犹如山岳的牛角巨鬼露出又是嫉妒又是鄙夷的表情,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嗤笑道:“长这么大,竟胆小如鼠。”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他就缩了缩头,讪讪地笑了起来。 对这个狐狸,他是又敬又怕,并不会轻易招惹。这狐狸与其他人不一样,实在太过狡猾。 宫梦弼在此敲了敲牛角巨鬼图,道:“出来,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那牛角巨鬼在画像当中偷偷看向宫梦弼,见他真的要进来,连忙叫道:“我出来,我出来!” 他从画像中钻出来,便化作常人大小,只是比一般人还要高大一些,也许能与夜叉鬼一较高矮。 牛角巨鬼偷偷瞧了一眼宫梦弼,问道:“你这狐狸为何会有泰岳神符在身?” 宫梦弼让开一条路,让他看见泰山娘娘的神像,这牛角巨鬼便扑通一声跪下来,道:“小鬼不是有意逃离阴间,是岳府神兵同饿鬼王打仗,将我卷进去,无意中从鬼雾当中找到通往阳间的入口,这才避祸人间,请娘娘明鉴,饶我小命。” 髑髅神看着那牛角巨鬼明明这样的高大威猛,这样法力高强,此刻却卑微得可怜的样子,本来心中还有嘲讽,但看他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心底就渐渐明白,岳府神兵竟然这样可怕?泰山娘娘竟然有这样的威严? 想起这些天他一直在泰山娘娘神像前的蒲团上打瞌睡,不由得忧心忡忡,“娘娘该不会怪罪我不敬真神,亵渎神灵吧?” 宫梦弼却一下子眉头竖起,道:“你说你在鬼雾之中寻到了通往阳间的入口?” 牛角巨鬼看了一眼宫梦弼,道:“确实是阳间的入口。” 宫梦弼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那入口在何处?” 牛角巨鬼摇了摇头,道:“这如何记得?鬼雾之中无分上下西东,一片灰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我从入口进来,再回头就已经找不到那个通道了。“ 宫梦弼沉声道:“将你所见所闻写成供词,我要上报岳府。” 牛角巨鬼抖了一下,道:“我认罪,只求从轻处罚。” 宫梦弼道:“等岳府定夺。若是你写得足够详细,能把入口寻到,说不定还能立功,将功折过。” 牛角巨鬼顿时道:“一定事无巨细,一一写来。” 宫梦弼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守门之鬼,为什么把那假画圣放进去?” 牛角巨鬼委屈道:“我虽然是守门之鬼,但也只有六品。画圣登仙而去,我又如何挡得住有心人?” 宫梦弼露出讶异的神情,问道:“那假画圣是什么来头?” 牛角巨鬼叹息道:“那是画圣的自画像。画圣登仙之前,曾作画自观,将自己的画在纸上,印证自身所学,随后便圆满登神。” “那自画像得了他的神灵,印证了他的修行,渐渐就自然通灵,依然以画圣自居。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三年前有人寻到画圣登仙之所,闯进画斋,我不是对手,被封入画中。” “画圣的自画像就被他们放了出来,寻得了画圣的修行神通,最后最后不知道说了什么,蛊惑了他的心智,让他真的以为自己是画圣本尊,拼了命想要复活。” “他是画圣的影子,又拥有画圣的所学,想要驱使我们,我们也很难违背。” 牛角巨鬼寥寥数语,就将一個阴谋的一角勾勒出来,让宫梦弼的眉头紧锁,生出几分担忧。 宫梦弼问道:“你可知那伙闯进画圣登仙之地的人是什么来头?” 牛角巨鬼摇了摇头:“我只是画斋的守门鬼,并不认得外面那些修行人。” 宫梦弼又问道:“那画圣肖像又要如何才能复活?” 牛角巨鬼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他平日里都是把我卷起来,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宫梦弼就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些你也都写到供词里。” 牛角巨鬼道:“你有泰岳神符在身,还请为我说情。” 宫梦弼道:“那就看你在人间是否为恶,你在横山古道被画圣收服,此前都是在做什么?” 牛角巨鬼老老实实道:“此前我在横山中做大王,有八方妖魔上供,还有往来行人供奉,逍遥快活。” 宫梦弼问道:“没有杀人?” 牛角巨鬼讪讪道:“太久了,我记不清了。我记得我应该只是拦路逼人供奉香火,留下买路钱,应该是没有杀人吧。”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写供词,现在就写,不要想着隐瞒。你隐瞒了若是被岳府查出来,就是罪加一等。” 牛角巨鬼只好取来笔墨,开始写供词。说是供词,倒不如说是伏辩。 第二百一十三章、天门剑仙、文书问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趁牛角巨鬼写供词的时候,便将他的栖身的画卷祭炼了,免得他又生出什么侥幸的心思。 不过他显然高估这牛角巨鬼了,明知道宫梦弼在祭炼他栖身的画卷,但他也没有反抗。 髑髅神飘过去看他写字,字倒是很好看,看来跟着画圣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学到。 “你不想反抗反抗?他只是七品,你已经六品了。你是逃还是打,他都不是你的对手。” 牛角巨鬼怪异地看了一眼髑髅神,问道:“你死后还没有去过地府吧?” 髑髅神摇了摇头,道:“我死后就被人祭炼成了法器,没有去过阴间。” 牛角巨鬼叹道:“你要是去过阴间,去过蒿里鬼国,见过岳府神兵,就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岳府不管人间,但管理阴间,他们的本事你远远想象不到。” “虽然在人间自在逍遥,但我又不能成仙,迟早要回去阴间的。现在一时逍遥,等到了阴间,哼哼。”牛角巨鬼冷笑了一声。 髑髅神没有他看得那样长远,但是听着牛角巨鬼这样说,他又看向宫梦弼,心中似乎有一点什么东西渐渐萌发出来。 等牛角巨鬼写完了供词,宫梦弼拿来一观,便收在怀中。 牛角巨鬼拱手道:“你祭炼了我栖身的画卷,又得了画斋,便算是我的新主人了。” 宫梦弼道:“不必这样急着套近乎,等岳府定夺再说。” 牛角巨鬼被他看穿,顿时有些羞愧。 髑髅神落在他肩上,小声道:“他素来这样,但是没有坏心,很好相处。” 说这话的时候,髑髅神心里已经在窃笑。 牛角巨鬼信以为真,小声道:“我知道了,不会往心里去。” 宫梦弼听得清清楚,只是摇了摇头,心道:“这髑髅神竟然转性了,居然开始说实话?” 宫梦弼看向神女引剑图,问道:“你知道飞鸿仙子是何人吗?” 牛角巨鬼上来看着这幅图,道:“飞鸿仙子是天门剑仙,平生只修一剑,剑就是法、法就是剑,如同她性格一样,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我是没有见过飞鸿仙子,但是听画圣谈起过她。早年画圣当官之时就曾与飞鸿仙子有过缘分,二人曾连手平山匪贼寇、斩害人妖魔,画圣对她十分仰慕。” “后来画圣辞官,被妖人追杀,从皇都一路南下,飞鸿仙子千里前来相救,为画圣作舞剑,为他壮志。画圣便作了此画,本想着送给飞鸿仙子,但最终还是没有送出手。” 宫梦弼道:“怕是画圣深陷穷途,心中有情,却不忍连累飞鸿仙子。” 牛角巨鬼道:“正是如此,飞鸿仙子心中未必没有画圣,画圣心中未必没有飞鸿仙子。他们虽然没有结成道侣,但却更甚道侣。” 宫梦弼自然能够理解这些,他能把握缘分,因此对这样的事情更有感触。心中有情不意味着一定会在一起,人生的境遇难以预料。但不在一起,也并不意味着不重要。 飞鸿仙子这样不拘泥于儿女情长的仙中侠女,也着实令人敬佩。 宫梦弼又看向美人出浴图,问道:“这位你认识吗?” 牛角巨鬼道:“玉泉山的玉面狐,我也没有见过,但似乎是也与画圣有些许纠葛。” 不必宫梦弼再问,牛角巨鬼道:“那苍龙我见过,在海州行云布雨,解了大旱,画圣就为他作画,还得了他的赞赏。” 牛角巨鬼可惜道:“我跟随画圣太晚了,许多东西都没有见过。”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道:“等岳府定夺之后,若定你无罪,有你足够的时间去见。” 牛角巨鬼便露出喜色,道:“那就承您吉言。” 宫梦弼将牛角巨鬼收入画中,还是写文书,写了三份,各有侧重。给泰山娘娘的重在说明行善积德、履行仙职;给天狐院文书库,也就是风闻司的,重在说明画圣与闯入画斋那伙人的事宜,并请教风闻司是否有相应情报;最后一份给岳府阴阳司的,则重在说明牛角巨鬼伏辛于鬼雾之中发现的阳间入口,画圣肖像试图复活,以及如何处置伏辛上。 把伏辛写的伏辩夹在文书当中一同焚烧,看着青烟袅袅,宫梦弼便拍一拍手,静候回音。 泰山娘娘自然没有回信,只有灵应略微增长。风闻司很快就呼唤了宫梦弼的名号,请他灵神到天狐院,告诉他并没有闯入画斋那伙人的情报,但是玉面狐和飞鸿仙子的卷宗倒是有,不过涉及一些秘密,并不能给宫梦弼看。 宫梦弼表示理解。若是无关的机密,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阴阳司也很快来信,说是晚上就有鬼差来押解牛角巨鬼回岳府,等调查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到了夜里,余合就到了受月楼,见了宫梦弼就笑道:“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宫明甫吗?”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来调侃我来了?” 余合道:“不敢,你可是府君面前的红人。” 宫梦弼“嚯”了一声,道:“我都不是岳府的人,倒成了府君面前的红人了。” 余合笑了一声:“红人不红人我不管,巨鬼伏辛呢,我来捉人了。” 宫梦弼便将伏辛从画中召唤出来,看着阴差给他上了枷锁,这莽汉眼巴巴地看着宫梦弼,被鬼差押解着一步一步进了岳府。 等鬼差先行退下,余合才道:“每次来见你都是事。” 宫梦弼两手一摊,道:“这也不能怪我呀。” 余合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不提了。你是在文书中问画圣肖像能否复活?” 宫梦弼道:“正是如此。” 余合道:“画圣是登仙了,又不是死了。本尊尚且在,何来复活一说?” 宫梦弼皱眉道:“既然不能真的复活,那那些人图什么?” 余合道:“假作复活,那画像最终只能会变成一个与画圣十分相似的人。一个自以为是画圣,实则并非画圣的假人。到底图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宫梦弼拱手道:“多谢余神官。要不要坐下喝一杯?” 余合摆了摆手,道:“我要去审问伏辛了,那通往人间的入口可不是小事,若是跑出去什么阴间魔怪,是造成大难的。” 宫梦弼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就送他离开,道:“那就等日后闲暇了再聚。” 余合看了他一眼,假笑道:“自遇到你来,我还没有闲暇的时候。” 宫梦弼道:“不能怪我。” 余合摆了摆手,道:“自然是不能怪你,都是命数,走了。” 余合陷入黑暗之中,消失在阴暗的林中。 等他走了,髑髅神才和罗刹鬼母从楼上下来。 髑髅神道:“他被逮走了。六品啊,就随便捉走了。你要不要想办法赶紧逃?” 罗刹鬼母强笑道:“他也没说要把我送到岳府去。” 髑髅神装模作样叹道:“希望如此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现世报应、五行遁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牛角巨鬼伏辛被余合押解进入岳府,这对髑髅神和罗刹鬼母而言都是一种刺激。 这其中髑髅神道行最低,比如今的宫梦弼尚且不如。髑髅神好不容易从孽徒手中被宫梦弼夺来,总算勉强逃离了死关,就一天天在受月楼中吸食月华修养,连出门骗人的兴趣也不大。 更主要的是有宫梦弼约束着,他想骗人也难。 宫梦弼曾给他出主意,让他从欺骗自己开始,他心中虽然有震动,但始终没有付诸实践。 人的衰老除了体现在身体上,也体现在精神上。精神上已经暮气沉沉,就很难做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见牛角巨鬼被阴司逮捕,他终于有了触动。 若说罪业,牛角巨鬼比他可太不如了。牛角巨鬼不过是山中称大王,拦路要供奉,但髑髅神的恶迹,就算不是罄竹难书,也是贻害百年了。 牛角巨鬼都这样害怕岳府,等髑髅神也下了阴间,就更不知道是何等的刑罚了。 髑髅神心中终于生出一种紧迫感,一种急切想要改变的感觉。 看着身边的罗刹鬼母,又觉得凭什么你这样的都能修成五品,我这样的如今却这样弱,忍不住又上来拱火。 骗一骗人,消了消心中的欲望,髑髅神终于来寻宫梦弼,道:“此前我们曾约定,我帮助你对付西麻山,你帮助我修行。” 宫梦弼看向髑髅神,惊讶道:“是受月楼住着不太舒服,你想要出去看一看?” 髑髅神沮丧道:“只是在泰山娘娘神前尚且畏惧神威,勉强能吸食月华修行,但只要不在神像前,我就心中难以安定。伏辛那样高强,依旧对岳府畏惧如虎。我这样的道行,又孽债累累,等到报应之时,还不知如何难熬。” 宫梦弼仔细看了他一眼,惊讶于他难得愿意思考未来,而不是满足于纾解内心欲念。 只不过髑髅神有一点说错了。他以为岳府的报应还没有来,但实际上早已到来。 髑髅神恶行累累,最终也被自己反噬,徒弟弑师,将他困在髑髅之中,炼成法器,日夜受苦。若非宫梦弼干预,如今都还在被邪法炼魂。 这如何不是报应?速报司的报应,可不是把人捉去岳府受刑这样简单。 不过宫梦弼才不和他说这个,而是顺着他的话道:“你要赎罪?” 髑髅神恍惚道:“我倒是有这样的心思,但又没有这样的志气。” 宫梦弼道:“你不开始试试,只是空想能有什么用?” 髑髅神就咬了咬牙,道:“我要试一试。” 宫梦弼就笑了起来,道:“那你这些时日就不要窝在受月楼了,跟我一起多出去看一看吧。” 宫梦弼带着髑髅神和罗刹鬼母往返在狐狸坡和受月楼,教导狐子修行的时候也不避讳,就让他们旁观。 狐子修行当然浅薄,并不被髑髅神和罗刹鬼母放在眼中,但他们的志气,却又反而让他们自愧不如了。 小小狐狸,却有凌云之志。 康文这一届狐子已经是修行第二年了,宫梦弼已经先后传授了练气、养神、通念、化人、幻化之法,如今在给他们讲授遁术。 所为遁术,其实就是借物遁形之法。非常实用的方法,也是行走江湖必须要会的本事。 其中最容易学也最常用的就是土遁,脚踩大地,就可随心遁形。 修炼得好,一捧土就可跨越千里,修炼不好,闷死在土坑里也是有的。 宫梦弼倒也不必强求他们都学土遁,每个人的心性不一样,学习土遁,必先知土性,若是不能,则修不成。 而如何感悟土性,又或者如何感悟五行的性质,则又与狐狸的通念天赋离不开了。 宫梦弼修行通天法,就是将狐狸的禀性发挥到了极致,既在其外,又在其中。 狐子虽然不能传授通天法,但已经传了通念之术,便足以让他们去体悟五行变化,修成一门遁术了。 又有宫梦弼在一边看护,可以随时试错,出了问题也能及时调整。 练气、养神、通念三法是修行根基。往后的六般法术都是从中延伸出来,以练气养神为根基,以通念为主干,长出来种种枝丫。 罗刹鬼母就见那些狐狸倒是十分勇敢,顿足入地、触火飞形、含金而化、援木藏身、扑水匿形,一個个活力十足。狐狸多居于土穴,还是学土遁的最多。 宫梦弼在一边随时伸手准备救援,以免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得意忘形,把肉身也困在五行之物当中。 一旦有成功的,立刻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以供旁人参考。 罗刹鬼母看着这些狐狸上蹿下跳,不由得露出笑容。 倒是髑髅神,眼睛随着这些狐狸的身形而转动,心中想的却是如果要骗这些狐狸,能不能骗得过? 宫梦弼很快就给了他答案,课业结束,宫梦弼就指着髑髅神和罗刹鬼母道:“这两位是我的客人,如今暂时借宿狐狸坡,都是修行高人,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问他们,他们也会为你们解答。” 髑髅神吃了一惊,他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是什么德性他哪能不清楚,一个就已经把他弄死了,这么些狐狸,哪里消受得过来。他想拒绝,但宫梦弼只是看着他,他就渐渐明白了宫梦弼的好意。 髑髅神心中略微涌起一些勇气,又生出一些感动,终于点了点头。 罗刹鬼母则是眉头微微蹙起,道:“我修行的法术都是佛门的路子,只怕未必能为狐子解惑。” 宫梦弼便道:“别的不说,养神观心之道,总是可以指点的。” 罗刹鬼母犹豫了一下,也点头同意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对诸位狐子道:“好好修行,不要荒废时光。明年开春我还会再请一位修行科的师父过来授课,你们跟着她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哪知这些狐子却拒绝道:“我们不想跟着别的先生,就希望宫师能一直教我们。” “对啊,宫师授课我们受益良多,要是宫师不在,我心里都不安稳。” “请宫师继续为我们授课。” 一个个狐子眼含期盼,宫梦弼心中一片柔软,道:“放心,即便是再请了一个修行科的先生,我也还是你们的老师。我不教修行科,是要教你们新的东西。” 北来大仙修行高深,只要不是笨嘴拙舌,应当能胜任修行科的先生,而宫梦弼则是要为他们考天狐院做准备。 第二百一十五章、广寒琼浆、飞仙神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修行科三日一次,宫梦弼若是在狐狸坡,都随时欢迎狐子前来求学,为他们解惑。 若是不在,狐子的疑问就要自己攒着,等宫梦弼回来。 如今有了髑髅神和罗刹鬼母帮着,也能为宫梦弼分担一些压力。 髑髅神便如同宫梦弼所说,开始扮演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髑髅神很快就找到了快乐。因为假装好人也是骗人,尤其他为狐子解惑,狐子把他当做一个有道之人,就尤其能满足他的欲念,纾解他骗人的渴望。 狐狸多机灵,还不是以为他髑髅神是個好人? 髑髅神一时间逻辑自洽,反而自得其乐起来。 罗刹鬼母确实对道法感悟不深,但佛法对于养神炼心也确实有一套……只要不钻进牛角尖。 就如同狐狸结缘,故而多情劫。和尚参禅,往往多心障。 罗刹鬼母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不给她找一些事情做,宫梦弼就怕她无聊起来生事端。 真如和尚用几百年验证了锁着罗刹鬼母并不能解决问题,宫梦弼也不认为把她困在深谷幽兰图当中是长久之计。 整日闷在一处,憋也把人憋坏了,给她找些事情做,也有利于纾解情志。 又过了几日,终于迎来了宫梦弼等候已久的大日子。 正是夜晚,宫梦弼如同往常一般给广寒飞仙酒晒月亮,便忽然发现搬动玉瓮之时其中传来的声响已经不似水声。 月光照在玉瓮之上,就见玉瓮当中缓缓发着毫光,透过玉瓮来看,便见着盈盈光彩。 月光倾泻入玉瓮之中,玉瓮当中的就渐渐散发出宜人的醇香,封紧了玉瓮也无法阻隔。 宫梦弼早有准备,将小金炉摆在玉瓮旁边,吸纳着玉瓮当中的桂香,以免生出来不必要的麻烦。渐渐这玉瓮好似喝饱了月光,月光凝结在酒中,看起来更像是凝固的膏、发光的玉。 宫梦弼轻轻揭开了玉瓮,打了一碗酒出来,对着月色来看,玉碗当中的酒倒更像是一轮圆月了。 嗅一嗅酒香,不是酒的辛辣,而是一种甘甜。 宫梦弼小口饮酒,玉液琼浆在口中打着旋儿,划过喉头,落入腹中,立刻返上来难以言喻的清冷与寒凉。 宫梦弼一时恍惚,脚下好似踩在冰凉的玉石上,就见一位牛首方面的月神站在他的面前,她极为高大,不知道在透过月亮上的雾霭看向何方。 似乎察觉到宫梦弼在看她,这位月神转过身来看向宫梦弼,一时间有些稀奇,道:“你这人间修行的狐狸,怎么跑到月宫中来了?” 宫梦弼一个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听到了辜月在同他说话。 辜月轻轻嗅一嗅,道:“原来是广寒飞仙酒,你不去五夫人那里讨机缘,却落在我这里,真是稀客。” 宫梦弼这才定过神来,道:“见过辜月神。” 辜月神朝宫梦弼走了过来,她走得越近,月华便越如同海浪一样涌动着,太阴元胎自行运转奔月法,在宫梦弼脑后现出十二轮月相。 辜月看着他脑后的月相,一时间露出几分感慨的神色,“原来是此法。” 她收了神相,便化作一个身披月光的神女,面目笼罩在月色之中,宫梦弼看不清楚。 宫梦弼有些迷茫,不知道辜月所言何意。 辜月所化神女走到他面前,这次,太阴元胎便没有反应,脑后月相也收拢起来消失不见。 辜月笑了一声:“小狐狸,你难得来一次,不能叫你白来。” 她伸出手指在宫梦弼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宫梦弼就好似被人从水下顶出水面,从水中浮出来。 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了。 “就这一口酒,我醉了一整夜?” 宫梦弼呼出一口气,“好大的酒劲。” 但缓过神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的闭上眼睛,只觉得灵台丰盈,灵神壮大,让他有一种可以破体而出,直冲云霄的错觉。 他将玉瓮收好,进了受月楼,将窗户封好,在泰山娘娘的神牌前尝试了一下。 灵神从体内跃出,化作一道烟气,在泰山娘娘的神牌前缓缓聚拢,仍旧是宫梦弼的模样。 这是与以往魂魄离体不一样的感觉,以往身披七品天衣,故而能往来天狐院自由自在。 但如今即便收起天衣,也依旧能感受到无拘无束,不再畏惧风吹雨打。 宫梦弼站在窗户边,看向窗外,只觉得外面如同火炉一般,令人心中生畏。 “不会吧……”宫梦弼喃喃自语,“我记得六品是修炼灵神,灵神能避开日光出窍,如常人一般行动,便算是六品了。” “七品变人,然后炼神,炼神有成,得成六品。” 宫梦弼思索着,“广寒飞仙酒确实有炼神之功,但也不至于这样强吧,是辜月神?” 宫梦弼心中生疑,但辜月的印记还留在灵台之中,悬挂在祈愿树上,如同一枚玉盘,上面落着一颗金星。 看来这个问题,还是要去请教一下黄博士。 修成六品这样容易,让宫梦弼都隐隐有些担忧。修行之事并不一味图快,走得快固然重要,但若是不够稳当,爬得越高,就越容易被风吹倒。 宫梦弼把广寒飞仙酒小心收起来,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酒的名字称作“广寒飞仙”。因为哪怕并非修行太阴之道,饮了此酒也能进入月宫。 不论是月之精华,还是月中之神,都是机缘。哪怕什么机缘也没有撞到,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感悟神游的奥妙。 黄博士对这酒赞不绝口,义兄康胖子为了酿成此酒请了灶神现身,生生把灶神灌醉了才酿成。 月中之琼华,灶神之仙方,共同造就了这一味仙酿。 宫梦弼定了定神,运转奔月法,便发觉辜月所赠的印记让他对月亮的感应又变强了。 至少在冬月,他的法力、他能从月中借来的法力,要远远超过他以往的极限。 “感谢辜月神。” 把肉身留在受月楼,点亮了受月楼的狐文,以免被人闯进来把肉身盗走。 宫梦弼捧着小金炉,将金炉当中的烟气化为霞衣挡住头顶的太阳,便化作一缕清风,到了狐狸坡。 从受月楼到狐狸坡,不过须臾之间。 神游之妙,令人神往。 第二百一十六章、神游吴宁、娇生惯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落在狐狸坡,宁采臣在给狐子们上课。 宫梦弼站在窗外瞧瞧看了一眼,见狐子们都还算用心,没有过于调皮怠惰的,就满意离去。 冬月的阳光非常温暖,但宫梦弼神游而至,不能见日。 以霞衣遮蔽日光,宫梦弼又顺着风去了吴宁县县城,寒冬时节,但吴宁县的百姓生活还算安宁,没有见到流露街头无家可归的人。 吴王派来的县令着实有些本事,且不论是不是邀名,至少确实是在行仁政,没有一味搜刮民脂民膏,还是以民生为要。 这其中不能说没有城隍的功劳,毕竟城隍神代表着神明,往往对为政者有一定的警示和引导作用。 曲城隍如今总算简单把架子搭起来,宫梦弼神游县城,就可以见到打着油伞在阴影处巡逻的阴差。 其中也有吴宁县出来的几个狐狸,以李踏云为首的几个狐狸倒也算是尽职尽业,但一看修行,宫梦弼就不由得皱起眉头。 李踏云正在和一個井中怨鬼说话,试图为他解怨,好引渡他去阴间,不必再井中受苦。 但怨鬼心有不甘,说明生前的仇恨,乃是被妻子勾引外男谋害,后来妻子改嫁,卖了他的宅邸,与奸夫迁居他处,逍遥快活去了。 李踏云请他指认,若是有证据,就可走阳间的路子告状伸冤。但是怨鬼没有证据,李踏云就道:“你没有证据,我就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待我调查清楚再来与你说话,你耐心等待。” 李踏云离开了水井,也没有完全放任他在此不管,派了一个狐狸在不远处偷偷监视,以防这怨鬼作祟。 宫梦弼跟在他不远处微微点头,而后轻声道:“办完此案就向城隍告假,直到年节前,你们都要在狐子院好好修行。” 李踏云忽然便听到耳边响起宫狐正的声音,顿时脸上一苦,应道:“是。” 李踏云回头看向那守在水井不远处的狐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你们好好读书不读,好好修炼偷懒,如今被师父逮到,连我也要受牵连。” 那狐狸看向李踏云,脸上露出憨笑,李踏云瞪了他一眼,他还摸不着头脑,不清楚为何老大为何突然发怒。 宫梦弼没有在李踏云身边多做停留,又去了沈家。 沈夫人在缝袄子,口中念叨着道:“也不知道那两个孽障如今怎么样了,一个月没有来信,也不知道现在冷不冷,钱够不够花。” 沈山安慰道:“有表叔照顾,不会有事的。” 沈夫人心中难过,气道:“我们吴宁县的石洞书院又不是不能修学,为什么偏要把他们两个送去余杭郡。” 然后又垂泪道:“我不想他们成龙成凤,就平平安安一生就好。” 沈山上去把夫人搂住,给她擦着眼泪,道:“他们如今小你能说出这话,等再大一点,你恐怕就要愁他们文不成武不就,娶不着合意的媳妇了。” 沈夫人只是发泄心中的思念之情,如何不明白什么是真的为孩子好? 只是小小年纪就离家在外,虽然是表亲在照顾,但毕竟寄人篱下,个中滋味,怎能好受? 宫梦弼看了一眼,心中也是一叹。 余杭郡离得太远,他未成六品前虽然魂魄也强健,但还没有能力感应到千里之外的事情,虽然给沈桥和沈延留了狐珠,但也只能慑服一些小鬼,不能应对大场面。 如今修成六品,就比以往要好多了,可以尝试千里入梦,看看他们的近况了。 沈山抱着夫人,道:“马上就年节了,到时候我们都余杭郡拜访表叔,再把他们接回来过年。” 沈夫人擦了擦眼睛,道:“起开,等我把这件袄子缝完。” 沈山便松开手,嘿嘿笑了一声。 离腊月也没有多久,确实是很快就要年节了。 宫梦弼没有继续听下去,转而回到了狐狸坡。 在狐狸坡的静室当中存神,宫梦弼便发现了天狐院的指引。 往日里没有修成六品,是感受不到这种指引的,只能由黄博士或者天狐院当中的其他狐仙凭借符箓召唤。 如今修成六品,便能通过仙箓感受到天狐院的所在,不必非得召唤接引才能去。 追寻着天狐院的的指引,好似跨越了一条纤长的云道,又好似一场迷梦,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天狐院中。 却没有落在院内,而是在天狐院一边的客院之中。 一个年迈的老狐人立着,穿着一身艳丽的花袄子,拄着一根龙头拐杖,问道:“你是何人,从何而来,又因何而来?” 宫梦弼道:“在下宫梦弼,表字明甫,东阳郡狐正,来拜会修行科黄博士。” 这老狐耷拉着的眼皮就缓缓抬起,看了一眼宫梦弼,道:“原来你就是宫明甫,如今走客道来,是修成六品了?真是不简单。” 宫梦弼恭敬道:“前辈过奖。” 老狐见他谦恭,反而满意笑了一声,道:“你这样的年轻俊杰,正是我狐族需要的人才。” 老狐朝天上喊了一声,道:“二姑,去通知黄博士,她宝贝徒弟来了。” “知道了。”屋檐下飞起一只喜鹊,叫唤一声,便钻入云中不见。 左近无人,老狐就问道:“你那狐子院怎么样了,我听我那小孙儿说起,近日筹建狐子院,遇到了许多麻烦,心中多有愤懑。” 宫梦弼答道:“我那狐子院已经建成,倒没有再遇见什么麻烦。令孙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老狐无奈道:“他建狐子院,为当地修行人所忌惮,已经明里暗里窥探多次,只怕迟早要打上一场。” 宫梦弼感慨道:“我狐辈毕竟势弱,不如先给当地的僧道神明先送送礼,通通气,打着天狐院的名号去,总不会一点面子也不给。” 老狐道:“我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他心高气傲不肯低头,要让他去送礼低头就跟要他命一样,说什么也不肯听。”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令孙有风骨,倒是狐中雅士了。” 老狐鄙夷道:“什么风骨,都是惯的。什么事情都顺着他,反倒养出这样的娇惯来。我狐辈生来体弱力微,不比猛兽,行事全靠机敏,要学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想当年我修行哪有这样的顺风顺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磋磨。” “再看他如今,吃不得苦受不得气,不知道还以为是那位天神下凡了哩。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第二百一十七章、天生灵慧、都要观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倒是很想附和,但是老狐说起孙儿的时候,虽口中多有责备,但眼神却是宠爱的。 宫梦弼只好道:“如今不就是您教导他的好时机吗?等他受挫了,就知道回来向您求教了。” 老狐道:“我也是这样想。让他吃吃苦头也好,不然还以为身家得来容易。” 说话间,黄博士已经来了。 黄博士先向喜鹊道谢,道:“多谢二姑引路。” 又向老狐见礼道:“胡院事,我来领人回去。” 胡院事便点头道:“去吧。” 黄博士年领着宫梦弼进了天狐院,走得远了,才问道:“你同胡院事聊得尚好?” 宫梦弼道:“还好,胡院事倒也平易近人。” 黄博士便松了一口气,道:“胡院事镇守四方院,守得是天狐院第一道门户,你要对她保持尊敬。” 宫梦弼便明白了。 老狐连人身都不变,不显露本事,还让人以为是个喜欢穿花棉袄的老太太,但若因此轻视她,甚至对她不恭,那就是得罪高人却不自知了。 黄博士提点一句,又仔细打量着宫梦弼,道:“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你这样有出息。几日不见,竟然修成了六品。” 宫梦弼上次来时还是为了北来大仙的事情,那个时候都还没有修成六品的迹象,转眼之间就从七品到了六品,这是从下三品到了中三品,是质的飞跃。 宫梦弼苦笑道:“我来寻师父就是为了此事,我只是饮了广寒飞仙酒,一觉醒来就已经修成六品,实在让我心慌。” 黄博士惊道:“你从何得来的广寒飞仙酒?” 宫梦弼便如实说了康胖子的事情。 黄博士便感叹道:“你那义兄也不简单,广寒飞仙酒是仙方,可不是普通酒品。我只以为你是要酿桂花酒,却没想到折腾出了仙酿。” 宫梦弼道:“就算是仙方,也不应该能让我一夜六品吧?” 黄博士摇了摇头,道:“从下三品入中三品是炼神难关,广寒飞仙酒能助你炼神,却不是代替你把修行做了。” 黄博士带着他到了静室,而后灵神在体内一跃而出,站在宫梦弼身前,道:“你且运法,让我来看一看。” 宫梦弼便凝神运转奔月法,因为是灵神之身,运转奔月法,便通体散发着淡淡月光,有了些许神相。 黄博士不知运转了什么法目,如同明镜一般观照着宫梦弼的修行,片刻之后,说道:“停吧。” 宫梦弼便停下奔月法,又恢复成原本模样。 黄博士道:“你修行没有问题,确实是已经炼神有成,根基也很稳固。” 宫梦弼心中松了一口气,道:“我就怕是外力所致,炼神有缺,影响日后修行。” 黄博士安慰道:“不必担心,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其实没有问题。” “七品到六品,是修炼灵神,其中最重要的是修炼灵慧。你知道七品化人,乃是得人的道体,得人的灵慧。因此要入尘世去观察人心,了解人性,以此打磨灵神、增长灵慧。” “但你嘛。许是生来多慧,我原来召唤你来时,你的灵神就已经很像人了,就连你化形之后也是天生的人中妙相。许是因为这個缘故,才让你能够一夕之间跨越下三品与中三品的界限。” 宫梦弼就瞬间明白了,拱手道:“多谢师父解惑。” 黄博士笑道:“自你出师之后,我倒是难得能见你向我请教修行问题。怎么样,我这师父不算没用吧?” 宫梦弼咳嗽一声,道:“师父的教导我一直铭记于心,您这样说可要折煞我了。” 黄博士笑了一声,道:“二姑来寻我的时候我还想着是谁找我,没想到是你从四方院来了。今日你在胡院事那里过了一面,来日再来她就会放你直接进来了。” 宫梦弼道:“那我可要时时来叨扰了。” 黄博士斜睨他一眼,道:“你不要嘴上说说,如今你也六品了,与我一个品阶,如今都不来看我,只怕以后本事大了,翅膀硬了,就更瞧不上莪这教书匠了。” 宫梦弼叹道:“师父说这话真是伤人心。我还不是忙于狐子院的事情,一日也不得闲,想着为咱们野狐一派挣点光彩,怎么说得好似我要欺师灭祖似的。” 黄博士笑眯眯道:“刚刚才说要时常来叨扰,现在就公务繁忙了。” 宫梦弼一时语塞,告饶道:“是我的不是。” 黄博士道:“不是让你来看我,而是让你见一见前辈。我野狐一派能人不多,但也还有几个,你要来认一认人。” 宫梦弼顿时语塞,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道:“多谢师父提携。” 黄博士摆手道:“不要这样多的俗礼。不过你说得也没错,你自己在明甫狐书中写的,三年一期,如今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若是到时候从你狐子院当中出来的狐狸考不上天狐院,只恐神女心中也不痛快。” 宫梦弼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神女亲自为宫梦弼造势,若是最后狐子院的狐子还是考不进天狐院,神女都要颜面尽失。 宫梦弼道:“师父放心,我不会给神女丢脸。” 黄博士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件事你要小心,如今各地狐仙都在着手建设狐子院,有不少狐仙都想要去吴宁县观摩,但是被我们挡了回去,想留待天狐院考核之后再说。但这本是正事,挡得了一,挡不住二,恐怕年后就会有狐仙要去你那里观摩了。” 宫梦弼当然明白黄博士在担心什么。那些狐仙若是三番五次前来,肯定会对狐子院的教学有影响,若是来的不怀好意,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端。 宫梦弼转一转眼睛,道:“师父,既然挡不住,就把他们全叫来好了。” 黄博士微微愣神。 宫梦弼道:“但各位狐仙都是栋梁之材,岂能为了视察天狐院的事情奔波在外,妨碍了本职。而且我狐子院能力有限,恐怕接待不了这样多的狐仙。因此不必他们肉身前来,要来观摩的,只需从天狐院过,我接引他的灵神来狐子院,岂不是省时省力,方便快捷?” 黄博士顿时笑道:“还是你刁钻。” 宫梦弼道:“我是为他们考虑。这天南海北的千里奔波,是一件苦差事。反正都是看,灵神前来也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灵神由宫梦弼从天狐院接引而来,若还是敢闹事,只怕没有人能给他们兜底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改善教学、火烧木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黄博士很满意宫梦弼的损劲,不,应该叫机敏。 足够机敏,就没有那么容易被欺负。 黄博士拢了拢额前的发丝,笑道:“按你的办法来,只怕就没有几个真的愿意来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叹道:“想来的拦不住,不想来的总能想办法推辞。” 黄博士道:“你先准备着,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宫梦弼笑道:“那我先告辞了。” 黄博士点了点头,就见宫梦弼化作一团烟气消失。 等宫梦弼离开了,黄博士才猛地站起来:“一梦入六品,真是吓人。不行,我得找荀祭酒问一问,我应该不会看错才是。” 宫梦弼哪里知道他把黄博士也吓了一跳,甚至都对自己的本事产生了怀疑。 他回到狐狸坡,在狐狸坡四处梭巡着,看着狐子院与狐狸坡的景色,盘算着基础设施还有什么能够改进的地方,日常教学又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更主要的是第一批狐子确实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需要准备天狐院的考核了。 天狐院的考核其实很简单。 一考善行,不能是作恶多端之辈。二考法力,不能太过薄弱或者太过驳杂。三考灵神,需得是精神强健、灵慧开发。四考禀赋,能否知悉阴阳,通念感意。 甚至不考文经,不考法术。 文经和法术可以慢慢修行,但这四样是根本,不能有差池。 宫梦弼在狐子院开文经科,是因为文经可以开智,可以启迪灵慧。 如今应对天狐院考核,就要盯着这四门用功。曾有恶行,善功不够的,要趁着假期去行善积德。 这时候城隍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城隍维护一地阴阳之事,就可以与他打个商量,把一部分狐子毕业生派过去实习,维护阴阳稳定,当然能算是善行。 再加上宫梦弼此前曾让他们引渡亡魂、驱逐疫气,这些都是善功。 只是这些不能宣之于口,若是为了行善而行善,把行善做成一门生意,反而落了下乘,不利于修行。所以宫梦弼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善功的事情,只是在教学之中潜移默化,引导他们多行善事,为泰山娘娘扬名。 法力、灵神、禀赋都是水磨功夫,宫梦弼能做的,唯有创造尽量好的环境,为他们逐一指点修行,弥补自身破绽。 从大班教学改到小班教学,单对单、点对点指导,有针对性的调整方向。 这已经不是书院先生与学生的关系了,而是真正的更亲密的师徒关系,如同黄博士与宫梦弼这般。 宫梦弼做好规划,打算在腊月放假之后开始实施。 冬月到腊月,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 狐狸坡一切安好,狐子学习也卓有成效。康氏姐妹乃是狐子当中的佼佼者。 康玉奴因为采人气修行,试图借助人气化形,导致气息过于驳杂,重新洗气之后法力大降,因此落后了一步。 而康文没有这样的烦恼,她自摆正心态,潜心修学,又一直在宫梦弼身前做事,时常得宫梦弼提点,如今已经是狐子当中的标杆。 康文一心修行,已经渐渐不再想那个已经离开半年的赵家小郎君。 而赵家小郎君如今正在亡命奔逃。 赵家小郎君自从狐狸坡下来,为了躲避蛇妖小齐的追踪,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七日。 奔波不定,就像是一只无法落地的鸟,只能扇动翅膀不断飞翔。 从狐狸坡出来的时候赵家小郎君还是一个富家公子,但到了如今,已经是个脸带风霜,头发散落,一身破衣如同乞丐一般的人物了。 一双鞋子最先在穿破,身上带着的银钱很快就半是开销,半是施舍用得一干二净,如今每日最愁的倒是一日两餐从何而来了。 身上这件破旧棉衣还是好心的姑娘把亡父的衣服施舍给他的,但为了这一件衣服,他也差点把命送掉。 赵思齐沿着山神庙旁的山地奔走下山,踩得碎石翻滚,枯枝脆响。 在他身后,一个怒不可遏的独眼木客追了出来。这木客一身长毛,一只眼睛已经被刺瞎,血淋淋的眼眶不停向外冒血,另外一只通红的眼睛闪烁着怨毒的光,怒吼声如同雷霆一般在山中回响,离赵思齐越来越近。 这木客本就是山中精怪,在山中奔走如飞,赵思齐哪里跑得过他? 眼见这木客越来越近,赵思齐被逼做困兽之斗,便停下脚步,拾起地上一根木棍,看向木客,大吼道:“来啊!我不怕你!” 木客大声咆哮着,朝赵思齐扑了过来,腥臭的风当头照下,木客巨大的爪子拍向赵思齐的脑袋,就要把他的头颅摘下。 赵思齐吐出一口气,调动体内法力,忽地便就地一滚,灵巧地钻到木客因为瞎眼而导致的视野死角,让他这一击落空。 木客一爪抓在树上,将冬日里发脆的树干拍得断裂开来。 赵思齐绕道木客身后,挥动木棍,打在木客的背上。 咔嚓一声,木棍断裂,剩下的半截也脱手飞出。 赵思齐双手发麻,吓得三魂出窍,拔腿就跑。 木客被挠痒痒似地一击打了一下,回过身再来看,立刻狂怒地追了过去。 赵思齐一边跑一边催促自己:“快点!快点!快点!” 又边跑边躲逃出一段距离,眼见木客越靠越近,赵思齐一时惊惶,竟然被地上的枯草绊倒,扑倒在一边。 木客见状,立刻加速冲了过来,踩得大地震颤,双腿一蹬,两只爪子就落到赵思齐身上。 这一扑的力气何其大,但触手的感觉却是空的,不但是空的,还是下坠的。 赵思齐在木客落下的一瞬间化作幻影消散,木客落在枯草上,瞬间便跌入枯草下早就准备好的深坑。 深坑当中埋着两把打磨得极其锋锐草叉,只一瞬间,便将木客腰腹刺穿。 木客哀嚎一声,爪子在坑中连扒,然后就借力开始往上爬。 赵思齐准备良久,哪里会任由这木客爬上来。 他凝心定神,一把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便洒落下去,如同是什么燃烧的油脂一般,洒在土坑当中早已准备好的柴火之上,也洒在木客的长毛之上。 只一瞬间,汹涌的火焰便燃烧起来。 木客吃痛,手上一松,便落到火堆之上,在火堆中疯狂打滚,传出令人心慌的巨大吼声。 赵思齐站在坑边,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眼神中是惊惧的,但也是闪烁着艳丽火光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流浪客、归乡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木客葬身火中,凶猛怪异的吼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并非是凡火,而是赵思齐点燃的心火。只不过因为他法力低微,心火也微弱,又逢冬季,大火星潜藏,无从借力,所以需要以鲜血为引子,把他心中的义愤之火挥洒出来。 等到天明,火坑里已经没有了热度,只有令人作呕的焦臭味飘散在空气中,嗅起来头晕目眩。 赵思齐跳入坑中,摸出一把短刀将木客的头锯了下来。 钢叉已经被烧得不能用了,只好留在坑里。 赵思齐提着木客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恐怖大脑袋,带着一身焦烟的气息下了山,到了山下的村落里。然后敲了一户人家的后门,道:“开一开门,花姐。” 后门打开,门里露出一张带着泪痕的脸。 花姐看了一身炭灰的赵思齐站在面前,手上提着一颗巨大的不似人形的脑袋,露出又惊又怕的神情,道:“你怎么来了?” 赵思齐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很吓人,因此也不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拱手施礼,道:“山上求供奉女儿的并非山神,而是这个妖怪。” 他把手中的木客脑袋扔在地上,道:“这怪叫做木客,类人形而非人。我知道你是被选中祭祀山神的女子,因此与老母亲日日以泪洗面。” “承蒙你这一衣之恩,特意取了木客的脑袋作为酬谢。不必再悲伤,照顾好令堂,好好过日子。” 花姐眼中骤然涌出泪来,跪在地上朝赵思齐磕了两个头,道:“多谢仙人搭救!” 赵思齐也没有去扶她,笑了一声,道:“我哪里是什么仙人,不过一個流浪汉而已。”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已经渐渐听不见了。 花姐抬头一看,只见那个穿着她父亲旧棉衣的年轻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狰狞恐怖的木客脑袋落在灰里。 花姐鼓起勇气把木客的脑袋抱进房里,啜泣道:“娘,我们得救了。” 赵思齐穿着一身破旧棉衣,已经在往下一个地方走去。 他没有办法驻足,为了对付木客,已经在这里停留了足够久了。 如果有可能,赵思齐也更愿意留在赵家庄,更愿意留在狐狸坡。 可是乳母已经死了,赵家庄没有他在意的人和事了。蛇妖小齐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威胁,他没有办法在狐狸坡拖累狐仙和康文。 想着过去的事情,赵思齐的肚子咕咕作响。为了和木客搏斗,他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一顿饭。 远处的炊烟升起,空气里似乎漂浮着腊八粥的香气。 赵思齐才恍惚着想起来,已经腊月了,过了腊八就是年。只是如今,就再没有人能陪着他过年了。 他打起精神,想着:“还是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讨一碗粥喝吧,我记得腊八节会有寺庙或者善人施粥,兴许能讨来一碗果腹。” 赵思齐还在脑海中回忆着腊八粥的味道,狐子院已经飘起了炊烟袅袅。 狐子们还在上课,宫梦弼自己在熬粥。 取上好的大米,熬得黏腻,里面放了椭圆的榛子仁,半圆的栗子,乳白的落花生,甜脆的杏仁,外加五颜六色的果脯蜜饯,吃起来必然是粘嘴又开胃,能一下吃进去好几碗,涨得肚子滚圆。 宫梦弼又不吝惜好料,一锅八宝甜粥熬得香味诱人。 几个狐囚在一边添柴扇火,搬着淘洗过的米粮,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几口大锅挪不开眼睛,险些一个趔趄把手里的端着的碗打碎了。 最先出炉的腊八粥自然是要供奉神明,请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先享用,而后就等着狐狸下课。 这不时辰一到,一个个狐子就忙不失迭的从学堂里飞奔而出,四条腿都嫌不够多,恨不能再多长两条腿,直奔祭坛的方向来了。 最先跑来的馋嘴狐跑到大锅边上,看见宫梦弼在打饭,才在一阵烟气中又化为人形,装模做样道:“师父。” 一边的狐囚给他递上碗勺,宫梦弼便给他打满一碗粥,道:“好好修学,馋嘴不打紧,但心思要端正。” 馋嘴狐应了个诺,就到一边去喝粥了。 不一会儿几个锅前就排上了队伍,宫梦弼令五鬼神负责打粥,也说一些吉祥话祝福各位狐子。 两位先生再来,宫梦弼就奉上已经准备好的腊八粥,道:“讨个喜气。” 宁采臣和马均济吃得心情愉悦,在这寒冷的冬天,都不由得念起家来。 好在狐狸坡离吴宁县县城不远,他们可以很快就回去,但那些为了生计、为了性命奔波的人,就连一碗腊八粥也是奢望了。 年关越来越近,宁采臣和马均济也休假回家过年。 狐狸坡当中走了一批狐子,但剩下的狐子也不少,一样热热闹闹,与去年一样。 康胖子关了食肆,带着小屹儿和湘君从金华城北中出来,往山上而去。 小屹儿问道:“这不是回吴宁的路呀,师父,你带我们去哪?” 康胖子道:“你师叔要我去接人。” 小屹儿好奇道:“什么人?” 康胖子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上次五鬼神护送广寒飞仙酒来的时候提过一句,让他年关回家的时候来城北兰荫寺带两个人回去。 兰荫寺里,小倩打着伞远望山下,表情有些怅然。 朱正心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压制着心中的欲念,道:“别看了。你是鬼,我是怪,下了山,也没有人愿意理会我们。” “往年这个时候,我应该是和家人一起团聚的。” “我娘死得早,我爹也没有续弦。我有一个很贤惠的夫人,长得不甚美貌,但性子很温婉。我不该在这里的,我想下山……我要……啊!” 他话没有说完,脖子上的草环就已经冒出赤色的光来。朱正心已经熟悉了炼心环的威力,被心火一烧,立刻守心定念,不再去想那些已经无法更改的事情。 小倩看着他那猪头紧绷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既是感叹他的命运,也是感叹自己的命运。 不过下一刻,她就紧张起来,看向寺院外,道:“有人来了。” 朱正心已经学会怎样收敛心中的念头,睁开眼睛道:“先躲起来。” 两个人转移到僧舍当中。 小倩疑惑道:“狐仙离开之前已经以兰香布下幻境,令凡人不能闯入,怎么会有人进来。” 朱正心道:“那就不是凡人。” 三个人影到了僧舍里,一个高大魁梧,一个颀长婀娜,一个又矮又圆。 那颀长婀娜的影子伸手一指僧舍,小倩和朱正心便不由得被摄住,从僧舍当中飞了出来,落在他们面前。 那美丽的少女看向朱正心和小倩,挑眉道:“康胖子,是你本家。” 康胖子惊讶地看向朱正心,绕着他转了两圈:“怪,实在是怪。像是我本家,又不像是我本家。” 康胖子魁梧伟岸,朱正心凸鼻大耳,一时间倒分不清到底是谁更像是猪了。 朱正心羞怒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兰荫寺?” 康胖子摸了摸头,笑道:“勿怪勿怪。你们认识我宫老弟吗?他让我接两个人回家过年,想必就是你们吧。” 朱正心和小倩对视一眼,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 小屹儿笑了起来,道:“不要发呆了,快走吧,还要回去做年夜饭呢。” 第二百二十章、山间烟火、庙里肚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年夜饭当然是赶上了。 康胖子和湘君自从饮了广寒飞仙酒,修行虽不能说一日千里,但确实有实实在在的进益。与宫梦弼七品升六品不能比,但好歹也在炼神上得了一番造化。 可惜广寒飞仙酒也不能次次都让人神游月宫,一般来说第一次成功的可能性最大,若是第一次不能成功,后面多半也只能体会体会神游身外、明月加身的玄妙。 不过也不是绝对,比如修行有成,灵神圆满,也未必不能如同宫梦弼走客道至天狐院那样,借着仙酿的指引飞往月宫一见。 康胖子和湘君带着一怪一鬼,很快就回了龙盘山,到了受月楼。 宫梦弼早就在等候多时了,入云峰的大小狐狸、左近妖仙鬼仙都相聚在一起。 康胖子和小屹儿忙得热火朝天,一群小狐狸给他们打下手。宫梦弼则带着花、酒、诗、茶在外同朋友们寒暄。 花、酒、诗、茶深得施婆婆的精髓,说话十分动听,八面玲珑,让人心中欢喜。 宫梦弼则看着朋友们的近况。 雀仙九品,修行之路还很漫长。 罔象似乎是得了机缘,身上带着细微的水神的气息,已经到了八品,表面与金蟾同一阶了。 金蟾看起来没有什么长进,但宫梦弼却发现他只是不想幻化成人,应该是已经到了七品,但并没有显露出来。 赤羽蛇本来早就能修成七品,但被山君暗算了之后,始终没有功成。到了如今,却终于弥补了根基,养成了水火并济的妙相,在额头上生出一黑一红两只小角。如今脖颈上的鳞片倒是都收敛了,但是额上的小角却收不起来。龙相难收,不过也不打紧,他确实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七品了。 美人岭的三姐妹都没有什么变化,琼芳、芷若只是鬼气更甚,只有佳英因为佩戴了余合所赠的宝玉,看起来越发像个活人。 大狐狸聊天,小狐狸弄些小法术逗趣,因为法力微薄,往往笑料百出,但也没人责怪,反而纷纷安慰。 三姐妹笑得花枝乱颤,兴致也调动起来。 喝一些薄酒消寒,又吃一些点心消闲。兴致来时,三姐妹一同献艺,以歌舞相伴。 宫梦弼便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张琴,就钻进楼里取了琴来,试一试音色,便加入了合奏之中。 上次从天狐院的宝库里得来一块好木头,宫梦弼便斫之为琴,将施婆婆送的金珠之丝用作弓弦,拨动之时,泠然有声,通透圆润,是寄情养心的东西。 宫梦弼得了闲暇也会练一练琴,只是这段时间忙得厉害,因此还没有来得及往深处琢磨。不过好就好在修行之人,四肢协调,在技法上并没有什么难关,虽然还没有入道,但用来演奏是没有问题的。 雀仙是天生唱歌的好手,张一张嘴也能加入这音韵之中。 罔象拍得手都红了,看一看金蟾,见他似乎有几分意动,但察觉到罔象的目光,又连忙换了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赤羽蛇坐在罔象身边,同罔象做了一个鬼脸。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笑了起来。 朱正心和小倩几乎无所适从,这席中有仙有妖有鬼,这样的热闹,却是超出他们想象的。 小倩此前都是在罗刹鬼母手下,也都是与罗刹鬼一同生活,她们只会讨论怎么迷惑些人来吃,哪里有这样的平和。 朱正心以前是人,就更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了。几個小狐狸见他们拘束,就上前同他们说话,还给他们表演些小法术,比如从毛茸茸的大尾巴里面变出一朵花来。 这着实缓解了他们的焦虑,他们笑一笑,也很快就让他们融入了氛围当中。 妖鬼过年。 既有着人间的烟火气,也有着远离人间的山野气。 小屹儿忙来忙去,都没有功夫出来耍宝。身后总跟着十几个小狐狸听他调度,随着他的指挥往来于前院和后厨之间,一个个毛绒团子举着托盘进出往来,用尖细的声音说道:“这是什锦豆腐,请慢用。” “宫前辈,康前辈说再有三荤三素三甜三羹汤就结束了,问够不够吃。” 宫梦弼看着摆了好几桌的菜肴,道:“已经够了,请他们快点上桌来,你们也都去吃吧。” 康胖子的手艺并不需要质疑,哪怕是小屹儿,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都已经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了。 其中有好几道菜都是小屹儿主厨,味道都相当不错,只是比起他师傅,还差了一些妙处。要问这妙处在哪里,那就是修行之道。也是阴阳佐辅,万般调和的奥秘。 普通人未必能尝出来其中的分别,但若是蒙上眼睛去选,却一定不会选错。 对于妖怪来说,独自修行的时间,远甚于郊游访友的时间。这年终一聚,已经是难得的欢乐。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备着丰盛的年夜饭,祭祀神明、祭祀祖先,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到处都是一片欢悦的氛围。 赵思齐在山中破庙栖身,用干草扑了床,掸去神像身上的灰尘,勉强收拾了供案,没有供奉,只好截了三根松枝点燃当做供香。 他看着那神像上写着“青山大王”四字,笑道:“你无人供奉,我无处落脚,借你宝地一用,还你三炷清香,还请原谅叨扰。” 青山大王不言不语,不知其中是否灵性尚存,不知这是否为泥胎一座。 赵思齐也不在意,流浪半年,他已经学会不要太在意。不论善恶,不论喜恶,他都只是过客。 看着山下的炊烟袅袅,人间喜气盈盈。 赵思齐怔怔出神。他的肚子咕咕叫,但已经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 “睡吧睡吧,梦中天地宽。”赵思齐闭上眼睛,钻进干草铺就的窝里,缩成一团,渐渐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等到夜色深沉。 赵思齐忽然被一缕香气惊醒,他睁开眼睛一看,一个穿着红色大氅的仙人站在青山大王庙中,看着神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思齐不敢置信地叫道:“狐仙。” 宫梦弼看着他满面风霜的样子,感叹道:“苦了你了。” 只是一句话,赵思齐却不由得泪水涌上眼窝,道:“没想到你还来看我。” 第二百二十一章、香魂一缕、长毛小猪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笑道:“我说过,天南海北,相隔千里,我也能找到你。来,喝酒。” 宫梦弼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赵思齐,赵思齐接过来,便察觉到惊醒他睡梦的香气正是这酒。 赵思齐拔掉瓶塞灌了一口,便只觉得一缕寒气自口中直入腑脏,但转瞬之间,便激起他体内的法力,涌出阳和的气息,让他浑身都温暖起来。 “好酒!”赵思齐叫了一声。 宫梦弼笑道:“此酒名为还魂汤,很是珍贵,是你养魂的妙品。你多喝一点。” 赵思齐便咕嘟咕嘟将还魂汤灌进肚子里,直到喝不下了,便打了个酒嗝,脑袋晕乎乎道:“多谢狐仙赠酒。” 宫梦弼道:“路还长远,小齐,你做得很好。” 赵思齐笑了起来,道:“只是流浪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宫梦弼道:“已经很了不得了。我如今只是阴神在此,不能久留。” 赵思齐挣扎着坐起来,不舍地看着宫梦弼,道:“你要走了?” 宫梦弼道:“以后遇到难题,你可以试着向我祷告,我如果听到了,一定会回应你。小齐,你离圆满又进了一步了。” 赵思齐脸上肃容道:“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他说着话,却已经再也坚持不住,躺下去呼呼大睡。 宫梦弼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青山大王神像,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化作烟云消散。 赵思齐睡得深沉,朦胧间,便听到有人叫他:“这位公子,这位公子。” 他迷蒙间跟着这声音去了,便见到一个面目温和的中年人站在他的面前,向他施礼道:“这位公子,多谢你为我供香。” 赵思齐便认出来,这是青山大王。 青山大王带着赵思齐向前行走,道路两旁开满了黑色的牡丹,如同墨色泼就。牡丹花朝向青山大王,仿佛在向他展示自己的婀娜和美丽。 赵思齐便疑惑道:“黑牡丹?真是难得。” 青山大王笑道:“正是妖娆难得,所以才是珍品。我生来便是爱花之人,为了这些黑牡丹呕心沥血,才培育出这种种品相。” 赵思齐赞叹道:“原来是雅士。” 青山大王叹道:“哪里是什么雅士,不过是一缕孤魂罢了。小公子,请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赵思齐疑惑道:“请讲。” 青山大王看向这些黑牡丹,眼中露出柔和的光来,“我适才见你在庙中饮酒,乃是一味还魂汤,便想厚着脸皮讨一些。” “我不过一缕孤魂,倒无所谓还魂汤,只是这些牡丹难得,旁人不懂呵护,如今已经沉寂。只借你一口还魂汤,送这些香魂还阳。” 赵思齐动容,想起自己还喝着剩下一些还魂汤,便道:“这是狐仙送我的酒,若是能用来行善,想必狐仙也不会责怪。请用吧。” 青山大王便从小齐的腰间摘下酒葫芦,在酒葫芦上画了一道符,轻轻吹一口气,葫芦中的还魂汤便化作一缕雾气,在黑牡丹之中飘荡。 青山大王将酒葫芦递还给小齐,道:“多谢小公子。” 赵思齐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借花献佛,哪里值得称道。” 青山大王笑道:“公子是良善之人,我见公子魂魄有缺,别无他物,只有一缕香魂为赠,可以养护心神。” 青山大王俯身从道旁的黑牡丹当中摘下来一朵递给赵思齐,道:“全赖公子,此花才能再活过来,还请不要拒绝。” 赵思齐只好接过黑牡丹,这黑牡丹便化作一道淡墨一般的气息落在赵思齐身上。 青山大王请赵思齐落座,又献上美食招待。 等到赵思齐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但他却不觉得饥饿,好像在梦中已经吃了不少东西。 他摇一摇酒葫芦,还剩下一口还魂汤,便一口饮尽。 看着青山大王的神像,笑道:“大王乃是雅士,我们有缘再会。” 他给青山大王又上了三炷香,出了门来,便发现昨日不曾注意的庙阶之下,原来都是牡丹的残枝。 这一夜之间,便又生出暗藏的生机来。 赵思齐笑了一声,心情愉悦,大步下山而去。正好趁着年节喜庆,富余人家也愿意施舍,可以讨些钱花,讨些米吃。 昨夜吃饱了,还有今夜,还有明夜呢。 赵思齐醒来的时候,受月楼里喝得醉醺醺的狐狸、妖怪、鬼魅也渐渐清醒过来。 康胖子已经在忙活着今日的饭食,见宫梦弼进了厨房,就问道:“怎么样,还魂汤好使不?” 宫梦弼道:“连广寒飞仙酒都加了一杯,哪能不好用。” 康胖子昨日听他说起赵思齐的事情,叹了一口气:“也是個可怜孩子。你让他去人间流浪,取人间百性修炼,弥补自身灵神,就怕他看惯了人间百态,反而渐渐心凉了。” 毕竟人间百态,最后多归于沉寂。一颗年轻的心经历多了,就容易显出迟暮来。 宫梦弼道:“这就是他难得的地方。我去看他,就见他身上善缘不断,一路流浪,并不惜身惜命,做下许多善事。” 康胖子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不枉费我熬到深夜才调成还魂汤。” “还魂汤?”小屹儿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进了后厨,听着这话眼睛一亮,道:“还有没有,我也想喝!” 康胖子捏了捏他的小胖脸,道:“什么都想吃,迟早给你吃坏肚子。” 小屹儿连忙叫痛,噘着嘴看向宫梦弼,道:“师叔,你看师父!” 宫梦弼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还是要多听你师父的。” 宫梦弼左右看了看小屹儿,忽然疑惑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小屹儿两只眼珠便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合适,在眼眶中左右晃荡,道:“没有啊。” 宫梦弼在他后脖颈一捏,他就不由自主地变回原形,已经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一个狐球。 厚实的皮毛都是摆设,也遮不住里面实心的肉。 宫梦弼看向康胖子,道:“兄长,你再这么养下去,只怕他还没有修成人形,就先变成猪形了。” 康胖子心虚道:“这个可和我没关系,他如今也掌着后厨,也不知道趁我不注意偷吃了多少。” 小屹儿不干了,叫屈道:“明明是师父你教的!做好了先尝尝味道,少他一筷两筷也没人发现。你平时偷吃的比我还多!” 康胖子脚尖一勾,把狐球一脚弹出门去,让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逆徒,败坏老子名声,贤弟,别听他胡说。” 门外忽然响起来盈盈笑声:“我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长毛小猪吗?” 湘君逗弄着小屹儿,道:“快起来,我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小屹儿气急了,把头往怀里一缩,双腿一抱,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小屹儿呀,你吃成这个样子,我真是愁你将来化形可怎么办呀。” 湘君看了一眼宫梦弼,又看了一眼康胖子,小声道:“你看看你师叔和你师父,你再吃下去,化形就会变成你师父那样了。” 小屹儿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道:“我要节食!” 康胖子大叫一声:“逆徒!气死我了,出去,都给莪出去。” 宫梦弼遭了池鱼之殃,也被康胖子赶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五色蛤蟆、回忆杀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群妖鬼闹到夜深才渐渐收敛,陆续向宫梦弼辞行,各自回去修行。 宫梦弼将他们一一送走,最后留下的居然是金蟾。 宫梦弼看向金蟾,笑道:“元曜最近修行进益颇深,恭喜了。” 金蟾看向宫梦弼,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果然瞒不过你。” 如今四下无人,金蟾便勉强道:“也多谢你中秋所赠月光,让我能得几分月色,如今也算修成七品。” 他这样硬邦邦的语气,倒不像是道谢,反而像是讨债一样。 但宫梦弼明白这已经是他难得能说出来的话了。当初落脚无还峰,宫梦弼也算是些小心机手段,其中变化不必赘述,但结果确实是宫梦弼最终借着施恩在无还峰得了一处落脚之地。 金蟾因此觉得他诡计多端,素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这人又好面子,嘴上说话毒得很。但宫梦弼看得出来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必听他骂骂咧咧说些什么,只要看他最终做了什么,就能分辨出来。 如今嘴上在宫梦弼面前服软,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事情了。 宫梦弼知道他的本性,因此没有反唇相讥,哪怕金蟾已经做好了他反唇相讥的准备。 他性子恶劣归恶劣,但受到了恩惠,却从来都承情。只是不愿意有更多的恩怨纠缠,故而往往立刻就想办法弥补回来。 宫梦弼只是笑道:“你本就是明月钟爱的仙才,有我无我,关系不大。” 金蟾却摇头道:“确实是得了你的照拂,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事情来报答。” 宫梦弼仔细看着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沉吟道:“那边算你承我的情好了,那便请你为我一解疑惑。” 元曜反而送了一口气,道:“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宫梦弼问道:“元曜为何如此畏惧恩义?” 元曜顿时语塞,道:“这个问题……” 元曜看向宫梦弼,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最终还是讲过去的经历娓娓道来。 彼时无还峰还不叫无还峰,叫镜潭山,元曜也还没有到这里来修行。 他那個时候初出茅庐,离开了太阴池在外修行,就在闽南一处蛤蟆庙结伴修行。庙中有五色蛤蟆,颇为灵应,有虔诚祭祀者,往往示现五色,以预示吉凶灾祥。 元曜就在蛤蟆庙中修行,与其中的五个大蛤蟆情同手足,引为知己,几个好友玩笑之时,甚至起哄要把赤色蟾蜍红妹嫁给元曜,让他做个上门女婿。 元曜本以为是得天之幸,能有这样志同道合的朋友。结果却发现蛤蟆庙中的五色蟾蜍乃是修行中人豢养的妖物,看似对他极好,常常施恩,其实就是为了诓骗他留在蛤蟆庙,好做配种生意。 金蟾乃是得月蟾蜍,灵异非凡。正得了那修行人的喜爱,几个妖物便花言巧语把他糊弄住,让他险些被修行人捕获。 金蟾想要逃走,但不慎被发现,就被五色蟾蜍一路追杀,出了闽南。 自那以后,金蟾就明白,什么施恩不图报,都是假话,所谓不图报,只是图谋更大而已。 自从来了镜潭山,就以水气遮掩,躲在潭水中不出来。若是有误入、擅闯的妖怪,也悄悄引走,还放出“有来无还”的凶名,绝不希望与任何人扯上瓜葛。 在镜潭中潜修这么些年,后来既是遇到了宫梦弼。 宫梦弼这才知道为什么金蟾向来都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哪怕宫梦弼有心示好,也会被他当做“图谋更大”,原来根子是在这里。 宫梦弼惭愧道:“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 打听别人难以启齿的过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金蟾微微垂眸,道:“我先告辞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宫梦弼目送着他远去,却不由得一笑。 虽然他问的这个问题不怎么友好,但结果却是友好的。对金蟾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冒犯的事情,他本可以拒绝,让宫梦弼再提其他要求,但他还是回答了。 朋友之间是允许一定程度上的冒犯的,也允许对方知道自己不太光彩的过往。 就是不知道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之后,金蟾自己心中有没有得到纾解,是否依旧耿耿于怀。 康胖子和湘君回去了各自的领地,他们离开领地已经很久,也难得回去看一眼。若是始终不露面,领地就容易被其他妖怪占据,如今得了闲暇,自然要回去料理一番。 小屹儿在受月楼陪着宫梦弼。 只不过还不到深夜,宫梦弼就听到楼里隐隐传来的啜泣声。 宫梦弼下楼一看,就见小屹儿趴在窗台上悄悄抹眼泪。 宫梦弼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怎么哭了。” 小屹儿连忙擦一擦眼泪,道:“没什么,就是有点饿了。” 宫梦弼敲了敲他的小脑瓜,道:“还骗我。” 小屹儿就忍不住泪水,转身扑在宫梦弼身上,眼泪止也止不住,哽咽道:“我想婆婆了,我想婆婆了。” “我不敢去看她,不想让她担心。”小屹儿呜咽着:“师叔,我好想她啊。” 宫梦弼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在这深沉的夜里怔怔出神。 也不是只有人才见不得这热闹散场的局面。 当热闹和欢乐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又退去,面对着空旷又安静的场景,散去的热闹就像是烟火的余光,不知道会从记忆的雾气里钓出什么食人心魄的妖物。 小屹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是跟着康胖子来去这样久都没有哭过了,把积攒的泪水都送给了宫梦弼的赤色大氅。 宫梦弼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也想她了,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走,我们去看看她。”宫梦弼牵着小屹儿的手,带着他往入云峰走去。 小屹儿不敢见她,却又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再见她一面。 他一只手拉着宫梦弼,一只手擦着眼泪,不想把自己这个样子给施婆婆看,不想让她担心。 宫梦弼带着小屹儿到了施婆婆的坟前,就见风中立着一个温婉又美丽的女子。 “大姐。”小屹儿声音还打着颤,叫了一声。 施花伸手在脸上擦了擦,道:“这深夜,你们怎么来了。” 小屹儿道:“来看看婆婆。” 第二百二十三章、春来狐出、苍龙游光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小屹儿和施花在施婆婆坟前吹了一夜的冷风,快到天明的时候,施花便道:“我先走了,他们醒了看不见我是要担心的。” 她揉了揉小屹儿的脸,道:“不要这样悲伤,你好好修行就行了,家里有我们呢。” 小屹儿拉着她的手道:“大姐,多多保重。” 施花笑着应了,又看了一眼宫梦弼,同他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里。 宫梦弼伸出手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你师父回来见不到你,也是要担心的。” 小屹儿便小跑着拉住宫梦弼的手,他站在原地,又回头看一眼,道:“婆婆,我以后再来看你。” 然后就跟着宫梦弼踩着风回了受月楼。 宫梦弼看着东边的鱼肚白,露出几分笑意。回了受月楼,小屹儿就打了个滚,团成一团开始补觉。 朱正心已经开始干活,把那些还没有整理好的席面收拾好,小倩在一边帮忙。 宫梦弼同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 而后把朱正心脖子上的草环取了下来,又将一个金色的心锁挂在他的脖子上,道:“之前托人给你打的,如今就算是新年礼物了。” 又把一盒香粉递给小倩,道:“这是我调香时为你备下的,可以扶正气、驱邪气,让你不受阴邪干扰,保持自身的清灵。” 小倩和朱正心又惊又喜,没有想到还有压岁钱。一时间觉得在兰荫寺枯守着,也算是值得了。 只不过这一年,只怕他们仍旧需要在兰荫寺坚守。 吴宁县第一届狐子毕业在即,宫梦弼暂时是没有办法分心去兰荫寺再开分院的。 康胖子和湘君不久就从领地返回,在受月楼盘桓了两日,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了。 康胖子的食肆关了有几天了,每天都是损失。过年正是求神拜佛的好日子,湘君这巫婆也有许多生意。 倒不是为了挣钱,而是这人间的修行就是如此。 宫梦弼送他们离开,康胖子道:“上次我来把酒喝光了,这次又给你续上了,你慢慢喝。” 宫梦弼笑道:“也不远,我们随时可以见面。” 康胖子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今真是深不可测了。” 宫梦弼笑道:“也算是有几分兄长的风范了。” 湘君捂嘴笑道:“你们再互相吹捧下去,天都要亮了。” 宫梦弼拱手道:“珍重。” 康胖子摆了摆手,与湘君一道,带着小屹儿、朱正心和小倩朝金华郡而去。 出了上元佳节,狐子院就再次复课了。 这一次,狐子间紧张的氛围几乎肉眼可见了。一方面是宫梦弼要求他们对曾经所学温故知新,时时抽检,一方面二月二之后新的修行科先生就要来授课。 狐子们当然更希望宫梦弼给他们授课,哪怕不谈教学,只宫梦弼的身份,就已经与众不同。 但宫梦弼已经做了决定,他们也只好接受,对新的先生的忐忑不安,对自身所学的焦虑不安,让整個狐子院都弥漫在一种奋发向上的学风之中。 尤其修行科要换先生,宫梦弼着手为他们梳理修行关隘,查缺补漏,就让他们经常生出“好像学了,又好像没有学”的错乱之中。 不管怎么样,逝者如川,永不复返。 元月过去,二月来临。 这一年的招生,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吴宁县本地的狐狸、临县永康县和乌伤县的狐狸,狐狸坡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带着束脩早早就来的狐子络绎不绝,甚至吴宁县的人时常看到狐狸出没,都生出一种惊喜。 谓之春来狐出,大吉之兆。 最后录取进来的,永康县狐最多,乌伤县最少,吴宁县只在第二位。 吴宁县能来的狐狸几乎都来了,实在被牵绊住的,也只能再等下一年。 永康县因为宫梦弼曾带着六个永康狐子回去过一次,引来极多的艳羡之狐,所以这次来的很多。 宫梦弼看着这一届又有增加的狐子,生出一种狐子院不断壮大的错觉。 但实际上再过几年,狐子院的规模应当会不断缩小。 每年都会有新的狐狸生出灵智,成为狐妖,但是这个数量实在低得可怜。 不过宫梦弼的目标并不是把狐子院越做越大,反而正是把狐子院越做越小。天下野狐都能受教化,即便是新开智的狐狸,也足以有前人指引。 那个时候,狐子院就可以功成身退。教化大兴,狐狐都能治学,再也无分高低贵贱。 二月初二。 苍龙起势,见龙在田。 阴阳交汇,造化群生。 夜色中听着造化无声之惊雷,宫梦弼在受月楼中露出微笑,道:“时辰到了。” 他将小金炉摆在身前,周身法力运转到极致,身后显出三条长尾,脑后隐隐约约浮现着月相。 他饮了一口广寒飞仙酒,便将一口法力喷吐在小金炉上,如同烟云流传,将小金炉祭起。 小金炉当中烟霞转动,从中飞出一枚剑胚。 心火转动,宫梦弼运转飞龙剑诀,借着苍龙七宿抬头,阴阳交汇的时机,接引着苍龙七宿的力量投入剑胚之中。 最先归位的是心宿、而后是尾后箕星,凭借着飞龙剑诀领悟苍龙之力,通天法借取天之苍龙的神意,又有心宿、箕宿接应。 不过片刻,这剑胚便仿佛活了过来,摇头摆尾,绕着宫梦弼盘旋而起,如同苍龙缠绕一般。 宫梦弼吐气开声:“合!” 剑胚便如同游龙,落在他的手上,化作一柄近乎透明,只带着一绺青色的小剑。 宫梦弼缓缓收敛心神,法力已经倾泻一空。 若非事先饮下广寒飞仙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力竭倒下了。 但一切的等候与付出都是值得的,这一柄苍龙游光剑总算炼成了。 自得了飞龙剑诀,领悟了苍龙之意,宫梦弼就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飞剑要如何炼制。 从天狐院宝库中讨来炼剑灵材之后,便陆陆续续以心火炼入小金炉当中的剑胚里。日日夜夜以飞龙剑诀锻造,心火常燃不绝。 经过一整个冬季的蛰藏,终于借着苍龙抬头的日子炼成。 宫梦弼把苍龙游光剑收入体内,以法力时时温养,感受着苍龙游光剑的剑气,心中顿时安定许多。 这下子,人身安全就更有保障了。在武力不足的时候,宫梦弼多少是有些不安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北来先生、狐狸眼泪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向泰山娘娘上香表示感谢,有娘娘坐镇,他炼剑也顺风顺水,没有半点波折。 不曾出现过什么宝剑出世、剑气冲霄的场面,也不曾出现接引苍龙,星光照亮千里的奇景。就算是此前酿造广寒飞仙酒,也不曾因为仙方酿成就引来邪魔窥视。 泰山娘娘从来不说话,不显山不露水,好似不存在一般,但泰山娘娘的灵应不知暗中为他摆脱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此前他可以借着泰山娘娘的灵应出入岳府,如今也靠着娘娘的灵应不生灾劫。 只要践行娘娘的道义,就几乎有求必应。这种无形无声但是宽仁广大的支持,是宫梦弼推崇娘娘,并为她发展信仰的原因。 宫梦弼站在窗前看着苍龙星宿,闭上眼睛,便觉得自己沐浴在苍龙的造化之中,他的灵神似乎也化为苍龙,在星宿之间穿梭,在阴阳之气中翻滚。 龙角峥嵘,犹如树形。 宫梦弼思索着,渐渐就清晰自己下一条尾巴要炼就什么法术了。不过近些时日走动得少了,他一心扑在狐子院上,以至于如今自己先修到六品,反而没有跟得上的宝牒了。 要法术,宝牒指不上,那就得靠天狐院的嘉赏了。 宫梦弼心中倒并不怎么在意,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他修行虽然快,但每一步都还算踏实,也就没有患得患失的心。 天明之后去了狐狸坡,不久,北来大仙如约而至。 如同白日星现,北来大仙化作一线火光坠落在狐狸坡。惊得入学地狐子瑟瑟发抖,还以为是什么天威。 实际上只是火遁而已,还用云气遮掩了,凡人看不见,但狐子看得见,就吓了一跳。 宫梦弼笑了一声迎了上去,道:“北来前辈,有失远迎了。” 北来大仙看向宫梦弼,立刻就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你已经修成六品了?” 宫梦弼点头道:“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北来大仙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就好像自己拼了命才努力得来的东西别人轻易而一举就到手了一样,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挫败和打击。 宫梦弼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或者说,安慰会显得过于虚伪,只好岔开话题,道:“我此前就同诸狐子说过您,他们都对您翘首以盼呢。” 北来大仙看向狐子院方向,就见那些狐子一个個伸着脑袋朝这边看了过来,但只要她一眼看过去,那些狐子便一个个别开眼睛,偶尔没有错开眼神的,分明流露出一种幽怨来。 北来大仙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宫梦弼干笑一声,道:“请,请,请入狐子院一叙。” 好在北来大仙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情,跟着宫梦弼往狐子院而去。 便瞧见山中多有香树香草,正应着龙抬头的时机,焕发着旺盛的生机。 狐狸坡中野气野趣很重,但并没有什么阴晦邪气,反而妙得很。 再进狐子院,那些来拜师修学的,都能看出来是野狐之流,气息驳杂,但往里面去,那些探头探脑窥视着她的,就气息纯粹了很多。 北来大仙大概看着,竟觉得个个都是可造之材,不由得感叹道:“好一个宫明甫,果然是为野狐开辟仙路。” 宫梦弼感慨道:“我只是引他们进门,若是他们不肯自己努力,哪能有这样的道行。可见野狐向道之心并不逊色于人。” 宫梦弼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修行是半点强迫不来的,若是狐子就是不愿意修行,不肯上进,那天王老子下来也没辙。 佛法无边,不渡无缘之人,这句话在仙道同样适用。 修行虽不说唯心是举,但没有一颗道心在,也是修不成的。 宫梦弼虽然这样认为,但北来大仙却并不这样认为,狐疑鼬豫,不是说说而已。 若是没有本事,是收拾不了这样多狐狸的。要定狐狸的心猿意马,比人更难。 宫梦弼将两届狐子叫来认人,不多时,整个狐子院就都知道北来大仙是新来的修行科先生了。 众狐虽不舍宫梦弼,但也无可奈何。又见北来大仙似乎道行很高,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几分。 北来大仙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因为开学第一日,她特意真身前来,就是要表示自己的重视。给两届狐狸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北来大仙就展现出她的历练与博学了。 自宫梦弼去山阴县兰渚山请她,她就一直在准备如何给狐子授课,如今与宫梦弼交接过进度之后,立刻就明白了狐子需要从何修炼起。 她修成六品已经有几十年,传授修行九法都不是问题,再加上她曾经走过很多弯路,因此更能体会狐子们的感受,如今授课,就让狐子受益匪浅。 这是和宫梦弼完全不一样的授课之法,宫梦弼擅长高屋建瓴,理论指导实践,北来大仙擅长感同身受,实践联系理论。 这是由于各自经历不同所导致的差别,但对于狐子来说,就是北来大仙极为亲和,也对他们十分了解和理解。有真本事,自然很快就赢得了学生的喜爱。 宫梦弼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开始专心为狐子备考天狐院做准备。 首先自然是常设补缺科,由宫梦弼担任,一对一辅导指点,规划修行方案。 随后就是开设历练科,这就不是宫梦弼一个人能做成的了。 宫梦弼沉吟一声,唤来五鬼神,道:“去给太清观、华光寺、城隍庙下拜帖,我要去拜会老朋友。” 五鬼神领命而去,宫梦弼想起这么长时间来对他们的冷落,不由得有几分惭愧。不过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所以即便是惭愧,那也只能任它过去了。 擦一擦不存在的眼泪,宫梦弼便按照名单,请进来第一个补缺的狐子了。 宫梦弼最初教导修行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大的心气和规划,因此是从变人教起,后面因为方方面面的缘故,逐渐入了神女法眼,整理出了明甫狐书,才奠定了修行科九法。 好在这修行九法本就是从宫梦弼的经验当中总结出来的,又请教了黄博士,因此狐子修学也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如今补缺,自然是顺着天狐院的考核来。自精气神入手,从通天禀赋出发,让他们尽量都能满足天狐院的条件。 第二百二十五章、通幽辨气、姐姐妹妹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第一个补缺的是康文。 康文静静坐在宫梦弼对面,心中略有些忐忑不安。 宫梦弼如今六品,灵神的感应远甚肉身,仔细打量着康文,便露出一个笑来:“狐子之中,你最让我放心。平日里修行可有什么困难之处?” 康文犹豫道:“其他都还好说,只是通念感意、通幽辨气之时往往有些晦涩,并不能时常功成。”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你的法力已经不错,气息也足够纯正,精神饱满但敏锐不足,是难以静心的缘故。” 宫梦弼沉吟道:“你来施展通幽辨气,我带你看一看。” 康文闭上眼睛,调动着通幽辨气的禀赋,心渐渐沉寂,似乎能感受到幽深静室之中的驳杂的气息。 知道有,却看不真切,更遑论辨别。 宫梦弼捧起小金炉,轻轻一吹,小金炉的烟气便卷动起来,康文嗅着香气,便落入更深一层的定境之中。 肉眼闭合,心眼张开。静室之中气息最重的自然是小金炉当中的香气,如同银色的辉光闪烁着,其次是阳气,泛着赤色。 而后是种种杂气,是种种不同的颜色。 种种气息混在一起,似乎是一個整体,但其中偏又各个分明。 康文从未见过这样清晰的气,因为这已经不能说是辨气,而是观气。如观掌上之纹,条条分明,道道清晰。 康文清楚这不是她的能力,是宫梦弼借给她的眼睛,让她体会这种心境。 只是她突发奇想,若是此时去看宫梦弼,那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抬头看向宫梦弼,只见道银辉散落,但还没有看得清楚,就已经从定境中脱离。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胡思乱想。” 康文露出几分歉意和惭愧,宫梦弼道:“你下山去玩一天再回来吧。” 康文顿时茫然了起来,宫梦弼笑道:“这几日我都不会走,狐子院有我看顾,不必你费心。你叫康玉奴进来,我给她看过,你就与她一起下山去玩吧。玩够了就一天回来,没玩够就再多玩两天。” 康文不解道:“如今正是修行的紧要时候……” 宫梦弼笑道:“不急,等你回来再说。” 康文只好退下,请了康玉奴进来。 康玉奴的问题她自己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进来就求教道:“老师,我自洗气之后,法力积攒便十分缓慢,只怕赶不上天狐院的考核了。” 宫梦弼道:“你运法力来看看。” 康玉奴便运使法力,微微生出云烟。 宫梦弼看过之后,便微微点头,道:“已经不错了。你如今只留了一气借之感悟人形,气机已然纯化,法力虽一时增长缓慢,但越往后越快,倒也不必着急。” 康玉奴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此前吃得太荤了,也好在老师传了洗气法,能把异气淘洗干净,不然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有所成就。” 宫梦弼道:“能有你这样决断的可不多。” 野狐误入歧途的也不少,不论是采人口鼻之气还是采人精气,都难免混杂自身气机。口鼻之气还好一些,容易洗去,不会太伤法力,而精气则不然,一旦淘洗,往往要把自己炼成的法力都舍去一部分。 自传下洗气法,也只有康玉奴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决断,把一身杂气都干脆洗净从头再来。如今留的这一道气息还是她好姐妹赵玉娘的,一边对过去的不舍,一边也是留着感悟人形,倒没有别的妨碍。 宫梦弼给她出主意,道:“你如今只有勤之一字能补,不能有半分懈怠。好在没有别的问题,所以补起来也简单。不像康文,症结颇深,如今倒有几分麻烦。” 康玉奴立刻紧张道:“文儿怎么了?” 宫梦弼道:“她心难静,意不敏,通念感意、通幽辨气都难过关。” 康玉奴恳求道:“师父,你一定有办法帮她对吗?” 宫梦弼笑了起来:“办法自然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做得到了。” 康玉奴肃容道:“请师父指点。” 宫梦弼道:“你带她下山去玩,怎么痛快怎么好,怎么忘我怎么好。最好能让她把狐子院、把修行都抛到脑后,若是能做到,那十有八九就能成。” 康玉奴顿时升起满腹疑惑,道:“出去玩?” 宫梦弼道:“去吧去吧。” 康玉奴只好出去,在门外见着等候的康文,便把宫梦弼的嘱咐压在心里,笑道:“文儿,师父说放我们下山去玩。” 康文念叨着:“这怎么能成?你看看其他同窗,哪个不是在苦读苦练,我们怎么能出去玩?” 康玉奴转一转眼珠,笑嘻嘻道:“你不去就算了,我正好要去见玉娘,许久不见她,我都想死她了。” 康玉奴转身就走,心里还没数到二,康文的声音就已经响起,她上来搂住康玉奴的胳膊,笑眯眯道:“去,怎么不去。我也好久没有见到玉娘妹妹了,不知道她和那黑厮过得怎么样了。” 康玉奴感慨道:“过年的时候就想去,只是狐子院的事情忙,分不开身,不知道玉娘会不会怪我。” 康文笑道:“玉娘要是怪就怪我好了,是我拉着姐姐帮我料理琐事。” 两姐妹一路说笑着,就下山而去。 宫梦弼摇了摇头,把康文和康玉奴的修行症结记录下来,又令狐囚叫下一个进来。 康文是过于老成持重,本就在敏锐有所欠缺,心里装着的事情多,一件多过一件,心思就静不下来。 希望这次散散心,把心思排空,能让她重新找回狐狸的机敏。 宫梦弼一个个为学生分析修行症结,给他们出主意,调整未来修行的方向,直到五鬼神带着回贴回来。 城隍神、姚道长和法明禅师自然不会拒绝宫梦弼的拜访。 宫梦弼令五鬼神备上礼品,准备挨个去走动。 远亲不如近邻,狐狸和县城也很近了。宫梦弼办学这两年从来没有遇到过麻烦,就连狐狸出没市井,也没有什么修行人闹着捉妖。 一方面是宫梦弼教导有方,狐狸不祸害人,自然没有理由惩戒。另一方面也是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谨慎行事。 太清观和华光寺的和尚道士都知道自家方丈和仙狐有交情,见着了狐子狐孙,只要不做坏事,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百二十六章、如何使得、意外之喜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趁着夜色分明,北来大仙灵神飞遁而至,如同流星坠落,落地之时,又如同鸿毛一般轻盈。 这是灵神之妙,或轻或重,或急或缓,都存乎一念之间。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狐子们还是每次都感叹不已。 这一天的修行科又开始了。 宫梦弼远远看了一眼,同北来大仙点头致意,而后便带着五鬼神赶赴吴宁县。 先至城隍庙,五鬼神前去叩门。 宫梦弼站在麒麟照壁前,仔细看着这一副祥瑞图,刀笔有神,虽然不能称之为名家之作,但雕琢这一副照壁的人一定倾注了内心的虔诚,以至于在照壁上留下了他对麒麟的崇敬,诞生了神。 这神极其微弱,以往宫梦弼都不曾察觉,但修成灵神之后,便看得一清二楚。 往来进香的善信路过照壁都要见礼,也许众生的意念滋养着麒麟照壁当中的神。也许很多年之后,这块照壁自己就能生出麒麟神来。 不过片刻,曲城隍就急步而来,见着宫梦弼就笑道:“许久不见了,宫狐正。” 曲城隍七品,宫梦弼表露出来的道行也是七品,这就足以让曲城隍十分重视了。 宫梦弼笑道:“我忙着教学生,许久不曾前来拜访,希望城隍大人没有怪罪。” 曲城隍笑道:“狐正忙着施教化,乃是功德一件,我夸奖还来不及。” 曲城隍引着宫梦弼进入城隍府邸,自阳世进入阴阳夹界之中,已经摆下茶壶茶点,邀宫梦弼坐下,道:“自狐正办学,吴宁县中都不曾有狐狸生事,都是狐正的苦心啊。” 曲城隍虽然才在吴宁县上任,但在此之前也是享受香火的名人。见得多了狐妖为害的事情。 无狐魅不成村。狐魅一多,往往容易生出事端。 比如凡人无心之失,得罪了狐魅,就引来祸患。 比如狐魅好色,勾引男女、败坏人伦,又或者盗人精气,让人生病乃至死亡。 其实做这些事的也不仅仅是狐魅,只是狐狸多情任性,往往流连市井,所以容易被人发现。 宫梦弼笑道:“也是大人慷慨,愿意给予信任,否则我哪里能把狐子院开起来。” 曲城隍想起当初种种,感叹道:“我初来乍道,城隍之位又失了人心,步步维艰。多亏了狐正把自己的得意门生送来,否则我手下无兵无将,就更不知道会艰难多少了。” 宫梦弼看向门口值守的李踏云,笑了一声道:“看来城隍大人对他还算满意?” 曲城隍看向李踏云,捻着胡须道:“一表人才,聪明机敏。” 宫梦弼就笑道:“既然大人满意,那不如我多送几个学生来供大人差遣如何?” 曲城隍心中一惊,面上分毫不显,道:“这如何使得。已经夺了狐正的爱徒,哪里还能再二再三?” 宫梦弼唉声叹气道:“其实我此次来,是有事相求。” 曲城隍顿时打起精神,问道:“是与狐子有关?” 宫梦弼点头道:“正是如此。我狐子院的学生,以三年为期,如今李踏云那一批已经是最后一年,我正愁着他们日后的去处。” 曲城隍奇道:“令他们各归原籍便是,以前何处来,就回何处去,这有何难?” 宫梦弼道:“各归原籍自然可以,但我这做先生的,总想着他们有好的去处,比如投身您这城隍庙,也算是个正职。” 曲城隍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并非我不愿,而是我城隍庙才能收下多少人,若都是狐狸,只怕要为人诟病。” 宫梦弼道:“这我自然明白,不敢令城隍为难。我是想着,先把他们暂时送来给您差使几個月,全作历练。他们这些狐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调理阴阳的艰辛,在您手下学一学规矩,便是教化之功。若能协力为您做些正事,日后行走阴阳之间,也更得心应手。” 曲城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他心中心念急转,便笑道:“此事不难。只是我城隍庙实在狭小,就不知道你的门生愿不愿意屈就了。” 宫梦弼道:“请说。” 曲城隍道:“我城隍庙还能再收下几个,多了就实在难为。不过吴宁县各乡里之间都有社神,你的学生若是愿意,我可让他们去社神处做事,也是调理阴阳,只是穷乡僻壤,恐他们不愿意。” 宫梦弼反而得了意外之喜,笑道:“他们能做些正事就不错了,哪里敢挑挑拣拣。” 他深施一礼,道:“我替学生多谢城隍大人了。” 曲城隍连忙把他扶起来,道:“不必如此,都是小事。狐狸行走阴阳之间,可为神之使,有他们辅佐,吴宁县阴阳大治才在眼前。” 宫梦弼感叹道:“大人胸怀丘壑,宫某佩服。” 把事情敲定,宫梦弼没有久留,喝了一杯茶便很快告辞。 把宫梦弼送出去,曲城隍看着他的背影才感叹道:“若非他是狐狸,我真要以为他是个圣人。他苦心教化,若非真的是至善,那一定图谋甚大。” 看了一眼李踏云,见他尽心尽职,曲城隍又把心中的疑云打消了一部分,“且不论他是什么目的,吴宁县如今的安宁,倒是确实少不了他的功劳。” “许是仙狐果真与众不同。” 宫梦弼也是得了意外之喜。 本来只是想把狐狸送来城隍这里镀金,日后也怎么也能说是曾在城隍庙做过事,又能借此机会混一混维护阴阳有序的善功,练一练道法、见一见世面。怎知道城隍竟给他送来这样大的惊喜。 他因为心中有疑虑,不肯把狐狸留在身边,想把狐狸分配到乡里去。殊不知在城隍庙狐狸只是历练,留不下来,可到了乡里之间,那狐狸可就个个都是人才。 社神只要能接纳狐狸,那日后狐狸一定就能在社神的庙宇中混出一席之地。 既能改善风气,又能解决就业,一举两得。 “感谢曲城隍!”宫梦弼心情很好,去太清观时,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五鬼神前去敲门,小道士开门一看,是五个身着五色的鬼神,便提起了心神。 待看后这五个鬼神身后穿着红色大氅的狐仙,又只觉得仿佛是天人一般。 五鬼神说明来意,这小道士便急匆匆跑进去,远远就听到他叫着:“狐仙来了,狐仙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有道之人、调拨款项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色还不太晚,没有睡觉的大小道士都偷偷过来看。 姚道长见他们这样没出息,顿时无言,摇了摇头道:“莫要大惊小怪,是我的朋友。” 姚道长把宫梦弼请进来,对着月色饮茶。 五鬼神立在树下,五色幽影带着森森鬼气,但法相庄严,又有几分神性。 新入门的小道士躲在年长的道士身后,偷偷问道:“师兄,这就是狐仙吗?好像是仙神一样。” 年长道士道:“正是狐仙,我曾见过两次。狐狸修行正道,最后是可以成为天狐的,既是祥瑞、也是仙官。” 小道士哇了一声,“主持好厉害,连狐仙都来拜会他。” 年长道士道:“主持确实交友广阔。” 小道士又问道:“那五位又是什么人?” 年长道士道:“这是五鬼神。是五鬼法成就,亦鬼亦神,身着五色,乃是应五行所成。气息清灵、面有神威,是五行之灵鬼。狐仙能收服五鬼,真是厉害。” 小道士就看着自家主持和狐仙庭中赏月,一个头发花白,一个风姿俊朗,感叹道:“主持看起来好老呀。” 年长道士连忙把他嘴捂住,抱着他就跑。 还没有走出两步,两人痛呼一声,额头高高肿起,好似吃了两個脑瓜崩。不敢再编排主持,泪眼朦胧地逃走了。 姚道长冷哼一声,又几分尴尬道:“小辈不成器,见笑了。” 宫梦弼笑道:“我看是道长心慈面善,很得弟子尊重才是。” 姚道长便笑了起来:“你是稀客,今日又打什么主意?” 宫梦弼便摇了摇头,道:“瞒不过你。我想送几个学生到你这里历练几个月,见识见识道门法术,养一养他们的向道之心。” 姚道长顿时迟疑起来:“容我想想。” 宫梦弼道:“不必你授法,只是跟着你门下弟子做些善事。我的学生本事或许不强,但胜在消息灵通。你们不方便打探的事情,可以让他们去打探。” 姚道长道:“我倒是能一视同仁,但我门下弟子却未必能做到。只怕你送进来,反而生出嫌隙。” 宫梦弼笑道:“放心。我会选择品性好的给你送来,不给你添麻烦。” 姚道长想了想,道:“那好,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合不来,还是要请你带回去的。” 宫梦弼点头道:“那是自然。” 姚道长问道:“你还要去华光寺?” 宫梦弼苦笑道:“都是为了学生。” 姚道长感叹道:“既然是教化,我当然支持,想来法明也不会拒绝。” 宫梦弼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宫梦弼告辞之后,姚道长才有些疑惑道:“宫狐仙是不是道行又有精进?” 宫狐仙没有显露自己的本事,姚道长只是似有所觉,却看不真切,因此不能确定。 又去华光寺。 看门僧瞧见了五鬼神,就知道是主持的朋友来了。 通报过后,果然法明禅师就亲自来迎。 宫梦弼奉上礼品,说明来意。 就听法明禅师大笑一声,他看了一眼寺庙中的小和尚,道:“不过是小事一桩,我正要教他们去分别心,你来的倒是正好。” 宫梦弼承情道:“话虽如此,还是多谢禅师。” 法明禅师道:“你要教学生,我也要教弟子,何必多礼。” 宫梦弼道:“我何德何能,结识的朋友都是你这样的有道之人。” 法明禅师哈哈大笑:“你自己便是有道仙狐,却来问我?” 宫梦弼这才深觉法明禅师竟也是个妙人。 宫梦弼道:“以后常走动,我喜欢听禅师说话。” 法明禅师笑着摇头,道:“你这狐狸,倒还打趣起我来了。” 诸事顺遂,宫梦弼出了华光寺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笑意。 但很快,这笑意就消失了。 黄博士请他去天狐院,与他说了一件烦心事。 黄博士道:“我们还是没有拦住,哪怕是灵神前往,还是有狐仙要去。这其中固然有想真心求教的,但更多的只怕是挑刺找麻烦的。”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好歹灵神来此,已经能挡去大部分麻烦了,剩下的我足以应付。” 黄博士笑道:“我倒不担心你难以应付,你如今已经六品,这些在外的狐仙鲜有中三品,哪里是你的对手。” 天狐院外派出去的狐仙大多数不会超过中品,下三品与中三品不是一个概念,在天狐院也是宝贵的人才,基本不会下放到地方去看管野狐,而是会赋予更重要的职责。 似黄博士,六品道行,便留任天狐院修行科博士,专门传授狐生员修行之法,是真正能把天狐院支撑起来的狐仙。 进入中三品,便能逐渐接触天狐的权利核心——如果有志于天狐院的话。实际上在天狐院做事算不上什么肥差,尤其是荀祭酒上任之后管钱粮管得很严,捞油水变得尤为困难。 也有北来大仙这样,虽然受天狐院管辖,但并不在天狐院任职,而是在人间逍遥快活。 宫梦弼如今升入六品,要不是狐子院如今就是天狐院的头等大事,也是可以卸任去天狐院求职的。 宫梦弼沉吟一声,道:“那就定在三月十五吧,月圆之夜,正好请诸位同僚游览狐狸坡。” 黄博士挑了挑眉,道:“他们若是不寻你的麻烦,你还是要维持些脸面在,不要闹得他们太难看。” 宫梦弼笑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但定在月圆之夜,谁敢坏事,就可以请他们去月中看一看风景。 说了一个坏消息,黄博士又补充了一个好消息,道:“如今各地都在建狐子院,这是神女的旨意,但总有狐仙上奏,说无钱无粮,寸步难行,请求天狐院给予钱粮筹建狐子院。” 宫梦弼问道:“荀祭酒能同意?” 黄博士道:“他倒是不想同意,只是正事要紧,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了。你此前都是自掏腰包做事,如今就可写了文书递上来,会给你拨足钱粮。” 宫梦弼眼睛一亮,道:“能以其他东西相抵吗?” 黄博士道:“你想要什么?” 宫梦弼道:“我如今缺一门法术,本来想着等天狐院考核之后再趁机讨要,如今有机会,便可早些时候到手了。” 黄博士沉吟道:“我帮你问一问祭酒。若是别人,只怕难办,但你来求,祭酒想必会仔细斟酌。” 宫梦弼道:“那就多谢师父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狐女明艳、缩身入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三月十五。 明月如镜,月光清澈透亮,好似水波荡漾,将一切都映照其中。 狐子院中香气盈盈,灯火与香草的烟气在月色中泛着淡淡的青色。 北来大仙在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圣像前授课,今日所授,乃是大小如意之术。 当然不至于随心所欲,能大如山岳,小如微尘,只是简单的变大变小。 变大威风凛凛,变小匿迹藏形,行走江湖不论是显示神通还是脚底抹油都很好用。 北来大仙今日是要传授变小之法,也称之为缩身之术。 一群狐子在北来大仙面前认真听讲,聚精会神。 宫梦弼看向北来大仙,北来大仙同他微微点头,意思自己心中有数。 宫梦弼笑了一声,便出了天狐院,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将小金炉祭起,便有袅袅青烟直冲云霄。 狐狸坡林中的薄雾忽地变得极为浓郁,浓重的雾气之中便浮现了一个个狐狸的灵神。 宫梦弼站在雾气边缘,看着雾气渐渐褪去,面前便出现了十余位狐仙。 其中有富裕的世家之狐,哪怕是灵神出窍,都带着盈盈宝光。也有穷苦的野狐,除了一件天衣,别无他物。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领头的一位六品狐仙。 狐仙气息清正,渺如云烟,生着一张宜喜宜嗔的脸,本该是万种娇媚与风情,但她的眼神却十分纯净,带着善意与尊重。 这狐仙微微施礼,道:“纯氏婉仪,见过明甫先生。” 宫梦弼见礼道:“你是前辈,不必多礼。” 纯婉仪笑了起来,露出皓齿如贝,道:“所为达者为先,明甫先生有大才大德,正是我辈楷模。我虽出身大族,却明白野狐的难处。如今建狐子院,我也要出一份力的。“ 宫梦弼略微感到惊讶,只觉得难得,便笑了一声,道:“纯姑娘眼界与众不同,这边请。” 纯婉仪随着宫梦弼的指引向前,跟在纯婉仪身后的,是一個身材矮小,但长相颇为玲珑可爱的狐女,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颇有几分古灵精怪。 这狐女看向宫梦弼,道:“早就听说明甫先生的才德,能写得出明甫狐书,建得成狐子院,难怪神女青眼、祭酒扶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俗流。” 宫梦弼看向她,问道:“你是?” 狐女笑道:“皇甫氏婵媛,见过先生。” 宫梦弼道:“皇甫姑娘,这边请。” 宫梦弼在一边引路,纯婉仪和皇甫婵媛手挽着手走在前面,身后则跟着来自苏、胡、纯、皇甫四家的狐仙,再之后,才是野狐一系。 宫梦弼一边走一边介绍:“狐狸坡在城郊,离县城有些距离,但又不会太远。既方便往来人间,又不会惊扰到普通人。” “我在狐狸坡设狐子院,为防人误入,常以雾帐遮蔽。” 众狐仙便是自雾中显形,对雾帐有所了解。 纯婉仪见山间草木葱郁,虽然林木幽深,却没有藏污纳垢,滋生阴邪。反而清气盘绕,正气盈盈,问道:“狐狸坡中气机纯净,是种植了香草香花的缘故?“ 宫梦弼点头道:“我建狐子院那一年正逢水患,恶气不绝,毒瘴横生。我便以香草驱邪禳正、破除恶气。往后便在山中遍植香草,既可以供奉神明,又可以净化邪气。” 纯婉仪赞叹道:“是个好法子,我建狐子院,也可以这样学。” 宫梦弼笑道:“还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我善用香草,故以香草扶正,你们若是有别的法子,自然也能用别的法子,不必都学我用香草。” 纯婉仪便颔首道:“先生说得是。” 到了狐子院的门楼前,见着门楼上的题字颇有风骨,带着狐气和雅致,皇甫婵媛便赞道:“真是好字。” 宫梦弼道:“过奖。” 皇甫婵媛便看着宫梦弼,眼睛弯弯道:“原来是先生所题。” 进了狐子院,宫梦弼便指着狐子院中的屋宇,为诸位狐仙介绍了狐子院的基础设施:“这是狐舍,起居之用。” “这是膳房,饮食之用。” “这是学堂,传授文经、开启灵慧。” “这是演法场,演法场外,乃是祭神台。” 这些其实在明甫狐书当中都有,因此诸位狐仙只是一边看一边印证。 世家之狐,走马观花,一边看一边评道:“这狐舍好生狭小,竟要二人同住一间,真是简陋不堪。” “这宫明甫嘴上说得为野狐着想,却连狐舍都不够用。” “快看,膳房后厨也没什么玉髓琼浆,都是人间五谷杂粮。要寻仙就要脱俗,五谷杂气何其重也,如何能体清气正?” “笑死人了。演法场竟然没有演法力士,这打伤人可怎么办?” 宫梦弼听到他们嚼耳根,只觉得可笑。一眼扫过去,就见野狐出身的狐仙脸色难看,眼中冒火。 宫梦弼看向那些野狐出身的狐仙,对他们笑着点了点头。这些狐仙便露出几分激动,竟好似有几分受宠若惊。 又看向几个世家之狐,却见他们眼神中带着挑衅。 宫梦弼笑了笑,没有理会。 众人在演法场停留。 所谓演法场,其实就是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神像前的空地。 北来大仙瞥了一眼来观光的狐仙,继续自己的授课内容,道:“你们且来试一试缩身之术,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 对狐狸还说确实不难。 好比狸能缩身,钻进去看起来比自己小一圈的洞穴,狐也能为之。 只要找到那种钻入狭窄洞穴的感觉,将气血、法力、精神缩成一团,自然能缩身入穴,甚至钻入茶杯、竹管。 只是要小心不要趁着变小的时候被人捉住,变小之后力气也会变小,被人捉住就会难以脱身。 所以往往配合遁术,逃脱包围,飞遁而走。 北来大仙自腕上褪下一枚金镯,立在地上,道:“来,试一试。” 康文自然当仁不让,笑了一声,将身子一摇,去了幻术,变化做一只皮毛光滑,身姿婀娜的狐狸。 她走到金镯面前,提起前爪从金镯中探过去,而后整只狐狸便如同泥鳅一样,又好似水波一般,从金镯之中滑了过去。 走过金镯,又化作一本正经地狐子小管事。 北来大仙问道:“如何?” 康文便笑道:“确实是钻入洞穴一般,并不困难。” 她鼓舞了其他狐子,一只只狐狸便跃跃欲试起来。 就有一个狐子道:“让我试一试,我就住在洞穴之中,想必不会太难。” 北来大仙就笑道:“那就你来。” 这狐子化作原形,一个助力奔跑,四脚踏烟尘,朝金镯钻了进去。 只是一个眨眼,就已经从金镯中钻了出来。 她顿时大喜道:“我保证!这是我今年学的最简单的法术!” 群狐顿时踊跃。 第二百二十九章、浪荡狐仙、天地一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在这一批狐子当中,康文的道行最高,也最为自信。 她站在狐子当中,温柔端庄,又带着狐狸独有的媚态,是极其迷惑人的。 不仅仅是迷惑人,也同样迷惑狐狸。 宫梦弼就听身后有狐仙小声道:“好标致的小娘,若是能骗回家好生把玩,一定美极了。” 那狐仙正同身边的同伴小声品鉴着康文的美貌,就见身前穿着红色大氅的狐仙忽然回身,一双细长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碧色,问道:“你是哪家的狐仙?” 这狐仙脸上放肆的笑容淡了下来,冷笑道:“我是胡家人,宫狐正有何指教?” 宫梦弼道:“不要打我学生的主意,我只警告你一次。” 这狐仙便嗤笑一声:“乡下野狐,我能看得上她,乃是她修来的福分。流外之辈、低贱如草,你告诉她我胡家狐仙看上她了,她莫非还不识相拒绝不成?” “宫狐正,你何必在其中枉做恶人?” 宫梦弼眼中碧色渐渐浓重起来,“你只需要记着我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那胡家狐仙便哈哈大笑,道:“我还偏要问一问那小娘愿不愿意……” “够了!”纯婉仪忽然开口喝止,眼神冰冷,道:“胡万明,今日来狐子院是为了向明甫先生请教,你不要胡闹。” 胡万明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道:“婉仪师姐,你帮他?” 纯婉仪只是看着他,他脸上便露出一阵青一阵白,恨声道:“看在婉仪师姐的面子上,我今天就不与你计较。” 宫梦弼看向纯婉仪,就见她眼中带着歉意,道:“先生息怒。” 纯婉仪看向胡万明,命令道:“向明甫先生道歉。” 胡万明气笑了,道:“穷乡僻壤,乡下野狐,也配我道歉?” 宫梦弼忽地伸出手指一弹,一道激荡的长风便打在胡万明的胸口,而后顶着他往天上飞去,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纯婉仪脸色一变,道:“明甫先生!” 宫梦弼收回手,道:“不必紧张,只是送他回天狐院而已。我吴宁县狐子院太小,容不下他这个大神,还是请他回去比较好。” 纯婉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胡万明素来娇惯,只怕因此记恨上先生。” 宫梦弼笑道:“他已然记恨上了,还差这一笔?” 纯婉仪道:“那以后……” 皇甫婵媛捂嘴笑道:“婉仪姐姐,讨厌鬼都已经送走了,何必再惦记着他?明甫先生还怕他那个浪荡子不成?” 纯婉仪叹道:“我只是为先生担心罢了。” 皇甫婵媛微微垂眸,露出几分笑意,没有再说话。 宫梦弼看着北来大仙一一指点狐子钻过金镯,只有少部分狐狸心思不定,过金镯的时候分神,一下子把自己卡在金镯里,差点把自己勒死。 好在北来大仙及时将金镯变大,把狐狸救下来,教训道:“行法最忌分心。若是心念不定,轻则不灵,重则反伤己身。” 也有的狐子实在太过紧张,脑子一片空白,直接把金镯顶在嘴上跑了出去。 被身边其他狐子安慰了一阵,便打起精神,又过了一遍。这次就立刻成功了。 宫梦弼带着其他狐仙看了一阵子,没有让他们靠近,带着他们远离了演法场,问道:“诸位千里迢迢而来,如今见也见过了,可还有什么疑问?” 这些世家之狐左右互相看了一眼,一個问题也没有问出来。 倒是纯婉仪问道:“我看这些狐子面貌与普通野狐大有不同,都有些心气在身,不知明甫先生是怎么教的?” 宫梦弼答道:“无非开阔眼界,给予机会。困于一穴一室,眼界就在虫蠹之间,困于一山一村,眼界就在鸡犬之间。要以天地之广阔、江湖之深远来教化他们,告诉他们风云可纳于掌中,江湖可置于瓶中,自然能化天地于一心,这就是心气。” “但教人天地广阔、江湖深远却不教如何遨游天地、如何纵横江湖,就只会得来怨愤。娘娘慈恩,神女宽容,因此只要悉心教导,有所成就,就能考入天狐院走入仙途。” “哪怕一时考不上天狐院,能修成九法,也可以去天下闯荡,在人间逍遥。” “这就是给予机会。” 纯婉仪和其他狐仙听到这样的言论,如同拨云见月一般,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纯婉仪眼中异彩连连,道:“先生果然是有大才之人。” 皇甫婵媛则感慨道:“今日听了先生一席话,终于解了我多年之惑。”‘ 她看向宫梦弼,大眼睛之中似乎有光在闪,道:“日后我要与先生多走动,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宫梦弼道:“随时欢迎。” 纯婉仪也说道:“婵媛妹妹说得极是,我们多走动走动,还请先生多多指点。” 宫梦弼道:“才疏学浅,指点不敢当,相互学习罢了。” 再没有世家狐有疑问,那野狐一系的狐仙便挤上前来,将心中的疑惑一一问询。 他们多数都已经在建造狐子院,就是在实施过程中遇到了问题,因此才迫切想向宫梦弼寻求指点。 其中包括如何处理好与左近同道的关系、以什么样的标准去寻找任课先生、修行科进展缓慢难以完成九法、狐子目的不一难以教化等等。 这些才是真的做实事的人,才会有实际的问题。 宫梦弼凭借经验给予建议,但具体工作,还需要他们随机应变。 宫梦弼从这几个野狐出身的狐仙眼中看到了渴望,他们迫切想要改善野狐的境遇,也迫切希望改善自身的境遇。 不论前者还是后者,最终都系在狐子院之中。 宫梦弼安慰道:“不必这样着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试错,去改善。哪怕今年失败了,也可以有第二年、第三年。教化难为,但涓滴细流,最终也能汇成沧海。” 宫梦弼拱手道:“与君共勉。” 这些狐仙珍而重之地拱手应和:“与君共勉!” 有人有所得,有人无所获。 月色未消,宫梦弼送走了这些来调研的狐仙。 纯婉仪笑意盈盈,皇甫婵媛眼睛明亮。 纯婉仪道:“今日多谢明甫先生,明日再会。” 宫梦弼点了点头,随着雾气涌来又散去,这些狐仙又回到了天狐院。 只是等到了天狐院,这狐仙之中却有人疑惑道:“胡万明哪去了?他不是早就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有人见到胡万明了吗?” “没有啊。” “不会吧?难道是那宫明甫将胡万明扣押了?他怎么有这样的胆子?” 纯婉仪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训斥道:“明甫先生不会这样做,再去找一找!” 第二百三十章、月宫见神、博士嘱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众位狐仙正要再去寻,就见胡万明忽地出现在天狐院中,如同见了什么可怕的猛兽,惊声尖叫,哀嚎连连。 整个人连贯带爬往后跑,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怪物追着他。 几个狐仙连忙上去把他扶住,连声叫道:“胡万明!胡万明!” 胡万明一個激灵,茫然四顾,渐渐回过神来,道:“天狐院?我到天狐院来了?” 那狐仙笑道:“不是天狐院是哪?你怎么了?你不是早就回来了吗?怎么魂不守舍?” 胡万明涕泗横流,脸上的惊惶未退,听他问起,就惨声道:“我到月宫中去了。” “月宫?”众狐疑惑。 胡万明道:“是月宫。玉树琼花、雕梁画栋,仿佛仙境一般。” 狐仙便问道:“既然是仙境,你怎么这样惊惶?” 胡万明道:”我见到了月神。“ 狐仙顿时兴奋道:“月中之神?这可是大机缘啊,月神长什么样?” 胡万明双眼空洞,失去神光,嗫嚅一般道:“方首方眼,无眸无耳,形如飞鸟,身披羽衣,高如山岳,声如惊雷。” 他脸上露出极为惊惧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月神饶命!我不该亵渎神明!月神饶命!” 胡万明又露出惊恐的神色,整个人瑟瑟发抖,大声哭嚎了起来。 纯婉仪忍无可忍,伸手一点,胡万明便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纯婉仪看向胡万明,露出怒其不争的表情:“堂堂狐仙,却为幻境所慑,惊了魂魄,简直可笑。” 几个狐仙看向纯婉仪,问道:“看来胡万明是中了宫明甫的法术,纯师姐,可要诘问宫明甫?” 纯婉仪摇了摇头道:“他自己轻浮浪荡,又本事不济,如何怨得了别人?” 几个狐仙脸色都变得有些难堪起来。 皇甫婵媛在一边看着,忽地笑了一声,道:“婉仪姐姐,胡万明与你是同门,就交给你了,我先告退。” 皇甫婵媛蹦蹦跳跳离开,身后跟着皇甫家的狐仙。 纯婉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也没有出言挽留。 她看向身前的同为胡家的狐仙,道:“我施法让他魂魄归位,你们两个乃是他同族,他就交给你们照顾了。惊扰了心神,要静养些时日不得弄法。” 两个胡家的狐仙便点头应是。 纯婉仪便将胡万明的魂魄从天狐院送走,归于肉身。 两个胡家的狐仙也随后就离开,去寻胡万明的本体,以免他受伤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最后苏家的狐仙也告退,只剩下纯家狐仙,恭恭敬敬站在纯婉仪面前,道:“大姐,是回家还是留在天狐院?” 纯婉仪拢了拢发丝,道:“回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同父亲说。” 待他们尽数离开,黄博士才从一边的小楼上缓缓走下来,与身边的狐仙说笑道:“你看,我就知道他吃不了亏。” 那狐仙略有些担忧:“就是不知道这纯氏是作什么怪?胡氏又在作什么怪。” 黄博士眼神幽深,问道:“你可知那纯狐家的姑娘修炼的什么道法?” 那狐仙摇了摇头:“不是很清楚。她虽然也在天狐院中修行,但甚少显露自身本事。世家之狐都有家传,瞧不上我们这点道行。” 黄博士笑道:“你这不就是妄自菲薄?她家传再高,能高得过山长?道法再妙,能妙得过神女?若真是有那么高的心气,就不会还到天狐院来修行了,直接在族中修行不就成了,还不必受我们的气。” 那狐仙便捂嘴笑了起来,道:“黄博士此言甚妙。” 黄博士白了她一眼,道:“快给我打听打听,那纯婉仪到底是什么路数。六品狐仙掺和进这件事,还特意跑了一趟狐子院,我怎么都觉得居心不良。” 那狐仙道:“怎么?怕她把你宝贝徒弟拐走了?” 黄博士道:“就你话多。” 那狐仙叹道:“也是。我野狐一派这么多年也才出这么一个能人,若是被世家拐了去,我心里也要窝火。只是男女之情往往起于无端,你稍稍提点他,也不要说得太过。” 黄博士道:“还用你说。” 把这位狐仙送走,黄博士就召唤了宫梦弼。 宫梦弼来时,黄博士就问道:“你把胡家的小儿怎么了?” “只是请他去月宫一游而已。”宫梦弼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黄博士,黄博士脸上顿时露出一股青气,道:“教训得好!” 黄博士脸上露出几分懊悔:“当年胡娇便是被他们毁了,我若是早些察觉,也许就不会是今日的光景。” 宫梦弼暗叹一声,道:“此事不是师父的错,师父何必耿耿于怀?” 黄博士深深看向宫梦弼,道:“你们都是我徒弟,我本就该对你们多倾注些心血。胡娇傲气重,我有意打磨打磨她的禀性,哪知被他们钻了空子,把胡娇诓骗进了歪路。” “明甫,你要小心他们的手段。我野狐一系难得出俊杰,已经被他们毁了一个,不能再被他们毁了第二个。” 黄博士殷切嘱咐,宫梦弼铭记于心,道:“我会小心的。” 宫梦弼又向黄博士打听纯婉仪和皇甫婵媛,道:“这两人倒是与一般的世家狐不同,倒还有几分眼界的样子。” 黄博士道:“纯婉仪我了解不多,她是六品道行,临时要加入进来,我们不好拒绝。她虽然在天狐院修行,但并不是我带的学生,莪找人帮你打听打听。不过纯家狐狸喜欢在人间厮混,多出紫仙,往往情劫深重。” “皇甫婵媛我倒是有几分印象。这小丫头古灵精怪,人倒是不坏。皇甫虽然是大族,得祖上余荫,但并不张扬,往日里也不显山露水,倒有几分宽仁之相。” 宫梦弼道:“多谢师父。不过今日我见这些世家子弟说话,指望他们建狐子院,恐怕难了。” 宫梦弼把他们所谓的演法力士、灵果琼浆、一狐一舍之语说出来,道:“若以他们的想法来建狐子院,只怕要把天狐院的家底掏空也未必够用。” 黄博士笑道:“你管他们说什么。荀祭酒管着天狐院的宝库,岂能被他们这些小伎俩蒙蔽?” 说起这个,黄博士道:“正好你来,上次你求以钱粮换法术,荀祭酒已经准了。不过你建狐子院以来三年内的开销都要自掏腰包,不能上报了。” 宫梦弼便笑了起来:“无妨无妨,能换便好。多谢师父为我奔波,也多谢荀祭酒体谅。” 黄博士便笑道:“你用心修行比什么感谢都重要,我们能帮你的,都不会吝惜。” 第二百三十一章、句芒掌春、狐尾藏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黄博士将一册玉书递给宫梦弼,道:“你要的法术,应当不需要我再为你授课了吧?” 宫梦弼却把玉书一推,道:“许久没有听师父讲课,师父有空闲,正好省了我自己瞎琢磨的时间。” 黄博士摇了摇头,还是把玉书递给宫梦弼,道:“我讲课也不用玉书了,你仔细收好,回去再慢慢揣摩。” 黄博士道:“你要木行之法,我为你求来春生之术。春则为生,天之生育,盛德在于木位。于时令而言,应在春,于四方而言,应在东,于五行而言,应在木,与四灵而言,应在苍龙。” “此术应于天时,比句芒之德,顺苍龙之性,方可成之。修成之后,才能运转自如,使万物生发。” 宫梦弼将这要点记在心里。 黄博士道:“玉书之中有祭祀春神之法,你自己看一看就行了,我与你说一说吞吐木气的关要。” “吞吐木气,需先分辨木性。木者冒也,起于微末之中,重在其根。木气虽柔而顺,但尤其需要导引,否则曲行而僵,难成其材。” 黄博士将修行的要点娓娓道来,宫梦弼一手握着玉书阅读书中的所载的修行之法,一边与黄博士所说相互映证,很快就将春生之术的要点铭记于心。 黄博士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宫梦弼所获颇丰,临行前便将广寒飞仙酒取出两瓶给黄博士。 “我如今修炼灵神已经渐入佳境,广寒飞仙酒只是点缀之物,已经没有那样重要,可以分一些出来给师父尝一尝。” 黄博士反而脸上露出几分不悦来,道:“你自己的修行最重要,我还缺你两口酒喝不成?” 宫梦弼便讨好道:“这可不单单是给师父的,您自己留着喝一瓶,另外一瓶就孝敬给荀祭酒。您为了我的事情总去烦扰他,他总是给予方便,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黄博士摇了摇头,敲了敲他的脑袋,道:“少些钻营,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宫梦弼见她没有再推辞,便笑了一声,道:“徒儿先告辞了。” 他化作烟云消散,逃也似的离开了天狐院。 黄博士看他跑得快,也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瓶广寒飞仙酒,便沉吟一声,将两瓶都装到盒子里,送往了荀祭酒处。 荀祭酒不好杯中之物,但广寒飞仙酒毕竟非同一般。更因为对宫梦弼颇有用处,才越发显得珍贵。 黄博士见了他的心意便已经满意,这份珍贵,就要表达给荀祭酒,让他也知道宫梦弼的孝心,了解宫梦弼一直对他怀有感恩。 宫梦弼回了狐狸坡,看着治学的狐狸,心中便很是满意。 文经科的学习有所调整,以前是识文断字和圣贤经典两门,如今识文断字已经取消了,只保留了圣贤经典,多出来的时间自然就是放在修行科上。 这对宫梦弼自己也是修行。 尤其是在这阳春三月,不仅仅是句芒掌春,苍龙造化,就连三月之神也同样司春。 宫梦弼的春生之术起先只是祭祀春之神,吞吐木气,而在他每日给狐子们纠正修行之后,他渐渐意识到树人犹树木。 践行春生之术,苍龙之道、句芒之德、秉月之性,都在其中矣。 得气何如得神? 狐子便是冒地之草,生长得弯弯曲曲、角角叉叉。宫梦弼给予阳光和水分,采取必要的扶持和调整,让他们能生长成材。 这弯弯曲曲、角角叉叉,最终都能如同苍龙之角,化为通天之门径,也是破开一切的利刃。 苍龙斗角,其势汹汹,莫能阻挡。犹春之生也,冒地之草,起于微末,生于旷野,其势无穷。 明悟了这些,宫梦弼就在狐子院之中渐渐修成了春生之术,吞吐着木气,也吞吐着苍龙角宿的星光,吞吐着苍龙斗角的剑气。 不知道哪一天,祈愿树忽然跳动,宫梦弼便凝神一观,瞧见了黄博士那块宝牒已经到了六品。 借着这块六品宝牒,宫梦弼悄无声息又在身后修出第四条尾巴。 这是条木尾,其色青绿,其实也是剑尾,是宫梦弼藏剑之所,也是应了角木蛟星光的抵角攻坚之尾。 苍龙游光剑藏在尾中,似有似无,犹如春草,发于无声。 须臾之间,便由春转夏,李踏云被宫梦弼再次召回。 这一次再看,他带出去的那几个狐子修行果然就没有再落下。也不枉费他们休沐之时回狐狸坡补足课业的时候,宫梦弼的格外用心了。 修行九法,北来大仙已经讲完了术数前知。 流外之时,术数前知只是骗术。用的是通念感意去感应人心,自然说什么都准。 入品之后,才能真的能卜算出一些门道。 这其中狐卜是一部分,驱使阴魂挖掘信息是一部分,前往岳府翻阅命籍是一部分,甚至如宫梦弼结缘而知命也是一部分。 宫梦弼目前还没有学会什么行之有效的卜算之法,施婆婆倒是会,但宫梦弼没有学来。 卜算之术对普通人很好用,但用于修行人往往不尽如人意。修行人的命数握在自己手中,时时刻刻都在变动,很难说能不能算得准。 能把修行人都算得准的,那就是真正的个中高手了。 到了六月,又逢梅雨季节。 北来大仙开始传授护身之法。 狐子九术,从练气、养神、通念开始,到化人、幻术、遁术、大小如意、术数前知,都是行走江湖的法子,重在脱身,不被人抓住。 到了护身正法,才是真正开始学习战斗。 这种战斗不是吹一吹阴风,躲在墙头扔石头可比,是正儿八经的斗法。 比的是智慧,比的是武力。 斗法绝非易事,学起来也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尤其在面对同道的时候,甚至多数情况,还需要面对比自己更强的对手。 北来大仙道:“我们已经学过了八法。练气、养神、通念是根本,前两者决定了我们能拥有多少法力,后者决定了我们能用出多少手段。而化人、幻术、遁术、大小如意、术数前知,是我们为斗法打下的基础。” “现在,有谁能告诉我,什么是斗法第一精要?” 第二百三十二章、狐狸吞火、良苦用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有狐子道:“是比对手强?” 又有狐子道:“是法术多变?” 还有狐子道:“是谋划,提前布局?” 北来大仙点了点头,道:“都有些道理,但我要教你们的斗法第一精要,是会逃。” “学会避开所有不必要的战斗,学会怎么从别人手下逃生,才是你们学习斗法的第一步。” “未思胜,先思败。斗法胜了,未必能有所收获,可斗法败了,就要丢了小命。” 诸位狐子都被她严肃的语气震慑住了。 北来大仙道:“斗法是不能为而为之的事情。如果可以不通过斗法解决问题,那就不要斗法。” “但可惜就可惜在,往往事事并不如我们所料,往往我们都要被逼到不得不动手的境地。这个时候,就是搏命的时候。我们可以不用斗法解决问题,但一定不能不会斗法。” “怎么逃,我已经教了你们这么长时间,还有谁不会?” 回想起曾经所学的道法,狐子们心中渐渐明白,原来他们早已掌握了斗法第一精要。 见狐子们没有疑问,北来大仙便笑道:“好,那今日我们就开始学护身正法,也是斗法之术。” “最常用且易学的,是五行之术。五行之中,以金杀性最重,以火最为酷烈。这两种,也是我最擅长的法术,今日教你们,便是御火之术。” 北来大仙伸出手来,就见熊熊的火焰在她手中生长出来,如同火龙一般飞舞着,在她周身盘旋,在她脚下游动,绽放着可怕的光和热,如同盛开着的明艳的花。 这炎炎夏日,哪怕是晚上都感受不到凉爽。这样的火焰燃烧着,就让狐子们感受着被炙烤的痛苦,不由得口干舌燥、汗如雨下。 北来大仙摇了摇手指,那火焰便缩回她的指尖,好似灯焰一般,被她轻轻吹灭。 狐子们为北来大仙的风姿所感染,一个個心中激荡,恨不得也能驱使着如龙一般的火焰在空中纵横。 见他们跃跃欲试,北来大仙便笑道:“不急,慢慢来。斗法之术往往追求如何杀敌,凶险异常,一个不甚,很容易害人害己。” 北来大仙看向远处的影子,伸手招了招,道:“宫师,快来帮忙。” 宫梦弼被她叫破行藏,便笑着摇头走上前去,问道:“一上来就是御火,是否凶险了一些?” 北来大仙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用火的高手,我们两个要是都看不住,那学什么不凶险。”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也罢,那就来吧。” 北来大仙道:“我有天火火种,是星辰光焰,煞气比较重,若是你的火种更温和一些,便用你的火种。” 宫梦弼便道:“我的是心火火种,心月狐之火。用我的吧,心月狐与狐相更合得来,能省下一番功夫。” 北来大仙点头道:“这样最好。” 宫梦弼便取了小金炉来,放在祭台前,轻轻吹一口气,便在其中点燃一缕心火。 心火在小金炉当中燃烧着,上面袅袅烟气盘旋。 北来大仙道:“要行御火之术,先纳火气在身。” “火气炎炎,极易伤身,要小心行事,不然伤了心神,就要耽搁修行了。” 宫梦弼补充道:“纳火气要先知火性……”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这话似乎似曾相识,好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几分黄博士的模样。 北来大仙和宫梦弼先解了火性,再说了方法,等狐子们准备好,才开始尝试吐纳火气。 小金炉已经烧了一阵,心火催发着香气在虚空中弥散。 康文第一个来尝试,康玉奴在一边小心看护着她。 康文面向小金炉,闭眼凝神,便见黑暗之中现出一道火焰。好似狐狸跳跃,腾挪飞舞,正是心火,呈现狐形。 她轻轻吸了一口,便将一缕火气吞入腹中。 按照宫梦弼与北来大仙所授的方法,将火气运化,感悟其中的火性。 因为心火乃是心月狐之火,当中便有狐神,感悟火气便容易得多。 不过片刻,康文便将心火的火气融入法力当中。 她睁开眼睛,便见到康玉奴关切的眼神:“怎么样?” 康文道:“并不难。火中乃是心月狐,正是狐神,与我们禀性相合。” 北来大仙便道:“试一试。” 康文便摊开手施展御火之术,须臾之间,就见一点火星在她掌中亮起,而后又熄灭。 康文顿时脸色发红,道:“见笑了。” 北来大仙却道:“很好。你才纳了一道火气,能点亮火星就已经不错了。等你多吐纳一些火气,便可以驱使火焰了。” 康文才舒了一口气,露出高兴的神色。 康玉奴在她身后,说道:“那我也来试一试。” 不过片刻,康玉奴也成了。 北来大仙和宫梦弼站在狐子之中,让他们慢慢尝试,若是他们察觉不对就会打断。 心火果然与狐性相合,大多数狐子都顺利吞了火气。只有一个狐子精神未定,吞了火气没有镇住,导致火气窜起,险些伤了灵神。 好在宫梦弼及时发现,伸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他便咳嗽一声,吐出一道黑烟,这才缓了过来。 宫梦弼看了一眼,原来是个老熟人,问道:“薛念娇,为何心神不定?” 薛念娇还没有说话,就被身边几个狐子揭穿了,“他这几日在思念阿娇哩,深夜里都睡不着。” 薛念娇缩了缩脖子,捂着脑袋道:“我知道错了。”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准你半天缺去看一看阿娇,但不许你接近她。” 薛念娇大喜,道:“多谢宫师。”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你要是再不收心,就不要怪我罚你了。” 薛念娇保证道:“我只去看看阿娇是否安好,便立刻归来。” 等到所有狐子都安然无恙地吞了火气,宫梦弼和北来大仙才松了一口气。 北来大仙道:“有了今日的体悟,下一次你们再吞火气,便会顺利很多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小金炉,道:“这三日我都把金炉放在这里,你们吞火之时也来这边,不必另寻他处,等得心应手了再说。” 北来大仙便笑道:“我以前修行可没有师长看护,磕磕绊绊地也过来了。” 宫梦弼道:“正是因为磕磕绊绊吃了苦头,才想着他们不必再走弯路。” 北来大仙看着狐子们欢呼雀跃,脸上露出微笑来:“希望他们不会辜负你的良苦用心。” 宫梦弼看向北来大仙,道:“何尝不是你的良苦用心?” 北来大仙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希望他们能多考几个进天狐院,我们也多一些同道中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中秋大祭、天神我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梅雨季节到秋高气爽,狐子们先后学了御火之术、厌胜之术、召鬼之术、飞针之术四种法术,再配合上此前所学的种种道法,已经颇具成效了。 御火之术、飞针之术是正面攻坚,厌胜之术、召鬼之术是远程布局,应付起一般的场面,便差不多够用了。 为了方便他们修行,宫梦弼的小金炉经常会摆在祭台上,供他们修行火法。 又请余合来传授召鬼之法,核心还是狐能通幽,故而可以借泰山神力驱使鬼物。而宫梦弼自己就有泰山神符,可以授予一定的加持,只是加持在狐子身上之后就要负责,若是狐子借泰山神力驱使鬼神行恶,就要连带宫梦弼一同问责。 这点责任宫梦弼还是敢担当的,他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清楚他们能做到哪一步。 厌胜之术是以诅咒镇伏,用的是通幽的阴法,宫梦弼自己就会许多厌胜之术,还自己统合修行,与太阴法结合,化用作太阴戮神法。只要取人之气机,便可借太阴施法,镇压魂魄、夺取生机。 宫梦弼如今手段太多,太阴戮神法反而用得少了,也毫无保留传授给狐子们。 飞针之术乃是北来大仙所授,也就是她最擅长的金法中的一种。不需要以别无为凭依,只需要将金气炼入毛发之中,便可化为飞针。 因其细小,能够伤人于无形。 宫梦弼想起施婆婆有三千白毫针,分给了五个小辈一人六百枚,便是以身上白色毫毛所炼。宫梦弼还特地去借了一根白毫针,感悟着其中的道法,从而对飞针之术有更多的感悟。 他现学现卖,加上飞针之术也不难,也很快学会,能指点狐子修行。 用下这样多的心血,终于能看到狐子们的长进。 八月十五,宫梦弼主持了一场大祭,邀请了城隍、姚道长和法明禅师观礼。 这一场大祭以祭祀泰山娘娘、月神、泰山府君、十方诸神为主要对象,先后以歌、舞、鲜花、美酒、美食、灯火、香烟敬奉诸神,希望诸神能保护诸位狐子,让他们一切顺遂如意。 这盛大的祭祀宫梦弼亲自下场,歌舞以娱神,抚琴以悦心,整座狐子院都化作道场,闪烁着满月的光辉。 狐子们心怀崇敬,围绕着神像载歌载舞。 本来身为旁观者,曲城隍、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应当处于物外,以欣赏的角度来观看这一场祭祀。 但祭祀开始之后,宫梦弼一举一动都已经自成道法,乃是他所修成的狐祭之法。 狐祭之法将整个狐子院都笼罩在其中,配合着诸位狐子,似乎有无形的天狐在烟气中摆尾,似乎有无数只小狐狸在屋顶树梢、廊前桌下欢笑。 旁观者也无法成为旁观者,反而陷入狐祭之中,成了祭祀的一部分。 他们欢笑着,看着狐狸载歌载舞,似乎便化身为神,为眼前的祭祀感到欢悦。 狐子的感受也同样如此,一方面他们是祭神的狐狸,另一方面他们是享用祭祀的神明。 祭神者狐,受祭者狐。 狐祭之法,是祭祀天上之神,也是祭祀心中之神。 泰山娘娘坐镇主位,宫梦弼借她的灵应,请下来十方诸神的灵应为狐子们加持。 一场盛大的祭祀过后,狐子们便一個个仰倒在地,睡成一个个狐狸团子。甚至北来大仙都如同吃醉了酒一般,露出一种轻松又快活的表情。 三位观礼的客人晕晕乎乎,已经被宫梦弼送走,看着宫梦弼回来,北来大仙道:“真是难为你费心。遍邀十方诸神,便是有泰山娘娘坐镇,也一定耗费许多心力。” 宫梦弼笑道:“无妨,我收获的远比我付出的多。祭天神亦祭我神,我也心中欢快。” 北来大仙缓缓笑了起来,她看了看月色,道:“这样好的月色,就留你独享了。” 宫梦弼道:“慢走。” 北来大仙摆了摆手,便化作一道火光飞纵而起。 宫梦弼看着她远去,又拜了拜泰山娘娘,看着睡得深沉的狐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 等第二日醒来,狐子们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饱满,运转养神之法,便发现灵神都有所壮大。 诸神加持,更有一种一切都得心应手、尽在掌握的通透感。 而三位客人各自醒来之后,回忆起昨夜的祭祀,又不得不感叹这祭祀的奇妙,不得不感叹宫梦弼的神通。 而他们所见的那些狐子,一个个气息精纯、精神端正,完全不同于阴邪之流,这就让他们心中也放下许多担忧。 大祭之后,宫梦弼和北来大仙给他们解答疑惑,带着他们重新温故而知新,将九法重新过了一遍。 在九月,这些狐子就分作三批,被送往了吴宁县各地历练。 其中最精通文墨,敏而好学、心地善良的,被分到了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处。 其余狐子,则一部分进入城隍庙跟着李踏云做事,一部分从曲城隍处领了推荐信,投奔了吴宁县各地社神。 去姚道长和法明禅师处的狐狸只是极少数,各有三人,去城隍庙的则共有五人,其余的狐子,都去了广阔的乡里。 从九月到十一月,他们都要在各地历练,帮助社神管理一地,帮助城隍理顺阴阳,帮助僧道行善积德。 一直到腊月,他们便要回到狐子院来,准备迎接天狐院的每岁一考。若是能考入天狐院,便从此与宫梦弼从师生变为同窗。 把一个个狐子都送走之后,狐子院当中便少了许多热闹。宫梦弼最先带的这一批狐狸,倾注了最多的心血,如今要送他们离开,心中倒颇有些感慨。 不过也得不了什么清闲,毕竟走了一批,还有两批。等到了明年,下一批狐子又要毕业,到时候要操心的事情还多。 如今难得空闲时间,倒是终于能过一过自己的小日子。 宫梦弼一连三天没有去狐狸坡,五鬼神都被北来大仙遣来问询他做什么去了。 怎么宫梦弼这狐子院的院长面都不露,还需要北来大仙费心看着。 第二百三十四章、向道之心、一表人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哪里也没去,只是在邻居家走动。 被狐子院牵扯了许多心力,宫梦弼已经难得与朋友相聚。 这些时日空闲,就带着竹雀四处溜达,去赤羽蛇的赤霞峰看日出,去罔象的水府捞珍珠,去美人岭问候三姐妹。 一来一往,有些疏离的感情便又重新凝聚起来。 竹雀一个人耐不住寂寞,宫梦弼就问道:“我身边还缺个信使,若是你愿意,就跟在我身边,” 竹雀便落在宫梦弼的肩膀上,道:“早说呀!我一個人都快无聊死了。” 宫梦弼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本想着你能好好修行,谁知道你心思难定。你又不肯沉眠,又定不下心思,与其虚度时光,不如跟着我历练历练。” 文修便嘿嘿傻笑起来。 草木之精自然是可以一睡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随着草木的生发休止而生发休止,以春夏为昼,秋冬为夜,自然而然的成长。 但文修已经有了朋友,时常往来在邻里之间,他更喜欢清醒,而不是沉睡。 只是赤羽蛇专心修行,罔象如今在水府得了神职,经常要去引水推潮,往往也顾不上他。金蟾整日闷在水下,更不可能与他玩耍。美人岭的三姐妹自己关门过日子,他也不好去。 宫梦弼得了空来寻他,便让他高兴坏了。 宫梦弼就瞧见他心猿难定、意马难收,堵不如疏,倒不如带他出去看一看。 在家歇息了几日,宫梦弼就带着文修回了狐子院。 他什么也不必说,只是站在那里,就没有狐狸敢作乱。 第二届狐狸跟着宫梦弼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还跟着康文那一届耳濡目染,倒是机灵得很。 新入学的狐子先是倾慕道法高深而来,谁知道来了之后还得习文断字、写文章背诗书,他们最关心的修行本事也是从最基础的讲起,时间一长,难免就会有些懈怠。 平日里学习风气并不好,若非五鬼神日日坐镇,说不定还要戏弄先生。 宫梦弼看在眼中,便明白思想的教化任重而道远。 前两届狐子他亲自带过修行科,会在教导修行的时候一并叫他们立心,将天地之大,纳于小小一心。 而北来大仙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重要性,加上兰渚山那边也需要她坐镇,也未必分得出心神。 宫梦弼观察了这批狐子一阵,心中便渐渐有数。 不必劳烦北来大仙,宫梦弼又给他们新开了一科,唤作狐史科。 以狐史为名,自然是讲狐狸的兴衰历史。 从古说起,为狐狸追溯源流,讲述狐史,介绍狐神狐仙,讲述与狐狸有关的诸神。 名为狐史,实为思政。 而且狐史也好讲,主要在于怎么在讲史的时候让他们明白明白利害,怎么趁机为他们立下道心。 向道之心尤为重要,没有一颗向道之心,即便是神通诱人、道法玄奇,也挡不住他们得过且过,耍小聪明蒙混过关。 但自己的修行,是万万不能蒙混过关的。 好在宫梦弼发现的苗头很及时,只需要稍加引导就可以改善,不至于风气固化,覆水难收。 为了讲好狐史,宫梦弼特地前往天狐院请教黄博士。 因为天狐院也没有专门讲史的课,大多都是平日里诸位博士穿插着讲一讲自己的认识,并没有成文体系。 黄博士沉吟一声,道:“我也不精通史学,你要问史,还是要去藏经楼问典籍,不过典籍是皇甫家的狐仙,不一定愿意指点你。” 宫梦弼道:“若是他不愿意指点,那我便自己借书来看。” 黄博士点了点头,道:“他愿意指点当然更好,他若是不愿意,你自己看书虽然麻烦些,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世家大族家中藏书更加丰富,比藏经楼中的藏书,更涉及秘辛。” 宫梦弼道:“用来教导狐子已经够了,我且去问问看。” 皇甫典籍年事已高,宫梦弼来寻他时,他闭着眼睛在摇椅上小憩,手里捉着一本书,似乎是在回味其中的妙处,又似乎已经睡着了。 看守藏经楼的狐仙轻声道:“典籍,宫明甫来见。” 唤了两声,皇甫典籍都没有回应,反而露出轻微的鼾声。 宫梦弼看向引路狐仙,那狐仙便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他出来,道:“皇甫典籍年岁大了,时常半梦半醒,若是打扰了他的清梦,他发起怒来,我们担待不起。” 宫梦弼便叹了一声,道:“那是我无缘了。” 他正要离开,正迎面走来一个身材娇小、双眼圆圆的姑娘,见着他便惊喜道:“明甫先生,竟在这遇见你。” 宫梦弼愣了一下,笑道:“皇甫姑娘,倒是许久未见了。” 皇甫婵媛看了一眼宫梦弼,又看向典籍所在的院子,问道:“明甫先生是来找典籍的?” 宫梦弼道:“我想来问一问狐族之史,不巧皇甫典籍已经休息了。” 皇甫婵媛便笑了一声,道:“你跟我来。” 宫梦弼看向引路的狐仙,那狐仙便笑道:“去吧,你缘分来了。” 皇甫婵媛心情颇为愉悦,脚步轻快,进了皇甫典籍的院内,看见半梦半醒的皇甫典籍,便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皇甫典籍的摇椅前,撩起皇甫典籍的白胡子在他鼻子上轻轻搔动。 皇甫典籍便打了一个喷嚏,正欲发怒,见着是皇甫婵媛,便又万般无奈,道:“小祖宗,你来做什么。” 皇甫婵媛笑道:“爷爷这么久不回家,奶奶差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要是你不打算回去,她就把你的书房清了,改成蚕房。” 皇甫典籍便捂住脑袋,道:“这老婆子,一把年纪还作怪。你这丫头还敢学她,以后小心嫁不出去。” 皇甫婵媛道:“我看你是烦我了,明儿我就找个人嫁了,让你清净清净。” 皇甫典籍举手投降,道:“小祖宗饶了我吧,我怎么会烦你,就盼着你天天来,只是你也不常来。” 皇甫婵媛脖子一摆,道:“我好不容易来一回你都盼着把我嫁出去,我天天来你不得我把赶出家门。” 皇甫典籍求饶道:“好孙女,还有外人在呢,你给我点面子。” 皇甫婵媛便撇了撇嘴,嘴下留情,介绍道:“这是宫明甫,来找你求教的。” 皇甫典籍上下打量着宫梦弼,笑道:“原来是你,果真一表人才。” 第二百三十五章、恐非良配、风雪归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皇甫典籍道:“早就听说你的名声,今日一见,真是人间俊杰。” 宫梦弼拱手道:“典籍过奖。” 皇甫典籍问道:“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情?” 宫梦弼问道:“我打算给狐子讲一讲狐史,又担心有疏漏,听闻典籍最是博学,特来请教。” 皇甫典籍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道:“问史?问修行者众,问史的,唯你一人而已。” 他沉吟着,道:“你问什么史?” 宫梦弼道:“问古之狐,青丘国史、涂山经传,还问古往来今,狐中仙圣。” 皇甫典籍便缓缓叹了一口气:“涂山之史,有迹可循,青丘故国,已再难回首啦。” “自黄帝斩蚩尤于青丘,便再无青丘国了。青丘国的史官也不知道流落在何方,许多古史便都遗失了。我们知之甚少,如今谈起,无非青丘之国,有九尾天狐。狐中之神圣者,多出于彼时。” “青丘国灭亡之后,狐族便以涂山为首。涂山氏九尾白狐嫁大禹为妻,助其治水,绵延子嗣。” 皇甫典籍笑道:“一时间我也说不尽,不过我曾与友人编撰《涂山外传》两册,一册是写他人的,一册是写我狐的,你可以借来一观,略窥彼时狐之风采。另有一册《狐神传》,是我家中藏书,改日我让婵媛带给你。” 宫梦弼便谢过皇甫典籍,见他爷孙二人似乎有话要聊,宫梦弼也不便打扰,便先行告退。 等宫梦弼走了,皇甫典籍便笑道:“不问修行问经史,这宫明甫真是妙人。” 皇甫婵媛道:“他确实与众不同,谈吐也好,道行也罢,都是第一等的风流人物。” 皇甫典籍缕着胡须笑眯眯道:“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们家婵媛。” 皇甫婵媛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爷爷,你再胡说!也不怕人家听去,平白让人耻笑。” 皇甫典籍道:“男欢女爱,有何不可?” 皇甫婵媛摇了摇头,道:“这就是爷爷你不懂了。这等人物,生来就是要搅动风云的,他可以是一等一的仙真,也可以是一等一的邪魔,唯独不会是一等一的丈夫、一等一的良配。” “与其为友,是大幸。为其为妻,只怕未必能得如意。” 皇甫典籍想了想,竟觉得十分有道理,道:“还是婵媛想得更多一些。只是宁嫁英雄不嫁狗熊,若是配与俗流,恐怕也未必能比他更好。” 皇甫婵媛笑道:“我就是英雄,何须英雄来配?” 皇甫典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等你自己想成家了,再给你好好挑一挑。现在一说你,你就是这种话。” 院内是爷孙享天伦之乐,院外,宫梦弼已经借了《涂山外传》,略略翻阅,其中所载,果然是涂山氏狐狸的故事。青丘之国的故事只有只言片语,难以考证,但涂山氏的却还有流传。 涂山氏九尾狐嫁大禹为妻,而后相助大禹治水。大禹功成之后的诸侯之会同样在涂山举行,甚至铸造九鼎以定天下,同样离不开涂山氏相助。 只不过如今涂山氏早已不知道隐居在何方,如同那些消失的青丘之民一样,也许在洞天之中,也许在此界之外。 今日的狐狸已经难以窥见青丘和涂山的风采,只能在史书和流传之中感受当年的狐之气象。 狐通天地,狐通鬼神。 而今日野狐,已经成了外人眼中的奸邪之妖、好色之畜,远没有的当年的气象。 宫梦弼合上涂山外传,心中感慨良多。 就着涂山外传,宫梦弼开始给狐狸上起了狐史课。 他是很擅长劝诫的。不仅仅在于身份的权威,也在于他立足点本就在野狐之中,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根植在野狐的土壤之上。 对如今的境遇不满意,又知道上面有更广阔的风景,那为什么不爬上去看一看呢? 宫梦弼已经为他们造好了爬云的梯子,飞翔的翅膀,还有前人为他们引路。 比起他们以往在村社的境遇,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宫梦弼说得他们惭愧不已,从他的课上下来,再去学文经、学修行,便再没有那样多的浮躁了。 狐性多疑,需要时时巩固,不能放松。 狐史不必讲得那样快,一个月上一次课,再加上月圆之夜的狐祭,就足以激发他们一轮又一轮的热情。 天气渐渐转寒,落下了第一场雪。 宫梦弼站在狐子院当中,红色大氅在皑皑白雪之中静静盛开,浓烈得仿佛火焰一般。 他站在山门外远远看着,便忽地,听到了雪地里传来的兴奋的呼声:“先生!先生!我们回来了!” 他循声望去,只见风雪之中五只狐狸狂奔着,踩得雪花飞溅,从人变成狐,双足变成四足赶路,踩雪如同踩在水面,雪花在他们身后飞舞。 他们归心似箭,激动又畅快地鸣叫着,飞奔到山门之外,站在宫梦弼面前,又化为人形,理一理衣衫,深深施礼道:“数月未见,先生安好。” 宫梦弼露出笑容来,把他们扶起来,道:“一切都好,你们如何了?” 五个狐子脸上还挂着雪,但洋溢的笑容却足够热烈,“我们在社神那里当幕僚,帮着社神管理村社,也算是颇受重用。” “如今我们的神像就立在社神边上哩,平日里也享用香火。” “乡民将我们视作神使,我们也算是连通阴阳两界了。” 宫梦弼一一听着,听他们报喜不报忧,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辛苦你们了,回去暖暖身子,不要惹了风寒。” 几個狐子回了狐舍,躺在床上,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其实哪有那样容易呢,乡里之间,多得是争端与牵扯。要彰显神明的公义,就要做出来实事。不论是在社神面前得到重用,还是在百姓面前展示神恩,都要他们付出心血和智慧。 这其中的艰难,他们并不想在宫梦弼面前抱怨。 但到了狐子院,在熟悉的床上躺下,他们却真正感受到了安宁。 他们翻来覆去,暖了暖身子,并不能睡下,又爬起来在狐子院中闲逛,看到宫梦弼仍旧站在山门外等候。 宫梦弼此前就是这样在雪中等他们回来,如今也这样等着其他狐子归来。 他们走到宫梦弼身边,给他撑了一把伞。 宫梦弼笑道:“怎么又出来了?” “陪您一起等。” 第二百三十六章、以琴寄情、狐子岁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和几个狐子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本以为要等到很晚,实际上不过半日,狐子们就尽数归来了。 宫梦弼还是低估了他们归心似箭,一个個见到他的时候如同久别重逢,激动得不能自已。 宫梦弼都没有料到他们有这样大的热情,这种热情和快乐也感染了他。 治学修习的日子或许艰难枯燥,但从狐子院出去之后,狐子们就渐渐发现还是这里最让人安心。 来这里之前,他们不过乡野之狐,到了狐子院之后,宫梦弼管吃管住,教他们本领,教他们修行,为他们规划未来,可以说是再造之恩。 从狐子院出去之后,或是归于乡里,或是在县城任职,但也比曾经过得好多了。有本事在身,在哪里都不怕混不开。 他们这些狐狸倒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有个好结果。也有到了如今还在被社神猜忌的,也有办砸了事情始终没有得到重用的。 但他们也并不为未来担忧,正如修行九法之时宫梦弼就说过,学会九法,天下大可去得。 宫梦弼倒是已经很满意。 他清楚每个个体的差异,并不能要求所有狐子都做成一样。但从他的角度,对比狐子今时今日与以往的气象,就已经是成功了。 不过他认为的成功并不算真正的成功,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也就是天狐院考核。 休息了一日,这些狐子便重新投入温故而知新的修习之中,为天狐院考核做准备。 天狐院每岁一考,多数是岁终,若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今年不考,明年开春也会补回来。 比如宫梦弼上一次参加的生员考试,就是整个天狐院都在忙着魔星降世的事情,一直拖到三月才把生员考核做完。 在那一次考核之后,宫梦弼因为成绩优越,被神女看重,赐下仙籍,直接委任吴宁县狐会,再不必参加生员考核。 而上一次天狐院的考核,还是狐子院一年得成,神女亲自考核狐子院,一并将他任期考核也做了,让他连升两级,做了东阳郡狐正。 下一次考核,还要等他任满三年再行评定。 腊月归来,离天狐院考核只有半个月了。 留给各位狐子的时间不多,他们需要静心炼气养神,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天狐院岁试和狐子院岁试会在同一天举行,三届狐子一起参加考试,整个狐子院的学习氛围一下子变得万分庄严肃穆。 哪里都能看到狐子静心研学,钻研课业。 这第一批狐子外出历练归来备考天狐院,对剩下的两届狐子也是个极大的刺激。 谁都知道,一旦考上天狐院,就好比鲤鱼跃龙门,从此便可成仙了道,不必困于凡俗。 而如今他们这些野狐,竟也有了参加天狐院考核的可能。 野狐之流,邪魅而已,以往连参加天狐院的考核的资格也没有。 天狐院取腊月十五考试,太阴中天,月神伏魔,太阴帝君考校天下功过祸福,这些野狐都要藏起来,不敢受月中神明之威。 往常修行,也只能避开月圆之夜,采一些月华炼气。 而如今这些野狐,已经能自然而然在月圆之时取气修行,多数都炼化了一身杂气,洗净身上的戾气,岳府命籍之上,也有善功落注,有了考取生员的资格。 不管他们能不能考上,所有的狐子都唯有祝福,也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在天狐院之中求学。 宫梦弼对即将参加天狐院岁试的狐子没有什么要求,考试的要点他早已告诉了他们,只怕狐子们都能倒背如流了。 只是临门一脚,很多狐子心中都紧张极了,有些睡也睡不着。 宫梦弼看在眼中,也无可奈何。只是偶尔在神前抚琴,以琴抚心。 这些狐子外出历练的时候,宫梦弼空闲的时间多起来,修行之外,便逐渐找到了寄情于琴的妙理。 这还是自七修老人的道法之中学来的。七修老人寄情于物,寄神于天地,以七德养心炼神,是炼神妙法。 如今宫梦弼寄情于琴,便是自此而来。就如同小屹儿寄情于厨,也是同样的道理。 琴弦是施婆婆所赠,金蛛之丝,本来是给七修老人梅花琴换弦用的。梅花琴失窃,施婆婆便将琴弦转赠宫梦弼,如今斯人作古,但琴音尤在。 狐子们夜里睡不着,若逢宫梦弼在抚琴,便过去安安静静听一曲,自然便静心了。 有时候狐子们都分不清在神前抚琴的是宫梦弼,还是一个梦境。 因为他们来时,似乎得见宫梦弼红色的大氅落在地上,但走的时候,又似乎只见了一缕烟气袅娜而上。 不管紧张与否,天狐院的岁试如约而至。而狐子院的岁试,还要早一个白日。 狐子院白日里考文经,宁采臣和马均济出的考卷,两人分别监考两届狐子,分上下午把狐子的文经考完。 到了晚上,宫梦弼和北来大仙分别考评两届狐子的修行科,而天狐院的岁试,也是自此时而起。 参加天狐院岁试的狐子都提前沐浴更衣,焚香祭神,在静室之中坐定,等候着天狐院的接引。 朦胧间似乎有一声悠长的鸟鸣响起,狐子院岁试的狐子们没有听到,宫梦弼和北来大仙却听得清楚。 宫梦弼露出笑容,这是青瑶仙子的声音。青鸟引路,天狐院招魂。泰山之中,天狐院的岁试终于开始了。 宫梦弼没有办法亲自去看,只能默默祝福,回身再看身前的狐子们,专心为他们考评。 天狐院之中,一份份卷宗早已送到主考官的桌案上。 荀祭酒主考,玉仙神女督阵,考功司的狐仙忙前忙后,诸科博士任监考官。 整个考核分为四块,善行、法力、灵神、禀赋。 善行早已记录在命籍之上,录入卷宗送到了诸位考官手里。 眼下便是法力、灵神与禀赋的考核。 荀祭酒神色严肃,考官们也神色不一。 神女坐镇考场,杜绝了一切徇私舞弊的可能,也杜绝了一切做手脚的可能。 所有人都明白今年的岁试所代表的意义。 第二百三十七章、内秀其中、没有辜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子院的岁试先一步结束。 北来大仙和宫梦弼对这些狐子的修行都知根知底,只要他们运一运法,立刻就知道修行如何了。 都有进步,但有些狐子进步大,有些狐子进步小,北来大仙和宫梦弼都一一写了评语和建议。 有些是勉励,有些是点拨,有些是劝诫。 得了考评的狐子神色不一,有好有坏,但总的来说,也还差强人意。 宫梦弼监考第二年的狐子,但考评之后,有一个新入学的狐子哭丧着脸来寻宫梦弼,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嘉月,你怎么这样委屈?没有考好?” 嘉月道:“我听其他同窗说了,他们考了文经和修行两科,我只考了一科。” 宫梦弼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文经科你自学就好了,白日里你要看娘娘庙,夜里我才能召你灵神来上课,你修行科过关便行了。” 嘉月道:“那我比别人少学好多。” 宫梦弼沉吟一声,道:“这样吧,去年你见过几个师兄师姐了,马上就是年节休沐,我让他们回去教你。” 嘉月就破涕为笑,道:“谢谢师父。” 宫梦弼笑了一声,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道:“把北来先生的考评让我看一看。“ 嘉月就把手里的评语递给宫梦弼看,之间北来大仙上面写着:“大智若愚,内秀其中,立根正心,未来可期,望再接再厉,不可懈怠。” 宫梦弼看着嘉月那有些痴憨的样子,笑了笑,道:“那就再接再厉,不要懈怠吧。” 嘉月重重点了点头,道:“我记得的。” 又勉励的嘉月几句,便送她的灵神回去,岁考结束的狐子也逐渐散开。 但并没有就此入睡,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结果的到来。 宫梦弼看向静室的方向,眼神之中似有幽幽的光在闪烁。 北来大仙走上前来,问道:“在担心他们?” 宫梦弼看过去,就见她轻轻捏着腕上的金镯,分明也是在担忧。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三年教导,三年苦学,如今便是见分明的时候了。” 北来大仙道:“我以前在楚地修行,最开始是跟着一個老书生读书。他年纪很大,倒是对神神鬼鬼没有那样多的忌惮。我在他的书房里盗书看,但总也看不懂,他似乎知道,便有意无意找我看过的书开示经义,我才渐渐明理。” “因为他的缘故,我对人总怀着一份感激之情。后来他老死之后,我便在深山修行,却也始终不得法。但好在心思还算坚定,又时常下山做些善事,终于在第十五个年头被天狐院选中参加岁试。屡试不中,又七年,才终于考中,在天狐院修行。” “后来又因为一番境遇,终于修成六品,在兰渚山做个狐神,才有了如今的本事。” “他们比起我来,已经省下来十五年的功夫了。就算今年不中,明年后年,也一定能中。” 宫梦弼道:“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他们也没有懈怠,剩下的就看造化了。” 北来大仙点了点头,道:“我深信自助者天助之,一定能有好结果。” 天色渐渐发白,狐子们已经撑不住渐渐睡去,宫梦弼忽然又听到一声清越的鸟鸣。 他和北来大仙精神一阵,立刻看向静室。 便见静室之中生出一点毫光,一位青衣神使提着一盏青灯从静室之中走出来。 宫梦弼和北来大仙都见礼道:“青瑶仙子。” 青瑶仙子看向宫梦弼,眼中含笑,道:“宫明甫,恭喜你了。” 宫梦弼问道:“青瑶仙子,结果已经出来了?” 青瑶仙子颔首,道:“结果如何,你去问你的学生吧,我还要回去复命,就先走了。” 宫梦弼道:“多谢仙子。” 青瑶仙子摆了摆手,化作一道青影,如同烟气又如同火光,须臾间便消失在天宇之上。 北来大仙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露出喜悦。 不等他们去静室,静室之中的狐子已经欢呼着跑出来。 “我中了!我中了!” “先生!我也中了!” “我也中了!先生……呜呜呜……” “先生,我没有中,嘤嘤嘤。” 群狐心中激情难复,围着宫梦弼或是报喜,或是哭诉,嘈杂之声,把刚刚入梦的其他狐子也惊醒了。 一扇扇窗户打开,一个个狐狸从窗户缝和门缝里探出脑袋,看向这些赴考的狐子。 康文走上来前,道:“不要挤在这里,来,到演法场去。” 大姐的威严显现无疑。 她身后跟着李踏云,也道:“你们这一同说话,先生都要给你们吵聋了。” 宫梦弼和北来大仙眼中含笑,道:“就移步演法场,你们慢慢说来吧。” 既然是考试,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等到了演法场,宫梦弼就先带着他们祭拜了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 而后康文便走到宫梦弼和北来大仙面前,拜道:“多谢先生再造之恩,我考中了。” 宫梦弼便含笑道:“好。” 李踏云领着几个兄弟上前,先向两位先生见礼,而后道:“先生,莪考中了,只是他们几个,只考上了一个。” 这几个一直跟着李踏云在外的狐子便眼中含泪,道:“愧对先生教导。” 宫梦弼也安抚道:“今年不中,尚有明年,只是明年就再不许懈怠了。” 这几个狐狸应诺。 李踏云也承诺到:“我一定看着他们修行,不许他们偷懒。” 一个个狐子上前拜谢师恩,告诉他们自己有没有考中。 原本五十多个狐子,再加上后来转入的狐囚,六十余位狐子,最终考上三十三名。 这个结果,宫梦弼已经非常满意。 宫梦弼道:“今日岁试结果已经分明,你们在狐子院的修行也就算完成了。” 此话一出,不论考上还是没有考上,一个个狐子都露出不舍的表情。 “先生,我们不想走。”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现在还不赶你们走,不过等二月新狐入院,就没有你们的狐舍了。” 这些狐子顿时露出哭丧脸来。 宫梦弼道:“好了,已经考完,不管结果如何,你们可以休息休息了。考上天狐院当然最好不过,没有考上也没有关系,今年不过还有明年。” “牢记你们在狐子院所学的一切,努力修持,或早或晚,都会有所成就。” “更要记得,你们所作所为,是为天下野狐做表率。自你们以后,天下野狐都能进狐子院修学,都有考上天狐院的机会。” “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辈野狐只有三条路。其上者仙,其中者人,其下者鬼,我曾承诺为你们争一争求其上的机会。” “我没有辜负你们,你们也没有辜负我!” 回想起这些日子,狐子们已经热泪盈眶。 第二百三十八章、狐子定心、留任书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没有辜负狐狸们,他能为狐子们做的,从未保留。 而狐子们又同样回馈给他激情,三十三个狐子考进天狐院,整个天狐院都要为之震动。 当年宫梦弼考天狐院,只有他和胡娇两個野狐考上了。但如今从狐子院出来的野狐,三年修习就能考上三十三个。 世家所以为的野狐不堪教化不攻自破,他们所把持的权力要不了多久就会在狐仙的更替之中流落出来。 这是所有人都能预见的未来,也是堂皇的大势。 从神女和祭酒的角度来看,这是狐狸大治,人才辈出。但从世家狐来看,也许即使是前所未有的困境与大劫。 泰山之中风雨欲来,但眼下吴宁县的狐子院,却是一片融融。 宫梦弼回顾着狐狸们在狐子院的日子,心生感慨,道:“你们考进天狐院,日后是我同道中人。没有考入天狐院,狐子院也永远对你们敞开。诸位,道业艰辛,未来还长,我将与你们共勉。” “多谢恩师!” 李踏云高声致谢,深深施礼。 众狐目光看去,顿时懊恼,此獠考进天狐院,竟然还这样会钻营,叫人不齿。 “多谢恩师!” 下一刻,所有狐子都带着深深地感激高声拜倒。 宫梦弼和北来大仙对视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被惊醒的那狐子们也在狐舍之中闹翻了天,一个个激动得吵闹起来。 “听到没有!他们考上了!考上了三十多个!” “天老爷!三十多个天狐院的生员,往后都是能修仙的!” “那我们岂不是认识三十多个狐仙了?” 又狐子懊恼道:“我好后悔,之前怎么没有跟他们多结识结识?最好是能娶一个做夫人。” “没睡醒就继续睡去。他们修行都来不及,哪有时间与你磋磨。”另外一个狐子啐了一声。 “他们能考上,我们也能考上!再过两年,我也要考进天狐院修仙!”一个狐子心中激动地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狐子眼中都闪烁着幽幽的光。 结识狐仙,何如自己修成狐仙? 榜样就在眼前,未来就在手中,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 有的狐子还在乱跳,但有的狐子已经偷偷把书翻出来,借着天边亮起的鱼肚白开始学习了。 只是狐狸之间,想要偷偷修行不被发现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片刻,就听不到狐子们的骚乱,一个个借着熹微的晨光,或是练习法术,或是温习文经。 宫梦弼也令演法场当中的狐子散去,好好休息,以便为未来做好规划。 诸狐子散去,但只有康文留了下来。 康文看向宫梦弼,道:“先生,如今我考上天狐院,要在天狐院修行,不知先生可有什么指点?” 宫梦弼道:“过几日我再同你们一起说吧。天狐院比狐子院可复杂得多,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完,要同你们慢慢道来。” 康文便笑了一声,道:“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问。开春之后狐子院就不给我们留狐舍了,不知我是否能留在狐子院?” 宫梦弼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着的野心和光辉,她问的不是能不能留在狐子院修行,而是能不能留在狐子院任职。 宫梦弼欣赏她的大胆与野心,但有些事情却也要如实相告。 他笑眯眯道:“你可知留在狐子院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康文看向宫梦弼,露出几分疑惑来。 宫梦弼道:“你是第一届考上天狐院的狐子,虽出身吴宁县狐子院,但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来拉拢你,其中有家学渊博的,也有财力雄厚的,但毫无疑问,都与我并非一路人。你选择留在狐子院,就会被打上我的烙印,成为我的派系,得罪那些人。” “你如今还不明白那些人所代表的意义,就确定要绑在我这艘船上了吗?” 康文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宫梦弼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不必这样快做决定。” 康文却摇了摇头,道:“没有想到天狐院之中也有争斗,更没有想到先生也被虎狼环伺。我是您教导出来的,本就是您的学生,岂能投入他人门下?我虽然目光短浅,但先生待我恩重如山,我要留在狐子院。”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就先来做狐子院的管事吧。如今你修行尚浅,等过两年修行有成,可以外任,我就举荐你做吴宁县狐子院的院长。” 康文心中惊喜,但表情十分郑重,道:“必不负先生所托。” 考入了天狐院,但天狐院虽然教化生员,却并不负责食宿。所以即便是在天狐院修行,也只是初一十五听候感召,平日里还是要有自己的营生。 宫梦弼希望各位狐子好生规划未来,就是因为这个。 宫梦弼在天狐院修行十年,厚积薄发,才入品成仙。那十年间他都是在沈家静修,在县城结缘。 这些狐子要修行多久,还得看个人机缘,做什么营生,也很有讲究。 若是终日繁忙无心修行,在天狐院也要蹉跎岁月,过不了岁试,考核不通过,也难以修成仙道。 若是过于避世,于人间隔绝,又难以积累善功,对岁试还是不利,其中的度很需要把握。 其实宫梦弼已经给了他们启示,他们此前在乡里历练,若能直接坐定上任,就是最好不过的营生。 若是不能,那就要自己再选了。 宁采臣和马均济批改了两天的试卷,终于把狐子们的成绩改完。成绩下发,固然有好有坏,但狐子院的喜气是日渐旺盛的。 年假开始了。 宁采臣和马均济向宫梦弼辞行回家过年,狐子需要下山的,纷纷下山,不需要下山的,已经在筹备年节了。 第一届狐子在狐子院过的最后一个年,所有狐狸都想着要大办,早早就开始准备。 期间宫梦弼为考上天狐院的狐子分享了天狐院修行的经验体会,虽然没有刻意去抹黑狐中世家,但言语之间,也让狐子们感觉到了世家之狐与他们野狐之间的壁垒,也算是一种隐晦的提点。 等他们受到天狐院感召去天狐院修行,就渐渐能够分辨出来其中的差别。 不过如今世家狐会采取什么样的对策,宫梦弼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他们够聪明,就能找到和野狐的共存之道。如果不够聪明,十年、百年,世家就会被扫进尘埃里,再也翻不了身。 第二百三十九章、何日得闲、野鬼认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年节之前,余合来拜访了宫梦弼。 宫梦弼诚恳地接待了他,还特地拿了广寒飞仙酒兑了月露请他共饮。 广寒飞仙酒自然是好东西,但对阴鬼来说,劲还是太大了。活人有肉身守护,即便是神游太虚,最终也还能归来。 但阴鬼喝下广寒飞仙酒,很容易神游月宫,就此迷失,消散在寒月之中。 可以喝,只能喝一点点,作为养神之用。 余合也是兢兢业业,往往都是因为宫梦弼的缘故东奔西走。 唯二两次非公务前来,一次是宫梦弼请客吃饭,吃到一半皇帝驾崩,一次是今年请他来为狐子授课,传授召鬼之术,倒生出没有别的波折。 今日来,还是为了宫梦弼的事情。 他说道:“你可还记得牛角鬼伏辛吗?” 宫梦弼当然没有忘记,虽然时隔一年多了,但受月楼当中挂着的画圣遗作一直都在。伏辛虽然被拘了,但画上的牛角巨鬼还在。 宫梦弼问道:“伏辛如今如何了?” 余合道:“我们查了他的阴籍,念在他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准他将功折罪,派他前往鬼雾之中寻找阳世入口。但找了一年都没找到,倒是把鬼雾里的孽鬼肃清了一番。” “这伏辛倒是个妙人,每次战斗必定冲锋在前,展现勇猛。如今请教了判官,虽继续派人在鬼雾附近看守,但已经不需要他带路了。如今就如何处置这牛角鬼的事情上,想问一问你的意见。” 宫梦弼道:“自然是依照律法处置,有罪当罚,若是赦免他无罪,也任他去留。” 余合道:“伏辛将功折罪,已经获得赦免。他是想着投奔你,就不知道你肯不肯收。你若是愿意收下,我就放他回来,若是不愿意收他,就留他在蒿里。” 宫梦弼思索了片刻,道:“我自然是愿意收他的,他六品道行,愿意为我做事,我自然求之不得。” 余合点了点头,道:“那就把他记在你的名下,你有泰岳神符在身,给他盖个戳,封一個岳府阴差不成问题。只是要看管好他,不能让他为恶。” 宫梦弼笑道:“这我自然心中有数。” 余合饮了酒就要告辞,宫梦弼还想留他做客,他就摆了摆手,道:“今冬大寒,你在南边感受不到,北边已经冻死好些人了,我一刻也不得闲。” 宫梦弼便只好送他离开,道一声:“辛苦。” 余合笑了一声:“生前便是劳碌命,死后也一样。好在岳府公义无私,倒不必死后背负骂名。” 宫梦弼竖起耳朵,道:“细说细说。” 余合叹了一口气,道:“等我得闲,等我得闲吧。” 说着话,就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宫梦弼看着他离开,叹了一口气,道:“等你得闲,也不知猴年马月了。” 宫梦弼已经自诩劳碌命,但比起余合,那还是远远不如。 阴间也不太平,岳府总司诸王,但哪里管得过来,平日里那些阎君倒不见本事,但跳出来背刺岳府的时候倒本事很大,往往惹下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想起此前神女说府君曾想借他去岳府当值,宫梦弼心里暗道:“还好没去,不然如今我就是宫合了。” 余合走了没有多久,宫梦弼还在楼中修行,就听到楼外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敲门声,生怕惊动了人似的。 髑髅神把门打开,就见一个身材高大,但消瘦了很多的牛角巨鬼站在门口,搓着手问道:“狐仙在家吗?” 髑髅神上下打量着他一眼,宽厚笑道:“夜里冷,进来吧。” 伏辛便心中感动,钻进受月楼化作一个头生牛角、身材高大的猛汉子。 髑髅神站在他身边还没有他的腰高,心中顿时大怒,不声不响把虚幻的身形散去,只有一只髑髅飞起,飞得比牛角还高,道:“狐正,牛角鬼回来了。” “上来吧。”宫梦弼招呼一声。 髑髅神便一马当先飞到六楼,但到了六楼,也不敢飞高,依旧化作人形,站在宫梦弼旁边。 伏辛爬上楼来,就见宫梦弼在温养一张雕刻着狐文的古琴,顿时恭维道:“主人好雅兴。”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你与岳府神官说想要投奔我?” 伏辛道:“是,主人身怀岳府神符,前途无量,我跟着主人,也能鸡犬升天。” 宫梦弼看着他,道:“说实话。” 伏辛讪讪道:“不想在阴间待着,我喜欢阳间。” 宫梦弼倒是相信这一点,道:“也好,我手下确实缺少能做事的,你愿意投效,我也就收了。只是我有言在先,你若是为恶,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伏辛才从岳府大狱里爬出来,哪里敢再犯,哭丧着脸道:“小鬼不敢。” 宫梦弼便起身走到他面前,道:“低头。” 伏辛便乖乖低下头,宫梦弼取出泰岳神符,在伏辛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便落下一个泰山符印。 伏辛脸上顿时激动起来,顺势既是跪倒在地,道:“多谢主人!” 这一道符印敲下来,便是给伏辛的身份做了认定,以后他就是宫梦弼手下的阴差,虽然算不上岳府正职,但有名有姓,有据可依,也不是孤魂野鬼了。 宫梦弼道:“起来吧,我这里不兴这一套。” 髑髅神看着他符印,顿时嫉妒起来,心里咕哝着些不敢说的话,脸上却堆起笑意,道:“恭喜恭喜,以后你我同在狐正麾下做事,还要蒙你多多照顾。” 伏辛笑了起来,道:“你是前辈,还要你多提点才是。” 伏辛在腰间掏了掏,掏出一块黑黝黝的石头偷偷递给髑髅神,小声道:“以后麻烦您老人家多指点。” 髑髅神眼睛都直了,但还是推拒了,道:“不要这样做,狐正麾下不兴这一套,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我一定不吝指点。” 尽管心里在滴血,但髑髅神还是稳住了人设。 伏辛果然脸色就变了,十分真诚道:“前辈真是高风亮节,让我汗颜。” 见把伏辛骗过去,虽然贪欲舍不得那一块阴石,但另外一种满足却抵消了这种贪欲。 这样大的块头,这样高的本事,依旧没有看穿他的伪装。果然骗人先骗己,谁说我髑髅老人家不是好人了? 宫梦弼看在眼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温养狐文琴,一边想着,又是一年年节,小屹儿他们也快要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章、旧人见面、感慨万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一年年节,比以往还要热闹。 以往只是宫梦弼几个朋友一起过,并不会与狐子一同过节。 但到了今年,狐子院的狐狸都请他去,第一届狐子又将要离院,宫梦弼也不好推拒,就干脆把朋友一同请到狐子院来过节。 康胖子颇有微词,道:“我给你们几个人做饭倒还能顾得过来,你一個狐狸坡一百多号人,便是把我锯成两截也不够用呐。” 宫梦弼笑道:“这是过年,又不是叫你回来做苦力。今年你就休息休息,大家一起聚一聚便算了。” 康胖子乐了:“那倒好。我做了一年的饭了,倒还没有好好歇歇。” 小屹儿连连点头,道:“正是,我们临回来前还在给贫户施粥哩。” 宫梦弼问道:“郡城之中饥民多吗?” 康胖子道:“饥民每年都有,今年更冷,米价也涨了,冻死了好些人。”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吴宁县倒还好一些,新来的县令是个能做事的,加上县里也有富户帮衬着,倒勉强过得去。” 说起这个,康胖子也叹气。 民以食为天,吃饱才是人间最大的道理。他这修行人间烟火气的,对这个更加敏感,见着有人受饿就心里难受。 如今他的食肆名动郡城,但挣来的钱就和流水一样花出去,基本都是接济贫困去了。 跳过这个沉重的话题,宫梦弼又问了些别的事情。 康胖子想给宫梦弼酿酒,宫梦弼道:“这次就不准备了,等我过些时日解脱出来,也要去金华考察,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了。” 小屹儿顿时高兴起来,道:“那好,到时我请师叔吃遍郡城!” 宫梦弼捏了捏他的脸,道:“吃成你这样吗?” 小屹儿沮丧起来,道:“我已经有在克制了,但是瘦不下来。” 康胖子忍俊不禁,笑得肩膀发抖。 小屹儿顿时跳脚:“你笑什么!” 康胖子道:“哎呀,你问问你湘君师叔。” 小屹儿看向湘君。 湘君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道:“你的克制,难道是指一顿三大海碗变成两大海碗吗?” 小屹儿气急:“我都少吃一碗了!” 宫梦弼商量道:“要不然再少吃一碗?” 小屹儿委屈道:“那我要饿肚子。” 康胖子笑累了,道:“好徒儿,不着急痩,你正是长身体呢,慢慢来就行。” 康胖子说服了小屹儿,小屹儿就眼巴巴看着宫梦弼。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不必饿肚子,但也不可再胖了。你胖乎乎地固然可爱,但要是失了灵活,也不是好事。” 康胖子道:“我看着呢,心里有数。” 宫梦弼也就点了点头,敲了敲小屹儿的脑袋以作警醒。 宫梦弼带着他们先去了狐狸坡,狐子们都知道宫梦弼的朋友要来,早就收拾了坐席出来。 混在狐子当中的马神婆瞧见湘君,便上前与她见礼。 湘君道:“不要拘束,你此前教了我许多东西,是我要谢谢你才是。来,坐到我身边来,我有些事情要请教你。” 马神婆是人老成精、狐老作怪,在吴宁县的乡里之间吃得很开,是个见多识广的巫婆。湘君倒是遇到过一些不太好处理的情况,虽然应付过去,但回想起来总觉得可以做得更好,如今就向马神婆请教。 几个狐女瞧见康胖子从狐子当中挤出来,笑道:“大人可还记得我们?” 康胖子怎么记不得?此前他受伤在受月楼修养,就是宫梦弼差遣这几个狐女去照顾他,软玉温香,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如今一见,康胖子顿时有些发臊,道:“你们如今可脱罪了?” 狐女道:“狐正大人仁德,允许我们将功折罪,改过自新,六月份的时候就重新为我们厘定刑期,我们几个真心悔改,又不是什么大错,已经脱身了,如今也是院中狐子,再修学一年就可以去考天狐院哩。” 如今狐子院的狐囚已经不多了。罪行轻的基本都释放了,几个罪行略重的,还要继续服刑,但刑期也不长了,未来很有盼头。 不多时,天色渐暗。 一个个朋友或是举风而来,或是飞腾而来,狐子院当中的宴席,正式开始了。 狐狸们载歌载舞,一片欢闹。 这寒冷的冬夜,灯火与欢笑在狐狸坡当中升腾,驱走了冬日的寒气,也驱走了心中的郁气。 小倩和朱正心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入云峰的狐狸已经够多了,再加上狐子院的狐狸,原本还都是人模人样,一喝多立刻露出数不清的大尾巴。 一时间令人心中狂喜,又令人心中恐惧。 髑髅神和罗刹鬼母在一边看着,伏辛被狐狸三言两语就哄得五迷三道,已经在狐狸的拥簇下跳起来豪迈的舞蹈。 罗刹鬼母看着小倩和朱正心,小倩脸上笑得那样放肆,朱正心的猪脸也见不到什么悔恨。 她很喜欢今夜的气氛,但心里何尝不是生出许多难以言喻的思绪。 不时有狐子摇着尾巴上来朝他们敬酒,感谢他们曾为狐子的修行解惑。也向他们报喜或者诉苦,告诉他们考上或者落榜。 他们这样真诚和尊重,让髑髅神和罗刹鬼母的拥有了以往没有的奇妙感受。 小倩和朱正心没有认出罗刹鬼母,她如今是宫梦弼以呼神之术呼来,又投入烟气所化。比起罗刹鬼母,更像是曾经那个种兰花的少女。 宫梦弼怕他们闹起来,特意在小倩和朱正心身上下了一点幻术,让他们忽略了罗刹鬼母。 等到后半夜,所有人都喝大了,醉得东倒西歪。 宫梦弼笑着摇头,以香气为引,勾着一个个狐狸抬着鼻子回到狐舍,又和康胖子把喝得烂醉的朋友们送进房里,以免他们受了风寒。 康胖子问道:“还是还魂汤?”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麻烦兄长了。” 康胖子笑道:“你叫我一声兄长,能有什么麻烦的。” 不久,宫梦弼就带着还魂汤,循着与赵思齐的感应,灵神出窍,化作一线赤光消失在原地。 第二百四十一章、小狐总管、再觅良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年节之后,就迎来了春招,北来大仙也已经在狐子院任课一年。 春招之前,第一届狐子不得不搬出狐舍,各自离开。 每个狐狸离开的时候都带着眼泪,看着宫梦弼和狐子院的眼神充满了不舍。 宫梦弼亲自把他们一个一個送下狐狸坡,赠与他们临别寄语。 狐子们也都承诺,不会放松学业,也一定会把他的教诲记在心中。 其中狐囚出身的狐子对宫梦弼的感激最大,薛念娇离开之前还同宫梦弼说:“先生,我们知道您在天狐院当中需要帮手,不管任何时候,我们都是您的学生。” 宫梦弼欣慰道:“你们好好治学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要帮我,也得等你们完成课业才行。倒是你,阿娇如今已经嫁做人妇,你要守心,不要乱来。” 薛念娇露出苦涩的表情。去年修行御火之术时他心神不宁,总念着阿娇,等去看她,才发现是她的大婚之日。 阿娇的父亲生病了,怕女儿没有依靠,就找了个憨厚老实的男人把阿娇嫁了。 这老实男人为人诚恳,邻里都清楚,只是家境差些。但阿娇家里略有薄财,只要男人愿意对阿娇好,倒不嫌弃他贫穷。 薛念娇披着幻术参加了阿娇的大婚喜宴,还偷偷摸进去新娘的房里去看她,最后什么也没有做,反而留下了一枚价值不菲的翡翠狐狸佩当做礼物送给了阿娇。 失魂落魄回到狐子院之后,可谓是肝肠寸断,哭得把整个楼里的狐狸都惊动,以为是死了什么至亲之人,都来安慰他。 好在他自己调整过来,后来专心治学,最终考上了天狐院。 此事听了宫梦弼的告诫,薛念娇就叹息道:“我与阿娇有缘无分,她如今已经嫁做人妇,我当然不能害她。今生恐无缘,就不知道来生能否相见了。” 宫梦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缘无缘,谁又能说得清呢。去吧,好好修行。” 薛念娇便就此辞行,回去乡里做社神的幕僚。 诸狐子几乎都走了,只有几个例外。 康文当然就留下做了小狐总管,这是她早就求来的事情,又有几个狐子是曾在太清观和华光寺历练。 太清观和华光寺又不会收他们做弟子,所以约定的时间一到,他们就回了天狐院。 康文看重他们的学识和品性——宫梦弼按照约定,送去太清观和华光寺的无一不是品性佳、学识好的狐狸,邀请他们一同留任狐子院。 他们本就是好学之狐,求之不得,就以康文为首,加上康玉奴,组建了新的班底,负责狐子院的一应事宜。 新的班底上任之初,就要经历春招这样的考验。 过去这一年来狐子院最重大的事情无疑是天狐院考核,狐子院考出了三十三个生员,不仅仅扰得天狐院之中风云变幻,也惊得吴宁县和周边诸县的狐狸心思浮动。 直接影响就是春招来的狐狸的几乎要把狐子院的门槛踏破。 到最后康文不得不禀报宫梦弼,道:“狐子院的狐舍不够了,招得人太多,两位先生恐怕也顾不过来了。” 宫梦弼沉吟了片刻,道:“先暂且录下,比去年多出多少?” 康文算了一下,道:“多出三十多人。” 宫梦弼道:“如今东阳郡只我们一座狐子院,狐狸求学无门,便争相来投,但也不能因此打击他们的热情。狐舍不够,便再扩建,先生不足,我便再去寻觅。” “康文,等忙过这一阵子,我就要把狐子院交给你来管了,我要去金华再建一座狐子院,否则到了明年,更教不过来。” 这只是一个年假,还没有传播得那样广泛,都已经来了这样多的狐狸。 等一年的时间过去,足够把这件事情传得更远,吸引来更多的狐狸,到时候教学压力就更大了。 康文感受到了压力,但干劲却也很足,道:“我们会看好狐子院的。” 宫梦弼笑道:“也不要这样紧张,我还要授狐史课,会经常回来的。” 康文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狐舍扩建还算简单,狐子们自己动手。前两届狐子以法术相助,以土行法术筑基盖楼,新入学的狐子亲自担土、上梁、盖瓦,也算是互相增进了解,增加对狐子院的归属感。 比较麻烦的是教书先生。 宁采臣和马均济倒是认识几个朋友,愿意举荐给宫梦弼。但可惜等宫梦弼亲自去试的时候,就发现只有一个人能达到他的标准。 宁采臣和马均济苦笑,达不到标准,主要在于美色和胆气。 宁采臣和马均济的朋友当然也是志同道合之辈,品德并没有问题,但要给狐狸精授课,定不下来淫心,没有些胆魄,可万万行不通。 一个不好,是要被狐狸玩坏的。 宁采臣和马均济只好再去打听,最终在石洞书院里找到了一个可能符合要求的人,只是这个人家境并不贫寒,反而颇为富裕,想以钱财打动人,只怕很难。 宫梦弼道:“若是不能以钱财动人,那也许能以抱负动人。” 宁采臣和马均济觉得很有道理。就像他们俩,一开始也是因为贫穷才来,但到后面,却在狐狸身上看到了教化的奇妙。 宫梦弼四处打听了那书生的秉性、学识,又悄悄试探过后,便干脆现身在他面前。 这书生正在书斋之中温书,便听见敲门声响起。 他打开门一看,便见院落之中站着一个红衣黑靴、金冠束发的温润公子。 他还不待开口诘问,就听那人问道:“可是许伯恭许先生?” 许伯恭便道:“是我,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 那人笑道:“在下宫明甫,狐仙也。听闻先生才学渊博、心怀丘壑,故来求见。” 许伯恭心中大奇,道:“你是狐仙?” 宫梦弼笑道:“正是。” 许伯恭胆子倒不小,非但不关门,还赞叹道:“早就听闻狐乃神之使,果然有仙姿。狐仙寻我有事?” 宫梦弼道:“我有些晚辈正在修学,但苦于没有良师教导,所以想请先生为他们授课。” 许伯恭睁大了眼睛:“为狐狸授课?” “正是。” 许伯恭问道:“狐狸也要修学?” 宫梦弼道:“不学何以开智?不学何以明德?狐狸修行,需会说人话,会变人形,通过泰山娘娘的考核,才能准许修仙,不然就是野妖了。我不忍晚辈做野妖,因此要请老师教导他们。不知许先生愿不愿意?” 许伯恭道:“请为我说一说狐狸的事情,我才能考虑去不去。” 他对狐狸很好奇,对狐仙更好奇。 好奇,是个很好的开始,也是个诱捕的笼子。 第二百四十二章、教化功业、与友作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许伯恭是个精通世情的人。 活得过于清醒,以至于对权财美色的欲望十分淡薄。但饱受圣人之道的教诲,他又是一个对治世、实干怀有理想和信念的人。 如果他生在一個普通人家,应该会如同宁采臣和马均济一样,对官场和施展抱负抱有一腔热血。 但他生在官宦之家,他的祖父、父亲都曾在官场载沉载浮,但始终不得志。想做些实事,便有千般阻挠、万般凶险,又不肯同流合污,最终获罪,一贬再贬,郁郁而终。 祖父如此,父亲亦如此。 许伯恭年纪虽小,但从小随着父亲四处贬谪搬迁,直到父亲去后,才回到吴宁老家。 他不同于一般学子,虽然在石洞书院治学,但对于科场、对于当官,早已态度模糊。 他心中是有火的,但他从小就见惯了世情,也明白自己的抱负没有办法在官场实现。 宫梦弼的出现,在他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里带来了一丝变数,为他展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许伯恭问了许多狐狸的事情,问了许多妖精鬼魅的事情,最终看向宫梦弼,迟疑着,问道:“你是狐仙,我想问一问,我今生可还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吗?” 宫梦弼含笑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 许伯恭便露出歉意,道:“我不该问的。” 宫梦弼却道:“命运无常,际遇难明。你若是问我,我只能说,静修己身,以待明时。” 许伯恭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明时,还有明时吗?” 宫梦弼道:“会有的。” 许伯恭定定地看了一眼宫梦弼,道:“希望如此。” 宫梦弼问道:“考虑得如何了?” 许伯恭道:“我同意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那就见过许先生了。” 好奇心是一个引子,宫梦弼有足够香甜的饵料把鱼儿钓上来。 第二日,许伯恭就走马上任,刚出城门,就和宁采臣、马均济,以及他们的朋友张朋远撞在一起。 许伯恭和他们寒暄一阵,便想分开,谁知道不管怎么走,他们都在一条路上。 许伯恭看向宁采臣,问道:“你们是去哪里?” 宁采臣笑道:“许兄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许伯恭才恍然大悟,“你们……” 马均济和张朋远已经把他夹在中间,道:“跟我们来吧。” 到了狐子院,许伯恭才是真的吓了一跳。 没有想到宫梦弼所说的给几个晚辈授课,是给这样多的狐妖授课。他当时只顾着问狐妖禀性,却没有问是多少人,心里立刻就有些后悔。 但马均济和宁采臣带着他们俩走进狐子院,就听到路上遇到的一个个狐狸都非常有礼貌的称呼道:“先生早。” 狐女妩媚、狐男俊秀,法术不到位的,还会露出尾巴来。 许伯恭口干舌燥,心如擂鼓,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魔窟一样。 还是宁采臣和马均济缓解了他的紧张,宁采臣和马均济同一个个狐子打招呼,便将狐子院的事情一一交代。 许伯恭才渐渐明白,原来这样的教化功业。 许伯恭入职,狐子院的先生便终于够用,教学活动正式开展起来。 康文本就是狐子院学生,还一直帮宫梦弼管着狐子的事情,早就有了经验。如今还有好几个帮手,管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井井有条。 宫梦弼慢慢减少自己的出现频率,终于逐渐放手。 除了每月十五会回来给狐子们授狐史课,带着他们举行狐祭之外,便不必再日日困守在狐子院中。 建设狐子院这几年,宫梦弼便一心都在教化狐子上,祈愿树已经许久不曾有得用的宝牒进账。 如今脱开身来,也终于能为更长远的计划做些打算,包括新建狐子院。 宫梦弼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又一一拜访了自己的好友,说清楚自己的动向,告诉他们若是有事可以去狐子院留信,若是紧急,可以直接去金华北郭兰荫山兰因寺寻他。 美人岭的三位佳人送了他桃花蜜和桃花露,正是春景,桃花盛开得漫山遍野都是红色,艳丽春光分外醉人。 美人岭的三位姐妹平日里闲暇,晚上收集桃花露,白日放牧蜂群,产出来桃花蜜,等到了夏秋,还会有桃子可以吃。 琼芳把佳英支走去取蜜,小声问道:“不知佳英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什么消息,我此去郡城,若是有机会,再打听打听。” 琼芳央求道:“佳英这傻姑娘不知好歹,不晓得还阳有多难得。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她能早些还阳,不要跟我们两个野鬼蹉跎岁月。” 宫梦弼道:“此事我会放在心上,岳府也会放在心上,一旦有结果,我一定传信来报。” 琼芳便深深感谢道:“多谢明甫先生了。” 宫梦弼道:“何必与我多礼。” 说话间,佳英已经取了蜜来,问道:“聊什么呢?” 琼芳笑道:“我请狐仙帮我留意一些珍稀的花种呢。” 宫梦弼便同她们告辞,出了桃林,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罔象很是不舍,从栖身的水府里取出来一袋珍珠,道:“我近日跟着娥女江水神的女儿十一娘做事,要时常去水府当值,你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浮罗眼睛发红,文修就抱了抱他,道:“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浮罗点了点,道:“你跟着宫大哥以后好好修行,我如今都八品了,小心把你甩在后面追不上。” 文修顿时道:“不可能!我很快就能追上你!” 嘴上这样说,但离开浮罗,他最是难过。出了玉带河之后,就耷拉着脑袋不知道想些什么。 又去了赤霞峰,赤羽蛇笑道:“你倒是先走一步,我很快也要下山了。修成七品,生出龙相,我便要去水泽行风雨,以修炼灵神。附近的水域都有主了,我想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宫梦弼便祝福道:“那就助你早日功成,找到地方之后不要忘记给莪们传信,我们得空了就去看你。” 赤羽蛇道:“一定!” 又去入云峰见了施花他们,在施婆婆的坟前同她道别。 最后才去的镜潭。 金蟾看着宫梦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慢吞吞道:“我在余杭有一位前辈,本来正要去投奔,还没有同你说,你倒是先开口了。” 要金蟾说这话是很难得的,毕竟说出来倒好似无还峰没了宫梦弼,他也不愿住一样。 但实际上只是修行到了七品,如同康胖子和湘君要去金华历练,赤羽蛇想去水泽行风雨,到了该修炼灵神的时候,就要下山去见识世情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长风吹来、食肆安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也只有祝福金蟾,道:“你那位前辈可还信得过?” 金蟾道:“那是正经前辈,曾经也在太阴池中修行,只是早早就离开了。我离开太阴池的时候,长辈就说可以去余杭投奔他。” 当初没有去投奔他,是因为在闽南蛤蟆庙牵绊住了,以为寻到了道友,不必去投奔前辈。后来没有去,是因为在镜潭落脚,一边也是对其他人不信任,一边也是积攒法力,没有必要去。 如今愿意去,未尝不是与周围的朋友相处久了,渐渐没有那么多防备,加上修行到了这个境界,自然也不再逃避。 宫梦弼笑道:“我有一位朋友如今应当也在余杭投亲,名唤燕赤霞,你若是见到了他,请代我向他问好。” 金蟾便点了点头,道:“燕赤霞,我记下了。” 宫梦弼道:“元曜,一路小心。” 元曜嗤笑一声,道:“你才是,我可没有你这样能折腾。” 宫梦弼大笑出声,辞别了元曜,带着朋友们的祝愿,前往了郡城金华。 一路驾风而行,长风呼啸,文修立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青天白日,万物渺小,不由得高兴地长鸣起来,声音清越,悦耳动听。 长风吹来,吹得兰因寺花草摇曳,兰花的香气在山中弥散着。 朱正心正在修莲池,莲池边上的砖石碎裂,看起来有些破败。他闲来无事,便把碎砖石清了,寻来新的补上去。 风吹得莲池波皱,朱正心就抬起头看风来的方向,一看,便瞧见风中落下一位狐仙。 朱正心叫道:“小倩姑娘,狐仙来了。” 小倩听着消息,便打着伞出来,只见宫梦弼落在寺中,好似天人下凡一般。 小倩惊喜道:“明甫先生!你怎么来了!” 宫梦弼道:“我准备在这里建狐子院,暂时是不会离开的了。” 小倩道:“太好了,这样大的寺院,若是空置着也实在可惜。我们守在这里,连个说话解闷的都没有。” 朱正心道:“正是。我已经闲着将寺院的荒草除了,地面修整了,如今已经在修整莲池。你再不来,我就要去修缮屋顶,把这寺庙都翻新了。” 宫梦弼笑道:“你如今守心的功夫是越发深厚了。” 朱正心叹了一口气,道:“聊以慰藉罢了。” 文修已经先飞起来,在空中盘旋着,观察着兰荫山的景象,片刻之后落了下来,化作一個身着羽衣的童子,道:“风景秀丽,是个好地方。” 宫梦弼道:“你自己选个地方住吧,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很久的。” 文修便去挑选僧舍、厢房。 宫梦弼也选了一个宽敞的厢房,将自己的行囊布置下来。 先以清风拂去尘秽,再把牛角巨鬼图挂在墙上。伏辛透过画像看向厢房,见宫梦弼没有召唤他的意思,便又把眼睛闭上。 牛角巨鬼图正对着房门,若是不差遣伏辛出去做事,那有他守门,没有哪个人能进得来。 然后便是设下香案,将一块新的泰山娘娘的神牌供奉起来,再将狐文琴架起,小金炉放在琴案边,便算是完成了。 香气在厢房之中流转着,整个厢房的墙上便隐隐约约显露出一点狐文来。 厢房收拾好了,再去看整个兰因寺,便有许多可以改动的地方,毕竟是寺庙,不是学堂。 但这些改动都可以慢慢来,工程并不庞大,等找好了工匠,就可以很快改好。 夜色来时,宫梦弼带着他们下了山。 给朱正心身上一枚幻香丸,他随身携带,便可以蒙蔽普通人的五感,让人无法发现他的面目,只把他当做一个长相粗犷的汉子。 夜间御风,倒少了遮掩。城门除了守城的士卒,还有巡逻的阴差。 宫梦弼暂时并不想与城隍打交道,带着三人从阴差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去,也没有人能发现。 宫梦弼带着他们向着城西而去,夜里灯火通明,食肆、酒楼、妓馆依旧热闹。 在一处食肆前立定,只见这楼上写着“安逸”二字。 宫梦弼便笑道:“安逸,好个安逸。” 四人走入食肆,立刻就有小二招呼道:“四位里面请。” 说话的时候还没有看清人长什么样,等迎上来看清楚,小二脸上的笑意更是堆起,道:“楼上有雅间,四位贵客楼上请。” 四人落了座,宫梦弼便笑道:“你这幻术,已经颇有些火候了。” 小二脸色便僵住了,道:“客人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别怕,不是为难你。去请你家大厨来,就说吴宁故人来了。” 小二便一脸严肃地拱了拱手,朝后厨而去。 小倩和朱正心没有这样的眼力,甚至文修都没有看清楚,问道:“我只瞧出来不太像人,到底是什么?” 宫梦弼道:“是白毛鼠。” 白毛鼠已经吓得手脚僵硬,心跳地简直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到了后厨便哀嚎道:“店主,店主,祸事了、祸事了!” 康胖子闻言,把切菜的刀抬起,拿一块白布仔细擦着,说道:“什么祸事,说!” 白毛鼠哭道:“有一伙修行人进了店,见面就点破了我的幻术,还说要见您。” 康胖子把菜刀擦得锃亮,道:“见我?” 白毛鼠道:“那人让我转告您,是吴宁故人来了。” 康胖子顿时啐了一句,心里一块大石落地,骂道:“怎么不早说,吓老子一跳。那是我贤弟来了。” 白毛鼠听他说话,才小心问道:“真是自己人?” 康胖子道:“是自己人,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白毛鼠便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满头大汗,道:“我还以为是来捉妖的。” 康胖子摇了摇头,道:“你这点胆子,当初是怎么敢到我店里偷吃的。” 白毛鼠腹诽道:“当初不知道这店是妖怪开的呀。”只是脸上赔笑,忙说道:“我去接待客人。”就从后厨溜走。 康胖子叫道:“小屹儿!你师叔来了!” 小屹儿闻言,举着锅铲跑了出来,大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在哪里?” 康胖子道:“在外头,给他整上点硬菜。过年没吃上,现在给他补上!” 小屹儿道:“我也来,我也来。” 康胖子忽然抽了抽鼻子,问道:“什么味?” 小屹儿脸色大变,“不好!我的酱烧花鲢!” 他举着锅铲又钻回小厨房,不一会儿,就哭丧着脸道:“烧坏了,我正收汁呢,被你叫出来了。” 康胖子摇了摇头,道:“行了,做你的鱼去,莪自己来就行。” 小屹儿跺了跺脚,气得转回小厨房,就听到锅铲在锅里叮叮当当的响声。 康胖子叫道:“别把锅捣烂了!” “要你管!” 第二百四十四章、阴间食肆、巡查森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四人在雅间等了一会不见人来,文修便有些疑惑道:“康前辈不在吗?” 宫梦弼笑着摇头,道:“等一会吧,他肯定是在做菜款待我们。” 果然,等了片刻,就见一个身量高大魁梧的汉子托着食盘走进雅间,看见宫梦弼就笑起来,道:“贤弟,你终于来了。” 康胖子将佳肴上桌,高兴得笑弯了眼睛,“你早就说来,如今都四月了。” 宫梦弼道:“狐子院那边的事情还需要料理,不然也早就来了。” 康胖子道:“这几日城里不大太平,官府下令宵禁,二更便要禁行,不然等关了门,我还可以带你们出去转转。” 宫梦弼道:“出了什么事?” 康胖子摇了摇头:“城隍神都出动了,想必是什么邪法害人的事情。” 宫梦弼道:“难怪我来的时候就瞧见路上的鬼差这样多。不会殃及到你们吧?” 康胖子道:“应当不至于,只是鬼差例行巡查,出不了什么岔子。” 宫梦弼便道:“那就好。兄长先去忙吧,我看你这食肆生意兴隆,你再在这同我说话,后厨只怕忙不过来。” 康胖子就笑了一声,道:“你们先吃着,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康胖子继续去后厨忙碌,宫梦弼四人则享用佳肴。 康胖子的手艺,就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吃起来不仅仅是风味,更是君臣佐辅相得益彰的气韵。 所为技近乎道,便是如此。 宫梦弼吃饭的时候,小屹儿还偷偷跑出来一回,给宫梦弼加了一盘烧鹅,道:“等我忙完就过来。” 他来去匆匆,可见后厨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 等四个人吃完,白毛鼠上来清理了桌案,来吃饭的人便渐渐少了。 二更天要到了。 安逸食肆只是食肆,并非客店,不能留宿,到了时间,吃饭的人就会自己离开,以免犯了宵禁。 活人陆续退场,但食肆并没有打烊。 康胖子拜过灶神,小屹儿便将食肆门口的两盏灯笼吹灭,然后以狐火重新点燃,亮起青幽幽的光来。 宫梦弼露出几分惊讶,道:“这是开阴间食肆?” 康胖子点了点头,道:“过路游魂,往来阴鬼,都会接待。偶尔也会有妖精,但是不多。不过这几日阴差巡街,游魂阴鬼都见得少了。” 宫梦弼赞叹道:“兄长仁善,为野鬼施食。” 康胖子笑道:“我是开店的,又不是白送,他们花钱买口饭吃,我当然要卖了。” 野鬼能花什么钱呢?一缕阴气?还是侥幸讨来的纸钱?于康胖子又有何用呢? 但康胖子受不得夸,一夸就臊得慌。 宫梦弼只是笑一笑,便没有再说他了。 鬼火灯笼一点燃,不过片刻,就有一個浑身焦黑的阴鬼站在门口徘徊,一身焦臭味,看不清楚面目。 康胖子脸上露出不忍,白毛鼠已经招呼道:“里面请。” 那焦黑的阴鬼便走了进来,踩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焦灰的脚印。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墙上挂着的菜单,很久也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白毛鼠道:“不妨试一试百合莲子羹,清热解火。” 那焦黑的阴鬼便缓缓点了点头。 白毛鼠去后厨报菜,宫梦弼问道:“小屹儿如今已经可以为鬼布食了吗?” 康胖子就露出几分笑意,道:“是不是很惊讶?这小子是有些天赋的,跟着我修行不算埋没了他。” 间歇着又有野鬼进了食肆,甚至有几个已经神智模糊,浑浑噩噩随着白毛鼠的指引落座,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 孤魂野鬼,无所凭依。又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误了鬼差勾魂的时辰,就这样飘荡着,受风雨销蚀、日月侵袭,渐渐就会消散。 灶神端坐在供桌之上,眼含慈悲、面带宽容,受康胖子、小屹儿布食,便能解怨化孽,往生阴土。 当然也不是每一个野鬼都愿意往生,比如那焦黑的怨鬼,带着满腔的痛苦和仇恨,还在寻觅着他的仇人。 三更时分,鬼差巡查。 能听到列队的阴差在街坊间奔走,探查着可疑的人和事。 安逸食肆挂着的两盏狐火灯笼吸引着游魂野鬼,自然也吸引着阴差的目光。 一位带甲的武士进了食肆,双眼便如同铜铃一般,扫视着食肆当中的景象。 灶神的神像前香火缭绕着,这武士便缩了缩目光,没有再看下去,而是问起白毛鼠店主何在。 康胖子听着他们来了,便从楼上走下来,魁梧的身躯从楼梯上探出来,见着这武士,问道:“校尉又来巡视。” 这武士便问道:“店主近日可见过可疑之人?” 康胖子摇了摇头,道:“都是些熟客,生客都少。” 这武士便道:“若是见到了可疑之人,还请报官府知晓。” 康胖子点了点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大动干戈?” 那武士道:“此乃公务,不便相告。” 康胖子便不再打听。 这阴差又从安逸食肆离开,并没有大加搜查。 安逸食肆在金华已经开了有三年,康胖子他们早就与阴差打过交道,并不算是外来人口。 把阴差送到门口,就瞧见城中鬼差阴兵四处巡逻。 康胖子回到店里,道:“外面查得严,你们又是才来,若是被发现了,少不了一阵盘问。今日就不要离开了,明日天明再走吧。” 宫梦弼悄悄推开窗户看了一眼,见鬼气森森、神相庄严,有一尊神明气度非凡,坐镇军中,道:“城隍亲自督阵,必然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郡城的城隍乃是五品,能坐到这个位置的,绝非泛泛之辈。 而能令他这种地位的人亲自督阵调查,那发生的事情也一定非同小可。宫梦弼不能保证自己带着三个人出城不会被他发现,所以干脆还是在安逸食肆过夜,等天明再说。 正好也许久没有见湘君,天明之后还可以去拜访她。 不过这并不是安生的一夜。 夜半时分,城里面打了起来,惊动了敏锐的修行人。 宫梦弼和康胖子上了房顶,朝城中看去,就见城南方向,无数只黑毛大耗子在街道上奔涌着,扑到城门上啃食着城门。 鬼差和阴兵结成阵势,抵御着潮水一般的耗子。 城隍震怒:“宵小之辈,扰乱纲纪!当诛!” 第二百四十五章、狗官活该、鼠患难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城隍呵斥一声,带领着阴兵不退反进,逆着潮水一般的耗子洪流行进,所过之处,神威显露无疑,大耗子纷纷被神威震死,从流动的黑色河流变成静止的黑色河流。 城隍寻到一处宅邸之中,宅邸之中空空如也。正是这样的异兆让阴差发现了端倪,才引出无穷耗子四处奔袭。 宅邸之中有一座假山,假山下有一个洞窟,数不清的耗子从洞窟中爬出来。 城隍神冷哼一声,伸手一指,道:“镇!” 这洞窟之中便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烟尘从洞窟中飞出来,再也没有见到耗子爬出来。 城隍道:“掘开。” 立刻便有两个会土行法术的判官上前,将假山搬走,土石拨开,露出巨大的地下密室。 密室之中,一個布囊被压在碎石之中,有小鬼寻来,呈上城隍面前。 城隍打开布囊,便从中窜出数只老鼠。 城隍忙把布囊合上,双手一搓,便有神火点燃,烧得这布囊吱吱作响,其中左冲右突,不知多少老鼠藏在布囊之中,但都随着神火化为灰烬。 小鬼钻进地下密室之中,几经探查,但除了这布囊,就只剩下一些活人生活过的痕迹,但却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城隍的脸色便立刻阴沉下来,道:“中计了。” 果然,就听城北一声巨响。 城隍立刻化作虹光飞去,但到了城北的时候,就见到城门倒塌,守城的士兵瘫倒在地上,守城的鬼兵已经消失不见,不知是死是活。 城墙上用朱漆写着:“狗官贪财害命,借你库银一用。” 城隍气得脸色发青,道:“给我追!”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判官、阴差连忙追出城外,四处搜捕。 城隍勉强冷静了下来,对身边形影不离的阴阳司判官道:“传令诸县城隍、各地社神,追捕盗银妖人。” “托梦太守,让他好自为之!” 库银被盗,太守哪里睡得安稳,虽然早已安排了下属去调查,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事,睡起来也是半梦半醒。 判官入他梦来,禀报道:“张太守,盗银贼已经逃出郡城,请速速下令追查。” 只一句话,就把张太守从梦中惊醒,还不等他下令,就已经有属下来报,“北城门塌了,妖人召来老鼠啃坏了城门,还在城墙上留了话,说……” 张太守怒道:“说什么?” “说大人贪财害命,特借库银一用。” 张太守只觉得头晕目眩,强撑着道:“走,走,快去看看!” 出了太守府,就见到路上到处都是老鼠,让人心惊肉跳,等到了北城门,才一股逆血冲脑,尖叫道:“快把这些字给我铲了!铲了!” 整个郡城都不得安宁,官兵奔走,老鼠嚎叫,火把在街道上往来穿梭。 城门倒塌的声音不知道惊醒了多少百姓,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是发生了大事,不敢出声,躲在家里熬到天明。 宫梦弼和康胖子看着城隍神南北奔走,最终还是没有逮住妖人,阴兵冲出城外追捕,但恐怕也是一无所获。 “原来是盗窃了库银,真是好大的胆子。”宫梦弼啧啧称奇。 虽然他们在城西,但城墙的字留了那样久,哪里瞒得住他们呢? 康胖子冷哼一声,道:“狗官活该。” 宫梦弼看向他,露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康胖子道:“太守大人爱财的名号无人不知,人称‘天高三尺’,三年前水患之时,就少有赈济,去岁寒冬冻死人,也没有见官府赈济。今年汤溪又有水患,流民到了郡城都被赶走,还是没有半点赈济。” 宫梦弼道:“难怪是狗官。” 康胖子摆了摆手,道:“回去吧,城隍吃了亏,别让他瞧见了。” 两人回到店里,就见白毛鼠在逗弄着一只大黑耗子,用一条肉干吊着它。 宫梦弼眉头皱了皱,道:“兄长,盗银之人驱使老鼠为害,你这店里又养着一只鼠妖,最近还是小心一些。” 康胖子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就把他调到后厨。” 康胖子笑骂一声:“家鹿,别玩了,这几天给我仔细着点,否则阴差捉去拷问,有你苦头吃的。” 家鹿便一个激灵,把手边的耗子赶走,“去去去,出去找吃的。” 这大黑耗子跳起来在家鹿手上咬了一口,然后转头就跑不见了。 家鹿大怒:“你这小鼠也敢欺负我!” 伸手就把肉干丢出去,正砸在大黑耗子的脑袋上,把它砸得连翻几个跟头,摇头晃脑地站起来,还不忘衔着肉干逃了。 “蠢材。”康胖子看得直摇头。 “家鹿生来白毛,被鼠群欺负赶出来,成了精也单打独斗,去年来我店里偷吃被我抓住,留他做了个店小二。人不坏,就是胆子太小,脑子也不太好使。” 宫梦弼笑道:“我看他机灵得很。” 家鹿好像听到宫梦弼在说他,朝宫梦弼看了过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一番闹腾,天都要亮了。 等到了天明,郡城里才闹腾起来。 满地的死老鼠让人心中不得不恐惧,不仅仅是对老鼠的恐惧,也有对瘟疫的恐惧。 尽管鬼神示现,这些老鼠是妖法所成,不会造成瘟疫,但秉持着对瘟疫的恐惧和敬畏,官府还是做足了准备,抽调民夫将鼠尸清理干净,集中焚烧。 鼠尸是很好清理,但没有死的大老鼠才真正对郡中百姓的生活造成了困扰。 这些老鼠又大又凶,都已经不是偷粮食吃,而是抢粮食吃,家中养了猫犬的才能幸免于难。 鼠患难平,就连官府的粮仓也被老鼠光顾,一时间,整个金华的猫就变得金贵了起来。 聘猫驱鼠虽然是一个好主意,但是猫本来也不能凭空冒出来,小猫长大又需要一段时间,靠着养猫驱鼠,短时间内也难解困境。 倒是有不少人靠着卖耗子药发家,但很快,耗子药也不管用了。 这些耗子越变越精,下了耗子药的东西根本不吃,就连捕鼠夹上的东西都能被耗子吃了,但不动夹子分毫。 百姓都说耗子成精了。 但其实不是耗子成精了,而是成精的耗子有了兵马,就显露出了异兆。 家鹿告诉康胖子,道:“我原本所在的鼠群就有一个鼠王,早就成精了,又得了这么多精兵强将,自然胆子越发大了。如今只是盗粮,迟早要开始盗钱财。” 二百四十六章、张榜悬赏、揭榜说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到安逸食肆来的时候,就听康胖子提起,道:“如今鼠患难平,我听闻官府已经召集术士、神婆,想要以异术平鼠患,湘君一早就被召去了。” 宫梦弼笑道:“湘姐姐住得也不近,你倒是消息灵通。” 康胖子努努嘴,示意家鹿的方向。 宫梦弼奇道:“他通知你的?” 康胖子道:“他近日也不知怎么就雄心万丈,想要挑战鼠王,准备把鼠王斩落马下,收拢精兵强将,自己称王呢。这些时日就在图谋策反,收拢了一批老弱病残为他打探消息。” 家鹿已经听到了康胖子在说他,顿时不满道:“我是反抗无道,诛杀暴虐。那鼠王得了精兵强将,便看不起普通鼠类,多少老弱病残都被他驱逐出来,如今郡城谈鼠色变,那些道术养出来的老鼠不好捉,普通老鼠倒是一捉一个准了。” 宫梦弼道:“如今官府召集异人驱鼠,你就不怕跳出来被鼠王拿去挡了灾?” 家鹿神色郁郁道:“所以我才没有动身。” 康胖子笑着摇头,道:“你去了也打不过他。那鼠王早就修成七品,高出你一大截。你敢去,就不怕被咬下脑袋吗?” 宫梦弼惊讶道:“鼠王竟有七品?” 康胖子点了点头,道:“这傻小子还以为自己收拢老弱病残的事情没有败露,殊不知鼠王都已经摸到家门口了。若不是他一天到晚都在食肆里待着,鼠王又忌惮我不敢动手,恐怕早就打上门了。” 家鹿大吃一惊:“他何时来的?” 康胖子道:“昨夜你跟几个族老密谋的时候他就来了。” 家鹿又是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昨夜和族老密谋?” 康胖子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老子的店,你带几个鼠妖进来,还问我怎么知道。” 家鹿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康胖子道:“行了,你也别在这密谋了。那耗子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不约束鼠群也就罢了,还敢纵鼠行凶,只怕嚣张不了几日了。可怜修行难得,只恐一遭丧尽。” 没有多久,湘君就回来了,到了食肆,便叹一口气道:“这官府,也是铁公鸡一只,想要人做事,又不肯给好处,我们这要他嘉赏什么用?还没有银钱来的实在。” 宫梦弼笑道:“哪里来的银子?库银被盗十多天了都没有查到,如今只怕饷银都要发不出来了。湘姐姐,给有人应下驱鼠之事?” 湘君摇了摇头,眼眸盯着宫梦弼,问道:“你有想法?”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有点想法,若是没有人应下,那我可就要出手了。” 湘君笑了起来:“没钱还要人卖苦力得罪鼠王,我都不愿意做这事。那耗子精明鬼祟,若是捉不住他,被他逃了,只恐再无安宁日子。” 宫梦弼道:“我倒是有些把握,正好如今我落脚兰因寺准备建狐子院,正好得了这个由头去找城隍说情。” 湘君笑道:“官府找不到人做事,如今已经张榜悬赏了,只是赏金不高。走,我带你去揭榜。” 湘君起身带着宫梦弼去揭榜,她穿着一身深深浅浅的绿色,行动如风一般,说走就走。 宫梦弼被她拽着出门,但出了门,她就目不斜视,半眯着眼睛露出一种冷漠和疏离来。 宫梦弼心中想笑,但还是勉强忍住。 她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不仅不让人生厌,反而许多熟人见了她都向她问礼。 宫梦弼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后,一双细长的眼睛始终都带着几许笑意。 湘君的声音细如蚊呐:“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是冷脸没有好脾气,他们越是相信我,我若是好言相劝,他们反而要怀疑。” 宫梦弼笑道:“湘姐姐如今自称神巫,代表着神明的威严,自然越是冷漠他们越是敬畏了。” 湘君道:“所以我在外头都不敢乱说话。” 但也足以见得湘君在郡城也颇有些名气了,虽然是女巫,但威信颇高,认得她的人都知道她的灵应。 湘君带着他到了县衙,果然见县衙外的墙上张贴了悬赏,寻异人以治鼠患,给钱五十吊。 宫梦弼咋舌道:“五十吊大钱?库银被搬空了,只剩下铜钱不好携带,所以还留着?” 湘君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五十吊能足斤足两给你都不错了。” 宫梦弼揭了悬赏榜文,一边的衙役便喜笑颜开,道:“你能治鼠?” 宫梦弼道:“能治。” 衙役便立刻将宫梦弼引入县衙之中,连着湘君也一同请进去。 不过片刻,县令就匆匆而来,看到湘君,便先问道:“神巫,这是你朋友?” 湘君点了点头道:“不错。” 县令就松了一口气道:“那必定也是高人,请问高人要如何治鼠?” 宫梦弼道:“我有召狐驱鼠之法,只能夜间施展,可号令群狐治鼠。” 县令捻了捻胡子,道:“狐驱鼠,类同猫驱鼠,可也,还请先生作法。” 宫梦弼笑道:“钱我可以一文不要,但我有一个条件。” 县令大喜道:“请说。” 宫梦弼说完,县令便犹豫道:“此事并非我能决定,还要禀报太守大人知晓。” 宫梦弼便道:“我可以等候。” 县令道:“不必,你跟着一起来。” 县令便带着宫梦弼去见了太守,张太守如今焦头烂额,嘴里都起泡起烂了,听着宫梦弼的条件,便道:“既然不要钱,我就答应你。” 太守亲自去城隍庙上香,向城隍神引荐了宫梦弼。 香火缭绕。 太守瞧不见,但宫梦弼已经瞧见城隍神睁开了眼睛。 只听他问道:“你是何人?让太守引荐,又所求为何?” 宫梦弼道:“在下宫梦弼,天狐院生员,如今落脚在城北兰荫山,受天狐院法旨,想在兰荫山建一座狐狸学堂。初来乍到,未有片功,不敢叨扰城隍。如今郡城糟了鼠患,我可召狐治鼠,略施绵薄之力,才敢请太守为我引荐。” 城隍神看了一眼太守,目中隐隐露出嫌恶,但看向宫梦弼,却又表现得很温和:“原来是天狐院的狐仙,你要见狐狸学堂,那是好事。是建在兰荫山上?” 宫梦弼道:“我已经去兰荫山看过,是一块宝地,如今荒废可惜,倒正好拿来做学堂。” 城隍道:“好,那就有劳你治鼠了。” 得了城隍应允,宫梦弼施了一礼,道:“多谢城隍大人。” 第二百四十七章、黄衣少年、一更鸣鼓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得了城隍首肯,宫梦弼自然便准备尽心尽力了结了鼠患一事。先是请县令通知一更宵禁,而后便准备借湘君的宅邸起坛作法。 宫梦弼道:“我落脚城外兰荫山,不在城内久居,还是来拜访旧友,受湘君所托,一解郡城之厄。” 县令便向湘君道谢:“早上才请神巫来,本以为神巫不愿做此事,没想到面冷心不冷,竟寻来这等高人。” 湘君无言以对,只好板着脸点了点头。 她素来便是这副表情,县令也不是第一回同她打交道,也见怪不怪。 就在他们从太守府出来的时候,县衙之外,来了一个戴着斗笠的黄衣少年。 之所以说是少年,是因为他露出来的手脚都不是成人的样子,只是嗓音有些沙哑,捉住衙役问道:“我听说县衙张榜悬赏请人治鼠,怎么没有见到榜文?” 这少年身材不高,但手却有力得很,一抓便抓紧了衙役的衣襟,让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衙役不敢得罪,近日能人异士来得太多,谁知道这少年是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连忙赔笑道:“榜文已经被一位异人揭下来了。” 这少年松开手,喃喃自语道:“已经揭走了?” 衙役道:“正是,县令老爷已经把人带去太守府了,许是他已经有办法了。” 这少年顿时懊恼地挥舞了一下手,道:“怎么会被揭走?我明明得了消息就来了!” 他看了一眼衙役,带着斗笠转身就钻进一旁的巷子里,消失在衙役面前。 等县令带着宫梦弼和湘君回到县衙,站在县衙门口,宫梦弼便忽然驻足,看向远处的墙头。 他目光所视,却不见一个人影。 只听衙役禀报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人离开不久,就有一個黄衣少年也来揭榜,我一说有人揭榜了,他就离开了。” 县令就问道:“你就没有问一问他住在哪里?” 衙役委屈道:“他凶得很,我哪里敢问。” 县令正要教训,但看见了一边的宫梦弼,便讪讪道:“有宫先生在,想必是十拿九稳了。” 宫梦弼道:“请县令大人安心。我们先回去准备,请大人通传,不要在夜间行人,也不要巡逻,以免冲撞。” 县令早已令衙役去市集通知,一更宵禁,不得夜行。 宫梦弼和湘君先回了安逸食肆,告知了康胖子此事。 家鹿听闻宫梦弼要召狐驱鼠,连忙道:“先生开恩,容我下令请族中老弱躲避。” 宫梦弼道:“你另找个由头,不要走漏了风声。” 家鹿答道:“先生放心。” 家鹿向康胖子告了假,康胖子便挥挥手道:“早去早回,马上就到吃饭的时候,你跑了没人看店。” 家鹿连忙跑出去,道:“我说句话就回来。” 宫梦弼跟湘君先回去起坛,叫上在后厨同小屹儿一起作伴的文修,小屹儿连忙追上来,倚在门上探头叫道:“忙完过来吃饭!” 宫梦弼道:“知道了。” 湘君在郡城已经置办了一套家产,还请了两个认得字的少年帮她做事,打点外务、接待访客。 这两个少年衣衫朴素但是整洁,见到湘君回来,立刻上前来问安,“神巫回来了。今日有一户人家似乎是中邪,想请神巫去看看。” 湘君便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笑道:“姐姐若是不介意我自己动手,可以先去忙。” 湘君便道:“小吴带我去,大吴留下,这是我朋友宫先生,他要在家里起法坛,你在一边帮忙。” 其中面嫩的那个便带着湘君去做巫事,略有些老成的这个有些拘谨的看着宫梦弼,叫道:“宫先生,请随我来。” 湘君的宅院之中种着不少细竹,已经一片荫绿。 宫梦弼看了一眼,便道:“大吴,能否帮我摘来些竹叶来。” 大吴道:“好,先生要多少。” 宫梦弼道:“摘下六十片便够了。” 大吴看了一眼丛竹,便小声道:“神巫平日最喜欢竹子。” 宫梦弼笑眯眯道:“无妨,我知道。” 大吴便拿了剪刀去裁竹叶,宫梦弼则寻了一个吉位,垒土为台,将泰山娘娘的神位供奉其中。 等大吴用篮子装了竹叶进来,宫梦弼便以叶为纸,写下了号令狐众聚集于此的狐符,盖上狐正的符箓。 宫梦弼朝天上招一招手,飞鸟便从天而降,落在法台前。 宫梦弼道:“文修,路你都记得,便交给你了。” 文修长鸣一声,张开翅膀,便把狐符都藏进羽毛里,翅膀扇动,便驾驭着长风消失在宫梦弼的视野里。 宫梦弼如今道行更高,不再如同当初吴宁县用符还有不应的,如今用符,就更有权威了。 郡城之中当然藏不下这样多狐魅,六十片竹叶用出去五十来张,多数还是郡城附近村社、山野之中的狐魅。 郡城之中的狐魅不多,但敢在郡城讨生活,本事都不弱。只是比起宫梦弼,又不值一提了。 等到夜幕降临,大吴就听到了鼓声。 “鸣街鼓响了,今日宵禁得更早一些。” 宫梦弼道:“你胆子如何?” 大吴道:“还可以。” 宫梦弼道:“见过妖怪没有?” 大吴摇了摇头,道:“没见过,但听说过。” 宫梦弼笑道:“没有见过就先去休息吧,不要乱看,我要作法了。” 大吴便进了房里关好了门,只是心中总有些好奇,睡也睡不着,就隔着窗户看向院内。 院门大开着,宫梦弼点燃了小金炉。 香气在夜色中飘荡着,这个时节,天虽然黑了,但还有几抹深邃而瑰丽的云霞在天上。 香气似乎飞到天宇之上,好似一只活泼地狐狸,在风中腾挪跳跃。 忽地便有阴风吹起,吹得院门上挂着的狐火灯笼微微摇摆。 一个个带着妖气的人形自敞开的院门飞进来,没有多久,就影影绰绰,站满了整个院子。 大吴在窗户缝里向外看,捂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到庭院中那些人形的妖怪朝宫先生拜倒,看得见宫先生开口,却没有听清楚他讲得是什么。 其中似乎有一个妖怪想要反抗,被宫先生看了一眼,就哀嚎着满地打滚。 宫先生指着门外,不知说了什么,就听那些看不清形象的妖怪们各自从香炉中捧出一缕火焰,化作阴风钻出门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狐鼠相斗、一样痛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已经黑透了,白日之时就有衙役敲锣打鼓、游街警告,宵禁之时禁止出门,门窗紧闭,若闻异响,不必理会,亦不必慌张。 此刻阴风吹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酒旗在风中飘摇。 宫梦弼踩着一片竹叶,站在细竹顶上,张开双臂,似乎有无形的尾巴在他身后招摇,又似乎只是一道如同游龙一般的青色烟气。 他的双臂好似将整座郡城都纳入怀中,飒飒风来,穿过他的后背,鼓动他的衣裳。 在这风中,一个个狐魅如有神助,身轻如燕,迅疾如风。 她们捧着一缕心火,好似在掌中托着一盏烛灯,行过大街小巷,穿过左右人家。 只动一动鼻子,便能嗅出老鼠的气息,轻而易举便寻到鼠穴,朝其中吹一缕火气,便顷刻间将鼠穴焚毁。 那道术养成的大老鼠得了鼠王的重用,胆大包天,见着群狐一路行来,一路破了鼠穴,便借着鼠道不断汇聚,最终拦在了狐魅的行进的路上。 其中一只巨鼠挖破鼠道,钻出街巷,有一人多高,浑身黑毛好似豪猪一般,尖牙利齿,凶相毕露,拦在一個狐魅面前。 狐魅吃了一惊,心中生出一丝怯意。 这巨鼠朝着狐魅嘶吼着,张牙舞爪,朝她扑了来。 狐魅捧着心火连连后退,很快就被逼到街角。巨鼠一爪子抓过来,被狐魅打滚躲开,就见那爪子在砖墙上留下巨大的裂隙。 生死关头,那狐魅反而被激出凶性,化作一只大狐狸,如同犬一般,心火不知何时从她手上落在尾尖,将她蓬松的大尾巴照亮。 巨鼠再次朝狐魅冲了过来,狐魅四足连踏,便踩着围墙高高跃起,跳到巨鼠身上,一口咬在它的后颈,四足利爪扣在巨鼠的背上,不断撕扯着它的血肉。 巨鼠吃痛,发出尖锐的叫声,爪子朝狐魅抓了过来。 狐魅在它身上摇动尾巴,尾巴击打在巨鼠的背上,心火绽放,便将巨鼠点燃。 巨鼠身上的黑毛迅速燃烧着,它在火焰之中不断扑腾、打滚,撞得砖墙摇摇欲坠。 狐魅已经从它身上跳下来,看着那巨鼠不断打滚,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狐魅正欲离开,却发现因为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两边人家早已被惊动,在暗中窥探着这场战斗。 这狐魅便按照宫梦弼所嘱咐,道:“奉泰山娘娘法旨,驱除鼠患,保生护民,不必惊惶。” 说着,这狐魅便又化作人形,举着手中的心火,在心火的光芒中消失在众人眼中。 与此相似的事情不断发生,越来越多的黑毛大鼠被逼着从各个鼠道奔涌而出、朝外逃去。 这一夜,仿佛重演当日黑鼠如潮的画面,虽没有当日那般铺天盖地的可怕景象,但也足以让那些胆大的窥视者吓得面如土色,两腿战战发抖。 群狐虽然分散,但也从城西一角包过来,心火经由她们使用,又以老鼠和城中百姓的恐惧、感激为柴薪,变得越发明亮,环绕在狐魅身上,如妖似仙,卖相十分好。 逼到县中粮仓,终于逼出了鼠王。 黑鼠群涌动着,如同一个宝座,将一只头戴翡翠如意冠、身披金丝赤霞衣的灰毛老鼠奉在宝座上,阻住了狐魅的去路。 这灰毛老鼠呵呵笑道:“诸位,和气生财呀。你们也是妖怪,我也妖怪,何必为了人出头?老朽年老体衰,全仗着这些精兵强将,才能抖一抖威风。你们把他们杀了,让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活?” 灰毛老鼠站起来,伸手在鼠群当中一捧,便捧出一怀的金银珠宝,他将金银珠宝递出去,道:“我听闻县衙悬赏五十吊铜钱治鼠,只要你们放弃,我愿意出百倍、千倍的钱买命。” 那金银珠宝闪烁着瑰丽地光泽,就如同灰毛老鼠的眼睛一般,闪烁着艳丽的宝光。 狐魅顿时被这金银珠宝的光芒吸引了,不由自主朝着灰毛老鼠走了过去,想要取走他怀中的珍宝。 但走到灰毛老鼠的面前,他们身上的心火便忽然一亮,他们顿时缓过神来。 那灰毛鼠王顿时一声轻咦,眼睛看向他们身上漂浮的心火,道:“果真是我年纪大了,竟然看差了这件宝贝。是天上的神火,难怪能破我的法。” 身为狐狸,却为幻术所迷,再看鼠王怀中,哪有什么金银财宝,不过是满怀的老鼠罢了,这些狐魅顿时被激怒,朝着鼠王扑了过去。 鼠王坐到黑毛鼠之中,黑毛大鼠便驮着他奔跑起来。 灰毛鼠王叹息道:“怎么来的是你们,怎么来的是你们!” 有狐魅冷笑道:“不是我们,你还等着谁呢?” 灰毛鼠王呵呵笑道:“你们不懂。我已经老了,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一辈子安分守己,修行问道,想要成仙却不可得,止于七品,难以跨越那灵神之关隘。” “我不像人吗?”灰毛鼠王站起来,鼠形已经化为人形,“我与人可有半点差别?为什么我就不能修成灵神?” 他确实已经老了,喘了一口气,道:“可见是天不让我做人,天不让我成仙。既然如此,那还修什么仙?” 灰毛鼠王身上散发着可怕又危险的气息,他看向狐魅,道:“追了这么久,也不见狐王。看不起我?” 那些狐魅嗅到了令人战栗的气息,他们连忙驻足,但鼠群也停了下来,灰毛鼠王站了起来,“狐王不现身,凭借这星星点点的神火就想收我,也太小瞧我了。”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垂死挣扎吧。”无数的黑毛老鼠不断向鼠王汇聚,一碰到鼠王,就如同泥牛入海,转眼便消失不见。 可怕又阴暗的灾魔的气息从鼠王身上散发出来,他就像是喝醉了酒,摇摇摆摆,勉强立稳了身形。 狐魅瑟缩着想要后退,但是却已经无法动弹,他们被鼠王的目光笼罩着,便被禁锢在这狭小的街巷里。 所有的黑毛老鼠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只身材矮小的鼠王,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不做神仙做灾魔,不是一样痛快?” 鼠王看向狐魅,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你们说是不是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戛玉鸣金、五彩宝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当然不是啦。” 湘君的院外,那个穿黄衣戴斗笠的少年伸手摆了摆,道:“我只是听闻有人揭了榜文,应下了治鼠的事宜,所以才想来见识见识,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宫梦弼从竹叶上落下来,落在那斗笠少年的面前,道:“既然不是来寻仇的,那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你这个修为,应该已经可以化为人形了吧,不必这样遮遮掩掩。”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便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小巧瘦弱的脸来。 宫梦弼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戴上斗笠了,因为这样柔弱的脸,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若是他顶着这张脸去揭榜,恐怕没有人会当真,只会把他当做邻家的小孩对待。 但这位柔弱的邻家小孩,已经是实打实的七品道行了。 那少年道:“你是狐王,难怪能够驱使妖狐治鼠。” 宫梦弼倒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称呼,妖怪占山头是喜欢称王,比如山君、鼠王,但还没有人称他狐王,这倒是听了個新鲜。 不过还是纠正道:“我叫宫梦弼,字明甫,天狐院修行的狐仙。” 那少年便露出意外的表情,好似在说:你竟然是个有靠山的。 那少年道:“原来是狐仙,不是狐王。我叫陈戛玉,金华城外村社中修行的猫,到郡城中来也没有多久,还没有找到营生,听闻县衙张榜悬赏能治鼠者,才想去揭榜一叙,没想到被你抢了先。” 宫梦弼道:“若是早知如此,让给你也好,只是如今我已经领了太守的情,不得不尽心,倒是要说声抱歉了。” 陈戛玉道:“不必如此,本就是先来后到。不过那鼠王本事不弱,关键是能逃,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只要赏金分我一半就可以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我没有要钱,而是拿钱换了一个条件,不然倒是可以分你一半。” 陈戛玉便露出失望的表情,道:“罢了,还想着能露一手呢。” 正说着话,宫梦弼忽然脸色一肃,陈戛玉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两人看向城东。 宫梦弼道:“我先走一步,随后再聊。” 说话间,已经化作长风呼啸而去。 陈戛玉目光一凝,道:“等等我,我也来!” 他戴上斗笠,化作一道黄光,在街巷之中如同闪电一般腾挪,速度极快,但到底比不过宫梦弼飞行,还是慢了一步。 宫梦弼先到一步,只见狐魅尽数躺在街巷之中,心火已经尽数熄灭。 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灰毛老鼠站在狐众之前,双手拢在袖子里,面上露着和善的微笑。一只只大耗子将从他衣裳地下钻出来,如同潮水一般,将狐众覆盖起来,往城门方向而去。 察觉到宫梦弼的到来,这灰毛鼠王转了个方向,面向着他,微微躬身施礼,道:“见过狐王。” 宫梦弼的眼睛眯了起来,这灰毛鼠王并不惧怕,就笑眯眯地看着宫梦弼。 鼠王道:“狐妖好客,要送老朽一程,等到了城外,就不必远送了。” 宫梦弼叹道:“我没有料到,你纵鼠为患,是在炼神。” 鼠王露出意外的神色:“狐王好见识。” “只是值得吗?数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化作灾魔,岂不可惜?”宫梦弼问道。 鼠王在鼠潮中退往城东,宫梦弼不紧不慢跟在他的身后。 鼠王露出几分难过来,道:“数百年苦修,却灵神难成,累我寿老。灾魔妖异,却顷刻成之,换我新生。” 他脸上的的难过化为喜悦,抚掌大笑道:“喜哉!喜哉!” 他眼里的宝光凝结着,让他的眼珠看起来好似五彩琉璃一般,他透过这双五彩琉璃一般的眼睛看向世界,只觉得无处不欢欣。 宫梦弼道:“你走不了了,你露了灾魔的气息,即便我不出手,城隍也顷刻要点兵马来捉你了,你能逃得我手,能逃得过城隍吗?” 鼠王道:“你要是不多管闲事,我藏在地下,只需再过几日,便能掀起鼠灾,借机修成灾神,到时候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你偏要多管闲事,逼得我不得不提前现身,气息不稳,才被他察觉。不过也无妨了,这蠢材,哪里能留得下我?” 宫梦弼察觉到他话语有异,又看向那鼠潮一般的黑毛大鼠,问道:“不会盗库银的也是你吧?” 灰毛鼠王嘿嘿一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也。” 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城门边,守备的官兵早已被吓得昏厥过去,灰毛鼠王笑了一声,黑毛大鼠已经咬开城门,浩浩荡荡朝城外涌了过去。 灰毛鼠王道:“狐王,同你打个商量,狐妖我留给你,但你就此罢手。你要驱鼠,我如今已经到了城外,也不算你违背承诺。” 宫梦弼道:“不必了。” 灰毛鼠王疑惑道:“你就不爱惜手下性命?” 宫梦弼道:“我已经把他们救回来了。” 灰毛鼠王脸色一变,看向鼠群之中的狐妖,眼中宝光忽然绽放,才发现鼠群之中已经空空如也。 “幻术!”灰毛鼠王嘴角抖了抖,“好高明的手段。” 宫梦弼已经停下不动,小金炉的烟气将身后躺着的狐狸遮蔽起来,烟幕用白转红,赤红的烟气仿佛狐尾一般摇曳着。 远处,城隍的法驾已经飞来。阴差开道,鬼马拉车,神光照耀,朝城东疾驰而来。 灰毛鼠王眉头不断跳动,四处翻涌的鼠潮如同百川归海,融入他的体内。他脚下一顿,便钻入土中,要借土遁而行。 宫梦弼伸手一点,春生之术与城外草木之气相合,如同罗网纠缠,拦在了灰毛鼠王的路上。 灰毛鼠王遁光未起,便被木气拦下来。 灰毛鼠王大怒,张口一吐,便吐出一股腥风,风还未至,宫梦弼已经感觉头晕脑胀,昏昏沉沉。 “疫种!”宫梦弼脸色骤变,伸手一抓,狂风席卷,将那腥风卷起,不敢泄露分毫。 灰毛鼠王身上的皮毛渐渐变黑,只有一双五色琉璃一般的眼睛看起来分外瑰丽:“寿尽之鼠,奋力挣扎而已。何必阻我?” 他再次土遁而起,就要逃离城外。 但只听一声巨响,仿佛是雷鸣,仿佛是虎啸。 灰毛鼠王便浑身僵住,再也飞不动。 宫梦弼看到机会,身后红光一闪,心火便在灰毛鼠王身上点燃。 灰毛鼠王痛呼一声,身上黑烟滚滚,恶气丛生。 他皮囊之下似乎有无数小鼠在蠕动,转瞬之间,就要破开这副皮囊逃生。 但正是此刻,又听一声尖锐的叫声,仿佛玉碎、仿佛哀鸣。 灰毛鼠王又再次僵住,正要逃生的道法也被镇散。 宫梦弼身后走来一个面相柔弱的黄衣少年,他解开怀中一柄长刀,对宫梦弼央求道:“让我给他一个痛快。” 宫梦弼收敛了心火,就见灰毛鼠王两只五彩的眼睛已经化作宝石掉了下来,只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向他,问道:“戛玉,你来了。” 陈戛玉道:“是莪。” 灰毛鼠王便笑了起来:“你来送我了。” 他说这话,脸上好似有脉脉温情,但等陈戛玉靠近,便忽地扬起一双利爪,朝陈戛玉抓去。 陈戛玉闭上眼睛,不见他动作,刀光一闪,灰毛鼠王的头颅便掉了下来。 化作两截的尸体迅速化作灾异邪气不断逸散,灰毛鼠王张了张嘴,发出难以捕捉的声音:“幸好,还不晚。” 邪气冲霄而起,如同滚滚浓云。 只是须臾之间,灰毛鼠王的尸体就化作一副枯骨,只留下地上一对宝石一般的眼睛,被陈戛玉收起,藏在怀中。 陈戛玉把刀收好,看向宫梦弼,想要说些什么,但宫梦弼已经摇头制止。 只听闻甲胄碰撞、战马嘶鸣之声响起,城隍的兵马落下,马车之中,城隍着甲而出,问道:“灾魔何在?” 宫梦弼指了指灰毛鼠王的尸身,道:“这不就是?” 第二百五十章、好好说道、狐魅劝告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城隍神看着灰毛鼠王的尸身,露出一丝惊容:“六品灾魔,你竟能杀之?” 宫梦弼垂眸道:“若再等几天,就真的难杀了,但今日驱鼠惊动了他,他匆忙之间成就灾魔,并不稳固,虽有六品的道行,但没有六品的本事。我和陈兄弟又是他的天敌克星,这才勉强杀之。” 尽管宫梦弼这样谦虚,但城隍神还是大为改观,对宫梦弼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中三品对上下三品,是碾压一样。但中三品之间,又没有那样大的鸿沟。 纵然鼠王化身灾魔并不完全,并没有足够的本事,但六品就是六品。 灾魔已死,城隍就卸下戒备,松了一口气,道:“当日妖人以鼠破城,我便差人审问了鼠王,这老妖年老体衰,又确有明证可以证明他当日就在地下潜修,我便放了他一马。近日鼠患愈演愈烈,又拿他来审问,但他推脱是道法所养的鼠怪,并不受他的管辖,没想到就是这老怪作祟,不爱惜一身修行,行此邪道,欲化灾魔。” “还好狐仙撞破了他的打算,否则让他逃了去,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鼠灾。”城隍神嘉奖道:“宫狐仙、还有这位……” 陈戛玉抱拳道:“陈戛玉。” “陈猫仙,你们降魔有功,应有嘉赏。”城隍沉吟道:“日后你们行走郡城,我予你们方便,若有麻烦,尽管去城隍庙寻我。” 宫梦弼便拱手道:“多谢城隍。” 陈戛玉有样学样。 城隍十分满意,只是看着天上的邪气所化的阴云,顿时又露出不快。 “邪气横空,不知要伤多少百姓。” 宫梦弼建议道:“邪气低垂,自然伤人,若是大人御风将邪气送入九霄,自然有九霄清气化之,可保民生。” 城隍看了一眼,笑呵呵道:“我哪有这样大的法力,我见今日风大,兴许一夜吹过,自然就已经消散了。” 宫梦弼便不再言语。 城隍下令道:“来人,收敛了此獠尸身,寻一寻他的魂魄还在不在。” “判官,速速去抄了他的老巢,此獠能统御妖鼠,说不得就与库银失窃一案有关,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老巢挖出来!” 郡城隍一条又一条的命令布置下来,便再次坐着马车消失在城外。 待阴差收敛了鼠王的尸骨,又几经探查,再没有找到他的魂魄,便很快也随之而去。 城外就只剩下宫梦弼、陈戛玉和已经昏死过去的狐魅们。 陈戛玉这才上前向宫梦弼弯腰鞠躬,道:“多谢宫兄体谅。” 宫梦弼笑呵呵地看着他,道:“不着急,这事,你该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陈戛玉面露犹豫,还在想着到底说不说,就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他便头晕目眩,好似被卷进了一个柔软的漩涡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能动弹,不能言语。 宫梦弼以月尾将他卷走,便看着被赤色烟霞笼罩着的狐魅们,伸手抓摄,那烟霞便飘飘摇摇,又钻入小金炉之中。 宫梦弼轻轻吹了一口气,吹出来火星子飞舞,落在狐众身上。 下一个,一個个狐魅便捂着尾巴哀嚎着站起来,哀声疾呼:“着火了!” “烫烫烫!” “烧死我了,烧死我了!” “我的尾巴着了!” 只是睁开眼睛,才发现尾巴上并没有着火,只是睡梦中被火一烧,吓醒了而已。 见着宫梦弼,这些狐魅又如同蔫了的小鸡仔,又敬又畏,道:“狐正大人,我等办事不力,请饶恕。” 宫梦弼并没有责怪,反而安慰道:“鼠王道行高深,你们不是对手也正常。今日辛苦你们了,改日我请你们来兰荫山做客。” 听到这名字,狐魅顿时屏住声息,其中一个狐魅小心翼翼道:“大人,那兰荫山可不是好去处。” 宫梦弼好奇道:“怎么说?” 那狐魅道:“兰荫山邪乎得很,早些年山上兰荫寺还颇有些名望,可后来里面的和尚中邪一般,逃的逃死的死,再往后,但凡进去个把人,不是疯魔着出来就是再也没出现。” “我们听闻有妖怪看中了兰荫寺的家产,想要占据,结果只听到里面不知道多少声尖笑,那妖怪也再没有出来。” “兰荫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邪地了,不论妖怪还是人,都知道不能擅闯。” 宫梦弼知道他们说得是罗刹鬼母的事情,但他们这样劝告,宫梦弼倒也心有安慰,便笑道:“我知道了,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应付。” 这些狐魅见宫梦弼成竹在胸,又敬畏他的本事,就没有再说。 众人就在城外分别,大部分狐魅还是要往村社和野山之中而去,只有少数进了城,也很快消失在街巷之中。 宫梦弼进了城,看着昏倒在地的官兵,竟也一个没死,便深深叹了一口气,挥一挥手,这些官兵便渐渐醒转。 只是等他们醒来,看到城门再次被打开,又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 宫梦弼走在街巷之中,到了如今,才二更天。 头顶阴云密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好似天倾一般。 这邪气散布下来,虽然不至于死人,但城中百姓大病一场,弄出时疾是免不了的。 先回了湘君家,湘君已经回来了,看着被裁了六十片竹叶的细竹,又看一看走进来的宫梦弼,露出无奈来:“你安然无恙回来,想必是得胜归来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自然是胜了,湘姐姐竟也能感受到灾魔的气息?” 湘君道:“我得道自然之中,当然能感受到。” 她又指了指天上,问道:“只是怎么闹出这样大的场面,要如何收拾?” 宫梦弼道:“灾魔邪气腾空所致,等晚些时候在收拾吧。湘姐姐还是先跟我去吃饭,小屹儿还等着我们呢。” 湘君笑了一声,道:“小吴,你先去休息吧。” 小吴在廊下等着,闻言便钻进耳房,进了耳房就看到大吴在发怔,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 小吴便问道:“大吴哥哥,你怎么了?” 大吴没有听到小吴说话,小吴便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便好似受到了什么大惊吓,看清是小吴在,才“唉哟”一声,捂着脑袋以头抢床,骂道:“我为什么这么贱呐,怎么就不听话呢!” 小吴奇道:“大吴哥,你这是怎么了。” 大吴哀嚎一声,抬起头看向小吴,目光闪烁着:“你见过妖怪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小小报复、些许佛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同湘君走在路上,忽然笑道:“我好像吓到你那小跟班了。” 湘君问道:“你说大吴?” 宫梦弼道:“我让他去休息,他趴在窗隙那边偷看,见着我招来狐魅了。” 湘君笑了起来:“无妨,那小子胆子够大,你觉得吓着他,说不定他还觉得爽快呢。” 两人笑着进了安逸食肆,就看到文修在和小屹儿打闹。 瞧见宫梦弼进来才停下手,小屹儿笑道:“师叔来啦!” 宫梦弼揉了揉他的脑袋:“久等了。” 小屹儿蹦蹦跳跳往后厨去了,道:“等我一会儿就能吃了。” 家鹿坐在门边,但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看了宫梦弼好几眼,才鼓起勇气上来问道:“宫前辈,不知您驱鼠如何了?” 康胖子从后厨钻出来,道:“我也想问呢,怎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眼下人都在,宫梦弼便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听到鼠王已死,家鹿露出既是震惊,又是物伤其类的表情。 “可怜,数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康胖子摇了摇头,道:“化身灾魔,就算功成又有什么好处?” 家鹿察觉到他话中藏着自己不知道的东西,问道:“灾魔是什么?不就是堕入魔道吗?” 宫梦弼道:“是堕入魔道,但灾魔又有不同。凡能称之为灾,必然流毒无穷,其害远甚于普通妖魔。” “水灾、火灾、蝗灾、旱灾、鼠灾……此类魔道,非同小可。鼠王借鼠灾炼就灾神,化身灾魔,往后他所过之处,必然带来鼠灾,伴随着瘟疫,将福地化作死域。” 家鹿道:“就好比旱魃所过,赤地千里。”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这就是灾魔。” 家鹿的表情便更加复杂了。 等吃过了饭,宫梦弼道:“我得先回兰荫山,城隍不肯出手治理邪气,我也不便在城中出手,还是要出城,以免被人发现。” 湘君道:“邪气污秽,损人法身。他这尊贵的神灵,岂能为这样的小事伤元气。” 宫梦弼道:“所以还是我这劳碌命来忙活。” 康胖子问道:“需要帮忙吗?我别的本事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宫梦弼已经走到门外,道:“不用,我能应付。” 文修同小屹儿打了个招呼,道:“我先走了!”便化作飞鸟落在宫梦弼肩上,两人如同烟云一样消散在众人面前。 回了兰因寺,宫梦弼便嘱咐朱正心生了篝火,火焰熊熊燃烧着。 宫梦弼身后白影一闪,一个黄衣少年便被甩到地上,而后两根藤草从墙上攀援下来,将他束缚在墙上无法动弹。 陈戛玉只觉得天旋地转,又呼吸到了熟悉的人间空气。 只是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個丑陋的猪脸站在他的面前,熊熊地篝火在他不远处燃烧着。 这猪脸怪狞笑一声,道:“先生,这厮醒了。” 他转身往篝火走去,将一根铁棍在篝火里拨弄着,陈戛玉看不真切,只以为是一根烙铁,脸上一下子就落下汗来。 宫梦弼走到他面前,道:“陈老弟,你跟你那鼠王是什么关系?” 陈戛玉挣扎道:“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宫梦弼道:“你好好想想,我要听实话。” 他身后的猪脸怪朝陈戛玉看了过来,手里的铁棍似乎已经烧得通红。 陈戛玉道:“宫兄,我原以为你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才处处留手,没想到我看错你了。” 宫梦弼道:“我何时留手了?” 陈戛玉道:“你能幻术救人,怎么不能幻术中杀人?” 宫梦弼道:“被你看出来……罢了,那就不吓乎你了。” 宫梦弼挥一挥衣袖,束缚住陈戛玉的藤蔓便已经松开。朱正心连忙松手,吹着掌心道:“烫死我了。” 陈戛玉看着宫梦弼,有些摸不着头脑。 宫梦弼道:“这是报复你拖延时间,将我麾下群狐置于险境。” 陈戛玉便讪讪道:“我没想到我没有出现,子阳还是走了这不归路。” “你想放跑他,但没有成功。”宫梦弼道:“若不是他一路行来虽然有无数机会可以伤人害人,但始终没有动手,我确实不会这样犹豫。” 不仅仅是没有波及无辜,宫梦弼派去的狐魅杀了不少黑毛大鼠,但鼠王却没有对他们下杀手,只是迷晕而已。守城的官兵对鼠群而言不过一餐好肉,却依旧被他放过。 虽然显露了灾魔的气势,却始终没有灾魔的行径,这才是宫梦弼只是以幻术救回狐魅,却没有狠下心的缘故。 陈戛玉道:“我知道你在等莪出手。” 他露出来苦笑:“你的火要烧死他,他已经死了,等不到我来。” 宫梦弼道:“还请你为我解惑。” 陈戛玉从怀中取出来两件东西,一件是一对五彩宝石,圆丢丢仿佛眼瞳一般,一件是一个黄布包,揭开布包,里面露出一本经书,上书《灾神法》三字。 宫梦弼瞧见了那本《灾神法》,脸色立刻就凝重起来。 小小一册书,却缠绕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又或者是令人心悸的咒法。 陈戛玉道:“子阳老头是寻宝鼠,一双眼睛能洞彻宝光。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会为人所觊觎,故而从不显露,潜藏在东阳郡修行已经多年了。” “只是直到如今,寿数将近,都一直迈不过养灵神的门槛,始终无法修成六品。后来,不知道他从何处得来这一部灾神法,便渐渐被这道法所吸引,生出难以遏制的魔障。” “这魔障让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每次混沌醒来,便会发现自己离成就灾神法又近了一步。他知道这灾神法有问题,但已经无法再摆脱了。” “他离修成灾神法越近,清醒的时候就越短,但清醒时也越发敏锐。” “直到前些日子,他自知解脱无望,便请我来金华助他解脱。我正好也有一件事情要求助他,便来了金华。” “今日衙门张榜,本该是我去揭榜,他借着我的手解脱,逃离灾神法的魔障。但被你抢先一步,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我本想着今日我不来,他可以先逃走,等一等我。却不料他已经坚持不住,化为灾魔。” 他见宫梦弼的目光不离《灾神法》,顿时警告道:“不要被它迷惑,这书中有恶咒,只要翻开,便会魔障缠身,再也无法脱离与此法的因缘。” 宫梦弼收回目光道:“你能为鼠王解脱,又不惧此恶法,你又是什么来路?” 陈戛玉犹豫了一下,解开佩刀,道:“这是戒刀,唤作断烦恼。我曾在智真寺听经,会些许佛法,所以能为他解脱。” “些许佛法。”宫梦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能作狮子吼、能作撞钟声,原来只是些许佛法。” 陈戛玉顿时讪讪道:“我又不是出家和尚,学的这些确实不是真传。” 第二百五十二章、豺狼蠹虫、侠士夫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好奇问道:“你既然是佛前听经的灵仙,为何要做偷盗库银的事情?” 陈戛玉顿时露出震惊的神色,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不过七品小妖,如何能深入鬼神镇守的银库,又如何能不声不响地盗走库银呢?” “再说,我虽不是出家之人,但也是修行中人,身外之物能保温饱便足够了,要那么多的银钱做什么?” 宫梦弼道:“若非偷盗库银,你来找鼠王做什么?” 陈戛玉道:“就是私事了,实在不便同你说。” 宫梦弼道:“你瞒我也没有用。城隍已经去抄鼠王的老巢,鼠王活着的时候或许能藏住巢穴,但如今他已经死了,以城隍的本事,他的老巢绝对藏不住,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证据呢?” 陈戛玉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以我对他子阳的了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为我脱罪。” 知道隐瞒不住,陈戛玉脸色反而放松了,道:“库银的确是我偷的。”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你,是你们。你、鼠王,还有至少第三人,甚至第四人。” “想盗窃库银,第一要能瞒过鬼神耳目。你们这些人当中,只有鼠王能做到这一点,但要在神明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仅仅凭借鼠王还不够,至少还需要一个人引开鬼神的目光,甚至还需要一个人通风报信。” 陈戛玉脸上开始露出冷汗,他强笑道:“是我在外面弄出了动静,让鼠王趁机盗取了库银。” 宫梦弼并不听他狡辩,继续推测道:“那就是一定有一個人为你们通风报信,才能让鼠王把鼠道打通到库房而不被发觉。你或许是那个在外面引出声势的人,但你做不了通风报信的事。这个人只能是官府自己人又或者是太守的人。” “盗取库银之后,你们出不去城,就藏在城中,后来使了声东击西的法子,故意让鬼差发现,令鼠王放出黑鼠扰乱视听,看似是袭击城南,实际上是走了城北。库银绝非小数目,你确实不像是贪财的人,那就有其他人需要钱,必然还有人接应你们。” “不要说了!”陈戛玉猛地打断他,把戒刀取在手中,道:“何必乱猜,并无旁人相助,库银是我所盗,你又意欲何为?” 陈戛玉心中杀念一起,那瘦小的身子和柔弱的脸庞便生出一种瘦虎的凶厉来。 宫梦弼静静地看着陈戛玉,看着他的法力不断积蓄,随时都要作出惊天一搏,便忽地笑了一声,道:“我并不打算做什么,只是好奇你们要库银做什么。” 陈戛玉冷笑道:“你可知汤溪决堤,水淹一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汤溪县的县城都已经被水攻破,县令治水之时被水中妖魔所食。县中屡次上报郡城,都没有回音,流民想来郡城避难,却被官兵打走。” “我是不需要库银,但是汤溪的百姓需要粮食,汤溪的河道需要修补,汤溪的妖魔需要降服,这些都要银子。” 陈戛玉放缓了语气,道:“狐仙,你能对子阳留手,让我送他解脱,我承你的情。但库银一事,还请你不要插手,否则拼了性命,我也不能让你离开。” 宫梦弼叹道:“原来是这样的因由。你盗库银是为了赈灾,真是了不得。” 他语气温和,又带着尊敬,陈戛玉反而有些摸不清宫梦弼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宫梦弼道:“放心吧,你们这样的侠义之士,我敬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难你们?” 陈戛玉仍旧犹疑道:“你不去揭发我们领赏?” 宫梦弼问道:“向谁领赏?” “向太守、向城隍。” 宫梦弼道:“太守‘美名’远扬,人称‘天高三尺’,贪吝之辈,豺狼而已。城隍一味守职履责,却不作善行,虚伪之人,蠹虫而已。” “我放着好好的义士不结交,却出卖义士,为豺狼、蠹虫作伥,岂不是显得我愚笨难当?” 陈戛玉被宫梦弼这样夸赞,倒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了。 宫梦弼道:“鼠王心有智慧,更能做出这样的义举,也不枉费我留情。你不肯供出同伙,是为了保护义士,我又怎么会责怪?把你的东西收起来就下山去吧,不要枉费鼠王的苦心。” 宫梦弼要陈戛玉走,陈戛玉反而不肯走了。 他将两枚五彩宝石收起,又将灾神法裹好放在怀中,问道:“那你呢,狐狸。你用揭榜治鼠换了什么条件?” 宫梦弼道:“鼠王愿意以性命为你扬名,助你从暗处走到明处。我自然也需要借治鼠扬名来做别的事。我要在兰荫山建狐子院,收拢周遭狐魅,为他们讲学授法,教化他们行善远恶。此事瞒不过城隍,我便借着治鼠请太守从中说项,让城隍认下此事,以免日后生出祸端。” 陈戛玉仔细打量着宫梦弼,道:“原来你是狐夫子,难怪有这样的气度。” 宫梦弼道:“这可比称呼狐王更让我欢喜。” 陈戛玉看宫梦弼坦荡,心中的疑心便渐渐消了,但好奇心反而更加重了。 “那狐夫子,你可知兰荫山不是善地?” 宫梦弼道:“放心好了,你如今就在兰荫山,可察觉什么不善之处了?” 陈戛玉看向朱正心。 朱正心顿时露出一个无辜又委屈的表情。 陈戛玉便别过脑袋,观察着周围的景象,还取出一枚五彩宝石放在眼前,透过五彩宝石去看兰因寺,便见一片灵应与祥和,确实没有凶厉之气。 陈戛玉道:“你真是有本事。” 见宫梦弼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五彩宝石,陈戛玉犹豫了一下,道:“你没有把他一把火烧死,给留了转世的活路,这一枚寻宝石便送给你吧。” 他说着,又道:“并非是莪吝惜,而是另外一枚我要送给子阳选定的传人,不能给你。” 宫梦弼接过寻宝石,将这五彩宝石放在眼前,透过宝石看去,只见整个天地都化作各色光景。 他看向陈戛玉,便能看出来陈戛玉手中戒刀散发着黄光,胸口灾神法逸散着黑气,另外一枚寻宝石散发着五彩光华,十分奇妙,只有一样不好,就是近处清晰,远处就十分模糊。 “鼠目寸光,鼠王亦不能免俗。”宫梦弼心中叹了一声,便将寻宝石还给了陈戛玉。 看着陈戛玉不解的神色,温言道:“你朋友的遗物,送给我只是一件寻宝的法器,但你留着,却是一份见证。” 陈戛玉将寻宝石拿在手中,仔细摩挲着,透过这两枚宝石,仿佛是在与灰毛鼠王对视着,仍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 第二百五十三章、长风如涛、死中求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陈戛玉将寻宝石小心收好,道:“那等我有钱了再感谢你。” 宫梦弼笑道:“你别怪我把你掳回来就已经是最大的感谢了。” 陈戛玉笑了一声,“换我我也会想要盘问清楚,那我们扯平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看向山上流动的烟霭,道:“时候差不多了,我得干活了,你要是不走,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宫梦弼一跃而起,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云霄。 月色迷离,但陈戛玉的眼睛很亮。 他看到宫梦弼冲霄而起,乘风而上,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他抬着头看着仔细寻找,看得眼睛有些发酸,却忽然瞧见云动了。 郡城之上阴云密布,那是邪气所致。兰荫寺已经是北郭,还没有受到邪气的影响。 但不知从哪里吹来了风,吹走了薄薄的云气,露出了明亮的月光。 月光轻柔如流水,长风呼啸如波涛。 风从天外而来,甚至感受不到是道法所致,但陈戛玉却笃定这一定是宫梦弼在作法。 他在湘君的门外同宫梦弼说话的时候,宫梦弼便在招风。 但那个时候,陈戛玉便感觉不是术法的痕迹,就像是天上吹风,自然而来。 现在也是如此,没有招风的道法痕迹,就好像此时此刻,正好便有风来。 暖风吹来,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将郡城之上的阴云撕扯着化为碎片,而后推举着,往更高的天上而去。 陈戛玉跳到维摩塔的顶上远望郡城,只见阴云破碎,如同风中飞絮,暖风高举,好似龙游起舞。 那邪气、阴云都被长风带往更远也更高的天上去,越往高处去,便越来越淡,到了最后,竟好似月光之下的烟霞雾霭,最终消于无形。 陈戛玉看着月色,吹着暖风,竟有些痴迷了。 直到宫梦弼从天而降,落在维摩塔的塔顶,他才如梦初醒,道:“狐夫子真是仙人一样。” 宫梦弼笑道:“是风吹走了邪气,跟我没有关系。不必担心,邪气已经被天上的清气和月中的灵气化去,不会有人受害,也没有余孽落到鼠王身上。” 陈戛玉拜谢道:“多谢狐夫子。” 宫梦弼摆了摆手:“叫我宫梦弼,或者宫明甫就行了。” 陈戛玉道:“那我斗胆叫一声明甫兄。明甫兄才是真正的侠义之士,肯为了百姓伸张。不似城隍惜身不作为,不肯驱此邪气。” 宫梦弼道:“城隍履官职,做分内之事。库银丢失,他看守不利,若是问责下来与官运有妨碍,自然要处处用心。但邪气压城,不过百姓染些时疾,死不了多少人,与他宝座又没有影响,自然不肯用心。” “陈兄弟,你我是同路人,自然要多多帮衬。” 陈戛玉心中感动极了,道:“正是如此,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人,当然要互相帮衬。” 陈戛玉一时之间没有离开的心思,月色上佳,宫梦弼索性同他赏月论道,聊一聊汤溪的水患,聊一聊治水而死的县令,聊一聊宫梦弼所在的吴宁,聊一聊如今天下的乱象。 一夜时间,陈戛玉就已经将宫梦弼引为知己。 不仅仅是宫梦弼说要协助他们赈济汤溪百姓,也不仅仅是宫梦弼于他和鼠王有恩情,更因为他们志趣相投,多有相似之处。 只是宫梦弼从教化狐众入手,他们从盗银济民入手。行事不同,但大道相同。 天明之后,陈戛玉请辞道:“我还要去完成子阳的遗愿,将一枚寻宝石赠给他选定的鼠王。等我忙完了,就再回来寻你。不瞒你说,我如今也无处可去,本来是要在郡城暂时落脚,等着朋友来接我。但汤溪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了结,他还要在外奔走,你若是不嫌弃,我就来兰荫山同你作伴。” 宫梦弼当然不会拒绝,道:“我求之不得。” 陈戛玉就露出喜色来,准备下山去郡城。 宫梦弼想了想,道:“我们同去吧,我帮你打听打听城隍昨夜从子阳的洞府里挖出什么了。” 两人一同下山,最后在城里分别,陈戛玉去寻城中的老鼠,宫梦弼去了安逸食肆。 钻进后厨,康胖子见着他就夸到:“昨夜好大的风,不知是哪里来的神仙作法降福,让老康好生敬仰啊。” 宫梦弼咳嗽一声,道:“兄长以后少学些钻营,听着怪不对味的。” 康胖子叫屈道:“夸你还不乐意?” 说话间,康胖子的手没有停,两碗鸡油面已经出锅,康胖子叫了一声:”家鹿上菜!“ 康胖子伸手给另外一口锅里点了凉水,防止饺子过沸煮破皮,“你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 小屹儿从小厨房里探出头道:“要不要吃河虾面,早上新送来的河虾。” “来一碗。”宫梦弼点头道,小屹儿就眯着眼睛又钻回去。 宫梦弼便将想要打听的事情告诉了康胖子,康胖子道:“这个容易,入了夜打听打听就行了。” 康胖子的阴间食肆当然不止是招待游魂野鬼,他的手艺远近闻名,城隍麾下的鬼差若得了空,也会到他这里来吃饭。 尤其结伴而来的时候,醉酒也是常有的事,管不住嘴乱说更是常有的事。 宫梦弼谢了一声,便自己去楼上雅间等面吃。 小河虾鲜嫩味美,宫梦弼吃过之后,就从窗户里看到楼下的熟人。 陈戛玉带着斗笠,在安逸食肆外徘徊着,在犹豫进不进来。 只是一瞬间,宫梦弼就什么都明白了,不由得感叹道:“子阳道友用心良苦,若非遭遇魔劫,该是我道中人。” 宫梦弼在窗边拍了拍手,陈戛玉便听到了,抬头一看,就看见宫梦弼在朝他招手。 这下便不需要再犹豫,陈戛玉进了食肆,寻到宫梦弼,问道:“明甫兄怎么在这里?” 宫梦弼道:“来吃早饭,倒是你怎么也来了。” 陈戛玉道:“我寻了子阳的旧部,他告诉我新的鼠王就在这食肆里。只是这食肆的店主不好惹,我不敢随意进来。” 陈戛玉如今囊中羞涩,钱都随着库银送出去了,连进来吃完面的钱都没有。宫梦弼招呼一声,告诉家鹿再来一碗河虾面。 家鹿一露面,陈戛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家鹿,家鹿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若非看不穿陈戛玉的本相,只怕此刻都要吓得魂不附体了。 等家鹿出去,陈戛玉便叹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只白毛鼠,只是怎么这样弱?” 宫梦弼道:“这就是子阳的聪明之处了。” 陈戛玉并不愚笨,只是想一想,就明白了宫梦弼的意思。 鼠王作乱,化身灾魔,城隍才查抄了他的老巢。若是此时又出现了新的强大的鼠王,那城隍又岂能容得下他? 越是弱小,越不容易引人注目。 越是老弱病残,越不容易让人忌惮。 子阳欲求解脱,却不肯让鼠群为他陪葬。黑毛大鼠是灾神法所成,当然不可能活下来,投奔家鹿的老弱病残,才是金华鼠的火种。 包括选定家鹿为鼠王,不仅仅是因为他弱,更因为他在安逸食肆,有康胖子作为遮掩。 死中求生,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第二百五十四章、韬光养晦、本是故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安逸食肆一天都在忙,直到入夜才渐渐清净下来。 虽然已经没有了官府宵禁,但是昨夜狐妖驱鼠的几番乱斗早已为人所窥视。 郡城百姓一觉醒来之后再也没见黑毛大鼠的踪影,虽是狐魅驱鼠有功,但百姓也难免害怕再路遇妖魔,所以天黑之后便都匆匆回家,以免冲撞了妖魅、鬼神。 安逸食肆的生意受了些影响,但康胖子也不靠这个挣钱。 没人了就嘱咐小屹儿点狐灯鬼火,食肆由阳转阴,开始接待阴间的客人。 只是阴间的客人就没有阳间那样多了,零星来一个,多数时间都没有人。 康胖子和小屹儿就歇下来,几個人在后院说话。 宫梦弼带着陈戛玉来见,向他们介绍了陈戛玉的来历,家鹿便已经开始哆嗦。 康胖子摇了摇头,道:“没出息的玩意。” 陈戛玉走到家鹿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胆子小是小一点,但正好韬光养晦。这个送给你,是鼠王给你留下的遗产。” 陈戛玉将一枚五彩宝石递给家鹿,家鹿拿在手中,就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他摩挲着宝石,道:“他留给我的遗产?” 陈戛玉便将子阳入魔的始末告诉了家鹿,隐去了其中盗库银的部分,只说是朋友,来送他解脱。 “以后你就是鼠王了,此物乃是子阳道法所汇聚之物,你可以仗之寻宝。你收服的那些老弱病残就是金华之鼠最后的种子了。” 家鹿顿时感觉心中沉甸甸的,手里的寻宝石也变得沉重起来。 康胖子打趣道:“如今你得偿所愿了,虽不曾砍下鼠王的头颅,却也算取而代之,以后你就是鼠王家鹿了。” 家鹿脸上发臊,道:“店家何必取笑我。他虽不想连累族群,但他化身灾魔,岂能不让神明忌惮。我做鼠王,只能令群鼠四处分散,休养生息,岂敢聚众称王。” 康胖子意外道:“你还有些脑子。” 家鹿受不了这个屈辱,道:“我本来就有脑子!”说着,就从后院跑了出去。 小屹儿抬了抬手想要叫他,被康胖子按住了,道:“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 只是在前厅也安静不了,没有多久,就有城隍座下的阴差结伴而来。 康胖子和小屹儿去接待,顺带着打听消息。 等送走了这些阴差,已经是夜半了。 康胖子同宫梦弼道:“昨日城隍在鼠王巢穴搜出了不少装着库银的箱子,但银箱虽在,库银却没了。城隍大发雷霆,下令彻查,但鼠王巢穴里空空如也,捉了几个鼠妖审问,也一无所获。” 宫梦弼和陈戛玉对视一眼,便双双叹了一口气。宫梦弼没有瞒着康胖子,虽然对家鹿没有明说,但对康胖子却是和盘托出的。 康胖子道:“如今鼠王揽下了盗银之罪,你们两个治鼠之人当然没有嫌疑。以他的聪明,肯定早已把能布置的都布置好了,查不到你头上了。” 陈戛玉黯然道:“我欠子阳太多了。” 他摸出怀中的《灾神法》:“我要找到到底是谁在谋害子阳,将此恶书送给了他。” 康胖子奇道:“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寻来的呢?他将灾神法交给你的时候,就没有告诉你这本书的来历吗?” 陈戛玉道:“我曾问过他,但他讳莫如深,不肯作答。我太了解他了。或许面对寿尽他会心有不甘,但绝不会选择化身灾魔的法子。他若是真想化身灾魔,也不必等到今日。” 宫梦弼同意陈戛玉的说法,但却告诫道:“若是有人设计,将此法赠与子阳,子阳却又不肯与你明说,你就要万分小心了。这个人,你一定惹不起。他是怕你丢了性命,才不肯告诉你,只是寻求解脱之法。” 陈戛玉道:“我明白。我一个人身单力薄,但等我朋友回来破了灾神法的恶咒,我们就能着手调查了。” 康胖子感叹道:“你们两个一猫一鼠,竟有这样的情谊,真是难得。” 陈戛玉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更早的时候,陈戛玉还懵懵懂懂,只是一只被一对老夫妇聘回家的小猫。养了三年,陈戛玉忽然生了灵性,知道如何吞吐月光修行。这对老夫妇年老体衰,老汉先去世,只留下不能劳作的老妇饿肚子。 陈戛玉被他们养大,如今老妇没有东西吃,陈戛玉便为她寻找吃的。有时候是河里捉鱼,有时候是从别人家偷窃。 有一回偷窃的时候,就被人捉住,要剥了他的皮,但被一阵恶风救了。 这恶风就是子阳。子阳与陈戛玉遭遇相似,早些年住在一户人家,靠着吃那家的粮食活命,后来那户人家家中败落,老妇乞讨为生。子阳便四处行窃,赡养老妇,但被邻里撞破,请了道士降妖。 道士怜悯他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心,便饶他一条生路,教他走正道,做灵仙。 如今见了陈戛玉,子阳就好似见了曾经的自己。虽然是猫鼠天敌,但还是出面一救,把当年道士教导他的事情又教导给了陈戛玉,帮助陈戛玉赡养老妇。 直到老妇去世,子阳和陈戛玉才分离。 子阳要去郡城修行,陈戛玉不想去,便在山野流浪,后来发现智真寺的和尚乐善好施,有吃有喝地伺候着他,他就留在智真寺听经。 虽然一个在智真寺听经修行,一个在郡城做鼠王修行,但他们的联系从未断绝,一直都是知交好友。 宫梦弼问道:“那你等的那个朋友呢?” 陈戛玉犹豫了一下,道:“你们不要外传,他是智真寺的和尚。” “和尚还盗库银?”康胖子一脸怀疑。 陈戛玉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有办法,我们也不想盗库银。汤溪流民遍地,智真寺又乐善好施,不知多少流民都涌了过来,尽管僧人自己都只能喝粥水,都没有驱逐流民,后来就都只能啃树皮了。” “他看不得这样的惨相,又不想连累智真寺,既是自己破门还俗,自称叛徒,原本的法号也不再用,用回了俗家名字,叫雷博阳。” “在寺里他最孝敬我,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就跟他一起下山来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戛玉师兄、两块熏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下山之后的故事陈戛玉没有细说,但宫梦弼和康胖子都有所了解了。 康胖子赞叹道:“好和尚,是个妙人。” 陈戛玉道:“如今小雷子还在为汤溪的事情奔走,这种跟人打交道的事情,我不便出面,就权且留在金华城中等他。希望水患早日平息,百姓得到赈济和安顿,他能早点来接我。” 宫梦弼沉吟道:“雷兄有花钱的路子吗?” 陈戛玉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宫梦弼道:“要经手库银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哪怕以术法熔炼成金砖银锭,用出去也极其容易暴露,少有人能吃得下。” 陈戛玉忧心道:“子阳牵制了城隍的目光,但官府却一直在调查库银的去向。希望他小心一些,不要露了破绽。” 宫梦弼道:“你能不能寻得到雷博阳?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为你们引荐一家商会,能帮你们把库银出手。昨夜我就曾说过会帮你们赈济汤溪百姓,也是要走这家商会的路子。” 陈戛玉看向宫梦弼,随后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 陈戛玉不知道以什么手段联系雷博阳,天色微微明亮的时候,城门开启的之后,就有一个穿着一身青衣的青年进了安逸食肆,叫了一碗素面。 这碗素面还没有上来,陈戛玉就嗅到他的气息冲出来了。 “小雷子!你来得好快。” 雷博阳生着一张端正面孔,有几分刻意收敛起来的英俊,看到陈戛玉就松了一口气,道:“你怎么紧急召唤我,我怕你出事,连夜赶过来了。” 陈戛玉道:“你跟我来。” 陈戛玉把雷博阳带到后院,见着了后院的宫梦弼和康胖子,他就脸色微微凝重起来。 看了康胖子一眼,雷博阳便把眼神落在宫梦弼身上,一边小声道:“金丝虎,你是被他们扣押了,叫我来赎人吗?” 陈戛玉踢了他一脚,道:“叫我名字。” 雷博阳纹丝不动,嘴里敷衍道:“是,戛玉师兄。”但看着宫梦弼的眼神从未放下戒备。 宫梦弼含笑与雷博阳对视,心中也微微讶异。这和尚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六品修行,难怪有这样的胆子敢谋划库银的事情。 陈戛玉为双方引荐,但雷博阳听他说话,似乎已经把事情都抖了出去,便抓住陈戛玉的肩膀,不让他靠近宫梦弼,皮笑肉不笑道:“狐仙,狐夫子,你让戛玉师兄寻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戛玉回头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雷博阳瞪了回去,并没有松手。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为狐狸的恶名感到苦恼,道:“请坐下慢慢说吧。” 他们进了康胖子的房里,康胖子没有留下,而是去为雷博阳煮素面。虽然这小子看起来面凶,但康胖子从不怀疑自家贤弟说服人的本事。 康胖子的房间简单朴素,除了供奉着灶神的神像,没有别的出人意料的物件。 雷博阳扫视一眼,顺从着宫梦弼的指引,坐在了桌边。 陈戛玉坐在雷博阳身边,摊了摊手,以表示无辜和无可奈何。 宫梦弼笑了起来,他也没有什么别的技巧,对待雷博阳这样的人,只能真诚以待,别的只会让他越发警惕。 “雷兄这些时日在外奔波,还是先与戛玉兄叙叙旧吧。” 宫梦弼就毫无防备的坐着,开始慢慢喝茶。 雷博阳见他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又着实好奇陈戛玉为何会落在狐狸手里,便看向陈戛玉。 陈戛玉便将这些日子的遭遇都告诉了雷博阳,宫梦弼在一边听着,从陈戛玉的视角重新了解了一遍过去发生的事情。 直到陈戛玉一一说完,雷博阳才知道误会,露出几分羞愧来,道:“是我误会宫兄,还请见谅。” 宫梦弼道:“雷兄是关心则乱,我怎会责怪?这些时日奔波,想必雷兄也吃了不少苦头。” 雷博阳叹了一口气,道:“不说也罢。”他这样戒备,何尝不是因为不得不戒备。 一边官府追查,一边还要还要提防不被商户坑了,时时刻刻都要留几個心眼。 宫梦弼道:“我有一位旧识,乃是吴宁县沈记商会的主人,可以帮你脱手库银,协助赈灾。沈家在当地也颇有名望,你可以打听打听再做决定。” “若是信得过我,便来兰荫山寻我,我会为你修书引荐,他会帮助你。” 雷博阳看了一眼宫梦弼,又看了一眼陈戛玉,陈戛玉示意他自己做决定。 雷博阳正要开口,宫梦弼打断道:“不要急着做决定,库银一事非同小可,还是等你打听过了再做决定吧。” 雷博阳便没有再说话。 康胖子端着餐盘进来,给雷博阳端上素面,给宫梦弼和陈戛玉端上熏鱼面,道:“尝尝如何。” 宫梦弼和陈戛玉已经动了筷子,雷博阳看了一眼他们的碗,迟迟没有下口。 康胖子问道:“怎么不吃?” 雷博阳道:“给我也加一块熏鱼吧。” 陈戛玉手一抖,把筷子落到地上了,他看了一眼雷博阳,道:“你疯了,小雷子,你要开荤了?” 雷博阳道:“不是要开荤,我已经吃过荤了。这些日子想办法花钱,应酬来应酬去,酒也喝了,肉也吃了。” 雷博阳长叹一口气,道:“我确实是智真寺的叛徒了。” 陈戛玉却笑了起来,道:“这有什么不好,反正你也还俗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上山馋的,恨不得从莪嘴里抢肉吃。” 雷博阳一只手按在他的脸上,道:“不要再说了。” 他又恢复了端庄和优雅:“康大厨,加两块熏鱼,谢谢。” 康大厨笑了一声,拍了拍肚子,道:“行,两块熏鱼。” 等吃过饭,宫梦弼和陈戛玉把雷博阳送走了。 陈戛玉当然想和他一起走,但奈何雷博阳还需要在外奔走,暂时不想带着陈戛玉受苦。 安逸食肆有吃有喝,兰荫寺还可以落脚,又有宫梦弼这个六品的狐仙保护,比跟着雷博阳确实要舒坦太多了。 雷博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日头还没有高起,朝霞一片绯色。 陈戛玉看着雷博阳的背影,说了一句:“小雷子变了不少。” 宫梦弼问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陈戛玉摇了摇头,道:“但还是小雷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梳理地气、规划寺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雷博阳是六品修行,要调查沈记商会的名声和沈家的名声并不困难。 尤其在吴宁县,沈家不说万家生佛,却也是实实在在受人尊敬的积善之家。 宫梦弼也点到为止,并不强求。 虽然他已经托梦沈山,请商会协助赈灾之事。但再大的商会,也没有能耐养活一县百姓。 只能说略尽绵薄之力,但求无愧于心。 若是有雷博阳的库银垫底,那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雷博阳这样的修行人,要跟生意人勾心斗角,事倍功半。倒不如将库银托付给信得过的人,专心于降妖伏魔。 汤溪水患,水妖借机食人。不论是向大江水神求援还是自己去收拾妖魔,都能建功。 术业有专攻,人各有所长。尤其是修行人,许多事情凡人做不了,只有修行人能做。 雷博阳又不愚钝,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去了两日,他又来了兰荫山。 到了兰因寺,便自然而然行了佛礼,拜了金粟如来。 雷博阳道:“兰因寺原也是大寺,也不知为何就渐渐衰落、破败,为鬼魅所占据。还是明甫兄神通广大,扫荡了邪氛,归还了寺庙清净。” 雷博阳不知道兰因寺的过去,宫梦弼也不好明说,只含糊着应了,转移话题道:“雷兄今日前来,想必是打定主意了。” 雷博阳道:“惭愧。我去打听了沈记商会,也打听了沈家,难怪能得明甫兄推崇,果然是积善之家、有德之人。我便是跑断腿,也不会比沈记商会做得好。还请明甫兄为我引荐,尽早赈灾。” 宫梦弼也不拿捏他,赈灾耽误不得,他取出早已写好的引荐信递给雷博阳,道:“那日戛玉告诉我汤溪的灾情,我就已经请沈家帮助赈济。沈山如今就在汤溪县,你去寻他,将信给他,他会把你当做自己人。” 雷博阳万分感谢,取了信又匆匆离去。 雷博阳忙着汤溪县的事情,宫梦弼近日也没有闲着,把康胖子请来丈量兰荫山的地气,以便重新整修。 这是康胖子的老本行了。 康胖子在兰荫山上转了一圈,顿时手痒道:“好地方,如今都归你了?” 宫梦弼道:“我借来的,但一时并不着急归还。” 康胖子顿时嘿嘿一笑,道:“借来的,我懂我懂。” “我在郡城开食肆,龙盘山中的种下的果树只能托付给同族打理,我都好长时间没有种过地了。既然这山现在归你了,就分我一块种一种果树吧。” 宫梦弼当然没有意见,在兰因寺里种,到最后吃的不还是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康胖子便趁着夜色,去县里带了几个同族来。 他早些年在金华闯荡的时候,曾收服了一些同族,在金华数乡都有野猪神的庙。 康胖子好似猪倌一样,赶着七八头野猪遁地而来,然后把他们放养在兰荫山上,指挥他们梳理地气。 这对野猪来说也不是什么苦差事,兰荫山许久无人打理,也没有别的东西跟他们抢吃的,随便拱一拱,就都是能果腹的食物。 他们也不挑,一边哼哼一边钻进林子,不多时就听到他们拱地的声音,一边拱一边吃,快活得很。 康胖子则在给宫梦弼画图,将兰荫山的地气脉络绘在纸上,作为宫梦弼改建兰因寺的参考。 兰因寺原本就是修行之所,除了翻新之外,多数不需要改动。 只有一个难题——新建泰山娘娘庙。 泰山娘娘和金粟如来又不共事,当然不能同居一殿。而且宫梦弼是借来兰因寺,若是把人家的庙宇都推了或者占了,那未免也太不地道。 因此只能新建,新建娘娘庙不难,但选址、规格就比较讲究,不能与金粟如来的佛殿靠得太近,又不能离寺庙太远。 康胖子指了指寺庙边上的几条地气,道:“当初兰因寺建造的时候,一定考虑过地气充盈的问题,只是年深日久,地脉挪动,地气偏移,已经有好几条不在寺内了。我可以略作梳理,将这几条地气引到此处,便可以修建娘娘庙。” 宫梦弼赞道:“还好有兄长在,刚好此处在东,与寺庙只有一墙之隔。只要将围墙打通,再扩建一部分,就能把娘娘庙和兰因寺连成一片。” 康胖子点头道:“你若是觉得可行,我就先把地气梳理了。天要亮了,我还要赶回去。” 宫梦弼便请康胖子出手。 康胖子土遁入地,便见得黄烟蒸腾,黄气滚滚。 没有多久,他就大汗淋漓地钻出来,抹了抹脸,道:“行了。” 宫梦弼站在原地不动,就渐渐感应到地下的地气游走,在此处汇聚,又重新散开,感激道:“辛苦兄长了。” 康胖子摆了摆手,道:“我的老本行,好了,我先回去了。” 宫梦弼把他送下山,就见着他土遁而去。天色渐明,安逸食肆要开门了。 做好规划,就要问神。 一问泰山娘娘愿不愿意在此落脚,二问金粟如来介不介意宫梦弼改造寺庙。 回去僧舍,给泰山娘娘上香,把近日做的好事汇报了,又把建设金华县兰荫山狐子院的事情上报了泰山娘娘。 在神前默默祝祷,泰山娘娘的灵应一如既往,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这就是同意了,宫梦弼笑了一声,谢过了泰山娘娘。 又去了佛殿给金粟如来上香,说清缘由,表明来意。一来有散花天女同意外借,二来兰因寺荒废已久。 若是同意,日后兰因寺就由狐狸负责打理,也会给金粟如来继续上香供奉。 在如来金像前立了一阵,香火依旧平稳,宫梦弼也没有感应到金粟如来的拒绝,那此事就算是成了。 宫梦弼招来了朱正心、小倩和文修,陈戛玉也闲得无聊跑来听讲。 宫梦弼说明了建立狐子院的事情,朱正心问道:“那得招不少能工巧匠吧?兰因寺恶名在外,恐怕没有人愿意做这个生意。” 宫梦弼笑眯眯道:“不必能工巧匠,我们有人。” 朱正心看了看娇滴滴的小倩,又看了看瘦弱的陈戛玉,再看一看宫梦弼,最后看着自己孔武有力的双手。 这活,不会落在我身上吧? 朱正心心中惴惴不安。 第二百五十七章、家徒四壁、出钱出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当然没有指望朱正心。 且能工巧匠固然好,但人力毕竟有限,而道法则能无穷。 更何况有现成的苦力用,何必要舍近求远。 宫梦弼道:“小倩,为我研墨,我要写请柬。” 请柬,自然是请郡城附近的狐魅前来。毕竟上次召唤他们驱鼠之时就答应过了,要邀请他们来兰荫山做客。 写好了请柬,就请文修传递过去。 小倩问道:“请他们来做客,我们要怎么招待?” 朱正心愁道:“我们这几个人要招待五十多个狐狸,这怎么忙得过来,要不然还是去城里买些吃食吧。” 宫梦弼道:“吃食买一些意思意思就行了,招待也能简则简,能省则省,都是自己人,不要这样见外。” 陈戛玉噗嗤一声笑起来:“你这夫子,就这样招待学生?” 宫梦弼道:“别乱说,他们现在还不是学生。我现在兜里干净得很,缺人也缺钱,还得靠他们多做事呢。” 陈戛玉看了一眼兰荫寺,确实是称得上家徒四壁了。 宫梦弼本来是有钱,但吴宁县狐子院耗钱甚巨,其中本就多赖沈家仗义,后来天狐院虽然给予公费,但是被宫梦弼换为春生之法,修成了第四尾。 如今既要劳烦沈家赈济,又要劳烦他们出钱建设兰荫分院,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狐子院事情虽然紧急,但比不上赈济刻不容缓,只能委屈委屈狐狸们,多自己动手担待担待了。 思来想去,宫梦弼觉得以前谨小慎微,不敢令沈家发迹过快,以免受人忌惮,但如今已然六品,倒可以再放开一些手脚了。 他与沈家相互成就,沈家做大,能为他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如今,还是把泰山娘娘庙的事情做好再说。 当然也不能太小气,招待不周,就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比如论道传法,先结下师徒之缘。 翌日夜晚,受到了宫梦弼请柬的狐魅就从四面八方赶到兰因寺。 到了兰荫山中,便有些战战兢兢,畏惧这山中曾经的传言,直到山中佛寺,都没有异兆,才放下心来。 小倩白日里采买了一些点心,再配上酒水,就有几分模样了。 一個个狐魅先后来到,就瞧见宫梦弼立在庭中,飘然欲仙。 美艳的女鬼在庭中为他们指引,一个丑陋的猪魔在檐下休憩,西边佛殿的顶上,一个黄衣的少年支着胳膊向下看,好像某种窥探猎物的猛兽。 众狐颇有些入了虎穴狼窝的感觉,如履薄冰,就担心触犯什么禁忌。 但好在佛殿之上的那黄衣少年很快就对他们失去兴趣,只看着明月,微微眯着眼睛神游天外。 宫梦弼见收到请柬的狐魅都来了,便道:“上次差遣你们在郡城驱鼠、为泰山娘娘扬名时就曾说要请你们来做客,如今便算我兑现诺言了。” 狐魅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捡些好听的说了:“能为狐正大人做事、为娘娘扬名是我们的荣幸,岂敢邀功。” 宫梦弼道:“有功就是有功,岂能不表?我囊中拮据,没有什么好的可以招待,请你们吃些点心,喝些薄酒,但我修行还有些心得,可以与你们说一说。” 此言一出,那些狐魅便都坐不住了。 便是再好的美酒佳肴,又哪里比得上道法诱人。 就有狐魅道:“多谢大人!” 宫梦弼趁着月色,说一说拜月修行的道理。这些曾经同永康县的狐狸说过,如今依样画葫芦,更是信手拈来。 敢在郡城修行的狐狸都有些本事,要么机敏过人,要么法力高强。其中强者,已经入品,倒比吴宁县的狐子都还厉害些。 但除了法力,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气不纯、神不灵,只是会些妖法邪术,跑江湖是够用了,但再修行下去,也难以成仙。 宫梦弼讲法,便好似醍醐灌顶、开释迷途,当场就有狐魅落下泪来。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有其他狐魅问道:“姐姐为何落泪?” 那狐魅身上风尘气颇重,缓缓摇头道:“只是感叹修行艰难,又隐约明白我已经走入歧途,只恐回头无路,一生蹉跎。” 宫梦弼看了她一眼,道:“你靠着一些采气功夫修成九品,天资不可谓不高,倒也不必伤怀,回头倒也有路,只恐你下不了决心。” 那狐魅道:“若有正法在前,我何必行此偏门?只要回头有路,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宫梦弼道:“若你真有向道之心,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那狐魅便不顾一切地拜倒,身上绫罗扑进灰尘里,道:“我有向道之心,请大人指条明路。” 宫梦弼道:“我原本在吴宁县开狐子院,教导野狐修行之理。如今做了东阳郡狐正,才到了兰荫山来,准备再辟书院。你们若是心向正道,我愿意教导你们修行。若是受不得拘束,那就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只要不以邪法害人,我也不会多管。” 那狐魅便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学生心向正道,请老师指点。” 不仅仅是她,场中狐魅都跟着拜倒:“学生心向正道,请老师指点。” 这样的场面,当初也曾见得。 宫梦弼心中宽慰,这不就事成了! 他口中安抚道:“不必着急,如今我借了兰因寺做书院,但还需改建,也还需为泰山娘娘建庙,等安排妥当,便会开始授课。” 狐魅们哪个没有点心眼在身,立刻就踊跃道:“不知可有我等能出力的地方?” 宫梦弼沉吟道:“不是不让你们出力,只是我如今家徒四壁,付不起你们的酬劳。” 那最先拜倒的狐魅就笑了起来,道:“先生为我等野狐施教化,我尚且感激不尽,哪里能让先生出钱的道理?” “我这些年在人间混迹,攒了一些薄财在身,也还有些力气使得,愿赠与先生修建书院。若得先生怜惜,肯为莪们多讲一些修行之理,便感激涕零了。” 众狐哪里愿意她一人得了脸,纷纷叫嚷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把狐子院建设的事情尽数揽去。 宫梦弼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只好生受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青光银线、潮头遇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上层层阴云压来,仿佛峰峦倒悬一般,给人一种天塌的不祥之感。 雷博阳站在一片细长的箬叶之上,箬叶逆着潮头,在汤溪上起伏不定。 他一双芒鞋踩着箬叶,双手揣在怀中,双眼闭合,好似入定一般安详。 风急浪恶,阴云低垂。 雷博阳一身青衣随风鼓荡,倒生出一种安忍不动如大地的禅意来。 外人看来如此,但雷博阳心中却远未如他表现的那般平静。 自从将赈灾之事交给沈记商号,雷博阳在汤溪县斩妖除魔,将水中食人恶妖一一降服,或镇或杀,少有容情。 但仍然不能解汤溪之困。 天上的阴云分毫不退,汤溪名为溪,实为江,水域广阔,其中潜藏妖魔更不知凡几。 杀,是杀不尽,也解不了汤溪的困局。 要解汤溪困局,其一是禳晴驱雨,不再增加水位。其二是修筑堤坝,因势利导,疏通洪水。 雷博阳做不了后者,这是县官要做的事情。 就连前者,雷博阳也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雷博阳不精通呼风唤雨的法术,奈何不了天上的阴云。 且天上的阴云,虽是天象,却也未尝没有妖法作祟。 他以心眼观之,便能窥探出几分不详和诡异。一定有妖魔暗中作法,但这妖魔藏身于何方何处,雷博阳却始终没有找到。 他自下游逆流而上,将肉眼闭上,以心眼观之,寻找那妖魔的动向,但一无所获。 雷博阳心中念了一声佛号,将自己心中那点焦躁洗去,心中渐渐澄澈,心眼便越发敏锐。 江水奔涌着,雷博阳脚下的箬叶忽然变动方向,带着雷博阳在江中一圈圈转动。 箬叶之下,江水仿佛宛如一张巨口,吸出巨大漩涡,将雷博阳朝江心摄去。 雷博阳睁开眼睛,脸上生出几番冷硬来:“妖孽!不藏形匿迹,还敢来惹我!” 他丝毫不避,反而缩身撞入漩涡之中,江水卷来,将他的衣裳搅动,露出他充满力量的肢体,将他的发髻搅散、脸上的灰尘洗去,露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他双目闭合,却比睁开还让人心惊,他左手捏着莲花印,右手空执,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好似一柄无法抵挡的锋锐宝剑。 漩涡之下,一只怪鱼遨游着,身侧一双羽翼扇动着,卷起了漩涡。 见雷博阳顺着漩涡而来,那怪鱼双翼一展,如同一道银线划破江水,朝雷博阳杀了过来。 雷博阳扭转身形,以空执的右手为中心,化作一道青光,朝那银线杀了过去。 青光银线相交错开,下一瞬间,水中的鲜血逸散了开来。 堤坝破溃之处,溪北矮坡之上,汤溪县的县官立在风雨潮头,身边站着一个面带悲悯的中年人。 县令为水妖所害之后,县里便由县丞暂为主事。 雨水扑在脸上,县丞只是抹了把一脸,对着身边的中年人道:“多谢沈公慷慨解囊,助我们赈济百姓,河堤从此处破溃,我们倚仗山势,垒石筑堤,分水引流,便可一解水患之困。” 几个县官拥簇着沈山,为他讲解修筑堤坝的可行性。 如今他是大金主,若无他赈济,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征调民夫修筑堤坝,有无数张嘴要填,更少不了沈记商号的支援。 沈山亲自到现场,就是为了修筑堤坝的事情。他见多识广,见惯了发灾难财的人。若是不亲眼见一见,也是不肯轻易掏钱的。且如今汤溪之困,是钱解决不了的,要的是粮食。 县官同他说得口干舌燥,而后便一脸期盼地看着沈山,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山虽然不懂治水,但有人懂。他身后跟着一個不起眼的中年人,沈山回头看了一眼,这中年人便点了点头。 沈山便笑道:“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此言一出,众县官便顿时喜笑颜开,纷纷感谢起沈山的仁德来。 赈济也好、修筑堤坝也好,都要从长计议。沈山是个老江湖,不会将自己陷在险地。 暂时不着急在风雨中商议如何支援钱粮,沈山看着坡下的江水,道:“难为几位县官了,我听闻县令大人都捐躯于此,实在令人扼腕。” 县丞脸上露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当日风雨交集,大水攻破县城,县令大人身先士卒,围堵城墙缺口,却不料水中妖魔作祟,将县令大人卷入水中,眨眼就不见了。” 另外一位县官惨然道:“那水中妖魔吃了县令,又想来吃我们,还好城隍护持,才让我们幸免于难。” 沈山道:“可请了法师降妖?” 县官道:“请了,若非法师驱退妖魔,我们哪里敢到这里来。听法师说,城隍带着兵马与水中妖魔大战一场,但妖魔借着水势,占据地利,城隍也无可奈何,只能固守一地。” 县丞道:“好在两天前来了一位活神仙。好侠士!入水擒妖、力博水怪、一叶飞渡,神通广大。若非他清理了周围的妖怪,我们哪里敢到水边来。” 沈山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否则修筑堤坝之事,恐怕万分凶险。” 县丞道:“沈公,雨越发大了,随我去县城修整修整吧。” 沈山道:“请。” 众人正欲离开,却见山坡之下忽然涨水。 众人勃然色变,县丞抓住沈山,道:“快往高处走!” 一行人连滚带爬,朝着山上跑去。 洪水大涨,不知从何处掀起一道巨浪,朝正在逃窜的几个人拍了过去。 水浪扑来,如同五指捏合,将几人一同捏住,就要退回水中。 沈山惊得魂飞魄散,大叫道:“狐仙救命!” 他腰囊中忽地闪烁着一道灵光,灵光冲出,正击打在浪头上。 只一瞬间,浪头就凝固成冰晶,啪地一声落在山上,摔得粉碎。 那潮水之中忽地涌出鲜血来,只听到水中一声哀嚎,潮水来得快,退得更快,眨眼间就退回原来的水位。 只留下鲜红的血液在水中漂荡着,很快就散开了。 沈山等人惊魂未定,看着身前摔得粉碎的冰块,只见其中一个冰块之中,赫然出现了一只断指。 第二百五十九章、天狐灵应、金身愈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浪潮平复,天上的雨却下得大了,砸在人的脑壳上会感觉到疼痛。 一个个县官死里逃生,县丞抓着沈山的手,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沈公,你救了我们一命呀!” 沈山道:“不是我救了你们,是狐仙救了我们。” “狐仙?” 沈山将腰囊中的一块玉佩取出来,玉佩是一枚圆月,月中有一只细眉细眼,如烟似雾的狐狸。 这本是雕琢十分精美,看着就充满了神韵的玉佩,但如今却布满了裂纹,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捏成碎片。 沈山道:“我曾与狐仙有交情,他借住在我家,后来狐仙蒙泰山娘娘看重,成仙而去。此物就是他赠与我的,没想到帮我挡了一劫。” 县官连忙凑上来看着满是裂纹的玉佩,羡慕道:“狐仙竟有这样的灵应?” 沈山道:“边走边说,那水中妖魔还没有死,只是被玉佩惊走,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一群惊魂未定的县官还没有沈山镇定,听着他的话才如梦初醒,离开了山坡。 沈山随手将脚下裹着断指的冰块包起来一同带走,一边走一边向诸位县官推荐狐仙。 “狐有天狐,有野狐。狐仙便是天狐,不是狐妖狐精,乃是在泰山娘娘麾下任职的仙神。你们若是供奉泰山娘娘,供奉狐仙,积德行善,也一定能得灵应。” 沈山等人逃回了县城,县官也顺利被沈山说服,准备在家中供奉泰山娘娘与狐仙。这一段时间所见的水中妖魔,需要他们用神明来治愈。 他们还没有到县城,就先见得城外的河里漂着一個人。 沈山眼尖得很,立刻惊叫道:“是仙人!” 县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间那水中青衣飘荡,确实像是仙人所穿的衣服。 他们壮着胆子上前去,将仙人拉了出来。 到了水边,才发现仙人身下的河水好似一朵莲花,托着他顺流而下。 沈山准备将雷博阳背到县城,才发现他胸口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血痕,几乎要将他身体截成两段。 这血痕未褪,似乎只要一用力就会立刻裂开。 沈山吞了一口唾沫,道:“不要乱动神仙,以免伤了他的身子。” 几个县官先进城去,叫了官兵抬着担架将雷博阳抬到了城中。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县官也好,沈山也罢,都没有了再聊修筑堤坝的心情。 大家都明白,水妖不除,堤坝是无法修筑起来的。 雷博阳醒来的时候,身边就是等候的沈山。 沈山看着他安然无恙地坐起来,喃喃自语道:“消失了?” 雷博阳问道:“什么消失了?” 沈山指了指雷博阳的胸口,雷博阳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已经没有了半点伤痕,便笑道:“你是指伤口?我为水魔所伤,不过好在我的金身法炼得还行,逃过一劫。” 雷博阳道:“还要多谢你将我救回来,不然我不知道要漂去哪里了。” 沈山道:“雷先生都负伤归来,水妖竟有这样的能耐?” 雷博阳道:“可不是一般的水妖,是灾魔。” “灾魔?”沈山有些困惑。 “妖魔之辈,所过之处便生出灾劫的,就是灾魔。”雷博阳道:“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得去请明甫兄一起来了。” 沈山便高兴起来:“许久不曾见狐仙风姿了。” 雷博阳道:“你们在城里待着不要出去,水魔被我所伤,也许会狂性大发,城中好歹有城隍护着,不会出大事。” 说着话,雷博阳便把身上已经被水魔割烂的衣服裹了裹,纵身一跃,消失在沈山的眼中。 雷博阳哪怕不来兰荫山,宫梦弼也是要去汤溪一趟的。 他送给沈山的护身玉佩被触动,玉佩没有完全碎掉,说明挡住了劫难。但无论如何,他都得去看看。 沈山与他关系匪浅,又是他请沈山去赈灾,若是赈灾不成,反而把沈山搭进去,宫梦弼得内疚死。 雷博阳来寻宫梦弼的时候,宫梦弼正在雕刻另外一枚玉佩,顺着玉石的纹理雕刻成双月同天的景象,东山月并西山月,别有一番妙趣。 陈戛玉看着雷博阳这破破烂烂的衣服,就担心道:“你遇到难缠的对手了?” 雷博阳道:“是灾魔。” 陈戛玉和宫梦弼都看了过来,三人的目光交错着,便明白了彼此所想。 陈戛玉道:“子阳受灾神法所制,将自己炼成灾魔,我还没有找到幕后黑手,如今竟然又来一个。” 宫梦弼站起身来,将双月佩上的玉屑吹去,道:“这绝非偶然了,有人在刻意培养灾魔。” “先是鼠灾,又是水灾,是不是还有旱灾、风灾、火灾、蝗灾?” “何等居心,何其恶毒!” 雷博阳道:“我一个人对付不了那水魔,所以来请你们了。” “走吧,义不容辞。”宫梦弼驾风而行,雷博阳和陈戛玉紧随其后,往汤溪而去。 雷博阳道:“今日我同那水魔照过面,那是一条蠃鱼,身披铁甲,刀枪不入,肋生双翼,迅疾无比。我以智慧剑斩它灵神,伤了它的魂魄,它以铁翼斩我,险些将我劈成两段。” 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陈戛玉就上来翻他的衣裳,被他捏住后脖颈,化作一只纯黄色的狸猫搂在怀中。 陈戛玉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他的肩上,半趴在他的脑袋上,敲打道:“伤势如何了?” 雷博阳道:“我金身法没破,已经好了。” 宫梦弼道:“水中作战不是我的强项,我们可以试一试,若是不行,莪就去请几个朋友来。” 几人落在汤溪县城,最先惊动的反而是城隍。 县城隍只有七品,一下子落下来两个六品的修行人,立刻就让他坐立难安了。 城隍自己不敢居危墙之下,差遣了左右判官前来问询。 左右判官姿态放得极低,问道:“二位有道高人不知为何驾临本县,倒叫人惶恐。” 宫梦弼问道:“汤溪水患,水妖食人,你们压不住,也不上告郡城隍吗?” 判官苦笑道:“并非我们不想去,而是去不了。已经派了好些个小鬼报信,出了城就死了。城隍大人不能轻动,我们又出不去,如今只能困守。” 宫梦弼道:“那就请禀报你家大人,我们便是为了水妖而来,请他不必担忧。” 判官便喜笑颜开,依言退下了。 第二百六十章、沈山大胆、狐仙摇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汤溪城隍得了准信,便心中大喜,亲自前来拜访,口称仙长,道:“汤溪水患久矣,妖魔作祟,神人共愤。本官多次求援,都被水中妖魔所阻,今日幸得二位仙长法驾,定能斩妖除魔,一解汤溪之困。” 宫梦弼见他言辞恳切,便也笑脸相迎,道:“斩妖除魔,也少不了城隍大人相助。城隍大人与那妖魔对峙良久,不知可知道它的底细?” 城隍苦笑道:“说来惭愧,我只知道是那是一条鱼妖。那日汤溪决堤,水破县城,我便点起兵马想要与那水妖斗一场,但只见水中乌泱泱一片,水底亡灵、水怪都被他驱使而来。我们寡不敌众,只能退守县城,凭借地利自保。” “县中有镇城之物,那妖魔数次排浪而来,试图破城而入,但终归有所忌惮,始终没有行动。” 宫梦弼看着他那讪讪的样子,就知道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蠃鱼六品,城隍七品,他能靠着地利守住县城就已经算不错了,宫梦弼也不指望他能奋勇杀敌,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城隍也不多打扰他们,跟他们站在一处,城隍心中有压力。 宫梦弼先见了沈山,再度相见,沈山感叹良多,谢道:“多谢狐仙搭救,否则今日我便死了。” 宫梦弼道:“你得我指点来赈灾,我岂能让你丧命,将玉佩给我。” 沈山便将狐狸佩给了宫梦弼,宫梦弼轻轻抚摸着狐狸佩,道:“是水中恶鬼。” 沈山从桌子上取来一个木盒,打开盒子,便瞧见其中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冰中封着一根断指:“那水鬼驱浪来袭,被玉佩白光击中,便化作寒冰碎裂,这是我在一块冰中所见,许是恶鬼的手指。” 宫梦弼伸手将那盛着断指的盒子取来,道:“你倒是胆大,也不怕鬼气冲撞。” 沈山笑道:“虽然可怖,但难得一见,又能做个见证,我就留下了。” 宫梦弼将新刻来的双月佩递给沈山,道:“这個你留着,不要离身。” 沈山大喜,道:“多谢狐仙。” 宫梦弼道:“这些年你做得不错,取财有道,行善有方,我也脸上增光。” 沈山道:“狐仙指点我富贵存身之道,怎能不积德行善,以养天命。”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来此降妖,你不要出城,以免受到波及。” 沈山应诺。 陈戛玉从墙头跳下来,落在雷博阳身前,道:“太腥了,到处都是水妖的腥臭味。” 雷博阳道:“我已经杀了一批了,但水中孽鬼恶妖,好似杀之不绝。” 宫梦弼从沈山房中出来,道:“水中不比岸上,积阴之地,不见天日,藏着的鬼魅邪祟难以计数,如今受灾魔驱使,更是凶性大发。” 雷博阳道:“小鬼易除,灾魔难降,明甫兄可有什么好主意?” 宫梦弼两手一摊道:“我哪里有什么主意,我不善水战,若是在岸上,兴许还能有点作用,但到了水里,我就无能为力了。” 雷博阳便露出愁容,道:“那灾魔藏在水中,它主动现身,我才与他斗了一场,他若是一心藏匿,只怕我们都找不出他来。” 宫梦弼看着天上低垂的阴云,遮得不见月光,眼睛微微转动,道:“他不出来,我们就逼他出来。” 雷博阳问道:“怎么逼他出来?” 宫梦弼道:“他要发水灾,便不让他发。不过我素来行事都做万全准备,虽然他被你所伤是个机会,但却未必能留下他,你等一等,我请几个同道来帮忙。” “文修!”宫梦弼叫了一声。 便有一道风落下来,化作身着羽衣的童子,“明甫大哥,你怎么发现我的?” 宫梦弼道:“你藏得虽好,却瞒不过我的感知。六品没有你想的这样简单,你跟来了也好,莪正好有事情交待你去做。” 文修便一整精神,道:“带我玩就好,请说。” 宫梦弼道:“你回吴宁一趟,看看辰曦和元曜走没走,要是没走的话,就把灾魔的事情告诉他们,请他们和浮罗一起来帮忙。” 文修张开双臂,双臂化作羽翼,“交给我吧。” 他纵身一跃,已经化风消失在天上。 宫梦弼目视着汤溪,道:“汤溪发自婺江,汤溪或无正神,但婺江岂无水神?” 雷博阳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寻了水神庙来祭拜,但庙中不过泥胎木偶,并无神灵。” 宫梦弼眉头皱起,叹一口气:“算了,若是愿意来,早该来了。” 雷博阳道:“我心中不安,灾魔固然可恶,但若真是有人故意散播灾神法,培育灾魔,那更是居心叵测。” 宫梦弼道:“多事之秋,等捉住了水魔,希望能问出点东西。” 宫梦弼露出肃容,道:“博阳兄,来随我寻一个斗法的宝地吧。” 夜色深沉,恶风不断,风雨交加。 宫梦弼在城外寻到一处山崖,就在山崖上设下法坛,布香为阵,礼神镇压,将小小悬崖化为道场。 汤溪水涨,洪波浪涌。 一切喧闹都渐渐在宫梦弼和雷博阳的耳中远去,陈戛玉神色舒缓,几乎生出几分懒洋洋的睡意。 天明之后,雨色未歇。若非天光亮一些,几乎无法分辨白天与黑夜。 几道流光落到山崖之上,就听到文修的声音响起来:“我回来啦!明甫大哥,元曜已经去余杭了,不过我带了新朋友来。” 宫梦弼定睛一看,笑道:“也不是新朋友了,我同她也有过一面之缘,想必你就是十一娘吧?” 这是明媚的少女,圆脸圆眼,问道:“你认识我?” 宫梦弼道:“几年前吴宁水患,我曾见你赶水入河。这些日子,也没少听浮罗提起你。” 十一娘看了一眼浮罗,露出几分满意来,笑道:“浮罗同我告假,我一听有水魔作乱,就跟着过来了。这婺江蠢物,养出灾魔都不露面,等我回去就在老爹面前告状,让老爹在钱塘君面前参他一本。” 浮罗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拦不住她,是她硬要跟过来的。 宫梦弼道:“那就有劳十一娘了。” 宫梦弼向雷博阳一一介绍:“这几位是我的故友,这是辰曦,这是浮罗,这是十一娘。” 又向浮罗几人介绍道:“我朋友雷博阳。” 几人认识之后,宫梦弼便笑道:“有各位相助,今日必能功成了。” 十一娘眼睛大亮,摩拳擦掌,道:“怎么打,我们下水去把他揪出来?还是我去请老爹调兵遣将,把这妖魔围杀在此?” 宫梦弼道:“都不必,只等他送上门就行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云中相斗、何冤何仇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风在崖间回荡,发出凄厉地啸声。 宫梦弼朝辰曦点了点头,辰曦便笑了一声,走出香阵里,在风雨中生长出细细密密地红色鳞片,而后化作一条肋生羽翼、头生龙角的巨蛇飞天而起,钻入云层之中。 赤羽蛇在阴云之中挥舞着翅膀,龙角散发着微微红光,天上的阴云便好似被火焰烫出窟窿的棉袄,露出一个缺口,洒下阳光来。 赤羽蛇当空遨游,所过之处,阴云都被驱散,金色的阳光在黑色的云层中落下,仿佛金佛降世一般庄严瑰丽。 赤羽蛇龙游云中,自在极了。云层破开,雨便随之止歇。 雷博阳道:“原来你是要请辰兄帮忙驱散阴云。止住风雨、不再涨水,蠃鱼必定坐不住,要来阻止。” 宫梦弼道:“正是。” 话音未落,就见天上阴云仿佛活物一般涌动起来,迅速将赤羽蛇驱散的空洞填满,又仿佛黑色河流一般,将赤羽蛇卷在其中。 赤羽蛇道行不够,比不得蠃鱼,虽然勉励为之,但天上的阴云却始终不见少。 众人都知道是蠃鱼暗中出手了。 宫梦弼站在法坛之前,道:“待我助他一臂之力。” 他立在风中,张开双臂,大袖随风鼓荡。 陈戛玉聚精会神地看着,拍了拍雷博阳的胳膊,道:“来了!” 雷博阳早就听陈戛玉说起过宫梦弼招风驱邪氛的故事,如今再看,仍旧惊为天人。 狂风骤起,却不是汤溪的阴风怒号,而是更广阔天地间吹来的风,自南方而来,往北方而去。 暖意融融,吹得天上阴云四散,吹在赤羽蛇身上,便让他如有神助一般,借着长风浩荡,将天上阴云撕扯开来,落下金光万丈,让县城的百姓惊得以为神佛在世。 有眼尖的百姓惊叫道:“龙!有龙啊!” “龙王放晴来了!” 不知多少山呼万岁,喜庆更胜年节。 宫梦弼鼓荡长风,忽然开口道:“来了!” 果然,波涛之中,白光分水破浪,张开双翼,振翅而起,朝天上的赤羽蛇杀了过去。 蠃鱼张开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腾空入云霄之中,须臾之间,阴云便滚滚而来,水气中夹杂着妖气,衬得他仿佛云中神魔。 “小小龙蛇,竟敢与我做对,谁给你的胆子。” 阴云再次将天空遮蔽,蠃鱼一身银鳞仿佛缭绕着电光,他在阴云之中探头,看向赤羽蛇。 赤羽蛇头上龙角放光,并不畏惧蠃鱼的威势:“蠃鱼,你已经酿成滔天大祸,不逃之夭夭,还敢出现?” 蠃鱼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想让我逃,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他振翅一扇,化作一道银光飞纵,朝赤羽蛇杀了过来。 赤羽蛇振翅而飞,在云中同他缠斗起来。 两個庞然大物在云层之中翻滚,银光与红光彼此交错,生出艳丽的光华。 县城中的百姓只觉得心脏乱跳,担忧极了,祈祷着龙王能斗败妖魔,将天放晴。 但可惜世事不如愿,云中正好相反,银光压着红光乱打,逼着赤羽蛇不断闪躲藏形。 宫梦弼道:“博阳兄,该你了。” 雷博阳点了点头,一脚踩在风中,风在脚下托举,好似一朵朵莲花在虚空生出。 陈戛玉大笑一声,化作原形,一跃而起,落在雷博阳的肩上。 雷博阳闭上双目,左手捏着莲花印,右手空执。陈戛玉立在他的肩膀上,双眼放光,势如狮虎。 宫梦弼抬眼去看,就见得他空执的手中是一柄无形之剑,智慧之剑。 陈戛玉当空一吼,如同闷雷乍响,天上的阴云都被炸得七零八落。蠃鱼被这如同雷鸣、如同狮吼的叫声震得浑身一僵。 雷博阳闯入云中,闯进两个庞然大物之中,提剑虚斩,蠃鱼已经猛地翻身摆尾,好似巨浪排空,排在雷博阳身上。 雷博阳浑身泛起金色,在云中打了个滚,而后再度扑了上来。 赤羽蛇抓住机会,羽翼扇动,便黏上蠃鱼,张口吐出如同岩浆一般的火焰扑向蠃鱼。 蠃鱼吃痛,翅膀一扇,阴云之中便生出无数漩涡,试图将雷博阳与赤羽蛇困住。 雷博阳肩上的陈戛玉再次大吼出声,将漩涡震散,朝蠃鱼追了过来。 蠃鱼忽地变小,如同燕子抄水,朝汤溪中飞去。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十一娘!” 十一娘将一粒明珠祭起,往水中落去,只见汤溪波涛瞬间平息,整条河流仿佛凝固了一般。 蠃鱼落在水中,却掀不起风浪。 回头便看到十一娘朝他挤眉弄眼,道:“这是定水珠,你怎么跑!” 蠃鱼大怒,一化十、十化百,顷刻之间,便化作一群银色飞燕,朝十一娘扑了过来。 只是还未落到十一娘身前,便从空中生出一团火焰,将那些银色飞燕烧得吱吱作响。 飞燕再次聚合,又化作蠃鱼。 宫梦弼走出香阵,便显露在蠃鱼身前。 蠃鱼转身就走,化作银光飞渡,头也不回地往婺江方向跑去。 只是天上坠下一道红光,雷博雅站在赤羽蛇的头上,堵在了蠃鱼逃跑的方向。 他再次转身,却见宫梦弼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后。 蠃鱼收敛身形,化作一个身上披甲的青年,质问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何必为难我?” 雷博阳睁开眼睛,目光锐利:“那汤溪县的百姓与你何冤何仇?” 蠃鱼道:“原来是正义之士,那就没得谈了?” 宫梦弼面带笑意,细长的眼睛弯起,道:“不,还有的谈。” 蠃鱼看向宫梦弼,道:“你们肯放过我?” 宫梦弼道:“那得看你答得如何。” 不等蠃鱼再说话,宫梦弼问道:“你练的是灾神法?” 蠃鱼目光一凝,问道:“你是什么人?” 宫梦弼道:“是谁给的你灾神法?” 蠃鱼再次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宫梦弼道:“你看我是谁?” 他话音一落,蠃鱼便顿时神情恍惚起来,“是你啊!大仙,大仙,多谢您指点,我修成六品了。” 宫梦弼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蠃鱼道:“小妖不敢忘,待小妖炼成十万水魔,便可巡游天下,以灾劫为食,成仙成神,指日可待。” 宫梦弼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蠃鱼笑了起来,道:“小妖如何敢忘记大仙的再造之恩,您就是……” 蠃鱼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他的双眼放出异彩,从眼前的幻象中转过脸,看向身侧的宫梦弼。 宫梦弼心神狂跳,灵台之中的祈愿树大放光芒。 他忽地出手,一柄如月光般的冰刃划过蠃鱼的脖颈。 蠃鱼转道一半的头忽然停住,眼中的异彩消退,腔子里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汤溪。 第二百六十二章、血气药饵、水神坐镇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蠃鱼断成两截的身子扑在江水之中,鲜红的血液在水中盛开着,像糜烂的花一样。 即便如此,宫梦弼仍旧惊魂未定,看着蠃鱼的残躯充满了后怕。 陈戛玉不解道:“明甫兄,为何不等他说完?” 宫梦弼摇头道:“等不到了,他想说出那人的名字,念动则生出感应,被人万里之外破了灵神,反而要借着他的眼睛来看我们。” “这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对手,若是被他看到我们,只怕我们凶多吉少。” 陈戛玉被他严肃的语气镇住了,他敲了敲雷博阳的脑袋,道:“世上真有如此神通?” 雷博阳擦了一把冷汗,道:“当然是有的。那种高人,只要念出他的名字便会被他感应,更厉害的,甚至只要敌人心中动了害他的念头,都会被他感应。但这等境界的高人为何要养灾魔?以他的本事,江河倾覆、摧山崩峦,都在股掌之间。养这六品的灾魔有什么用?”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我实在没有头绪。” 他呼出一口气,道:“早知我便直接斩了他,还能留下他的魂魄送往岳府受审,如今灵神消解,便只剩下谜团了。” 雷博阳安慰道:“亏了明甫兄我们才躲过一劫,即便留下他的魂魄,他也未必能开得了口。” 宫梦弼镇定了心神,道:“这么说倒也没错。” 雷博阳的心眼着实厉害,宫梦弼修行通天法,才有着通天的灵觉,但雷博阳不知修行的是什么佛法,竟也能看出蠃鱼身上的异兆。 宫梦弼心中好奇,便直接问了。 雷博阳道:“我出身智真寺,拜的是文殊菩萨,智慧圆妙,如珠入镜,所以能看得出一点异兆。” 正是此时,浮罗从水中钻了出来,用一片荷叶托住蠃鱼的两截尸身,高呼道:“快来帮忙!” 宫梦弼向下一看,心中一跳。 蠃鱼落下去的地方,便好似下了什么了不得的药饵,那水中弥散的血气带着邪性,将汤溪之中的水妖水鬼全都吸引了过来。 宫梦弼道:“辰曦,你去天上把云层驱散。博阳,你来帮我。” 辰曦挥动双翼再次飞上天空,便好似大火烧天一般,将云层染得通红。 没了蠃鱼的妖法作乱,辰曦这次驱散阴云便手到擒来。 县城之中的百姓敲锣打滚,高呼道:“龙王胜了!龙王胜了!” “天放晴了!” “雨停了!雨停了!” 百姓自发出来参拜龙神,喜乐喧天,欢呼不止。 天上是阴云溃败,阳光洒落,但汤溪之中却起了阴风恶浪。 宫梦弼和雷博阳落到水中,十一娘也纵身飞来。 宫梦弼歉意道:“我思虑不周,一时间被夺了心神,让灾魔的尸身落在水中。” 浮罗笑了起来:“本来是让我自水中埋伏,如今虽然埋伏不成,但也不算我白来了。” 荷叶缓缓缩小,被浮罗拿在手中。浮罗将蠃鱼的尸身裹在其中,递给宫梦弼道:“还需明甫大哥将其炼化。” 宫梦弼自然当仁不让。 水中无数黑影游来,或是水鬼、或是水妖,他们脚下的江水阴气深沉,再看不见水下景象。 只是比起蠃鱼六品道行,还需要宫梦弼设计围杀,水中这些水妖水鬼,就不足为虑了。 十一娘遁入水中,将定水珠祭起,化作一个巨大的水球推来推去,便如同石碾子一般讲几个水妖碾死。 陈戛玉大笑一声,拍打着雷博阳的脑袋:“快去抓鱼!快去抓鱼!” 雷博阳屈指在他脑瓜子上弹了一指,便带着陈戛玉去水中猎杀入品的妖魔。 文修化作一只大鸟,在崖上俯视着水中妖魔,偶尔如同离弦之箭,蜻蜓点水一般从水中抓起一只妖魔,扔在崖上啄了两下,便啄死了。 宫梦弼抓着荷叶上了悬崖,进了香阵之中,将蠃鱼的尸身放在法坛前,向泰山娘娘默默祝祷,便以火尾点燃蠃鱼的残躯,烧得妖气滚滚、邪气如云,但都被香阵拦住,没有再引来水中的妖鬼。 灾魔之害,远甚其他。即便是死了,仍旧是邪气根源。 等到蠃鱼残躯被化去,只剩下一地白灰。 宫梦弼才撤去香阵和法坛,出来再看,水中蠃鱼的血液已经稀释得看不见了,被吸引来的妖魔也被清理干净。 十一娘拍着手道:“好久没有打架了,今天真是打了个痛快。宫明甫,下次你回吴宁我请你到水府来玩!” 浮罗托着一片荷叶,荷叶上影影绰绰,好像一窝蝌蚪一般。他把荷叶递给宫梦弼,道:“明甫大哥,这是落水之鬼,请你送去岳府。” 宫梦弼接过荷叶,道:“这次多谢你们了。” 浮罗笑了起来:“明甫大哥有事情愿意找我帮忙,我开心得很。” 宫梦弼便不再说客套话了。 辰曦从天上落下来,化作头上生着龙角的年轻人,“我也很乐意帮忙。” 宫梦弼看着他,心中一动,问道:“你还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大泽吧?” 辰曦早就有去大泽之中行风雨、修炼灵神的打算,宫梦弼来金华之前同他道别,他就说要离开赤霞峰。 辰曦摇了摇头:“我还没有下山,不过也快了。” 宫梦弼指了指汤溪,问道:“你看这里如何?” 辰曦愣了愣神,看着波涛泛滥的汤溪,又看了看宫梦弼。 宫梦弼道:“你以龙相破阴云,必为百姓所知。如今汤溪水患,也需要一位水神镇守,你若没有别的去处,可以考虑在汤溪留下。” 十一娘鼓掌道:“这是个好法子。婺江那蠢物放任灾魔为害,必要受到训斥,甚至要遭到贬谪。你到汤溪做水神,他也管不着你。” 辰曦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 宫梦弼道:“若是有更好的去处再走不迟,如今留下,也算帮人帮到底了。” 辰曦思虑再三,笑道:“你说服我了。” 辰曦看着十一娘和浮罗,道:“我就先不回去了,等安顿好了,再回去看你们。” 浮罗拱手道:“恭喜辰曦兄,今日以后,就是汤溪水神了。” “正神难得,不过当个野神也自在。”辰曦倒是看得开,他并不求成神,还是本着修炼灵神去的。 十一娘道:“正神也不难,你野神做得好了,婺江水神也会拉拢你,帮你谋神位的。” 辰曦道:“那就借十一娘的吉言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多多关照、厌胜招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十一娘自己还不是正神,说起正神来倒头头是道,好像很容易的样子。 不过她也确实有这样说的能力,十一娘的父亲是娥女江水神,她自幼又在灵孝夫人面前走动,背靠着两座大山,正神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什么难处。 但是对于辰曦来说,就远没有想象得轻巧。 好在辰曦也没有把她的话当真,这圆脸圆眼的龙女是个浑人,说傻不至于,憨是真的憨。 十一娘和浮罗先行告辞,驾着带着水气的风就远遁而去。 雷博阳抓着陈戛玉的后脖颈回来,劝道:“戛玉师兄,你抓得鱼够多了,吃不完的,何必再杀生?” 陈戛玉挥舞着爪子,道:“我就是捉来玩玩!又不把他们怎么样!” 也不是水中的妖怪都要杀,被灾魔之血吸引来的妖魔许多本就是蠃鱼的麾下,也就是他口中的水魔。 那些没有被蠃鱼收为麾下水魔的妖怪就不必滥杀,可以放一条生路。 陈戛玉玩得疯了,没有止住心神,就被雷博阳捏着脖子带回来了。 宫梦弼道:“辰曦兄,汤溪就靠你了。” 辰曦道:“我要在此落脚,怎能不尽心。” 他笑了一声,道:“我先去水下看一看,寻一个合适的地方开辟水府,做栖身之用。” 宫梦弼便看着他自崖上跃下,落入水中,便化作一個细长的黑影消失了。 雷博阳道:“没了灾魔阻拦,修筑堤坝之事便没有阻碍了,更得你这朋友相助,看来水患很快就要止歇。” 雷博阳施了一礼,道:“多谢明甫兄施以援手。” 宫梦弼把他扶起来,道:“义之所在,何必多言。博阳兄为了灾民破门叛教,何等义气,相比起来,我不过是多走一趟路而已。” 宫梦弼不以为意,才叫雷博阳更加佩服。 灾魔之事,明摆着错综复杂,有人落子布局,换做他人,哪个肯趟这浑水? 此事本就与宫梦弼无关,鼠王之事或许恰逢其会,但蠃鱼之事,他完全可以拒绝,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雷博阳不再多说,但心里却记得清清楚楚。 文修落在宫梦弼肩膀上,问道:“我们如今是回去,还是等一等?” 宫梦弼道:“等一等吧,等辰曦找好了落脚的地方我们再走,我要先去回城里一趟。” 去了县城,宫梦弼自然去找沈山落脚的客店。 沈山早知道他是来除魔的,便笑道:“恭喜狐仙得胜归来。” 宫梦弼道:“你就知道我是胜了?” 沈山指了指天上,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我不知道,天知道。”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道:“妖魔已经伏诛,我进城时便见百姓在欢庆龙王得胜,如今那神龙已经落脚汤溪,日后或可称之为水神了。” 沈山大喜:“有水神庇佑,水患必能平息。” 宫梦弼道:“我等一个客人,稍后便要离开了,你好好做,我始终看着你。” 沈山道:“不敢令狐仙失望。” 宫梦弼要等人,沈山就没有多留。 不多时,就见客店外进来了一个锦衣的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一瘦小、一高大的随从。 瞧见宫梦弼,便快步上前,施礼道:“多谢仙长救汤溪于水火之中。” 宫梦弼道:“不必客气,城隍大人请坐。” 城隍道:“妖魔退却,我要去城外引渡亡魂,就不多坐了。” 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左右判官便取出一个黄布袋子,恭恭敬敬放在宫梦弼面前。 城隍道:“仙长大恩,我却只有些许黄白之物酬谢,实在难堪,还请仙长务必收下。”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酬谢就不必了,但我有一件事请城隍大人帮忙。” 城隍反而露出喜色,道:“请讲。” 宫梦弼道:“我请了一位朋友来除魔,想必您已经得见。如今汤溪水患未平,正需要以为水神坐镇,我便请他在汤溪落脚,还望城隍大人海涵,日后多多关照。” 城隍道:“应该的应该的,仙长不说,我也会关照。” 宫梦弼道:“那就多谢城隍大人了。” 说话间,宫梦弼就已经烟云一般消散,桌子上的黄布袋子动也不曾动过。 城隍慨然道:“真是一位高人。收起来吧,仙长不要,我们就留着上下打点,别让郡官斥责。” 回去崖上,陈戛玉早就冷静下来,化作少年坐在石头上晒太阳。 文修见他回来,便感到踏实多了。在陈戛玉身边,他多少有些心里犯嘀咕,要不是雷博阳在一边打坐,只怕他已经飞到别住去玩了。 几人在崖上等候,宫梦弼闲着也是闲着,就取出一个木盒,将其中冰封的断指取出来。 文修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宫梦弼借着这断指施展了厌胜之法,道:“这恶鬼险些将沈山捉下水去,我看看他还是不是活着。” 厌胜之法施展出来,这断指就有了响应。 宫梦弼轻咦一声,道:“居然躲过一劫,还活得好好的。” 宫梦弼拿着那截断指,吐出一口白气,如同丝弦一般系在上面,他好似牵丝引线一般,拉着那一缕白气,道:“来!来!来!” 文修举目四顾,道:“没来呢。” 宫梦弼道:“等一等。” 又等了一会儿,果然见水中一道黑影游来。 那黑影游到崖边,试图爬上悬崖,但一出水面,便被太阳灼烧得痛呼出声,整个人也如梦初醒一般,惊疑道:“我怎么到了这里?” 宫梦弼拿着冰块走到崖边,丢到他的面前,问道:“你的断指?” 那水鬼立刻藏起断了手掌的右臂,谄媚笑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宫梦弼眼睛一眯,道:“胆大包天,还敢狡辩,抓上来。” 文修纵翅而起,就要将那水鬼抓上来。 水鬼立刻拜倒磕头,高呼道:“上仙,莪认罪,我愿意赎罪!” 宫梦弼伸出胳膊,文修便落到他的臂上修整羽毛。 宫梦弼问道:“你有何物能赎罪?” 水鬼忍住心痛,带着哭腔道:“我知道蠃鱼的水府藏匿在何处,其中一定有宝贝。” 雷博阳睁开眼睛,走到宫梦弼身边,两人对视一眼,便道:“带路。” 那水鬼也不敢说多余的话,转身遁入水下,头前带路。 宫梦弼和雷博阳紧跟其后,陈戛玉道:“我不下水,我在岸上等你们!” 文修也一跃而起,道:“我也不去。” 宫梦弼摆了摆手,雷博阳则回头嘱咐道:“师兄不要乱跑,安心等我们回来。” 陈戛玉道:“快走吧你。” 雷博阳摇了摇头,叹息道:“师兄这样淘气,总是让我担心。” 宫梦弼笑道:“我倒是觉得戛玉兄机灵得很。” 他挥一挥袖子,便有风起,他以风为屏,将自己和雷博阳裹在其中,便紧跟着钻入水中。 第二百六十四章、贪食灵香、蚌里藏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水鬼在前头带路,宫梦弼和雷博阳紧随其后,很快就在汤溪之下的一个裂隙处停下。 水鬼谄笑道:“蠃鱼水府就在其中,其中常有异光闪烁,只是我本事低微,实在进不去。” 这裂隙看起来平平无奇,就仿佛水底山石裂缝一般,狭窄得只容得一片树叶伸进去,怎么也不像是蠃鱼栖身之所。 宫梦弼看着那裂隙,又看着裂隙两边的褐色山石,伸手轻轻抚摸着,笑道:“博阳兄可看出什么了?” 雷博阳道:“这石头里有生机,只是我们怎么进得去?” 宫梦弼道:“让它自己张开就行了。” 宫梦弼的手按在那山石之上,细密的冰霜立刻在山石上蔓延起来,江水冻结,山石冰封。 雷博阳露出一丝不解,但下一刻,他就知道宫梦弼在做什么了。 只见那山石忽地动了,那裂隙张开,喷出一股激流,而后这山石便好似离弦之箭飞射出去。 雷博阳看得分明,那那里是什么山石,分明是一只巨大的河蚌。 蚌壳合上,便好似山石一般,蚌壳张开,才看得出来是一个活物。 雷博阳笑了起来:“我说怎么有生机,原来本就是活物。” 这巨大的河蚌落在水底,再次将蚌壳合起来,仍旧如同山石一样,坚不可摧。 雷博阳道:“明甫兄再冻它一次,趁它张开的时候,我们钻进去瞧瞧。”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谁知道里面是什么,若是钻进去反而被困其中,那就得不偿失了。还是把它捞上去保险一点。” 雷博阳身上泛起金光,他试图推动河蚌,但这大蚌壳好似生了根一样,在水中一动不动。 宫梦弼绕着这河蚌缓步而行,便透过那灰扑扑的粗粝蚌壳,看到上面刻印的咒文。 宫梦弼道:“这蚌壳受道法祭炼过,蛮力难以建功,让我试一试。” 雷博阳便收了手,见着宫梦弼故技重施,让河蚌难得安宁,不得不吐出飞挪,想避开这寒气。 但河蚌张开的一瞬间,宫梦弼便将小金炉祭起,塞到那蚌壳之中。 烟气缭绕,香气宜人。 雷博阳只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而那水鬼更是如同醉酒,正个人颠来倒去,手舞足蹈。 那蚌壳紧闭,但烟气却从蚌壳之中缓缓漏出来。 宫梦弼双眼化作碧色,那河蚌便张开蚌壳,吐出一口烟霞。 小金炉从蚌壳中钻出来,烟气环绕着河蚌,那河蚌便扇动蚌壳,追逐着小金炉往水面而去。 雷博阳竖起了大拇指。 宫梦弼伸手一抓,便将那水鬼抓在手中,一同放进了浮罗盛着水中阴鬼的荷叶里。 两人追着河蚌到了水面。 小金炉的烟气好似鱼线一般,钓着那河蚌在水中不断沉浮。 为了追寻着烟气,河蚌猛地喷出一道激流,竟飞天而起,然后重重地落在河岸上。 到了河岸上,这沉重的蚌壳便再没有翻身的本事,摇晃了几下,便再也不能动弹。 小金炉落在蚌壳边上,这蚌壳便缓缓张开,露出其中闪烁着的白光。 陈戛玉和文修飞到蚌壳前,小声赞叹着。 陈戛玉看着蚌壳张开的缝隙,便忍不住手痒,想要伸出爪子掏一下。 宫梦弼和雷博阳已经跟了上来,他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宫梦弼祭起小金炉,小金炉当中的香气便好似钩子一样,钩开了蚌壳,在里面摸索着,将一件件零零碎碎的东西取出来,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当最后一件东西吐出来,那河蚌便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蚌壳也无力地敞开了。 这蚌半是异种半是法器,外壳坚硬、内包虚空,只是如今被宫梦弼以太阴幻神之法迷得神魂颠倒,予取予求。 河蚌失了抵抗的能力,宫梦弼便趁机把它壳上的咒文洗去。 “可惜了天生的灵种,被妖法磨去了灵性,只剩下这懵懂的念头,耽搁了不知道多少岁月。” 雷博阳道:“明甫兄仁善,换作他人,只怕已经把它重新祭炼成法器了。” 宫梦弼笑了笑,道:“天生万物,德至苍生。法器再有灵,又哪里比得过精灵呢?把活的炼成死的,真的炼成假的,有违我修行之道。” 雷博阳闻言,心中说不出的敬佩。 宫梦弼道:“我虽然借着金炉施展幻术,但它能上钩,却是因为贪食灵香。我这炉中之香,是祭祀神明的香火,有着养神的妙用。” 雷博阳就看着这蚌一呼一吸,吞吐着小金炉当中的灵香,道:“即便为妖法所制,磨去了灵性,却也本能渴求着智慧与灵神,遇到明甫兄,也算得遇明主了。” 宫梦弼摆了摆手,看着陈戛玉和文修在兴致勃勃地扒拉着蚌壳里吐出来的东西。 有不少是鳞甲,乃是蠃鱼换下来的甲片,硬如金铁。也有不少是水中灵药,水妖宝丹,想必是他搜罗来的。剩下多是些零零碎碎,生活起居所需之物。 只有一册书,陈戛玉扒拉出来,便脸色阴沉起来。 文修好奇地看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好似着了魔一样,眼睛再也无法挪开,伸手朝那那册抓去。 宫梦弼捂住文修的眼睛,轻轻在他后枕上敲了敲,道:“醒来。” 文修便一个激灵,问道:“我怎么了?” 宫梦弼示意陈戛玉将这一册书收起来,道:“是灾神法,寄托着恶咒,会引人入魔。” 陈戛玉将两册灾神法包在一起递给雷博阳,雷博阳小心收好,道:“看来我得回一趟智真寺了。” 宫梦弼这才把手从文修眼前拿开,文修心有余悸。 宫梦弼道:“你破门叛教,如今还回得去?” 雷博阳道:“大师父心软,我偷偷溜回去,应该不成问题。这两册灾神法我没有把握破解其中恶咒,需要请大师父帮忙才行。” 宫梦弼道:“小心一些,那位幕后之人本事太高,若是没有万全把握,不要做这件事。” 雷博阳道:“我明白。” 宫梦弼和雷博阳坐地分赃,把蠃鱼的遗产瓜分,这个时候,辰曦才在水中现身。 辰曦笑道:“汤溪比我想得还要好一些,我已经找到了落脚之处,日后就留在汤溪了。” 宫梦弼道:“留在汤溪好,正好和我离得近,可以时常相聚。” 辰曦点头道:“定是要多走动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建庙请神、宣扬恩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雷博阳回了智真寺,带着陈戛玉一起,带着灾神法在身上。 宫梦弼空手而来,但走的时候大包小包,若非那贪食灵香的异种灵蚌能变换大小,宫梦弼怎么也得请辰曦当一回脚力。 辰曦留在了汤溪,成了汤溪的水神。 龙神斩妖、驱雨放晴的事情传遍了汤溪县,又有着沈山推波助澜、城隍默许,百姓还自发在汤溪河岸上建了一座简陋的龙神庙。 条件有限,事急从权,只是土石垒成的小庙,供奉着一副龙图,以感念龙神的恩德,也祈求水患早日消退。 有了真金白银支持,又有龙神镇压水域,建造堤坝再也没有受到阻挠,水患终于平息。 而宫梦弼回了兰因寺,把灵蚌养在寺里的莲池中,便指挥着群狐改建寺庙、修筑泰山娘娘的庙宇。 群狐果然如当日所言,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热情高涨,毫不懈怠。 要挖掘地基,便请了康胖子在山中放牧的野猪妖来帮忙。 几个野猪妖哼哼唧唧地应了下来,到了兰因寺东边,便土遁钻进地里,而后循着康胖子梳理的地气开拱。 猪哼哼声不断,就瞧见地面裂开,泥土往两边翻涌。 野猪捡着泥土里的树根、蚯蚓、蝉蛹吃得不亦合乎,很快就掘出深坑。 偶尔碰见几块大石头,就需要野狐拿绳索套住,几个野猪齐上阵,把石头拱得松动,然后拖拽出去。 埋桩造墩,地基打好之后,便是一個个狐狸巧手能为,变着花样和把式,费尽心思,将泰山娘娘庙修筑得高大巍峨,颇有雄壮之美。 宫梦弼也丝毫不闲着,取石为材,雕刻泰山娘娘的圣像。 雕刻之时,观想泰山之厚重、朝霞之壮丽,感应着泰山娘娘的灵应,无需去臆想娘娘的面容,刻刀落下,自然而然便有了形貌。 等到泰山娘娘庙落成之日,宫梦弼遍邀道友,一同庆贺。 说起遍邀道友,实际上也不过是康胖子、湘君、辰曦和一众狐妖,还没有吴宁县的声势。 但也没有办法,毕竟人生地不熟,宫梦弼还没有来得及广交朋友,多结善缘。 众人共祭泰山娘娘,宫梦弼作为主祭,焚香祷告,焚烧祭文,调动泰山娘娘的灵应,而后,那石像便有了神采。 宫梦弼知道是娘娘的灵应在此,使神像通灵,那目光好似含笑,一片慈祥的模样。 群狐激动极了,有了娘娘庙,有了宫梦弼,这平日里一团散沙,甚至勾心斗角的狐狸便生出同族之亲。 宴饮娱神之后,宾客退去,群狐却一个也没有走。 那风尘出身的狐魅款款向前,伏身道:“狐正大人,娘娘庙已经建成,请大人看在我们诚心的份上,收下我们吧。” 那一个个狐狸拜倒在地,目光灼灼,兴许是饮了酒,脸上多是些艳丽的光。 若是旁人,只怕要被这些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但宫梦弼自己即使是狐仙,又看惯了这种场面,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狐狸精的美丽是天生的,美丽虽然不于与强大等同,但寻常情况下,美丽往往预示着强大。 若是以为他们美丽就可以狎玩,露出轻佻的举措,那就误解了他们的本事,会被反过来玩弄。 宫梦弼道:“如今娘娘建成,但我这里还没有合适的先生……不过看你们这个样子,我若是不给你们些承诺,只怕你们又要多心。” “罢了。”宫梦弼摇了摇头,取出一副空白的图卷,道:“来,将你们姓名写上,法力落上,我便悬挂在娘娘庙中,以彰显建庙之善德。” “有娘娘作证,想必你们不会疑心了吧?” 群狐便笑了起来,在图上一一落下名讳,看着宫梦弼将这“功德簿”挂在娘娘庙中。 宫梦弼道:“虽然合适的先生没有找到,但修行不能落下。你们每月初一到这里来,我教导你们修行。” 狐魅们高兴极了,叽叽喳喳地,露出喜色来。 宫梦弼看向那出身风尘的狐魅,道:“婘娘,你这些时日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有心做事,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日后你就是狐子当中的斋长,由你来管着他们。” 婘娘脸上有着惊讶,露出明艳的笑容来,道:“多谢狐正大人,必不负大人所托。” 有狐狸心中急切,道:“大人,今日便是大好时辰,不如便为我们开讲如何?” 宫梦弼看过去,瞧见她酒气冲天,面红耳赤,便笑着摇了摇头。 婘娘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根手指头?” 那狐魅笑道:“你来逗我,分明是两只手,却问我几根指头?” 狐魅便都笑了起来,道:“还是先睡一觉吧,怕你听岔了,练功练岔了可不是好事。” 宫梦弼道:“好好休息一宿,明日再为你们讲法。” 宫梦弼先行离场,留下狐魅在庭中说话。 婘娘欣喜道:“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狐魅们没有不同意的。 也有醉酒胆大的狐魅道:“狐正大人形容昳丽、俊朗非凡,法力高强、德行高尚,这样的大丈夫、好男人,若能侍奉左右,只怕是天大的荣幸。” 另外一个狐魅道:“我不图侍奉左右,就是一夕欢好,也是我赚了。” 婘娘笑着摇头,道:“再大点声,最好被大人听了去,看你们还怎么见人。” 那狐魅便捂着脸嬉笑起来:“可别这么说,要臊死人了。” 翌日,宫梦弼便如约为他们讲法,讲的是炼气的功夫,也是精纯法力、炼化杂气的机巧。 杂气之害,宫梦弼为他们讲得清楚,便是劝他们守心定念,端正言行。 讲法之后,宫梦弼便道:“我还有一件事托你们去办,我要建狐子院,不仅仅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天下野狐,劳烦你们传扬乡里,将狐子院之事告知给其他野狐,且娘娘庙在此,也可宣扬娘娘恩德。” 婘娘便款款应下,道:“我等明白。” 狐魅再次确认,与宫梦弼定下下月初一相会,而后便陆续下山而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好姐姐、猪先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夜色深沉。 不知是什么动静惊扰了村中的家犬,只听见一声犬吠,而后引得村中其他家犬此起彼伏地跟着狂吠起来。 扰了夜里的清净,狗主人便持着棍棒爬起来查看,院墙之内什么也没有,那狗对着空无一物的大路狂吠不止。 “死狗!乱叫什么!不要睡觉的呀!” 狗主人斥责一声,作势要打,那狗便乖觉地趴在地上,不停地摇动尾巴,嘴里细声呜咽着。 狗主人摇了摇头,上去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别乱叫了,老子还要睡觉呢。” 那狗汪汪两声。 可惜狗主人也听不懂,他仍旧警觉地查看了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就又回到房里去了。 那狗想叫又不敢叫,龇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带头引起犬吠的停下来了,村里其他狗也跟着渐渐停下来,又恢复了安宁。 只一处宅院悄然打开,开门的男人伸手就在来人上捏了一把,调笑道:“听见狗叫我就知道你来了。” 来人抓住这男人的手,微微一用力,这汉子就哎哟哎哟地小声叫了起来,道:“好姐姐,好姐姐饶了我吧。” “好姐姐”眉头一竖,道:“再动手动脚,仔细你的皮。” 这男人讪笑道:“好姐姐,我们好歹也有露水之缘,怎么这样翻脸不认人。” 那女子摇了摇头,道:“是我错了,贪图你一点颜色,却不知是你是个没脸没皮的色胚子,整日里除了欢好情爱,竟没有一件正事。” 那男人顿时沉默了,气道:“姐姐今天是特地来取笑我来了。” 那女子道:“我哪有这么闲,专为了取笑你跑了这么些路,大半夜被狗追着咬。” 那男人听得便宜,又缠上来搂着她的腰,道:“我就知道姐姐惦记着我。” 那女子幽幽道:“我是惦记着你,特意为你寻了个前程来了。” 那男子道:“什么前程,只要姐姐跟我在一起,我什么前程也不要。” 那女子胸口便剧烈起伏着,转身就给了他两大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震惊不已。 那男子捂着脸站在一边,看着女子就好似活见鬼一般。 这女子看着他,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里泪水打着转,道:“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我星夜赶来,受了多少惊吓?你就这样子对我一片好心?” 那男子再不敢言语。 这女子道:“郡北兰荫寺,来了天狐院的上仙,欲兴教化之道,指点野狐修仙。我在兰荫寺帮忙修筑了泰山娘娘庙,知道这其中的关要,便连夜来寻你。” 她压下了心中怒火,道:“日后我便要跟着上仙修行,你来也罢,不来也罢,都随你去了。我管不了你,便不再管你!” 这女子甩手出门,咣当一声,只听门响,人就已经不见了。 这男子顿时急了,紧跟着跑出门外,叫着:“姐姐!好姐姐!” 但门外哪里还有人,只远处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不绝。 这男子啪啪又给了自己两巴掌,转头钻进门内,不一会儿,便背着一個包袱钻了门来,化作一只油光水滑、通体雪白的狐狸,只眉心一点红色,看起来桃花一般。 这白狐风一样朝郡城的方向追过去了,留下身后的宅院门墙缓缓坍塌,分明是一座老坟,一个洞穴而已。 群狐果然如约,往金华各乡各里,乃至各个山头报喜。 宫梦弼在兰荫寺没有等候几天,便有一个个狐狸奔波来此,一边祭拜泰山娘娘,一边在宫梦弼面前请求指点。 宫梦弼只让他们初一再来,但也没有让他们白跑一趟,让他们在庙里抽签,自己当了解签的师父。 宫师父虽不能未卜先知,但与他结缘,他便能借助缘分推算。 这些狐狸虽来拜泰山娘娘,但与他的缘分还没有到,十分浅薄,对他来说,也是有些考验了。 这个事情若是他六品之前做,每看一个,就要耗尽心力,但到了六品,灵神之妙,便在此处。 结缘知命,渐渐地,他自己也结合着望气术,结合着明月的月相盈亏,结合着苍龙七宿的星象变幻,有了许多命理上的感悟。 看得多了,便无需再借助祈愿树来窥探,自己就已经能看出来命数,给这些狐狸一些适时地建议,还是颇为应验的。 宫梦弼也没有忘记寻找新的先生在授课,但寻访了郡城数次,都没有找到满意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宫梦弼在庭中望月修行,就看到朱正心鬼鬼祟祟地在廊下走来走去,手足无措,欲言又止。 宫梦弼问道:“你有事就说,这样扭捏做什么?” 朱正心便到了庭中,一张猪脸微微抽动,许久才道:“实在惭愧,我见仙长这些时日遍寻教书先生而不得,本想毛遂自荐,但我如今这丑态,如何能教的了书呢?” “打扰仙长修行,实在有愧。”朱正心叹息一声,拱了拱手,就想离开。 但宫梦弼上下打量着他,却忽然笑了,道:“我说怎么找不到合适的先生,原来是先生就在我眼前,我却视而不见了。” “啊?”朱正心倒瞠目结舌了,道:“这……这……” 宫梦弼道:“你本也是治学的书生,如何就当不得了?” 朱正心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摆,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放下,脸上是自卑且惭愧的神态:“我贪欲作祟,如今这模样,哪能教书呢?会误人子弟的。” 宫梦弼道:“如今你是猪魔,他们是狐妖,岂不相得益彰?” 朱正心看着宫梦弼,道:“仙长,莪……”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你守心定念也有些心得了,炼心锁已经许久不曾触动。” 他看着朱正心,倒是颇为满意,拍板道:“就你了,也省了我再去大海捞针。” 宫梦弼对他这样有信心,就让朱正心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我一定不会让仙长失望。” 宫梦弼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心,道:“不是不让我失望,是不要让你自己失望。” 朱正心摸着自己的心,跳得十分有力道,让他自己都感觉十分安心。 第二百六十七章、挂牌子、递文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定下了先生,这位猪先生便央求他去郡里为他带些书回来。 他两年前来赴考带着的笔墨纸砚、书卷经典都被书僮带走了,已经许久不曾温习。 如今为了授课,便要温故而知新,多读书、备课了。 好就好在宫梦弼上有明甫狐书做教材大纲,下有宫氏狐书做内部教学资料,抛去其中修行的部分,文经一道的教学目的和教学内容也可以供朱先生参考。 宫梦弼也不厌其烦,六月十五回了吴宁县,把朱正心也带了回去。 宁采臣和马均济与他也算是旧相识,宫梦弼在狐子院讲授狐史之时,他们就在院中饮酒作谈,交流教学心得体会、注意事项。 朱正心收获了许多经验,再看宁采臣和马均济,两位书生谈吐越发通透,颇有些大智慧大学问在其中,不由得感慨道:“若是今年再考试,二位当能中榜了。” 宁采臣和马均济相视一笑,道:“考还是要考的,得中自然最好,若是不中,也没有关系。治学之道,也未必就在功名。” 朱正心笑道:“人间不能行,竟能行于狐魅。” 宁采臣笑道:“人也好,狐也好,谁又不在大道其中呢?” “说得好。”马均济敬了他一杯酒。 宫梦弼讲完狐史,依旧带着狐众祭祀,狐祭之法,祭天神亦祭我神,天与我则同一矣。对狐子来说恐怕还没有这样深的领悟,不过对他们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狐祭之后,康文和康玉奴便向他述职,都是这一个月来的狐子院当中的情况。 她们有经验,处理的也都妥当,但都比不过一件事令宫梦弼欣喜,康文即将入品了。 康文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宫梦弼也没有说破,等她自己火候到了,自然而然就清楚了。 从流外到入品,这样的跨越,就有别于凡俗了。 她应当是宫梦弼教出来的第一个入品的狐子,虽然宫梦弼对她颇有偏爱和照顾,但也是野狐潜力的彰显。在天狐院那边,也有個说道。 宫梦弼暂且不惊动康文,等她修成了,自然有贺礼等着她。 宫梦弼又招来五鬼神询问吴宁近况,他们五个是宫梦弼的家臣,时常神出鬼没。往往轮值狐子院,多数时间,是在吴宁县、龙盘山为宫梦弼打探消息。 黄长夏道:“诸事太平。” 宫梦弼便点了点头,道:“你们多注意着些,若是有什么动静就来金华寻我。” 五鬼神便应下了。 宫梦弼又带着朱正心回了兰因寺,虽然喝了些酒,但朱正心也没有喝醉。他如今守心为要,最是忌讳酒醉发癫,欲念难以收束,像猪魔比像人更多。 朱正心准备好之后,七月一日,群狐拜见宫梦弼,宫梦弼便告诉了他们狐子院正式招生了。 传授文经、修行二科。 文经由朱正心传授,修行由宫梦弼传授。狐子院提供住宿、饮食,以婘娘为斋长,管理狐子诸事。 三年为一届,期满则离。凡是狐子院学生,学满三年,考核过关,便可参与天狐院的选拔,选中之后,便是天狐院的生员,仙道可期。 东阳郡狐子院兰荫分院正式挂牌,在兰荫寺的匾额旁边新挂上一块,上书:兰荫狐子院。 这偌大无人,寂寞深深的空荡佛寺就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婘娘算了人数,道:“先生,有八十六个狐子入学。” 这人数倒也没有超过宫梦弼的计算,其中还有五十多个是当初宫梦弼召来驱鼠,后来又参与到泰山娘娘庙建设和兰因寺改造的狐子。 这些狐子见过宫梦弼的本事,更自己参与了狐子院建设,因此能这样坚定的跟在宫梦弼身后。 那些将信将疑的、尘缘缠身的,就还在乡里山林间修行,没有来。 金华县狐子院挂了牌,宫梦弼便神游而起,飞往了天狐院。 这次再来,轻车熟路。到了四方院,便向那穿着花衣裳的胡院事问礼。 胡院事认得他了,便笑道:“你又来了,寻你师父?” 宫梦弼点头应是,道:“有劳胡院事了。” 胡院事摆了摆手,道:“不妨事。” “二姑,带他进去。” 院墙上飞来一只喜鹊在前头引路,穿过四方院的门柱,便进了天狐院。 喜鹊喳喳叫,宫梦弼道:“多谢二姑了。” 二姑叫了一声,便飞走了。 见了黄博士,黄博士就笑道:“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怎么得空?” 宫梦弼笑道:“我来递文书,顺带来看师父。” 黄博士问道:“什么文书?” 宫梦弼就把兰荫狐子院的事情告诉她,道:“我来递文书讨钱来了。” 黄博士笑道:“如今吴宁县狐子院已经过了三年了,上次天狐院岁试,你可是叫野狐露了好大的脸。你如今又建金华县狐子院,要钱想必是不难了。” 宫梦弼道:“实在是兜里没有几个子了,家大业大不够花,两个狐子院加起来好几百张嘴,天天张嘴要吃的,我可兜不住了。” 黄博士道:“那你也得自己想法子做些生计,靠着天狐院的钱粮固然能温饱,但你自己的花销,可没有地方给你报。” 宫梦弼道:“已经在想了,实在不行就把狐子们捉去卖苦力。” 黄博士失笑,道:“尽是些胡话,你要是急着开销,我可以借你。” 宫梦弼就知道玩笑开过了,忙摆手道:“哪里敢要师父接济,我花销还是够的。” 黄博士摇了摇头,道:“不必跟我客气,有需要就直说。” 宫梦弼道:“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求师父。” 黄博士问道:“什么事?” 宫梦弼道:“问问师父可还有什么合适的人能请来为兰荫寺狐子授课。” 黄博士道:“我且给你留意着,不过只怕是悬了。北来大仙这样的狐仙可遇不可求,我久在天狐院,对人间的事情不清楚,未必能找到合适的。” 宫梦弼道:“那就劳烦师父了,我这边也会寻一寻。”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才闲下来没有几个月,如今又忙起来了。” 黄博士笑眯眯道:“忙些好,不怕你折腾,就怕你折腾不起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不可貌相、不似正道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同黄博士说了些话,宫梦弼便去了文书库,递交了拨款申请。 文书库的狐仙瞧见宫梦弼,便笑意盈盈,道:“宫明甫来递文书,姐妹们,快给加急办了。” 他这文书便被送进库中,由掌库的狐仙亲自拆开来,一封文书里,拆出来两份文书。 其中一份会正常递交到荀祭酒处,由他批阅。 另外一份,则递到了风闻司。 几个狐仙同宫梦弼抛了个媚眼,送他离开风闻司。 他的文书最终被递到了青瑶仙子手中,青瑶仙子看了一眼,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收好吧,多事之秋,什么邪魔巨寇都冒出来了。” 宫梦弼的文书之中,着重讲了讲近来所遇到的两個灾魔,以及那培育灾魔的幕后之人。 风闻司会建立卷宗,搜集相关的情报,但能收集到什么东西,宫梦弼就不甚清楚了。 毕竟那幕后之人的本事,只怕已经高得吓人,再低也有四品,否则没有这样的感应。 天狐院如今的祭酒才四品,能不能搜集来蛛丝马迹,还真不好说。 这事情宫梦弼没有本事管,便是天狐院也未必有本事管,只是传递传递信息就算了。 回了兰荫山,众狐已经在婘娘和小倩的安排下安顿了下来。 当天就上了第一节课,是朱正心的文经科。 瞧见这么个猪脸的先生虎背熊腰地在堂中坐定,狐子们都心中惴惴不安。 这位先生看起来实在不怎么面善,相比起来,拱地的野猪精都比他要俊秀几分,颇有些凶魔的面相。 朱正心心中有些气馁,但定了定神,便开始为他们讲课。 讲的是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而后又以易经来解,谓之“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又以天地引申、以玄黄扩充,引经据典,备述妙论。 有没有真材实料,张口便可得知。 就听那狐子在地下暗悄悄道:“这猪先生面貌虽然可怖,但却是个有才学的哩。” “人不可貌相,不外如是。” 庭中狐子,识字者众多。毕竟靠近郡城,多少也有些本事,认得字并不稀奇。 越是认得字,就越是能看出来朱正心课业如何。 一时间便都正襟危坐,认真听讲,并不敷衍了事。 宫梦弼在堂外站了一会,见朱正心已经令狐子敬服,便笑着离开了。 朱正心下课之后,宫梦弼再来看他,便发觉他的精神面貌与往日都大不相同了。 朱正心朝宫梦弼深深施礼,道:“仙长大恩,不敢言谢,唯有鞠躬尽瘁以报恩德。” 宫梦弼把他扶起来,道:“何须你鞠躬尽瘁,教好书就行了。” 小倩在一边看着,也笑道:“恭喜了。” 朱正心看着她笑道:“同喜,同喜。” 小倩问道:“我这喜从何来?” 朱正心道:“小倩姑娘何不照照镜子?” 小倩便真的回屋揽镜自照,瞧见镜子里的的女孩年轻且活力,少了些故作的风情,反而越发明艳起来。 小倩怔怔无言,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自己尚且不知道,她已经甚少感叹命运无常,也甚少露出那种沉沦苦海,难得解脱的郁郁神色。 当初在鬼母手下,鬼母自然是待她好的,但这种好,却是无法拒绝的命运。 就如她无法拒绝为鬼母试探那些误入的百姓,她同样无法拒绝鬼母的好意。 但如今,已经大不相同了。 狐子来前,小倩同朱正心两个人作伴,虽然寂寞,但是自在。狐子来后,她同婘娘一起操持狐事,竟仍旧自在,仍旧欢欣。 这样的心境,与以往早已大不相同。难怪朱正心会同她说同喜,果然是同喜。 小倩出得门来,笑道:“夫子,如今我也讨一个差使来做,我虽教不来书,但管一管家确实可以的。” 宫梦弼道:“你不早就是了吗?” 小倩笑了一声,福身问礼,脸上颇有些笑意。 宫梦弼虽不曾明言,但宫梦弼让她带婘娘安顿狐子,不早就把她当成管事? 这一个两个,渐渐脱了心中的苦境,便露出不同的风姿来了。 宫梦弼走到廊下,缓缓道:“如何?” 那空无一人的地方,显露出若有若无的烟气,化作一个美丽的女子,飘着若有若无的兰香。 罗刹鬼母道:“与我设想有所不同。” 宫梦弼仔细看着她的脸色,便笑了起来,道:“但鬼母心里反而是满意的不是吗?” 罗刹鬼母冷哼一声,道:“一个故人后辈,如今与我有仇。一个孤魂野鬼,如今与我有怨,他们如何与我何干。” 说话间,烟气消散,罗刹鬼母已经收回了这一点神气,不再听宫梦弼胡言乱语。 宫梦弼微微垂眸,“还差一点火候。” 不过也不急,小火慢炖,慢慢就出滋味了。 晚上宫梦弼讲完了修行科,就留下婘娘打听消息,问道:“我对金华还不甚熟悉,周围可有什么有道真修?” 婘娘道:“兰荫北去,金华山中,便有大仙庙、金佛寺,都是有名的修行宝地,是有真修在的。但我等小狐,并不曾去过。”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等我空出闲来便去瞧一瞧,如今也算近邻,应当多走动走动。” 婘娘道:“夫子是狐仙,确实可以多拜访拜访。” 宫梦弼问道:“郡城之中又是什么光景?” 婘娘道:“郡城之中可就复杂了。城隍固然是正神,却未必比得过野神风光?” 宫梦弼奇道:“何等野神,能比正神还风光?” 婘娘道:“是五通神。” “五通神颇为灵验,乃是五个野神,信奉者数不胜数。城隍庙只有一座,但五通神的庙可遍地都是。” 宫梦弼诧异道:“这城隍也不管管?” 婘娘道:“怎么管?百姓崇信,屡禁不止。” 宫梦弼道:“他又是何等灵验,竟能有这样多的信众?” 婘娘道:“只听说是求财得财,求福得福,无有不应,只是手段颇为下作。”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不似正道。” 婘娘道:“野神而已,确实不是正道。” 宫梦弼道:“并非因为是野神,所以不是正道。而是所作所为,不似正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狐狸登门、老道授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子休沐的时候,宫梦弼便备好礼品去了金华山。 金华山乃是一处宝地。兰荫寺已经是个灵机活跃、地气丰盈的好地方,但金华山脉之中,多得是灵光飞跃的宝地。 婘娘所言的大仙庙、金佛寺,他也早有所耳闻。 只是到了山中寻访,真的明白了何为百闻不如一见。 若非他也算见过些世面,到了金华山,只怕还要露出窘态。 先至大仙庙,远远观来,便可见气象巍峨,非比寻常。 他沿途参观,一直到了大仙庙前,吸引了许多目光。 大仙庙前的道士迎了上来,道:“恕我眼拙,不知是那位同道?” 宫梦弼笑道:“我是天狐院的修行的狐仙,如今借居兰荫山,听闻大仙庙颇为灵应,又都是有道真人,便特来拜见。” 听闻兰荫山的名号,这道士心中便是一惊,仔细打量着宫梦弼,道:“狐仙借居兰荫山,可要小心山中妖魔。” 宫梦弼笑道:“多谢指点,如今兰因寺已然太平,不然我也不敢借居的。” 这道士不无感叹。 当年兰因寺也是有赫赫威名的,还曾有佛子出世,只是后来渐渐败落,为妖魔所占据,也实在让人唏嘘。 这道士与宫梦弼互通姓名,道号明灵。 明灵请宫梦弼在厅中休息,道:“宫仙长稍待,我去叫师父。” 不过片刻,便有一个童颜鹤发的老道长进门来,看见宫梦弼,便惊讶道:“狐狸登门,真是吉兆。” 宫梦弼便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老道长摇头晃脑,道:“田获三狐,贞吉。我获一狐,岂能不吉?” 宫梦弼失笑:“前辈作弄我来了。” 老道长哎呀一声,一副被你看穿了的样子,指着凳子道:“请坐请坐。你怎么称呼? ” 宫梦弼道:“在下宫明甫,前辈是?” 老道长道:“我是玄霄,大仙庙的主持。你怎么到大仙庙来了?” 宫梦弼大概也瞧出他的性子,笑道:“住得近,就来看看邻居。” 老道长道:“这倒好,那些徒子徒孙整日板着脸念经,无趣极了,你多来走动,倒更热闹一些。” 宫梦弼道:“那正求之不得。” 老道长又问道:“我听闻狐仙宜室宜家,可令家门兴旺。” 宫梦弼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老道长道:“你看我徒弟明灵,我想给他说一门亲事,给我生個小徒孙玩。” 他话还没有说完,门口明灵已经进来,叹了一口气,道:“玄霜师叔,你又出来骗人。” 明灵身后跟着另外一个老道长,长相与玄霜十分相似。 那玄霜师叔便叹了一口气,冲宫梦弼道:“你瞧瞧这大小古板,没意思,真没意思。” 说话间,就已经渐渐虚化,消失在客厅中。 明灵摇了摇头,道:“那是我玄霜师叔,素来没个正形。” 他向宫梦弼介绍道:“这位是我师父玄霄,大仙庙的主持。” “师父,这是兰荫山的狐仙。” 宫梦弼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才是玄霄道长,看着玄霄道长和玄霜道长的长相,只怕两个人还是兄弟。 果然,玄霄道长有几分歉意,道:“我这弟弟时常冒用我的名头捉弄人,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宫梦弼道:“哪里,玄霜道长一片赤子天真,可谓难得。” 玄霄道长略有些惊讶,笑了一声,道:“要是让他听见了,只怕得意忘形。” 玄霄道长和玄霜道长性子迥异,一个沉稳,一个跳脱,但都道行高深。 宫梦弼请玄霄道长带着他走一走,玄霄道长便带着他去拜了大仙,道:“我大仙庙供奉的是赤松大仙,奉大仙为祖师,传到如今已经有近千年了。” 宫梦弼颇为感叹:“千年古庙,都见了人间兴衰好几次了。” 玄霄道长道:“当年我派的开山掌门就是为了避兵灾躲到山上,在山洞里得了赤松大仙的传承,才有了我们这一派。一转眼……” 玄霄道长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了。 他不说,宫梦弼却也明白。 人间兴替,此劫又起。宫梦弼能感受到,玄霄道长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这话题,而是聊一聊修行,聊一聊金华山的风景。 初次见面,宫梦弼也不便多打扰,便很快提出辞行。 明灵送他出门,看着两边的师弟师妹对宫梦弼的窃窃私语,便清了清嗓子,让他们不要放肆。 宫梦弼刚出了大仙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玄霜道长的声音,道:“记得多来玩。”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一定常来拜访。” 离了大仙庙,便去金佛寺。 金佛寺倒是倒是好寻,但见山中石佛高卧,便可见金佛寺所在。 宫梦弼去敲门拜访,却被婉拒了。 知客僧道:“寺中今日有贵人礼佛,实在不方便接待的外人,还请海涵。” “贵人?”宫梦弼有些疑惑。 知客僧道:“远道而来的贵人。” 知客僧讳莫如深,不敢多说,含糊其辞。 宫梦弼倒是起了好奇心,但在别人的地盘起好奇心,不是一件好事,便打道回府,回了兰因寺。 在大仙庙结识了玄霄、玄霜和明灵三个道士。 其中最先熟悉起来,果然是玄霜。 宫梦弼去拜访了几次,略略说了些自己建设狐子院,教化狐众的事情,玄霜道长的心就被勾了起来,来了兰荫山几次,与宫梦弼对月饮酒,观察野猪梳理地气、播种种树,看大大小小的狐魅修行拜月,别有一番意境。 等到熟悉以后,宫梦弼还要请玄霜为狐子讲几节课。 玄霜倒是颇有几分好为人师的心思,蠢蠢欲动,但又心存顾忌,道:“师门道法,不敢外传。” 宫梦弼笑道:“哪里敢让你传授师门道法,我怕玄霄道长来追杀我。只是请你为他们解一解修行困惑罢了。你我修行的道法不同,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能有所启发。” 宫梦弼把理由都送到嘴边,玄霜便果然同意了。 玄霜道行高深,虽然性子看起来不太着调,但修行之道绝不落于人下。宫梦弼讲授九法,自成体系,但偶尔引进一些新鲜的修行之法,也是狐子开拓眼界的好机会。 第二百七十章、宝珠消暑、明月冰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门户之见,古而有之。 即便是铁匠木匠、伞匠花匠,都格外看重自家的秘诀,会十分小心,不叫人盗学了去。 修行问道,极重传承。玄霜道长能同意讲学,当然少不了玄霄道长的支持。 能不拘泥于门户之见、人妖之别,就已经可见其心胸了。 宫梦弼极为钦佩,越发真心相待。 殊不知在大仙庙这两位道长眼中,宫梦弼这样无分贵贱、尽施所学的教化之道,又何尝不是摒弃了门户之见,站在了极其高妙的角度。 尤其是建书院,而非立山头,就格外显得珍贵。 宫梦弼对野狐悉心教导、倾注心血,即便是想立山头称王做祖,只怕也群集响应,有无数狐妖拜入门下,聚起庞大的势力。 但宫梦弼却只是建书院,教化野狐、不使为恶,放弃了做狐王,做起了狐夫子。 这样法胸襟,即便是放在狐狸身上,也不得不让人敬佩。 相比起宫梦弼,他们去讲一讲无关传承的修行道理,又不算什么了。 玄霜道长来狐子院讲学的时候,玄霄便让明灵跟着去,一边是防止他说胡话,一边也是同宫梦弼多多走动。 一来二去,也都成了知交。 步入盛夏,人也神色恹恹,狐狸也神色恹恹。 宫梦弼已经是寒暑不侵了,但狐子院的狐狸却不一样,流外之辈,还不能免于寒暑。 宫梦弼想了想,便趁着月色清朗的时候,将太阴之气凝聚在一枚珍珠之中。 这珍珠便生出欺霜赛雪的寒意和毫芒,白日不得见,到了夜里放在月下,便生出莹莹之辉。 把这珍珠放在盛水的容器之中,其中的水便会凝结成冰,白日里放在阴凉的地方,能坚持一日而不化。 小倩拿着这珍珠去造冰,在荷花池边、竹林之中、回廊之下、小亭之内摆上冰盆,便可见到狐狸们围着冰盆治学的景象。 暑气太盛的时候,狐狸也无心治学,一个个把脑袋、尾巴贴在冰盆上,眯着细长的眼睛打盹。 朱正心也热,大耳朵扇着风,道:“今年暑气比往年更甚,怕不是要热死人。” 小倩道:“好在有这些冰盆,多少富贵人家都享不来的的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宫梦弼如今正是缺钱的时候,等到晚上夜观星象,便发觉果如朱正心所言,暑气难消,酷热难当。 若是开一家冰室,兴许能挣些富贵银。 这事他也没空做,趁着夜里,便入梦去问沈山愿不愿意做。 沈山如何不知这其中的财路,立刻就笑着拜谢了。 许是梦里笑得太大声,把沈夫人吵醒了。 沈夫人便掐了他腰上的软肉,把他给疼醒了。 这暑热难当,沈夫人一身薄汗,问道:“你笑什么?” 沈山搂住沈夫人,哈哈笑道:“自然是有好事发生。” 沈夫人连忙把他推开,只动一动,就热得发慌。 沈山也热,却得意笑道:“热不了几日了,我得了狐仙指点,可以仙法制冰,往后就不必再受这罪了。” 越是得意激动,便越是热血翻涌,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只能去弄些凉水擦一擦。 法术制冰,当然有钱途。尤其是富贵人家,不吝惜金银,愿意为享乐花钱。 文修带着宫梦弼炮制的珍珠去了沈家,沈家爱鸟,见了这五彩羽毛的神鸟,便敬重得很。 沈山取来谷子喂鸟,文修看了一眼,张嘴把珍珠吐在了盛谷子的食盒里,道:“珍珠降暑气,但需好月赠光,才能成事。” 说着便展翅飞走了。 沈山这才知道这神鸟是狐仙的信使,为他衔来宝珠。 他依文修所言,明月之夜,便将珍珠取来晒月亮,汲取月华,天明便放入水中,便能产出冰来。 他修了冰窖储存冰块,便张罗着冰室的生意。 不肖数日,便在各個县城开起了明月冰室。晚上大船运冰,白日里开冰室。 就连郡城之中也开了冰室,还是沈山选了族中亲信来管。 不知他哪里来的路子,弄来了牛乳,做起了乳茶、酥酪,每日都有富贵人家来买。 不过半个月,便挣得盆满钵满,不知道多少人看得眼睛都红了。 “不过是寻常瓜果、点心、糖水,凭什么进了他的冰室,就能翻上好几番?” 明月冰室不远处,一家酒楼的少东家酸溜溜道。 酒楼掌柜从鼻子里哼出声来,道:“人家能在暑日弄出冰来,你有这样的本事没有?” 那少东家道:“就是说啊,天这么热,便是冰窖也该化了。更何况就算是冰窖里存着冰,那得多大的冰窖才够他们用?” “真是邪门,保不齐就是什么妖法。”那少东家说道。 酒楼掌柜呵斥了一声,道:“什么妖法不妖法,别胡说。” “爹,怎么就不是我们能制冰呢?”这少东家看着冰室,眼睛都挪不开。 酒楼掌柜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做我们的生意,不要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人家有人家的本事,你守好了我们的家业,够你一辈子吃穿不穷了,少赌些钱比什么都强。” 少东家顿时不乐意了,道:“咱家这酒楼一年才能挣几个钱,哪里比得上人家冰室日进斗金。” 说着话,就头也不回的溜了。 老掌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知道他肯定又是去赌钱了。 少东家离了酒楼,果然就跟几个狐朋狗友跑去赌坊赌钱。 进了赌坊,就觉着一股子凉气。 朋友笑道:“你有几天没来了,不知道赌坊老板财大气粗,从冰室买了冰来,凉快得很。” 少东家酸溜溜道:“买冰,要不少钱吧?” “那是当然,这酷暑的冰有多难得,你又不是不知道。” 少东家心里就有一团火烧着,烧得眼睛发红,烧得心里发乱。 赌坊瞧出来他的破绽,下了个套,便叫他输光了钱,又赌上了酒楼和田产,最后赌上了胳膊。 只是那赌坊的庄家拦住他,笑道:“够了,我们只赌钱,不赌命。少东家,我们明日去收赌资。” 他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两个满脸横肉和刀疤的壮汉站出来,把他从赌桌上架起来,无视了他高呼的“我还要赌,我还没有输”,把他扔到了赌坊外。 第二百七十一章、夜入神庙、鱼鳞宝镜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少东家被丢出门外,挣扎着爬起来,道:“我还能赌!我还有妻子可以赌!” 那两个已经转身的大汉便顿住脚步,露出一抹笑来,撩开了门帘,道:“里面请。” 少东家的心砰砰乱跳,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盯着赌桌直直地走了过去,眼里只有骰子,心里只有:“我一定能赢,我一定能翻盘!” 那庄家不耐道:“怎么又把他放进来了?” 两个大汉道:“他还有赌资,要赌他的妻子。” 那庄家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点头哈腰,笑道:“瞧我这嘴,是我狗眼看人低了,别见怪。” “既然是赌妻子,那就只能对赌了。”庄家笑眯眯道:“少东家的美娇妻声名在外,我可以一百两为赌注。” “一百两?”少东家脸上扭曲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里满是血丝:“好,就一百两!” 庄家便眯起了眼睛,笑道:“来。” 骰子在骰盅里噼里啪啦作响,庄家把骰盅敲在桌上,笑眯眯问道:“买大买小?” 少东家眼神发木,他看着骰盅,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买……大!” 庄家把骰盅揭开,“一二三,小。” 似乎有一股逆血冲上了少东家的顶门,他直直地站起来,又重重摔到。 庄家惊讶了一下,道:“快把少东家抬回去,可别死在我们这里。多带几個人去守着,免得少东家出了事情。” 几个赌坊的打手把少东家送回家,转瞬便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短短半日,便到了家破人亡的局面。 少东家睁开眼睛,娇妻以泪洗面,母亲当场晕死过去,还没有醒来,老父亲看着他,眼神陌生又绝望。 少东家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只发了疯似的闯出门外,嘴里嚎叫着,如同野兽一般。 守在门口的打手一愣,见着是他,便没有再管。这位可是财神爷,哪怕是疯了,那不还是财神爷。 财神爷闯进夜里,在路上发疯般的哀嚎着。 开赌坊的,与权势、力量分割不开。小小的酒楼掌柜,在那些吃人不见血的赌坊眼中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少东家如今清醒过来,如何看不出来是被人做局坑害了。 做局的除了赌坊,还有他一起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 他恨!他怨! 恨自己不智、恨狐朋狗友、恨赌坊吃人,甚至恨冰室挣钱何其容易,他赌钱玩乐却输得倾家荡产。 他一脚绊倒在地,打了个滚,头磕在了台阶上。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小庙在巷尾无声伫立着。 庙里的烛火跳动着,让里面五个形象各异的神像蒙上了诡异又恐怖的面纱。 “五通庙……” 少东家眼里火光跳跃着,他爬进庙里,重重磕倒在地上:“求五通神保佑,求五通神保佑,我要钱,我要把酒楼赎回来,我要把妻子赎回来,我愿意供奉一切,只求五通神搭救。” 一阵阴风在五通庙当中吹过,风里似乎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说话。 那五个神像缓缓转动着眼睛,看向少东家。 但少东家还在磕头,一无所知。 月明星稀,明月照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污秽。 暑热难熬,但因为冰盆的关系,兰荫寺又在山中,倒没有那样难熬。 宫梦弼也没有厚此薄彼,兰荫山狐子有的,狐狸坡的狐子也都有。 七月初,宫梦弼回了狐狸坡,在狐狸坡住了一晚。 等到夜深的时候,便见狐狸坡当中忽地起了一缕微风,又见月光盈盈,一声狐鸣响彻狐子院。 宫梦弼便笑了一声,到了康文的房间外面站定,为她冲关护法。 不一会儿,狐狸坡的灵气便缓缓平复,宫梦弼就知道她已经成功入品了。 房里传来康文惊喜的叫声,她推开门一看,便瞧见宫梦弼面带笑容站在门廊下。 康文惊喜道:“先生,我入品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恭喜,今日便超脱凡俗,踏入仙道了。” 康文整理了心神,拜道:“多谢先生教导之恩,若非跟着先生,我如今还在枯坟里打转。” 宫梦弼道:“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天资禀赋无一不佳,素来便有向道之心,能早他们一步先入九品,是你自己的功劳。” 宫梦弼将一面镜子递给康文,道:“这是我用鱼鳞磨出来的镜子,送给你做贺礼。” 康文接过这面鱼鳞镜,光洁照人,微微以法力吞吐,便生出月色一般的毫芒,似乎与月色交相呼应。 宫梦弼道:“你祭炼这镜子,便可凝聚月华以供修行,其中有我祭炼的道法,能借此施展幻术,也能定住人的魂魄,要谨慎使用。” 康文高兴极了,看着这礼物,问道:“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入品了?” 宫梦弼道:“我上次来就发现了,怕点破了你反而失了平常心,所以算了算你的进度,估摸着你今日就能功成。” 被老师这样记挂着,康文心里美滋滋。想起自己先李踏云一步修成九品,如今是诸狐子之首,就更加开心了。 宫梦弼也开心,不仅仅是果实丰收,更是有了九品的康文坐镇狐狐狸坡,吴宁县狐子院就更加安全一些。 北来大仙虽然授课,但毕竟本业在山阴兰渚山,不能时时都看着这边。五鬼神虽然轮换当值,但毕竟是宫梦弼的家臣,不能算进去狐子院这里。 康文入品的庆贺宫梦弼就没有参加了。 她遍邀好友,尤其是李踏云,给自己树立了大师姐的威信,在庆贺的宴上,又把宫梦弼赠她的鱼鳞镜取来给各位同窗展示。 别的都能让各位同窗以平常心相待,这鱼鳞镜,就真的让同窗狐子嫉妒的嘴里冒酸水。 李踏云同麾下几个狐魅道:“看她尾巴翘得都要上天了,小人得志!等我修成九品,我也求先生赐我一个宝贝。” 谁都想当先生最喜欢的学生,康文如今得占先机,但剩下的狐子也都卯足了劲,要追上她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两卷佛经、冲撞神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色未明,柳五便急匆匆出了城,直奔码头而去。 他是个小商人,靠着做些小买卖为生,因为人勤快、重承诺,所以很得客人信任。 生意兴隆,便攒下了一笔钱,娶了贤惠美丽的妻子,还想多挣些钱,置办些田产,从此也是富家翁。 郡城崔家老夫人笃信佛法,前些日子请高僧来府中说法之时,听闻邻县有一个张举人家中藏有西域来的佛经二卷,但可惜张举人家中早年就因为变故而家道中落,那两卷西域来的真经也就此遗失了。 崔老夫人哀叹惋惜,放出话来,愿意出重金搜寻这两卷佛经。 柳五与崔家负责采买的管事有几分交情,听他说起了这回事,却说动了柳五的心思。 柳五原本就是邻县人,后来为了谋生才到了郡城。 他不仅认得张举人,甚至还知道张家家道中落之后,家中书稿都被卖给了一个书商。 柳五几番打听,终于打听到了那书商的下落,得知那两卷写了西域文字的佛经已经被卖出去。 他几经周转,花费重金寻人,终于托人将那两卷佛经买回来。 如今天色将明,便带着银钱去往码头交割。 钱货两讫,柳五小心将佛经塞进怀里,便返回城中。 来的早,如今返程,天还是蒙蒙亮。走在路上,想着自己将这佛经献给崔家,必能得重赏,柳五便险些笑出声来。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敛,脑后便忽地遭到一记重击。 柳五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眼冒金星,头痛欲裂,他张口想要呼救,但身后的人却没有手软,几记闷棍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咔嚓一声,棍子折了。 柳五已经没了声息,鲜血从他头上涌出来,在泥土中晕开来。 断裂的棍子被丢在地上,拿棍子的手剧烈颤抖着,只听那人喘息着,连忙把柳五翻过来,去扒拉他的胸口,将那两卷佛经拿出来,头也不回地朝城里跑去。 柳五脸上满是泥灰,一双眼睛被血糊住,瞪着灰蒙蒙的天空。 那溅了血的手抓着被血染了封皮的佛经进了城,洗去了手上的血渍,擦去了封皮上的血污。 手上的血容易洗去,但封皮上的血只是干了,留下了一角暗红。 这两本佛经一直送到了崔家,放到了崔家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抚摸着两卷佛经,高兴极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纵然佛经已经旧了,纵然封皮上似乎曾落下血迹,纵然上面密密麻麻的西域文字她既看不清也看不懂,但佛经里的绘着的佛像是真的,佛法的标志也是真的。 老夫人笑呵呵道:“我听闻这佛经中有西域佛法,颇为灵验,早就想着能一堵其中玄妙,不想经书遗失,久寻不得。幸得佛祖开眼,峰回路转,最终还是有缘呐。” 老夫人看着堂前躬身弯腰的年轻人,问道:“你能得了这经书,也是有缘之人。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求老夫人搭救。” 老夫人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便是一沉。 这年轻人道:“家父在城中开酒楼,原本也略有薄产。但小人昨日为人设计,诓骗进了赌坊,被赌坊设局,输光了家产,就连我的妻子也赔了去。老夫人宅心仁厚,求老夫人搭救,小人结草衔环也要报答老夫人的恩情。” 老夫人看向一旁候着的管家,管家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在哪家赌坊输的?” 年轻人道:“富贵赌坊。” 管家眉头便松开,看向老夫人微微点头。 老夫人便笑道:“是这佛经救了你。既然有这缘分,管家,你便去为他说项说项。” 管家躬身道:“是,老夫人。” 管家让他先回去,不过半日功夫,赌坊的人就从他家中撤走。 临走之时,那赌坊的管事看向年轻人,笑道:“原来少东家竟与崔家有交情,实在失敬。” 管事轻轻在自己脸上拍打了两下,道:“给少东家赔礼了。” 少东家眼睛通红,看向那管事,不言不语。 那管事讪笑一声,领着人离开了。 少东家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肆意猖狂。 老掌柜问道:“你怎么会同崔家扯上关系?” 少东家得意道:“爹,我走运了,我走大运了!” 老掌柜看着他,只觉得他越来越陌生,劝道:“是什么运道?” 少东家把门紧闭,道:“我得了神助,是神在帮我。” 老掌柜越发忧心:“什么神?” 少东家道:“五通神!” 似乎平地里起了一阵阴风,吹得老掌柜打了个寒噤,让他从心底战栗起来:“你疯了!你怎么敢拜五通!” 少东家见他那样子,心底便生出一股戾气,道:“我怎么不敢!我不求五通神,怎么保得住家业,怎么保得住环儿!” 老掌柜苦口婆心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五通神虽然灵验,一旦缠上门来,就不是舍了家业,甚至不是舍了性命……”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忽地脚下一滑,摔到在地上,立刻就疼得说不出话来。 少东家吓了一跳,怒气冲冲道:“你怎么敢冲撞神灵!” 老掌柜站都难站得起来,少东家却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环儿听见他们起了争执,连忙出来,就只看见公公躺在地上哀叹。 她连忙把老掌柜扶起来,就见老掌柜泪水涟涟,看着环儿道:“是我错了,不该让你嫁给这孽畜的。” 环儿道:“爹你说什么呢,我父亲死得早,要不是您照顾,我们孤儿寡母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老掌柜越发愧疚,他小心看了一眼左右,对着环儿耳语道:“跑,快跑!我听说金华山里有仙家,你快带上钱去金华山,再不跑就晚了!” 环儿看着老掌柜,老掌柜不敢再提五通神的名号,只让她快走。 环儿拗不过他,只好带上一点银两,出了门去。 只是她才出了门,还没有走出多远,便不知为何在原地打起转来。 到了日暮,少东家回来,见着环儿在附近转悠,便问道:“环儿,你怎么在这?” ------题外话------ 第二章至少一点半,先发后改,大家明天再看。 第二百七十三章、对不起你、金帛动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环儿这才如梦初醒,看着自己站在巷尾,又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终于感觉到老掌柜所说的危险了。 环儿勉强道:“爹摔伤了,我正要去买些膏药给爹贴一贴。” 少东家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道:“回头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环儿看着少东家身后两个人抬着一個红布罩着的东西,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少东家摆了摆手,道:“你别管了,快回去。” 环儿进了门,老掌柜便顿时睁大了眼睛,正要说话,就见环儿缓缓摇头。 老掌柜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坐在凳子上,看着少东家将那红布罩着的东西抬进正厅,供奉在桌上。 红布扯开,露出五个神情各异的神像。 明明暑气这样重,老掌柜却从心底发寒,只觉得正厅里一下子变得阴冷又潮湿起来。 他指着少东家,少东家道:“我请了五通神回家祭拜、” 老掌柜头晕目眩,一下子瘫倒了。 环儿连忙上去把他搀扶起来,送回了房间。老掌柜躺在床上,嘴里嗫嚅着。 环儿靠近听着,只听他费力重复着:“我对不起你啊。” 环儿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她看向门外,那门就仿佛是个看不见半点光的黑窟窿,那黑窟窿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爹啊,你没有对不起我。”环儿抹了抹眼泪,道:“我还要伺候你和娘呢,没事。” 老掌柜闭着的眼角滑下泪来。 少东家买来好酒好菜供奉在五通神的供桌上,他跪倒在神像前,告求道:“多谢五通神指点,才让我得回家业。” 正厅之中响起淅淅索索的声音,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来:“你已经得回家业,还想要什么?” 少东家道:“我要钱!我要明月冰室制冰的秘诀!” 那淅淅索索的声音不断响起,似乎是五个声音纠缠在一块,不断商量着。 片刻之后,那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论什么都可以供奉?” 少东家双眼发红,道:“什么都可以!” “那就以阴德来换吧。”那尖细的声音笑了起来,而后正厅之中又归于寂静。 少东家终于能睡觉,但却兴奋得睡不着。 五通神神通广大,指点他抢夺经书,轻而易举便扭转乾坤。 只要诚心供奉,便能心想事成! 少东家满身邪火烧得旺盛,酷暑本就难耐,如今就更是难熬。 “环儿!环儿!” 少东家来房里寻环儿,要同她发泄火气。 但还没有到屋头跟前,就听到里面传来环儿痛苦的哀鸣和哭声。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似乎是在说:“我乃五通神中三郎也,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正该我我来好好疼爱。” 环儿奋力挣扎着,哭喊着,但声音传出来,便细如蚊呐一般。 少东家站在屋前,嘴唇颤抖着,满腔的火气一下子便如同他的心一样,跌进了谷底。 他站在门前,想要阻止,但是他不敢。 不敢得罪五通神,也害怕到手的富贵转头溜走了。 他在门外站了一夜,直到天明,房里的动静止歇了。 那男人道:“美人,我过几日再来。”似乎是窗户打开了,有风吹走了。 片刻之后,环儿散乱着头发、衣衫不整、憔悴不堪地推开门。 看到站在门外的少东家,两人四目相对。 环儿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再没有了表情,也再没有了半点生气,好似一块蛀空的木头。 她抱着脸盆从少东家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 少东家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说话,但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环儿擦洗了身子,又去照料公婆。 老妇人始终未曾清醒,大夫看过了,也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的症状。 老掌柜人还清醒着,却眼睛睁不开,身体动弹不得,很难说出话来。大夫开了两贴药,但对于能否治好,却又含糊其辞。 环儿给公公婆婆擦了脸和手脚,婆婆好似死了一般,公公勉强张嘴发声,只如同蚊子一般,送出一点气来,道:“环儿,快逃。” 环儿眼泪涌出来,道:“爹啊,我逃不了啊。” 老掌柜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只是几根手指动了动,根本没有动弹的能力。他眼角落下泪来,嘴唇颤抖着,竭力送出气声道:“我对不起你。” 环儿道:“爹啊,我这条命都是你养的。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是可怜人。” “常言道养儿女不是来报恩就是来报仇的。爹啊,他是来报仇的,报复你,报复娘,报复我。” 酒楼里的长工来问少东家还开不开店。 少东家不愿再家里待着,便去了酒楼。 这一天生意不绝,比往日多了许多人,酒楼里的酒都卖光了。 一日的生意,便抵得过半个月了。 少东家算了算账,心里便又热络起来。 临关门的时候,突然来了两伙吃饭的人,一个背着箱箧,一个提着盒子。 正吃着饭,不知怎么就起了冲突,两人大打出手。 都是有些武艺在身,酒楼一下子遭了殃,桌椅尽数被打坏了。 少东家吓得躲在柜子后面,头也不敢抬。等到动静停了,就发现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少东家害怕极了,正想报官,看着两人的箱子和盒子,忽然动了一个念头。 他让小二把酒楼门关上,偷偷打开了箱箧和盒子。 箱箧里装着金帛之物,盒子里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少东家吓得连连后退,但贪欲终究战胜了一切,他取了金帛,将盒子和两具尸体都埋进了酒楼后院之下。 小二吓得腿直哆嗦,少东家呵斥道:“怕什么,两个死人而已。你想清楚,要是让人知道酒楼死过人,谁还敢来吃东西。酒楼开不下去,还能有你饭吃?” 小二只能挖坑埋尸,然后装作无事发生。 酒楼第二天只能歇业,一来是要去进货买酒,二来桌椅都要买新的。 血迹已经洗干净了,对外只说强人打架,殃及池鱼,坏了桌椅。 少东家背着箱箧回了家,把金帛取出来,满眼发亮。 黄金耀眼,丝绸光滑。 五通神,好一个五通神呐! 第二百七十四章、浮财夺命、邪神迷魂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降横财!少东家心花怒放。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要好好庆贺一番。无钱朋友难相见,有钱天下皆朋友。 那水上的花船、花船里的灯火、灯火里的姑娘,无一不美。 往日的狐朋狗友只需碰一碰嘴皮子发出一点声音,就会如同家养的猪狗一样听着声音拱到面前来。 少东家看着这几个酒肉朋友,道:“走,去花船玩一玩。” 这几个酒肉朋友何曾去过这等销金窟?往日里寻欢作乐,不过花街柳巷,哪里敢去花船? “少东家真是真人不露相,不仅认识崔家那等权贵,又有这样的情趣,真是阔气,阔气!” 几個狐朋狗友吹捧着,拥簇着少东家往花船的方向而去。 少东家哈哈大笑,往日里几个狐朋狗友虽然图他一点吃喝,何曾有过这样的卑微? 他脸上笑着,眼里去生起戾气和凶光来。 “几个狗东西,跟着赌坊一起害我,看我如何整你们!”少东家心中发狠,脸上却是欢快的笑。 饮酒作乐,既有美人在望,又有几个狗一样的东西逗弄着,如何不欢快,如何不乐? 五通神,果然灵应! 求财得财,求运得运。 就是不知求明月冰室安身立命的本事,能不能得偿所愿了。 酒楼生意好,也只是挣一些辛苦钱。 天降横财虽骤然富贵,但难以恒久,总不可能天天出门捡钱。 别的生意少东家也未必能做起来,但冰室简单,只要有制冰的本事,那是世代富贵的生意! 不过是瓜果、糖水、牛乳、酥酪等物,到了冰室翻着番的往外卖,还不暇供应呢! 那赌坊、这花船,为了揽客,都花了血本从冰室购得冰来。 少东家心里一片火热,已经见到了数不清的金银和泼天的富贵。 被少东家惦记着的明月冰室已经打烊了,沈掌柜在和账房先生整理账簿。 他本就是沈山五服之内的兄弟,早就跟着沈山在外打拼,十分得沈山信任,才将他安排在了郡城做掌柜。 冰室的生意很好,但生意越好,越容易得人忌惮,需要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该上下打点的上下打点,该撤虎皮的撤虎皮,既要能把生意保住,又不能被吃了大头。 好就好在沈记商号的名声也还是有的,除了冰室生意,也还做别的生意。沈家也不完全就是商人,沈海早已靠捐钱补了吴宁县主簿的空缺,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 账房对账,伙计清点货物,沈掌柜心情大好。 打烊之后,到了夜深,沈掌柜才终于忙完,准备休息。 这样的酷暑之中,就体会到冰室的好处了。冰盆降温,房里比外头凉快太多。 沈掌柜倒头便睡着了,朦朦胧胧间,便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来。 “沈有为……沈有为……” 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沈掌柜耳边响起,他循着声音站起来,跟着声音就穿过大门,到了门外。 只见五个穿着华服的年轻人站在庭中,长相十分英俊,只是白惨惨的,好似一张张面具一般。 “沈有为,明月冰室的冰是从何而来?”其中一个年轻人问道,声音尖细,令人心悸。 沈掌柜昏昏沉沉,不由自主答道:“从吴宁县水运来的。” 那年轻人皱起了眉头:“吴宁县的冰又是从何而来?” 沈掌柜正要开口,忽然惊醒,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我们冰室的事情?” 另外一个年轻人意外道:“竟能从迷魂法中醒过来,怪哉。” 听着这话,沈掌柜就感觉到不对劲,正转身欲走,只见那年轻人伸手一挥,便有一种无形的力道压在他身上,好似有人将铁钉钉入他的脑袋,让他头痛欲裂。 那年轻人念了个咒,沈掌柜便有问必答。 又有一个年轻人笑道:“原来是得了异宝,得了机缘。四郎,你可知何等宝物能在盛夏化水为冰?” 五通四郎道:“化水为冰又不是什么难事,凡是积阴之物、水中精怪,都能为之。许是得了水里精怪凝聚丹珠,用一日少一日。” 五通五郎,便是那声音尖细的年轻人,道:“凡人得宝,取来便是。那马增光要秘法,便给他秘法,他能用多久,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五通大郎道:“马家阴德丰厚,马增光又是吉命,一件越用越少的异宝,换来阴德、夺了吉命,这生意值当。” 五通二郎笑道:“些许浮财动摇正宫本命,他便再也离不得我们了。等这异宝用尽,便可要他借阴钱、背阴债,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要为他还阴债,值当!” 五通大郎笑呵呵道:“吉命难得,办好了这事,上官少不得要赏我们一笔。只是要去一趟吴宁,受些奔波之苦。” 五通三郎伸了个懒腰,道:“只当是出去耍了罢,在郡城里也玩得腻了,正好散散心。” 五通四郎笑道:“我看你是色心又犯了吧。” 五通三郎道:“放心放心,我哪次不是邀请几位兄弟一起玩,不会吃独食的。” 几个邪神放声大笑,五通五郎看了一眼沈掌柜浑浑噩噩的魂魄,忽地挥动袖子,掀起一阵阴风。 沈掌柜被这阴风卷起,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五通大郎笑着摇了摇头,道:“淘气。” 说话间,五通神便化作阴风消失在明月冰室之中。 天色未明,吴宁县的运冰船已经到了金华的码头上。 只是许久也不见交割的人出现,船老大便皱起眉头,露出几分疑惑不解。 正是此时,忽地吹起一阵大风,吹得风帆乱摆,水浪翻涌。 船老大脸色一变,高呼道:“戒备!” 他行船走水,见过怪事数不胜数,这风来得太怪! 只是他一声令下,但已经晚了。 一阵白烟在船上蔓延,船老大顿时头晕目眩,昏昏沉沉,他握紧了手里的烟袋锅子,将滚烫的铜锅按在大腿上,顿时疼得一激灵,清醒过来。 就见风中如同飞鸟一般,落下五个衣着华丽的人。 船老大知道是碰到了妖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晕,只有一双耳朵竖起,听着周围的动静。 第二百七十五章、双月护身、狐仙降魔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咔嚓一声。 是锚链断裂的声音。 恶风呼啸着,这艘才驶入码头的运冰船便再度调转船头,往吴宁县的方向回转了。 船上的船工尽数晕倒,静悄悄地,只有几个妖魔讲话的声音。 五通二郎道:“看来这沈家颇有财力,不如我们想办法将沈家也收入麾下?” 五通大郎道:“吴宁县太远了,只怕难管,但是得一笔外财却不妨事。” 船老大冷汗涔涔,听着他们言语,似乎是要对付沈家。 但他一个普通人,如何能与妖魔对抗?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 “老大啊老大,你可千万不要在码头等着啊。”船老大在心里默默祈祷。 但他自己也明白,恐怕没有什么用处。 沈山是個能吃苦,且爱惜羽翼的人。运冰之事,亲力亲为。每日亲自送运冰船离开,再等着运冰船回来,以表达自己的关切和重视。 今日一如往常。 只是恶风逐浪,运冰船去得快,回来的更快。 船只进了码头,沈山便笑道:“今日风好,省了许多时辰,回来这样快。” 只是船上死寂无比,没有一点声息,沈山的脸上的笑容便渐渐隐去。 烟气从船上飘荡下来,沈山立刻就知道不对,脸色一变,呼喊道:“快逃!” 码头上船工四散而逃,沈山向外冲去,只是还没有跑出几步,那烟气已经覆盖了整个码头。 烟气中五个华服男子从船上飞了下来,落到了沈山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沈山,问道:“你就是沈家老爷沈山吧?” 沈山脸色难看,问道:“你们是什么妖魔,敢在吴宁造次,不怕城隍问罪吗?” “城隍?”五通神哈哈大笑,“郡城隍我们尚且不惧,何况小小县城隍。” 五通五郎伸出手,道:“你得了件能制冰的异宝,教出来,我们便不为难你。” 沈山脸色难看,他压制住心中怒意,反而笑道:“原来是为了宝贝而来,好说,我可以献给几位,只请拿了宝物不要害人。” 五通大郎意外地看了一眼沈山,道:“有点意思。” 这一看,又看出来不一样的东西,“竟然是个富命,我改主意了,异宝我要,你我也要。” 沈山心中不妙,便见那妖魔眼中露出一道幽幽的青光,他不由自主便看向那青光,而后整个人便仿佛从高楼上跃下,魂魄都要飞出体外。 但下一刻,一轮明月在沈山头顶亮起。 明月如镜,银辉曼舞。他离体的魂魄便又回到体内,怀里的双月佩散发着盈盈宝光。 五通神终于正色,看着那明月映照之下的沈山,顿时道:“宝物护身,是谁送给你的?” 沈山脸色阴沉如冰,道:“狐仙所赠,还请五位看在狐仙的面子上,离开这里。” 一听是狐仙,五通神便又放松下来,笑道:“小小狐仙而已,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 五通三郎笑道:“看我破之。” 他自袖中取出一面粉色绣帕,如同烟霞一般,凌空一罩,朝沈山头顶的明月罩去。 明月光华大放,化作一线刀光飞起,斩向绣帕。 那绣帕化作烟霞,刀光击在空处,便化作寒气四溢。烟霞聚拢,便将寒气收拢,收到绣帕之中。 五通五郎笑道:“三哥好本事。” 五通三郎得意道:“这绣帕可是我从太奶奶处讨来的,破这一道法术还不是轻而易举?” 兰荫寺中。 宫梦弼正在修行,忽然睁开眼睛:“我的道法被破了,沈山遇到大麻烦了。” 他看向墙上的牛角巨鬼图,道:“伏辛,守好我的肉身。” 伏辛从墙上的牛角巨鬼图中走下来,拱手领命道:“是。” 他立在房中,就好似铁塔一般。 宫梦弼拜了拜了泰山娘娘,灵神便自体内走了出来,举着小金炉,消失在静室之中。 码头之上。 五通大郎再次以迷魂法收摄沈山的魂魄,沈山额头沁出冷汗,但下一刻,他怀中的双月佩啪地碎裂,又一轮明月在天上升起。 五通大郎再次失败,冷笑道:“一件宝物,能救你几回?” 他忽地一跺脚,便迎风而长,足有三丈高,伸手朝那明月摘去。 明月映照之下,这手原形毕露,一根根黑毛从手上钻出来,如同猿猴一般。 明月之中忽地落下一只小金炉,炉盖打开,炉火倾泻而出,如同活泼跳跃的红狐狸,顺着这黑毛巨手烧了过来。 五通大郎大骇,只是一瞬间,火焰便裹上了身,他尚且反应不及,在火中狂跳。 他身边的其他四通连忙避开,高呼道:“河!大哥快到河里去!” 五通大郎转头跳进河里,溅起水花万朵。 他沉入水下,但见水中红光不绝,他在水底搅得泥沙翻涌,但火光始终不曾熄灭。 其他四通想去帮忙,但却无法分神。 因为那明月之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接住小金炉,而后明月消散,露出了一位金冠红衣的仙人。 那仙人目光冷峻,看向四通,问道:“哪里来的妖魔,敢害我的人?” 五通二郎双手背到身后,问道:“你就是那狐仙?” 宫梦弼道:“是我。” “你可知我们乃是五通神,你有几个胆子,竟敢暗害我们!”五通五郎发出尖锐的声音威胁道。 宫梦弼这便惊讶起来,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四个面貌惨白的华服男子,又看了一眼水下渐渐平静下来的那个,道:“五个七品道行的妖魔,也有这样的底气?” 他运转通天法,双眼如同明月一般,便看到那四张俊美的面孔好似面具一般贴在四个妖魔面部,这四张面孔神相端庄,与妖魔的本相截然不同。 宫梦弼若有所悟,道:“你们不是五通神……” 四通对视一眼,五通三郎忽地丢出绣帕,化作烟霞朝宫梦弼裹去。 五通二郎从背后祭起两颗黑色圆球,飞到空中便猛地爆开,化作浊黄的浓云。 而后四通头也不回朝金华方向飞去,恶风呼啸,须臾间就逃码头。 烟霞罩向宫梦弼,被宫梦弼提起小金炉轻轻吹了一缕火星出来,便一下子化作漫天火云,烧得干干净净。 浊黄的浓云铺天盖地,被宫梦弼伸手虚握,便以清风推举,直入九霄之上。 四通逃之夭夭,他只是冷笑一声,并不追赶。 第二百七十六章、发信求援、看看神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落到沈山面前,见他无事,便笑道:“来的还算及时。” 沈山死里逃生,躬身道:“多谢狐仙相救。” 宫梦弼问起他因由,沈山便将五通来时的言语一一告知,船上装晕的船老大终于有机会说话,从船上下来,补充了路上所闻。 沈山叹道:“看来是财帛动人,惹人眼红,请了五通神来夺宝。他们既然知道宝物的事情,只怕有为也凶多吉少了。” 沈山看向宫梦弼,问道:“狐仙,日后该当如何?” 宫梦弼道:“若问冤仇,自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若问生意,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沈山见着他的风姿,心中的惊惧渐渐平息,道:“生意自然还要做,沈某创下这样大的基业,可不是靠着别人施舍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生意上的事情无需仙长担忧,只是邪神之事,还请狐仙救护。”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无需担忧,他们跑不了,你瞧,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那四通见宫梦弼一个照面便以神火将五通大郎烧死,立刻往金华方向逃窜。 四人驾驭恶风疯狂逃窜,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仿佛身后有猛兽追逐。宫梦弼明明未曾动弹,但他们只觉得危险不断逼近。 浑身法力都施展出来,只怕自生来都不曾飞得有这样快。 但见他们疾驰而去,须臾间就看不见,却兜了一个大圈子,又飞了回来。 瞧见四通又飞回来,宫梦弼伸手竖在唇前:“嘘,噤声。” 沈山和船老大便立刻闭紧嘴巴。 宫梦弼手中小金炉香烟缭绕,沈山和船老大眼中只见得烟云笼罩,忽然就变换了景象。 面前不再是河流,而是街巷。脚下不是码头,而是五通神的神庙。 那四通飞落到五通庙之中,这才勉强定下心神。 那四通面上惶惶,眼中惊惧,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大哥一個照面就被那狐仙用火烧死,若是被那狐仙找上门来,岂有我们命在?” 四个邪神在五通庙中连连踱步,只听五通三郎道:“我们只怕挡不住,还是去姑苏找太奶奶求援吧!” 五通四郎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道:“三哥,你是昏了头了,办事不力,第一个要惩治我们的,就是太奶奶!” 五通三郎道:“我就是这么说说,找太奶奶也好,上官也罢,总之不能坐以待毙!” 五通五郎哭道:“该死的狐狸,害死了大哥。我们请上官求援,肯定是要担上罪责,被打发去穷乡僻壤。” 五通二郎恨声道:“我们在郡城苦心经营的基业,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五个混账。” 五通三郎道:“被换下去,总比送了命好。换五个来,也肯定是要中品的高手,不然如何挡得住那狐狸?” 五通四郎看向二郎,道:“二哥,还是求援吧,命要紧。” 五通二郎看着神庙中的五个神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若非那狐狸骤然偷袭,先杀了大哥,我们五个联手,未必不能与他一战。如今大哥死了,我们还得找人重新修炼,凑齐五通大法,否则去了穷乡僻壤,恐怕也不好混。” 那声音尖细的五通五郎道:“那我不就不是老五,而是老四了?” 五通四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看向五通二郎,道:“二哥,快快发信吧。” 五通二郎便点了点头,道:“发信吧,性命要紧。” 五通二郎当先伸手在面上摸索着,便把那惨白的年轻人的面皮揭了下来,如同一张面具一般,装在了五通神的神像上。 那面皮挺立,栩栩如生,在神像上渐渐贴合,双眼似张非张,隐隐露出光来。 二郎剥下来面皮,面皮下还藏着一张脸,却是一张生满黄毛的妖魔的脸。 另外三通有样学样,将脸皮剥下来,挂在神像上。 神像上光华大放,四个神像缓缓放出光来,眼睛立刻睁开,喝问道:“你们几个小妖何事上奏,怎么缺了一个?” 五通五郎惊得一叫,道:“今日来的好快!” 五通四郎连忙捂住他的嘴,五郎顿时反应过来,也吓得捂住嘴,不敢吱声。 四个妖魔跪倒在地,五通二郎磕头道:“上官容禀,我们在金华为五通神收集香火和命格,谁知道被一只狐妖撞破,要斩妖除魔、捣毁神庙。我们拼死相抗,大哥已经先走一步,只恐那狐妖就要打上门来,损了五通神的威严,这才禀报上官,请上官派遣天兵,将那狐仙降服。” 那神像呵斥道:“小小狐妖,你们五个连手竟然也不能敌?” 五通三郎哭道:“那狐妖狡猾,明明是六品修行,却还偷袭暗算,大哥一时不察中了招,这才斗他不过。” 那神像道:“没用的废物,我们正在打仗,恐怕暂时无暇顾及你。你们将五通大法演练给我看,我传授你们四人合击之法,足以应付六品了。” 这四通顿时喜不自胜,四魔立刻运转五通大法,只见他们一个个肚里放出光来,五通二郎肚里一片亮银色,三郎肚里一片青铜色,四郎肚里一片黑铁色,五郎肚里一片华彩色。 那神像道:“你们修行懈怠了?” 四郎连忙道:“不敢懈怠!我们以香火养出五宝轮,已经能运化五神通,大哥目可惑神,二哥耳可听神,三哥能窥心念,我勉强能看命数,五弟能变化如意,远甚当初,一刻不敢懈怠。” 那神像便笑道:“既然有此神通,你们都施展出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五通二郎肚里银光闪烁,耳朵得了加持,立刻听到了细微的声音,道:“奇怪,我听到了两个凡人的心跳。” 五通三郎看向神像,顿时牙齿打颤,道:“我感受到了,那两个凡人在想……在想……” 五通四郎也磕巴起来:“乌云照顶,死星照命……” 五通五郎便化作五通三郎的模样,顿时如同三郎一般感受到了沈山和船老大的心念,顿时尖叫道:“狐仙饶命!” 一声狐仙叫破,只见眼前的神庙、身后的街巷通通化作滚滚香烟。 身前的五个神像消失,化作三个人形,当中的正是狐仙。 狐仙身边漂浮着四张面皮,目光冷漠,道:“学艺不精,虽有神通,却不能时时保持,堪不破幻象,还算不得本事。” 四通转身就逃,妖气滚滚,冲霄而起,已经完全失去了神相。 但他们分明是往外飞逃,却不知为何,一直在倒退,竟全部聚到宫梦弼面前。 他们仍旧不曾从宫梦弼的幻术之中走出来,不论如何飞纵,都无法从宫梦弼的面前逃离。 在他们眼中,宫梦弼明明是寻常大小,却又仿佛山岳一般俯视着他们:“你们五个一同上路吧。” 四通化出本相,乃是一四只颜色各异的猿猴。这四只猿猴肚里宝光大放,吐出宝轮来撞向宫梦弼。 宫梦弼抬起小金炉,轻轻吹一口气,那银轮、铜轮、铁轮、宝轮便被火云裹住,溃散成星星点点的光华。 四通被火云裹住,一瞬之间,便只听得哀嚎响起,转瞬又消止。 心神死去,火云缓缓熄灭。 只剩下四具焦黑的尸体,风一吹,便化作劫灰而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慎之慎之、不可莽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沈山和船老大见着这妖魔凶厉的本相,又见宫梦弼这神乎其神的手段,早已心折。 沈山问道:“这妖魔似乎还有靠山,这样杀了,岂不结仇?” 宫梦弼笑道:“他们自己离开金华意外身亡,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沈山一怔,转瞬便明了宫梦弼的意思,笑道:“确实如此,他们不死才结仇,死了反而干净。” 宫梦弼挥一挥衣袖,长风席卷,将码头上的妖气邪云都吹得一干二净。 他走到河边,水中浮起五通大郎脸上的惨白面皮,被他收入囊中。 举目四顾,便瞧着几道熟悉的气息迅速靠近,宫梦弼对沈山耳语几句,便让他先行离开。 沈山先离开,船老大回到船上装死。 城隍最先飞来,后面紧跟着姚道长和法明禅师,见着云气缥缈,宫梦弼立身其中,便松了一口气。 曲城隍道:“原来是明甫先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妖气冲天?” 宫梦弼道:“是有几个妖魔忽然袭击码头,恰巧被我撞见,便随手处置了,倒是惊动了城隍大人。” 曲城隍摆了摆手,道:“哪里的事,妖魔害人本就该本神来管,好在你来得及时,不然百姓无辜受害,倒是我的失职了。” 宫梦弼道:“谁能预料到会有妖魔为祸,城隍大人心系百姓,来得已经极快了。” 姚道长和法明禅师也上前来,道:“比我们来得都快。” 吴宁县几个厉害的修行人再次相逢,倒又是一番别样的光景。 宫梦弼手中小金炉烟气未散,将他的灵神护在其中。 这样的景象,三人怎么会不明白。 姚道长感慨道:“果然是天狐,不过几月不见,就已经是中品狐仙,我们都要称一声仙长了。”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这样调笑我,小心我半夜让小狐狸去砸你的窗户。” 姚道长哈哈大笑,转瞬间因为力量悬殊所导致的生份就消弭了。 法明禅师问道:“几個月不见,最近可还安好?” 宫梦弼道:“我这几个月在金华县办学,吴宁县狐子院已经步入正轨,我便去金华县也建了一间狐子院,暂时走不开。今日是回来瞧瞧,改日再请你们聚一聚喝酒。” 城隍又就着妖魔的事情多问了几句,但宫梦弼与他也是老相识,值得信任,倒没有刨根问底。 宫梦弼灵神出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须臾间就化作烟气消失在码头上。 姚道长看着他消失在码头上,轻叹一声:“不知我何日能修成中品。” 城隍笑道:“中品难成,不过我看二位也不远了。今日难得一见,不如去我那小坐一番?” 法明禅师点了点头,道:“走走走,中品的本事难得,中品的逍遥还不好得吗?” 三人乐呵呵又回转吴宁县。 宫梦弼则回了兰荫山,伏辛一眨不眨地守护着他的肉身,忽地见烟气生出,宫梦弼自烟气中显形,便恭恭敬敬道:“主公回来了。” 宫梦弼回到肉身之中,道:“辛苦了。” 伏辛便再次藏身入画中。 宫梦弼睁开眼睛,将袖子一振,便从袖子里飞出来五张年轻的的人面,白惨惨看起来分外渗人。 宫梦弼以香气填充人形,将人面附上,仔细观察。 这五张人面,便是真正的五通神,或者说是五通神的相貌。 从四通在幻境中表述可知,这五通并非真正的天神,但凡庙宇,便有灵应。而是如同朝廷一般,最上面是五通神,底下人纷纷以五通神的名号行事,为五通神收集香火与命格。 五人一行,修行五通大法,凝聚五宝轮、五神通。 与阴阳法王的做法极为相似,只不过阴阳法王是养徒弟,徒弟以阳魂阴魄炼就天阳尊者与地阴夫人,最终都是为阴阳法王做嫁衣。 而五通神则驱使山精野怪、妖魔邪祟,以五通神为名号,为他行事、聚势、修行。 宫梦弼看着这五个人面,吐出一口气,轻轻敲了敲墙上挂着的深谷幽兰图,问道:“鬼母可识得这几个东西?” 罗刹鬼母的神念被他唤醒,借着香气凝形,看着那五个人面,便轻咦一声,道:“这是五通神?” 宫梦弼点了点头,问道:“鬼母认得?” 罗刹鬼母道:“略有耳闻。我还活着的时候,便有人信五通神了,不过只是耳闻,并不曾打过交道。” 宫梦弼伸手一点,那烟气所化的五通神腹中便露出五道光华。 乃是金、银、铜、铁、华光五色,如同宝轮一般。 宫梦弼将四通幻境中演示的道法如今借由烟气重新演化,虽不得其意,只得其形,但已经足以让罗刹鬼母辨认。 罗刹鬼母道:“这腹中宝轮怎么这么像佛门神通?” 宫梦弼道:“我也觉得像,我还见得他们施展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如意通五神通。” 罗刹鬼母道:“那就必定有佛门跟脚了,但我看这五通行事,却没有个佛门的意思。” 宫梦弼道:“也不全是佛门神通,驱使山精水怪、邪祟妖魔,假借神名盗取香火、命格,以我看来,十分驳杂。” 罗刹鬼母笑了一声,道:“也许是得了佛门传承。我还是佛门散花天女呢,但不还是罗刹鬼母。” 她笑了一声,露出不知几许的讽刺来。 宫梦弼默默无言,如同狐狸靠着缘分修行,便多有情劫,佛门修行,便多有魔障。 阴阳两面一体,往往不可分割。这便是为何修行先要修心,否则最终修出来到底是仙佛神圣还是大魔妖孽,还真不好说。 裘判官曾批注阴阳法王的阴阳变象功,说是取义高深,落法下流,疑为天书妙法残章编修而成。 这五通神也未必不是如此了。 宫梦弼将五张人面在泰山娘娘的神像前烧毁,那人面烧得呓语连连,眼睛似乎随时都要睁开,但始终也没有成功。 宫梦弼写了文书递上天狐院,不过半日,灵台中的风闻使的符印便震动起来,他微微凝神,便感应到虚空之中飞来一只青鸟。 这青鸟借着风闻符的接引,自僧舍中现身,落在宫梦弼手上,化作一只纸雀。 宫梦弼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慎之慎之!不可莽撞!” 宫梦弼便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自相识以来,还是青瑶仙子第一次这样警告他,上次禀报灾魔之事都没有这样的严重。 未必是因为灾魔事小,更可能是因为灾魔幕后之人藏得太深,没有消息。而五通神毫不隐藏,因此知道得多,明白其中凶险。 宫梦弼呼出一口气,心中警醒。 五通神,好一个五通神。 第二百七十八章、有所为、有所不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既然青瑶仙子郑重提醒,宫梦弼就不得不小心行事。 不过既然是“慎之慎之,不可莽撞”,那就代表着并非不能接近,只是需要万分小心,多用脑子。 若真是一点也碰不得,那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宫梦弼去信风闻司,请求查阅风闻司的卷宗。 兴许是有青瑶仙子的特意嘱咐,风闻司也没有驳回。 宫梦弼便得见了卷宗,一窥五通神的究竟。 卷宗中言明,五通着,五猖也。山精水怪之属,常五猖同行。 但五猖并非五通的真面目,而是五通麾下的妖魔。 真正的五通,在姑苏上方山。这是真正的五通神,神通广大,难以揣度。 但似乎并没有真正的、天神般的道行,还无法做到一灵俱灵、一应百应,因此虽遍地开花,却无法面面俱到,仍旧需要各种五猖来为他收集香火。 也未尝不是因为五通所求甚多,不仅需求香火,更需求命格、财货、阴德,什么都想要,自然需要更多的人手以供驱使。 各地的五猖神既是他麾下的兵马,也是代他行事的附属小神。 五猖神以五为数,或是山精野怪,或是不正之鬼,行事猖獗,品性低劣,并不能以行正神之道。 小则戏弄,大则害命,但又灵验非凡。 百姓或敬其灵验,或畏其凶恶,但总归是极其信服的。 卷宗之中五猖的记载有很多,但是关于真正的五通神的记载却又只有只言片语,只知其神通广大,却不知其有何神通,如何广大。 宫梦弼归还了卷宗,心中便有了思量。 五通神之贪,远甚一般鬼神。 这样贪婪的不正之神却能活到今日,一直未被斩妖除魔,可见其本事与手段。 难怪那五个七品的五猖神能说出郡城城隍尚且不惧,何况县城城隍这种话。 姑苏大城隍乃是三品正神,总司江南城隍,真正的封疆大吏,但五通神的洞府就在姑苏城外的上方山。 五通神至少能与三品正神比肩,三品正神,已经与天狐院的山长平级了。 这样的对手,确实是要小心谨慎。 但应对这样的对手,就更不能避而不见,反而要不断打探,才能做到知己知彼。 宫梦弼固然也可以视而不见,但这不是他的仙道。 弱小之时可以积蓄力量,甚至可以虚与委蛇,但不能什么也不做。 泰山娘娘在上面看着,“感灵显化、广济慈悲”的仙职也并非说说而已。 宫梦弼去了一趟郡城,先去了明月冰室,冰室果然关门。 他穿墙入内,就见后院愁云惨淡,账房、长工唉声叹气。 他径直走进沈掌柜的居室,便瞧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非还有着细微的呼吸,只怕会让人以为死了。 宫梦弼上前一看,便明白是走失了魂魄。 五猖必是拷问了沈有为的魂魄,才能知道沈家有异宝。拷问之后,就不知把他魂魄藏到哪里去了。 如今五猖已死,倒也问不来,只能试一试招魂之术。 宫梦弼祭起小金炉,烟气在房中充溢。 他运转泰岳神符,施展了施展招魂之术,“沈有为……沈有为……” 唤了两句,似有回应,却不强烈。 宫梦弼便明白似是有什么阻隔,便转招魂之法为呼神之术,再次呼道:“沈有为,还不现身!” 一声令下,呼之即来。 沈有为的神念在房中现身,见着宫梦弼,虽不认识,却知道是救命之人,连忙告求道:“请仙家救命!” 宫梦弼问道:“你如今人在何处?” 沈有为道:“我被五个妖魔摄走了魂魄,又被迷魂术迷晕了神智,而后被一股怪风吹到了城南外圣姑庙,被庙里三个神仙留住做客。”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你且稍等,我随后就来寻你。” 这一缕神念散去,宫梦弼便皱了皱眉头。 宫梦弼道不曾认得三仙庙,于是先去安逸食肆问一问康胖子。 康胖子听着,便叫了一声:“家鹿,你可知道三仙庙?” 家鹿钻进了后厨,见着宫梦弼,就缩了缩脖子,道:“三仙庙不是在城南水边吗?许是水中之物成精,人言入水拜之而不溺,还颇有些灵验。” 家鹿是本地老鼠,若是子阳未去,金华城中只怕没有什么能瞒过他。不过如今家鹿称王,倒也消息灵通。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恶神,宫梦弼便直奔了城南,果在城南水畔见着了三仙庙。 小小一方庙宇,供奉着三个泥胎。 进了庙,宫梦弼便感受到了神像上传来的目光。 宫梦弼道:“三位,还请现身一叙。” 这三仙不敢不应,自神像上走出来,化作三个老人,躬身拜道:“见过上仙。” 宫梦弼问道:“我有一位姓沈的朋友失了魂魄,不知三位可曾见过?” 三位老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位便叹了一口气,道:“我就说不要强留,缘分不至,何必强求。” 另外一个轻轻摇了摇头,第三个面露愧色,道:“他中了迷魂法,浑浑噩噩无处可去,我们便将他救醒,留在水府当中。” “上仙,我这就带他上来。” 这老人便钻入水中,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人上来,可不就是沈有为。 宫梦弼见这三个妖怪气息颇为通透,好奇道:“三位是有德之神,留他做什么呢?” 这三个妖怪道:“我们是水中精怪,但奈何修行浅薄,阳寿无多。担心这三仙庙空悬,便想选几个有德之人做这三仙,看护水边百姓。” 那留下沈有为的老者道:“我年岁最老,寿元已尽,见沈小友见多识广、为人忠义,我是想将三仙庙托付给他,才留他做客。” “果然是缘分如此,强留不得,这便被上仙找上门了。” 宫梦弼看向沈有为,问道:“你是愿意留下做神,还是回去当你的掌柜?” 沈有为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道:“做人且做不好,岂有面目做鬼神。” 那老者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请上仙责罚。” 宫梦弼瞧着他身上的死气,道:“罚我就不罚了。只是你们须得明白,强留生魂,便与杀人无异。不论初衷为何,都已经偏离正道。一生清白,临了自误?” 那老者便向沈有为拜道:“是我之过,还请宽恕。” 沈有为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不怪你。” 他看向宫梦弼,宫梦弼便笑道:“闭上眼睛,我送你回去。” 沈有为闭上眼睛,宫梦弼便将他收入小金炉之中。 宫梦弼回头看了一眼三仙庙,道:“勿忘根本。”而后便化作烟云而去。 三仙庙的三位老人走出门来,只见那烟气消散,上仙已然不见踪影。 三位老人面面相觑,自责道:“果然是老糊涂,忘了根本,实在罪过。” 第二百七十九章、道义当先、贪婪作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沈有为安然醒来。 院里的人喜极而泣,沈家的账房道:“掌柜可算醒了,你突然昏迷,我们没了主事的,什么也做不成。只能报到商号,商号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什么也查不出来,可急死我们了。” 沈有为心想:“可不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吗,我有不是病了,是中了邪术。” 当下便宽慰起几个伙计,听闻商号早上去交接运冰船的时候一无所获,就知道定然是糟了不测。 好在沈山反应匀速,运冰船去而复返,不仅是运冰船来了,沈山自己也来了。 见着沈有为无事,才松了一口气,道:“老天保佑,你还活着。” 沈有为一脸悔恨,同沈山说了昨夜的遭遇,道:“那邪祟使了迷魂术,我不能自控,便什么也交待出去了。请当家的责罚我吧。” 沈山道:“这不是你惹来的祸端,更不是你能应付的场面,无需自责。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沈有为说了早上为仙神所救的事情,沈山便知道是宫梦弼出手相助,为了安全考虑,没有同沈有为多言,但心里对宫梦弼却越发感激。 明月冰室只关门半日便又开了门。 少东家马增光看着冰室开门不过片刻,就来了络绎不绝的客人,一直到黄昏,人才渐渐少了。 马增光看得眼红极了,再加上酒楼今日生意不好,门可罗雀,没有前日那般生意兴隆,就更让他心中烦躁不安。 他在酒楼之中徘徊着,眼睛烧得通红,心血也烧得燥热。 想起环儿,又想起五通三郎,便怒得摔东西。 把酒碗摔得碎了一地,吓得小二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等到几个狐朋狗友来寻他,伏低做小道:“少东家怎么这样大火气,谁惹少东家不高兴了。” 马增光便勉强压下怒火,看着这几個狗一样的东西,又露出阴嗖嗖地假笑,问道:“刘老二怎么没来?” 这个几个人便面面相觑,道:“不知道呀,昨晚还一起回去,今日便不知道去了哪里。” 马增光心中冷笑,但脸上却调笑道:“难道是被人上门催债了?” 这一说,倒让这几人觉得十分有可能。 这几个游手好闲的人都是一副德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几乎各个都欠着外债,少有能安顿住的。 “还真有可能,刘老二精明得很,不知道躲到哪去了,过几天就会自己出来的。” 出来? 马增光当然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出来了,毕竟河岸那样滑,水那样冷,一个喝醉酒的人掉下去,怎么会爬出来呢? 刘老二是当日伙同赌坊设局害他的人,他动不了赌坊,还动不了刘老二? “走!去花船找个看看。”见着眼前这几个好朋友,马增光热情好客,主动请他们去玩乐。 少东家做东,这几个狐朋狗友便一阵欢呼,拥簇着少东家往花船的方向而去。 至于什么刘老二,早已抛在脑后,无人记得了。 一群人在暮色之中离去,地上的影子纵横交错着,好像是野兽,又似乎是妖魔。 宫梦弼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目光在马增光的身影上微微停驻,又收了回来。 五通神虽死,但留下的蛛丝马迹却让宫梦弼抽丝剥茧一般寻到了马增光身上。 宫梦弼没有跟着马增光而去,而是到了马家。 环儿在照料自己的公婆,但随着夜色渐浓,便开始止不住地恐惧和发抖。 她畏惧夜晚,更畏惧会在夜晚到来的五通三郎。 “笃笃笃——” 敲门声叫环儿吓得一声惊叫。 婆婆毫无反应,但马掌柜的眼睛却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想睁开眼睛,眼珠子在眼皮下左右移动,但就是无法睁开。他何其悲愤,却又何其无奈。 门外似乎站着一个人,环儿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问道:“是谁?” 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道:“可是环儿姑娘?” 环儿听出来这不是马增光的声音,更不是五通三郎,是一个外人。 环儿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到我家来?” 宫梦弼没有推门进去,并不想给这惊弓之鸟再来一记惊弦,解释道:“我是狐仙。听闻五通神邪法害人,故来相救。” 环儿很是谨慎,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宫梦弼笑了一声:“没有什么缘故,只是路见不平,义愤难当。道义在前,不容退缩。” 环儿心神渐渐安定下来,若是他人,哪有这样容易去信于她。只是狐狸哪怕不施法,也有着旁人所没有的魅力。 环儿推开门,便瞧见檐下站着的一位红衣仙人,果真仙姿道骨,如同天上之人,也符合她心中狐仙的形象。 宫梦弼朝门内看了一眼,道:“二位严慈是为邪法所慑,故而一病不起,可否让我看一看?” 环儿让身,道:“请。” 宫梦弼走入房中,果然,两位老人身上被妖气镇住,老翁是镇住了七魄,三魂醒而无力,老妪是镇住了三魂,气魄生而无识。 宫梦弼伸手在他们额头轻轻抚过,便将妖气驱散。 只听唉哟一声,老妪便呻吟着叫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老翁勉强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环儿惊喜道:“阿公阿婆,你们醒了。” 马掌柜落泪道:“苦了你呀,环儿。” 老太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头晕目眩,还没有缓解过来。 环儿跪下磕头道:“狐仙,请你救救我家吧。” 马掌柜也跪下来求救。 宫梦弼将他们扶起来,道:“我是趁着五通神不在家的空档,才来见你们。他们人多势众,神通广大,我也对付不了他们。” 马掌柜锤着胸口,哭道:“造孽啊,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孽障!” 宫梦弼道:“你家公子本是吉命,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得成一番功业的。但奈何贪婪作祟,招惹五通,如今浮财害了正命,阴德又被抵押,恐再无脱身的可能了。” 马增光如今深陷泥沼而不自知,一来是被五通所迷,身中邪术,二来是贪欲作祟,难以自拔。 五通邪术可以解开,但心中贪念却未必能降服。 宫梦弼道:“如今只有一个机会,就不知令郎能否迷途知返了。” 第二百八十章、天雨虽大、迷途难返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马掌柜到底还惦记着父子亲情,忙问道:“是什么机会?” 宫梦弼道:“五通神作恶多端,迟早会有天收。但在此之前,须得有人收集他们的罪证。若是令郎迷途知返,愿意相助,我可上报岳府,从宽处置。虽不能保他吉命,但可留下阴德,也算是有脱身之机。” “若是他执迷不悟,一心投奔邪神,必要为其所持,化作助纣为虐的伥鬼,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马掌柜虽然顾念父子亲情,但却没有把握断定马增光能迷途知返,只能含泪道:“请大仙让我们好好劝劝他。” 宫梦弼道:“我会帮你们,即便是令郎不肯回头,我也会助你们逃离。” 马掌柜黯然垂泪,但环儿却已经死心了。 宫梦弼轻轻叹了一口气,愿意给这个机会,不过是看在他天生吉命、祖辈余荫的份上,但除此之外,他并不准备做多余的事情。 宫梦弼知道自己有些好为人师的臭毛病,但还没有到要给深陷贪欲泥潭、身染血腥的罪孽之辈脱罪的地步。 即便是罗刹鬼母和髑髅神,也得是先恶果报在前,后恶未成,他才愿意做一做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事情。 少东家果报未至,贪念未消,即便是宫梦弼愿意搭救,只怕他未必肯放弃腰上万贯。 不过成有成的好处,不成有不成的好处,宫梦弼早已做好了两手打算。 从花船上回来,已经是四更天。 马增光钻进房里,呼唤着环儿的名字,叫了一声,见没有回应,便又顿住,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 似乎又庆幸没有人作答,没有人与他同床共枕。 只是他不知道,屋里他看不见的烟气缭绕之处,他的父母、妻子都在看着他。 环儿捂住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但泪水止也止不住。 老夫人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也默默垂泪。 再没有比这更难堪的时候了,老夫人一生与人为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难堪。 马掌柜气得发抖,嘴唇嗫嚅着,但言语在此刻又显得分外苍白无力。 宫梦弼眯起了眼睛,轻轻吹了一口烟气。 天色将明未明,马增光正睡得香甜,便听闻剧烈的拍门声响起。 他怒骂一声:“大清早让不让人睡!” 门口响起一声哭喊:“爹娘走了!马增光,爹娘走了!” 马增光心中一惊,连滚带爬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只看见环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眼不发匆匆往马掌柜房里去,果然见老父母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没了半点声息。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中痛苦极了,哭喊道:“爹、娘!” 只是哭嚎着,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老夫妻风光大葬,家里设了灵堂。 五通神占据了正厅,灵堂只能设在偏厅。 环儿已经流干了泪,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一具空壳。她为公婆守灵,整宿整宿不肯睡。 马增光看得心里难受,骂道:“你去睡一觉行不行?死的是我爹妈,有我守着,用得着你在这做样子吗?” 环儿目光空洞,勉强回过来一点神,道:“是你气死了爹娘。” 马增光大怒,一巴掌扇在环儿的脸上。 环儿早已没了支撑的力气,一头磕在棺木上,磕得额角流血。 她忽然笑起来,道:“马增光,你且看着吧,你且看着吧!” 她摇摇晃晃出了门,没有多久,马增光就看到了吊死在爹娘房里的环儿,她的孝服是是白的,头上的血是红的。 马增光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又觉得痛苦,但又觉得解脱。 一日之间孤家寡人。 马增光守灵的时候累得睡着了。 只是短暂一梦,便见到老父母身上背着枷锁来见他。 马增光问道:“爹娘啊,为什么身上背着枷锁?” 老父母哭道:“你拜五通邪神以求财货,阴德被他们取走,还欠下许多阴债。我们死了还要沦为奴隶,为还阴债受苦。” “儿啊,回头吧!否则不仅祖宗受累,就连子子孙孙,都要背负阴债,难以翻身。” 一觉醒来,马增光走到五通神面前,问道:“为何我父母在阴间受苦。” 五通神道:“你的富贵又不是平白得来,命中无财,自然要借阴债。你一生富贵,就要祖宗十八代来偿还。” 马增光嘴唇发抖,问道:“就不能放过我的父母吗?” 五通神道:“当然可以。你要是肯放弃荣华富贵,把借来的阴债还了,当然就可以赎回你父母。但是九出十三归,借来的阴债不够平债,还是要搭上你一生的运数。你若是愿意一生穷困苦难,我们也可以放你父母自由。” 马增光浑浑噩噩出了门,整日买醉。 他不再娶妻,也不生子,富贵不断,钱财不绝。 直到人到中年,忽然衙役上门拘拿,道:“马增光,你事犯了!” 马增光惊骇道:“我犯了什么事?” 那苦主告上门来,先是一個妇人,道:“你杀我丈夫,夺走了佛经,你赔我丈夫!” 又是几个老人:“我们儿子跟你称兄道弟,却被你所杀,你赔他们命来。” 马增光被下了大狱,在狱中呼喊着五通神的名号,骂道:“你们不守承诺,说好了一生富贵呢,为什么害我入狱!” 五通神现身道:“你不肯娶妻生子,阴债还不上,当然只能保证你前半生的荣华富贵,至于后半生,就还是困苦半生。” 马增光道:“我愿意娶妻,我愿意生子!” 五通神哈哈大笑,道:“早说嘛,多子多福。” 五通神的笑声逐渐缥缈虚化,马增光浑浑噩噩出了大狱,不但没有事,反而得了一笔赔偿。 他走在路上,只觉得太阳十分刺眼。 忽然一个道士出现在马增光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道:“施主,你被邪祟缠身了。” 马增光回过神来,道:“什么邪祟,你休要胡言。” 这道士摇了摇头,道:“施主,五通害人不浅,流毒无穷。早日回头,才能解脱。” 马增光忽然揪住道士的袖子,问道:“道长,我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道士回道:“放下贪欲,舍下荣华,自然还有解脱的机会。” 马增光想起狱中这一段日子的苦难,要让他再过回去那可怕的日子,就比杀了他还难。 他不自觉地就把手松开,强笑道:“我心中有数,我心中有数。” 他忙不迭逃离那道士,生怕那道士追上前来。 但那道士只是看着他,念道:“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道法虽宽,只渡有缘之人。” “可怜,可恨。” 只是马增光匆匆离去,已经听不见了这些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月入灵台、人心难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场幻梦,不仅环儿的心冷了,就连可怜的老父母心也冷了。 马掌柜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吐出逆血来,激愤道:“我愧对列祖列宗,生出这等逆子!” 环儿和老夫人搀扶着他,给了他支撑住的力量,才没有倒下去。 宫梦弼垂眸,道:“令郎执拗,已然不可挽回,五通神不日就要归来,三位还是先逃命去吧。” 马掌柜老泪纵横,道:“劳累仙人还为这孽障打算,他既然为了富贵连父母妻儿都不要,我老马家便当没有这个人了。” “只是还请仙师指点,我们老弱妇孺,要逃到哪里去呢?” 宫梦弼道:“去吴宁吧,我曾在吴宁待过一阵,还算安乐之地。你们带上细软便走,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老夫妇一边抹眼泪一边只收拾了些藏起来的细软,别的东西都没有擅动,带着环儿连夜离开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两个年迈的夫妻,就消失在夜色中。 宫梦弼在他们身上下了一道法术,没有别的作用,只是祈福消灾,足以保佑他们顺利到吴宁了。 儿子指望不上,但是环儿却又胜过儿子良多了。 宫梦弼收回目光,看向马家空荡荡的房子。 正厅之中五通神已经失了灵性,新的五猖神还没有上任,这就给他留足了时间去做准备。 宫梦弼寻来了老夫妻和环儿的旧衣服,轻轻吹一口气,便幻化作三人的模样。 老夫妻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半点呼吸。 环儿扑在老夫妻身上仔细查看着,发觉他们真的去了,便露出哀戚的模样,踩着凳子上吊自尽了。 阴风吹来,吹得衣衫摆动,颇有几分渗人。 既然要救他们脱身,那自然是死了才好脱身。 至于马增光,宫梦弼则另有打算。 马增光酣睡如同死猪一样的,宫梦弼站在他身边,念动法咒,把月光雕琢成一面镜子,将心火缭绕其中,而后投入马增光的灵台。 马增光心火正炽、欲念难消,心月狐藏在其中,丝毫不突兀。 唯有月光所化的镜子会藏在他的灵台,他目中所见、心中所感,都会映照其中。 宫梦弼无需亲自打探,只要五猖神惦记着他这个吉命,迟早会找上门来,自然便能通过马增光知晓他们的动向。 这其实不是甚么光明正大的做法,但狐狸嘛,需要有灵活变通的观念和手段。 饶是如此,宫梦弼连马增光的吉命都不想给出去。 他写了文书烧给了阴阳司,请阴阳司协助,查看马增光的寿籍。 寿籍即命籍,记载了马增光命中的运道。 阴阳司的阴官带上马增光寿籍的副册,亲自登门兰荫寺向宫梦弼禀报,“马家祖宗积累,余荫丰厚,故而应在他这代,才有了吉命。” “命是先天成就,运是后天变化。先天虽好,但他贪念难消,谋财害命,祭祀邪神,后天运数衰微,便已经遮住了先天的吉命。” 宫梦弼问道:“五通神要取他命数,他会怎么样?” 那阴官道:“先天命数乃是天赐之造化,夺命数便是夺天造化,此为犯忌。先天命数为人所夺,便只剩下后天运数,如同无根浮萍,运数旺尚看不出来什么,一旦运数低落,顷刻间便是无可挽回的劫数。” 宫梦弼问道:“岳府对五通没有什么动作吗?” 那阴官便叹了一口气,道:“五通庙遍地开花,人心不死,邪神难诛。” 看着宫梦弼似有不解,阴官解释道:“明甫上仙是修行仙道的,并非神道中人。神道中人,要么如我一般,受封敕、符命而来,要么就是人心所聚。而人心所聚的香火之神,若是不能在成气候之前收拾掉,便很难再动手。尤其是五通这种强大的邪神,即便是斩了本体,也会在人心中再次复生,潜伏得更深。” “不是五通难除,是人心难除。” 宫梦弼便有些明白了。 阴官道:“岳府倒也并非什么也没做,五通神签阴契、盗阴德、借阴债,都少不了阴间诸王勾结,别的我不敢说,只能向您透露,该查的在查,该抓的抓了,一时不好动的,也有机会慢慢动。” 宫梦弼拱手道:“多谢周神官。” 周神官摆了摆手,道:“上仙是府君交待过可以相信的人,我说这些也不算是过界。只是想让上仙知道,岳府并非姑息养奸之地。” 宫梦弼道:“我并非怀疑岳府养奸,只是心有疑惑,倒让神官误解了。” 周神官便笑道:“如此甚好。” 宫梦弼便将话题转回到马增光身上,问道:“五通神要取这吉命,可有办法阻止吗?” 周神官道:“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提前了结了这恶徒,自然了断了他的吉命,但你我不可能取之。又或者了结了五通神,自然也能阻止。但若是要从吉命本身动手脚,就太难了,做得不好,会有岳府夺人造化的嫌疑。” 宫梦弼就明白这其中的难办之处,反而是周神官劝他:“天之造化,早有定数。施与人间,便不会落在别处。明甫上仙有心谋算五通,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不必为了一个恶徒平添变数。” 宫梦弼道:“多谢周神官指点。” 周神官与他又聊了些五通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宫梦弼放弃了在吉命做手脚的打算,这太危险了。但五通难除,五猖却未必了。 如今除不了首恶,但剪除羽翼的事情却是可以慢慢做的。 宫梦弼有足够的耐心,并不急于一时。 天明了。 马增光也睡醒了,几声呼唤,不见环儿应声。 出了门来,就见到环儿已经吊死在房中,一同故去的,还有他的老父母。 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昨夜的梦,但面对着这样的景象,却似乎一下子又让他隐隐约约有着熟悉之感。 这种熟悉的感觉冲淡了悲伤,以至于在办丧事的时候,也没有落下几滴眼泪。 天气炎热,停灵也没有停太久。 马增光家中恢复了清净,自父母病倒之后,家中本来也清净。 他适应得很快。 第二百八十二章、五猖上任、赵大将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马增光如何花天酒地,宫梦弼并不关心。 他给无聊的髑髅神找了一个活干,对着镜子看戏。 马增光所见所闻所思都会被灵台的中的明月镜映照出来,宫梦弼只需找一面镜子,以咒法相连,便可以借着马增光的眼睛去窥探他周围的一切。 髑髅神实在闲得厉害,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宫梦弼并不会把他放出去。 要他看戏,一方面自然是监视新的五猖神是否上任,另一方面也是借着马增光来点化他。 恶念难驯,丝毫不能放松。 髑髅神如今虽然是有了跟着宫梦弼以求改过的想法,也找到了弥补内心缺陷的法子,但就是怕他散漫,也怕他故态复萌。 髑髅神闲着也是闲着,对着镜子看得津津有味,还会把马增光做的一些事情记录下来,评头论足一番,自得其乐。 只是了解了事情原委,看着马增光明明有机会逃脱五通神的魔爪,反而越陷越深,心中自然也跟着警醒。 又过了两日,髑髅神忽然禀报,道:“五猖神上任了。” 宫梦弼便跟他一起来看,果然见五猖神驾临马家,重新在马家的神像上留下灵性。 宫梦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只是马增光肉体凡胎,并不能看出五猖神的本质,也就无法从明月镜中看出五猖神的实力。 但随着深入接触,五猖神多露些本事,宫梦弼自然也能甄别。 五猖神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把香火接续上。 到了马增光这里,便发觉了他这吉命。 马增光当然不知道五猖神已经换人了,而是对着五猖神提了一个要求,道:“我要田产,很多很多的田产。” 五猖神并不知道以往发生了什么,马增光也忘记明月冰室的事情。宫梦弼做事面面俱到,不会在小细节上露马脚。 这新五猖与原本的五猖一个德行,自然是要取他阴德,要他背负阴债。 要取来制冰秘法和收获更多田产,毫无疑问,后者的难度要更大。 夺取制冰之法,不过是对一个商人用手段,但夺取土地,少量还好说,一旦数量多了,就会与官府、豪强、世家撞上。 浮财来得容易,因为可以暗做手段。但田产这东西,要做的手段就太多了,需要耗费的心力也就更多。 马增光想要田产,自然是是宫梦弼点拨了他,给五猖神制造些麻烦,就是给自己添一些方便。 宫梦弼吐了一口气,道:“你看着那边,若有什么异兆,及时禀报。” 髑髅神便应下了。 夏去秋来,暑气渐消。 明月冰室的生意便渐渐减少,却并没有其他人预想的那样彻底衰败。 沈山有个灵活的脑袋,夏日卖冰,自然稳赚不赔,但到了春秋,虽然不能卖冰,却能走水运往来南北四方,许多新鲜玩意原本卖不到远处,借着冰船的厉害,便能南北流通。 也不局限于金华、吴宁,生意好了,大船往来河流、海上,不管到哪里都能挣钱。 为了免于邪祟的害处,沈家船队,家家户户都供奉着泰山娘娘与座下狐仙。 宫梦弼也多为他考虑,时常在需要出远门的时候让他拿着名刺去狐狸坡求助。 康文有时候为他联系已经毕业的狐子,有时候指派几个身边人。 虽然本事不高,应付不了大场面,但是可以只要不往人迹罕见的险恶之处去,都能勉强应付。 有时候风波不平,船队里的人就能听到狐鸣之声。 有时候水中会有回应,有时候没有。有时候船老大会独自靠近祭坛,然后命令船员以牲畜祭祀,自然风波平息。 有时候祭祀不管用,就会见到奇异的光芒从船上飞出去,在水中与妖邪缠斗。 有时候被困河流,还能见到两岸狐鸣此起彼伏,吓退了水中的妖邪。 人人都知道,沈家是有狐仙庇佑,是有娘娘庇佑的。 人心可用,沈家蒸蒸日上,便显露出一些不同的气象了。 宫梦弼看在眼中,也在暗中相助,便很是满意。 转眼之间,便是冬至。 冬至惯例是要大祭的,狐狸坡有康文主持,兰荫山有婘娘主持。 宫梦弼前半场在兰荫山,后半场去了狐狸坡。 也就是神游千里,狐狸坡又是主场,才能不疾不徐,维持风度。 狐狸祭祀,也没有人间那样冗杂。虽然回来吴宁县晚了一些,但狐狸们倒是都很开心。 第二批狐子已经快要岁考,多数已经在外闯荡,能回来参加祭祀的不多,离得近的能回到狐狸坡向宫梦弼请教,就已经感觉赚到了。 等入了夜,狐子们先后去休息,宫梦弼才脱得身来。 这才有机会回无还峰打理一下旧居,以免日久生尘,只是没有多久,便忽地被一股阴森鬼气惊动。 这股阴森鬼气并非冲着他而来,只是鬼气太重,惊了他的灵神。 宫梦弼的神色凝重起来,他出了受月楼,藏身在月色之中。 便瞧见一位身披铁甲、手持巨剑的雄壮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龙盘山深处缓缓行来,好似出行的大将军一般。 大马身披马铠,铁铠中露出来的眼睛闪烁着赤色的光芒,只有露在铁铠外面的部分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大马所过之处,阴风呼啸着,似乎传来匆匆脚步声和铁甲碰撞的声音。 肉眼看去,什么也没有,但在宫梦弼眼中,却能见得那阴风中跟着八百军魂。 宫梦弼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这是谁了。 赵大将军,前朝败将,太子忠臣,曾率八百卒断后,但为副将出卖,战死在龙盘山中。 虎死威犹在。 生前便是位极人臣的大将军,死后成了军魂恶鬼,同样是鬼中英豪。 比起手段丰富,他肯定不如宫梦弼,但比起法力高强,便是宫梦弼要逊色一筹了。 宫梦弼早就听闻他的名号,只是这位一直在龙盘山中盘桓,操练兵马,极少有人能见到他的踪迹,也向来不参与龙盘山当中的地盘争夺。 当然,也没人敢去抢他的地盘。 赵大将军久不出现,只是今日,为什么又要出龙盘呢? 赵大将军骑马而行,看似缓慢,实则极快。 宫梦弼藏身月色之中,缓缓跟在他们身后。 第二百八十三章、琼芳夫人、周家太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阴兵过境,本该声势浩大、阵势骇人,但赵大将军将八百军魂都藏在战袍的大红披风里,便没有那样惊人的声势。 若非宫梦弼感知过人,都未必能捕捉到他的动向。 他倒是没有惊动旁人,那身披铠甲的白骨马踩着阴气走得很快,宫梦弼跟在他们身后,眼见着他们到了美人岭。 美人岭的桃树只有些残枝败叶,一片荒芜景象。 宫梦弼在林中穿行,借着木气和月光藏匿,就见赵大将军一整军容,抖开背后披风,便有八百军魂列阵挺立。 赵大将军下马躬身拜道:“琼芳夫人,属下求见。” 荒林之中,便有两道烟气生出,化作两位倩鬼。 一位身着紫衣,一位身着粉衣,在风中衣裙飞舞,展现了过人的风情。 芷若站在琼芳的身侧,托着琼芳的手,分出主次。 琼芳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八百军魂和高大威武的赵大将军,幽幽道:“赵大将军,数百年来你都不曾出龙盘,怎么今日来扰我清净?” 赵大将军露出恭敬来,道:“琼芳夫人,太子如今相召,属下奉命前往镇山勤王,知道夫人在此处修行,便拜请夫人与我同行。” 琼芳露出一丝惊讶,但随后便摇了摇头,道:“赵大将军,我已经为太子死过一回了。如今多少年过去了,我已经无心再掺和进他的大业之中。你且回禀太子,就说我对不起他,但也请他不必来扰我清净。” 琼芳和芷若转身欲走,赵大将军沉声道:“琼方夫人,当年太子最是宠爱你,你就不念往日恩情吗?” 琼芳似笑非笑道:“赵大将军,他对我如何,你又怎么知道?我虽是女流,当年他落难之时,也不离不弃,也甘愿为他而死。怎么,是我愧对他了?” “不要拿恩义压我,我不欠太子的,更不要拿大业压我,人都死了,又何必再苦心算计。” 赵大将军语塞,便躬身道:“属下莽撞,还请夫人责罚。” 琼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消失在夜风之中。 芷若看向赵大将军,道:“大将军公事在身,不必为了我们两个孤魂野鬼耽搁,速速去吧。” 赵大将军深深看了一眼芷若,拱了拱手,重新戴上金盔,翻身上马,那八百军魂便再次依附在他的披风之中,向着镇山方向而去。 芷若站在风中目送大将军远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人都死了,何故还念着雄图大业呢?” 她摇了摇头,并不理解赵大将军的执著。 宫梦弼倒是能够理解,只是他没有时间与芷若姑娘探讨一番,依旧转身跟着赵大将军前往镇山。 前朝太子最终兵败镇山、死在镇山他是知道的,但太子居然魂魄不散,还召集旧部勤王,这就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宫梦弼本来倒是与此事无关,但涉及到镇山,他就不得不跟上去了,不止是为了看热闹,也是因为镇山有他几个朋友在。 蒙化、温孟纯、元明先生,元明先生倒还好说,毕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但若真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怕无暇顾及蒙化和温孟纯。 宫梦弼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无法坐视不理。 赵大将军直奔镇山而去,白骨马儿四蹄连踏,发出肉耳听不见的嘚嘚的声音。 出了龙盘山,便好似一道幽影一般融化在黑夜里。 宫梦弼紧随其后,但不敢靠得太近。 他纵然能将自己化在月色和风里,但离得太近,也难免显露法力,被他察觉。 缩地神行,倏忽而至。 赵大将军进了镇山,便直奔禹井的方向。 宫梦弼紧随其后,远远跟着,藏身在镇山郁郁葱葱的松柏之中。 奇石林立、峰峦高耸。 禹井立在禹王峰上,乃是一口以方鼎镇压的巨大古井,巨大的锁链将方鼎锁在崖壁、巨石之上。 元明先生站在一根锁链上,青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禹井之中震动连连,但是方鼎巍然不动,只有锁链哗哗作响,在风中传到远处。 元明先生看起来并不太好,脸色有几分憔悴。 他身边,蒙化、温孟纯、浩然童子将他护在其中,目光灼灼,怒视四方。 而在元明先生对面,一架马车之上,立着一個神色坚定、目光温润的年轻人。 他身边跟着几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身后是排列成阵的兵马。 两方人马对峙着,就只听到远处一声怒吼:“太子殿下,臣护驾来迟,还请恕罪!” 那年轻人看向远处,笑道:“不迟,赵大将军来得正好,来得极好。” 赵大将军领着八百军魂汇入军阵之中,一时间立刻就显出非同一般的气象来。 败军死将凝聚军气,便化作一条黑龙,当空咆哮着,对着元明先生露出锋锐的爪牙。 那年轻人笑道:“元明先生,我敬你是有德之人,并不想与你作对,只要你让开一条路,我们还是朋友。”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道:“周太子,你在镇山修行也有数百年了,还看不透人间的权势名利吗?何必要趟这浑水,毁了多年修行。” 周太子道:“如今大乾将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灭国灭家之恨不能不报,我周家的帝业也不能就此葬送。你是我的朋友,还请让开一条路吧。” 元明先生摇了摇头,道:“正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不能看着你步入歧途。你即便要争,只管堂堂正正去争便是,但禹井之中的孽龙,万万放不得。” 周太子道:“我周家的龙气已经败落,需要新的龙气、龙魂为周家的帝血注入生机,此龙乃禹王所降服,乃是龙中异种,少了他,我大业难成。” 元明先生道:“得了他,你才永无脱身的机会。这孽龙恶性难驯、造下杀孽无数,你降不住他。” 周太子却不肯再听了。 “列阵!” 军魂列阵、黑龙盘旋,周太子看向元明先生,目光灼灼,道:“让开!”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棋盘,棋盘一展,便将天地都包囊在其中。 仿佛斗转星移,乾坤变幻,整个于禹王峰都化作棋盘。 元明先生伸手道:“来陪我下这最后一局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无可奈何、又失棋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周太子缓缓摇头,道:“论棋艺,你我在伯仲之间。论道法,你是强弩之末。元明先生,你拦不住我。” 周太子坐镇中军,军魂落入棋盘之中,便化作一条黑龙,朝元明先生围杀而去。 元明先生没有大军相助,但道法通玄,便如同千军万马,须臾之间便生出一条白龙,与周太子对子而攻。 周太子不疾不徐,大军在他的指挥下进退有度,或是避其锋芒,或是攻其必救,将元明先生设下的阵势一一破解。 元明先生脸色泛起红晕,轻轻咳了几声,道:“好棋,好棋!” 当然是好棋。 他们本就是棋友,对彼此的棋路都很熟悉。精于棋局的人,胸中多有山川丘壑,将天地阵势了然于胸。 若是全盛之时,元明先生的棋盘阵当然能困住周太子,将他陷于棋盘之中,难以跳脱出来。 但如今元明先生受伤,周太子又引兵马前来,借着军势相击,元明先生便节节败退。 白龙与黑龙扭打在一起,腾云驾雾,爪牙相击,只见得鳞甲四散、血肉横飞。 哪怕是宫梦弼这种不通棋局的人,也肉眼可见元明先生不是周太子的对手。 他落脚在禹王峰,脚下也是棋盘阵,眼见着元明先生不敌,便叹了一口气,朝元明先生飞了过去。 元明先生早就知道他来了,并未叫破他的行藏,一方面是不想他卷入这事端,另一方面也方便他见机不妙赶紧离开。 谁知宫梦弼不退反进,明知他的败相,反而现身前来。 宫梦弼一露面,蒙化和温孟纯便惊了一声,叫道:“宫兄!”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许久不见,二位康安。” 宫梦弼又朝浩然童子拱了拱手,才向元明先生问礼:“元明先生。”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你何苦趟这浑水。” 宫梦弼看向蒙化和温孟纯,道:“义之所在,不得不来。” 元明先生向三个晚辈道:“小狐狸早就来了,一直藏在暗处,为了你们才现身的。” 蒙化和温孟纯心中感动,喟叹道:“当日便是劳宫兄搭救,今日竟又劳宫兄以身犯险。”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你们本就是我的挚友,火龙前辈与我有半师之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何必与我说这些客套话。若是我有难,你们会坐视不管吗?” 三人相视一眼,便都笑了起来。 宫梦弼交代了自己如何跟着赵大将军前来,又问道:“元明先生,可有什么是晚辈能帮得上忙的?” 在场诸人,除了元明先生,就只有宫梦弼入了中品,修成灵神,若真能帮得上元明先生,也只有宫梦弼了。 元明先生道:“周太子率领兵马在此,我又受了伤,恐怕是压不住他的,你也不必用险。他们破了我的棋盘阵,也还要过禹井、降孽龙,未必就能成功。” 宫梦弼就清楚,自己人小力微,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孽龙出世,也一定就在当前了。 宫梦弼问道:“元明先生怎么会受伤?” 浩然童子不忿道:“山阴群鬼作乱,师父和香炉峰的玄光大师前去镇压,都受了伤。周太子便趁着这时候来攻禹井,分明是趁人之危。”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不是趁人之危,是蓄谋已久。” 若真是临时起意,哪里召集得了这样多的军魂,赵大将军如约前来,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蒙化沉声道:“确实是蓄谋已久,恐怕山阴群鬼骚乱,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元明先生专心应付周太子,已经无暇他顾。 宫梦弼问道:“山阴群鬼又是什么来历?” 浩然道:“山阴群鬼是当年禹王治水所镇压的孽鬼邪神,至今还没有超度,时常想要逃出去作乱。” 镇山虽然是禹王镇压妖魔孽鬼邪神之地,得禹王汇聚四方的灵气,同样担负着镇压妖邪的责任。 禹井中镇着孽龙,山阴镇着群鬼。 浩然童子咬紧了牙齿,道:“香炉峰那些秃驴,这么久了,没有一个来援。” 元明先生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不可无礼。玄光大师受伤不轻,来了也未必能拦得住周太子。” 浩然童子眼中含泪,道:“分明是他们看孽龙出世已成定局,不想得罪周太子罢了。”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 仅仅是说话的功夫,棋盘中的白龙已然落败,黑龙浑身是血,怒吼一声,震破了棋盘阵,从阵盘中跳了出来。 元明先生站起身来,将那一张棋盘收到手中。 周太子下了车辇,拱手道:“元明先生,棋盘阵已破,还请让路。” 元明先生看着周太子,又看了看身后的四個小辈,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道:“周太子,还望三思。” 周太子微微躬身,然后挺直了腰背,高声道:“移鼎!” 大军前压,连行三步。 黑龙咆哮着,直冲元明先生面门。 狂风吹乱了元明先生的头发,他深深看了一眼周太子,转身道:“后会有期。” 元明先生裹着身后四个小辈,离开了禹王峰,但没有远离,只是飞到旁边的山头上,观望着禹井周围的一切。 宫梦弼四人也在一边看着,只见周太子指挥大军将镇压禹井的方鼎上的锁链尽数斩断。 每断去一根锁链,禹井当中便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等所有的锁链都被断去,便响起一声带着怒火的长鸣之声。 轰隆一声巨响,禹井之中传来山崩一般的巨力,将顶上的方鼎掀翻。 禹井当中传来哗啦啦的锁链声,一头浑身黑鳞、双眼深青的水龙自井中钻出,这龙的四足被锁链锁住,飞出水井,便将锁链扯得笔直,鲜血自四足留下,须臾间便生出油泼一般的异响,散发着黑色的瘴气。 这瘴气飘荡,连鬼都无法承受,军阵之中立刻产生骚动,一个个军魂头晕目眩,几乎站也站不稳。 周太子似乎早有预料,将手中一块犀角祭起,便将瘴气化去。 那孽龙看向犀角,长吟一声,如临大敌。 周太子重新整军,军气化作黑龙,朝孽龙搏杀而去。 有犀角为助,那孽龙一身剧毒无处发挥,黑龙缠绕其上,将犀角刺穿孽龙的脖颈,而后便猛地一吸。 那孽龙发出一声哀鸣,龙血、龙魂、龙珠如同龙吸水一般,被黑龙吞入其中。 那黑龙长啸一声,转头朝周太子扑了过去。 周太子一动不动,只见那黑龙如同乳燕投怀,钻入周太子的体内。 他闭上眼睛,身上烧起毒火,几乎要将他烧得神灭而死,但转瞬之间,又被他以犀角勉强镇压。 “走!” 周太子高呼一声,大军化作阴风、化作黑龙,消失在夜空之中。 元明先生静静看着,最终黯然道:“今日又失一棋友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镇龙之宝、大劫将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元明先生的心情低落是肉眼可见的。 不仅仅是宫梦弼能看出来,蒙化他们也能看出来。 几位晚辈都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宫梦弼同他还隔了一层,只恐开口也说不到点子上去,只好也把嘴闭上。 元明先生带着他们又回到禹王峰,禹井边跌落了龙尸,已经只剩下一副枯骨。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道:“麻烦了。” 宫梦弼问道:“孽龙不是已经死了吗?” 元明先生道:“此龙为异种毒龙,所过之处,死伤无数。若是杀了,便会使毒血横流,毒瘴绵延千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鸡犬不留,贻害无穷。禹王这才将此龙锁在禹井之中,只等其寿尽而死。” “如今周太子虽杀了孽龙,以犀角镇压了毒性,但必不可久持,要被龙魂反噬。” “孽龙哪里那么容易杀,不过是趁机舍下躯壳,再重活一世罢了。”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周太子希望得孽龙之力,孽龙希望借周太子重生,就看谁能斗得过谁了。” 但是从元明先生的神情来看,显然是并不看好周太子。 元明先生没有心中的忧虑同几个晚辈说,反而道:“这龙皮、龙骨都是上好的材料,只是毒性深重,需得谨慎使用,你们若是能用得上,就收起来吧。” 元明先生则伸手将镇压禹井的方鼎取来,化作巴掌大小,在手中把玩一番,便递给了宫梦弼,道:“涂山所铸之鼎,也许正合你用。” 宫梦弼去到手中,便发觉果然是涂山氏所铸就的镇龙鼎,上面密密麻麻绘制着狐书龙纹,组成了宫梦弼既熟悉又陌生的道法。 宫梦弼看向元明先生,道:“这鼎实在太过贵重,我本不该受,但此物确实与我有大用。” 他将镇龙鼎收入袖中,深深拜倒:“那就多谢元明先生了。” 元明先生把他扶起来,道:“你能不惧危险来援,足以见人品了。区区外物,能助你修行,就还有几分用处了。” 孽龙已死,锁住它的四根锁链便松脱了。 宫梦弼已经得了镇龙鼎,就不再取其他东西。温孟纯便将整具龙尸都收了起来,留作后用。 元明先生以法力裹住他们,顺着禹井而下,到了井底。 禹井之中阴沉幽暗,湿气极重,但却没有什么毒瘴。 到了井底,宫梦弼才发现这里气息干净的原因。井底有一块镇龙石,乃是灵玉所造,能化解孽龙之毒。 灵玉上刻着一篇经文,唤作理气诀。 宫梦弼跟着元明先生看过之后,不由得大加赞叹,道:“禹王虽然锁了孽龙,却也给他留了一线生机。这理气诀是禹王治水之时,梳理山河水脉感悟所成,依照此诀,便可炼化毒龙之血,化劫难为祥和,从毒龙变作祥龙。” “可惜……” 可惜孽龙心中只有憎恨和怨毒,怎么肯接受禹王的施舍,空锁井底不知多少岁月,仍旧执迷不悟。 镇龙石上布满了爪印,若非这经文乃是道法铭刻,只怕早就消散。 镇龙石下便镇着锁龙的四根锁链,几乎与山骨相连,与大地生根,不能移动分毫。 镇龙石远处,便是孽龙的龙巢。 龙巢周围散落了许多鳞片,也有很多血迹,生长出了幽幽龙草。 温孟纯大喜,道:“毒龙窝边上就长着龙血草,在加上龙尸,就可以炼出来毒龙丹了。” 蒙化道:“你想炼毒龙丹,只怕还力有未逮。” 温孟纯道:“我修行不够,确实难以炼成。不过药材都备齐了,难道还怕本事不够吗?迟早有一天能炼成。” 蒙化道:“那你可得刻苦修行了。” 宫梦弼问道:“毒龙丹又是何物?” 温孟纯道:“以龙炼丹,出来的就是龙丹。又因为龙性不同,炼成的丹药也各不相同。以毒龙入丹,最后炼成的毒龙丹除了龙力之外,想必还能克制天下毒物。” 宫梦弼恍然,道:“也就是说还没有现成丹方可用。” 温孟纯讪讪道:“哪有那么多龙能入药,都是先得了龙,再去推衍丹方的。” 宫梦弼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炼制毒龙丹的事情,只怕任重而道远。 元明先生在镇龙石下静坐修行,宫梦弼看出来他在修行理气诀。 理气诀虽然是禹王为孽龙所留,但道法是通用的。将人体比作山川河流,理气诀便是因势利导,去治人体中的水。 在毒龙而言便是去治他体内的毒,令其运行有道,秩序井然,不会为害。 修行理气诀,要不断去测量体内的窍穴、经脉、血肉、骨骼,乃至灵神,规划气脉运转、道法运行。 换言之,即便是拿到一本不适合自己修行的道法,只要悟通其中道理,取了真意,便可转换出一条适合自己修行的方法。 当然最佳的用处,还是疗伤。 元明先生如今正是借着理气诀来疗伤,梳理体内紊乱的道法和气机,治疗山阴群鬼造成的伤势。 几个晚辈安静等候,没有多久,元明先生便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看脸色,已经好多了。 元明先生伸手按在镇龙石上,这块几乎与禹王峰凝为一体的镇龙石竟然悄然松动,最后化作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落在元明先生手中。 元明先生道:“果然如此。那孽龙若是修成理气诀,便会发现这镇龙石并非不可动摇,有重新出世的机会。” 孽龙修炼理气诀当然没有这样容易,如同治水,也是持之以恒,不断调整修行的过程。 这個过程,也是道心开发,恶心隐退的过程。 元明先生摇了摇头,将镇龙石递给了蒙化,道:“你一心剑道,这灵玉和理气诀可助你百炼成钢。” 元明先生又将四条铁索收起,递给浩然童子,道:“就剩下四条缚龙索了,就给你了。” 浩然童子喜笑颜开道:“先生帮我祭炼了吧!” 元明先生敲了他的脑袋,道:“自己祭炼,什么时候祭炼成功了,什么时候才许下山。” 浩然童子反而怔住,看向元明先生,道:“我不下山。” 元明先生笑了一声,道:“大劫将至,我倒情愿你不要下山。” 浩然童子问道:“是先生想下山了吧。” 元明先生道:“心中不清净,躲在山中已无用。” 第二百八十六章、尘心难定、借力打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元明先生带着宫梦弼他们回到了玄元洞,而后便独自在洞府中静修。 他的伤势还需调养,理气诀虽然玄妙,但也还需要时间调和。 浩然童子目光忧愁,闷闷不乐,充满了无法舒展的沉郁。 宫梦弼决定帮他开一个口子,问道:“恕我冒昧,浩然兄为什么愁眉苦脸?” 浩然童子叹了一口气,道:“先生不该下山的。” 不仅仅是宫梦弼,蒙化和温孟纯也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浩然童子朝洞内看了一眼,小声道:“先生原本是前朝大儒,不仅仅是修行高深,同样是济世安民之材。但可惜皇帝好大喜功,连年征战,百姓难安,先生为民劝诫,却数遭贬谪,朝中门生也接连受难。” “先生明白如果自己还活着,只会引来无穷的猜忌,也为门生埋下祸根,只好在贬谪之中‘病逝’,从此入山修道,不再管人间之事。” “入山之后,师祖玉杖仙翁便曾告诫他,此后若是一心修行,不再履足尘寰,五百年后便能功德圆满,飞升天阙。若是尘心难定,便要平生波折,恐修行毁于一旦。” 浩然童子神色黯然,道:“五百年还没有到呢,若是应验了师祖的谶言可怎么办。” 温孟纯立刻道:“我们得劝一劝师叔,功德圆满在即,何苦蹚这浑水?” 蒙化沉默了一会,道:“只怕难劝。” 温孟纯一下子激动起来,道:“为什么!师父也是这样,师叔也是这样,放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非要去人间受劫!” 他眼眶一下子红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宫梦弼明白,他是想起了火龙真人。 蒙化拍了拍他的背,道:“若不是性子相近,他们也走不到一块去。” 温孟纯看了一眼蒙化,喉头哽了哽,却没有说别的话来。 宫梦弼却知道,他是想说,蒙化与他们也是一个性子。 浩然童子道:“师祖飞升了,他要下山谁拦得住。” 他把缚龙索拿在手中,吐了一口精气在上面,缚龙索便缓缓颤抖起来。他看了一眼缚龙索,道:“我去祭炼缚龙索了,到时候他要下山,别想甩开我。” 浩然童子也钻进洞府之中,只剩下宫梦弼三人在院中。 看着温孟纯神伤,蒙化默然不语,宫梦弼主动说起上次分别之后的遭遇,着重讲述了火龙真人于二月二日转世、夜叉鬼入世寻他的事情,也讲了自己受火龙真人恩德,学了飞龙剑术的事情。 火龙真人转世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元明先生早就算出来告诉了他们,但具体细节他们还不知道。 蒙化道:“我就说宫兄是我剑仙中人,看来师父与我所见相同。” 聊起剑术,蒙化就有说不完的话。 温孟纯是丹道奇才,却不是剑仙中人,听他们聊剑术只觉得无趣,自己转头去炼药了。 温孟纯移走,蒙化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得是你解围。” 蒙化哪里不知道温孟纯的埋怨。火龙真人是什么性子,蒙化与他几乎是一個模子刻出来的。 火龙真人能为不惜性命奔赴皇都,蒙化也能不惜性命只为心中道义。 宫梦弼道:“孟纯只是担心你们。” 蒙化苦笑道:“我知道。” 刚到玄元洞的时候,温孟纯做梦梦里都是师父遭劫。如今元明先生也要下山,浩然必定要跟着一起下山。蒙化这种性子让他在山中清修,只怕也是痴人说梦。 换做是宫梦弼,只怕也要愁得睡不着觉。 宫梦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生祭炼镇龙石,这东西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剑仙之道,百炼成钢。有了镇龙石和理气诀,便能弥补“过火”的风险。 虽然太上化龙之法已经是世间少有的修行之法,但理气诀这种疗伤圣法,谁也不嫌多。 蒙化道:“有这灵玉,我就有早日入六品的倚仗了。” 蒙化入六品是迟早的事情,火龙真人这一脉人丁稀薄,收徒弟最重视质量。若是连六品也修不成,岂不是要绝了传承。 或早或晚,蒙化、温孟纯,乃至浩然童子,都是能修成中品的。 浩然童子虽然是书僮,但是元明先生没有徒弟,书僮跟徒弟也没区别。比起他们,宫梦弼这野狐狸才要担心自己的修行。 不过他们修行越快,宫梦弼越是高兴。毕竟善缘已结,他们变强,宫梦弼也会变强。 又交换了些剑法修行的感悟,宫梦弼才向他们辞行,离开了玄元洞,返回了兰荫山。 蒙化看着宫梦弼的灵神消失,心中也生出一种不服输的感觉。初次相见,宫梦弼九品,如今宫梦弼已经六品了。 这样想来,倒不知谁才是大派弟子,谁是野狐禅了。 宫梦弼如今修行不到家,不能长久灵神出窍,容易导致肉身僵死。白日里也还需要小金炉烟气护身,才能避免阳光破了阴神。 回到兰荫山,伏辛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次走得有些久了,伏辛心中有些担忧。他做事倒是认真,连髑髅神邀请他去看戏也没有去。 宫梦弼把玩着镇龙鼎,这次出去什么力也没有出,白得一件宝物,也是善因善果。 他闭上眼睛,伸出来四条尾巴,把镇龙鼎卷进去,祭炼着这方鼎。 这鼎是镇龙之物,却不是通俗意义上的法器。也许是上古之时祭炼法器的方法不一样,也许是这鼎本就不是法器。 其中狐书龙纹各有玄妙,与方鼎融为一体,难以剥离。并非是先成鼎而后刻画狐书龙纹,而是在铸鼎之时,就已经将狐书龙纹化于其中。 随着法力深入,引动鼎上狐书龙纹,宫梦弼便忽地浑身一僵,连法力运行都做不到,好像是一块僵硬的石头。 他被镇龙鼎镇住了。 但他的心神却落入了狐书龙纹之中,渐渐借由通天法,慢慢看懂了其中狐书龙纹的道理。 等到法力耗尽,镇龙鼎当啷一声落到地上,宫梦弼才躺倒在床上,松了一口气。 镇龙鼎其中的狐书龙纹很有意思,是借力打力。 宫梦弼以法力触发了镇龙鼎,便被法力镇住。孽龙被锁在井下,若是要破开镇龙鼎,也会被自己的力量镇住。 锁住方鼎的锁链并非是防止孽龙从内部逃出,而是防止外面有人动了镇龙鼎。 果然狐狸的老祖宗就已经精通怎么借力打力,难怪后人各个都是结缘的高手。 第二百八十七章、送信钱塘、我家长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镇龙鼎是好东西,但更好的东西是鼎中的狐书龙纹。 龙章凤篆、飞鸟奇书,这都是修行人创造的拥有力量的文字。 镇龙鼎当中的狐书龙纹与如今的狐书已经有所不同,文字的变化与表征也有些差异。 但因为根源相同,考证起来并不算难——更何况是狐狸本家,就更容易不少。 龙纹倒是更麻烦一些,宫梦弼不通龙纹,但是可以学。 他如今修行飞龙剑术,又在参悟苍龙之德,学一学龙纹也是在为未来修行投资。 修行之事当然不能自己瞎琢磨,所以宫梦弼求助了黄博士。 黄博士惊讶道:“你要学龙文?” 宫梦弼道:“我最近得了一件好东西,但需要龙文参悟。” 黄博士也没有问他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想了想,道:“天狐院倒也有些只鳞片爪的龙文道书,但极为浅薄,恐怕学不到什么东西。要学龙文,还是要跟龙学。” 宫梦弼就忧愁道:“我去哪里找龙学道法呢?但凡真龙,都不是我这种普通野狐能接触得到的。” 黄博士笑了起来,道:“你这话是说来倒是妄自菲薄了,你既得了神女垂青,又得了府君赏识,你要是也算普通野狐,那我这算什么?有神女和府君赏识,又畏惧什么真龙呢。” 这话倒是不假。 就算是龙种,哪怕是真龙,在神女和府君面前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只是神女是神女、府君是府君,宫梦弼是宫梦弼。上官赏识跟长辈提携是两码事,不能相提并论。 如今宫梦弼再是良弼明甫,没有做出来成绩,如何去上官面前讨赏? 宫梦弼把难处说了,黄博士很理解。 她思忖片刻,道:“我去禀报祭酒,同他商量商量能不能为你求个机缘。” 宫梦弼只好先拜谢了。 聊了些修行,又聊了些琐事,黄博士道:“冬至一过,年关就不远了。今岁若是再能考上来一些野狐,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你要上心一些。”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我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他们造化,若是只有我亲力亲为才能教出来学生,那狐子院反而没有做下去的必要。” 黄博士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若是没了宫梦弼狐子院便教不出来学生,那狐子院的确实就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当然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宫梦弼该安排的都已经交由康文安排妥当,虽然没有亲力亲为,但也时常关切着。 岁试未至,黄博士的好消息先至。 把宫梦弼从兰荫山唤来,黄博士眉飞色舞,道:“你果然是不同的,我同荀祭酒说了你的事情,荀祭酒又私下说给了神女听,神女便令青瑶仙子写了信,让你去钱塘江拜访钱塘君,代为送信,你也可以趁机请教龙文。” 宫梦弼心中一震,道:“我去请教钱塘君,是否太小题大做了?” 黄博士道:“让钱塘君教你龙文确实是小题大做,但让你去送信,想必神女别有考量。” 黄博士将青瑶仙子写的信递给他,信封上写着钱塘君亲启的字样。 信里写了什么,宫梦弼不知道,他也不能擅自拆开,只好将信妥善保管,并准备出发钱塘送信。 出发之前先将兰荫山狐子院的事情安排好,因为归期未定,也不知道钱塘君会有什么安排,所以提前授课,再令婘娘带着狐子复习狐书,剩下的日子就由朱正心、文修和小倩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又去了安逸食肆,让康胖子多照看照看。 康胖子应下了,兰荫山上还有几個野猪精,建庙之后就留下来给康胖子打理田地,种了好些瓜果,他偶尔也是要上山看一看的。 安顿好兰荫山的事情,又回去吴宁县同康文交待安排,道:“岁试之前我一定能回来,若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就请教北来大仙。” 北来大仙虽然多是夜间阴神前来授课,但是与狐子早已建立深厚情谊。 宫梦弼仍然觉得不放心,闭目凝神,借着缘分之线演算天机,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妥当,才安心离开。 钱塘君自然是钱塘江的龙王,宫梦弼去送信,就要到余杭去。 东阳郡的治所在金华县,余杭郡的治所在钱塘县,而钱塘县还有好些故人在,借着送信的机会,他也能去拜访几位朋友。 沈桥和沈延两个在万松书院治学,燕赤霞和金蟾元曜也在钱塘。 鱼塘里鱼还是要经常喂养的,以免时间久了生份了。 从东阳到余杭,宫梦弼御风而行、顺水东去,一路上便见山河奔涌,波澜壮阔。 到了钱塘,便收敛的云霞,入了县城。 青天白日,倒不好引起什么异象,惊扰了百姓,只好等到晚上再行事。 又不知道燕赤霞和元曜落户在哪里,便先去了万松书院。 万松书院在凤凰山万松岭,往南是西湖,往北是凤凰山,山水相依,风景秀丽。 宫梦弼路过西湖,举目四顾,赞叹道:“真是好水。” 确实是好水,灵机充裕,景色无双。 这样的好地方,不仅人喜欢,妖怪也是喜欢的。 宫梦弼看一看,便笑着摇了摇头。 直奔万松书院,一边行走,身上的衣衫便在变幻,等进了书院,便已经化作书生的穿着打扮。 只是他的模样过于俊俏,姿态过于风流,走过书院,便引人驻足,频频回首。 这样的小骚动很快就吸引了斋舍之中的学子,不时有人探头出来看一眼。 就见着其中一个斋舍当中两个学子激动地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边的同窗问道:“你们认识外面那位?” 沈桥露出笑容,道:“认得!是我家长辈!” 说话间,已经把书都抱在怀里,冲出门外了。 沈延紧随其后,匆匆道:“梁兄、祝兄,我们先走了!” 秀气的祝兄转了转眼珠,道:“我去看一眼。” 梁兄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到了门口。 沈桥和沈延跑到宫梦弼面前,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想认却又不敢认。 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们两个被妖道锁在箱箧里,吓得魂魄都要散了。是宫梦弼把他们救出来,好似腾云驾雾一般,送到了家中。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才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仙人。 他们说不出来话,宫梦弼便含笑道:“几年没见,你们长大了。” 宫梦弼说话,他们才敢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认错,激动道:“狐……” 宫梦弼轻轻摇了摇头,道:“叫我宫叔叔吧,我们边走边聊。” 沈桥顿时露出羞惭的神色,知道自己在书斋中所说的“长辈”被宫梦弼听到了。 宫梦弼领着他们出了万松书院,留给书院学子们一个背影和小声议论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八章、习文习武、狐鬼借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见着沈桥和沈延真的跟着那年轻的公子离开了,祝兄轻声细语道:“倒不曾听他们俩提起家中还有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长辈。” 梁兄也道:“这样年轻,这样潇洒,绝非等闲之辈。” 祝兄开心道:“是吧,你也这样认为。回头等他们来,非得好好盘问一番才行。” 梁兄小声问道:“你对那位先生这样感兴趣?” 祝兄便支支吾吾道:“倒也不是很感兴趣。” 梁兄这样看着他,他的眼神就躲躲闪闪,脸色渐渐红了。 身后的事情沈桥和沈延是不清楚了,他们俩的注意力全在宫梦弼身上。 将近四年未见,两个小鬼也长大了许多,稚气渐渐退去,展现出来少年人的英姿。 小孩子的成长是很快的,几乎一年一個样,等到成人之后,反而变化得没有那样大了。 对待宫梦弼,沈桥和沈延都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孺慕之情。 年幼之时的救命之恩是一部分,受沈山影响是另外一部分,即使人在钱塘,两兄弟也时常祭祀狐仙,并非有所求,而是敬重有加。 “宫叔叔,”沈桥激动道,“许久未见了,叔叔风采依旧。” 宫梦弼道:“你们这些年过得如何?” 两个小鬼过得如何,宫梦弼当然了然于心。但他们自己说出来和宫梦弼说出来,自然又有所不同。 沈桥和沈延便一人一句说起了这几年的经历。 这几年他们一直在万松书院治学,一开始借住在表亲家中,但寄人篱下,始终不是滋味,便借着治学的名头,在万松书院下西子湖畔租了一户宅院,平日里都住在这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去表亲家住下。 宫梦弼便问起他们的课业如何。 沈桥和沈延不怕他问,因为正问到得意处,便道:“父亲时常转达您的嘱咐,让我们专心治学,如今也读了些书,先生也很喜欢我们。” 宫梦弼觉得很满意,读书开智明理,增长智慧与灵慧,他能看出来两个小鬼是用了心的。 宫梦弼眼中所观,沈家二子灵机迸发、气势如虹,气数旺盛,已经颇有些气象。 只是越是有这样的气象,宫梦弼越是明白大劫将至。 不仅仅是沈家二子的大劫将至,也是整个天下大劫将至。 只是这些话不好宣之于口,宫梦弼只能勉励道:“戒骄戒躁,还需用心。我听闻你家表亲以武传家,不知你们可学了什么武艺?” 沈桥和沈延不知道宫梦弼的意思,老老实实答道:“我们一向专心治学,老太爷倒是想传授武艺,但我们都推拒了。” 宫梦弼满含深意道:“治学养神,武艺养身,若是有机会,还是可以学一学的。” 沈桥和沈延虽然不知其中深意,但介于对宫梦弼的重视,还是愿意听他劝告。 表亲姓万,武艺传家,几代以前还出过武官,但后来败落,如今仍旧没有放弃老祖宗的本事——其实小辈多不愿意学,学武要吃苦,前途也没有学文这样广大,只是老太爷坚持,所以才能传下来。 虽然是表亲,但沈万两家一直没有断了来往。 沈山走南闯北做生意,少不得武师护持,其中多有万家的子弟,或者是老太爷的徒子徒孙。 沈家挣了钱,也不吝惜维护两家关系,给万家武馆、镖局送了不少银子。 沈桥和沈延要学武并不难,只要他们愿意开口,老太爷是愿意倾囊相授的。 沈桥和沈延带着宫梦弼去了西子湖边的宅院,还没有进门,宫梦弼就问道:“我曾送你们两颗护身法珠,如今你们可还戴在身上?” 沈桥和沈延便从项上把珍珠翻出来,道:“一直戴着,也是劳宫叔叔庇佑,遇到过几次不详之物,都逢凶化吉,避了过去。” 宫梦弼让他们将珍珠摘下来,放在手中把玩着,道:“我重新祭炼,过两日再还给你们。” 彼时宫梦弼还没有修成中品,加上几年过去,又遇见些阴邪之物,有所损耗,如今已然不太灵光了。 宫梦弼对沈家二子极为看重,当然是要重新祭炼一番。 进了宅院,宫梦弼便轻咦一声,问道:“你们何时在宅院中养了一只狐鬼?” 沈桥和沈延顿时惊讶道:“狐鬼?我们不曾见过什么狐鬼呀?” 宫梦弼便问道:“后院那女子是何人?” 沈桥道:“那是表亲家请来照顾我们起居的刘婶。” 沈延问道:“可是刘婶有什么问题?” 宫梦弼看了看,道:“问题,倒也不算什么问题,只是稀奇。” 沈桥和沈延便带着他进了后院,便看见刘婶在洒扫庭院,见着他们回来,便露出温和的笑来:“二位少爷回来啦。” 沈桥和沈延迟疑地看着刘婶,又回头看了一眼宫梦弼,欲言又止。 刘婶的目光也看向宫梦弼,初一看还面带笑意,只是一打量,便生出一股惧意。 她勉强笑道:“小少爷带了客人来,我这就去做饭。” 她放下笤帚就想走,但被沈桥喝止住:“站住!” 刘婶只好停下脚步,不敢再看宫梦弼,垂下头做出软弱屈服的样子,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已经感觉到她举手投降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便道:“你随我来。” 他走入后院之中,沈桥和沈延跟了上来。 宫梦弼去了供奉他的神堂,打开门进去,便可以看见两尊神像,一尊是泰山娘娘,其下是一只狐狸。 刘婶进了神堂,更是抖得如筛糠一般,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宫梦弼问道:“你这狐鬼,为何出现在这里?” 刘婶便扑通一声跪在宫梦弼面前,道:“上仙饶命!” 宫梦弼没有说话,刘婶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交待清楚了。 “小狐百年修行结成内丹,却为同类扼杀,盗我丹去,遂化为鬼,借着西子湖的灵气重新修行。此前小狐曾见两位少爷为鬼所困,却又取出异宝逃生。我看见狐仙之气,便尾随而来,见二位少爷供奉狐仙,香火又无人享用,便借机化作妇人,一边照顾他们生活起居,一边借香火凝形。” “小狐只盗取了些许香火以供白日之行,不敢多拿。因为知道二位少爷与狐仙有缘,所以甘愿服侍,只求能得狐仙指点修行。” 那妇人说着话,身上的香火气便散了,化作衣衫朽坏、人形狐首而立的狐鬼。 沈桥和沈延与刘婶相处得一直还算愉快,刘婶做事也向来细心谨慎,他们也放心。 他们不曾想过还有这种事情,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皮肤青黑的狐鬼,顿时呆住了,心脏乱跳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圆融如一、风雷气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还是沈桥和沈延第一次见到鬼魅这样直白的现身在面前,以往虽然撞见过邪祟,但多数时候都是鬼打墙、黑烟黑气,往往也是才现身,就被他们项上的珍珠逼退。 一想到刘婶跟在他们身边这样久,竟然是鬼魅所化,就让他们感觉到后怕。 狐鬼看到他们脸上的惧意,便露出黯然的神色,道:“我虽然是狐鬼,但从来没有害过两位少爷,两位少爷厌恶我,叫我伤心极了。” 沈桥和沈延回想起这些时日与狐鬼相处的日子,确实没有受到狐鬼的谋害,也确实做事尽心,便看向宫梦弼,也不知道该不该为狐鬼求情。 宫梦弼知道狐鬼狡猾,侍奉沈家二子,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两个孩子耳根子软,也不知道狐鬼的厉害。 宫梦弼看那狐鬼,问道:“你没有伤害他们,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要问什么修行?” 那狐鬼道:“我想问怎么修行才能不被人盗取内丹,不会再次沦落到这种境地。” 宫梦弼道:“原来你不知道。” 那狐鬼露出困惑的表情。 宫梦弼道:“修行若是吐纳导引,以天地灵机、日精月华修来,三宝合一,圆融自如,便不会为人所盗。若是采补修行,盗取他人精元,便如同劫掠之财,本非己有,自然也可为人所夺。” “一饮一啄,前缘早定。你来问我,倒不如问你自己。” 那狐鬼顿时露出悔恨和愧疚的神色,道:“我以美色惑人、盗人精气修行,难怪也为人所盗,原来是报应不爽。” 宫梦弼道:“你以前盗人精气修行,如今盗我香火存神,却不知你有多少债能还得过来。” 那狐鬼连连叩首,道:“求上仙赐我一条生路。” 宫梦弼看了一眼那狐鬼,道:“你要活路,便要痛改前非,走入正道,如若不能,迟早还要入劫。” 狐鬼听出来他语气中的松动,道:“小狐死后便再未曾作恶,愿意改过,修持正道,求上仙明证。” 宫梦弼道:“一来,你生前所造之孽虽然遭了恶报,但还没有偿还,需要你一一弥补。二来,耐得住寂寞,于僻静处清修,少与凡人接触,以免阴阳相害。” 狐鬼拜谢道:“多谢上仙指点。” 狐鬼站起来看向沈家二子,缓缓拜道:“多有惊扰,还望宽恕。” 沈桥和沈延摆了摆手,道:“我们不怪你,你好好修行,早日修成正果。” 那狐鬼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只可惜沈桥和沈延也并未挽留,只好化作一缕烟气,消散在神堂之内。 宫梦弼笑道:“你们不挽留她?” 沈桥摇了摇头,道:“她化身刘婶来侍奉我们,不是因为我们能帮她,而是因为她看出来我们与叔叔的关系,想要攀附叔叔罢了。” 沈延补充道:“叔叔都说了阴阳相害,让她少和凡人接触,我们何故还要留她。” “聪明。”宫梦弼很高兴他们没有被狐鬼蛊惑,夸赞了他们一句。 狐鬼若非生前得行邪道,也不会被人盗取了内丹。但因为确实没有害沈家二子,宫梦弼才念着同族的份上,肯出言指点,否则既是狐又是鬼,正被宫梦弼治得死死的。 狐鬼盗了宫梦弼几炷香火,与宫梦弼缘分未断。日后这狐鬼若是改过自新,他们自然还有再见之日,宫梦弼观其后效,也可以继续指点。若是不能,就是另外一番说法了。 宫梦弼并不想沈家二子与妖怪鬼魅混在一起,天生星宿,若是在人间,自然能建立一番功业,但到了修行之中,只恐劫难重重,被数不清的人惦记着星命。 看着泰山娘娘和他的神像,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在那狐狸神像上落下来一点灵光。日后他们祭拜,也能感知。 供奉泰山娘娘的香火自然消失,供奉宫梦弼的香火也被他收走。 他虽不需要这些,但拿去给五鬼神发放俸禄也是用得上的。 宫梦弼在他们的居所留到了晚上,与他们谈天说地,除了修行中的趣事,也说人间的变化。 鬼神固然玄奇,但苍生才是他们的根基。 到了晚上,宫梦弼便辞行了。 沈桥和沈延很是不舍,问何日才能再见。 宫梦弼道:“我此番前来除了拜访钱塘龙君,还要访友,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沈桥和沈延便高兴起来。 宫梦弼则已经消失无踪,悄然到了钱塘江边。 宫梦弼到了龙王庙中,上了一炷香,道:“龙君,小狐天狐院宫明甫,奉青瑶仙子之命,来与龙君送信,还望拨冗一见。” 他这是自己调制的灵香,香烟一缕,袅袅升起,盘旋上神像上消失不见。 未有片刻,便听庙外传来脚步声,一個浑厚的声音道:“上仙,龙君有请。” 宫梦弼出来看,便瞧见一位身材魁梧,手持钢鞭的将军的在门外守候。 这将军身着甲胄,相貌堂堂,宫梦弼问道:“将军怎么称呼?” 那将军道:“某家龙君麾下巡水将军归青,上仙,请。” 月色之下,江水上涨。 宫梦弼跟着归青到了水边,归青便将钢鞭投入水中,便显出一条水道。 归青道:“在下冒昧,不知上仙可通水性。” 宫梦弼迟疑摇头,归青便道:“还还请恕在下无礼。” 他对着宫梦弼施展了辟水术,宫梦弼便感觉道似乎被裹在一道由术法所化的气囊之中。 二人顺着水道直入水底,便瞧见水中流光溢彩、宝光盈盈,露出一座水晶宫来。 宫梦弼见识过天狐院的玉宫,如今再见水晶宫,依旧觉得令人震惊。 穿过水下奇石,进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便瞧见珍珠玉髓、琼华招摇。 这样的富贵,实在罕见。 归青领着他进了正殿,便有身姿婀娜妖娆的侍女引他入座,奉上灵果仙酿。 归青道:“上仙稍候,龙君就来。” 宫梦弼捡了几个果子吃了,龙君便到了。 这是个身材伟岸巍峨的中年人,身着紫衣、手执青玉,面白无须、相貌不凡。宫梦弼看了一眼,便仿佛见着风雨雷霆大作的天威气象,但转瞬之间,这气象又收敛无形。 倒是钱塘龙君轻轻“咦”了一声,笑道:“小狐狸好厉害的眼睛。” 第二百九十章、令仪公主、可造之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的眼睛当然很厉害,通天法加持之下,往往能看见非比寻常的景象。 曾经宫梦弼还试图修行望气术,但修成通天法之后,望气术自己就渐渐圆满了。 虽然是祈愿树中得来的望气术,但宫梦弼也并不依赖祈愿树,自己就渐渐修成了。 听钱塘君这样说,宫梦弼知道冒犯了,便起来请罪,道:“冒犯龙君,还请宽恕。” 钱塘龙君摆了摆手,道:“无妨。” 他仔细打量着宫梦弼,缓缓点头,道:“果真是天狐院的仙真,你在庙中祝祷,是奉青瑶仙子之命来送信?” 宫梦弼便将信呈上,归青取过信来,将信呈送给了钱塘君。 钱塘君取信一观,神色便逐渐变幻,最终露出几分喜悦,道:“真是好消息。” 他看向宫梦弼,眼神中也带了喜爱的神色,道:“青瑶仙子在信中说,你想学龙文?” 宫梦弼道:“是,我修行的法术与天之苍龙极为契合,学习龙文,可以领悟龙性与龙德。” 这是轻轻拍了钱塘君一记马屁。实际上天之苍龙乃星宿之神、天之四灵,是高贵的天神,与龙种完全不是一回事。 还有老子犹龙之类的说法,甚至火龙真人这一脉的名字都是从此而出,但此龙非彼龙,也不能混为一谈。 不过就好像有权势的人总喜欢给自己找一个有名的祖宗,哪怕是钱塘君听着普通龙种被拿来与天之苍龙做对比也心中欢快。 钱塘君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不能不成全你。” “你随我来。” 钱塘君起身带着宫梦弼朝书斋而去,宫梦弼缓步跟在身后,至于归青,则已经留步,不再往前了。 钱塘君的书斋很大,其中藏书更是数不胜数。 只是到了书斋门口,钱塘君就忽然顿足,小声道:“令仪,我可以进来吗?” 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是怕打碎了珍宝,惊走了蝴蝶。 书斋里就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道:“父亲进来吧。” 钱塘君推开门,书斋中珍珠宝石的柔和光芒之中,露出一個个高大的书架,分列四方,藏书不知几许,散发着氤氲的灵光。 书斋之中,明珠的柔光之下,有一个形如贝壳的玉榻,榻上斜倚着一个美丽的龙女,生着玉一样的玲珑小巧的角,穿着一身艳如朝霞的衣裳,佩着华贵的珠宝。 看见钱塘君领着一个外男进来,这龙女脸上便露出几分红云,她忙从榻上下来,对着宫梦弼微微福身,又看着钱塘君嗔怪道:“父亲怎么不说一声……” 钱塘君顿时拍了拍脑袋,道:“发生了一件喜事,让我有些糊涂了。” 不过人都带进来了,也不能赶出去,便向龙女介绍道:“这是天狐院的俊杰,叫宫明甫,是父亲故人的学生。” 又向宫梦弼介绍道:“这是小女令仪。” 宫梦弼见礼道:“见过令仪公主。” 令仪公主道:“叫我令仪就可以。” 钱塘君笑道:“不必客套,我曾得神女指点,与青瑶仙子也有旧,你是神女的得意门生,也是我的子侄辈。” 宫梦弼不知道青瑶仙子在信中写了什么,竟让他能得到这样的钱塘君这样的厚爱,虽然不至于惶恐,但确实受宠若惊了,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道:“令仪。” 钱塘君笑了起来,令仪的脸色也有些红了。 好在老龙也不是来给自己掌上明珠找不自在来的,转过话头道:“明甫师侄有心学龙文,我带他来书斋找几本书。” 钱塘君在书架上翻动起来,但似乎记忆有些偏差,没有找到,还得令仪公主解围,道:“父亲可是在找《洞庭赋》?” 钱塘君便道:“正是,正是。” 令仪公主便寻出来,道:“我看完《洞庭赋》以后便将它收到这里来了。” 钱塘君道:“难怪我找不到。” 令仪公主将《洞庭赋》递给钱塘君,钱塘君递给宫梦弼,就听令仪公主道:“《洞庭赋》是我堂姐洞庭龙女所著,我姐夫本是凡人,也不认得龙文。姐姐就作此《洞庭赋》,以龙文书就洞庭之景,看懂了《洞庭赋》,就能学会龙文。” 宫梦弼看着这一本《洞庭赋》,里面是风云一般的气象,龙文游动,书页之中仿佛演化出洞庭山水的种种奇景,但最终还是化作一个个娟秀的文字。 宫梦弼虽然看不懂,但却能感受到其中的赤忱的情感,不又得赞道:“洞庭龙女真是了不得。” 令仪公主也露出艳羡的神色,道:“姐姐姐夫神仙眷侣,才有这种巧思。” 钱塘君看一看宫梦弼,又看一看令仪公主,忽地心里一突,连忙挡在令仪公主前面,隔绝了两人的目光,道:“师侄拿着《洞庭赋》好好研读……” 令仪公主便忽然笑出声,轻轻摇了摇钱塘君的袖子,对着他耳语几句。 钱塘君便咳嗽一声,道:“我们这里是钱塘,没有洞庭的山水龙脉、云霞雾霭、天地灵机,恐怕你看不懂,不过没关系,我让……” 令仪公主看向钱塘君,露出几分期盼的表情。 但这表情却让钱塘君更加警惕,道:“让小八来教你。” 令仪公主心中有几分失望,不过很快就收敛,道:“八哥在金山寺论禅,过几日才回来。” 钱塘君便笑道:“师侄,你先看一看《洞庭赋》,过几日再来。” 钱塘君隔在令仪公主和宫梦弼之间,宫梦弼也不知道钱塘君和令仪公主父女间的小心思。 宫梦弼便先告辞,临走时钱塘君送了他一颗夜明珠,道:“这是辟水珠,你戴在身上,就可以出入无碍。” 归青将军仍旧将宫梦弼送走,一边为他指路,道:“下次上仙来,只需在岸边念一念水兵咒,我便遣人来接,以免迷路。” 入山有山路,入水有水路,龙宫藏在水中,只有通过水道才能找到龙宫,不然进了水底,也只能看到泥沙一片罢了。 归青将军将水兵咒告知,宫梦弼记在心里,回到了钱塘县。 送走了宫梦弼,钱塘君回过头来,便问令仪公主,道:“你看那小狐狸怎么样?” 令仪公主道:“宫兄仪表不凡、相貌堂堂,一身清气、仙姿道骨,确实是有道仙真。不过父亲怎么问这个?” 钱塘君听她这样说,心里就一跳一跳地,道:“没什么,你眼光好,让你掌一掌眼。青瑶仙子给我说了个好事,我不能不回报。若是他还算可造之材,就让你八哥多教他些东西。” 令仪公主道:“怎么不是可造之材呢?他看起来这样年轻,却已经有中品修行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金华将军、池底金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回到钱塘县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信已经送到,剩下的便是等第八龙子回到钱塘龙宫再去请教龙文了。 《洞庭赋》出自洞庭龙女之手,以洞庭之景为辞赋,以龙文承载龙的视野。 虽然看不懂龙文具体表示的含义,宫梦弼以通天法感应这篇辞赋,看到种种飞龙一般的气象,这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与狐狸不同,狐狸看待事物的角度与龙也不同。 很奇妙,也藏着非同一般的力量。 宫梦弼回到了西子湖边,在沈家二子府邸中的神堂中落脚。 天明之后,沈家二子发现宫梦弼回来,立刻高兴起来。 宫梦弼道:“我还要在钱塘多待些时日,恐怕还要在你这里借助几日。” 沈桥和沈延当然是喜不自胜的,他们甚至想待在家里受宫梦弼教诲。 但宫梦弼一眼看过去,他们就干笑一声,缩着脖子乖乖收拾东西准备去万松书院了。 宫梦弼倒是忽然想起来,问道:“钱塘附近,可有什么供奉蟾蜍之类的庙宇?又或者是有关的传闻?” 沈桥和沈延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曾听说过,不过可以去打听打听。” 宫梦弼便道:“顺便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见过叫燕赤霞的人。” 沈桥和沈延便眼睛一亮,道:“燕赤霞?燕举子?这我们倒是知道。” 宫梦弼问道:“燕举子……你们见过他?” 沈延道:“他经常来万松书院向先生们谈经论典,偶尔参加书院的文会,跟几位先生比较熟,跟我们倒是不熟。”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那就帮我打听打听燕举子住在哪里吧。” 沈桥好奇道:“叔叔和燕举子有旧?” 宫梦弼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不要瞎打听,快去读书吧。” 沈桥和沈延只好直奔书院去了。 宫梦弼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始为沈家二子重新祭炼护身法珠。 曾经祭炼法珠,宫梦弼着实废了一番功夫,一边借着受月楼凝聚月华,一边请泰山娘娘灵应镇压,才小心翼翼将护身法力刻画在护身法珠之上。 如今再祭炼,就不用这样费神费时,但所耗费心力却半点不少。将太阴幻神符、心火炼神符、八风符、春生符分别祭炼在小小一颗珍珠上。 其中以通天法为调和,仿照镇龙鼎的炼法,将狐文融入珍珠之中,让这带着些微灵性的珍珠不至于承载过多而崩溃。 对待沈家二子,宫梦弼也是费尽心思了。 倒是沈桥和沈延,到了书院之后便被祝兄盘问起来,道:“怎么没听你们说过家中还有这样一位长辈?” 沈桥干笑道:“你们也没问过啊。” 祝兄道:“他是你们叔叔?怎么你们看起来和他一点也不像?” 沈桥摇头道:“我叔叔这样的人,世上还有几个能与他媲美?” 祝兄想了想,感慨道:“确实如此。” 沈桥和沈延也是好相貌,但和宫梦弼比起来,又不是同一个维度了。 梁兄轻咳一声,吸引了几人的目光,道:“三日后柳南先生要来书院讲学,到时候山长肯定要借机举办文会的,你们都准备好了?” 这话一出,三個人顿时安静下来,立刻打开书开始温习。 沈桥和沈延倒是还记得宫梦弼的嘱咐,抽时间打听了金蟾和燕赤霞的消息。 沈桥回家的时候就先回禀了宫梦弼,道:“我们没有打听到燕举子的住所,不过三日后柳南先生来万松书院讲学,还要办文会,燕举子想必会前来。” 沈延道:“不过我打听到了祭拜蟾蜍的庙宇,在涌金门外,有一座金华将军庙,里面供奉着一尊蛤蟆神。” 沈桥顿时回头看了一眼沈延,声音从牙缝里钻出来,道:“你没跟我说你打听到了。” 沈延露出一个微笑,道:“可能是我忘记了吧。” 宫梦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去一趟涌金门,你们用过饭便休息,不必等我。” 他转眼便消失在房中,留下沈桥跳着脚过来殴打沈延,道:“好哇!你耍诈!” 沈延绕着桌子逃跑,道:“谁让你指使我去问人,自己在那坐着不动。” 沈桥确实是没有动,因为他在忧心三天后的文会。沈延要比沈桥做学问更深一些,沈桥虽然不服输且勉励追赶,但确实没有沈延那样轻松。 沈延忽然绊了一跤,被沈桥逮住,锁了胳膊,连忙讨饶,道:“我帮你温书!” 沈桥才哼哼地把他松开,沈延看着宫梦弼桌上摆着一个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沈桥把盒子揭开一看,里面两颗护身法珠通透明亮,极为美丽。 沈延道:“叔叔已经祭炼好了。” 两人把法珠戴在脖子上,心神就渐渐安定下来。 宫梦弼直奔涌金门外,找到了金华将军庙。 将军庙中供奉着一尊神人像,有几个出水的人在祈求将军保佑一切顺遂。 宫梦弼进了庙中,没有说话,只等烧香的人离开,才呼唤道:“元曜,元曜可在此处?” 唤了两声,就听一声鸣叫,一只金色蟾蜍不知从何处跳出来,落在供案上,看向宫梦弼,道:“宫明甫,你怎么来钱塘了?” 宫梦弼笑道:“当然是许久未见,所以来拜访你了。” 元曜抬头看着他,哼了一声,半点也不信。 抬头看着他,又觉得心里不爽,但也不变成人形,道:“看过了,怎么样?”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自然是修行越发精深,比往日更甚了。” 又有善信来上香,元曜便道:“我们出去聊吧。” 元曜一跳一跳在前引路,宫梦弼跟在后面,虽然在人群中穿行,却也无人看得见。 元曜介绍道:“这边是涌金池,看到池里金牛没?” 宫梦弼道:“是哪位尊神?” 元曜道:“不知道,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钱塘大水淹了西门。金牛便出现了,把水势镇住,往后便留在涌金池了。” 宫梦弼看着那金牛,金牛上缠绕着香火和灵韵,即便是饱受岁月侵蚀,至今还没有朽坏。 两人在涌金池边站定,宫梦弼便问起他的近况。 元曜道:“借着我那位叔爷的庙宇修行,倒也顺遂。” 宫梦弼道:“怎么不见你叔爷?” 元曜道:“听戏去了。他喜欢喝酒听戏,往往要喝醉了被人送回来。不必管他,他逍遥得很。” 第二百九十二章、真是俊才、柳南先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故人相见,元曜倒不似曾经那样不好亲近,也比以往更加健谈一些,就是不知道是宫梦弼感化有功还是那位逍遥的叔爷对他影响颇深。 聊到钱塘的生活,宫梦弼便问道:“你可曾见过燕赤霞了?” 元曜摇了摇头,道:“还不曾见过。” 元曜来之前宫梦弼就跟他说过燕赤霞的事情,不过看来两人并没有缘分能见上一面。 宫梦弼便道:“过几日我寻到他便介绍你们认识。” 元曜说道:“我认识他做什么。” 宫梦弼道:“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也好有个照应。” 元曜嘟囔了几句,到底没有坚定拒绝他的好意。 正说着话,就见几个穿着阔气的男子打着灯笼自远处来,手中托着一个红漆盘,一边走还一边道:“尊神吃醉酒了,戏也看足了,我等送尊神归来。” 元曜远远瞧见,便道:“我叔爷回来了。” 宫梦弼看过去,只见那红漆盘中睡着一只青蛙,大如顺康钱,背色绿润,腰间金纹一缕,灼烁有光,腹下红白色如雨后桃花,双颊泛红,目眶有金圈,双目似合非合,隐隐约约能看到点漆一般的双眸,泛着些微的神光。 卖相极佳。 元曜道:“我去接他回来,你稍等片刻。” 那几个男人托着红漆盘到了金华将军庙附近,还没有靠近庙宇,手中就忽然一空。 红漆盘上已经没有了青蛙神的踪影,这几个男人也见怪不怪,高呼道:“尊神回府!”然后便遥拜金华将军庙,又打着灯笼逐渐远去了。 元曜变大一些,举着微微发鼾声的金华将军进了庙中,那青蛙神便忽然打了一个酒嗝,从元曜的胳膊上跳下来,跳到供桌上,问道:“元曜,你朋友来了?” 元曜愣了一下,道:“是,从东阳来的。” 青蛙神便道:“还不请进来让我见一面?” 元曜叹了一口气,出来请宫梦弼。 宫梦弼进了庙中,就见这长相颇为可爱的青蛙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好似在发光。 宫梦弼问好道:“见过金华将军。” 金华将军点了点头,道:“真是俊才……”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宫梦弼看他眼睛还睁着,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就见元曜以手捂脸道:“他睡着了。” 宫梦弼笑道:“那还是不要打扰将军休息吧。” 元曜道:“不用管他,明日醒了就好了。” 元曜已经很有经验了,便又同宫梦弼出去说话。 聊了一阵子,宫梦弼便请辞,道:“改日我带燕赤霞来看你,今日就先走了。” 元曜问道:“你有地方落脚吗?”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住在西子湖边,也不远。” 元曜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同他拜别。 等宫梦弼离开,元曜回到金华将军庙中,青蛙神又忽然缓缓道:“真是俊才……好相貌。” 元曜道:“叔爷,人已经走了。” 青蛙神怔了一下,仔细看了看,道:“怎么也不留一留,没有待客之道。” 元曜闷声道:“你睡吧,明天再说。” 青蛙神咕囔一句,随着鼾声渐渐起来,又没了话语,元曜再看时,他已经消失在神像前。 宫梦弼回了西子湖,沈家二子还在点灯温书。 宫梦弼看了一阵,点了点头,回到神堂之中歇息。 转瞬便是三日,沈桥顶着黑眼圈,和胸有成竹的沈延看起来完全是两副神采。 沈桥来请宫梦弼,道:“叔叔要和我们一起上山吗?”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去见见故人。” 沈延道:“柳南先生讲学,钱塘的学子都要来听,叔叔混进来也没人会发现。” 宫梦弼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在街巷中与梁、祝二人会合。 沈桥介绍道:“这是梁山伯、这是祝英台,是我们的朋友。” 祝英台看了一眼宫梦弼,小声道:“你叔叔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沈延道:“我叔叔要去访友。” 五人同行进了万松岭,路上许多学子慕名而来。 祝英台道:“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只怕文会也不好过了。” 沈桥揉了揉眼睛,道:“我准备了这么些天,希望不会出岔子。” 祝英台看了他一眼,嬉笑道:“你嘛,我不敢说,不过山伯和沈延肯定是没问题的。” 沈桥顿时露出生气的表情,道:“没什么不行的,我一定行!” 有宫梦弼在,他可不会随便认输。 宫梦弼只笑着看他们说说笑笑,偶尔也跟着一起打闹,恪尽职守,扮演好一个长辈的该有的模样。 只是他的样貌实在年轻,虽然修成六品之后已然可以收敛那近乎道法的魅力,但仅仅是皮囊,也会让人饱受冲击。 梁山伯和祝英台不肯跟着沈桥和沈延叫叔叔,又不好跟宫梦弼称兄论弟,说话也含含糊糊。 还好宫梦弼体谅他们的难处,并不主动找他们说话,倒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到了山上,就瞧见人头攒动,柳南先生在万松书院明道堂讲学,明道堂中坐满了人,来听讲的学子把明道堂围得水泄不通,从门口、窗户探出脑袋,一堵柳南先生的风采。 柳南先生还没有到,这些人已经先把场面铺起来了。 祝英台哎呀一声,道:“坏了,别把我们挤在外面了。” 梁山伯见他往前跑,连忙道:“你慢点,先生已经给我们留好了位置,不要慌。” 他们是正儿八经拜入万松书院的弟子,当然不会被外人占了位置,只是见人这样多,也难免心里慌张。 梁山伯一边让他不要跑,说话间自己却也急着上前去了。 沈桥和沈延看向宫梦弼,宫梦弼便点了点头,道:“去吧。” 两个人便也跟着钻进人群,梁山伯在前开道,护着祝英台,沈桥和沈延跟在旁边一同使力,终于挤了进去。 才挤进去,就听见学谕匆匆来了,道:“你们怎么才来,再晚些来只怕保不住你们位置了。”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挤进人群里,只举目四顾,寻找燕赤霞的人影,但并没有寻着。 忽地听外面有人急匆匆跑来,道:“柳南先生来了!” 宫梦弼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的老者朝明道堂而来。 老者身边同行的,是万松书院的山长、教授,在他们身后,宫梦弼瞧见了一个器宇轩昂的书生,正是燕赤霞。 ------题外话------ 第二章要晚一点,估计一点钟,先发后改 第二百九十三章、不正之风、入世修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没有隐藏自己的目光,他看向燕赤霞的时候,燕赤霞便似有所感,转过头看了过来。 瞧见是宫梦弼,顿时目光中露出喜色,拱手遥遥问礼。 宫梦弼拱手还礼,见燕赤霞向柳南先生的方向打眼色,示意自己不便前来,宫梦弼就点了点头,站在明道堂外等候。 燕赤霞拱手招呼,便引得身边人注意,顺着他的手看了过来。 这一眼看过来,便瞧见了宫梦弼,顿时生出几分赏心悦目的感觉。 柳南先生问道:“赤霞,那位是?” 燕赤霞道:“是我故交,宫明甫。” 万松书院的山长赞道:“真是丰神俊朗,好相貌。” 这等好相貌,已经不仅仅是皮囊上的美好,更是精神、气质上的美好。 柳南先生都难免心喜,道:“若不妨事,可以请他一起过来听讲。” 燕赤霞便躬身行了一礼,往宫梦弼的方向来了。 柳南先生则在山长等人的拥簇下,先进了明道堂。 宫梦弼笑道:“你怎么来了,不听柳南先生讲学了?” 燕赤霞叹了一口气,道:“明甫兄啊明甫兄,我为了在柳南公身边请教,动用了不少关系。结果柳南公看了你一眼,就让我来请你一起去听讲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沾了你的光才是,你如今拜在柳南公门下了?” 燕赤霞道:“只是请教,还不曾拜师。柳南公才学渊博,学富五车,什么都好,只是不大看得上我。” 两人边走边行,进了明道堂,在柳南先生身侧坐下。 宫梦弼一进来,便吸引了众多学子目光,若非柳南先生在,只怕想要与他结交的,立刻就要上前来了。 燕赤霞酸溜溜道:“明甫兄掷果盈车般的美姿貌,真是比不得。” 宫梦弼敲了他一下,“嘘。” 山长已经在介绍柳南先生。 宫梦弼对柳南先生不甚了解,但是柳南先生着实声名鼎盛。 曾任太子少师,官拜礼部侍郎,后来因病还乡,便一心教化。 新帝继位之后,也曾多次想要重新起用柳南先生,奈何柳南先生身体不好,实在无力政事。 能把柳南先生请来讲学,万松书院也是废了一番心思。 柳南先生缓缓开口,从自己的经历出发,讲自己在任之时的经历的事情,又从以这些事情为引子,阐述自己的观点。 说得是民心为本、为政在诚,贬斥大言无验之辈。 柳南公针砭时弊,说了许多肺腑之言。宫梦弼听了,心中有些敬佩。 但再看堂下学子,只听这讲学竟与考试无关,与经卷无关,顿时心中就失去了大半的兴趣。 再看柳南公所谓少空谈、多实干的话,心中明白这个道理,却并不深信。 宫梦弼就明白,民心渐失。 在位的肉食者并不重视实干,也不重视民心,许是刁民不算民吧。 上行下效,并非柳南先生一场讲学就能扭转这不正之风。 宫梦弼局外人看得明白,柳南先生更是看得清楚。 但他还要讲,还要说。有人不相信,却也有人相信。 只要有人愿意听,他就要讲下去,讲给那些血还热的人听,讲给那些朝气蓬勃的人听。 柳南先生说道动情处,便咳嗽了几声。 身边的小侍连忙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柳南先生喘了一口气,见堂下众人神情不一,纵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仍旧生出一股意兴阑珊之感。 这一场讲学,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柳南先生来时万众瞩目,但柳南先生讲完,众人就兴致已消,颇有几分神情冷淡了。 打发走了听讲的众人,山长拜倒在柳南先生面前,惭愧道:“让先生遭受冷落,是我之过。” 柳南先生把他扶起来,道:“你做得已经不错了,我见到了好些个好苗子,也不算白来一趟。你要好好栽培,不可让有志之士心寒。” 山长郑重点头。 宫梦弼和燕赤霞已经出了明道堂,在后山之中缓步而行。 燕赤霞叹道:“柳南公有心变革,奈何年事已高,心有余和力不足。” 宫梦弼道:“这天下的弊病,哪里是他一個人能救得过来的呢?” 燕赤霞怔怔出神,道:“上下皆怀利以相接,而不知诚与义。我欲行人道,却不知人道可能容我。” 宫梦弼道:“人道广大,有灵众生无不在其中。人道当然能容你,只是王道未必能容你罢了。” 燕赤霞看了他一眼,展颜笑道:“确实如此。” 宫梦弼道:“燕兄已经打定主意要入世修行了吗?” 燕赤霞道:“师父说我尘缘未了,让我下山来。我一路斩妖除魔到钱塘,终于发现这天下的弊病不在妖魔,而在人自己。” “妖魔食人,仙神仍可治之。人食人,谁能治之?” 宫梦弼定定地看着他,道:“燕兄有这样的胸襟,不愁在世修行。” 燕赤霞苦笑道:“我如今就已经面临难题了。柳南公说民心为本,是极对我胃口的,但柳南公已经隐退,朝堂之上也已经失势。柳南公不愿意赴新帝之命除了身体原因,也是因为一朝入朝,便会陷入局中,反而处处受到制肘,不如到庙堂之外,还能识拔后进。” 宫梦弼便明白了:“你想拜在柳南公门下,但拜在他门下,对你的前程却未必有助益?” 燕赤霞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羞惭来,道:“明甫兄,我已经看不清了。” 宫梦弼道:“于修行而言,自然要顺从本心。但你要治世,所以犹豫。” 燕赤霞再度点头。 宫梦弼道:“不过在我看来,治世也要顺从本心。” 燕赤霞看向宫梦弼,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宫梦弼道:“你拜在柳南公门下,便是打出自己的名号,让天下人知道你的抱负。或许前程艰难,但未必不能与有识之士并肩而行。若是隐藏自己的志向、压抑自己的本心,与豺狼为伍,卷入泥潭之中,只怕身不由己,日后就是想要脱身,也未必真能脱得开。” “燕兄毕竟不是单纯的做官,既是做官,也是修行,若是与本心相违背,小心误入歧途、泥足深陷。” 燕赤霞听着话,眼神就渐渐清明了,躬身拜道:“多谢明甫兄为我解惑。” 第二百九十四章、化外之民、流连忘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燕赤霞尘缘未了,不能在太乙山闭门清修,便决心入世修行。宫梦弼心中敬佩,但也并不能确定他能否成功,甚至也不能界定什么是成功。 燕赤霞有心治世,如何治,治成什么样,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修行,只要走上这条路,自然就渐渐能找到目标。 就好比他出太乙山之时,还在为师父的安排心怀怨气,但一路到了钱塘,就已经找到了自己方向。 宫梦弼道:“燕兄,入仕为官,可要慎之又慎。” 燕赤霞点头道:“明甫兄是我的镜子,我是当局者迷,还要请明甫兄为我正衣冠。” 宫梦弼笑道:“我才是真的化外之民,你却来问我。” 燕赤霞得意道:“人道广大,有灵众生皆在其中,这可是明甫兄自己说的。明甫兄教化野狐,德行高尚,如何就是化外之民?” 宫梦弼笑着摇头,道:“燕兄倒是越发嘴利。” 远远瞧见柳南公出了明道堂,宫梦弼推了燕赤霞一把,道:“柳南公的学说正受了冷落,现在可是你表现的好机会。” 燕赤霞走了两步,便道:“明甫兄如今在何处落脚,等我回去找你。” 宫梦弼把沈家二子的宅邸告诉了燕赤霞,他便拱手拜别,三步并做两步,向柳南公的方向追了过去。 柳南公讲学之后,便是万松书院的文会。 文会就没有外人参与了,柳南公以“就实”为题,请诸位学子作文。 宫梦弼并没有参加文会,但他仍然想看一看沈家二子会写些什么,看一看他们尚且稚嫩的心,对天下怀着怎样的想法。 不过这倒不必着急,文会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宫梦弼也无心在万松书院久留。 随着讲学结束,已经有人想要与他搭讪,与他结识。 奈何宫梦弼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弄了个法术,在别人眼中,他浓墨重彩一般的颜色就忽然淡了去,仿佛融入了池水之中,消失在众人眼中。 众人或许残留着些许惊鸿一瞥的印象,但仔细观来,一来却又好像忘记了什么,自习回想,就好似隔了一层雾气,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宫梦弼下了山去,继续研读《洞庭赋》。 不得不说,《洞庭赋》真是奇书。宫梦弼虽然不懂龙文,但以通天法观来,却能见洞庭之气象。某种程度上来说,掌握了洞庭赋,几乎就能把洞庭山水的气脉灵机都把握住,好似洞庭之神一般。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洞庭龙女的目光也受限于她的修行,未必能深入到本质,尽管洞庭龙女就已经是洞庭的神明了。 宫梦弼心神沉入《洞庭赋》,便隔着万里之遥,体会出了洞庭的美景。 若是钱塘君愿意,或者令仪公主愿意,写一篇《钱塘赋》出来,只怕也能缩乾坤于一篇,与画圣之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到了晚上,燕赤霞仍然没有来,只怕他要送柳南公回去才能分开身。沈桥和沈延回来,倒是神采奕奕,面带喜色,一副“快问我表现怎么样”的表情。 宫梦弼便笑着问道:“你们文会表现如何?” 沈桥便高兴道:“被柳南先生评为上等!” 沈延也跟着点了点头,道:“柳南先生还说我们是可造之材。” 宫梦弼便感兴趣道:“你们写了些什么?” 文卷还在山长手上,沈桥和沈延便口述自己写了什么。 写得是“务当世之务”、“忧天下之忧”,“利济天下”等言语。虽所陷于眼界,还不够全面和细致,但已经颇有几分气量了。 宫梦弼问道:“柳南先生可还夸了些其他人?” 沈桥道:“梁兄、祝兄都在此列,还有几个同门。”他一一说了名字。 宫梦弼道:“你们志趣相投,可以多亲近亲近。” 沈桥和沈延便应下了。 打发走了沈桥和沈延,宫梦弼便露出几分笑意,这两個小崽子倒也没有白费他的苦心。 又过了几日,燕赤霞才回了钱塘,半夜来寻宫梦弼,同宫梦弼一起游西子湖。 同舟而行,到了西湖之中,便瞧见一座水中岛屿。 远远望去,便可见其中遍植梅树,几只仙鹤在岛上振翅翱翔。 白鹤长鸣,泠然有声,在云雾和月光之中穿梭,仿佛仙境一般。 宫梦弼看了一眼,道:“真是好地方,这是孤山?” 燕赤霞道:“正是孤山,君复先生的故居。” 两人弃舟上岛,沿路穿梭在梅林之中,只是时节不好,残叶稀疏,还没有梅花。 但梅树枝丫曲折,刚劲有力,虽然没有花朵娇艳,却又有着雅士一般的风骨。 山中高士卧,月下美人来。此刻虽然少了几分娇媚,却也雅致得很。 燕赤霞道:“君复先生生前便居于此地,纵然才学过人,满腹经纶,却视功名于粪土,不出仕、不博名、不铺张、不娶妻、不生子,好似人世之乐,都与他无关。” 宫梦弼笑道:“人世之乐,恐怕也未必比得上他怡然自得。他是不享乐,但分明是已经得了人间至乐。” 燕赤霞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 梅林之中,忽然有一位婀娜的身影缓缓行来,荆钗布裙,面目含笑,道:“二位雅士,愚夫听闻二位所评,说是知音难觅,请二位前来一叙。” 燕赤霞略有些惊讶,问道:“难道是君复先生吗?” 那女子缓缓点头,道:“正是愚夫。” 燕赤霞和宫梦弼对视一眼,便跟着这女子步入林中高处,有亭翼然而立。 亭中有一个中年男子,眉眼温和,气度不凡,手中持着一支洞箫,看向宫梦弼和燕赤霞,笑道:“有道是知音难觅,我死后这么多年,倒是难得能有几个志趣相投的来拜访我。” 燕赤霞叹道:“君复先生竟然还流连在此吗?” 君复先生摇头晃脑道:“乐在此间,就忘了生前死后,一如往常了。” 宫梦弼笑道:“君复先生才是真雅士,我们两个倒没有这样洒脱了。” 君复先生笑了起来,道:“世上有我一个君复就够了,不必再多两个啦。” 第二百九十五章、一夜清梦、含章殿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燕赤霞道:“先生这样才情的人,世上又哪里还有多的呢?” 君复先生见他会错了意,也不解释,只笑着摇了摇头。 燕赤霞惋惜道:“我曾听闻先生才学过人,却隐于山中,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呢?做学问是为了明智,作诗文是为了怡情,我潜居孤山,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已享此间至乐。”君复先生道。 燕赤霞默然,道:“只是觉得,若先生愿意出仕,也许能做出一番功业。” 君复先生道:“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何苦自陷囹圄。官场多一个君复不多,少一个君复不少,再多的苦心,到头来也未必如意。” 君复先生目光跳动着,不过片刻,又看向燕赤霞,道:“不过你不要学我,我是乐在此间。”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先生不必管他,这样好的月色岂能辜负?” 君复先生看向云中之月,笑道:“正是。” 白鹤在月下飞翔,在云海翻腾,纵情恣意。 君复先生抬起洞箫,缓缓吹奏起来。 萧声呜然,带着冬日辽阔又苍凉的气息,传得极远又极深。 宫梦弼听着这曲调,仿佛也化身成为闲云野鹤,遨游在山水之间了。 他取出狐文琴,跟着君复先生的洞箫相和,琴声荡漾,如同流水潺潺。 君复先生高兴地看了一眼宫梦弼,而后便琴箫合奏,一同化在这月色当中了。 宫梦弼也好,燕赤霞也好,都好似进入了一场放鹤西去、烟波渺渺的梦境。 不知何时天明,琴声不见了,萧声也不见了。 宫梦弼和燕赤霞醒来,已经看不见君复先生和他的梅妻。 他的鹤子不知何时收拢了翅膀,又藏身在何处。 只留下几许森森鬼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宫梦弼道:“走吧。” 燕赤霞跟在他身后伸了個懒腰,道:“真是一夜清梦。” 宫梦弼道:“可惜你做不了君复先生,只能做燕赤霞。” 燕赤霞哈哈大笑,道:“君复先生乐在其中,我也是往心之所往。” 燕赤霞忽然来了兴致,问道:“明甫兄,你呢?你是要做君复先生,还是要做燕赤霞呢?” 宫梦弼道:“我当然是做宫明甫了。” 宫梦弼同燕赤霞在西子湖周围玩了几天,拜访了湖边的寺庙道观,看过了风土人情,期间去了一趟涌金池,介绍燕赤霞同元曜认识,以便日后有个照应。 又过了几日,宫梦弼夜宿神堂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敲门声。 他出了门来,就见一个身披龟甲的小童站在门边等候。 见着宫梦弼,这小童便道:“上仙,我家八殿下回来了,不知您是否有空来水府一晤?” 宫梦弼便跟着这小童去了钱塘龙宫。 小童虽然背着甲,走起来却不慢。宫梦弼仔细看着,就发下他穿着一双疾行靴,在岸上行走如飞,难怪能做信使。 小童带着宫梦弼到了龙宫,这次就没有见到钱塘龙君了,接待他的是八殿下。 八殿下是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年轻人,见着宫梦弼,便拱手道:“明甫兄。” 宫梦弼连道不敢,称呼他为“八殿下”。 八殿下笑道:“父亲称你为师侄,你何必再同我客气,叫我含章就行了。” 含章殿下引宫梦弼去了龙宫中的演武场,道:“明甫兄要学龙文,首先便要观龙形,殿中施展不开,还是来演武场比较合适。” 宫梦弼道:“有劳。上次来时,听龙君说殿下去金山寺论禅了,殿下也修禅吗?” 含章殿下道:“金山寺的老主持面子很大,前些日子正直法会,邀请了钱塘的得道高僧参禅论道,我就去凑了热闹。我们多数都要跟着长辈一同修行,但我素来笨拙,所以要集思广益、触类旁通,参禅也参得,论道也论得,只是都学得不精。” 宫梦弼看得出来他是自谦,若真是杂而不精,哪里能跟那些得到高僧论禅法。 宫梦弼夸赞道:“殿下博学,气量非凡。” 含章殿下露出几分不自在,道:“父亲倒是不怎么看好,只怕我学来学去,最后也未必比得过祖宗之法。不说这个了,我们开始吧。” 演武场已经空了出来,留给了他们两个。 含章殿下所谓要学龙文、先观龙形,果然便是在演武场当中观龙。 含章殿下倒也不至于亲自显出原形来让宫梦弼揣摩,只聚水为龙,就已经足够生动形象。 宫梦弼跟随含章殿下的指引去看水龙,果然就看出许多门道,笑道:“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变化无穷,真是神妙非凡。” 对着这在演武场遨游的水龙,含章殿下开始传授宫梦弼龙文。 《洞庭赋》洋洋洒洒一篇章,但真的学起来,就没有这样容易了。尤其以前宫梦弼还没有龙文,从头开始,总要难一些。 好在他足够聪明,记性也足够好,还能感应龙文中的气象,学起来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缓慢。 含章殿下赞叹道:“明甫兄天资聪颖,乃是我平生仅见。” 宫梦弼道:“我就这点本事了。” 一次当然没有办法全部学完,宫梦弼见时辰差不多,便告辞离开,并约定了下次前来的时间。 等宫梦弼离开,含章殿下才喃喃自语,“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天资,注定不会是庸人。难怪父亲让我拦着点,不让小妹同他见面。” “确实要拦着点了,免得生出孽缘来。” 往后的时日,宫梦弼便频繁往来钱塘龙宫和西子湖畔,花了近一个月,将《洞庭赋》上面所有的龙文都认出来了。 万事开头难,随着认识的龙文越来越多,很快就能举一反三,反而越学越快了。 含章殿下啧啧称奇,道:“明甫兄,你猜我堂姐夫何时看完《洞庭赋》?” 堂姐夫,自然是洞庭龙女的丈夫。 宫梦弼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含章殿下道:“他花了十年。” 宫梦弼是可以理解的,人间所用的文字与龙文并不相同,读懂龙文,同时要读懂龙的力量。 龙文是如此直白的体现着龙力,对于没有修行的普通人,或者先入为主有着知见障的修行人,都不是那样好学的。 只是堂姐夫本就是人中龙凤,不然也不会被堂姐看上。 含章殿下看着宫梦弼,越看越满意,心中已然有所松动。 “父亲啊父亲,这样的俊才,即便是配给小妹,也不会辱没门庭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掌上明珠、行云布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钱塘龙君对宫梦弼严防死守,害怕这狐狸会勾引自家的女儿。 哪里知道含章殿下已经对宫梦弼欣赏有加,颇有一种“宫明甫,你要媳妇不要”的朴素情感。 含章殿下倒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拐弯抹角打听宫梦弼的事情。 宫梦弼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只不过是一只离群野狐,偶然得道,迈入修行之路。 如今在东阳郡做狐正,勉强算是天狐院山长的得意门生吧。 含章殿下倒是没有小瞧他,别人不清楚天狐院的事情,他因为钱塘君的缘故倒是清楚得很。 表面上天狐院不过是泰山娘娘治下狐仙修行之所,天狐院山长也不过是三品而已。 但实际上这三品地位的山长职位却是超品天仙玉仙神女所领,看起来位格不高,算不上尊贵,也算不上强大,但只要入了神女的眼,就远比人想象得前途远大。 这位奉青瑶仙子之命来送信,虽然没有明说是神女青睐的人,但青瑶仙子某些时候代表着玉仙神女。 这些时日传授龙文,能看出来是个天造英才。更听他说有着教化群狐的远大抱负,有非同一般的气量和格局。德才兼备,无非如此。 含章殿下越是了解,越是满意。 他在问宫梦弼的话,意有所指,宫梦弼礼尚往来,不经意间就把钱塘龙宫的事情套了个干净。 钱塘君赤龙得道,孕育八子一女,小女儿令仪是毫无疑问的掌上明珠,不仅仅得钱塘君喜爱,八个兄长更是关切有加。 钱塘君一家都是这样。 钱塘君的兄长洞庭君也多子少女,是女儿奴。 洞庭龙君当年为了龙女的婚事多方打听,就想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选中了泾河龙君的二儿子泾阳君。 哪知道泾阳君薄情放浪,公婆又溺爱不管,洞庭龙女受尽苦楚,后来托着人间的书生柳毅不远万里传信洞庭君,才将龙女接了回来。 柳毅虽然一介凡人,但因为胆识、心地、气节俱是上品,后来与洞庭龙女结为连理,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有着这样的教训,一家子都对令仪公主的婚事慎之又慎。 宫梦弼这就后知后觉品出味来了。 洞庭君已经得道飞升去天界了,龙君的位置由柳毅继任。 钱塘君功行其实已经够了,但他性子刚烈霸道,说得好听叫刚毅果决,说得不好听叫刚愎自用,行事不顾后果。 孽因在前,不能解脱。 龙后怀着令仪公主的时候被他气出病来,诞下龙女也先天不足,母女元气大伤。 后来龙后先一步去天界躲清净去了,钱塘君这才修身养性,一心悔改,多有善行,如今也渐渐功德圆满,已经能感受到天界的召唤。 只是心中记挂着令仪公主,一直不肯走。 含章殿下七个哥哥或是在山河湖海中当龙君,或是跟着母亲去了天界,只有他一个年纪小,留在家中照顾妹妹。 即便是年纪小,含章殿下都已经有五品修行了。只有令仪公主差些,如今才七品。 含章殿下似有深意,道:“家父为了小妹的婚事操碎了心。我家妹妹这样的才貌品性,也不知日后会便宜了谁。” 宫梦弼笑道:“这事只怕还是要以公主的心意为准,旁人只怕使不出力。” 含章殿下道:“这倒是。小妹若是喜欢,我们拼尽全力也要为她寻来,满足她的愿望,若是她不喜欢,那甚么人也入不了我们的眼。” 不过可惜的是,宫梦弼只怕没有这样的缘分了,至少宫梦弼瞧得出来,令仪公主对他是没有什么特别想法的。 这些时日不可避免的遇见令仪公主,但往往只是双方友好问安,令仪公主是什么想法,宫梦弼也不知道。 不过他也不在意,他又不贪图钱塘君的家产,哪里至于需要用姻缘换前程。 含章殿下还没有看明白,转弯抹角打听提点,只怕也是白费功夫。 摇了摇头,宫梦弼继续请教龙文。学会龙文,看懂《洞庭赋》并不是终点,能把龙文用起来,以龙文去承载自己的道法才是真的学进去了。 含章殿下道:“你如今已经能识得龙文,要随心使用,就得钻研龙形、龙相。” 他沉吟一声,道:“与龙形相近,还是云相、水相也,你通水法吗?”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有学过水法,倒是学过风法。” 含章殿下笑道:“那也不远了,你且稍待,我去问问父王能否传你水法,若是使得,我便传你一法。” 宫梦弼便等含章殿下去问。 含章殿下寻得钱塘君,老龙王正在和女儿下棋,下得胡子都揪断了两根,见着含章殿下来,立刻求救似地看向含章殿下,装模作样的站起来,问道:“小八,你怎么来了。” 含章殿下便道:“宫明甫已经遍识龙文,能通读《洞庭赋》,我来请教父王,是否需要传他一门水法,让他体悟龙形、龙相,更进一步。” 钱塘君立刻大笑道:“好,不愧是神女门生,传,不过一门法术,有什么传不得的。” 含章殿下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传他……” 他话还没有说完,老龙王就打断道:“我去传他,正好要同他说几句话,你来陪小九下棋。” 说完也不等含章殿下反应,就匆匆离去,背影颇有几分狼狈。 含章殿下看了一眼令仪公主,笑着摇了摇头,道:“他陪你下棋你也不让着点。” 令仪公主笑道:“你来看一看。” 含章殿下坐到棋盘前,看了眼,顿时叹了一口气,道:“真是难为你了,还要想方设法让他不要输得太难看。” 他伸手把棋子打散,道:“来,我来陪你尽兴。” 兄妹俩便在棋盘上勾心斗角、奋力厮杀起来。 钱塘君逃了出来,在演武场寻到宫梦弼,捻了捻胡须,又有些小小心疼,道:“我听小八说,你已经能遍识龙文了?” 宫梦弼道:“殿下教得好。” 钱塘君笑了起来,道:“好,小八同我说过了,我便传你一门水法。” 他沉吟一声,道:“旁的就不教了,平白丢份,我教你行云布雨之法,免得你回去说我小气。” 第二百九十七章、钱塘风雪、拥簇火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钱塘君大气! 宫梦弼道:“龙君悉心传授龙文,又传法水法,我感激不尽,哪里会说龙君小气。” 钱塘君笑道:“你是青瑶仙子介绍来的,怎么能亏待你?” 宫梦弼便道了谢,等着龙君传法。 龙君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随我来。” 宫梦弼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龙君带着从钱塘江中飞了出来,到了云天之上。 正是好月色,只有几许薄云。 钱塘君道:“你看好了。” 钱塘君将他放在云上,而后纵身一跃,便化作一条赤龙。 龙身一现,风云大作。 水气四起,云气凝结,将赤龙的身影遮掩。 这赤龙在云中遨游,辗转腾挪、探爪摆尾、吞云吐雾。 狂风吹动,浓云如墨。 宫梦弼衣衫猎猎作响,他抬头看着钱塘君的身影,脑海中龙文不断变幻,既是如同龙君此刻的动作一般。 他的通天法自然运转,八风咒在中灵台放光,身后伸出一条青色的尾巴,在风中缓缓飘摇着,如同游龙一般。 钱塘君哈哈大笑,操弄风云,何其快意。 风云变幻,雷霆大作,电光霹雳,好似赤龙的目中神光一般。 钱塘君沐浴着雷霆闪电,云气逐渐下沉、水气坠落,化作一片一片的雪花往人间撒去。 宫梦弼眼中神光绽放,身边的云气不断变幻,最后复归于平静。 钱塘君不知何时收敛了龙相,重新站在宫梦弼身边,两人在云上看着大雪在脚下纷飞。 龙君问道:“师侄,可看出甚么门道?” 宫梦弼道:“只看懂了一部分,还差得很远。” 龙君笑道:“不妨事,回去慢慢揣摩便是。” 他自袖中取出一片龙鳞递给宫梦弼,道:“行云布雨,具在其中,不过不要外传。” 龙鳞上以龙文篆刻着行云布雨的法决,在宫梦弼眼中闪烁着,如同一条条小龙在虚空游动,风雨与之相随。 宫梦弼小心收起,道:“多谢龙君!” 钱塘君笑道:“叫师叔吧!” 宫梦弼露出笑容,道:“师叔!” 钱塘江的水面忽然缓缓分开,含章殿下和令仪公主在水面浮现。 令仪公主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轻声道:“父王把行云布雨之法传给他了。” 含章殿下道:“是行云布雨之法,他这样的天资,难怪父王看重他,愿意栽培他。” 令仪公主笑道:“八哥这样说,那一定没错了。” 含章殿下有心补一句,但看着令仪公主伸手牵引着雪花,如同蝴蝶一样在身边飞舞着,天真又快乐,顿时又觉得妹妹还小,何必急着嫁人呢。 风雪渐大,整个钱塘都在皑皑白雪当中睡着了。 宫梦弼暂未归去,在钱塘江又请教了行云布雨之法,渐渐便到了腊月中旬。 宫梦弼向钱塘君和龙子、龙女请辞,道:“天狐院岁试在即,我不能久留,这些时日多谢师叔照顾,多谢含章兄和令仪教导,大恩难谢,只有等日后再报了。” 钱塘君笑道:“不必你报答,好好修行就是。” 含章殿下和令仪公主送他出龙宫,一直送到岸上。 含章殿下道:“若得闲暇,便来做客。” 令仪公主在一边款款笑着,两只玉角亮晶晶的,“等什么时候我们有空了,也去东阳寻你玩。” 宫梦弼道:“荣幸之至。不必送了,我们来日再会。” 狐狸在寒风中离开,渐渐便投入风雪之中,只有一袭红色大氅若隐若现,但也很快消失了。 令仪公主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一样,在天下闯荡呢?” 含章殿下皱了皱眉头,张口就想拒绝反驳,但是看着她露出真实的艳羡的表情,顿时心中就生出一种愧疚,但却没有办法答应她的请求。 令仪公主先天不足,修行还没有到能够隐藏龙角的地步,法力也不够高深。纵然普通人七品已经足以纵横江湖,但她是钱塘的公主,若是被人发现身份,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只怕更难以设想。 令仪公主当然知道这个,所以她只是感叹,却没有真的要求什么。 含章殿下忽然道:“令仪。” 令仪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听他道:“我们去闽江找三哥玩吧,他好久没有回来了,不知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令仪公主眼睛一下亮起来,道:“真的?” 含章殿下点了点头,道:“当然,不过要先禀明父王,免得你走了他睡不着觉。” 令仪公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两人返回水府时,她都高兴得一蹦一跳。 令仪公主毕竟是真龙,龙性便是不受拘束。 宫梦弼就不一样了,更喜欢结识更多的人和事。 他乘着风雪到了沈家二子的宅邸,沈桥和沈延看着这风雪,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还想着和叔叔一起回去,但这风雪,恐怕没有办法成行了。” 宫梦弼笑道:“接你们的人已经到万家去了,很快就要来寻你们,不必着急。” 沈延不舍道:“此次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见了。” 宫梦弼道:“有缘自然相逢,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说话间,宫梦弼便也如同这风雪一样,消失在宅邸之中。 沈桥和沈延追了出来,只见皑皑白雪,一片洁白,却不见宫梦弼的身影了。 宫梦弼同燕赤霞和元曜作别,便迎着风雪回了吴宁。 风雪虽恶,但在他身边穿梭飞舞,却又生出一种柔感。 他御风而行,排开风雪,回到了吴宁县狐狸坡。 皑皑白雪之中,只有他一身赤红大氅缓步而行,藏在楼阁斋舍之间的狐子见着他,便高兴地呼唤着:“宫师回来了!” 狐子们涌出来门外,把他拥簇在其中,诉说对他的想念之情。 “见不着先生,我们心里都没底。” 不仅仅是今年要考的第二批狐子,还有去年没考上的狐子也在,央求着康文在狐子院当中给他们留一个存身的地方。 康文推拒不过,只好应下来。 宫梦弼见着故人新人,心中也畅快,打趣道:“是没有好好修行,怎么会心中没底?” 那狐子吐着舌头,道:“先生引我们入道,这样要紧的时候,我们都盼着先生在。” 宫梦弼笑道:“正是你们要岁考了,我才赶回来。都进去吧,不要在外面吹风了。” 诸位狐子拥着宫梦弼进了堂中,好似拥簇着一团火焰。 第二百九十八章、十中取四、岁末之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的到来打破了狐子院里的沉寂和紧张,对于这些学子来说,他着实是个定海神针一样的角色,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现身在那里,就能给人带来信心。 他是火焰、是明灯、是旗帜,也是恩师。 宫梦弼带着他们将应当学的九法重新梳理一遍,以作查漏补缺之用。 今夏大暑,今冬大寒。 宫梦弼抬头望着招摇风雪,不知心中自想些什么,只是道:“考上考不上,都不要放松懈怠,修行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 狐子点头应诺。 没有几日,天狐院来信,岁试定在腊月二十二。 宫梦弼抽空去了一趟金华,灵神出游,以镇龙鼎稳固灵神,穿梭风雪到了兰荫山。 兰荫山狐子院的狐子见他回来,也份外激动。 他检查了狐子的课业,又传授了他们心法,告诉他们今冬寒气盛,出行之时要分外小心,防备风雪。 宫梦弼如今修成六品,但应对这广阔领域的天象,还力有未逮。 某种程度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天数。 阴阳相博、风水相依,造化所成,并非人力所能更改。 数日未晴,到了腊月二十二。 天狐院的岁试到了。 宫梦弼一边考校狐子院的狐子修行,为他们的一年的努力定品,一边等待着天狐院岁试的结果。 斋舍之中,被天狐院感召的狐子已然灵神飞渡,去了泰山之中。 这一批狐子,宫梦弼也教授过一段时间,但多数时候还是北来大仙教导,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等到天色渐明,岁试结束,狐子们或哭或笑,一发涌出来,对着宫梦弼展露自己的软弱和希冀。 宫梦弼安抚了他们,录下他们的结果,就听康文上来禀报,道:“宫师,十中取四,比去年差一些,但也相差不大。” 宫梦弼露出笑容,道:“这便可以了。” 康文道:“去年落榜的今年又考上大半,再过几年,估计都能考上。” 宫梦弼道:“他们修行不曾懈怠,我心甚慰。” 康文笑道:“他们自己的修行都要懈怠,那也不必再管了。” 这倒是实话,若不自渡,谁能渡之? 这一次岁试,也算是大丰收了! 把这些狐狸都赶到房间里,以免在外面受了凉。不过没有人能睡得着,一个个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光。 互相交流着考试的心得,考上的也不吝惜分享,没考上的也虚心求教。 宫梦弼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窃窃私语,心中倒是有几分宽慰了。狐子院当中的氛围还是好的,不至于勾心斗角,几年的教化下来,也有着学子该有的赤诚和纯粹。 但是到了天狐院,恐怕就没有这样祥和了。 宫梦弼感叹一声,笑着眯起来眼睛,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怀念这段时光的。 岁试第二日,诸位狐子在准备谢师宴,就忽然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响起。 宫梦弼走到院中,抬头一看,便见青色的神鸟如同烟气一样化作一位神女。 宫梦弼露出笑容,道:“青瑶仙子。” 青瑶仙子看着这雪中火一样烧着的大氅,展颜笑道:“同我来吧,神女召见。” 青瑶仙子在前方引路,提着一盏灯笼,走入风雪深处,便忽地变换了天地,好似走入光怪陆离的甬道。 宫梦弼跟在她身后,道:“多谢仙子提携,我去钱塘送信,钱塘君待我不错,不仅教授了我龙文,还传下来行云布雨之法。” 青瑶仙子的声音轻轻的,好似春风一般,“钱塘君与我有旧,你给他送去一个好消息,他自然要回报你的。” 宫梦弼问道:“是什么好消息?” 青瑶仙子缓缓摇头:“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宫梦弼又问道:“神女为何召见我?” 青瑶仙子凤眼流光,道:“当然是好事。” 确实是好事。 宫梦弼跟随着青瑶仙子迈出甬道,便出现在天狐院当中,青瑶仙子领着他进了玉宫之中。 玉宫之中,神女居于上座,诸多狐仙分列左右入席而坐。青瑶仙子带着宫梦弼入席,居于席末。 青瑶仙子回到神女身边,在神女身边坐下。 宫梦弼举目四顾,座中俱是天狐院任职的狐仙,从山长到主簿,从祭酒到直讲,都有狐仙担任。 可以说,天狐院的班底都在这玉宫之中了。宫梦弼熟悉的如皇甫典籍、四方院的胡院事、文书库的几位狐仙,都在席中。 神女见他来了,便笑道:“宫明甫来了。” 宫梦弼便起身行礼,道:“小狐见过山长,诸位狐仙。” 玉仙神女道:“不必拘礼,你可是天狐院的大功臣。今年狐子岁试,又得英才,你居首功。” 场中狐仙立刻就有许多变了脸色,或是羞愧,或是惊讶。 至于有没有其他想法,是否藏在心中,那就不得而知了。 宫梦弼笑道:“并非是我的功劳,而是娘娘慈悲、神女恩泽。野狐心慕正道而修行无门,我不过是行娘娘之善道,履神女之仙职,为他们引路而已。” 玉仙神女很满意他不居功、不骄狂,道:“入座吧,今日是天狐院岁末之贺,大家同乐。” 玉仙神女举起酒杯邀敬诸位狐仙,诸位狐仙跟着饮了一杯,气氛立刻缓和融洽起来。 小狐狸列队而来,举着相对他们而言硕大的食器,为众狐仙带来灵丹、玉髓、玉液、芒饵、灵果等物。 又听乐响,一位狐女舞动着婀娜的身姿,在管弦之中跳起了舞。 众位狐仙便各自饮酒用食,有相识的,也离开座位前去闲聊敬酒。 宫梦弼以往并不曾参与过这样的宴会,如今是头一回,也是神女为他撑腰,将他视为天狐院的一部分。 宫梦弼左右两位狐仙向他问好,自报家门,乃是丹房炼药的丹师。 位列席末,只怕只是淘洗草药的小狐,还不如宫梦弼这样得器重。 宫梦弼也不自居高贵,同他们聊起来,倒其乐融融。 这两位也是世家之狐,不过在世家之中,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在家中待着,一辈子侍奉主母和太子公主,倒不如自己出来做事,反而自由。” 在丹房哪怕烧火扇风、淘洗草药,做些苦工,但还自在一些。 宫梦弼听着这话,就觉得这样的狐仙,是可以深交、可以多交、可以拉拢的好朋友。 第二百九十九章、计长远、冻死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世家之中又哪里是铁板一块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修行之辈,更是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 若是不会修行,没有反抗的力量,看不到上面的风景,自然也就罢了,庸庸碌碌一生为他人做嫁衣。 若是会修行,能成仙,管你什么老爷太太、主母仙神,阻了修行之路,便要争,争不过便反抗,反抗不了就逃走。 自泰山娘娘统领天下狐仙,玉仙神女受命敕建天狐院,狐仙世家便已经失去了强权。 宫梦弼建狐子院受到神女亲力支持,便是这个道理。 神女自己不好出手,但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扶持野狐上位。 世家要保持正统和上流,就要压制野狐,压制小门小户,不让他们有爬上来的机会。 如此一来,自然上层越发尊贵,下层越发卑贱。 但这不符合娘娘的教义,也断绝了更多的可能性。 世家的潜力也就到此为止了,千年万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但野狐起势,却能涌现更多的人材,修成更多的狐仙。 世家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的利益,但从泰山娘娘和神女的目光则看到整个天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 泰山娘娘虽不是狐之父母,但也确实是爱民如子。 好比宫梦弼常说,天道之下,狐胡不为民? 在泰山娘娘眼中,世家狐与野狐,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样想着,宫梦弼面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几杯酒下肚,就把两个丹师哄得眉飞色舞,双颊通红。 等到黄博士在席间对宫梦弼招手,宫梦弼不得不同他们分别,他们还依依不舍,约定了日后多联系。 宫梦弼端着酒杯去了黄博士身边,黄博士笑道:“你这小子,只顾着自己喝酒,却不来问我们。” 黄博士身边坐着好些个博士、助教,听着这话,都含笑看着宫梦弼。 宫梦弼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笑道:“哪里是不来看师父,这不是见师父这里都是诸科博士,没有师父召唤,我哪里敢放肆。” 黄博士摇了摇头,道:“你啊你。” 她笑着道:“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斋醮科张博士,这是百草科余博士……” 黄博士将诸位博士一一引荐给宫梦弼,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野狐出身的博士。 相比席间世家狐仙的众,野狐出身的狐仙只有一个寡字了。 若非祭酒出自野狐,只怕真的就难成什么气候了。 不过如今宫梦弼顶上来,这些野狐出身的狐仙便一个个都对他喜爱有加。 不仅仅是宫梦弼代表野狐大出风头,更因为他真正的为野狐开辟了来路。 张博士道:“明甫啊,神女要建狐子院,那些在外修行的狐仙都已经在建了,我想着你对这些事实更明了,若得空闲,不妨指点指点他们。” 宫梦弼自然不会推脱,道:“若有什么不解之惑,随时来问我便是。” 张博士道:“如此甚好。” 几个前辈都在为宫梦弼铺路,说是指点,何尝不是聚势? 饮过几番,黄博士便拉着他道:“不要再灌酒了,若是喝醉了,在神女面前放肆,可就不好了。” 几个野狐便点到为止,笑道:“也好,喝得醉了反而不美。” 黄博士又道:“你随我来。” 她带着宫梦弼继续朝前走去,带着他向荀祭酒问好。 荀祭酒很喜爱他,虽然他要钱多,但办事情利落,痛快饮了。 至于神女和青瑶仙子,哪怕是黄博士也没有胆子带他上去了。 宫梦弼只看了一眼,就瞧见青瑶仙子端起酒杯,冲他眨了眨眼睛。 宫梦弼顿时笑起来,遥敬一杯,以示谢意。 青瑶仙子也受了。 虽然不到近前,但这样的作态,足以让很多人噤声了。 一场欢宴,宫梦弼除了喝了不少玉液琼浆,也吃了好几丸养灵丹。 玉液琼浆是水,养灵丹是火。 水火交融,阴阳调和,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 到了尾声,玉仙神女最先退场,而后众狐便依次离开。 青瑶仙子请了他来,自然也要送他离开。不过须臾,就从天狐院回到狐狸坡。 宫梦弼再次去看青瑶仙子,看她转瞬间便消失在风中,还是没有看出来她是怎么走的。 “真是厉害。”宫梦弼感叹一声。 皑皑白雪覆盖了狐狸坡,也覆盖了整个天地。 冬雪落在赵思齐的身上,顷刻间就融化了。 这样冷的天,他穿着一件旧袄子,头发打着结,看起来如同行乞的难民一般。 袄子四处漏风,钻出来棉絮。 他脚上的鞋也裂开,露出两根冻得通红的脚趾,几乎失去了知觉。 但此刻赵思齐就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他浑身的血液翻涌着,精神高度集中,眼中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着。 他的面前是大雪封盖村庄,村庄之中毫无声息,只有一片死寂。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迈的老道士,老道士絮絮叨叨道:“这一次我怕是没法子活着回去了,你小子要是能侥幸逃了性命,别忘了清明上坟的时候给我烧一捧纸钱,别让我在地下还受穷。” 死寂的村庄之中弥漫着血腥气,突然,似乎有咯吱咯吱地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从远处缓缓走来。 赵思齐道:“来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急,到最后却突然消失。 但转瞬之间,就有一道黑影从屋后飞了过来,猛地朝赵思齐扑了过来。 赵思齐即便已经戒备,但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只一瞬间,便看到一双冻得铁青的手抓向他的胸口。 他疯狂后退,但哪里快得过这黑影。 正是此时,一根竹杖斜斜地伸过来,啪地一声点在黑影身上。 这黑影顿时如遭雷击,摔到在地上,露出真容来。 是一个脸上、脖子上、胸口都有着化不开的血渍的尸骨。 一副已经冻死的尸骨,皮肤泛着青色,口中呼出尸气,依稀能看得见生前的面貌,是个年轻俊秀的青年。 老道士咳嗽一声,叹息道:“是雪尸啊。这光景,冻死鬼越发多了。” 第三百章、纯阳真火、老当益壮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赵思齐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富家子了,辗转江湖,不知遇见过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他有一份力,便要出一份力。 因为自己居无定所,时时刻刻需要躲避蛇妖小齐的追杀,便见不得别人和自己一样受难。 他未必能活多久,但若是能救下一个人,便算没有枉费来这一遭。 身边的老道也是四海为家,与赵思齐相遇之后,便结伴同行,行侠仗义。 老道士出身旁门,并非正统的修仙之辈,只能算是修行中人。 旁门入道,难以成仙。 而这世上,多得是旁门左道,反而有正统传承来历,能修行成仙的才是少数。 此次老道和赵思齐便是一路游荡,在这村庄外发觉了死气盈盈,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活物。 像这样看起来还没有衰败的村落,理论上来说除了逃荒,就只能考虑是妖物。 果不其然,还没有进村,这雪尸就已经扑来。 这雪尸被老道士一击击退,转瞬间便再次扑来。 老道士拦在赵思齐面前,道:“退!” 赵思齐也不逞强,退在一边,默默运转法力,将心月狐的心火点燃。 雪尸尖牙利爪,身上带着尸毒。 老道咬破手指,在竹杖上划过,念动咒语,喝道:“破邪斩妖!” 他的血在竹杖上亮起红光,竹杖猛地点出,却在瞬间仿佛利刃一般刺穿雪尸的胸口。 老道一掌拍在竹杖上,喝道:“纯阳真火,疾!疾!疾!” 那竹杖上的红光便在须臾间化作火焰,将雪尸包裹起来。 但令赵思齐诧异的是,这雪尸非但没有挣扎,反而站立不动,露出一抹安详的神色,被炼化体内灵性,化作一具真正地尸体。 老道抽出竹杖,叹了一声,道:“可怜。” 见赵思齐心有疑惑,老道解释道:“雪尸是冻死鬼,残留的一丝神智也终日被苦寒所笼罩,难以超脱。” “又是阴尸一类,不能见天光,便靠饮人血以求暖腹。老道纯阳真火烧起来,他觉得暖了,自然不会反抗。” 赵思齐默然不语,叹了一口气,道:“走吧,也不知道这村里的人是不是都被雪尸杀光了。” 赵思齐和老道进了村社,留下那仰倒在地上的尸骨,再次覆盖上皑皑白雪。 村社之中,房门大开。 赵思齐走进一间房里,便瞧见一家五口,全都被咬碎了喉咙,血流了一地,顿时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郁气涌上来,让他心头发堵。 老道看了一眼,道:“被咬死了。” 他出得门来,赵思齐也跟了出来,换了一家,却一个人也没有瞧见。 又行了几步,忽地看见一户家人的篱笆里匍匐着一个人影,缩成一团,似乎在发抖。 赵思齐顿时露出一丝喜色,道:“还有活人。” 他走到篱笆前,问道:“尊驾,还好吗?” 这人影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只是脸上一片铁青,糊满了血液和鸡毛。 她手中抓着一只刚死不久的鸡,鸡血尚且没有凝固,被她咬得稀烂。 听到赵思齐的声音,这雪鬼尖啸一声,朝篱笆外扑了过来。 赵思齐吓得连连后退,所幸这雪尸被篱笆挡住,又没什么智慧,直愣愣地撞在篱笆上,挥舞着手臂却够不着赵思齐。 老道士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见到赵思齐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道:“要我帮忙吗?” 赵思齐道:“不必。” 他掌心忽地冒起一团赤色的火焰,落在那雪尸身上,须臾间就烧成一团火焰。 心火烧得是灵神。 这尸骨上零碎的魂魄被烧成一团,须臾间就安静了下来。 老道士见了之后,道:“真是好火。” 赵思齐定了定心神,道:“狐仙所赠,我不过是借此修持罢了。” 老道士正要说什么,侧耳倾听,便忽地变了脸色。 赵思齐也听到了动静,这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是乱匆匆地脚步声。 老道士和赵思齐背靠背站在一起,转瞬间,就瞧见四面八方十多个雪尸合围而来,将他们两个围在中间,朝他们扑了过来。 老道士反手两杖将身前两个雪尸击退,转过头来看赵思齐,就见他手中覆盖着心火,一拳将扑来的雪尸打倒在地,顿时放下心来。 老道士举起竹杖,以血抹之,念道:“纯阳真火,附绕吾身!” 竹杖上的鲜血就燃烧起来,他挥舞着竹杖,就如同挥舞着火把,挥舞着烧得赤红的利剑。 老道士和赵思齐一个顾前一个顾后,多的留给老道士,少的交给赵思齐。 老道士年纪虽大,但身手却利落,竹杖犹胜剑,或劈或砍,有着纯阳真火加持,如同雷霆一般,将身前的雪尸斩得七零八落。 再回头看赵思齐,一身破烂,但动作敏捷,如同狐狸一般油滑,双掌上心火一旦击中雪尸,便将其残魂化去。 老道士鼓荡胸中一口法力,一鼓作气,便将一个个雪尸斩于剑下。 赵思齐喘着粗气,手中的心火已经熄灭,再看老道士,将竹杖挽了个剑花,重新收在肋下,潇洒又写意,完全没有他这样狼狈。 赵思齐呛了一口冷气,咳嗽一声,道:“还是老前辈厉害。” 老道士苦笑道:“我年老体衰,全靠一口法力硬撑,看着好看,已经不行了。” “老了,老了。” 赵思齐笑起来,道:“老当益壮……” 话音未落,他和老道的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一根根长逾尺许的雪丝从天上飘落下来,像是一根根轻柔的羽毛,又像是一根根蚕丝。 雪丝混在风雪之中,片片雪花,根根雪丝,看起来分外玄奇。 赵思齐抬起头,看见上风口的天上,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飘浮着,朝他们落了下来。 这人影浑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丝,好似白毛一般,将其笼罩在其中。 这风雪中的雪丝,就是这白毛人身上落下来。 老道士把赵思齐护在身后,重新架起竹杖,再也没有了混不吝的浮夸,一双眼窝深陷着,里面是慎重和警惕。 赵思齐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势,拼了命催动体内的法力。 奈何刚刚雪尸来袭,他的法力已经消耗一空,暂时是没有办法作战了。 老道士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小齐,进屋。” 赵思齐还想说什么,但老道已经推了他一把,他咬了咬牙,打开旁边房子的门,钻进了门内。 ------题外话------ 下一章要晚一点,先发后改,大概一点半 第三百零一章、万朵金星、风雪游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天上的白毛人飘浮着落下来,似缓实疾。 赵思齐才钻进门中,那白毛人便已经落在老道士身前。 老道鼓荡法力,重新在手中竹杖上抹上血液,严阵以待。 那白毛人浑身雪丝,只有一片白,什么也看不清。 赵思齐从窗户侧过身子看向那白毛人,心中剧烈的跳动着。 他默默祝祷着:“明甫兄啊明甫兄,快来救命!” 尽管还没有动手,赵思齐已经知道,老道绝不是这个白毛怪的对手。 没有雪尸消耗他的法力,兴许他还能有一战之力,雪尸围困之后,他只怕真的要搏命了。 老道士面对着这白毛人,却久违得有些晃神。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师父带着他去福田河降服水妖。 那个时候他初出茅庐,面对着水中巨大的猪婆龙浑身发僵,两腿战栗,若非师父相救,只怕已经被猪婆龙咬死了。 但师父为了救他,也丢了一条胳膊。 师父当年没有怪他,只是他受不了内心谴责,一只耿耿于怀。 后来师父去世分家,他主动离开,把莲花山让给了师父的儿子。 几个念头转过,他便回过神来。 面对着这白毛人,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面对猪婆龙的时候,为妖魔可怕的力量所震慑。 老道深陷的眼窝紧紧盯着白毛人,没有等待白毛人先动手,因为弱者不具备防守的力量,唯有进攻! 竹杖挥舞,红光乍现,如同火龙遨游,在风雪中亮起红光,猛地刺向白毛人。 白毛人那浑身的雪丝飞舞着,随着火龙逼近,那飞舞的雪丝猛地由柔化刚,一根根炸开,变成无比锋锐的尖刺。 那尖刺向外延伸过来,几乎要把逼近的老道捅成刺猬。 老道临危不乱,猛地咬开舌尖,喷出一口血沫。 但他喷出来的不像是血沫,更像是万朵金星,更像是吐出一颗骄阳。 纯阳真火自他口中喷出,将那由柔化刚的雪丝烧得化出一个大窟窿,老道竹杖长驱直入,刺入那白毛之中。 那白毛人受此一击,便倒飞出去,身上的雪丝不断崩散,崩散的雪丝将纯阳真火的力量也一并带走,露出那白毛当中的人。 这是一个美丽的妇人,肌肤好似冰雪一般,与你那些冻死鬼模样的雪尸截然不同。 只有这妇人睁开的眼睛,才能看出来那毫无人性的死寂。 只是转瞬,那些融化的雪丝再次从这妇人身上生长出来,不过两息功夫,又将她重新包裹在厚厚的白毛之中。 老道露出苦涩的表情,一击不成,那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但那妇人却并没有急着出手,好似被他那一剑所惊,反而与他在风雪中对峙着。 但这种对峙对老道来说也并非什么好事。 他一身本事都在体内纯阳之气上,刚烈如火,但不可久持。 行动时如侵略如火,强硬且酷烈,但很快就会燃烧殆尽。不论是他的精血还是体内的法力,都没有办法支持他久战。 他的气息渐渐衰微下去,那白毛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瞬息之间,便朝老道扑了过来。 她不是在走,而是在飞,带着风雪侵袭而来,人还未至,寒气先至。 老道的眉毛迅速结上冰霜,眼前只是一花,那白毛覆盖的手便伸向他的胸口。 老道试图以竹杖招架,但那手只是晃一晃,又从他面前消失,再次出现,已经是他背后。 哗啦一声。 老道倒飞出去,撞在竹篱上,将竹篱撞得散架,手中的竹杖也飞落出去,陷在雪中。 老道只觉得脊背完全失去知觉,他仰倒在地上,却完全动弹不得。 他的脸上浮现了青色的冻伤,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火灼烧,还是被雪冻伤。 那妇人缓缓走近,却不急着取他性命,只是静静看着他。 老道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硬,死气和尸气在他体内肆意奔涌,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村落之中会有这样多的雪尸。 被这妇人所杀的冻死鬼,都会化作雪尸。 老道奋力运转法力,勉强在胸中再次聚起纯阳真火,护着他心脉,以免化为雪尸。 那妇人轻“咦”一声,声音好似裂冰一般。 她朝老道走了过来,只需要伸一伸手,这一缕纯阳真火就要熄灭。 啪! 一个瓷杯旋转着砸向这妇人的脑袋。 妇人身后的白毛接住了这个瓷杯,她伸手将瓷杯取下来,随手扔到地上,转头看向赵思齐。 老道心中骂道:“蠢货!蠢货!蠢货!” 赵思齐从门中出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道:“来啊!畜生!我不怕你!” 他再度朝那妇人掷出一个瓷杯,被那妇人挥手击碎。 那妇人看向赵思齐,身上的白毛翻涌着,似乎被他激怒,下一瞬间,便朝赵思齐扑了过来! “明甫兄救命!” 赵思齐大叫一声! 他耳边似乎响起一声低笑,道:“莫慌,交给我。” 赵思齐失去了身体的掌控能力,宫梦弼接管了他的身体。 他似乎成了旁观的第三者,看到了自己抬头望着风雪,伸手轻轻一抓。 那呼啸着地风雪便在他身边静止,那扑来的妇人伸出手,洁白柔软的雪丝飞舞着,就要碰到他的胸口。 但转瞬之间,迎面而来的风雪、扑过来的妇人,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砸在村舍之中,砸得土灰飞溅。 他看到自己缓缓走向那妇人倒地的地方,脚踩在雪上,却没有留下脚印。 那漫天呼啸的风雪在他身后盘旋着,化作一条游龙,随着他的手轻轻指过去,便掀起房屋,要向那白毛覆盖的妇人。 那妇人发出一声尖啸,雪丝之中钻出一双翅膀,朝天穹之上飞去。 但她再快,也快不过风雪游龙。 那飞龙好似口中衔珠,将这妇人咬在口中。 啪地一声。 似乎是冰裂一般,那妇人化作雪丝纷纷扬扬,消散在风雪之中。 那游龙飞舞着,渐渐消失不见,复化为风雪。 赵思齐一个晃神,双脚已经陷进雪中,大雪埋了他的脚踝。 宫梦弼已经走了。 但他已经顾不得了,冲进雪堆里,把老道僵硬的身体挖出来,背着他往房里跑。 “你可别死了!” 第三零二章、化解寒毒、皑皑白雪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静室之中,泰山娘娘的神像寂然无声。 小金炉的香烟袅袅,缠绕在宫梦弼的身上。 宫梦弼静坐在榻上,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 赵思齐求救得太突然,纵然是宫梦弼,也没有这样的本事须臾之间穿梭至千里之外来救他。 好在赵思齐的性灵本就有一部分来自于他,这才让他有机会将于千里之外救他小命一条。 虽然没有办法发挥全力,但对付一个雪鬼已经够了。 吹灭了炉中烟气,宫梦弼去了一趟金华城。 康胖子听闻他的来意,道:“化解寒毒尸气?” 他看了看窗外的飞雪,道:“这时令,确实要防备尸鬼作祟。这样大的雪,简直不正常。” 康胖子觉得不正常,江南一带,气候温暖,即便是冬天,也很少会下这样大的雪。 但是宫梦弼却清楚,这是正常的。 在修行行云布雨之法前,宫梦弼尚且感受不到这样深远,但在修成之后,便已经能感受到天象的广博精微。 风水依存,阴阳交互,并非人力所能干扰。 至少并非宫梦弼这样的小角色可以干扰,真要动手,也得是几年前有本事阻住水气黑龙的那种人才可能对这样的天象造成肉眼可见的影响。 冬令肃杀,寒风萧条。这一场雪,比彼时来的更加汹涌。 天象这样可怖却又这样平静,从人的角度去看,只是比往年更冷的冬天,但从修行的角度去看,便能体会天威的莫测与浩瀚。 冬季原本不是宫梦弼的主场,按照苍龙七宿,他最强盛的时候应当是在春夏。 奈何八风咒能驱使寒风,行云布雨能驾驭雨雪风雷,兼十二月相不惧时令变化,因此并不会衰弱。 行人少见,康胖子这几日生意并不怎么好,倒是有充足的时间去熬制化解寒毒尸气的药食。 药食同源。 康胖子虽然不会炼丹,但是应对种种恶气的法子却一点也不少。 等到康胖子熬好了一锅汤,热得大汗淋漓,趁热灌入葫芦里,递给宫梦弼,道:“快拿去救小齐的朋友吧。” 宫梦弼拱手谢过,直接借用了康胖子的房间,灵神出窍,飞渡风雪。 火盆在房中燃烧着,热气从窗户里钻出去,把檐下的积雪都化去一层。 赵思齐守在老道身边,念叨着:“别死了,撑下去啊。” 赵思齐流浪这么久,一直形单影只,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老道,陪着他一路同行,排遣寂寥,早已结下深厚情谊。 赵思齐搜罗了附近的房屋,找了十几个火盆,整个房里烟熏火燎,把他自己热得大汗淋漓。 老道倒是没死,浑身泛着冷青,眉毛头发上都结了冰,只有胸口一缕热气不散,还不算个死人。 火焰浮动着,似乎有一股无形的风吹了进来。 赵思齐猛地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 火焰凝聚起来,化作宫梦弼的身形,轻声安抚道:“勿慌,是我。” 赵思齐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心中百感交集,竟说不出话来。 宫梦弼看了一眼老道,道:“他命硬得很,不会死的。” 宫梦弼将葫芦递给赵思齐,让他给老道灌下去。 赵思齐掰开老道的牙关,把一葫芦热汤灌进他的腹中。 灌进去一半,宫梦弼就道:”够了,剩下的你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半葫芦热汤入腹,老道身上的青色就开始渐渐消退。 宫梦弼让赵思齐将他翻了身,揭开背上的衣服,露出一个青黑的掌印。 宫梦弼将掌印划破,他体内的阴死之气便好似找到出口,宣泄而出,张牙舞爪地顺着宫梦弼的手爬过来,然后在他掌心被炼化为飞灰。 宫梦弼道:“已经没事了。” 赵思齐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苦笑,道:“还好有明甫兄相救,不然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宫梦弼道:“你下山历险本就是我的主意,我怎么能放任不管?” 赵思齐面露愧色,道:“我资质驽钝,下山这么久,也没有领悟到该如何补全自身。” 宫梦弼笑道:“虽然不近,但也不远了。” 蛇妖小齐已经身在七品,只需补上赵思齐这一块拼图,就能顺利升至六品。 蛇母的手段极为高明且速成,眼光也十分不俗。 蛇妖小齐在她手中很快就修行到了七品,赵思齐只得了心月法便被宫梦弼赶去江湖流浪,如今竟也修成九品,迈入道途。 假以时日,赵思齐赶上蛇妖小齐并不是难事,甚至补全自身,也不是难事。 广阔天地,草莽英雄。赵思齐如龙入海,气数绵长。 赵思齐受到了安慰,他同宫梦弼说起这一年遇见的事情,说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历经艰险磨难,也吃了不少苦头,惹了不少麻烦,但宫梦弼问起来,他还是说:“无愧于心。” 宫梦弼露出笑容,道:“无愧于心就好。” 离得太远,宫梦弼也不敢久留。同他说了些话,便再度告辞。 微风拂过,宫梦弼已然消散,火焰也重新落回到火盆中。 赵思齐上去再看老道的伤势,就见他已经呼吸平缓,周身回暖了。 “万幸。” 宫梦弼回到安逸食肆,康胖子问道:“如何?” 宫梦弼笑道:“大哥出手,哪里还会失败?” 康胖子嘿嘿笑了一声,颇有几分得色。 小屹儿又来扒拉宫梦弼的大氅,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宫梦弼,问道:“留下吃饭不?” 宫梦弼哪里好拒绝,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好,让我看看你的拿手好菜。” 小屹儿立刻涌起斗志,道:“等我一会!” 他冲进厨房,很快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康胖子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小子。” 转眼之间,年关便至。 雪终于停了。 皑皑白雪,银装素裹,将整个天地都掩埋其中。 谁也不知道这白雪之下,有多少破碎的屋舍、冻死的尸骨。 好在盼到了雪停,盼到了太阳,也盼到了活路。 兰荫山的狐子在佛寺中穿梭追逐着,踩在雪面上留下一地脚印。 原本大多数狐子都在山下,但雪接连不停,狐狸洞都被盖得严严实实。 于是趁着风雪,这些狐子都跑到兰荫山来避难。 如今天晴,就要准备洒扫积雪,以待春来了。 第三百零三章、意外访客、求之不得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过了年关,迎来春天,但也再次迎来倒春寒。 风雪阵阵,宫梦弼抬头望天,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场雪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能放晴。 雪晴之后,狐子院又要开始招生,吴宁县要准备新狐入学,兰荫山也是。 宫梦弼正在为这事情发愁。 兰荫山的教书先生不够用,朱正心没有俗事缠身,所以文经科反而还能挺一挺,反而是宫梦弼挺不住。 他倒是挺愿意教教书就算了,但可惜天狐院那边不时就会有狐仙来请教他建设狐子院的事情,加上自己的修行、应对突发的事情,着实有些分身乏术。 他正有些一筹莫展,倒是来了几位意外的访客,是三位俊秀的狐仙。 当中有一位少女,身材娇小,长相玲珑可爱,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看着宫梦弼,露出几分笑意,道:“明甫助教,许久未见,不知近况如何呀?” 宫梦弼有些意外,道:“皇甫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皇甫婵媛得意一笑,道:“我若是想要寻你,岂能寻不着?” 她身后一个窈窕多姿的少女轻轻拉了拉皇甫婵媛的衣袖,道:“姐姐,你这样说,也不怕助教误会。” 皇甫婵媛笑起来起来,道:“他不会误会的,他敢做这些事,就不怕被人寻上门了。” 不过那少女还是解释道:“助教如今是神女面前的红人,多得是人打听助教的消息。助教先建吴宁县狐子院,又建兰荫山狐子院,大家都知道在哪。” 宫梦弼知道她误会了,笑道:“我这是正经做事,狐子院都在天狐院留有名录,一查就查到了。我只是好奇你们怎么会来而已。” 皇甫婵媛道:“自然是来向你请教来了。” 不过她还是把自己的带来的两个人先介绍了,这窈窕多姿的少女叫娇娜,是皇甫婵媛的堂妹。 另外一个生得很有书生气的男子,则是她的堂兄玉骝,穿着华丽,又带着几分贵气。 宫梦弼将他们请进来,皇甫婵媛便将一册《狐神传》递给宫梦弼,道:“当日你向祖父问史,本来祖父便想让我给你送来,可惜后来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我就把这事给落下了。” “去年岁终之宴,祖父见了你又问起这事,我才想起来《狐神传》还在我手里,就是不知道你还需不需要。” 宫梦弼笑道:“正是需要的时候,劳烦皇甫姑娘了。” 皇甫婵媛笑了起来,道:“这里两个皇甫姑娘,你到底是叫谁呢?叫我婵媛就好了。” 宫梦弼便从善如流,道:“当日在宴上没有拜会皇甫典籍,劳驾婵媛姑娘回去之后代我表达歉意。” 皇甫婵媛道:“我记下了。” 皇甫婵媛看向娇娜和玉骝,道:“玉骝堂兄和娇娜妹妹久闻助教之名,如今他们在天台落脚,我来寻先生,他们也想过来向您讨教,便带着一起过来了。” 玉骝便上前向宫梦弼询问建设狐子院的一些细节和困难。 宫梦弼也不藏私,就着自己的经验与他分享。 传道授业解惑并非易事,建设狐子院只是第一步而已,真正困难的事情是如何做好后面的事情。 毕竟宫梦弼已经证明野狐可教,即便没有了他宫梦弼亲自教导,仍旧可教。若是其他狐子院最后教不出来学生,那压力可就不在宫梦弼身上了。 所以最近才会有频繁的请教上门。 宫梦弼因为这个缘故,已经多次前往其他狐子院观摩了。 皇甫玉骝真心求教,倒是让宫梦弼有几分惊讶了。目前为止,还没有世家狐来向他求教。 皇甫玉骝能做这个事情,又或者说,皇甫家能做这个事情,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皇甫玉骝听着,感叹道:“看似简单,其实学问很多。” 娇娜在一边旁观,道:“毕竟我们是自己修行,有长辈指点,却没有这样的经历。能自己学的,未必能教好别人,宫助教是字字珠玑,真是感激不尽。” 皇甫婵媛看着禅堂中朱正心正在给狐子传授文经,又看了看宫梦弼,忽地心中一动,问道:“明甫助教,你还缺不缺人手?” 宫梦弼看向皇甫婵媛,露出肃容,道:“人手,我这里当然是缺的。但婵媛姑娘,你可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皇甫婵媛轻哼一声,道:“我当然清楚。” 她走到宫梦弼身边坐下,两只玉足在椅子上晃来晃去,道:“宫明甫,你知道我这一年去做什么了吗?” 宫梦弼心中一跳,看向皇甫婵媛。 “婵媛!” “姐姐!” 玉骝和娇娜也惊了一条,打断了皇甫婵媛的话。 皇甫婵媛伸出手摆了摆,道:“无妨的。” 她看向宫梦弼,道:“我家祖奶奶殡天了。” “我皇甫家的祖奶奶与纯氏、苏氏都不同,纯氏、苏氏要比我们古老太多,我们皇甫家是后起之秀。我家祖奶奶成仙未果,殡天而亡,又不想寻些下作法子做乌龟,就痛快死了。” “祖奶奶殡天,我皇甫氏便少了一位大仙,在四大族中位居其末了。” 皇甫婵媛看向玉骝和娇娜,道:“我皇甫氏没有那么尊贵的血脉和传承,不必抬那样高的架子。” “你们还看不清吗?宫明甫这野狐狸已经起势了,借着他的风,天下野狐都要起势了。我皇甫家如果自居高贵,逆风而行,逆势而为,只怕要被拍得粉碎。” 皇甫玉骝看向皇甫婵媛,只觉得这位堂妹身上有了那位殡天的祖奶奶的影子。 皇甫婵媛笑眯眯看向宫梦弼,道:“怎么样,你虽然起势,但毕竟还力弱。神女支持你没错,野狐起势也没错,但就像如今这狐子院,人手不够,想要变成席卷天下的大风,还要太多的时间,百年、千年?”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看来你是要做推波助澜的人了。” 皇甫婵媛仰起脖子,道:“你来借我的势,我来借你的势,不知宫明甫的胸襟,容不容得下我这只世家狐呢?” 宫梦弼笑眯眯道:“别说你一只世家狐,再来一些,我也容得下。不过在那之前,你说的话,要能成为皇甫氏说的话才行。” 皇甫婵媛心情愉悦,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大眼睛闪烁着,道:“堂哥、小妹,你们愿不愿意跟在宫助教身边,学一学怎么教化野狐?” 皇甫玉骝看向娇娜,两人对视一眼,忽地笑起来,道:“求之不得。” 第三百零四章、拭目以待、良性循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皇甫婵媛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至少在宫梦弼眼中,她是个少有魄力与决断的狐仙。 狐狸生性狡猾多疑,足够聪明,却又往往太过聪明。这样的魄力和决断,如果不是天生,就需要足够后天的教养和历练。 这位有野心、有魄力、有远见的贵女绝非泛泛之辈,即使她表现得这样赤诚和果决,宫梦弼也并未就因此就对她回报信任。 因为不管是他借皇甫氏的势,还是皇甫氏借他的势,此刻堂中所言,都未必能作数。 而且就算是合作,也要看以谁为主。 宫梦弼并不想把自己变成一面可以任意扯来扯去的大旗,更不想自己苦心经营,为野狐施教化,最后却被世家借尸还魂。 宫梦弼欣赏皇甫婵媛,但是欣赏她,并不代表就信任她,要与她通力合作。 宫梦弼和皇甫婵媛可以彼此欣赏,成为好友,但野狐和世家,却不一定真的能走到一起。 只看今日过后,皇甫氏如何应对,皇甫婵媛又能否代表皇甫家的意志。 从宫梦弼本人的角度来看,自然是希望皇甫婵媛能够成功,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同道。 但从宫明甫的角度来看,就不能简单下定论了。 宫梦弼带着皇甫氏的三位狐仙在兰荫寺当中行走,为他们介绍这寺庙当中发生的故事。 最后在泰山娘娘庙中向娘娘上香祝祷,皇甫婵媛没有掩饰,道:“娘娘在上,保佑小狐能成为皇甫氏的主母。” 她看向宫梦弼,道:“保佑我皇甫家与野狐的联盟顺利结成。” 宫梦弼目光闪烁,道:“希望婵媛姑娘心想事成。” 皇甫婵媛冰雪聪明,道:“宫明甫,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宫梦弼道:“你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如果是皇甫氏的诚意,我拭目以待。” 皇甫婵媛道:“我的诚意,会成为皇甫氏的诚意。” 宫梦弼道:“那就祝你马到成功。” 皇甫婵媛倒是没有顺着宫梦弼的逻辑去反问宫梦弼,因为他们都明白,野狐之中,唯有宫梦弼能成事。 宫梦弼身上寄托着野狐一脉的希望,也寄托着神女的重任。 如果宫梦弼只是一个优秀的野狐出身的狐仙,皇甫婵媛不会在他面前这样坦诚。 但宫梦弼不是,只要他不死,最后会要成长为天狐院的中流砥柱。在贫贱之时雪中送炭,远好过富贵之后锦上添花。 既然能预见宫梦弼的富贵,皇甫婵媛也不吝惜给予支持。 比如现在,就把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留下在宫梦弼身边做事。 皇甫婵媛先行辞别,道:“我得回去了,祖奶奶殡天,家中乱遭遭的,我不在,总有些小狐狸自以为能取而代之,为了避免她们误入歧途,我得趁早打消他们的念头。” 宫梦弼一直将她送到山下。 这位身量不高、古灵精怪的狐仙蹦蹦跳跳的踩着雪,似乎永远都有一种欢快在。 到了山下,皇甫婵媛道:“不必送了,明甫兄,下次再见,你就得叫我皇甫少主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希望这个下次,不会离得太远。” 皇甫婵媛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消失在风雪之中。 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在山上等候,见到宫梦弼回来,称呼道:“明甫先生,婵媛已经走了吗?” 宫梦弼点了点头,看着这两个有些紧张的狐仙,沉吟道:“你们想做些什么事情?” 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有些疑惑。 宫梦弼道:“我的意思是,把你们留在身边,总得给你们安排事情做。了解你们的意向,我才好为你们安排。” 皇甫玉骝道:“我要效仿先生建狐子院,先生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宫梦弼看向娇娜。 娇娜道:“我没有这样大的志向,只想着好好修行。” 宫梦弼便点了点头,把皇甫玉骝安排去做狐子管理,把娇娜培养成第二个修行科先生。 皇甫玉骝管理狐子其实是大材小用,但他要做院长,就需要面面俱到,从狐子的需求出发,才能做好狐子教育工作。 娇娜的道行已经有七品,足以胜任修行科的先生,只是缺乏教学经验,肚子里有货未必能说得出来。 宫梦弼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便带着玉骝和娇娜了解修行科教学工作。 当然还是以明甫狐书为纲要,可以根据个人做擅长的方向做细微调整变化,但要保证最终的目标不能变化。 玉骝是做过功课的,明甫狐书自己就随身携带,也提前看过其中的内容。 娇娜则不然,显然是从来也没有翻过狐书。 玉骝清楚自己未来几年要做什么,目的更明确。而娇娜,恐怕是跟着自己大哥跑过来,并没有料想到事情最终的走向。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选择留下……留下帮皇甫婵媛。 宫梦弼无意深究,指着明甫狐书,对两位还未入职的先生做岗前培训。 等到二月初,仲春二月,狐子院开始招生。 这两位狐仙就已经能为宫梦弼分担压力,投入狐子院的教学当中了。 这两位来自世家的狐仙家学渊博,修行都不差,旁观宫梦弼授课之后,便开始着手自己教课。 宫梦弼连着去观摩了数日,终于放下心来,当了甩手掌柜。 往后便同狐狸坡一样,每月一次狐史课,每月一次狐祭,剩下的事情,便交由其他人去办。 吴宁县的狐子院已经走入正轨,康文带着几位狐仙足以料理狐子院的事情,如今金华县的狐子院也要朝这个方向发展。 等到第一届狐子考上天狐院,再留下任职授课,便可以形成良性循环,先学带动后学,不必再过分操心。 如今嘛,还是要多尽尽心力。 这样想着,宫梦弼再次应邀,前往寿春讲学。 寿春狐仙的狐子院已经建成,但是在招收狐子生员的事情上遇到了麻烦。 当地野狐并不清楚狐子院的意义,又或者有什么别的顾忌,尽管狐仙已经通传此事,但应者寥寥,不过七八,与宫梦弼一开始建狐子院相差甚大。 所以狐仙请宫梦弼去讲学,讲一讲如何解决招生的问题。 第三百零五章、寿春狐仙、荧惑守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寿春古城,颇有些旧气、故气,既有精微玄妙之感,也有成仙脱俗之趣。 受淮水灵气滋养,不仅仅人杰地灵,妖鬼精灵也不少。 寿春狐仙在八公山建成狐子院,八公山并非奇山峻岭,但因为有八位有名的修行人在此得道,自有灵韵,并非凡俗之处。 寿春狐仙将狐子院建在此处也有过考究的,并非胡乱选址,符合明甫狐书当中记载的要点。 宫梦弼灵神自天狐院转道而来,寿春狐仙便拱手问礼道:“恭迎宫助教。” 宫梦弼把他扶起来,道:“不必多礼。” 寿春狐仙也是野狐一脉得道,就是得了八公山中先人传承,所以考入天狐院,一路修行倒也顺遂,如今建狐子院也是一片公心,却不知为何没有什么野狐愿意来。 宫梦弼看着这蓄须且憨厚的寿春狐仙,隐约察觉到了症结所在。 寿春狐仙并没有天狐院的任职,不过即使没有天狐院的任职,狐仙居于一方之时,也应当管束一地狐妖,以免当地狐魔作乱。 只不过有天狐院的任职更正统,没有天狐院的任职,就要想些别的由头。 宫梦弼问了已经在读书的狐子,问起他们为什么来狐子院。 有狐子说道:“陆夫子站在我家门口问我,他这样的狐仙,我不敢不从。” 又问其他狐子,有狐子道:“陆夫子虽然看起来不灵光,呆板得很,但是本事总是有的,看起来不太像是会骗人的样子。” 宫梦弼又问起寿春狐仙以往的行事风格,又结合寿春狐仙自己的讲述,便哭笑不得。 寿春狐仙得了前人传承,深受前辈高人的喜好影响,认为端方君子、须眉男儿才是潇洒英俊,又有些因循守旧,喜欢上善若水,不说、不争、不抢,润物无声。 宫梦弼便劝道:“陆院长金玉在内,端方君子,但野狐不受教化,不知其珍贵,因此要以外物动心,激发了他们的向道之心,才好施展教化。”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不受教化,狐为小人,先以利动之,再将其培养成君子,便能让义举得到伸张。” “陆院长以为如何?” 陆院长简直不像个狐狸,着实像是人间教书的老夫子。 好在他并不痴傻,只是不以为意。狐子欣赏不来他的品貌,那是他们的见识不够,修养不行,跟陆院长是没有关系的。 好在宫梦弼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陆夫子看着宫梦弼的脸,也没有办法反驳他说得不对。 只好听从了他的建议,先是发令请来大小狐仙,而后宫梦弼代为讲学。 讲的就是狐史。 说得是青丘有苏、天狐仙狐,激起一众野狐的野心,带他们去看更广阔的的世界。 寿春狐仙陆院长在一边听着,颇有些霍然开朗的感觉。 看着宫梦弼这样意气风发,陆夫子忽然生出一种“难道狐仙应该是这种风姿”的疑惑。 宫梦弼讲学过后,果然再想入学的狐子就多了不少。 还有不少狐狸的目光追随者宫梦弼,一听他只是讲学,马上就要离开,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陆夫子没来由得忽然觉得心里一痛。 宫梦弼来向他辞行,笑道:“陆院长虽然不善言辞,但我相信以你的品行和修行,一定能教出出色的狐子。” 陆院长心里便有几分安慰,道:“不过是跟着宫助教做些有利于后人的事情罢了。” 宫梦弼道:“若是没有你们,我只一双手,能教几个人?” 宫梦弼待人接物很有一道,陆院长将他送走之后还在心里夸奖。 “瞧瞧,宫助教这样有道仙真就能欣赏我的才华,果然还是小狐修养不足,要多教一教。” 宫梦弼最近确实受到不少邀请,去为他们排忧解惑,促成狐子院落成。 但像寿春狐仙这样因为不会说话而招不到人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可见狐狸千面,与人一般。 自神女下令敕建狐子院,到天狐院两次岁试吴宁县狐子院大放异彩,不管是迫于天狐院压力的世家,还是早就自发动手的野狐,各地狐子院都在涌现。 可以见得,早则今年,晚则明年,各地的狐子院都会建成。 再过几年,就能看到野狐考入天狐院的盛况了。 如今也许世家还看不清,再过两年,他们自己狐仙也教出来一批野狐的时候,就会明白大势如同潮水,到底如何应对,总要见分晓。 苍龙七宿再度现身,并且不断飞腾,时令为昼夜,飞往中天之时,宫梦弼的道法也在不断精进。 奔月法四时不休,十二月相彼此交错,宫梦弼也逐渐认识了十二位月神。 不知道是不是此前喝了广寒飞仙酒,神游入月宫的关系,他与冬月之神辜的关系最为密切,得了她所赠的一枚印记。 蒙着一枚印记,他修行奔月法一日千里。不仅仅是冬月会给予他帮助,其他十一个月神也会给予他源源不断的法力。 太阴元胎本就是修行太阴之法的仙胎,通天法助他感悟月相,十二月神助他修行法力。 每过一日,他就要便强一分。 到了二月苍龙东升,他的九尾法已然暗合苍龙之道,源源不断接引苍龙七宿的星光和灵气,加持在他的种种妙法上。 宫梦弼清楚,随着时日累积,他迟早能攀上新的高峰。 只是苍龙横空,大火照耀,赤光招摇的时候,心火法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 宫梦弼抬头看天,露出一丝疑惑,而后便心惊肉跳起来。 他的卜算之术不算出众,常常是借着星宿来预示变故。 此刻天上大火星光华大放,而引起大火放光的,是心宿之中多出来的另外一颗放着赤光的天星。 荧惑。 大火与荧惑斗艳,红光不绝,以至于天空看起来都泛着血色。 哪怕是不通星相的人,也能看出来这非与寻常的异兆,也能看出来这血色当中的不详。 宫梦弼看着大地山河被天穹包裹,泛着血色的红光在天上弥散开来,看着天上两颗红色的天星,轻轻叹了一口气。 “荧惑守心。” 第三百零六章、天无片雨、上香纳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荧惑守心,星相示警,宫梦弼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倘若是别的,倒未必能在他心中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但是他有意参悟苍龙之德,便无法不在意星宿变化。 虽然荧惑守心的星相并没有持续多久,但宫梦弼心中却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只是不知道这预感应在何方。 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季春之后,再无片雨。 哪怕是江南,哪怕水系丰富,也无法逃过天公不作美。 细小的河溪断流,水塘干涸,土地干裂,庄稼奄奄一息。 百姓每日都在企盼雨水,各个地方都在祭祀神明,祈求雨来。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是神明,也没有办法在水气稀少的时候凭空造物。 那些大神守护的地方,或许能沾了神明的光,下得零星半点的雨来。 但能够做到这一步的神明,并非处处都有。 宫梦弼根基在吴宁,吴宁县诸多河流如今都是于十一娘在管。 没有等他拜会,也不必等他拜会。 于十一娘时常带着罔象行云布雨,只是他们的道行还没有宫梦弼深,能做的也有限。 县令多次祈雨,多是拜城隍、拜龙王、拜灵孝夫人娥女,曲城隍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求助于十一娘。 于十一娘也不能堕了龙王和灵孝夫人的威名,多有灵验,但多数也只能趁着后半夜下一些小雨,好让庄稼不至于完全枯死。 宫梦弼每个月回吴宁县授课的时候,五鬼神都会禀报他这些事情。 宫梦弼已经足够满意,他学会了行云布雨之法,便更明白这时候做事是很难的。 水气不足,要夺其他地方的水气,无异于害命。 只能以水系为依托,才能下起零星雨来。 比起其他地方,哪怕是比起金华县,吴宁都已经做的不错了。 金华也下雨,下雨之时便要大祭。聚敛百姓,敬香上神,三催四请,还需歌舞助兴、宝物沉江,才能得婺江水神一点水气,下半天的小雨。 每次大祭,便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机会。 敬神上香要交香税,祭祀龙王要带供品,但有不应,便不下雨。 巫觋只说有人心不诚,龙王不悦,不肯降雨,便要将不纳贡、不上香的人家抄家,押在龙王庙前磕头赔罪。 即使是人人都谈祈雨色变,可只要数日无雨,禾苗枯死,便不得不咬着牙含着泪去祈雨。 金华张太守去年丢了库银,今年便终于找到机会,重新将库房一点一点填满。 这其中有富贵商贾的供奉,也少不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宫梦弼听着狐子闲聊,谈起这太守,这婺江龙神,便唏嘘不已。 皇甫玉骝跟在宫梦弼身边,道:“天灾人祸,实在可怜。芸芸众生,水火煎熬,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宫梦弼也无法回答。 修仙问道,就是要从这众生的悲苦之中脱身,甚至是从形体的束缚和悲苦中超脱出来。 只是再回头去看这芸芸众生的时候,不知道还有几人记得,自己也曾在其中挣扎,难以解脱。 皇甫玉骝这世家狐心中还存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念头,倒也难得了。 可惜人间的悲苦,宫梦弼也没有办法拯救。他既不能罢免了太守,也不能诛杀婺江龙王,只能在自己能施力的地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其他的,也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只是夜里,辰曦扇着翅膀歪歪斜斜自汤溪飞来,宫梦弼便没有办法坐视不理了。 赤羽蛇鳞甲开裂,血流如注,左边的翅膀羽毛都断裂了许多,一头撞在兰荫寺上,发出轰然巨响。 宫梦弼听着动静出来,目击狐便禀报道:“有一条长翅膀的龙坠落在寺前了。” 他一听便心中一惊,除了门来,果然是一身伤的辰曦。 赤羽蛇头上两根红玉一样的角都断了一根,见着宫梦弼,终于放下心来,彻底昏死过去。 宫梦弼连忙检查他的伤势,便发现他体内一股细碎的法力如同金针一般四处游荡,内外都是伤。 外伤不致命,要命的是内伤。 宫梦弼一手按在赤羽蛇身上,帮他镇住体内的法力,这庞大如龙的蛇躯便化作一个年轻的男子。 宫梦弼让几个狐子把他抬到寺中,自己举目四顾,没有瞧见追兵,才清理了地上痕迹,回到房中去救治辰曦。 小倩将他身上的血擦干净,绞着汗巾道:“怎么伤得这样厉害?” 宫梦弼道:“这得等他醒了才知道。” 辰曦也不是第一次来兰荫山,小倩和朱正心都认识他。 皇甫玉骝看了一眼,没有多问,自怀中掏出一粒丹药,道:“这是大黄丹,可以疗伤,不知能不能用得上。” 娇娜也跟了上来,道:“我略通医术,也可以帮忙。” 宫梦弼谢过他们,道:“我已经将他伤势镇住,剩下的要等他醒来再说。” 玉骝和娇娜便识趣退下。 小倩留下照看辰曦,宫梦弼燃起香炉,以烟气滋养他的灵神,帮他恢复法力。 等辰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小倩一来报,宫梦弼便马上赶来。 辰曦见了他,勉强露出一个苦笑,道:“我惹下大麻烦,却来连累你了。”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道:“你说这话,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见辰曦默然不语,宫梦弼道:“只是一个五品修行之人,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辰曦一惊,道:“你见过他了?” 宫梦弼道:“没有,是你身上的留下来的异种法力告诉我的。说吧,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辰曦见瞒不住,便长叹一声,道:“是婺江水神。” 宫梦弼奇道:“婺江水神如何要对你出手?” 辰曦道:“天不下雨,你也知道。我如今做汤溪水神,善信祭祀,自然要尽力而为。” “但汤溪发源婺江,水脉归属婺江水神支配,我私自降雨,没有禀报婺江水神,因此他发兵来讨。” “我不是他的对手,中了他一记法术,便只能仓皇而逃,险些把命都送在汤溪。” 第三百零七章、婺江水神、新仇旧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辰曦说起此事,心中仍旧怀有愧疚,道:“婺江水神是五品,还是龙种,我不该将你卷进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宫梦弼摆手止住。 宫梦弼道:“去年若不是我竭力邀请,你也不会在汤溪落脚,恐怕还能免了今日的劫难,说起来,我是不是还要向你赔个不是?” 辰曦红玉一样的眼睛看着宫梦弼,心中似有感慨,到了嘴边,就化作笑意,道:“是我想差了。” 宫梦弼也笑了起来,道:“天大的事情,我们一起扛就是了,再说,婺江水神也只是五品而已,我可不怕他。” 他上前去检查辰曦的伤势,道:“别的客套话就不说了,辰兄,你的伤得不轻,得配合我好好治疗才行。” 辰曦道:“我同他的手下纠缠了一阵,只瞧见他放出来一道金光,便被击伤了,脏腑好似针扎一般,还以为活不成了。” 宫梦弼道:“你不来寻我,确实是活不成了。他这金光不知是什么法术,如同跗骨之疽一般,再晚一些,你法力耗尽,便要被攻破内腑,神仙难救。他不来追你,恐怕也是料定你活不下去。” 辰曦道:“那我还有救吗?” 宫梦弼道:“有救,只是需要你配合。” 辰曦放松了身体,道:“你来吧。” 宫梦弼便上前抓住他的手,默默运转理气诀,将自己的法力化作奔涌的河流,在辰曦体内的山水之间奔涌。 “我需要你以导引之法,带着我去走你的窍穴经脉。” 辰曦便沉下心神,引导着宫梦弼的法力在他体内游走。 有他带路,宫梦弼的法力如同水中游鱼,顺水而下,碰到山峦险阻,复又化为游龙,攀援飞腾而上,顷刻间遍贯周身。 这是极其凶险的举动,不仅仅将生死掌握在宫梦弼手中,甚至让宫梦弼因此一窥他的道法传承。 没有完全的信任,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好在辰曦与他是旧相识,素来便知人品。 宫梦弼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在心神之中勾勒出来辰曦体内的山川地形图。 根据山川走势,宫梦弼触动了婺江水神留在辰曦体内的法力。 那锋锐的金芒如同千万柄飞剑,追杀着宫梦弼法力所化的游龙,却被游龙引导着,穿过山川湖海,最终在辰曦右手掌心破开窍穴钻了出来,好似浮光碎金,扑向宫梦弼的面门。 宫梦弼轻轻吹了一口气,这些金芒便被吹得四散,化为烟气,消失在房中。 辰曦脸色发白,却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知道性命保住了。 宫梦弼道:“已经没事了,剩下就需要你慢慢静养,但已经与性命无碍了。” 辰曦道:“剩下的都是小伤。”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这一点你倒是和我义兄很像,身披重创,也面不改色说小伤。” 康胖子嘴硬的本事,宫梦弼是领教过的。 辰曦这一身伤,也不遑多让了。 让辰曦在僧舍中静养,宫梦弼出了门,登高远眺,便看向汤溪方向,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只五彩的飞鸟落在宫梦弼肩上,问道:“赤羽蛇怎么样了?” 宫梦弼道:“性命无碍,只需静养。” 这飞鸟化作身披羽衣的少年站在宫梦弼身边,道:“那就好。明甫兄,你再看什么?” 宫梦弼道:“在看婺江。” “婺江?”文修也远眺过去,只见夜色深沉,什么也看不清楚。 宫梦弼笑了一声,拍了拍文修的肩膀,道:“我有事请你帮忙。” 文修立刻精神抖擞起来,道:“快说!” 宫梦弼耳语几句,文修便拍着胸脯道:“放心吧,看我的!” 他张开双臂,浑身披上羽毛,便融入风中,消失在夜色里。 辰曦休养了几日,养好了精神,便终于能出门行走。 这为头生红角、眼如红玉的年轻人引起狐女频频回首,不过知道是宫梦弼的朋友,倒还有分寸得很。 宫梦弼再次检查了他的伤势,道:“你恢复得很快。” 辰曦道:“是你的功劳,你为我重整窍穴经脉,如今我修行都比往日更顺畅一些。”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你这样坦诚相待,我不能没有表示。” 虽然宫梦弼是狐狸,但论起做龙,只怕辰曦还不如他。 辰曦是野路子出家,后天修成龙种,并非天生。宫梦弼好歹还有钱塘君教导过一阵子,通晓龙文,了解龙形、龙相的奥妙,辰曦就全靠自己摸索。 他水火共济、阴阳相调的潜力也没有用尽,宫梦弼靠着理气诀,便为他重整河山,也不算平白窥探他的修行。 又说起汤溪的事情,辰曦道:“婺江水神真是好大的威风,只怕是记着我的仇。” 婺江水神和辰曦本来没有仇,只是去年灾魔生事,婺江水神装聋作哑,最后还是宫梦弼几人诛杀了灾魔蠃鱼。 婺江水神算是不作为,被于十一娘的父亲告了一本。 但他不敢找娥女江龙神的麻烦,转而嫉恨上了辰曦。 辰曦道:“我留在汤溪,倒也不是没有去拜访过婺江水神,只是每次去都吃了闭门羹,便不再去了。” 宫梦弼道:“他这样报复,只怕也不仅仅是为了去年的事情。” 辰曦不明所以,宫梦弼笑了一声,叫道:“文修,你看得怎么样了?。” 墙外飞进来一只竹雀,道:“你又发现我了。” 说着话,便化作少年,道:“你所料不错,我去汤溪看过了,没了辰曦大哥,婺江水神便差遣使者在百姓中传播,若是祈雨,需得大祭婺江水神。” 宫梦弼道:“果然,辰兄,是你挡了婺江水神的财路,这才新仇旧恨,都要报复在你身上。” 辰曦并不知道婺江水神在其他地方的做派,文修便叽叽喳喳为他解惑。 辰曦听得叹为观止,道:“一水正神,竟然做这样的事情。” 辰曦苦笑,道:“果然是挡了他的财路。” 这财路,不仅仅是太守收的香税、水神收的供品,只怕更多的,是还是香火。 辰曦哪有这样的讲究,善信来求雨,他便答应了。哪里有什么大祭、香税,就连供品,也简陋的很。 辰曦跟婺江水神又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也不曾拜山头,如今还来破坏规矩和生意。 婺江水神新仇旧恨一起算,便找个由头来讨伐辰曦这野神。 第三百零八章、一缕精元、玉面郎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辰曦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封敕,不论是天上的封敕还是人间的封敕都没有,分属野神之流。 婺江水神讨伐他,可谓是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但婺江水神这样的做派,非但是渎职,还是人神勾结,谓之滥权。 渎职、滥权,虽是有封敕的正神,但显然已经走了歪路。 去年灾魔作乱他不肯出手,还可以说是明哲保身,但今朝旱灾挟天雨制百姓、养旱灾而自重,就已经没有什么可开脱的了。 宫梦弼道:“辰兄,你有什么打算?” 辰曦苦笑道:“我能有甚么打算,我不过七品,哪里斗得过婺江水神?汤溪虽好,但恐怕与我缘分已尽了。” 宫梦弼却不这么想,他踱着步,道:“有缘无缘,全在人心,哪里是婺江水神一言能定的?” 宫梦弼看向辰曦,目光灼灼,道:“辰兄,你还想不想回汤溪做水神?” 辰曦坐在廊檐下,看着宫梦弼日光下的身量,看向他的目光,被他激起了胸中豪气,道:“自然是想的!明甫,你来帮我!” 宫梦弼朝他伸出手,道:“当然要帮你。” 辰曦借着他的力站起来,跟在宫梦弼身后,到了寺中荷花池。 到了池边,宫梦弼伸手在荷花池中缓缓打着圈,水中便浮现了一只玉一样的蚌壳。 宫梦弼敲了敲贝壳,低声道:“借我一缕精元。” 灵蚌张开贝壳,便有一道散发着微光的精元从贝壳中吐出来,形如水泡,在水中变幻悬浮,好似珍珠,毫光明灭不定。 宫梦弼捞起这一缕精元,这缕精元被他托在手心缓缓旋转。 “谢了,去休息吧。” 这灵蚌便打了个旋,再度沉入水中。 兰荫寺的荷花池宫梦弼很少管,其实早该水枯,但这异种灵蚌每日吞吐月光、吸纳水气,把这莲池生生保了下来,甚至池中莲花都受此精元,生长得十分旺盛。 宫梦弼托着这一缕精元,带着辰曦进了自己的房间,挥一挥手,便好似有烟霞流转,但转瞬也看不见了。 宫梦弼把这一缕精元放在小金炉上,小金炉的香气托着这一枚珍珠似的精元翻转游弋,颇有灵异。 “在这里说更安全一些。” 宫梦弼的房中早已刻画了法阵,说一些不好为外人所知的东西比较方便。 最保险的地方应当是泰山娘娘庙中,请娘娘灵应加持,自然会有颠倒阴阳、蒙蔽天机的效果。 不过宫梦弼如今打算做坏事,就不好在泰山娘娘面前这样堂而皇之了。 宫梦弼素来小心,虽然理论上五品水神,还没有天机示警的本事,但保不齐龙种有什么特殊神通,总之小心为上。 辰曦惊讶于他的谨慎,问道:“明甫有何计策?”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我对婺江水神一无所知,还谈不上计策,要报复他、斗倒他,还得多去打探消息。” “我要去婺江一趟,见识见识这位水神,才好定下计策。倒是辰兄,若是还想在汤溪留下,就要多做些事情了。” 辰曦道:“我没你聪明,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宫梦弼道:“只看辰兄你平日行事如何,是否有善信追随了。” 宫梦弼对着辰曦耳语几句,而后呼唤一声:“伏辛何在?” 墙上壁画忽地放光,牛角巨鬼自画中钻出,道:“主公有何吩咐?” 宫梦弼道:“你随辰兄去一趟汤溪,保护好他。” 辰曦心中震动,他看得出来伏辛的强大,而这样强大的鬼神,居然甘心居于宫梦弼之下。 伏辛拱手道:“属下领命。” 伏辛看了一眼辰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拱手道:“冒犯了。” 而后便化作一道烟气,钻进了辰曦的影子里。 辰曦的体格要比伏辛小上两圈,影子被他钻进去的时候,一下子就撑了开来,变成摊开的大饼。 伏辛在他的影子里变幻身形,影子也跟着变幻,最终变回原来的样子。 辰曦也没有拒绝。 他如今身负重伤,没有往日的法力,若是碰上婺江水神的手下,只怕未必能活着回来。 有伏辛守护,哪怕碰到婺江水神,至少也能逃命。 辰曦便告辞道:“我先回汤溪了。” 辰曦离开了兰荫山,朝汤溪飞去,想着自己影子里住着一位六品鬼神,便有些紧张,问道:“伏辛,你跟着明甫多久了?” 伏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一年多了。” 辰曦问道:“你有六品了吧?为什么会跟着明甫呢?” 伏辛感慨道:“主公救我出冥土,让我能在人间驻足,我当然要报答主公了。” 这就辰曦不知道的事情了。 于是伏辛便为他讲述了宫梦弼的本事,只听他的声音在云中散开,说着:“主公深得岳府器重,听闻泰山府君曾亲自接见过他……” 宫梦弼倒是不知道伏辛已经开始宣扬他的名声,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并不会在意。辰曦与他的情分是从施婆婆那里延续下来的,是可以相信的人,这些事情告诉他也没有关系。 对待朋友,宫梦弼向来不会遮遮掩掩,若是不能说,会提前下封口令。 辰曦先行汤溪,宫梦弼随后就要去婺江。 将灵蚌的精元化入小金炉的烟气之中,宫梦弼吞吐着烟气,身上的水气便越来越重,身形逐渐变幻,化作一个面如敷粉的玉面郎君。 一身红色化作白色,整个人的面貌和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婺江水神足有五品,想一想当初对付罗刹鬼母,费尽心机,最后还是动用神女私印的力量才将其封禁。 如今宫梦弼将要面对的,是全盛时期的五品,还要胜于当日的罗刹鬼母。 虽然宫梦弼也并非昔日的道行,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借来灵蚌的精元,又运使行云布雨的水法,便可以冒充成水族蚌精,哪怕面对婺江水神都不怕。 如今这时节想要堪破宫梦弼的幻术并不容易。 若是中品对下品,自然怎么遮掩也没有用,但同为中品,宫梦弼就有办法瞒过婺江水神。 心月狐火焰长明,月相随增随减。 宫梦弼如今正是强盛的时候,并不惧怕婺江水神。 传讯玉骝和娇娜看好狐子院,宫梦弼便化作烟霞,消失在兰荫山上。 第三百零九章、盗取江水、拜为主公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所化的玉面郎君颇有几分好卖相,往婺江飞渡,不过片刻,便见婺江奔流,水势喜人。 这大旱时节,水最珍贵,虽然婺江水位相较往年已经下降不少,但没有断绝就是好消息。 婺江两岸,都是农田,理论上是应当有农人担水灌溉的,但实际上,可怜农人只是望水兴叹,佝偻着身体,并不敢去婺江取水。 宫梦弼半眯着眼睛,按下云头,寻了个农人问话。 那老汉便答道:“可不敢担水。婺江是龙王的私产,若是没有祭祀,没有得到龙王准许,担水灌溉会被龙王惩戒。” 宫梦弼心中顿时生出怒气,却冷笑一声,知道这婺江龙王取死有方。 宫梦弼问道:“那你们吃水怎么办呢?” 老汉道:“吃水可以打,只是不能多取,一旦被发现,会连累全村人。” 宫梦弼叹道:“风调雨顺,不见龙王保佑,大旱时节,龙王却出来害人了。” 老汉吃了一惊,道:“好后生,不可乱说,若是被听到,是会要命的。” 宫梦弼道:“好大的威风!” 老汉只是长叹一口气,脸上纵横的皱纹里都流淌着深深的无奈和恐惧,只是道:“龙王是正神,会保佑我们的,会保佑我们的。” 他念叨了几句,仿佛说服了自己,加重的语调,道:“龙王会保佑我们的!” 宫梦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多谢老丈解惑。” 老丈回头看去,已然不见了那年轻俊美的后生。 便是刚刚他问自己什么事情,他都记不清了。 宫梦弼冷笑一声,直接钻入婺江,而后便有烟霞涌起,婺江之水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巨兽吞吸着,不断减少。 他这一动手,立刻就惊动了水中巡逻的精怪。 一只鲶鱼妖举起钢叉赶来,只见水中一只玉一样的蚌壳缓缓开合,不断吞吸着江水。他又惊又怒,立刻喝止道:“哪里来的同道,不知婺江是龙王管辖么,怎敢盗取江水?” 那蚌壳顿时停下,烟霞不断收拢,自其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玉面郎君,拱手道:“我自北来,往东海而去,途径宝地,不知道规矩,还请恕罪。”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一队水底妖魔来将他团团围住,道:“盗取江水,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 宫梦弼举起双手,道:“不知者无罪,我愿意赔偿。” 那领头的鲶鱼精便道:“既然如此,便随我来见大王。” 于是宫梦弼便被押解着,前往水底龙宫。 还没有到龙宫,宫梦弼便嗅到一股奇香,顺着香气看去,只见烟霞盛景、灵韵盎然,瑰丽的烟霞缭绕着水底龙宫,显示出种种妙相。 宫梦弼吃了一惊,这是人间香火化成烟霞,称得上是宝相庄严,但更多的是显露巨富。 香火有种种妙用,常常作为神明的俸禄发放。 即便是宫梦弼自己炼制的五鬼,也要以香火养炼成神。 这样的香火化作烟霞光照,就好比用金砖砌成外墙门楼,显示出无与伦比的贵气。 鲶鱼大将军押解着宫梦弼穿过香火所化的烟霞,便到了龙宫之中。 比起钱塘龙宫,婺江龙宫当然逊色许多,没有那样的精妙与气象。虽然也是龙宫,更有香火烟霞添富贵,但却让宫梦弼产生一种刻意张扬的感觉,立刻就落了下乘。 鲶鱼大将军带他进去,就见正殿之中歌舞不断,蚌女螺女体态纤柔、蛇女鱼女身姿婀娜,婺江水神享此美景,肆意开怀。 鲶鱼大将军令他在外等候,只身进去禀报。 不过片刻,就听里面一声“押上来!” 管弦丝竹之声停下,蚌女螺女、蛇女鱼女依次下场,在殿中角落里站定听候吩咐。 宫梦弼被几个虾兵蟹以刀剑指着,押入殿内,便见殿中上首,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看过来,目光好似火焰,刺得人生疼。 但宫梦弼被这目光一看,便不由自主显露出若隐若现的水相,像是蚌壳,又呈现了龙形。 宫梦弼袖中飞出几许烟气,挡住了那人的目光,使他的目光好似落入幻景一般。 婺江水神露出一丝惊疑,道:“你就是那盗水之人?” 宫梦弼拱手道:“在下水月,蜃龙得道,本在北边修行,但苦旱难当,我托身的河溪已然干涸,便不得南下寻找新的水源。” “本来是要去东海瞧瞧,看看能不能谋个栖身之处,路过宝地,见水心喜,并非有意窃取,还请恕罪。” 一听他是蜃龙得道,婺江水神立刻露出几分重视,道:“原来是这样,既然不是有意盗水,那也就罢了。吾乃婺江之主,掌管这婺江之水,恰逢今岁大旱,便不得不慎重一些。” 宫梦弼连忙道:“多谢龙神!” 婺江水神笑眯眯熬:“来者是客,还请入座。” 宫梦弼从善如流,坐在婺江水神的下首,他适时露出几分艳羡来,道:“龙神治水有方,难怪能有这样的气象。香火聚烟霞,实在是我平生仅见。” 婺江水神被戳到痒处,便露出几分矜持的笑意,道:“不算什么,旱时求雨的祭祀多一些而已。” 宫梦弼道:“我此去东海,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求一番事业,但比起龙神,只怕这辈子都也比不上了。” 婺江水神道:“东海广博,只怕能人辈出,出头确实难。” 宫梦弼看向婺江水神,咬了咬牙,道:“不知龙神大人还缺不缺人手,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若是大人不嫌弃,我愿意投奔大人,为大人效力。” 婺江水神仔细打量着宫梦弼,这玉面郎君神色诚恳,又是龙种,着实是个高手。这样一个高手来投效,谁能不心动,谁舍得拒绝? 婺江水神也不能。 他露出几分喜色,高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他亲自自宝座上下来,向宫梦弼敬酒,道:“你不嫌弃我这婺江家业小,愿意舍弃东海的广阔来我这小溪蛰伏,我才是感激不尽。” 宫梦弼饮了酒,道:“大人休要折煞我。大人是水中神圣,能跟着大人修行,才是我的福分。” 婺江水神与他碰杯,露出爽朗的笑声。 第三百一十章、水府布局、民心在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玉面郎君水月拜入婺江水神门下,婺江水神便如虎添翼,得了一员大将。 不过初来乍到,并没有得掌实权。 婺江水神麾下兵马还算强健,暂时并没有宫梦弼出力的地方。 宫梦弼心中清楚,不是没有他出力的地方,而是婺江水神还没有看到他的忠诚,不想委以重任。 说白了,虽然水月这卖相好、道行高的龙种着实是叫人喜欢,但毕竟算是来历不明,难以得到信任,需要长时间的驱使,才能知道能否重用。 要破局的方法很简单……变成婺江水神的自己人。 又称之为,纳投名状。 不过宫梦弼并不着急表现自己,越是急切,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婺江水神修至五品,便是一头猪都能修炼出不俗的智慧,更何况是龙种,太过刻意,往往便落入下乘。 他经营好水月这个形象,入府之后,同水府原本的兵将多有往来,从他们嘴里,已经能知道一些消息了。 婺江水神五品道行,宫梦弼没办法从他嘴里撬出来话,别的水中精怪还能挡得住他吗? 请人饮酒、用食,或是谈法论道,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私房钱藏在何处都给套出来。 他如今的幻术,已然不再需要法术的形,往往都能步入神的境界。 看不出来他施展法术,但是他一言一行,又都在幻术之中。 水府当中的精怪如何能抵挡他的本事,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答甚么忘什么。 婺江水神只知道新来的蜃龙水月本事非凡,愿意做事,哪里知道水府上下,几乎都成了他的眼线。 这边宫梦弼在婺江水府布局,另一边,辰曦和伏辛也开始动手。 汤溪龙神庙香火本来鼎盛。 去年灾魔作乱,汤溪水患,民不聊生。 后来是宫梦弼和辰曦等人降服了灾魔,平定了水患,才让汤溪百姓得以生还。 彼时斗法,宫梦弼等人都藏得很好,只有辰曦以龙身破云相斗,为百姓所知。 百姓自然都以为是辰曦的功劳,立庙祭祀、香火不绝。 辰曦也没有懈怠,正如他自己所求,体会龙之道。按照四时之法,保佑该行云布雨行云布雨,该驱雨禳晴就驱雨禳晴,一年来风调雨顺,没有再生任何变故。 水土二字,乃是农之本。 辰曦调节水气,护卫一方,当然更受百姓尊崇。 今年大旱,辰曦也没少下雨救灾,虽然受限于水气,没有办法多做些事情,但比起其他地方,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 汤溪百姓敬其仁德、灵验,时常祭祀。 辰曦也有自己的庙祝,是个年迈的老婆子,生就一双阴阳眼,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事情。 前些时日婺江水兵攻来讨伐,辰曦不慎落败,这老婆子便趁乱逃跑了。 第二日龙神庙就倒了,辰曦的神像也砸得稀烂。 就有从金华来的官差和两个巫觋四处散播汤溪龙神乃是不正之神的消息,要求百姓改祭婺江水神。 巫师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不能让人信服。 但是百姓心中如何作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龙神消失,要官府要正信,要纳香税,谁能反抗?谁敢反抗? 谁都知道青天高三尺,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辰曦的庙祝老婆子逃了,藏在一户人家里。 这户人家原本是受了邪祟,被老婆子借着辰曦的法力驱散,念着老婆子的恩情,收留了他。 老婆子见识过婺江水神的兵马,什么也不敢说。官差和巫觋来败坏汤溪龙神的名声,她就只能躲起来流泪,不敢让人发现,以免被人报给官府。 老婆子神思不属,很快就病倒了。 那户良人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就认出来了,但什么也没说,看完之后就说:“这是心症,还要婆婆自己调解。” 大夫犹豫了一下,道:“婆婆,我是不懂什么正神不正神的,但我是知道好赖的。我至今不能忘记龙神驱散邪云,让天光降下来的那一天。” 那户人家也安慰道:“婆婆不要忧心,安心在我家待着,等风头过了,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老婆子落泪,心中有莫大的恐惧。 那黑沉沉的天,乌泱泱的兵,流血的龙,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大夫也没有法子,开了几幅安神的药就走了,也没有收钱。 老婆子昏昏沉沉睡过去,但一刻也不得安稳,梦里好像总有人质问她,问什么不帮忙?为什么逃之夭夭?为什么不为龙神平反? 谁在问她?没有人。 这一日,她仍旧在噩梦,却忽地听到一声龙吟,梦里那翻涌的黑色波涛平息下去,一条浑身是血、断了一只角的龙在她梦中出现。 那龙神道:“不必自责,我且不是婺江水神的对手,怎么会责怪你逃命呢?” “我本不该来找你,连累你年迈,却还要为我奔波,但我被婺江水神重创,若无祭祀,恐不能久存于世。不敢让你为难,只得几束残香为我收敛形神便足以。” 老婆子从梦中惊醒,天光尚未大亮。 她生就阴阳眼,一生哀苦,逢龙神点化,才有一阵安生日子得过。 她泪光闪烁,从床上爬起来,天光露出来的白色,道:“老婆子也没几年好活了。” 她坚定了心神,便开始暗中走访汤溪百姓。 辰曦在暗中为她护航,不过几日功夫,便聚集了众多百姓。 众人不敢明来祭祀,只在暗中用龙神的小像祭祀。 香火缥缈,缭绕在汤溪上空,聚集在辰曦的身边。 辰曦内心千头万绪翻涌着,忽地笑了一声,道:“我没有白遭这一番罪。” 伏辛感叹道:“你在此做水神,造福一方百姓,百姓也没有忘记你的恩德,愿意在这时候冒险为你祭祀。做神做到这个份上,确实是平生快意。” 辰曦收纳这些香火,将它们珍之又珍、重之又重地收在袖中。 不管日后还能不能留在汤溪,今夜的香火,他永远不会忘记。 民心在我,大事可成。 看着这样的光景,辰曦心中喜悦,便告诉伏辛,道:“可以报与明甫知晓,看他如何设局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花音夫人、不受祭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伏辛和宫梦弼还是能够联系上的,他身上盖了泰岳神符的戳,可以与宫梦弼传递消息。 宫梦弼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水府中与银环大将军商讨如何收敛香火。 宫梦弼心中带着疑惑,请教道:“大将军,那小民祭祀,心怀怨怼,香火不纯,不是与大王修行有碍吗?” 银环大将军披着一身黑甲,臂上束着数枚银环,是个圆脑袋的老将,温言笑呵呵道:“若是此前,当然于修行有碍,但大王如今得了一件至宝,就不惧香火不纯了。” 宫梦弼奇道:“何等宝物,能纯化香火?” 银环大将军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不要外传,大王不许我们打听,但我听说,是花音夫人带来的一盏神灯。” 宫梦弼已经听说过花音夫人的名讳,乃是婺江水神的宠妾,脾气极大,服侍她的侍女都提心吊胆,只恐哪里做得不好,被她打杀了。 银环大将军是水府老将,掌管着水府兵马,正因为是老人,所以很得水神信任。 宫梦弼能同他相谈甚欢,也是颇废了一番心思的。 当下便打听道:“花音夫人是何人?” 银环大将军道:“花音夫人是太守的妹妹,天生灵慧,身有夙缘,年幼就在缙云山修行,尘缘未尽,便回家历劫,被主公看重,求取为妻。” “但是花音夫人说与主公没有为妻的缘分,只愿意做妾,却不愿意为妻,于是成了水府的宠妾。” “因为主公的关系,那太守才青云直上,坐稳了如今的位置。去年张太守失了库银,险些丢了帽子,求到花音夫人这里,才请主公说情,没有重罚。” 宫梦弼露出几分讶异来,他初来乍到,倒是不清楚这其中还有这种关窍。 银环大将军很享受在宫梦弼面前卖弄的感觉,看到他的神色,便笑道:“花音夫人不仅得主公宠爱,也得主公敬重。你所见水府之中的香火烟霞,都是从夫人神灯之中炼出来的。” 宫梦弼露出憧憬的神色,道:“这样的宝物,真是世间罕有。我到水府这么些天,也没有见过花音夫人,不知夫人是何模样?” 银环大将军道:“夫人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只是脾气不好,你万不可得罪她。你见不到她也正常,她并不时常出现。” 只是说起花音夫人,银环大将军却不由得露出痴迷又神往的神色,显然明知道花音夫人的厉害,他依旧为她的风姿所倾倒。 这样一个难缠且厉害的女人,就成了计划之外的变数,若是不见她一面,宫梦弼心中也没有对付婺江水神的把握。 宫梦弼问道:“大将军可知花音夫人有什么喜好?” 银环大将军这就感到为难了,他摇了摇头,道:“我是外臣,如何知道主公后宅的事情。” 宫梦弼便谢过银环大将军,与他碰杯,共饮美酒。 把银环大将军灌晕了,宫梦弼回到自己的居所,便思索着花音夫人的事情。 银环大将军是外臣,水月也是外臣,想要打听后宅的事情并不容易。 不过好就好在,能出入内宅的除了外臣,还有府兵护卫。 只要有心,哪里找不到缝隙呢? 除了从水府下功夫,要打听花音夫人,还有一处地方可以去。 不过那就得等宫梦弼想办法从水府脱身了。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又过十数日,酷暑难当,婺江水神下了几场雨,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但眼见天旱不减,婺江水位也在减退,婺江水神也开始退缩了。 婺江水神依水而存,倘若婺江水枯,他这水神也要遭受重创。 他虽然并非是婺江孕育的天生神灵,但自身的神职系在婺江之上,婺江水枯,他也讨不了好。 若应祭祀降雨,只恐水越来越少,反而自己先遭受不住,于是便不再回应祭祀。 官府香税收了,水府供品拿了,却没有雨降下来。 眼见禾苗枯死,农田干裂,百姓哪里坐得住。 原本又水,还能见得着希望,如今断了雨,又被搜刮一番,谁还能受得了。 官差再来收香税,立刻就激起民愤,起了民变,生了一场冲突。 死了人,便生了怨气和戾气,整个金华,便都生出一种劫气来。 张太守亲自举办了一场大祭,来往水府,请婺江水神开恩。 张太守不是傻子,他是想搜刮钱财,但还不想把事情闹大。若是闹得民怨沸腾,乃至民变造反,那就收不了场,要把官运断送在这里了。 于是便亲自领万民祭祀,想求婺江水神下雨。 婺江水神不肯接受祭祀,便叫来宫梦弼,道:“水月,太守在岸上祭祀我,你去帮我回绝了。” 宫梦弼道:“这太守,乃是携民意相逼,陷主公于不义。” 婺江水神叹了一口气,道:“婺江之水也越发少了,再下雨,我等水族又如何生存?” 宫梦弼道:“主公放心,我这便绝了他的念头。” 婺江水神犹豫了一下,道:“不要做得太过。” 宫梦弼笑道:“主公放心,我心中有数。” 他出了水府,果然见烈日之下,张太守站在祭台边,汗水止不住地流淌。尽管身边为他掌扇的人已经在拼命摇着扇子,但这烈日之下,哪里有什么用处。 祭台上燃起香烛,摆上供品,祷文还没有念出口,便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风来。 张太守大喜,道:“婺江水神还是给我面子的。”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祭台上的香烛一瞬间尽数熄灭,风随便后停住,俨然已经表露了水神的态度。 酷暑难当的天,张太守却觉得手脚冰凉了起来。 等候着祭祀的百姓见了这样的场景,立刻止不住的议论起来。 祭祀的郡官、县官都看向张太守,张太守强撑着道:“再祭!” 香烛被点燃,但下一刻,便再度熄灭。 张太守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不肯相信,再道:“再祭!” 这一次,火折子还没有伸过去,大风便卷过来,将祭品扫得一地都是。 张太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百姓哗然。 “这是为何?为何神灵不受?” “不是说交了香税就可以祭祀,不是说祭品足够就能下雨?” “贼神!” 张太守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发疼,一句话没有说,便先倒了下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仙缘富贵、离心离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守大人!” 祭坛处慌乱作一团,郡府通判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让人将太守送下去救治。 这一场祭祀草草收尾,在人心之中留下了巨大的缺口。 太守被送到郡府,亲信忙要去请医官,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摆了摆手,道:“不必去了。” 亲信连忙问候道:“太守没事了?” 张太守撑起身子,脸上露出疲态,道:“我能有什么事情。” 亲信犹犹豫豫道:“那通判那边?” 张太守合目道:“让他自行处置吧,不必管他。” 张太守如何不知道这棘手的局面对他的威信是极大的打击,但他已经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装死,将烂摊子丢给通判去处置。 他心里火烧火燎,道:“管家!管家!速速与我备礼,我要亲自去一趟婺江。” 管家是府中老人,侍奉张太守三代,府中的事情一清二楚,同样知晓小姐花音夫人的事情。 管家备了礼,便来请张太守,劝慰道:“老爷,大旱不止,如今婺江水神又不肯降雨,您去婺江,需得好言相劝,不要让姑娘难做。” 张太守埋怨道:“他是我妹夫,又同我说好了,主持祭祀,我得香税,他得供奉,如今却变卦了。花音也真是的,若她肯为我说项,水神岂会反悔?她身在龙宫,又得水神宠爱,却不肯为我尽心。” 管家深感无力,道:“姑娘年幼便离家了,本就少亲缘,若是让姑娘寒了心,岂不是更坏事。” 张太守冷哼一声,道:“我是她哥哥,本来就该是我去缙云山修仙,是她抢了我的仙缘,让她帮我做点事还推诿来推诿去……” 老管家嗫嚅着,却只能叹息一声,道:“老爷纵然不为姑娘考虑,也该为老夫人想一想。” 张太守喉头滚动,冷哼一声,道:“不用拿我娘来压我,我心中有数。” 老管家见他动怒,便不敢再触他霉头。 他虽然是看着张太守长大,但毕竟只是管家,哪里管得到张太守身上。 张太守呼出一口气,道:“备好马车,晚上去婺江。” 老管家垂下脑袋应是,便从房中退下。 才从太守房中出来,老管家从院中走过,便看到一个俊美非凡的玉面郎君在假山便看他。 老管家不曾见过此人,一时间有些疑惑,还未发问,就见他玉面郎君对着他笑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心中生出亲近,脱口不是质问,而是欢迎:“你这后生,怎么到了太守府来了。” 宫梦弼拱手道:“我是水府幕僚水月,奉水神之命来探一遭。” 老管家看了看左右,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中,问道:“你是水中来的神仙?不知水神可有什么旨意?” 宫梦弼叹息道:“天旱不止,婺江水位也渐渐落下去,水神不愿再下雨,命我来阻止太守祭祀。” 老管家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道:“水神不愿下雨,那百姓可怎么办?” 宫梦弼露出几分愁容,道:“我也不知道百姓要怎么办,其实婺江还能再撑一撑,只是水神也不知天旱何时休止,心中有顾忌,要存水自保,不愿泽被苍生。” 老管家心中焦躁,道:“那我家老爷去拜访水神,不也是徒劳?” 宫梦弼道:“我也不知道。或许花音夫人能说动水神?” 老管家摇了摇头,道:“我家姑娘知道了,只怕要气死。” 宫梦弼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老管家便不知为何生出许多倾诉的欲望。 随着他娓娓道来,宫梦弼才知道了太守的家事。 太守年幼的时候与花音夫人曾救了一个老道士,老道士乃是缙云山仙都派玄虚真人于人间历劫所化。 玄虚真人为他们所救,便为他们批命,说是一个有仙缘,能寻仙问道,一个是富贵之命,当尽享荣华富贵。 太守心中有求道之念,但父母在世,哪里肯同意儿子出门学道,断了香火,更恐是骗子骗人,要破财害命。 太守心中犹疑,但花音夫人却则有着旁人所没有的勇气,连夜便背着包袱赶往缙云山,再也不曾回来。 家人不知她死活,早就疑心她死了。 只有太守还隐隐约约存着几分念头,觉得也许她在修仙问道。 直到花音夫人从缙云山回来,证实了太守的心中的想法。 而更令他与花音夫人生出龃龉的,是花音夫人是那个夺走他仙缘的人。 玄虚真人要花音夫人下山,便是因为她尘缘未了,要她尽了命数,才准回山修行。 张太守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便是花音夫人出力良多。以他的性情和才情,本没有能力做到太守这个位置,是花音夫人以道术为他改命,借了婺江水神的一分龙气让他能有这样的成就。 虽然仰仗妹妹良多,但张太守心中并不喜欢她,反而越发嫉恨她,认为是她夺走了他的仙缘。 宫梦弼感叹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老管家愁眉苦脸:“他们两个打小就争得厉害,不过姑娘是女儿家,所以总是争不过。她只争赢了这一件事,但兄妹两个的感情也都淡了。” “姑娘是修道的,几番劝老爷修身养性,老爷都不肯听,气得姑娘在水府清修,再也没回来过。” “此番老爷和水神合谋,还不清楚姑娘知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只怕更离心离德。” 宫梦弼安慰道:“都是兄妹,总该有些情分在。” 老管家只是摇头。 宫梦弼叹道:“太守借着香税的由头搜刮民脂民膏,花音夫人若是知道,确实是会生气。” 老管家唉声叹气:“劝不住他。老夫人也管不住他,如今只吃斋念佛,不再问他了。我如今只为他打理打理内务,外面的事情,早就不管了,更管不着了。” 宫梦弼道:“你伺候好老夫人便是。” 老管家道:“是,我也没几年好活了,等老夫人去了,我就要回乡下去。” 老管家意兴阑珊,看着宫梦弼,渐渐品出味来,问道:“水月仙人,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宫梦弼笑道:“为你家太守和婺江水神积福积德呢。” 老管家不明所以,但宫梦弼已然消失在房中。 他怔在原地,没一会儿便回过神来,“我回来做什么?是要拿什么东西?” 第三百一十三章、拒之门外、震塌宝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先一步回了水府向婺江水神禀报了张太守的事情,轻声道:“主公当众落了太守的面子,只恐他心中暗藏怨怼,不会轻易干休。” 婺江水神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道:“他不肯干休?他凭什么不肯干休?” 宫梦弼垂眸道:“他不知道我们的难处,我们也没有水了,如何能接济得了他们。这是天旱,非人力所能制。” 婺江水神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是为民着想吗?他是借着我的名头敛财,尝到了甜头就不肯收手。” 宫梦弼只劝慰一句,道:“毕竟是人间太守,主公还是要防着一些。” 婺江水神挥了挥手,道:“我心中有数。” 宫梦弼便先退下,等着太守亲自来。 到了夜里,便见岸上来了太守和老管家。 老管家守着马车,太守独自到了水边,投下了一枚明珠。 明珠落入水中,惊动了水中的巡逻的水兵,便层层上报,最终报到了婺江水神这里。 婺江水神听着禀报,道:“不见,不必理会他。” 水兵便将那明珠从水中扔了回去,打着滚落到张太守的脚边。 张太守气得脸色铁青,道:“好哇!好个婺江水神!” 他勃然大怒,将那明珠掷在河岸上,明珠崩了出去,掉进水里,再看不见了。 老管家听着动静,连忙上前来看。 就听他怒吼道:“他要香火修行的时候跟我好言好语,如今得了香火便翻脸不认人,将我拒之门外,枉为水神!” 老管家犹豫道:“不如请姑娘说说情……” “别跟我提她……”张太守颇有大骂,“他们两个沆瀣一气,哪有一个好东西!” 宫梦弼就坐在水边的一粒浮石上,见着张太守大肆发泄心中愤懑,怒火直冲天灵,便轻轻转了转眼珠,将怀中带着了一味激发心火的香捻了一点,弹在了风中。 张太守心中越发火大,神情亢奋,心中的怨念化作污言秽语,冲着婺江水神和花音夫人肆意发泄。 老管家听得心惊肉跳,连忙上来拉他,要带他离开。 被他挣开,指着婺江污言秽语不绝。 婺江水神知道他来了,便关注着他的动静,听着这样的谩骂,气得直发抖,道:“年将军,去给他些报应,叫他闭嘴!” 年将军奉命而来,也不露面,只弄了个小法术,张太守便脚下一滑,哗啦一声滑进水中。 年将军捉住他的脚踝,把他朝水中拽去,直到他整个人都淹在水中,呛了好几口水,果然便闭嘴了。 宫梦弼的笑了一声,消失在鹅卵石上。 张太守吓得亡魂皆冒,以为就要淹死在婺江之中。 老管家好不容易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把他扶上了马车,马车便匆匆离去。 宫梦弼不必去看,也知道经此一事,张太守和婺江水神必成仇怨。 张太守岂是良善,婺江水神把他拖进水里,这是拿命威胁他,必要招来报复。 婺江水神心高气傲,被他污言秽语谩骂一通,更不会低头。 宫梦弼不过是顺水推舟,便见到这样令人欣喜的局面,不过要烧起来,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不过这火能烧成什么样,还要看花音夫人作何反应。 花音夫人第二日便知道了这件事。 宫梦弼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府内护卫把婺江水神将张太守拖进水里险些淹死的事情听了去。 府内护卫又说给侍女听,侍女只见再传开来,最后到了花音夫人耳中。 随后宫梦弼就见到了花音夫人。 这是个看起来颇为艳丽的女仙,两道剑眉英气逼人,让她的艳丽富有侵略性。 花音夫人同婺江水神吵了起来。 宫梦弼不在内府,没有听清吵了什么,但摔得东西乱响,随后花音夫人震塌了闺房,负气出走。 水兵想要拦,却只听婺江水神怒吼道:“让她走!” 花音夫人便化作流光离去,不知去了何处。 婺江水府塌了一座宝阁,需要重新修整,进进出出的散乱人员便给了宫梦弼许多机会。 宫梦弼便在内府护卫处打听到了,花音夫人与婺江水神大吵一下,先是说的张太守的事情。 婺江水神说他言语无状,小施惩戒。 花音夫人问张太守为何言语无状,怎么被拦在岸上进不来水府。 婺江水神便瞒不过去,把他和张太守合谋的事情说出来,结果惹得花音夫人震怒,要收回神灯。 婺江水神不肯,两人还打了起来。 花音夫人不是婺江水神的对手,便转头将宝阁震塌,说是与婺江水神一刀两断,再也不复相见。 这对宫梦弼来说自然是好消息,他借着这个机会,已经把内府也摸了个遍,只剩下婺江水神的神殿有他自己在,还不能进得去。 婺江的水府龙宫,乃是婺江水脉的中枢所在。 婺江水神的宫殿,便是水府龙宫的核心,其中藏着镇水神器,是天府神宫所出的宝物,专用来梳理水脉。 这神器并不归属于婺江水神,婺江水神若是高升或者贬谪,这神器都是要留在婺江镇压水脉的,属于山河重器,也是水神的第二个凭证。 第一个凭证,自然是上神授予的神位。 宫梦弼远远看了一眼婺江水神的宫殿,与伏辛暗中联系。 当夜,暗中供奉汤溪龙神的百姓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龙神断角残鳞,向他们道谢,言:“得香火所救,已然形神稳固,逃得一命。但婺江水神和太守勾结,一谋香火,一谋钱财。人间的冤屈无处伸张,神灵的冤屈也无处伸张。” “如今婺江水神香火已足,不肯再降雨,你等需另谋出路,保全性命。” 梦醒之后,这些百姓彼此通气,发现都做了同一个梦,就知道是神灵警示。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须臾间便烧得遍地开花。 婺江水神要求供品供奉,太守要收香税,人神勾结,显而易见。 民不与官斗,能活一口气,都不会想着去挑衅官府。 但婺江水神不再降雨,人能忍,地里的庄稼可忍不了。 出了这样的流言,再加上张太守祭神而不成的实证。 人心中的缺口便释放出巨大的力量,这力量,烧得金华县乃至东阳郡都隐隐约约沸腾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水神老爷、开恩释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骄阳似火。 一个个皮肤黝黑、满脸沧桑的农户聚集在婺江水神庙前。 烈日晒在人身上,让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产生一种灼烧感。 黄尘在脚下飞舞,农户跪倒在水神庙前,高呼着:“龙王开恩!水神老爷开恩!” 看守着婺江水神庙的庙祝冲出庙来,高声呵斥道:“你们做什么?不交香税、不纳供品、不烧香火,你们想造反吗?” “你们在亵渎神灵!会被神灵降罪!” 庙祝和几个帮手推搡着,训斥着,不许这些农户靠近水神庙。 “给我让开!”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发出来:“我要纳供品。” 农户闻声让开一条路,露出其中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拄着拐杖的老汉。他端着一个破碗,碗中放着一个馒头,他走到庙祝面前,举起手中的馒头,道:“老汉家中最后也一口粮,便献给水神老爷了!” 无数的安静又隐隐约约带着惊雷的目光看向这老汉,所有的农户都沉默着,看着那高举的手。 可惜的是,庙祝并没有这样敏锐的思想,反倒是他身后的小徒弟,被这些目光震慑着,后退了一步。 庙祝回头看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再看那烈日下汗水濡湿了衣衫、佝偻着身躯的泥腿子,心中生出一种被冒犯的怒气。 他一把扫向老汉的手,将那豁口的陶碗打翻在地,摔成两瓣,碗中的馒头滚落在地上,沾上了土灰。 “一个馊馒头也拿来上供,水神老爷非剥了你的皮!” 老汉颤颤巍巍蹲下去,将馒头小心捡起来,嘴唇嗫嚅着,道:“这不是馊馒头。” 庙祝一脚蹬在他的胸口,道:“滚!擅闯水神庙,我报官治你们的罪!” “弄死这个狗贼!” 也不知是哪个年轻人先发出的怒吼,人群开始涌动,就像是流动的火焰一样,冲进了水神庙当中。 庙祝这几个人哪里拦得住,被推倒在地,数不清的脚踩在身上,将脑袋踩进尘灰里。 涌进庙里的人群看着那庄严华丽的神像和装饰,小心将那落了灰的馒头摆到供桌上,吹去了馒头上的灰尘,虔诚祝祷着:“请水神老爷开恩!” “请水神老爷开恩!” 汗水顺着脸颊落到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 烈日烧在身上,烧得人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水神庙里只剩下庙祝无力的痛呼和被蚕食的人心。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带来馒头的老汉扑倒在地,几个同行的人忙把他扶起来,只是站起身来,那灼目的烈日晃得人分不清方向。 “水神老爷!你收了供品,怎么能不管不问啊!” 不知是哭嚎还是质问,那流传甚广的流言再度点燃怒火。 “贼神作祟!” “砸了他的神像!” “贼神!”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但不过是片刻,整个水神庙便在怒火之中化作废墟。 被小徒弟搀扶到一边的庙祝痛声疾呼:“不能砸啊!” “不能砸!” 只是这痛呼淹没在破碎的声响之中,就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 轰隆一声巨响!婺江水府之中掀起激流巨浪,在水府之中肆意扫荡。 婺江水神显化龙身,是一条头生双角的青蛟,在宝殿之中不断打滚,搅动巨浪翻腾,将一应陈列装饰,乃至水府侍女护卫,都卷入浪中,四处打滚。 银环大将军、年大将军、龟大将军和宫梦弼勉强抵住激流,却都无法近身。 直到水府都快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婺江水神才从宝殿上落下来,化作人形,倒在地上。 几个亲信大将上前将他扶起来,担心问道:“主公这是怎么了?” 婺江水神眼神阴鸷,道:“有人破了我的庙宇!” 宫梦弼悚然而惊,道:“怎会如此?主公掌管婺江,调和风雨,乃是有德之神,怎么会被破了庙宇?” 婺江水神咬牙切齿道:“给我去查!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胆敢破我神庙!让我怨气加身!” 婺江水神并非全然受封成神,与城隍不一样。他本就是修行的龙种,破了庙宇,只是让他神力受损,并不能动摇他的根本。 饶是如此,怨气加身、香火被破,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他本是要借助香火烟霞修行,以图谋四品,但如今,能稳住现有的修行不倒退就不错了。 婺江水神怒不可遏,几位将军就都上了岸去查神庙被破一事。 宫梦弼笑了一声,直奔金华城府衙。 “啪!” 一声脆响,茶盏被张太守砸在地上,上好的瓷器雪白的碎片四溅出去,地上的茶水浮出一丝幽幽的茶香。 碎瓷片落在老管家的脚前,老管家顿了顿足,看向张太守,轻声道:“老爷消消气,衙门来人了。” “不见!” 老管家劝道:“老爷,公务要紧!” 张太守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老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张太守到了前厅,便听人禀报,道:“大人,婺江水神庙被刁民砸了,属下已经抓了一批,不知要如何处置?” “嗯?”张太守怔了一瞬,便哈哈大笑,道:“砸得好!砸得好!” “大人,这些刁民坏了祭祀,怎么……”衙役不解,但看着张太守阴冷的眼神,顿时不敢再说。 张太守道:“婺江水神无视民怨、渎职滥权,不肯下雨,有违神灵之道,活该被人砸了庙宇。” 衙役低头应道:“是,那那伙刁民?” 张太守转着手上的扳指,道:“如今恶旱不绝,难免人心浮动,不过是过激了一些,怎么说是刁民。” “都放了吧。” “是!”衙役领命离开,还未离开,又被张太守叫住。 “慢。”张太守踱着步,道:“你同他们说明白,水神作恶,故而不追究他们的罪行。” 衙役奉命离开,张太守想起那晚被水妖拖进水里的屈辱,面皮不断抽动着:“婺江水神,你敢辱我,就别怪我扒了你的神皮!” 宫梦弼在门外听着张太守快意的笑声,也跟着露出笑来:“笑吧,笑吧,你还有几日可笑。” 他跟着衙役去了大狱。 看着衙役将这些犯事的百姓无罪释放,看着他们有意无意道:“天旱不止,婺江水神渎职滥权,枉为水神。太守大人开恩,不愿追究此事,你们心里要感激。” 看着这些百姓离开,宫梦弼垂下眼眸。 当第一座婺江水神庙被破,那剩下的水神庙,还能保得住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状告水神、朝廷命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未至夜色分明,第二座水神庙再次被破。 这次,是汤溪县的婺江水神庙。 婺江水神发兵讨伐辰曦,将他赶走之后,这座水神庙建成还没有多长时间,便再度被民怨击碎。 有金华县百姓投石问路,其他地方的百姓也不甘于人后。 婺江水神能降雨之时掌握百姓生死,以水兵巡逻,婺江两岸百姓连取水灌溉都不敢。 这样的怨愤,在婺江水神拒绝降雨之后,便一一反噬其身。 辰曦看着婺江水神的神庙被砸碎,然后自己的神像被重新供奉到庙宇之中。 这次,便是光明正大的被迎回来。 他的庙祝站在曾经的庙宇前,感慨万分,但仍旧叹息道:“我知道大家求雨心切,但龙神大人为婺江水神所驱,只恐有心无力。” 百姓愤怒不已,问道:“难道就没有惩治这水神的办法吗?水神无道,欺压龙神、迫害百姓,就没有神明能治吗?” 老婆子早已得了辰曦的示意,道:“要迎回水神,就只能告御状了。” “告御状?”众人不解,道:“皇都远在千里之外,我们哪里见得到皇帝?” “难道是天帝?” 老婆子摇了摇头,道:“我们见不到皇帝,也见不到天帝,但我知道婺江水神归钱塘君管辖,我们可以向钱塘君告状。” 他们并不是认得钱塘君。 祭祀乃是国之重器,并非人人都有资格祭祀。 且不论天神,便是地神、水神,百姓祭祀也只是模模糊糊代指神明,并不清楚其中关窍。 但此刻老婆子开解,便令他们明白,钱塘龙君乃是管辖婺江水神的大神。 老婆子道:“钱塘君是水中龙君,不能随意祭祀,要足够盛大和诚心。” 众人道:“我们这些泥腿子,能有什么供奉呢?” 老婆子道:“有什么供什么,要的是诚心。” 于是便商量着,用三天时间为钱塘君搭台,请县中百姓广为祭祀。 汤溪龙神深得人心,这是人们自己肉眼所见的神明,曾为他们解除水患。 来得人足够多,就足以弥补规格的不足。 宫梦弼早已将祭祀钱塘君的关窍告诉辰曦,又由辰曦转述给老婆子,以免犯了忌讳。 其实以宫梦弼与钱塘君的关系,直接修书去告状是最方便的。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宫梦弼并不想令钱塘君为难,人情也不是这么用的。 婺江水神做的事情可大可小,其中有得是辩驳的余地。 婺江水神不是傻子,要是没有开脱的余地,哪里敢做这些事情。 宫梦弼要找他麻烦,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又不想搭上青瑶仙子乃至神女的人情去钱塘君面前告他的手下,才有了这迂回的手段。 不过要真把婺江水神按倒,仅仅靠目前这些事情,还力有未逮。 宫梦弼回转了水府,与几位大将军一起向婺江水神禀报水神庙被破一事。 宫梦弼自己未曾开口,只是不小心说起此事,年大将军便积极表现,道:“主公,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是金华百姓砸了主公的庙。” 婺江水神一掌拍在玉椅上,道:“刁民安敢辱我!” 年大将军道:“主公,那些刁民被官服抓起来了。” 婺江水神这才勉强出一口气,道:“坏本神的庙宇,正该狠狠治罪。” 年大将军低头道:“但是又被张太守放出来了,张太守说……说……” “说什么?”婺江水神骂道:“快说!” 年大将军心中又开始后悔,不该抢了水月的话说,如今惹恼了主公,只怕讨不了好。年大将军偷偷看向宫梦弼,宫梦弼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看不见。 年大将军只好道:“张太守说您渎职滥权、枉为水神,因此不治那些刁民的罪!” 啪! 玉椅的扶手被婺江水神生生折断,他怒不可遏,人相也渐渐消失,化作头生双角,两鬓青毛的龙相,怒吼道:“老匹夫!竟敢害我!” 婺江水神当然明白张太守的用意,更知道这祸水东引,分明是把他当做靶子来发泄民愤,汤溪的水神庙被毁就是明证! 甚至再往深处想,砸了他神庙的主意,说不定就是张太守自己出的。 婺江水神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道:“老匹夫害我,我要问他要个说法!” 他鼓动风云,顷刻间,便刮起大风,黑云滚滚,压向金华城。 看着这天象,百姓反而喜笑颜开,只以为要下雨了。 但云层之中只见婺江水神化作青蛟飞腾,落在府衙之上,呼道:“张文玉速来见我!” 张太守见这黑云滚滚,冷笑一声,推开门走了出来,指天骂道:“婺江水神,你在城中施法,想要杀官造反吗?” 婺江水神冷冷道:“张文玉,我看在花音的份上,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鱼肉百姓。如今你过河拆桥,指使刁民坏我庙宇,是何居心?” 张太守哈哈大笑,道:“求雨不得,是百姓破了你的庙,与我何干?你活该!” 婺江水神勃然大怒,伸手朝张太守捉了过来。 天上的云层化作巨手朝张太守抓了过来,张太守吓得亡魂皆冒,连连后退。 但正是此时,一柄长剑当空飞来,刺在云团大手上,将这云气刺得飞散而起,又飘到天上。 战马拉着车辇到了府城上空,金华城隍从车辇中走了下来,笑道:“水神好大的火气。” 婺江水神龙角龙面,乃是威严神相,看向金华城隍,便眯了眯眼睛,道:“你倒是来得快。” 金华城隍伸手将长剑召回,道:“不得不来,你到府城捉朝廷的太守,已经过界了。” 婺江水神龙须飞舞,身边风雷涌动,道:“张文玉坏我庙宇,破我香火,我岂能干休!” 金华城隍看向张文玉,便瞧见这位张太守阴沉着脸,目中凶光闪烁。 金华城隍眯了眯眼睛,笑呵呵道:“想必其中是有什么误会,我做个和事佬如何,请二位收敛怒气,坐下详谈。” 婺江水神冷笑道:“能有什么误会?” 张太守回以冷笑,道:“你渎职滥权,收受香火却不肯降雨,被百姓砸了庙,与我何干?” 轰隆一声雷响,电光刺向张文玉。 金华城隍连忙上前拦住电光,大袖一卷,被电光烧得焦糊一片。 金华城隍看着焦糊的衣袖,皮笑肉不笑道:“婺江水神,袭击朝廷命官,你可知是何罪责?” 第三百一十六章、云霄斗法、含沙射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婺江水神怒不可遏,哪里是金华城隍一句威胁就能打消的。 金华城隍越是威胁他,反而越是激发了他心中的怨愤。 只听云中雷霆滚滚,婺江水神道:“让开,待我拿了这个小人,自然会离开。” 金华城隍遗憾道:“那就恕我不能从命了,职责所在,不能坐视水神杀人。” 下一刻,雷霆便已经如同雨落,朝府衙砸落下去。 金华城隍脸色一变,祭起一枚玉印,洒落无穷神光,将府衙护在其中。 金华城隍闪身消失在府衙之中,举起手中长剑,驾驭战马,朝婺江水神冲了过去。 城隍乃是五品,婺江水神同样是五品。 但城隍的五品乃是封敕而来,自修自得的力量不多,而婺江水神则刚好相反,虽然封敕的神力也是他法力的一部分,但自修而来的龙躯才是他的根基。 凭借本身的力量,城隍要弱一筹,但因为封敕的缘故,城隍能借来的助力又远甚婺江水神。 那战马裹着浅绯色的圣光冲入云中,城隍的手中法剑搅动风云,同婺江水神厮杀在一起。 婺江水神龙相威严,驾驭风雷,朝城隍砸去。 阴云滚滚,电光霹雳炸作一团。 张太守在府衙之中看着天上云层如墨一般,其中赤光与闪电不时迸发出来,整个天空都被染成蓝紫色的瑰丽凶险。 只听得云中龙吟阵阵,婺江水神的狂啸声如雷霆融为一体,“敢进云中与我相斗,你好大的胆子。” 下一刻,一道赤光如同流星一般坠落。 金华城隍驾驭战马落在府衙之上,匆匆看了一眼张太守,便眯起眼睛,道:“张文玉,等此事了结,我必要参你一本!” 只是匆匆而来,便摘下神印,再度冲上云霄,神印光华大作:“你敢来府城杀人,才是胆大包天!” 玉印旋转着,被金华城隍祭起,镇在虚空之中。 浅绯色的神力将天空映得一片赤红,浓云被赤光定住,黑色与赤色彼此映衬,仿佛漫天的云霞翻涌。 黑云之中,婺江水神化作青蛟,朝那神印喷吐雷光。 电光一闪,便是震耳欲聋,让人心神破损处的巨响。 雷光一动,那神印便猛地摇晃起来,令红霞不稳。 金华城隍坐在战车之中,举起手中长剑,长啸一声:“将士何在!” 城隍庙中,便有一道浅绯色的长虹直冲云霄。 城隍庙当中的大小神明、判官阴差全部出动,架起阴云,布置法阵,朝婺江水神围杀了过去。 金华城隍一马当先,以神印为枢纽,联合城隍庙的诸神,化作一道巨大的阵图,将婺江水神围困其中。 金华城隍斩出一道惊天剑气,如同长虹一般,撕裂黑云,朝婺江水神斩去。 婺江水神张口吐出一枚龙珠,砸在面前虚空,便将那剑气砸得溃散。 眼见阴差围杀过来,婺江水神长吟一声,口衔龙珠,在云中翻腾着。 浓云便化作呼啸的阴风朝四面八方吹拂而去,阻住阴差的去路。 婺江水神在阴风中遁形消失,化作一道青色的影子,飞往婺江。 “以多欺少!待我点齐了兵马,再来与你相斗!” 金华城隍脸色一变,纵马急追,但哪里还来得及,被婺江水神逃之夭夭。 浓云四散,天光再度落下来,带着澎湃的火气,让一个个阴差都觉得不适。 金华城隍驾着马车到了府衙上,冷冷看了一眼张太守,道:“收兵!” 张太守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狠狠攥紧了拳头,却仍旧做出不动声色来。 张太守敢得罪婺江水神,自然早就知道有城隍护身,不会被他所杀。 只是恶了城隍,就在所难免了。 婺江水神流星一样坠入江水,钻入水府之中,化作龙相人身,怒火高涨,道:“那城隍阻我捉拿张文玉,又驱兵捉我,我必要报复!” 几个大将军站在婺江水神面前,高呼道:“愿为主公效死!” 宫梦弼从善如流,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婺江水神道:“好!点齐兵马,我们去攻打金华城,捉拿张文玉!” “是!”几个属下领命。 只有龟将军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婺江水神,劝道:“主公,行兵攻打金华城是否不妥?那太守固然罪有应得,但兴师动众,难免落人口舌。” 婺江水神冷笑道:“有何不妥,只是捉拿张文玉,又不是水淹金华城,拿了那厮,若有罪责,我一力承担便是。” 龟将军只好把头低下去,不敢再说。 宫梦弼看了一眼龟将军,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只是不逢明主,被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来。 宫梦弼轻声道:“主公要捉拿张文玉,不如智取如何?那城隍职责所在,我等攻打金华城,必然要与他结仇,但他未必是真心想保张文玉。” 龟将军惊讶地看了一眼宫梦弼,宫梦弼向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婺江水神皱眉道:“你说说看。” 宫梦弼道:“张文玉虽然是太守,但毕竟肉体凡躯,有得是手段可以慢慢整治。主公甚至可以暗中下咒,令他日日损伤,兵不见血刃便能报得此仇。” 婺江水神缓缓踱步,道:“这匹夫是得本神提携,借给了花音一分龙气,才到了如今的位置。只可惜我不通咒术,否则借由这一分龙气,便可将其咒杀。” 宫梦弼笑道:“主公,我有含沙射影之法,可以叫他尝尝厉害。这太守一切都是主公所赐,如今又背叛主公,若是主公允许,我可一试。” 婺江水神便道:“好!你要怎么施法?” 宫梦弼道:“张太守得了主公一分龙气,我要咒他,也需主公一分龙气为引,再请主公厘定方位,便可给他点苦头吃吃。” 婺江水神道:“我要他的命。” 宫梦弼便有些为难,道:“咒他容易,但咒杀他,必令其警觉,一旦向城隍求救,我这低微道行只怕力有未逮。” 婺江水神眼中阴晴不定,道:“我若是去攻打金华城,引开金华城隍,你能否将其咒杀?” 宫梦弼讶异地看向婺江水神,苦笑道:“有此咒法,短不过一年,长不过三载,自然能令他死去,何必再攻打金华城?” “一年?三载?”婺江水神猛地拂袖,道:“我片刻也等不得!” 他猛地揪起宫梦弼的衣领,问道:“我只问你能不能!” 宫梦弼不敢与他对视,只能答道:“能!” 第三百一十七章、覆灭之危、不是胁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大殿中出来,几个大将便各自分开召集水兵。 只有龟将军同宫梦弼走在后面,带他们走远,两人才相视一眼,叹息一声。 宫梦弼道:“主公何其不智。” 龟将军吓了一跳,连忙环视左右,就怕有人听见。 见四下无人,才拉着宫梦弼去了自己的住所,关上门,才敢安心说话。 龟将军告诫道:“水府中说话还是要小心一些,若是让有心人听见告到主公那里,小心主公责罚。” 宫梦弼道:“也就是跟你,我才愿意说这话,与旁人在一起我提都不会提。” 龟将军愣了愣,看着这玉面郎君,喟然道:“你来水府没有多久,反倒成了最理解我的人。” 宫梦弼笑了笑,道:“龟将军秉性纯良、目光长远,是王佐之才。” 龟将军摆了摆手道:“我哪里担得上王佐之才,几位将军之中,我居其末,只执掌着些许巡游卫士,并不为主公看重。主公尚且不看重我,又哪里称得上王佐?” 宫梦弼道:“不识龟将军的才识,是主公的损失。” 龟将军看着他编排婺江水神,心里多少事有些震惊又有些感动的,但还是道:“才告诉你小心说话,你又来了。” 宫梦弼踱着步,腰背挺直,宛如青松,自有一番风骨在。 龟将军只是看着,心中就忽然明白,似水月这样的玉面郎君、风流人物,并不是居于人下、仰人鼻息的人。说出这种话,倒也并不意外了。 宫梦弼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并非诬告主公。” “我来水府的时间不长,本以为是得遇明主,但这些时日,却隐约看得明白,主公刚愎自用、目光短浅,绝非良善之辈,更不是福德正神。” 龟将军指着宫梦弼,惊得瞠目结舌,他说出那些话,龟将军心里还能为他找补,但如今这品评,就已经不是臣子可以说的了。 “你……你……” 宫梦弼看向龟将军,道:“水府之中,只有你看得明白,知晓利害,不像他们,要么是趋炎附势之辈,要么是助纣为虐之徒。” 龟将军心中恐惧,道:“不要再说了。” 他推开门,道:“水月,你离开吧,今日你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但宫梦弼已然撒网,哪里还有收手的可能。 他只会把网收紧,将这龟将军困在网中。 宫梦弼并不离开,只是含笑看着他,道:“龟将军,你心里清楚,照主公这么干下去,水府覆灭之危,就在旦夕之间。你改变不了主公的想法,我也不能。” “水府倾覆,只恐我们都要沦为罪臣了。” 龟将军非常想将宫梦弼赶出门去,但宫梦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宫梦弼,目光反倒先怯了。 他重新把门关上,道:“主公是婺江水神,掌管风雨江河,也许心中自有成算。” 宫梦弼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自己都不信,还来说给我听。主公作威作福惯了,已经忘了神明之道,先是神人勾结,攫取香火,再是无视百姓,断水不雨,如今又要攻打金华、诛杀太守。” “一桩桩一件件,只要做实,都够他喝一壶了。前面也就罢了,他还有开脱的可能,他要是真的兴兵攻打金化城,十条命也不够他在剐龙台上受的!” 龟将军冷汗涔涔,道:“我们再去劝一劝主公吧。” 宫梦弼叹息一声,语气软化下来,道:“你已经劝过了,他哪里肯听。我甚至冒着大不韪的风险愿意为他冲撞人间气数,给张文玉下咒,他都不肯等,还是要令张文玉速死。” “他是龙种,法力高强,即便事发也许都能逃走,但我们几个,只怕就只能给他的怒火陪葬了。” 龟将军嗫嚅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宫梦弼道:“我不能为他咒杀张文玉,人间太守,气数深重,我若是咒死他,不知要背负多少罪业,也再也回不了头。他若是肯听我的劝,或是一年或是三载,我还能想办法破了他的气数,把自己摘出去。但他如今要我咒杀张文玉,是要我去死啊。” 龟将军艰难开口,看向宫梦弼,道:“水月,你大可逃了,不必留在婺江受连累。” 宫梦弼目光幽幽,道:“逃?我敢逃,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龟将军再说不出话来。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胁迫你如何,是因为你本性纯良,我不忍你遭难,你不必心中有负担。” 龟将军咬了咬牙,问道:“你想做什么?” 宫梦弼道:“我要自救,要与他斗一斗。他屡犯天规,我不信他有这样的本事能逃脱惩治。” “你心里清楚就行,不必做什么,等时机合适,便尽快脱身,不要给他陪葬了。” 龟将军目光定定地看着宫梦弼。 就见这玉面郎君朝他拱了拱手,道:“小心一些,千万不要同他一起去攻打金华城,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龟将军见他告辞离开,那背影,像极了赴死的将士。 龟将军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冲出去同他一起谋划,但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想法,平静地目送他远去。 龟将军不知道水月到底在谋划什么,但他却知道水月所言无差。 婺江水神刚愎自用,不会听从劝告。龟将军的理想是成为水神的左辅右弼,成为龟“丞相”。但如今做了一个巡游将军,在几位水府将军之中位居其末,就是因为他总是提一些婺江水神不喜欢听的话。 婺江水神并不是一个能听进道理的人,更不喜欢别人反驳和质疑他。 如今这位主公要带兵去攻打金华城,现在神人勾结,又是冲撞王朝气数,这已经不是借口能斡旋得了了,只要告上去,一定会被严查。 婺江水神自恃龙种,觉得自己扛得过去,但水府众臣,只怕都是劫灰。 更何况龟将军更明白,即便是攻打金华城,婺江水神也不见得能胜。他这样的脾性,虽然此刻说只捉张太守,但真打起来,必定要殃及无辜,造下泼天的杀孽。 水月的警告不是无的放矢,反而是极有可能衍化的未来。 神龟善卜,龟将军不敢称神,但这样的预兆,已经在他心头蒙上阴影。 “水月啊,倒希望你能真的化解这一场劫难,否则我真要找机会脱身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龙气锁命、生擒太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倒确实没有把龟将军卷进来的想法,更多的还是为长远考虑。 龟将军久居水府,对婺江的各种事情都很清楚,若是宫梦弼计谋能成,那龟将军就是个很好的助力。 如今是不指望了,钓鱼也还要溜鱼,用力过猛,反而容易脱钩。 从龟将军的洞府出来,宫梦弼就去了水府宝库,拿着婺江水神给的手令,取来了一堆灵材,而后便在龙宫之中炼制法器、建造法坛。 恍惚之间,两日便至,暮色将来,宫梦弼终于垒起法坛。 宫梦弼请来婺江水神,道:“主公,法坛已经筑好,只等主公龙气就绪,锁住张文玉的命格。” 婺江水神便跟着他来看法坛,法坛上插着一面又一面的小旗,上面绘着扭曲的符文。 当中放着一个草人,上书“张文玉”三字。 婺江水神仔细看来,果然在法坛上感受到了秘咒的气息,颇有几分凶厉,与那草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婺江水神仔细端详,确实不能看出什么破绽。 也确实没有破绽,宫梦弼以太阴戮神之法架设法坛,确确实实就是诅咒之术,只是与含沙射影没有什么关系。 婺江水神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宫梦弼道:“请主公赐予一分龙气,要与曾经借给张文玉的相当,否则诅咒压不住龙气,不能见效。” 婺江水神点了点头,吐出龙珠,在法坛上滴溜溜转着,一道龙气便垂落下来,好似飞舞的帷幔一般。 龙气在法坛之中游弋着,不会溃散,不能逃逸。 宫梦弼又道:“主公借出去的龙气,还得由主公来指出方位,锁定受术之人。” 宫梦弼捧起草人,喷出一口烟霞,那草人便好似活过来一般,不断颤动着,但因为没有受术之人的凭依,始终不能起身。 宫梦弼将草人捧到婺江水神面前,婺江水神伸手点在草人的灵台,他闭上眼睛,感应着借出去的那一分龙气,那草人便缓缓挣扎着,忽地,在灵台上冒起一丝寒霜。 草人猛地站起来,不再动弹。 婺江水神收回手,道:“那龙气已经融入他的命格,但毕竟是本神所出,故而还能找到气息。” 宫梦弼将草人放回法坛之中,念动咒法,那一面面小旗便缓缓浮动起来,一道道黑色的烟气从小旗中垂落下来,化作黑色的细线,将草人锁在法坛之中。 草人猛地放出光华,当中是一片绯色的云烟,有一枚纽上缠着青龙的官印在其中沉浮。 这是张文玉的命数显化。 婺江水神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张文玉的命数,就见这绯色的气数当中,官印猛地亮起,玉纽上的青龙喷吐烟霞,将黑色的细线排斥在外。 宫梦弼轻喝一声,道:“破!” 法坛之中漂浮的龙气便忽地化作一枚利剑,猛地刺在官印之上,只听咔嚓一声,玉纽上的青龙便化作云烟,被利剑牢牢钉住,不能动弹。 少了龙气加持,官印再不能挡住黑线束缚,须臾之间,草人便被紧紧锁死,其上的烟霞须臾间便转化成滚滚黑气。 “成了!” 婺江水神浑身舒畅,道:“好!速速将他咒死!” 宫梦弼苦笑道:“没有主公龙气加持,他也是大乾的太守,气数太重,我若是下重手,只恐须臾之间,就会被城隍感知,将诅咒破去。” 婺江水神冷哼一声,道:“我去引开城隍,你把他杀了!” 宫梦弼垂首道:“是。” 诛杀张文玉在即,婺江水神意气风发,呼啸道:“水兵何在!” “我等在此!”银环大将军、年大将军,从他处赶来的虾兵蟹将一起呼应,整个水府都在颤抖。 龟将军站在廊檐下,看着这集结的大军,脸色分外苍白。 他为了不去攻打金华城,特意运功岔气,将自己弄伤,向婺江水神请留。 只是这样直白的借口,已经让婺江水神分外不悦,剥了他的兵权,另外提拔了一个巡游将军,领着巡游卫士一起进攻金华城。 龟将军叹息一口气,此次若是婺江水神得胜归来,只怕他龟将军第一个就要被清算。 不论婺江水神会不会得到惩戒,龟将军反正是活不成了,他只能期待宫梦弼能成功救他一命了。 大军在侧,婺江水神意气风发,高呼道:“将士们,随我攻打金华城,生擒太守张文玉!” “生擒太守!” “生擒太守!” 水兵呼应着,声音震得婺江之中暗流汹涌。 “走!”婺江水神的法力一卷,便与这水兵相合,化作滚滚浓云,直冲天宇而去。 浓云滚滚、电闪雷鸣,两日之前的景象再次重演,但这一次,又比当日可怖得多。 阴云低垂压境,那变幻莫测的黑云之中仿佛群魔乱舞,好似邪怪遮天蔽日。 夜色将至未至,但转瞬之间,金华城便陷入黑暗之中。 婺江水神在云中挺立,麾下水兵鳞甲森寒,逼向金华城。 金华城中,城隍早已被这浩大的声势惊动,看着那漫天黑云,惊道:“婺江水神好大的胆子!” 他匆匆忙忙点齐兵马,只听着阴风鬼啸,一个个阴兵听从感召,化作无穷的阴风,朝高空飞去。 城隍驾驭战车,身边兵马随行。 两种阴云在天空碰撞,云头之上电闪雷鸣。 凡人只见得天象大变,不知是否是要下雨,还是如两日前一样,只是干打雷。 但修行中人已经看见了那云上的腥风血雨、刀兵光寒。 康胖子站在安逸食肆的院子里,小胖狐和家鹿都在他身边,三个人看着天上,忧心忡忡道:“婺江水神是疯了吗?竟然攻打金华城?” “你疯了吗!”金华城隍同样在质问,“你是封敕的正神,怎敢做这样的事情!” 婺江水神龙相森严,阴云之中,本该是威严的法相,却露出几分阴森可怖来,“交出张文玉,一切好说,否则今日,我必不干休!” 但金华城隍不能让也不敢让,便阴沉着一张脸,道:“婺江水神,你屡犯天规,真以为能逃得掉吗?” 婺江水神道:“无需多言,交出张文玉,或者开战!” 一声闷雷响起,仿佛大地都被震动。 电光之间,两片阴云交汇,只一瞬间,赤色、青色的光辉便把天空都照亮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气数反噬、二龙护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强烈的电光照亮云层,电光如同蜿蜒的河流,好似树叶的脉络。 从金华城到婺江,整个天地都在闪烁。 宫梦弼站在水府之中,目光似乎透过层层水幕,看到了天上。 宫梦弼身边,一个年迈的老妪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问道:“水月先生,大人已经去金华城拖住城隍了,你还不速速将张文玉咒杀!” 宫梦弼看着法坛上沉浮不断的龙气,幽幽道:“嬷嬷不不必着急,还不到时候。” 老嬷嬷厉声道:“要到什么时候!快些动手,才好让大人回府!” 宫梦弼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道:“嬷嬷是水府老人,这个时候,主公让你留下看家,监视我咒杀张文玉,想必是深得主公信任了。” 那老嬷嬷道:“我是大人的乳母,当然得大人信任。” 宫梦弼便奇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规劝主公,不要去攻打金华城呢?” 老嬷嬷顿时语塞。 为什么不劝,当然是劝不动啊。 她虽然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婺江水神的乳母,但哪里有本事管得住这龙种呢? 老嬷嬷避而不答,只是催促道:“你不要问这么多,速速咒杀了张文玉,大人便可班师回府。” 宫梦弼笑了一声,指着法坛道:“嬷嬷请看。” 老嬷嬷看向法坛,只见那法坛中绯色的烟霞已然染上一层劫灰,灰气层层叠叠,不知蕴藏了多少凶险。 那印纽之上的龙气已然被宫梦弼以婺江水神所赠的另外一分龙气勾出,两道龙气纠缠在一处,于法坛之中飞舞,好似双龙戏珠一般。 老嬷嬷道:“你既然已经破了他的命格,咒杀他只在反掌之间,怎么还不动手?” 宫梦弼咳嗽一声,道:“嬷嬷,我为了破他的命格,已经法力大降,无力再攻破他的运数,将他咒杀。不如嬷嬷助我一臂之力,攻破他的运数,我便顷刻间夺了他的狗命。” 老嬷嬷尖锐的声音立刻高亢起来:“你想让我帮你担这气数反噬,休想!” 宫梦弼便平静地看着她。 老嬷嬷色厉内荏道:“这是你做臣子的职责!好啊,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没想咒杀张文玉对不对!” 宫梦弼笑了起来:“嬷嬷明鉴,我也不想受气数反噬,已经破了张文玉命格,他自然会运数不断衰落,最终走向灭亡,何必我再出手?” 老嬷嬷立刻举起手中一枚令牌,整个水府都亮起辉光,无形的庞大阵势朝宫梦弼压了过来。 老嬷嬷眯起眼睛,眼中带着凶厉的神色,道:“你欺瞒主上,是何居心?” 宫梦弼道:“当然是看着他死啦。” 老嬷嬷脸色骤变,伸手一指,数十道水流所化的冰晶长索朝宫梦弼捆了过来。 宫梦弼轻笑一声,伸手将法坛中纠缠的两道龙气取出,须臾之间,便从法坛前消失。 冰晶长索捉了一空,老嬷嬷厉声道:“我已经封锁水府大门,你休想逃走!” 宫梦弼的身形在她身后出现,道:“我何时想要逃了?” 老嬷嬷脸色一变,反掌朝宫梦弼打过去。 这一掌得了水府阵法加持,有无穷巨力,化作巨大的手印,拍向宫梦弼。 那无穷巨力的手印落在宫梦弼身前,却忽地消散于无形之中。 宫梦弼身前一尊三足小鼎滴溜溜地旋转着,把这手印的力量吞于无形,正是镇龙鼎。 宫梦弼将镇龙鼎朝老嬷嬷飞掷而去,如同流星一般。 那镇龙鼎向老嬷嬷砸过去,在飞行途中便越变越大,整个水府奔涌的阵法在镇龙鼎前一触即溃,完全不能运转。 老嬷嬷想要移形换影逃走,但镇龙鼎似乎把虚空都镇住,让她法力运转滞涩起来,一时间不能逃走,只能借助水府当中的阵法,激起巨大的水幕,拦住镇龙鼎。 宫梦弼笑了一声,头也不回,转身向婺江水神的宫殿走去。 只听身后一声惨叫,水幕破碎,镇龙鼎的鼎足压在老嬷嬷身上,将她压得不能动弹。 她躺在地上,双手托住鼎足,水府的阵法加持着无穷法力,想要把镇龙鼎逼开。 但镇龙鼎却越变越重,让她连喘气都难。 “该死!该死!” 老嬷嬷声嘶力竭,却什么也做不了。 宫梦弼也不提醒她,镇龙鼎是借力打力的神器,她越是用力,镇龙鼎便越是沉重。她越是借着水府的力量与镇龙鼎抗衡,镇龙鼎便越是强大。 宫梦弼虽然学会了龙文,又通晓狐文,但至今也才将镇龙鼎的奥秘参悟了个四五成,还没有完全窥探出涂山铸鼎的奥秘。 但用来镇压敌人,就已经有几分无往不利的意思了。 本来是为婺江水神准备的,但婺江水神自己找死跑去攻打金华城,就剩下他这一手了。 留守水府的水兵早已听到了动静,不断向宫梦弼赶来。 宫梦弼将小金炉放下,小金炉之中云霞喷涌而出,弥漫在整个水府当中。 原本宫梦弼还要花费一番心思封锁水府,如今老嬷嬷代他做了,又省下他一番力气。 云霞弥漫,便是层层叠叠的幻境,把这些水兵尽数困住。 只有惨白着脸的龟将军得到优待,走到宫梦弼身边,目中生出畏惧来。 他目睹了宫梦弼镇压老嬷嬷,这老嬷嬷甚至还有水府令牌,可以调动水府的阵法,但仍旧被他轻易镇压。 这样的本事,已经超过了龟将军的预料。 “水月……上仙,你现在要做什么?” 宫梦弼道:“不要拘谨,我要进水神的寝宫,给他添一把火。” 龟将军如今一条路走到黑,反而开始用心,提醒道:“他的寝宫有阵法和秘咒封锁,只怕不好进。” 宫梦弼伸出手,手中两道龙气纠缠,道:“你看这是什么。” 龟将军张了张嘴,道:“水月上仙早已将一切都算定了。” 这两条龙气化作烟霞缠绕,将宫梦弼和龟将军笼罩起来。有婺江水神的龙气开道,宫梦弼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就进了他的寝宫。 婺江水神的寝宫极其奢华,明珠如同列星一般镶嵌在寝宫的天顶上,一枚枚水晶、琉璃堆砌成珊瑚、宝树,灵玉垒成云床,散发着种种宝光。 龟将军伸长了脖子,两只眼睛都被闪耀得发花。 婺江水神实在太有钱了! 第三百二十章、婺江水图、如何能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何等巨富,藏于神宫,不见天日,只作观赏之用。 宫梦弼倒不是嫉妒,只是见着这样的景象,仍旧万分感叹。 要汇聚这样的财富,绝非清修能做到,也绝非势单力薄所能为。 宫梦弼最先反应的不是发财了,而是轻叹一口气。 龟将军回过神来,问道:“上仙为何叹气?” 宫梦弼道:“我是不知道我所作所为是否应当,是否恰当。” 龟将军不解道:“上仙入此门之前尚且无所顾忌,怎么入此门之后反而犹疑?” 宫梦弼看着宫室之中的层层宝光,道:“你见到这些财富了,你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吗?” 龟将军道:“有人间进献来的,也有水族进献来的,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宫梦弼随手摘下墙上悬挂着的一枚火红的玉髓,道:“这火玉是火山之中孕育的奇珍,一如你不认得的剩下部分,都是天下各地收集来的宝物,并非等闲人所能得。宫外的老嬷嬷你也认识,她跟随着水神多年,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龟将军摇了摇头道:“我虽认得嬷嬷,知道她是水府老人,却不知她的来历。” 宫梦弼抛着火玉,道:“我是担心水神背后的人,他是龙种,又有乳母,谁知他亲族如何。” 龟将军更是一无所知,摇头道:“我入府多年,也不曾见水神的亲族来访。” 宫梦弼眯了眯眼睛,道:“罢了,都已经做了,岂有回头的道理。” 他看也不看这寝宫之中的宝物,在宫室之中四处搜寻着。 龟将军跟着他到处寻找,见他以法力不断试探寝宫,便明白他在找什么了。 巡视过各处,宫梦弼最终走到云床之前,看着云床靠着的那面墙壁,墙上绘着一副婺江水图,栩栩如生,仿佛是丹青圣手所制。 宫梦弼的细眉挑了挑,捉住身边盘窜的一道龙气,塞入了婺江水图之中。只见那水图泛起波澜,波光粼粼,露出真容。乃是婺江流经区域水文图,时时变幻,似乎将整个婺江都纳入其中。 “原来在这里。”宫梦弼笑了起来。 龟将军看着婺江水图,惊讶道:“原来这边是婺江水府的镇水神器。” 宫梦弼问道:“你没有见过?” 龟将军摇头道:“这等神器,只有水府之主见过,我们哪里有这样的缘法。” 宫梦弼伸手一抓,婺江水图便从墙上脱落下来,落在宫梦弼手上。 宫梦弼将婺江水图塞在龟将军手里,道:“你要不要,要的话就是你的了。” 龟将军连忙把婺江水图捧在手里,生怕它落在地上,听着宫梦弼这话,只觉得捧着一枚烫手山芋一般,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他连连讪笑道:“上仙不要拿我开玩笑,婺江水图只有水神能拿,我不敢要。” 宫梦弼便笑了一声,道:”帮我捧一会。“ 他抖了抖袖子,整个寝宫便都摇晃起来。 那金的银的宝树银花、赤的白的宝石灵玉、水晶珊瑚、列星明珠,乃至灵玉雕琢的云床,都被他的法力卷起,朝袖囊里钻进来。 宫梦弼自然是没有袖里乾坤的本事,但他的袖囊是以维摩丈室之法祭炼而成,这一宫室的宝贝,还是盛得下的。 龟将军见着这大贼在寝宫中洗劫,不过片刻功夫,只剩下斑驳的墙壁,坑坑洼洼的地面。 宫梦弼看了一眼龟将军:“劳驾,让一下。” 龟将军呆呆傻傻后退一步,就见大贼勾一勾手指头,把他站着的那块玉砖给撬走了。 许是见他神色过于呆滞,那大贼想了想,把这块玉砖截出一块玉牌来,递给他,道:“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龟将军拿着这块玉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走!” 他抓起婺江水图,甩着大袖朝宫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龟将军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除了宫门,龟将军才缓缓醒神,道:“上仙,婺江水图乃是镇水神器,万万不可轻动。此物乃水神所掌,你若是动了,必然要被他知晓。” 宫梦弼道:“放心,我这是防止他狗急跳墙,拿婺江和金华城陪葬。” 宫梦弼侧过头看着他,道:“你退下吧,若是有人问起,尽管推脱给我就是了。” 龟将军摇了摇头,道:“我重伤未愈,一直在洞府养伤,不曾到水府来。” 宫梦弼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走入重重叠叠的烟云之中。 宫梦弼走到镇龙鼎前,那老嬷嬷已经完全不能动,化作原形,乃是一头猪婆龙,被镇龙鼎压得喘不过气。 见到宫梦弼,便咒骂道:“奸贼,你不得好死!等大人回来,一定剥了你的皮!” 宫梦弼把婺江水图扔进鼎中,道:“我现在就想剥了你的皮。” 那猪婆龙便顿时言语一窒,不敢再呛声,而是苦劝道:“水月上仙,你和我家大人无冤无仇,何必要害我家大人?” 宫梦弼奇道:“我何时害了你家大人?我还苦劝他不要攻打金华城,他就是不听,怎么是我要害他?” 猪婆龙顿时语塞,片刻后又道:“你可知我家大人是何出身?” 宫梦弼道:“这我怎么知道。” 猪婆龙耐心解答道:“我家大人乃是长江水神金龙大王的子嗣,你害了我家大人,金龙大王不会放过你的。” 宫梦弼眉头一跳,耻笑道:“你敢拉金龙大王的旗子,若是金龙大王真的在意他,又怎么会多年与他不曾见面?” 猪婆龙支支吾吾道:“我家夫人是金龙大王的爱妃,每年大人生辰都会遣人送来珍宝……” 宫梦弼叹道:“想必是慈母惦记着儿子,背着金龙大王做事吧。” 猪婆龙咳嗽一声,道:“虽然我家大人不为金龙大王所喜,但怎么也是他的血脉,不会不闻不问的。” 宫梦弼敷衍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请金龙大王跟钱塘君说情去吧。” 猪婆龙顿时脸色一变,道:“跟钱塘君有什么关系?” 宫梦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家大王屡犯天规,如今更是率领水兵攻打金华城,坏了神人正道,婺江归属钱塘君管辖,钱塘君此刻必然已经来问责了,怎么就跟钱塘君没有关系?” 那猪婆龙顿时瘫软在地,哭嚎道:“完了!全完了!” 宫梦弼笑眯眯问道:“让你家夫人请金龙大王来说情便是,怎么也能救他一命。” 那猪婆龙呼天抢地:“钱塘君这凶神,金龙大王都不敢顶撞他,怎么救得了啊。” 宫梦弼笑了一声,把镇龙鼎挪开,那猪婆龙转身便想逃,被镇龙鼎牢牢摄住,镇在鼎中。 镇龙鼎在宫梦弼手中越变越小,如同一尊小巧的酒爵。 “救不了,那就更好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白米白面、天律审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镇压了猪婆龙和婺江水图,以小金炉烟霞封锁宫门,便自水下凫水而上。 水流环绕周身,如同玉龙绕体,将他自婺江之中托举而出,站立在水面上。 宫梦弼遥遥望向金华城,此时的金华城已经乱成一锅粥。 城隍神和婺江水神相斗,整个金华城的天空都被闪电照得一片发亮。 两边斗起真火,已经全然无法顾及隐藏身形,金华百姓纵然被这雷电惊得不敢出门,但也不乏有胆大的和求雨心切的看着天上,便瞧见鳞甲森然,刀兵光寒,水兵与阴兵斗战不休。 其中有龙相之神和金华城隍隔空斗法,驱使闪电阴云,不时有落雷打在地上,溅起无穷火花。 天干少雨,些许雷霆落下,立刻便在金华城中点起火来。 宫梦弼此刻看时,就已经瞧见火焰冲天,哭喊之声不绝。 天上两神相斗,地上祝融发怒,唯有夹在其中的百姓受难,既不敢冒犯神威,又救不了熊熊烈火,唯有躲在一边痛哭哀嚎。 宫梦弼心中一跳,目光沉了下来。 汤溪县。 汤溪龙神庙前,正在举行盛大的祭祀。 汤溪人笃信龙神,这是此前辰曦所建之功,所以这次祭祀钱塘君,状告婺江水神,有不少汤溪百姓都赶来参加。 私行祭祀,本是大罪。 但宫梦弼曾经与汤溪城隍有约,要照拂辰曦。 如今辰曦被婺江水神所伐,他的“照拂”自然是没有半点用处,也就在此时,托梦汤溪县令,让他袖手旁观。 汤溪县令就更不必说了,汤溪水患之时,是沈家千里迢迢,大力赈灾。县令虽然是后补的,但县中的县官都承情。 一来是龙神灵验,二来是沈家恩情,三来是城隍促成。 对钱塘君的祭祀,便顺利促成。 为了这一场祭祀,还请了戏班子编写戏文,演的便是汤溪水神除妖治水、婺江水神戕害良神,和婺江水神搜刮香火供奉却罔顾民生的故事。 这故事最后并没有结局,而是众人向钱塘君告状,恭请钱塘君主持公道。 戏已经演到最后一出,场中百姓和唱戏的人融为一体,汤溪龙神庙的老婆子既是戏中之人,也是主持祭祀的人。 她三步一叩首,扑倒在钱塘君的神像前,控诉道:“婺江水神残害我汤溪龙神,逼迫我等祭祀于他,勒令我等供奉香火供品,若有不从,便降下惩罚,却不肯降雨安民,让大旱难息。” “钱塘君正直刚毅,还请钱塘君主持公道!” 祭台上摆着米饭、馒头、烙饼,看戏的百姓明明饥肠辘辘,却将家中的粮食供奉出来。 百姓们跟着拜倒:“请钱塘君主持公道!” 声音悲怆,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藏在暗处的伏辛忽然神色一动,对着辰曦耳语几句。 辰曦脸色一震,便发出一声龙吟,飞落在祭台之上,扑倒在祭台前,高呼道:“钱塘君在上,婺江水神率领水兵攻打金华城,恐酿成大祸,请龙君主持公道!” 那祭拜的百姓见着天上落下来一条飞龙,化作头生双角的青年,便顿时方寸大乱。 那老婆子含泪看向辰曦,拜道:“龙神无恙否?” 辰曦看向那老婆子,心中有着无穷感慨,道:“苦了你了。” 老婆子难掩激动,正欲说话,但汤溪的天转瞬便黑了下来。 凉风不知从何而来,只须臾间,便有濛濛细雨落下来。 香火缭绕,雨雾之中,一个身量高大的神君出现在祭台上,看着祭台上摆着的白米白面,馒头烙饼,久久没有出声。 百姓不认得此人,辰曦却知道,立刻拜道:“参见钱塘君!” 祭祀的百姓里看着钱塘君,跟着拜道:“参见钱塘君。” 老婆子见钱塘君盯着供品,害怕亵渎了尊神,告罪道:“钱塘君恕罪,我汤溪百姓苦婺江水神久矣,早已家财散尽、只有这果腹的粮食可以供奉。” 钱塘君拿起一个馒头,道:“何罪之有?这白米白面,便已经胜过千金。” 他看了一眼辰曦,点了点头,道:“你这小蛇做得不错,虽不是正神,却已经胜过正神良多了。” 辰曦垂首道:“只是做了应做的事情。” 钱塘君颔首道:“应做之事,好。” 他看了一眼金华城的方向,脸上便生出怒气,双眉一竖,目中似有雷霆闪烁:“孽障!” 钱塘君纵身而起,便似乎有龙吟相随,只是须臾之间,便已经远去。 钱塘君过处,风雨相随。 辰曦看向钱塘君的方向,化作赤羽蛇的本相,朝他追了过去。 百姓站在雨水之中,已经欢呼起来。 “下雨了!下雨了!” 婺江水神和金华城隍打出真火,原本只是准备拖住金华城隍,让水月咒杀太守,但斗法一起,便立刻将这些都抛在脑后,化作青蛟腾云驾雾,驱使雷霆肆意迸发。 金华城起火,婺江水神反而哈哈大笑:“速速认输,待我擒了张文玉,便降雨救火!” 金华城隍占据守城之利,岂会放他通行,只骂道:“休想!” “那你休要怪我水淹金华城!”婺江水神咆哮一声,朝婺江方向一抓,道:“水来!” 宫梦弼站在水面上,手中的镇龙鼎剧烈颤动起来,其中的婺江水图不断震动,要飞出鼎外,驱使婺江之水攻城。 宫梦弼只觉得是小小铁笼之中困着巨大的猛兽,镇龙鼎几乎要脱手而出,却被他牢牢封锁在鼎中。 只有那猪婆龙被婺江水图的神力震得魂魄都要出窍,不断嚎叫着。 婺江水神抓了个空,连婺江水图的回应都感应不到,顿时勃然色变。 “是谁!” 他顾不得再斗,攻打金华城,哪里有婺江水图重要。 他长鸣一声,喷出雷霆逼退金华城隍,道:“我们改日再战!” 他转身就要朝婺江飞去,但一股更加庞大且可怖的气息已然降临。 天上的阴兵和水兵好似下饺子一般掉落到地上。 长风浩荡,随后吹来。 水气凝聚成烟雨,将整个金华城都锁在烟雨之中。 那冲天的火焰迅速熄灭,很快,就只剩下青烟缭绕。 金华城隍瑟瑟发抖,婺江水神更加不堪,他所驾驭的浓云气象,转瞬之间便被剥夺,让他有浑身战栗。 身着紫衣的钱塘君无声无息自云中现身,他看向婺江水神,眼中似乎有雷霆闪烁。 这青蛟顿时惨叫一声,好似泥鳅一般在云层中打滚。 “婺江水神,你好大的胆子!” 轰然巨响,钱塘君的声音便好似雷霆一般,将一切声响都盖过,以至于显得这世界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婺江水神爬到钱塘君面前,连连磕头,道:“饶命!” 钱塘君身边似乎有无穷雷霆在生灭不定,他抑制住胸中怒火,道:“你该庆幸,本君现在已经不轻易杀生。” 钱塘君伸手一指,婺江水神便不由自主地吐出龙珠,脖颈四肢都被雷霆所化的锁链束缚住。 “是非曲直,自有天律为你审判!” 第三百二十二章、花音夫人、无形飞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钱塘君将婺江水神带走了。 那青蛟好似一条死蛇,伏在钱塘君脚下,一动也不敢动。 赤羽蛇远远飞来,只瞧见金华城烟雨如幕,但云层之上已经平静下来,不久之后,云消雨住,一切又都会归于平静。 赤羽蛇远远盘旋一圈,就听到婺江之上传来一声呼唤。 他低头看去,只见波平如镜的水面之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凌波御空,朝他招了招手。 赤羽蛇扇动双翼,如同赤练一般落在江面上,化作辰曦的模样。 辰曦虽瞧见他身着幻术,但见到他心中便是一定,问道:“钱塘君走了?” 宫梦弼也不跟他卖关子,道:“钱塘君领着婺江水神走了,你可以安心回汤溪,这次能成事,全赖汤溪百姓相助,人心可用,才令钱塘君真神显化。” 辰曦深深行礼道:“多谢明甫兄为我报此大仇!” 宫梦弼把他扶起来,含笑道:“你是我的知交,你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辰曦大受感动,道:“明甫兄,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便是。” 宫梦弼笑道:“说得什么话,难道以前我有事求你,你就不帮忙了吗?” 辰曦一愣,而后与宫梦弼相视而笑。 转入正题,宫梦弼道:“你安心在汤溪做你的水神,这次你入了钱塘君的眼,若是有此机缘,说不定能搏一搏这婺江水神之位。” 辰曦道:“我倒是对婺江水神的位子没有什么肖想,只是希望如果新上任了婺江水神,能恪尽职守,兴云布雨,为苍生降福泽。”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你有这一念,且不论能不能做婺江水神,至少在神龙之道上能修成一番功果。” 辰曦道:“借明甫兄吉言了。” 宫梦弼道:“汤溪事情未了,我就不强留你了。” 辰曦知道水府的烂摊子他还没有收拾,也不打搅他,伸出一双赤色羽翼,便消失在天际了。 宫梦弼打发走了辰曦,婺江水面恢复了平静。 暮色四合,天上薄云未散,天上一片昏暗,倒映在水中更是一片黑暗,甚么也看不清楚。 唯有宫梦弼立在水面,衣衫在微风中缓缓拂动,好似飘浮的雾气一般。 宫梦弼静谧地站在水面上,没有回到水府,也没有动弹,好似在等候什么。 终于,只听一声幽幽叹息响起。 一个艳丽的女子自河岸的树后现身,她的发髻上是鲜花装饰,一双剑眉飞入云鬓,将明艳的容貌称出几分煞气。 这女子踏波而来,走到宫梦弼身前,两道剑眉微微蹙起,让那煞气有一种破体而出的凶厉。 “水月先生,我该这么称呼你吗?” 宫梦弼仍旧顶着玉面郎君的模样,垂眸笑道:“花音仙子可以这么称呼我。” 花音夫人凝视着宫梦弼,想要看穿他的伪装,但他一身水族精气十分清灵,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出破绽。 花音夫人道:“水月先生,你可知罪?” 宫梦弼笑道:“倒是不知何罪之有。” 花音夫人冷笑道:“大王率领水兵攻打金华城,难道少了你的唆使吗?” 宫梦弼露出惊讶的表情:“花音仙子这是从何说起?不是仙子挑拨,以龙气养太守的贪念,以神灯养水神的凶心,才使婺江水神和张太守命格纠缠,反目成仇,同盛同衰吗?怎么怪到我头上?” 花音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整个人散发着可怕的气势,似乎随时都要出手:“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宫梦弼道:“花音仙子好奇,我也好奇。不如仙子先为我解答,仙子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花音夫人冷冷看着他,手中闪烁着微光,道:“你在胡说什么。” 宫梦弼像是没有看到一般,道:“仙子不愿回答就算了。如今婺江水神犯了天律,已经被钱塘君捉去问审,你的所求已经成功了,不知来婺江又是为了什么了呢?” 宫梦弼露出探寻的表情,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戏谑:“该不会是来收回神灯的吧?” 花音夫人终于无法忍受,她手中掐诀,隔空一指,只见数十道细长形如花瓣一般的剑气排空而去,仿佛暴雨梨花,刺向宫梦弼。 宫梦弼不闪不避,但那些剑气刺在宫梦弼身上,他却骤然化作一片雾气,被剑气搅散在水面上。 花音夫人一击而空,顿时色变,反掌召回剑气,一道道剑气环绕在她的周身,仿佛一朵缓缓旋转的奇花。 宫梦弼的声音远远响起:“仙子何必动怒,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总不能因为我说破了你的算计,你就恼羞成怒了,想要杀人灭口了吧?” 花音夫人循声看去,只见湖面生波,水月踏波现身,一圈圈的涟漪从他脚下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但到了花音夫人脚下,却又被凌厉的剑气搅乱。 两人隔着江水对峙着,花音夫人神色冰冷,而宫梦弼的假笑也一点一点收敛起来,平静地看着花音夫人。 在这无声之中,寒光乍现。 一道道剑气交织,破空而来,刺向宫梦弼。 剑气之中,花音夫人并指一点,一道若隐若现的无形飞剑如同毒蛇一般藏在剑气之中,咬向宫梦弼。 强烈的杀机刺得宫梦弼眉头发冷,但他并没有退,而是轻轻吸了一口气,一脚踏在婺江水面上,整个婺江便仿佛忽然活了过来。 江水涌动,盘旋而上,将宫梦弼护在其中,如同一颗明珠一般。 这颗明珠之上龙纹缠绕,明明只是薄薄一层水膜,却闪烁着如同水晶一般的光泽。 剑气刺在水膜之上,这个水晶球上风雷涌动,将所有近身的剑气都磨灭了。 所有的剑气尽数消散,只有藏在剑气之中的无形飞剑一剑刺破水晶球,化作无数的水滴四处飞溅。 宫梦弼眉头一挑,身形忽然消散,消失在花音夫人面前。 但那飞剑如影随形,竟然数次变幻,再次逼至宫梦弼面前。 “诛神之剑?” 这无形飞剑不是锁住敌人的气机,而是锁住敌人的元神。 宫梦弼擅长弄气,但元神却没有本事随意变幻。 眼中看不见那飞剑,但灵台不断示警,宫梦弼并不想尝尝这剑的厉害。 水法是后学之法,还不足以应付眼前的困境,宫梦弼便运转奔月法。 但见夜幕之中,婺江之上,一轮明月冉冉升起。 第三百二十三章、师父救我、后起之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皎洁的明月婺江之中升起,同时也在花音夫人眼中升起。 花音夫人驾驭无形飞剑,一剑刺入明月之中,但却顿住了。 不是她不想刺,而是飞剑落在月光之中便越来越缓慢,一如她自己的神念一样,变得迟缓起来,仿佛被冰封了一般。 那月光映照之下,无形飞剑却闪烁着琉璃一般的光彩,其中一缕缕彩雾若隐若现。 宫梦弼立在明月之中,看见那彩雾一般的飞剑,才真正吃了一惊,道:“神魔之剑!” 宫梦弼眼中寒芒乍现,他身后飞出四道烟云一般的尾巴,自那青碧的尾巴上飞出一道青光,如同飞龙一般游到他的身前。 苍龙游光剑! 剑光一闪,便如同苍龙抵角,势不可挡,将花音夫人的神魔之剑抵住。 那神魔之剑仿佛活物一般,发出难以想象的哀鸣,向花音夫人的方向逃遁。 宫梦弼本相都露了,便不再藏拙。 那升起的明月仿佛被他拘在左手中,如同明镜一般,照向花音夫人。 而他右手,则当空虚握,天风炽热,呼啸而至。 花音夫人勃然色变,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婺江之上。 但宫梦弼手中明镜映照之下,须臾之间,她的身影便再次被照了出来。 宫梦弼踏在婺江之上,婺江之水仿佛化作龙鲸,将他顶起,朝着花音夫人杀了过去。 花音夫人本以为自己只是在对付蜃龙,哪里知道转瞬之间,这精通幻术、水法的蜃龙便化作四尾天狐,驾驭着可怕的神通像她杀来。 庞大的龙鲸须臾即至,明月之镜定住她的元神,浩荡天风封锁她的肉身,苍龙游光剑击破她的神魔之剑,为什么只是眨眼之间,局势便到了这样可怕的地步? 为什么对方看起来明明只有六品,却能碾压得她似乎动都不能动? 花音夫人的思绪难以运转,她知道这是对方手中明镜的厉害,现在这面镜子已经从他手中到了他的白色尾巴上,就更让她神色恍惚。 花音夫人心中大骇,她看到宫梦弼夜色之中碧色的眼眸,冷漠得仿佛妖魔一般。 “师父救我!” 花音夫人急呼一声,捏碎了手中一枚玉符。 玉符化作一道流光遁入花音夫人体内,她飘摇不定,仿佛残花一般的身体便陡然稳住。 一个更加强大的灵神占据了花音夫人的躯壳,让她慌乱的神色重新归于镇定。 那灵神老气横秋,对着碧眼狐狸冷笑一声,道:“大胆!” 一声冷喝,便有无穷无尽的魔音回荡着,震散了封锁四周的罡风,也无孔不入一般,刺向宫梦弼的灵台。 宫梦弼神色冷峻,灵台中仿佛有明月映照,镇压着他的灵神,不受魔音所制。 那巨大的龙鲸跃出水面,画出美丽的弧线,便再次落入水中,但方向,是花音的方向。 宫梦弼立在龙鲸头顶,长风呼啸着,让他赤色的衣衫随风摆动,他借着龙鲸这无穷巨力,伸手按向花音夫人。 宫梦弼不曾受到魔音乱神,占据了花音夫人的灵神便吃了一惊。 宫梦弼一掌按下,婺江之水、浩荡之风,都化作他掌中的力量。 是雷。 风云摩动、阴阳相博,密密麻麻的雷光在宫梦弼掌下,在龙鲸额前凝聚,印向花音夫人。 花音夫人身下的江水非但不曾凹陷,反而不断上涌,好似另外一头龙鲸将她顶出水面。 空中的龙鲸、水下的龙鲸,都是宫梦弼借来的力量。 一时间仿佛乾坤归于一气,雷霆绽放,将花音夫人碾在其中。 花音夫人长啸一声,周身法力层层绽放,如同一朵莲花一般将她护在其中。 她与宫梦弼隔空相对,对拼了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 空中的龙鲸与水中的龙鲸撞在一起,激起层层巨浪,向两岸翻涌。 浪雾之中,宫梦弼当空而立,身后四条如同烟气一般的尾巴在他身后招摇,好似四道云团一般。 他身上有天衣护体,自然而然将水气排开,只有被金冠束在脑后的头发被水雾浸湿。 细密的水珠挂在他的眉毛上、额头上,但他的一双碧绿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燃烧。 在他对面,花音夫人同样当空而立,周身绽放的莲花尽数凋零。 她看向宫梦弼,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才多久,竟然又有你这样的后起之秀。” 她的脸上竟浮现一种满足感,道:“你赢了,小狐狸。” 宫梦弼身后的月尾摆动着,一轮明月再度出现在他的身后,映照在花音夫人身上。 花音夫人笑了一声,道:“好胆魄,但你还抓不住我。” 花音夫人身上忽然爆出一团血雾,血雾之中,一道长虹裹着花音夫人的灵神飞遁而去,须臾间便消失在宫梦弼面前。 宫梦弼看着那转瞬消失的遁光,再看着落入江面的花音夫人的尸身,并没有再追,而是重新落在水面。 苍龙游光剑卷起那柄无形的神魔之剑,落在宫梦弼手中。 花音夫人的灵神遁逃,这柄神魔之剑便再无暇顾及,被苍龙游光剑彻底压制。 剑中神魔不断哀求,希望宫梦弼能给予怜悯,留它一条生路。 宫梦弼取来两块玉砖,将神魔之剑合在其中,又在玉砖上雕刻镇魔的符文,才将其小心收好。 轻轻呼出一口气,宫梦弼眼中的碧色退去,身后的尾巴消失,倒在江面之上,钻入水府之中。 龟将军在水府前不断踱步,焦急地看着上方,但什么也看不清楚。 刚才那样的斗法怎么会没有惊动他,只是他是真的受了伤,无法上去窥探。 忽然,他瞧见水府上空落下一个人影。 他吓了一跳,连忙戒备起来。 就见那人影落在地上,慢悠悠地开口道:“我换一副面孔,龟将军就不认识我了?” 龟将军心中一跳:“水月上仙!” 只是此时再看,水月上仙身上的水族气息早已没有了,换了一套红衣,就连面容,也胜过以往良多。 龟将军哪里还猜不出来水月便是此人幻化,便连忙迎上前来,道:“你没事吧,水月上仙。” 宫梦弼缓缓摇头,道:“帮我个忙。” “何事?” 宫梦弼指了指上方,道:“把花音夫人的尸体捞回来。” 龟将军吓了一跳:“你把花音夫人杀了?” 宫梦弼瞪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吱声,闷头朝水面上凫去。 宫梦弼咳嗽一声,钻进龟将军的洞府,随手就把他门给闭上了。 ------题外话------ 九月冲全勤!冲冲冲! 第三百二十四章、推波助澜、功不可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等宫梦弼醒来的时候,推开门一看,就发现在洞府前神情不安、来回踱步的龟将军。 瞧见宫梦弼,龟将军反而心中一定,道:“上仙,你可醒来了。” 他指了指水府,道:“您以道法封锁水府,如今府中护卫都还被困在其中。昨夜连夜逃回来许多水兵无处可去,被我重新收编,如今也不安得很呢。” 龟将军已经听闻了昨夜的事情,宫梦弼虽然没来得及告诉他,但从金华城逃回来的水兵全告诉他了。 婺江水神违逆天律,被钱塘君捉走,下场凄惨。 但那些被钱塘君气势震慑,落到金华城里的水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金华城隍奈何不得婺江水神,还奈何不得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吗? 同去攻打金华城的年大将军等人都被城隍斩杀泄愤,只有银环将军侥幸逃得一命,但半边身躯都被打烂,现在还昏迷不醒。 那些水兵就更惨了,不知被杀了多少,逃回水府的十不存一,只剩下三瓜两枣,才这么容易被龟将军慑服。 龟将军道:“还好上仙醒了,我担心上面来人调查婺江水神一案,到时候无法交差。” 宫梦弼笑道:“放心,不让你难做。” 他带着龟将军进到了水府之中,穿过水府前驻扎的残兵败将,但这些水兵对他们视若无睹,好似没有见到一般。 龟将军左右看了一眼,不由得对宫梦弼感到叹服。 走入水府的雾帘之中,宫梦弼招一招手,那小金炉便落到他的手上。 烟霞收拢,云雾聚敛,被小金炉摄入其中。 沉溺在云霞幻境之中的护卫倒了一地,还未醒转。 宫梦弼推开婺江水神的寝宫,把婺江水图自镇龙鼎中取出来,放回墙上。 龟将军心中便舒了一口气。 别的宝物就算了,但婺江水图乃是婺江镇水神器,并非一般的法宝,若是被宫梦弼取走,那日后婺江水府便有着难以弥补的破绽,调理水气也会变得格外困难,这对整个婺江水族来说都不是好事。 龟将军对宫梦弼施了一礼,道:“上仙高义。”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你不怪我便好,说什么高义。婺江水府零落至斯,虽然是婺江水神一意孤行所致,但也少不了我推波助澜。” 龟将军黯然道:“此事并不能怪上仙。水神刚愎自用,神而不明、仙而不灵,即便没有上仙,也迟早要把婺江水府送到绝路。上仙推波助澜,不过是令其早衰,反而保有了水府一线生机。” 宫梦弼赞赏地看着龟将军,道:“你看得明白。” 龟将军看着这满室疮痍,小心问道:“若是上官来查,我该如何交待?” 宫梦弼看着斑驳的四壁,轻咳了一声,道:“你推给老嬷嬷便是,也不必说明白,只说她失踪不见了。” 龟将军便明白了。 婺江水神被擒拿,他的乳母畏罪盗宝潜逃,很合理。 宫梦弼问道:“花音的尸体何在?” 龟将军便领着宫梦弼出来,在他洞府旁的乱石缝隙中找到了花音夫人的尸身。 看着花音夫人的尸身,宫梦弼神色便凝重起来。 龟将军壮着胆子问道:“上仙为何杀了花音夫人?” 宫梦弼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敢问。” 龟将军讪讪道:“上仙宅心仁厚,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宫梦弼幽幽道:“你日后若是再见到此人,一定要万分小心。” 龟将军不解。 宫梦弼沉声道:“花音夫人乃是魔道高手,你家水神能有今天,花音夫人功不可没。” 龟将军悚然而惊,然而当他仔细回想起来,却发觉正如宫梦弼所言,婺江水神行差踏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花音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宫梦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勉励道:“行了,你好好修行,笃行正道,或早或晚,都有成正果的一天。” 龟将军躬身拜道:“恭送上仙。” 宫梦弼将花音夫人的尸身卷起,身形便在水中淡去,消失在龟将军的感应之中。 龟将军抬起头再看,已经不见了那水月仙人的踪影,尽管那仙人手段高深莫测,让人心中敬畏,但他真的走了,反而让龟将军生出一种怅然若失来。 宫梦弼带着花音夫人的尸身回了兰荫山,尚且来不及疗伤,便在泰山娘娘庙中匆匆祭祀。 花音夫人不算强,至少在宫梦弼面前不算强。但花音夫人的师父,那个占据了她躯壳的灵神,又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宫梦弼险胜一招,不过是占据了地利,又欺负花音夫人本身的法力不高,才逼得那人燃血化虹,卷了花音夫人的灵神逃走了。 但他自己,也受伤不轻,在龟将军的洞府中以理气诀疗伤了一晚上,才恢复些许气力,匆匆赶回兰荫山。 将花音夫人的尸身、神魔之剑都放在殿中,宫梦弼燃香请神,先请泰山娘娘,再请玉仙神女,将花音夫人的事情上表陈情,毫无隐瞒。 虽然他自己是去婺江做坏事,但发现了花音夫人这件事,便又从做坏事变成做好事了。 一切起因,都在这柄无影无形的神魔之剑上。 此剑无影无形,乃是神魔秘炼而成。剑里的灵性,便是神的灵性,走入歧途,堕入魔道的神的灵性。 宫梦弼狠下辣手,正是因为花音夫人谋图的岂止是斩断尘缘,更是引诱婺江水神入魔道,将其炼为神魔。 何等大胆,何其可怖! 天地之间的野神尚且不论,多数没有神道气数在身。但得了封敕的正神,就都是有神道气数在身的。 将正神引入魔道,炼为神魔,这是从神道之上盗取气数,放在人间王朝,就等同于杀官造反。 能做这种事的,不是绝世妖孽,就是旷古大魔,流毒无穷,贻害苍生。 但凡修行正道,便丝毫容不得此事。 若非宫梦弼以明月照破此剑真身,也未必就愿意撕破伪装,痛下杀手,只可惜还是让花音夫人走脱了元神,无法押入泰山府审问。 第三百二十五章、日轮金丹、天上来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事关紧要,泰山娘娘虽然未至,但落下的灵应超乎想象,足以说明冥冥之中,她在关切此事。 而玉仙神女,则立刻现身在宫梦弼面前。 泰山娘娘庙当中香烟缭绕,但下一刻,这些香烟便在整座娘娘庙中弥散开来,甚至遮住了宫梦弼的双眼。 香烟之中,似乎有神光涌现,转瞬之间,玉仙神女的法驾便降临在兰荫山的娘娘庙中。 香烟凝而不散,将整个娘娘庙都封锁在其中。 而烟气之中,却又仿佛虚空一般,变得极其幽深,好似无垠广阔。 青瑶仙子随侍身旁,玉仙神女站在庙中,看着那被锁住的神魔之剑。 宫梦弼躬身拜道:“见过山长。” 玉仙神女轻声道:“免礼。” 宫梦弼便退到一旁,该说的他都已经上书说完,玉仙神女法驾亲至,却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青瑶仙子将那玉砖取来,随手便揭开了宫梦弼刻在上面的层层符咒,将神魔之剑展现在玉仙神女面前。 这柄神魔之剑在玉仙神女面前仿佛破铜烂铁一般,半点灵性也不敢显露。 但玉仙神女看过一眼,便道:“果然是神魔法器,真是棘手。” 玉仙神女看向宫梦弼,笑道:“也不知是该叫你福将,还是该叫你衰星,卷进这样的事里,便少不得一番纠缠了。” 宫梦弼道:“学生见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不能坐视不理,倒是烦扰山长了。” 玉仙神女笑了一声,道:“稍后会有天将来取证物,你不必多说,将东西给他们就行了。” 宫梦弼谨记下来。 玉仙神女道:“多事之秋,明甫,你身在其中,万万不可荒废了修行。” 宫梦弼道:“不敢懈怠。” 玉仙神女同青瑶仙子道:“你去取九尾法来,将日轮金丹也取一枚来。” 青瑶仙子略有些讶异,但没有说什么话,转身进入烟气之中。 玉仙神女看着宫梦弼,道:“也亏你知道轻重缓急,将此事报与我知,也免了你一桩劫难。” 宫梦弼不解。 玉仙神女朝宫梦弼伸手一抓。 一声恶毒的咆哮声在宫梦弼身上响起。 宫梦弼神色一变,便瞧见周身冒出黑色烟气来,被玉仙神女抓着揪了出来,消散在香烟之中。 宫梦弼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在同花音夫人对掌之时,已经中了那灵神的恶咒。 他自己无知无觉,但玉仙神女一看便看出来了。 宫梦弼躬身道:“多谢山长救命。” 玉仙神女笑了一声,道:“救命谈不上,只是这恶咒在你身上,时日一久,便会化入你本身的法力之中,时时刻刻引诱你的心魔,让你从此魔劫深重。” 宫梦弼道:“无声无息便将此咒种在我身上,不知那魔头是何等境界?” 玉仙神女道:“上三品的功行,也不知道捉不捉得住。” 上三品。 宫梦弼心中后怕,被上三品的魔头盯上,若不是玉仙神女看破,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玉仙神女看出他的后怕,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宫梦弼正了正心神,道:“有些后怕,但有山长照拂,我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小狐狸。”玉仙神女摇了摇头,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了,让天上的那些去头疼吧。” 宫梦弼自然应下。 青瑶仙子再次从烟霞中款款而来,手中捧着两个匣子,递给宫梦弼,郑重道:“神女厚爱,你要铭记在心。” 她这样的表现,宫梦弼便明白这两件东西的珍贵之处了。 玉仙神女指点道:“不知你从哪里学来的九尾法,但缺了最关键的总纲,没有理顺修行。” “我观你修行太阴之道,又行苍龙之法,确实与九尾法相契合,只是需要重新梳理。” 玉仙神女将宫梦弼修行的关窍一一指明,她没有交待宫梦弼如何修行,那是宫梦弼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但她却为宫梦弼点明了未来的修行方向。 “你修九尾,正合日月二星、苍龙七宿,但以太阴奠基,日后再修太阳便是一大难关。不仅日星难成,房宿也难成。你把日轮金丹服下,待你修行到了火候,可以助你调和阴阳,修行更进一步。” 宫梦弼将玉仙神女的教诲牢记于心。 他的九尾法是祈愿树处一卷一卷得来的,如今才换到第三卷,自然缺乏总纲,少了提纲挈领的部分。 玉仙神女为他指名方向,便仿佛为他拂去尘埃,让他一下子看得更加通透。 宫梦弼似有所得,微微出神,等他回过神来,娘娘庙中的香烟便已经散去,玉仙神女和青瑶仙子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只是他手中的九尾法和日轮金丹有着非同一般的沉重感。 宫梦弼毫不犹豫,先把日轮金丹吞进腹中再说。 这一枚金丹吞入腹中,便仿佛吞了一颗太阳进去。宫梦弼的奔月法立刻运转起来,抱着日轮金丹旋转,要把这火炭一般的金丹压过。 但日轮金丹很快便沉寂下来,在宫梦弼的灵台中化作一枚赤色的卵,被祈愿树的枝丫护在其中,仿佛一个鸟巢。 “妙哉!”宫梦弼感叹一声。 他将九尾法打开,这玉册便化作一道灵光遁入他的灵台,在他灵台中演绎着天狐九尾的法相。 只是不待他仔细参详,天上便有客人来了。 那是一个身着绯色仙衣、一个身着亮银甲的神官。 两位神官化虹而来,落在泰山娘娘庙前。 宫梦弼上前道:“见过二位上神。” 那两位神官并不拿大,摆了摆手,道:“狐仙,我们乃是驱邪院使者,奉命来取神魔法器。” 宫梦弼便带着两位神官进了娘娘庙,进了庙中,两位神官便对着泰山娘娘的神像行了一礼。 宫梦弼指着花音夫人的尸身和玉砖之中封锁的神魔之剑,道:“此獠尸身与神魔法器都在此处。” 那绯衣神官便施法将花音夫人的尸身和飞剑都收入囊中,道:“有劳。” 宫梦弼将他们送出泰山娘娘庙,这两位神官也没有多说些话,便复化为长虹,往太虚之上而去。 烫手的东西有人接了,宫梦弼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第三百二十六章、雷击仙都、酒敬青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久旱苦晴。 哪怕是缙云山这样的高峰,也少了许多云霞雾霭,没有了往日的仙气缥缈。 缙云山乃是少有的宝地,能有仙都之称,足以说明一切。 仙都派世代居于缙云山之中,乃是有名的仙真门派。本代掌门玄虚真人更是世上少有的真修,道法高绝,福泽一方。整个缙云山大大小小寻仙问道之士,很少没有受过玄虚真人恩惠的。 真人喜欢提携后辈,遇见了可造之材,总是不吝指教,被尊为玄虚夫子、仙都上真。每逢玄虚真人过寿,都有八方仙人前来朝拜,表达自己的崇敬和感激。 只是今日,缙云山却显露出不同的气象来。 明明是万里无云,却忽然不知从哪生出重重阴霾、层层云雾。 黑云铺天盖地,雷电如同神龙盘旋,笼罩在缙云山上空,让整个缙云山的修行中人都被那不可思议的声势惊动。 “那是什么?” 一道道灵光亮起,在缙云山中显现出形形色色的修行人,或是驾御法宝,或是轻身飞纵,注视着缙云山上空黑云。 黑云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魔神在其中潜藏。 正是此时,只听那云中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架天罗、布地网!” 云层之中只见一声雷响,照亮了其中的潜藏的神圣。 那是一个个身披战甲、手持神兵的天兵天将,一个个法相威仪、目显神光的仙官神将。 那些天兵天将得了号令,立刻施法,祭起一张极其巨大的罗网,朝缙云山抖落下来。 地面之上,不知何时立起四个巨人,擎天一般,从大地之中拉起另外一张罗网。 天罗地网相合,便将整座缙云山都困在其中。 缙云山周三百里,尽数锁在罗网中。 那山中潜藏的修行人察觉不妙,想要遁逃,但哪里快得过天上地下的真神,不过须臾之间,便被困在其中,左冲右突,无法逃离。 这样的的场面,立刻就让人道心失守,无所适从起来。 “天神在上,不知我等所犯何罪,竟至于斯!” 那些修行中人立刻苦求起来,或是祝祷、或是求告,想问个明白。 但天上仙神却没有心思去答他们的话。 “布雷!” 云层之中,诸仙神祭起法器、神兵,便见得雷霆万丈,将整个天地都淹没在雷海之中,朝缙云山中打去。 缙云山中的修行人立刻认出来,“那是仙都派的方向!” 雷霆如龙,张牙舞爪,将整个仙都派都淹没在其中。 先是轰开了仙都派的山门,而后打破了仙都派的大殿,将护山阵法击成齑粉。 但仙都派的驻地安安静静,任由雷霆洗礼,全然没有半点动静。 “收。”云层之中,手执法符,身着紫衣的仙人缓缓开口。 他身侧一位神将张开神目看去,道:“禀院使,仙都派无人驻守。” 那紫衣院使道:“下去查一查。” 便立刻有数位神将降下云头,落在仙都派之中。 只见仙都派打碎的山门殿宇之中没有半点声息,不仅仅是没有人,更没有灵。 殿宇之中的诸神灵性全消、地脉之中的灵机全无,虽然生机犹在,但已经如同荒漠一般,全然不适合修行了。 几位神将立刻禀报。 那紫衣院使轻叹一声,道:“老魔狡诈,又被他逃了。” 神将问道:“缙云山修行之人如何处置?” “判其功过、叩问道心,但愿没有受老魔蛊惑,走入歧途。” 那天罗地网合并,将缙云山中的修行中人尽数拿走,天上层云转瞬即消,仿佛此前的雷霆洗地是一场幻象一般。 缙云山不远处。 一个身着道袍、面目慈祥的老道站在高处眺望缙云山,他身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脸色发白,道:“师父,还好我们走得快。” 老道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只是可惜,缙云山是不能待了,我还指望培养几个仙道之魔,为我们无相教装点装点门面。” 老道士当先一步,向北而行。 那小女孩连忙跟上,问道:“师父,那我怎么办?张文远还活着呢。” 老道士笑了一声,道:“不打紧,不打紧。他命格已破,你以为还能活吗?” “你们两个三世兄妹,并蒂莲花。等他死了,你的运数自然就来了。金华如今是险地,我们还是不要冒进。” 师徒两个很快就消失在官道上,看不见影子了。 到了夜里。 宫梦弼正在揣摩九尾法,便听见一声鸟鸣。 宫梦弼便出门来迎,见着天上的青气飘落,化作青瑶仙子。 “见过青瑶仙子。“宫梦弼拱手道。 青瑶仙子笑道:“我这些时日为你奔波,可受了不少累。” 宫梦弼笑了起来:“劳烦仙子良多,实在让我过意不去,来,我请仙子喝酒。” 宫梦弼引着青瑶仙子去了莲池,在莲池边的凉亭里坐下。 他挥一挥手,招来酒盏,小心为青瑶仙子倒了一杯广寒飞仙酒。 青瑶仙子讶异了一下,道:“是上次的月中桂子?” 宫梦弼道:“正是,我请我义兄酿成了广寒飞仙酒。” 宫梦弼同他说起康胖子的事情,青瑶仙子点了点头,道:“难怪,原来是以食入道。” 宫梦弼敬了她一杯,道:“我养神之功,多赖此物,只是喝一点少一点,反而不舍得了。今日仙子来,就以此物敬仙子。” 宫梦弼摇一摇酒壶,在月色之中,就瞧见半壶酒汇聚着月光,颇有些瑰丽。 玉盏撑着月色,也有算是良宵。 荷塘里的灵蚌吞吐着月华,便连荷叶荷花,也染上了清光。 青瑶仙子饮了一杯,宫梦弼便给她续上。 青瑶仙子也不客气,就跟宫梦弼一起赏月,顺带着就把广寒飞仙酒喝光了。 广寒飞仙酒如今对宫梦弼确实用处不大了,只是酒味尚佳,一点一点浅饮者,才留到今日。 喝光了酒,青瑶仙子笑道:“也不白喝你的酒,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宫梦弼露出好奇的神色。 青瑶仙子便将一个玉匣取来,推到宫梦弼身前,道:“这是通流真人托我带给你的玉泉丹。” 宫梦弼打开玉匣一看,便见其中灵光如同泉涌一般,仙气喷薄而出,化作烟云缭绕。 第三百二十七章、无相天魔、九霄清气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连忙将玉匣合上,以免走失了药力,问道:“不知通流真人是哪位仙人?” 青瑶仙子道:“还是那神魔之事。” “神女上报天宫,神王就派遣驱邪院并雷霆司的仙神去缙云山捉拿无相教的妖人去了,只可惜那魔头太过警觉,早已逃之夭夭。” “无相教又是何门何派?” 青瑶仙子道:“你其实已经见识过无相教的本事了。” 宫梦弼并不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他皱起眉头思索良久,才试探着说:“是灾魔一事?” 青瑶仙子点了点头:“无相教的妖人最善点化魔头,化仙为魔、化人为魔、化神为魔、化妖为魔,都是他们的手段。无相教所修之法,乃是无相天魔,称之为魔中之魔也不为过。” “只是无相教自八百年前覆灭之后,便再也没有出世过,因此灾魔的事情才没有联系到无相教身上。” “但这一次见到神魔法器,才让人想到无相教头上,这样的手段,实在是让人记忆犹新。” 宫梦弼沉声道:“无相教当初又是怎么覆灭的?” 青瑶仙子道:“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当时是天师用召,万神相随,攻破了无相教的山门,诛杀了无相教的妖人,自那以后就再没有听过无相教的消息。” 青瑶仙子道:“花音在缙云山仙都派修行,你上报神魔法器之事以后,驱邪院就提审了婺江水神、张太守和其母,随后就发兵缙云山,但到了缙云山之后,便发现人去楼空,没有半点踪迹。” “仙都派是名门正派,通流真人还在天宫任职,也被问责。后来才查出来,玄虚真人早已身故,仙都派早就被无相教的老魔头灭门。是那老魔头鸠占鹊巢,占据了仙都派,仍旧以玄虚真人的名号行走江湖。” “通流真人知道是你揭破了此事,托我送来玉泉丹表示感谢。若非你揭破,只怕仙都派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更不知仙都派的传承还能否维系。” 宫梦弼这才知晓原委,道:“原来如此,但仙都派已然灭门了,传承不是已经断了吗?” 青瑶仙子笑道:“通流真人还在天宫任职,自然有办法接续回来。” 宫梦弼便收下这枚神丹,道:“那就多谢通流真人的美意,也多谢仙子为我奔波。” 青瑶仙子含笑道:“早日服下玉泉丹,这神丹乃是九霄清气所炼,足以让你道行更进一步了。” 青瑶仙子站起身来,道:“我回去了,你好好修行。” 宫梦弼把她送出庭外,就听她有意无意问道:“对了,你最近可去拜访钱塘君了?” 宫梦弼怔了一下,道:“还不曾去拜访。” 青瑶仙子便看了他一眼,满含深意道:“那也许你可以去拜访拜访他。” 宫梦弼顿时警醒,把青瑶仙子的话记在心里,正要道谢,青瑶仙子已经化作青鸟,扶云而上,消失在夜色中了。 宫梦弼来回踱步,思索着青瑶仙子的话。 “恐怕送丹不是目的,让我去拜访钱塘君,才是青瑶仙子的目的。” 听人劝吃饱饭,更何况是青瑶仙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青瑶仙子就代表着玉仙神女,更对宫梦弼有提携之恩。 宫梦弼转了转眼珠,叫了一声:“伏辛,将我珍藏的月华丹取来。” 月华丹是珍珠。 宫梦弼与月中神明颇为亲善,平日修行之于,便以珍珠承载月华,久而久之,便如灵丹一般,颗颗如同满月,可以当成灵丹服用。 但用来合药,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取来月华丹,宫梦弼便把玉泉丹一口吞下,仿佛吞了一口仙气入体,四肢百骸都被清灵之气贯穿。 随着宫梦弼法力运转,这些清气都融入他的法力之中,不断滋养着他的灵神。 修行六品,阴神出游,但不可见日。到了五品,便能行于日光之下,不需要任何遮掩。 宫梦弼在六品的时日其实不久,比起其他苦熬修行的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奈何他修行如有神助……不,是真的有神相助,积累的法力已经远甚于六品。 万载冰轮物外悬,九霄清气谁相束。 如今一粒玉泉丹服下,以此入五品,水到渠成。 天色未明,宫梦弼心中却明。放眼观去,便如同铜镜越磨越亮,万事万物都显露出更多的光彩来。 带上月华丹,宫梦弼让伏辛给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留信,自己便直奔钱塘,去拜访老龙君。 钱塘君近日心境平和,虽然婺江水神之事让他大为光火,恨不能把这小儿生吞了,但总归是有更大的好事降临,让他能心平气和的审视这世间的一切。 钱塘君确实是老龙君了。 早些年脾气太过暴躁,造下许多罪业,一直拖累着他没法飞升。他的兄长洞庭君早就飞升天界了,夫人气他脾气执拗,也飞升天界躲着他。 以他在人间的资历,几乎没有几个能比得过,他送走了同辈送走了小辈,自己的儿子都飞升了几个,他还留在人间。 后来有了女儿,便一心改过,累积善果,这些年才感受到天界的感召。 钱塘君叹了一口气,把令仪公主叫来,摸着她的脑袋,道:“要不是爹气坏了你娘,你也不会受这些苦。” 令仪公主摇了摇头:“你再说这些,我就走了。” 钱塘君连忙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哥哥他们回来没有?” 令仪公主道:“三哥、五哥今日就能到,六哥和七哥明日能回。” 钱塘君佯装生气,道:“没一个省心的,让他们回来一趟还推三阻四。还是我令仪最好,一直陪着爹爹。” 令仪公主无奈道:“他们如今不是龙君就是山水之神,总有些事情要处置,哪能呼之即来。” 钱塘君哼了一声,道:“我看就是不把我当回事。” 令仪公主只好安抚着自己的老父亲,摇着他手臂,让他感受一下小女儿的贴心,说着些龙宫内外的事情。 正说着话,就有侍从禀报,狐仙宫明甫求见。 钱塘君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令仪公主,道:“你先回去,我去见他。” 令仪公主笑道:“明甫来拜访,八哥还不在,我得去看一看。” 钱塘君顿时拉长了脸,又不能对女儿发作,只好像防贼一样,暗自警惕。 第三百二十八章、前来请罪、并蒂莲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在龙宫中坐了一会儿,就见钱塘君带着令仪公主走了进来。 宫梦弼二话不说,先将手中的玉匣送上。玉匣之中灵气旺盛,触手清冽,如触清泉。 钱塘君将玉匣打开,只见匣中堆满了月华丹,圆润可人、毫光清透,乃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老龙君自然是不稀罕这样的物件,但对于宫梦弼这样的小辈来说,确实是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珠翠之物,倒是更适合女儿家。 老龙君将月华丹递给令仪公主,令仪公主便眼睛一亮,取出一颗在手中把玩,道:“好似月在手中哩。” 钱塘君又警觉起来,问道:“你这小狐狸,怎么忽然到我这里送礼来了?” 宫梦弼作揖赔礼,道:“我哪里是来送礼,我是来请罪的。” 钱塘君奇道:“请的什么罪?” 宫梦弼便道:“师叔前些日子不是去了一趟金华,便是我私自传授了汤溪百姓祭神之法,令他们祭拜龙君,惊动了您。” 钱塘君恍然,笑着摆了摆手,道:“这算甚么罪过,我又不是人王,哪里有这样多的讲究。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婺江小龙违犯天律,不日就要在剐龙台挨上一刀,若非你让百姓奏禀,他犯下那些罪业,还要累我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宫梦弼笑道:“师叔果然刚正不阿,无怪乎百姓称颂。” 钱塘君道:“少拍马屁,你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个吧?” 宫梦弼讪讪一笑,“我还化身水月,潜伏在婺江水府,收集婺江水神的罪证了。” 钱塘君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行了,我就知道是你。你也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把婺江水图也卷走。” 宫梦弼道:“瞒不过师叔。” 钱塘君道:“你跟婺江水神又没有仇怨,怎么就卷进去了?” 宫梦弼道:“哪里是没有仇怨,我们的仇怨大着呢。汤溪水神,就是您见过的那条赤羽蛇,是我的知交好友。” 宫梦弼拱手道:“不过师叔明察,婺江水神自取灭亡,可跟我没有关系。” 钱塘君恍然,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为朋友张目,难怪。你把我当成不明事理的老顽固了,我又怎么会为了这事责怪你。” 宫梦弼笑道:“那就好。” 钱塘君又问道:“都是小事,你总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跑一趟吧?” 宫梦弼咳嗽一声,道:“其实是来找师叔打探消息的。” 钱塘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说吧,少卖关子。” 宫梦弼叹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了。” 他从头说起,讲起去年和赤羽蛇辰曦在汤溪降服灾魔的事情。 钱塘君点头道:“我记得,说起来娥女江水神还参了婺江小龙一本,说是他放纵灾魔害人,没有保佑婺江安宁,我当时还警告过那小龙,罚了他十年的俸禄,哪知道那小龙故态复萌。” 宫梦弼便道:“灾魔之事蹊跷,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婺江水神的爱妾花音夫人,乃是当年无相教的传人。当日灾魔之事,只怕少不了花音夫人在其中作祟。” “无相教。”钱塘君的眉头皱起,道:“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的?你道行低微,还是不要掺和进来。” 宫梦弼道:“是青瑶仙子告诉我的,并非我想掺和进来,而是我已经被无相教盯上,迟早会和他们碰上。” 宫梦弼便将自己诛杀花音夫人之时,被无相教的老魔头在身上下了暗咒的事情告诉钱塘君。 钱塘君冷哼一声,鼻窍里几乎喷出几道火星,“积年老魔,对着小辈出手,不愧是阴沟里的爬虫。” 宫梦弼道:“婺江水神、金华太守张文远都在此局之中,师叔拿了婺江水神问审,所以我想来看个究竟。” 钱塘君敲了敲玉案,道:“令仪,你去把那小儿的卷宗取来。” 令仪公主便朝宫梦弼笑了一下,转身去取卷宗。 宫梦弼还以微笑,就忽然见钱塘君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宫梦弼不明所以,但看了一眼令仪公主的背影,便忽然明了,连忙别开眼睛,一动不动当块石头。 钱塘君满意了,又将话题转回到婺江水神那里,道:“婺江那小儿不仅顽劣,而且蠢笨,被阴魔附体了也不知道。他借了那魔女的神灯,以为可以炼化香火杂念,速成四品,殊不知神灯一点,他的魔念便永不止息。那神灯炼化香火杂念,秘成阴魔,又以阴魔治他,若不是经历此事,他自己便能把自己炼成一头龙魔。” 宫梦弼心中警醒:“魔道流毒,可怕至斯。” 钱塘君道:“如今他虽然要去剐龙台挨上一刀,但比起炼成龙魔的结局,还是要好一些的。” 宫梦弼道:“那魔女先是借了婺江水神的龙气,抬高金华太守的运数,使其命格与婺江水神相连,又借机要把婺江水神炼成神魔,不仅斩却尘缘,还能得一助力,也是好算计。” 钱塘君嗤笑一声,道:“那魔女也是可怜而不自知。” 宫梦弼心中好奇,道:“此话何解?” 钱塘君道:“驱邪院提审金华太守,才察觉他的命格不一般。他与那魔女是神王太清池里的并蒂莲花,该转人身修行得道。三世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该于今生双双成道。但如今被那老魔头横插一手,说是解尘缘、夺命数,其实是破了原本的仙命,流落魔道。” “张文玉命格已破,死期不远了,还要继续转世沉沦,有没有成道的机会,谁也不知道。而那魔女若是不醒悟,被那老魔头蛊惑,由仙入魔,便连来世也不会有了。” 宫梦弼悚然而惊,看向钱塘君。 钱塘君目中含着告诫,道:“那老魔头惦记着你,你就更要精诚仙道,打磨道心,不可懈怠。” 宫梦弼牢记于心。 宫梦弼又问道:“我听闻婺江水神是金龙大王的儿子。” 钱塘君神色一僵,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 宫梦弼道:“是婺江水神的乳母告诉我的。说来可笑,那猪婆龙看起来一切为了婺江水神,可我捉住她之后,从她身上缴获了好些宝贝,比婺江水神寝宫里的还贵重。我略作拷问,就听她说是金龙大王的龙妃每年都会在婺江水神寿辰的时候送来贺礼,其中最贵重的部分都被这猪婆龙私吞了,剩下的才轮得到婺江水神。” 第三百二十九章、一笔烂账、一个缘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钱塘君叹了一口气,道:“冤孽。本该是家丑,不好告诉你,但你都问到这里了,也就罢了。” 钱塘君道:“你可知金龙大王是谁?”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只知道是长江水神,但不知是具体是何人。” 钱塘君道:“是柳毅。原本是洞庭水神,后来升迁做了长江水神,因为修行我族中道法,有金龙法相,故称金龙大王。” 宫梦弼奇道:“我听令……含章兄所言,柳毅不是和洞庭龙女伉俪情深,不曾纳妾吗?” 钱塘君道:“是一笔糊涂账。他升迁之时,八百水神相贺,敬献了许多美人。其中有一个当涂老龙,是我兄长的故交,他的女儿与我那侄女打小就是姐妹。当涂老龙想把女儿托付给柳毅,柳毅当然是要拒绝的,但谁知道这龙女苦求,说出来一段孽缘。” 当涂龙女心中另有所属,是当涂老龙的一个部下,两人早就珠胎暗结,不慎怀有身孕。 当涂老龙不是洞庭龙君这种爱女之人,若是发现,只怕不仅龙女要受到惩戒,孩子也保不住。她那相好的本想着讨伐妖魔,立下大功,再加上龙女怀胎,借机求取,老龙极有可能应下的。但可怜就可怜在他立功心切,讨伐妖魔失利,反而把命送了。 贺礼之时,当涂龙女在龙宫苦求洞庭龙女。若是回去当涂,一旦肚子露出来,不仅孩子保不住,当涂龙女说不定也要被恼羞成怒的老龙打死。但留在长江龙宫,就要给她一个名分。 当涂老龙年纪大辈分高,别的美人柳毅收下可以充当宫女,但他的女儿收下,就一定要给一个名分。 洞庭龙女和当涂龙女终究姐妹情深,不忍心看着她死,便示意柳毅将她留下,给了龙妃的名分,安了当涂老龙的心,也安了当涂龙女的心。 但当涂龙女的孩子,柳毅自然没有办法宠爱,因此虽然是名义上的父子,但关系一向僵硬。 尤其孩子长大之后,性子越来越乖戾,就更不得宠,几乎反目成仇。 不得已,当涂龙女求柳毅把孩子送到婺江,在钱塘君麾下做水神,也避免他们见面。 母亲自然惦记着儿子,每年寿辰都送贺礼,但婺江水神和柳毅不和,自然没有金龙大王的探望。 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当涂龙女先是不能说明他的身世,只恐他一时失言,把金龙大王和当涂老龙的颜面踩在脚下,后来婺江水神性子越发乖戾,她更不敢说了,只恐说出来就真的成了仇家。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就不知道这位当涂龙女又该如何了。 这样的家丑,难怪钱塘君说起来的时候总是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就算是宫梦弼听着,都觉得牙酸。 钱塘君心中烦躁,道:“那是他们的家事,我管不着,只别来惹我就行。” 宫梦弼深以为然。 令仪公主带着卷宗前来,放在宫梦弼面前,道:“明甫兄,卷宗都在此处,你且看一看。” 宫梦弼接过卷宗,道:“有劳令仪师姐了。” 令仪笑了起来,道:“客气什么,你最近倒是过得精采,我听你和父亲说话,都觉得心神摇曳了。”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道:“要是能清净修行、不染俗尘,我也想安安静静待着,只是不能啊,如今这天下是多事之秋,我要教化野狐,想避也避不开。” 令仪公主感叹一声,道:“你这样说,我就不羡慕你了。” “羡慕我?”宫梦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钱塘君一眼,道:“我可羡慕你呀,令仪师姐。” 见他们靠得近的,钱塘君清了清喉咙,道:“令仪,你去点一点雨工,不要出了差错,这边就让他自己看着吧。” 令仪叹了一口气,拉长了声音,道:“是——”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钱塘君,从殿中告退了。 宫梦弼只好低头认真翻阅着卷宗,卷宗之中记载的要更详细一些,其中许多审出来的罪行,是宫梦弼都没有发现的,只能说婺江水神死得不冤。 他重点在关注卷宗之中关于花音夫人的那部分,想要从中窥探出无相教的些许手段。 婺江水神心中的欲念太多、执念太重,道心不坚,犹如百孔千疮。花音对他用咒,几乎轻而易举。 但即便如此,六品境界的魔女对五品正神用咒都没有被发觉,可见无相教这无声无息的本事。 将卷宗看完,还给钱塘君,宫梦弼道:“多谢师叔,无相教的手段变幻莫测、极难察觉,真叫人寝食难安。” 钱塘君道:“你道行太低,自然难逃,好好修行——咦,你已经五品了?” 老龙君仔细打量着宫梦弼,露出几分惊叹来:”上次见你还是六品,如今已然五品了,不愧是神女的门生。“ 钱塘君沉吟一声,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既然到我这里,我便给你一个缘法。明日子时,我等将在东海行云布雨,你学了我的行云布雨之法,又会风法,可以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宫梦弼心中一亮,明了这就是青瑶仙子要他来的缘故,立刻应承下来,道:“任凭师叔驱使。” 钱塘君含笑点了点头,道:“你去好好调息,养精蓄锐,晚些我那几个逆子回来,你们年轻人再好好聚一聚。” 宫梦弼应下,便有一位体态丰满的蚌女上前为他引路,道:“客人这边请。” 蚌女将他带到客房之中,便躬身告退,道:“门前有小侍守候,客人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宫梦弼道了一声有劳,没有办法不尊重,这位蚌女都是六品道行,不知在龙宫中服侍多少年了。 宫梦弼在客房中歇下,默默运神,不断消化着玉泉丹的灵气。 一边运功,一边琢磨九尾法。 术法易学,大道难成。九尾法可以专修一法,也可以博取众长。 前者很容易一条路走到黑,走错了路也难回头,积重难返,后者很容易迷失在术法的瑰丽玄奇之中,样样会样样松。 九尾法的总纲,在于和合二字。 不论专精一处,还是博取众长,都要圆融如一。不能为了强修法力,失了掌控,也不能迷于神通,失了本真。 宫梦弼借助完本的九尾法,再对照着苍龙七宿去梳理,便发觉果然有五行错乱、神通失位之处。 比如风尾,乃是苍龙尾后箕星,五行属水,其象在天,能兴风。 宫梦弼的行云布雨之法,正好可以炼入风尾,以应天之箕星。 第三百三十章、父子和解、天赐明珠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自修行太阴法,又得了心火法,应了心月狐,又蒙火龙真人传授飞龙剑法,便逐渐感悟苍龙之德。 有意无意,也算合苍龙之道。 得了玉仙神女指点,才有了一窥天之苍龙的野望。 不过在龙宫之中休憩,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整自己的修行,只来得及将行云布雨之法炼入风尾,与八风相合,成了一道旋风模样的符篆,称之为风尾便不太合适,但以箕尾称之,便十分应景。 正好钱塘君要去东海行云布雨,有箕尾在,便能添几分助力。 到了晚上,宫梦弼忽然听到敲门声响起,门外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明甫何时来的,快出来,我带你认识认识我的兄长。” 宫梦弼听出来是含章的声音,推开门,便见这谦恭温润的龙子在门口含笑等待。 宫梦弼笑道:“许久不见,含章兄可安好?” 含章道:“向来安好,只是最近忙些,正好我今日我三哥和五哥回来了,我来为你引荐。” 含章带着宫梦弼去了正殿,就瞧见二位身形高大、相貌威严的两个龙子在殿中寒暄。 含章道:“三哥、五哥,这位便是我此前提过的宫明甫。” 两位龙子笑道:“原来是你,果然生得好相貌,真是才俊。” 含章介绍指着那方脸的龙子道:“这是我三哥闽江水神。” 又指着那腰佩青玉的龙子道:“这是我五哥瓯江水神。” 宫梦弼道:“见过二位水神。” 欧江水神拍了拍宫梦弼的肩膀,道:“不必多礼,你叫我父亲师叔,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们师兄吧。” 宫梦弼笑道:“那就见过二位师兄了。” 闽江水神笑了起来,道:“好,今日倒是多了一位贤弟。” 正说笑间,钱塘君带着令仪公主进来,闽江水神和瓯江水神反而神情一肃,道:“见过父王!” 钱塘君点了点头,吩咐道:“上宴。” 殿中随侍的侍女便立刻呈上美酒佳肴,以供享用。 钱塘君坐在上首,闽江水神和瓯江水神便表现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拿足了水神、龙王的做派。 宫梦弼看向含章,含章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好在又令仪公主在,令仪公主久不见兄长,有好些话可以聊,反倒让气氛活跃起来。 闽江水神和瓯江水神都带了好些宝贝回来,都是为了小妹准备的。 钱塘君神色缓和下来,感慨道:“一晃眼的功夫,你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我前些时日去天府述职,与四渎四海龙王碰面,他们都跟我说你们将所属江河治理得风调雨顺,多有夸赞,让我心怀大慰。” “都说我养出来好儿子,可我知道,那是你们自己长本事,给我长脸了。” 钱塘君似乎甚少说这些话,此刻说起来,也有几分忸怩和不自在。 反倒让闽江水神和瓯江水神神色变幻,露出些许不敢置信,但随后,又心潮澎湃,激动起来。 闽江水神举杯道:“能得父王夸奖,我这些年的兢兢业业总算没有白费,父王,请饮一杯。” 钱塘君一饮而尽,瓯江水神又来敬酒,道:“父王,我也敬你一杯。” 钱塘君连饮了两杯,叹道:“我这脾气,你们也知道,以前对你们太过严苛,希望你们不要记恨。” 闽江水神和瓯江水神举着酒杯,几乎落泪。 瓯江水神道:“父王……我们做儿子的,哪有记恨父亲的呢。” 两兄弟心中百感交集,此刻对视一眼,再也没有紧绷着的威仪,只是老龙君的龙子而已。 宫梦弼在一边听着,也大概明白父子间的症结。 父子三人频频敬酒,好似将所有不好说出口的旧事都饮在酒中。 如今父子和解,一时间竟有些人间欢宴、尽享天伦的意思。 用过晚宴,和解的父子们有话要说,含章和令仪便带着宫梦弼退下。 令仪的心情格外好,珠钗摇晃,一如她的心境。 宫梦弼问起宴中的事情,含章解释道:“父亲以前的性子太硬,脾气太大,对几位兄长极为严苛。我大哥二哥早早就跟着母亲上了天界,不想跟他相处。四哥天资高绝,修成上三品,只同我们几个兄弟道了别,连话也没有留一句给他,就飞升天界了。” “其实有了令仪之后,父亲的性子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我这几个哥哥年长,并没有享受到他的温情,就早早离宫开府,各自成家了。六哥七哥还勉强得他几分好言语,三哥和五哥真是一句好话也没听过。” 含章看了一眼令仪,笑道:“也就是我这小妹,受尽了他的宠爱。” 令仪黯然道:“我倒宁愿他把宠爱分给你们……” 含章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说这话不是怪你。要是没有你,只怕他今生也未必能学会怎么和子女相处,我也早就跟着几个哥哥一样另开别府去了。你是上天赐与的珍宝,我们喜欢你还来不及。” 令仪眼睛被他说红了,轻声道:“酸死了人了。” 她摇摇晃晃地跑开了,只听到身上环佩玎珰,渐行渐远。 含章目视着她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宫梦弼笑道:“如今龙君和几位贤兄和解,可喜可贺。” 含章露出宽慰的笑容,但隐隐约约又含着落寞。 宫梦弼瞧了出来,问道:“龙君是要飞升了吗?” 含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了。” 宫梦弼道:“只是猜测,不过看你的反应,看来是没错了。你们还没有告诉令仪吗?” 含章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龙子虽然跟老龙君合不来,但龙女却跟老父亲十分亲近。 离别的话,确实难以诉说。 宫梦弼道:“令仪聪慧,只怕早就想到了。” 含章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宫梦弼与含章在龙宫中漫步,虽然入夜,但龙宫之中依旧透亮。龙宫的光辉不仅仅是珍宝的灵光,也有着神明的光辉。 这光辉耀眼、灼目,是老龙君的力量投射,让整个龙宫都光明如昼。 宫梦弼问道:“说起来,龙君说赐我一个机缘,让我同你们一起去东海行云布雨,倒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咦?”含章疑惑道:“父亲没和你说吗?” 宫梦弼摇了摇头。 含章便含笑道:“那便也容我卖个关子,等明日子时,你就知道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龙气交感、狐尾化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又过了一天,六龙子和七龙子也千里迢迢赶回钱塘。 六龙子在汉阳山做龙神,七龙子自伏牛山做龙神。 有别于两位兄长在江河之中称王,这两位离了江河,竟做了山神。 龙能行云布雨,统御江河自然无往不利,但出江河入山林,龙也同样是霸主,这两位山神道行并不逊色。 含章同样为宫梦弼引荐了两位龙子,汉阳山龙神眉目清秀,含章和令仪都与之有几分相像,更像是龙后一些。 而伏牛山山神则更像钱塘君,双目炯炯有神,颇有威严。 但对待宫梦弼都十分客气,并不自矜己德,轻视野狐,都和他以师兄弟相称。 用过晚宴,钱塘君便道:“天时将至,我们去东海吧。” 五位龙子应下,便随着钱塘君离了龙宫,御水而上,到了钱塘上空。 宫梦弼站在含章身边,左看右看,问道:“令仪不去吗?” 含章指着水下道:“这不是来了吗?” 就见钱塘之水分开,八百只白羊成群结队,咩咩叫着,羊蹄踏在水面,溅起无数涟漪。 而后羊群腾空而起,踩着虚空直奔天宇。 领头的一只白羊生着一双巨大的羊角,雄壮威武,更甚猛兽。 令仪公主就坐在这只白羊的背上,摇着手中的一只五彩丝线缠绕而成的鞭子,高呼着:“冲呀!” 那巨大的白羊率领群羊在虚空奔踏,羊蹄踩在云层之中,便有或蓝或紫的光华闪烁。 令仪公主开心极了,骑在羊背上先行一步,高声道:“我先去啦,你们快点!” 只听那咩咩叫声须臾间就远去了,白羊群化作奔雷闪电,穿梭在天际。 令仪这样的活泼可爱,钱塘君和几位龙子都露出笑来。 钱塘君道:“快走快走,不要让她落单了。” 狂风呼啸,钱塘君和几位龙子紧跟在白羊群身后。 宫梦弼身后一条长尾缓缓摇摆,风便在他的身后托举着,让他紧紧跟随着龙群,不落分毫。 闽江水神回头看了一眼,见宫梦弼毫不费力,御风破空,姿态从容,便赞道:“明甫好高明的道法。” 宫梦弼笑道:“这就要夸一夸师叔教导有功了。” 钱塘君哈哈大笑,道:“小滑头,你这风法又不是我教得。等行云布雨之时,再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宫梦弼笑眯眯道:“不敢丢了师叔的颜面。” 白羊群先一步到了东海,在天空之上围绕着令仪,将她拱卫在其中。 钱塘君等人随后就到。 令仪公主笑道:“我最先到!” 钱塘君笑呵呵道:“八百雨工受你驱使,把我们都比过咯。” 令仪公主笑了起来,道:“既然我是第一,那你要满足我一个愿望。” 钱塘君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道:“别说一个愿望,十个愿望我都依你。” 令仪公主皱了皱鼻子,道:“一个愿望就够了,你可别耍赖。” 钱塘君道:“我一言九鼎,何时耍赖过了?” 含章想笑也不敢笑,悄悄在宫梦弼耳边道:“他和令仪下棋,天天都耍赖。” 钱塘君回头看向他,他顿时肃容,仿佛刚才偷笑的不是他。 令仪公主笑道:“你答应就好。” 钱塘君道:“我答应了,你要许什么愿望。” 令仪拍了拍坐下头羊的角,头羊便驮着她到了钱塘君面前,道:“我还没想好呢,等回去再说。” 钱塘君笑眯眯道:“都依你。” 东海的天上起风了。 海风渐渐大了,吹得水面波澜壮阔。 风扯得众人衣衫猎猎作响,仿佛旗帜一般。钱塘君看了看天,道:“准备吧,子时马上就要到了。” 几位龙子点了点头,忽地,便在狂风之中显露龙相,露出神龙的真身。 一条条或青或赤的神龙在狂风之中游弋着,转瞬之间,便汇聚起无穷的云气。 漫漫云气铺开,将东海上空遮蔽,好似天幕一般,不见半点星月。 天风吹乱云层,层云宛如波涛。 钱塘君将身一摇,化作一条赤龙,鼻窍中喷出赤色灵光,在云层之中化作雷霆,轰然乍响。 神龙见首不见尾,宫梦弼立在风中,只见漆黑如墨的浓云之中有着无比庞大的黑影穿梭游弋着,露出只鳞片爪,也份外摄人心魄。 若非钱塘君和几个龙子俱是龙神,自有神光,只怕这九霄之上,就要比任何魔窟都要可怖了。 但此刻神光映照,就将浓云渲染得或青或赤,云雾舒卷,如登仙境。 宫梦弼问道:“师叔,我做什么?” 云层之中探进来一颗赤色龙首,钱塘君如同火球一般的眼睛看向宫梦弼,道:“加入我们。” 宫梦弼感受着群龙游空、风云卷动,忽地若有所悟。 他脑海中的龙文不断跳动,箕尾之中如同漩涡一般的箕星神符与这风云交相呼应。 他忽然明了,化作赤狐本相,箕尾变得无比巨大,将身一裹,纵身一跃,如同龙游大海一般,加入到了群龙之中。 龙气纠缠、风水相聚,宫梦弼的狐身忽然变得细长起来,嘴角生出两根细长的龙须,周身毛发生长着,狐首如龙首,狐尾如龙尾,长毛覆盖,宛如一体,显化出似龙非龙、似狐非狐的神相。 云层中只听到钱塘君如同闷雷一般的笑声:“妙哉妙哉,以狐化龙。” 五位龙子在虚空之中遨游着,围绕着宫梦弼盘旋,纷纷道:“妙哉!” 宫梦弼受龙气所感,又以箕尾相合,化作狐龙法相,此刻对天之苍龙的感应反而前所未有的强盛起来。 他虽受龙气所感,却渐渐演化出非同一般的气象。 钱塘君垂下龙首,观看着宫梦弼的修行,露出几分惊讶,道:“苍龙之道,好个宫明甫,好个神女门生!” 若只是受龙气所感的狐化龙,钱塘君虽然要称赞一句,但并不会真正敬佩。狐化龙,哪里有本身就是真龙强大呢。但若是天之苍龙,那是星宿之神,是真正的天神,则又脱离了龙种的桎梏,走向通天大道了。 宫梦弼沉浸其中,与天上的箕星相呼应着,才缓缓凝神。 他此刻落在龙群之中,气机与龙气相纠缠,法力与龙力相呼应,便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神力。 这神力来源于钱塘君,也来源于五位龙子。如渊似海,深不见底。 借着这无穷神力,宫梦弼的通天法便到了一种神鬼莫测的恐怖境界,他已经明白钱塘君为何抢了东海龙王的活,跑来东海行云布雨。 第三百三十二章、乾元雷珠、无量风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东海之上,阴云无穷无尽,呼啸的狂风吹得云层翻卷、巨浪排空。 宫梦弼与钱塘君和五位龙子在云中穿梭,飞舞的毛发带着湿漉漉的水气,也带着晶莹的神光。 通天法让宫梦弼一窥钱塘君的打算,那云峰雾嶂在宫梦弼心中一览无余,天地吹息,长风无穷,宫梦弼几乎融入天地,呼吸与风云协调。 亥时将去,子时将来。 钱塘君与宫梦弼同时开口,道:“来了!” 含章长吟一声,道:“令仪,放雨工!” 令仪公主从领头的白羊身上跳下来,化作一条赤色神龙,指挥着白羊群道:“去!” 那领头的雄壮白羊咩咩一声叫,一头撞入云层之中,转瞬之间,电光在云层之中炸开,生出瑰丽的蓝紫色的光华。 白羊群踩着那光华冲入云层之中,融入云层的一瞬间,所有白羊的柔软蓬松的毛发好似化为云朵,与天上的云峰雾嶂融为一体。 脱落了白色羊毛,八百雨工便化作一只只尖角参差、体魄雄壮,生着利爪尖牙的异兽。 他们脱下了凡蜕,姿态昂扬,不再具有肉胎,反而变成飘忽不定的精灵。 风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云与他们的身躯交织在一起,他们在云层中奔跑者,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那咩咩的羊叫声变成巨大的吼叫,如同雷鸣一般。 钱塘君当先在云层中游弋,五位龙子紧随其后,宫梦弼又跟在后面,令仪公主也随后加入。 神龙游空,而雨工则围绕着神龙不断奔跑嘶吼,化作无穷的闪电与雷鸣,将整个云层都染成种种瑰丽的光彩。 钱塘君不再说话,天空之中虽然有着无穷的雷声,但在这巨大的轰鸣之中,却显露出莫名的寂静。 钱塘君、闽江水神、瓯江水神、汉阳山龙神、伏牛山龙神、龙子含章、龙女令仪,以及宫梦弼,他们静谧地在云层中飞舞游弋着,身躯若隐若现,化作无比玄奥的轨迹。 无穷的龙力与龙气、光明璀璨的神光、苍龙七宿的星光交织着,不必大声念咒、不必繁多的法诀、不必复杂的仪式,他们本身既是咒,他们本身就是法。 龙行于空,风雨相随,雨工相伴,雷霆声震。 一丝一缕的雷霆从云层中汇聚起来,八龙盘成一圈,那一丝一缕的雷霆汇聚在他们中间,仿佛群龙戏珠一般,化作一个浑圆的雷珠。 已经看不见雨工的身影,他们全然化作雷霆,给与闪烁的电光和轰鸣的雷声相助。 东海开始下雨。 那狂暴的风吹着狂暴的雨,分不清天上地下,到底哪一个是海面。 亥时已去、子时已至,一缕初生之纯阳在雷珠之中汇聚,群龙环绕其外,仿佛环绕着一枚火热的太阳。 钱塘君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乾元雷珠已成,孩儿们,随我用法!” 一声声龙吟响彻虚空,似乎在高唱着无法理解的咒语。 宫梦弼身在其中,发出的龙吟并不比其他人稍弱。 东海之风越加可怕,群龙之中,以乾元雷珠为中心,一道无比可怕的旋风逐渐成形。 无穷的水气从东海之中散发出来,化作天上无穷的阴云。 旋风撕扯着云气,将东海的水气尽数收摄在其中,化作毁天灭地的飓风。 乾元雷珠将这飓风定住,不使其溃散。天地吹息,在为这飓风助力。 这飓风的风眼从天上直入东海,在夜色中如同一根黑色的擎天巨柱。 钱塘君带着子侄围绕着这风眼旋转,终于,让这风眼稳定下来。 但是到了此时,钱塘君却有些犯难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师叔造此飓风,可是愁怎么送到陆上吗?” 钱塘君点了点巨大的龙首,道:“还差一点外力来推,否则这飓风乱行,便难解中土之旱。” 宫梦弼道:“不必外力,且看我手段。请师叔借我神力。” 钱塘君看着这形貌非凡的狐龙,长吟一声:“只管拿去。” 宫梦弼便越众而出,代替了钱塘君的首位,成为龙首,带着群龙游弋。 无可估量的龙力与神力汇聚在宫梦弼身上,他盘旋在风眼之外凝聚成了无比庞大的苍龙法相。 钱塘君与龙子龙女都化作青龙之躯的一部分,苍龙盘旋之上,吞吐着天上箕星的无量星光。 星光照耀,苍龙扶摇直上,直冲云霄,摆动其尾,将箕星的星力送入这风眼之中。 这无比巨大的风眼便旋转着,向着东土移动而去。 携着无量水气、无量雷霆、无量风云,自东而入,一路西行北上,催发狂风暴雨,将整个天下都笼罩在雨色之中。 那跃至九霄之上的苍龙轰然崩解,复归于七位神龙。 宫梦弼从龙阵之中脱离,受龙气所感的龙躯便缓缓变幻,重新化作赤狐。 那呼应着天上箕星的长尾摇摆着,将宫梦弼卷了起来,待长尾消失,宫梦弼已经又化为一身赤衣的狐仙。 钱塘君和众位龙子也化作人形,立于九霄之上。 头顶的星光无穷无尽,无比瑰丽。太虚之壮阔,尽览无疑。 宫梦弼也好、龙子龙女也罢,目送着飓风远去,心潮澎湃难以平息。 但奇怪的是心潮虽然澎湃,但灵神却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似乎是神合天地、气贯长空之时,那天人合一的妙境,让在场的神龙与狐仙都在大道之上,更进了一步。 “好美啊。” 令仪公主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海。 飓风带走了所有的风云,东海也逐渐归于平静。 海面倒映着太虚,众人被星光包裹,果然是难以想象的美景。 宫梦弼向钱塘君深施一礼,道:“师叔圣德,苍生铭记。” 钱塘君将他扶了起来,道:“本君年老,天下能做这种事情的,除了我也没有几个了。况且,我也有私心的。” 宫梦弼笑道:“推风布雨,能活万民,便是不炼乾元雷珠,师叔难道会置万民于不顾吗?” 钱塘君笑了起来,道:“油嘴滑舌。此次能成,你也功不可没。” 宫梦弼道:“还要谢谢师叔给我这个锦上添花的机会。” 含章笑道:“依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虽然父王已经提前知会了东海龙王,但海上修行之人可不是没有长腿。” 钱塘君点了点头,道:“先回去再说。” 第三百三十三章、箕星化尾、符瑞之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钱塘君带着他们回去,老龙君虽然主持了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仍旧没有半分疲态。 对小辈而言,那天人合一、气通风云的体悟十分玄奇,但对钱塘君来说,就远没有那样神妙了。 而这场掀起飓风远渡东海的仪式,钱塘君是当之无愧的主力。 宫梦弼所作所为,正如他自己所言,是锦上添花。 老龙君的法力,强到不可估量。 自东海至钱塘,不须臾而至。 到了水府之中,令仪忽然想起来雨工,连忙道:“糟糕,雨工被飓风吸住带走了,这可怎么办?” 她问出来,钱塘君和几个兄长便笑了起来。 含章解释道:“不必担心,风眼乃是乾元雷珠所定,雨工与乾元雷珠气机相交,不会丢失。风雨进了内陆会不断消散,再加上有天旱相攻,风眼被破,雨工和乾元雷珠便会回来。” 令仪还是不放心,道:“不会跑得太远,回不来吧?又或者被人截住,没有办法回来?” 钱塘君摸着她的脑袋,道:“我已经算定,七日之后乾元雷珠便会出世,到时候我们带着你去取回来。” 令仪这才放下心来。 这位龙宫的公主除了在龙宫养尊处优,还兼任着养牧雨工的活,跟那八百只白羊关系极好,十分亲密。 不见了羊群,也会像牧羊女一样伤心。 宫梦弼提醒道:“乾元雷珠非同小可,神物出世,只怕会引来窥探,师叔不要大意。” 钱塘君点了点头,道:“放心,我早有算计。” 宫梦弼便不再多言。活得像钱塘君这样久,不知道见过多少场面,确实不需要宫梦弼这样的小狐狸提醒。 钱塘君道:“你们先回去修行,好好体会这次的收获,不要浪费了。” 这样庞大且恐怖的法术,即便是真龙也不会经常有机会体会到。 众人就都先退下,留下钱塘君在大殿之中似眠非眠,似醒非醒。 天旱日久,从北到南,多日无雨。 稼穑艰难,不知多少禾苗枯死,多少庄稼减产甚至绝收。 正值青黄不接,更不知多少人都饿着肚子,已经准备逃难了。 那些神灵保佑的地方,一如吴宁县,还偶尔夜里下下小雨,勉强能撑过去。大部分的地方,都受灾严重。 不过今日,钱塘君东海行法,将无量水气无量风送来,就能活人无数了。 龙宫之中一切平静,但钱塘县则风雨交加,雷霆万丈。 那风从海上吹来,云峰雾嶂横空而过,往西去,往北行,送来凉风,送来雨水。 也许没有人知道这是钱塘君的圣德,但钱塘君本人都不甚在意。 老龙君什么没有?他只是想做就去做了,行云布雨救人是这样,炼乾元雷珠也是这样。 宫梦弼到了客房中,以烟气封锁了虚空,将一切都淹没在香气之中,便静静体悟着这一次的收获。 钱塘君邀他作法,说是给他一个机缘,但宫梦弼所得,却不是钱塘君所预料中的机缘。 钱塘君预料之中,宫梦弼受龙气感召,以狐化龙,感悟行云布雨的神通伟力,也感悟真龙的神通伟力。 这些对寻常狐狸来说,无异于登天之阶,是天大的机缘。 但在钱塘君眼中,在宫梦弼眼中,都只是不足道的小机缘罢了。 钱塘君自己便是真龙,狐化龙再好,却永远不会超越真龙。这在宫梦弼眼中也是一样。而且狐化龙,还算不算狐狸,算不算神女的门生? 宫梦弼心怀苍龙之道,哪里瞧得上化为狐化龙这样的晋身之阶,所以他只是借着感悟龙气龙力的机会,以此为契机去感悟无上苍龙之道,借着行云布雨的神通伟力上合箕星,化于尾中。 如此才得到了钱塘君高看一眼,也得到了青瑶仙子特意拜访兰荫山所指点的机缘。 宫梦弼衍化箕星,这狐化龙才没有受制于真龙之气、真龙之血,而是上升到了群星列宿、上天之神的高度。 两者下限几乎等同,但上限是天壤之别。 感谢神女,感谢青瑶仙子的指点。 除了道行大增,宫梦弼灵台之中的祈愿树也一下子绽放了无穷的灵光。 灵光喷涌,将整个灵台都化作澄彻宛如琉璃的圣境。 宫梦弼站在祈愿树前默默体悟,便明了这是这一次参与推风入陆、救民水火所结的善缘,换一个说法,也可以说是善功。 普济众生,不必众生知晓,自然有其功德。 宫梦弼便明白,如果自己愿意,可以将这散碎的善缘凝聚起来,化作一个高他一阶的宝牒使用,相当于四品。 但如果不将其凝聚起来使用掉,这些散碎的善缘会融入他的气数,改善他的运数,点化他狐狸“符瑞”的德性。 宫梦弼当然选择了后者。 四品的善缘虽然不好结,但也不是无迹可寻,就比如钱塘君,就已经给了他五品的宝牒,再努努力,未必不能升至四品。 比如神女、青瑶仙子、祭酒,更是肯定结下更深的善缘。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惠济苍生的善举,只怕穷尽他一生,也未必能有多少机会赶上。 他静静修行,那冲天的灵光不断滋养着他的灵台,与他的灵神、法力融为一体,渐渐地,便似乎有什么微小的东西在体内破壳而出了,并且逐渐强盛起来。 宫梦弼便一点一点体悟,这符瑞之德只是萌芽,还没有完全成形,已经隐隐约约让他有了更多是预感。 他自己修行圆满的望气术又生出新的变化来,从一门法术,朝着天赋的神通在演变。 等这些灵光完全融合,想必能给他带来更多不一样的体悟,从不一样的视角去体会这个世界。 除了自己的事情,宫梦弼也知道了,钱塘君一定是飞升在即了。 他只是参与到这善举之中就有这样的福运在身,那钱塘君呢? 若是这都不受天界感召,那只怕天界的门槛太高,修行人少有爬得上去的了。 炼制乾元雷珠是为了弥补令仪的先天不足,借着这一次的善举,乾元雷珠只怕有天成之功。 弥补了女儿的缺憾,又攒了一身善功,除非他不想飞升,不然谁能拦得住他。 第三百三十四章、排遣忧愁、追逐游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将此次机缘所获缓缓消化。 这几日他先是服用玉泉丹晋升五品,又先后感悟龙力,上接天星,修行所得,仿佛井水喷涌一般。 好就好在龙阵之中借着钱塘君与众龙子的神力将通天法推至前所未有的境界,也趁机将自己的修行内化,并没有出现法力增加却不得心应手的局面。 如今失去了无穷的龙力和神力的支撑,通天法又从神鬼莫测的境界退转下来。不过已经登过一次山峰,再走一次,就不会出现误入歧途的场面了。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宫梦弼出了龙宫,到了钱塘江上。 一夜大雨,江水上涨不少。 如今雨还没停,但已经比昨夜小了许多。 密密麻麻的雨丝垂落在江水上,溅起无穷水花,溅起无数涟漪,交错纵横,仿佛沸腾一般。 风吹水皱,浪潮翻涌。 宫梦弼踩在水面上,分不清是御水还是蹈空。蒙蒙水气,似乎他的衣衫也变得沉重起来,发丝也布满的水气。 宫梦弼没有以术法隔绝雨水,感受着雨水带来的无穷的生机,反而心中变得无比安宁。 身后水流涌动,含章走出水面,站在宫梦弼身侧,远眺江河之外,没有说话。 宫梦弼道:“含章师兄怎么来了?” 含章神色不属,道:“我睡不着、坐不住,本来想出来透透气,见你在观雨,就跟你一起来看看。” 宫梦弼道:“那就一起看一看吧。” 含章对天旱的感受并不深。 他是龙,风雨随身,多数时间都待在龙宫之中,偶尔到了出龙宫也是去诸佛寺道院听经。 但钱塘一地、余杭一郡,都在钱塘君的庇佑之中,并没有遭受十分凶猛的旱灾。 没有经历过旱灾的可怕,没有见过生民为了求雨所做的百般努力和挣扎,便很难感受到雨水来临,旱情消减所带来喜悦和生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自然,并不因为众生的悲喜而变化。 只是仙道贵生,神人相亲,才会有仙神救世,普济群生。 宫梦弼感慨良多,道心也更加坚定。一是要摆脱众生之苦,也就是修成仙道。二是要慈恩济世,奉行娘娘的神道,也奉行自己的仙职。 含章站在宫梦弼身边观雨,莫名其妙,心神便渐渐宁静下来。 转头看向宫梦弼,便不由得感到惊奇,“明甫真是了不得,道行竟然精进至此。” 只可惜他从那平静的心境中走出来,便把宫梦弼的心海也拨乱了。 宫梦弼暗叹一声,不过也不强求,也不可惜。他默默运转法力,湿漉漉的头发和面庞之上水气凝聚,化为滚珠,而后与雨幕一起,落在江水中了。 宫梦弼道:“你这样犯愁,是为了龙君的事情?” 含章点了点头,道:“天界感召,父亲已经拖延许久。如今炼成乾元雷珠,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已经离天界更近一步。我愁得是怎么告诉令仪。” 宫梦弼笑了起来,“你知道的事情,令仪恐怕也知道了,还用你去说?” 含章道:“我是怕她伤心,怕她舍不得。” 宫梦弼也无可奈何,道:“子女总要长大,也不能永远留在父母的羽翼下。” 含章叹了一口气,道:“除此之外,我还愁我自己何去何从。” 宫梦弼若有所悟,道:“你要把钱塘留给令仪吗?” 含章点了点头,道:“令仪道行最低,反而最需要父亲恩泽庇佑,当然要留在钱塘,但我目前还有找到托身之处,也不知道将来会去哪里。” 宫梦弼安慰道:“江湖之大,哪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呢?你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跟我去兰荫寺修行也好,正好帮我教教学生。” 含章笑了起来,道:“也好,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无处可去,就去投奔你。” 宫梦弼道:“我可求之不得。” 含章感叹道:“不过那时候,你不要嫌弃我是条小龙,帮不上你什么忙就好。” 宫梦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一句,“你在胡说甚么呢?” 含章也为自己不经思考的话逗笑了,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宫梦弼眯着眼睛抬头望天,看着天象流转、长风虚渡,道:“风雨北去了,明天应该就能放晴了。” “含章兄,我得准备回去了。” 含章道:“若是不急,不妨等一等,至少也等七日后乾元雷珠回来。” 宫梦弼怔了一下,见到含章认真的眼神,便同意了。 阴云纵横、长风托举。 七日之后,水气渐消,风云果然再也束缚不了乾元雷珠。 阴云之中的雨工也纷纷显形,这些雷霆所化的精灵在云气中打着滚,又覆盖上的蓬松柔软的白色羊毛,咩咩叫着,把乾元雷珠围在中间,朝钱塘的方向奔跑起来。 乾元雷珠绽放着毫光,并没有浩大的声势。 雨工行空而过,在天上踩出一条雷光之路,又得了乾元雷珠的加持,须臾间便奔行至千里之外。 不过也没有跑多远,这些雨工便欢快又激动地叫了起来。 云端之上,钱塘君、含章、令仪和宫梦弼都在不远处守候。 雨工察觉到令仪的气息,便跳跃着羊蹄子朝她奔涌了过来。 令仪举着五色丝线缠绕的小鞭子在云中招摇着,“在这里!” 那领头的健硕白羊跑到她的面前,轻轻蹭着她的肩膀。 令仪摸着它的羊角,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没丢。” 令仪翻身上羊,钱塘君伸手将羊群中的乾元雷珠摘了下来。 这颗神珠在他手中收敛的神光,如同无暇的宝玉的一般。 令仪已经驾着羊群率先往回走,钱塘君把玩着乾元雷珠,半眯着的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道云气。 无需他说什么,那云气瞬息便散去,不知逃去哪里了。 钱塘君道:“走吧。” 他带着含章和宫梦弼追着令仪而去,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来,“令仪,你慢点。” 令仪公主正欢快着呢,哪里愿意停下来,驾驭着羊群越跑越快,笑得开心极了。 钱塘君也乐此不疲的陪着她玩这场追逐的游戏,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不能追上她,要让她赢,又不能离得太远,以免她赢得不快乐。 老父亲陪着女儿放羊,就好比小女儿陪着他下棋,都是费尽心思。 第三百三十五章、炼珠之法、大哉乾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云霄追逐自然是以小女儿先行一步到达钱塘胜而终止。 令仪将雨工带进龙宫,赶着羊去了雨工院,钱塘君在大殿之中等她。 等到令仪回来,钱塘君便道:“令仪,你好好休息一会吧,等你调息好了,我来为你种下乾元雷珠。” 令仪看着钱塘君手中的乾元雷珠,这宝珠收敛了所有的光彩,但却比世上任何一颗宝珠都更加珍贵。 她顿了顿,似乎有话说,但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顺从的去闺房休息去了。 令仪公主至今只有七品,先天不足,后天难补。 钱塘君其实有法子提升她的道行,但他都无法满意,嫌弃这些办法不能为她弥补先天,对她的修行没有更长久的帮助。 钱塘君虽然溺爱令仪公主,但并非把她当做一只金丝雀豢养,而是想要她成为天上的雄鹰,水里的真龙。 以前是没有办法,直到青瑶仙子修书一封,令宫梦弼送信来钱塘,为他指点迷津。 乾元雷珠极难炼制,并不因为炼制它需要无比强大的神通,而是因为它蕴含着的道与理、潜藏着的造化和玄奇需要更为广博的东西承载。 钱塘君不是没有想过以乾元雷珠为令仪公主补足先天缺憾,而是纵然他有无边法力,没有炼制这乾元雷珠的时机,没有承载乾元雷珠的德性,就无法令此物现世。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这雷珠蕴含的造化如果没有足够的德性来承担,只会造就无边苦果。 钱塘君造就在想尽办法为令仪主公重塑根基,但越是真龙,越是得上天厚爱,这件事就越难做。 真龙已经是天生神圣,得天厚爱,如此还要重塑更强的根基,这是损不足以奉有余,已经与天之道背离,越行越远。 青瑶仙子假宫梦弼之手带来的好消息,便是乾元雷珠出世的机会。千年之内,有且只有这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青瑶仙子,又或者是玉仙神女,早已预见了这天下的大难,只是随手落子,便令钱塘君化解了这生民倒悬的危机。 既保全了苍生,又令钱塘君得偿所愿,还培养了宫梦弼。 钱塘君对玉仙神女的敬佩难以言表。 这三件事到底因缘起在何处,钱塘君不得而知,但他看着懵懂无知的宫梦弼,心中思索着,便定下念来,道:“明甫师侄,想必你已经猜到,我飞升在即了。” 宫梦弼一怔,不知道钱塘君说这些是为什么。 钱塘君道:“我走之后,若是我的儿子女儿遇见了什么不测,还希望你能施以援手。” 宫梦弼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除了含章,几位师兄都已经是四品龙神了,远甚我这浅薄的道行。含章师兄也和我同为五品,本事相当。令仪师姐补足了先天之后,只怕比我们都更前途远大。” “师叔说这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了。我有难求到几位师兄师姐面前还更有可能一些。” 钱塘君笑了起来,道:“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吧。” 宫梦弼见他是认真的,便肃容道:“但有所需,在所不辞!” “好!”钱塘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愧是神女的得意门生。” 钱塘君心情大好,道:“师侄,你行苍龙之道,可不是一件易事。我观你已经修成苍龙角宿和尾宿,首尾既成,下一步想来可以炼一炼龙珠,我传你炼珠法,也许能助你参悟亢宿。” 宫梦弼大喜,谢道:“多谢师叔!” 钱塘君道:“不必拘礼。” 含章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钱塘君看了他一眼,含章便明白钱塘君心意已决。 钱塘君伸手一点,一枚鳞片从他额头脱落下来,落在宫梦弼手上。 宫梦弼接过龙鳞,这鳞片便遁入他的灵台。 钱塘君道:“你慢慢参悟,当有所帮助。” 他说有所帮助,那就是一定有用。 也就是这个时候,宫梦弼便见到祈愿树上,钱塘君的那块宝牒化作绯色,已然到达四品。 宫梦弼心中一震,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出了大殿,含章幽幽一叹,道:“你不是父亲的私生子吧?” “啊?”这下轮到宫梦弼吓了一跳了。 含章道:“龙珠乃是龙之菁华,对龙类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你得了炼珠法,龙的奥秘,便在你眼中一览无余了。” 这样贵重! 宫梦弼着实心中狠狠震动了一下,这若是所托非人,只怕天下真龙都要遭大罪。 宫梦弼道:“含章师兄放心,我绝不外传,也不会仗着炼珠法猎龙。” 含章道:“我倒是不担心你,你要炼龙珠,你自己就是龙,岂能做出那种事。只是给你提个醒,让你知道厉害。” 宫梦弼默然:“我明白了。” 这沉甸甸的赠礼,也代表着沉甸甸的托付和期许,宫梦弼心中承情。 等到令仪公主调息好出来,又是夜色了。 钱塘君叫来了几个儿子和宫梦弼这个子侄。 几个人围成一圈,将令仪公主围在其中。 钱塘君道:“令仪,你放开心神,好好体悟。” 令仪应下。 钱塘君祭起乾元雷珠,这枚神物终于显露出它的玄妙来。 乾元二字,不负它的至大至强、群邪辟易、化育无穷和生生不息。 乾元雷珠在令仪主公头顶缓缓旋转着,其中的雷光照耀虚空,仿佛有无穷世界在其中生灭。 钱塘君伸手一抓,令仪的法力便被他引动,尽数灌注在乾元雷珠之中。 她浅薄的法力很快就被乾元雷珠磨灭,但她的气息却不断侵染着乾元雷珠。 令仪化作赤龙本相,追逐着这颗乾元雷珠。 雷珠在她周围盘旋着,彼此气机交感,便开始反哺令仪公主。 令仪公主并没有龙珠,她的龙珠始终祭炼不成,但眼前便有着一颗能完美代替龙珠的神物,她便将乾元雷珠当做自己的龙珠来炼。 宫梦弼灵台之中,炼珠法如同一条条小龙游走着,为他展示祭炼龙珠的秘密。 他若有所悟,便见乾元雷珠不断缩小,渐渐被令仪公主一口吞下。 钱塘君的无穷神力不断灌注到令仪公主和乾元雷珠之中,帮她将龙珠种在体内。 这所施展的,同样是炼珠法。 宫梦弼大开眼界。 许久,钱塘君收回法力,令仪公主沉沉睡去。 成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一个愿望、飞升天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观看钱塘君施展炼珠法,自然而然也对炼珠法的感悟变得更深了。 而这其中,乾元雷珠所展示的神妙同样让他们有所感悟。 乾元雷珠蕴含着非同一般的奥秘,神物自晦,难以参透。但借着钱塘君帮令仪炼化神珠的时机,便将大哉乾元,万物资始的奥秘展露出来,将阴阳相博、天地相荡的神威激发出来。 宫梦弼虽没有专研雷法,但行云布雨之法绕不开雷霆,自然也早有领悟。 令仪公主在殿中沉沉睡去,几位龙子为她护法,以免出现意外。 钱塘君反而脱开身,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在龙椅上假寐。 宫梦弼看着他,轻声道:“师叔怎么了?” 闽江水神轻声道:“父王蒙天界感召,在神游天界。” 神游天界,但还没有飞升。 抵抗天界感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积累太厚了。 修成上三品,便已经足以飞升天阙了,但不去也没有关系,可以在人间继续修行。 但钱塘君这样的道行,动起来山崩地裂,便仿佛浅水里的大鱼,徘徊在天人之间,每一日都要耗费他无穷的精力,强留人间,并非一件易事。 宫梦弼看着钱塘君假寐,他的气息逐渐淡去,人还在王座之上,但却仿佛穿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以至于目光看到他,却会将他忽视。 未有多时,令仪公主终于醒来,看着身边的几位哥哥露出笑来,但转瞬间,便又黯然道:“爹爹是不是已经飞升天界了?” 钱塘君的气息早已微不可查,但听到令仪公主的声音,便仿佛一具空壳之中又再次注入的生命力,变得更加鲜活起来。 钱塘君笑道:“我的宝贝女儿还在,我怎么能飞升呢?” 令仪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去,就见钱塘君满脸笑容,从王座上走下来。 他一脚踏碎了座下玉砖,难以收敛身上的气势,但是第二步走出来,却又气息内敛,如同凡间的老父亲。 令仪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不肯放手。 钱塘君轻轻抚摸着令仪的脑袋,道:“我怎么舍得你啊,怎么能离开你啊。” 令仪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道:“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钱塘君道:“你想好了?” 令仪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在他的怀里发闷,道:“我要你飞升天界,离开人间。” 令仪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泪眼婆娑道:“你该走了。” 钱塘君怔住了。 令仪从他怀里出来,轻轻推着他,自己后退了三步,抬头看着钱塘君,道:“我舍不得爹,但是爹你该走了。” 钱塘君伸了伸手,道:“我还想再陪陪你。” 令仪抬袖擦了擦眼睛,道:“娘还在天界等你,留在人间,你只会如同陷入囚网,越是挣扎,越是难熬。” 令仪公主运转法力,乾元雷珠反哺的雷霆真炁将她周身环绕,映出蓝色的雷光。 “你看,如今我先天补足,很快就能晋升六品,即便没有爹看顾,我也能和三哥他们一样独当一面。” 令仪公主的眼睛明亮,闪烁着透亮的辉光。 她越是懂事,钱塘君越是不舍。看着她的眼睛,钱塘君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闽江水神道:“父王,请飞升吧。” 钱塘君将目光从令仪身上移开,看向几个儿子。 几个儿子纷纷拱手,无声地支持着令仪公主。 瓯江水神道:“我们会照顾好令仪,父王不用担心。” 他们的脸上是恳切和担忧,钱塘君再次将目光落回到令仪公主身上。 令仪的目光坚定,道:“你答应过我的愿望。” 钱塘君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他身上似乎有什么枷锁断开了。 老龙君的气息越来越缥缈,他含笑道:“小女儿长大了,不用我这个老父亲操心了。” 令仪笑了起来,一不小心把眼泪挤下来来。 钱塘君摸了摸她的脸,道:“我要上去找你娘道歉,让她原谅我做的混账事。以后我不在钱塘,你们行事都要谨慎一些。” 钱塘君看向含章,道:“含章,这钱塘龙宫……” 含章立刻道:“请留给令仪吧,你知道我不是受拘束的性子,更喜欢寻仙访道,谈经论法,可耐不住性子管理钱塘。令仪聪慧,又有仁心,足以胜任钱塘水神之职。” 钱塘君露出欣慰的表情,道:“好。那就把钱塘龙宫留给令仪,你们这些当哥哥的,多照顾照顾小妹。” 几位龙子笑了起来,道:“这哪里用父王来嘱咐。” 令仪公主受尽了几位兄长的宠爱,也笑了起来。 钱塘君看着身边的子女,道:“你们好好修行,我在天界等你们。” 宫梦弼感受到了无穷的神力降落了下来,钱塘君身边绽放出一丝丝一缕缕的神光。 那光芒似乎通往另外一个世界,指引着另外人间的修行之人。 那光芒穿透了钱塘龙宫,穿透了钱塘之水,通往天界。 “孩子们,我去也!” 钱塘君摇身一变,化作赤龙真身,在神光之中盘旋而上,只是须臾之间,便穿过了神光,消失在了钱塘龙宫之中。 那神光跟随着钱塘君一同消失,只留下众人的声音在殿中徘徊:“恭送父王!” “恭送龙君!” 钱塘君走了。 令仪公主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此次一别,再见面,便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几个哥哥慌了神,连忙上来安慰她。 龙后怀着令仪的时候被钱塘君气出病了,以致于生产之后元气大伤,令仪公主先天不足。 龙后对钱塘君失望透顶,却也在令仪身上看到了钱塘君回心转意的机会。 她和大儿子、二儿子一起飞升天界,去天界养伤,将令仪公主留给了钱塘君。 钱塘君一系阳刚过盛,女儿缘浅薄。所有的女儿无异于都是掌上明珠,更何况钱塘君有亏欠在先。 因为令仪降世,钱塘君的性子便在养育女儿、亲力亲为的过程逐渐变化,再也不复当初的顽固不化。 而令仪主公则毫无疑问是得了钱塘君所有的宠爱而长大,与老父亲的感情极其深厚。 经此别离,便情难自持,让几个哥哥都束手无策起来。 含章看向宫梦弼,希望这狐狸能出个主意。 第三百三十七章、改日再聚、感谢神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哪里有什么好主意,只转了转眼珠,故意对含章道:“师兄,这时候我本不该说这话,但是我在钱塘盘桓已久,小狐狸已经多次召唤,实在耽误不得了。” 他长揖道:“几位师兄,令仪师姐,这次来钱塘,多蒙诸位照顾。师叔待我恩重如山,日后诸位但有所需,宫明甫任凭驱使。” 令仪公主本来沉浸在离别的悲伤之中,听到宫梦弼要请辞,便不好再哭了。 如今她是钱塘水神,是东道主。钱塘君飞升,龙宫诸事便都要由她主持。她抹了抹眼泪,红着眼眶从几个兄长的包围中走出来,道:“让你见笑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师姐赤诚之心,我怎么会笑话呢。师叔飞升天界虽然是大喜事,但总是一场离别,师姐挂念他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必忧思,师姐如今身怀乾元雷珠,与他再见,不会太晚。” 往往自己越关心,就越容易让人把软弱暴露出来,但信服的外人讲道理,则更容易让人听进去一些。 令仪公主渐渐冷静下来。 含章对着宫梦弼暗自竖起大拇指。 宫梦弼偷偷摆了摆手,而后道:“还要恭喜师姐升任钱塘水神,日后钱塘水系、余杭百姓,都要仰仗师姐了。” 钱塘君飞升带来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他留下的基业想要受下来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 宫梦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以水神重责警示,令仪公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思考起来后面的事情。 令仪道:“我道行低微,希望不要堕了父王的名头。”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几位师兄会帮你,若你需要,我也会帮你,你是师姐,不要跟我客气。” 令仪道:“多谢明甫师弟。” 宫梦弼颔首道:“这些时日,师姐有的忙了,请恕我不能相陪。” 令仪公主道:“不再多留几天?” 宫梦弼苦笑:“我再不回去,只怕要被那些小狐狸念死了。” 令仪公主想起来小狐狸忧心忡忡盼望着宫梦弼回家的画面,便笑出了声,道:“等我闲下来,就去看看你的狐子院。” 宫梦弼笑道:“我必扫榻相迎。” 宫梦弼同几位龙子告别,含章道:“我去送送他。” 含章和令仪将宫梦弼送出水面,宫梦弼道:“不必相送,改日再聚。” 这身着红衣的狐仙借着风消失在钱塘江上,含章和令仪便返回水府。 见令仪已经调整过来情绪,含章笑道:“不哭了?” 令仪脸色一红,咳嗽了一声以作掩饰,道:“只怕没有时间哭了。” 政务交割、清点家产,乃至维持钱塘君留下的势力、声名,都要耗费无穷的心力。 再加上她如今法力低微,修行更是一刻也不能缓下来。 好在几个哥哥会帮她,否则她一个幼女继承家业,只怕要面对更多的曲折。 含章至今没有想好自己去哪里,但显然短期内他是没有办法再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得留在钱塘龙宫帮令仪坐稳钱塘水神的神位,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才有机会再考虑是去另开别府,还是寻仙访道、论经谈法。 而宫梦弼则回到了兰荫山,一边检查狐子们的课业,一边虔心修行。 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什么都还,见识广、道法强,但就是不怎么接地气,所以狐子们敬佩他们,却不爱戴他们。 反而宫梦弼只每个月给他们上一上狐史课,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管束,反而让狐子们真心拥戴。 宫梦弼没有和玉骝及娇娜说这件事,这需要他们自己去体会,否则别人说教,也只隔靴搔痒,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而皇甫玉骝是准备自己建设狐子院的,若是不能学会从野狐的角度看世界,出在高高在在的位置,就并不能让人信服。 婘娘将近日狐子治学表现向宫梦弼汇报,宫梦弼心中有数,又指点了婘娘修行,便让她先行退下。 婘娘是狠人,比康玉奴还要果决。 康玉奴当初为了修行,自行将采集的驳杂人气散去,纯化自己的法力。但她毕竟没有入品,而婘娘不一样,她已经入品了。 入品了还愿意舍下多年苦修,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得到的事情。 宫梦弼欣赏她的魄力,再加上她要协助管理狐子,自然经常指点她的修行,让她早日重新入品。 好在狐子院如今的事情有玉骝帮他在做,宫梦弼只需要知悉就行,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近日所得。 首先便是以九尾法梳理道法,宫梦弼一身道行,以奔月法为根,以苍龙之道为干,以诸法为末。 最先需要梳理的,其实是心火法,即心月狐法。 心月狐在苍龙七宿之中为七曜之月,又心精属火,故而是火相。心月狐的火与众不同,心火如狐,扰情乱志,是月中之火。 苍龙七宿中的火并非心宿,而是尾宿。尾宿之火,则是五行意义上的火焰。 也就是说,宫梦弼还需要一道火行法术来配尾宿,成为火尾。 心月狐的火,则要迁居月尾,以此相配。 这不是难事,因为心月狐本就是月属火相,宫梦弼能招来心月狐,少不了奔月法的支撑。 只需略作梳理,将太阴幻神符与心火炼神符合练,自然就能成。 月尾不难,宫梦弼很快就能调整好。此后则便可依照钱塘君的指点,去炼亢宿。 亢宿乃是龙之咽喉,是龙之精,悬如珠,是五行之金。 钱塘君传他炼珠法,正合亢宿所用。 炼珠法乃是真龙修炼龙珠的法门,藏着龙的奥秘。 不仅如此,炼珠法列举出了许多龙珠的炼法,其中有一种龙珠,正是乾元雷珠。 宫梦弼回忆起八龙炼珠的场面,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已见过炼珠法,甚至施展过炼珠法。 乾元雷珠的炼法极为苛刻,不仅仅需要足够的神通伟力,更需要承载乾元雷珠的德性。 钱塘君能炼成乾元雷珠,与他解天旱、济万民脱不开关系。 “等等……”宫梦弼回忆起与乾元雷珠相关的种种,想起青瑶仙子指点他去钱塘拜访老龙君,想起他给老龙君送过一封信,被老龙君称之为“好消息”,想起老龙君对他的厚爱。 宫梦弼心中一震:“不会吧,难道这一切,其实都已经在神女的掌握之中了?” 他两次去钱塘,第一次去送信,第二次就是去碰机缘。 钱塘君屡屡赞他为“神女的得意门生”,对他另眼相看。他一个野狐,凭甚么得钱塘君看重?是因为他敬服神女,才爱屋及乌。 钱塘君什么也没有告诉宫梦弼,但宫梦弼却自己猜出了背后的真相。更关键的是,这本来近似于交易,但到了最后,却又变成善缘。 宫梦弼由衷的叹服。 “感谢神女!感谢青瑶仙子!” 第三百三十八章、清点宝牒、可以加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遥祭玉仙神女,拜谢了神女和青瑶仙子的恩情。 小金炉香烟直入虚空,消失在兰荫山上。 宫梦弼知道她们已经收到了自己的感谢,但并没有给予回应。 宫梦弼也就不再赘言,打扰她们清净。 他如今的要紧事就是修行,修成五品,便可以再增一尾。这一尾将由炼珠法而成,但炼珠也没有那样简单。 亢宿乃苍龙之精,位属其金,称之为亢金龙。 宫梦弼想要炼就一颗金性龙珠,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打磨。祈愿树可以帮他增进这个过程,若非如此,他哪里能这么快修成五品。 宫梦弼闭目凝神,便见得灵台之中那一株宝光璀璨的宝树。 宫梦弼修行,了断了不少恶缘,结了不少善缘。如今祈愿树生得极为高大茂密,树干曲盘,宛如龙缠,枝叶如玉,琅然有声,当中垂下了一枚枚宝牒,好似垂落的花朵一般。 如今这宝牒之中最高的是钱塘君所成的四品宝牒,四品,已经是中三品之首了。 余下的,各位龙子龙女都有奉献,只是缘分深浅不同,留下来的宝牒也不同。 最高的是含章,有五品。 其他的多数都在六品。 令仪公主就是七品——这位龙女如今还是七品修行。 这一枚枚宝牒展示出他们对宫梦弼的重视,许是因为钱塘君的缘故,这些龙子都对他亲近得很。 含章和令仪更是将他引为知己,相当于可以托付生死。 宫梦弼拿脚指头想,也明白肯定是钱塘君将神女的事情告诉他们了,否则不至于这样重视。 皇甫婵媛留下了六品的宝牒,这位皇甫家的大小姐对宫梦弼极为看重和推崇,拥有非同一般的战略眼光。 除此之外,狐子院的狐子,天狐院的野狐仙,或多或少都和宫梦弼缘分纠缠,在祈愿树中留下了宝牒。 只是或是限于缘分深浅,或是陷于他们本身道行高低,宝牒的品阶并不高。 东海行云布雨所得的灵光如同千万只飞舞的萤火虫,不断点化狐狸符瑞之德,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转换完成。 宫梦弼没有急着将宝牒用去,他现在不是缺少修行的法,而是缺少消化的时间。 现在是清点家财,察觉自己还有好些收获,便心里舒坦。 除了祈愿树凝聚的宝牒,宫梦弼的钱财宝物也着实不少。 一部分是从婺江水神的水府中搜刮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拷问猪婆龙收缴来的。 金龙大王对当涂龙女其实不错了,据钱塘君所说,是名义上的龙妃,少不了供奉。其中最有价值的部份,都在婺江水神生辰之日送来,然后被猪婆龙偷偷藏下了最好的,剩下的才是婺江水神的。 不过如今不拘好坏,都到了宫梦弼手里。 这外财,一部分要用作狐子院建设,一部分用作宫梦弼修行。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近期两处狐子院的伙食变得更好了,即便是休沐了,也不愿意离开。 一来是天热,二来是走了伙食就得自理。 那眉心有一缕桃红色的白狐跟小倩混熟了,就时常跟在小倩边上,眼巴巴问道:“小倩姑娘,今天又是吃什么?” 小倩还没有说话,不远处一根树枝砸在他脑袋上,这白狐回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狐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好吃懒做、奸懒馋滑,小倩姐姐别理他。” 这白狐顿时蔫了,跑到狐女身边坐好,道:“不要生我的气,萩姐姐。” 萩娘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道:“让开,你打扰我看书了。” 这白狐便换了位置,讪讪道:“我也看,待我看。” 小倩失笑,道:“今天吃鱼丸子,一大早从安逸食肆买回来的。” “好!”白狐顿时眉开眼笑,一双眼睛泛着春水一样,看着萩娘道:“吃鱼丸要加一点醋才好吃。” 萩娘烦了,转了个方向背对着白狐,道:“徐红,你要不想看书就自己去玩。” 徐红干笑道:“我看书的,我看书的。” 只是没过一会,萩娘便听着他蹑手蹑脚,钻进草坡里逮蚂蚱去了。 萩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生出一种想要打人的怒气,又强自安慰道:“不能打,不能打,脸打坏了还是自己的。”思绪转了几圈,又专心在课业上。 又过一会,徐红把衣服兜着,惊呼着跑到萩娘面前,道:“萩娘,萩娘快看!” 萩娘瞪着眼睛,露出一种凶悍来:“看什么!” 徐红把衣兜送到萩娘面前,道:“好多蚂蚱!” 他把衣裳下摆卷成一个兜,兜里东突西跳地装着好些只蚂蚱,把他衣兜撑得鼓鼓囊囊。 萩娘吃了一惊,道:“你逮这么些蚂蚱做什么,吃吗?” 徐红理所当然道:“长得这么肥,肯定好吃。” 他把手伸进兜里,抓出来一只肥硕的大蝗虫,递到萩娘面前,道:“你看,可肥了。” 这肥硕的大蝗虫看起来孔武有力,两条有力的大腿上生满了倒刺,在徐红手中奋力挣扎,坚硬的口器还试图咬他一口。 萩娘看了一眼,道:“这么肥!” 徐红得意道:“可以加餐,吃完鱼丸可以烤蚂蚱吃。” 萩娘奇道:“这怎么和我平时见的的蚂蚱不一样,平时的见的多是细长条,生者剑角的。” 徐红耸了耸肩,道:“山上好些哩,我才捉来一点而已。” 他带着萩娘来看,果然见草坡之中,好些蝗虫飞来飞去,啃食着抽芽的嫩草。 旱情才去,又下了一场好雨,草坡里生了好些嫩草。 萩娘喃喃道:“不会吧……我们可是在山上。” 徐红含糊不清道:“是从山下飞来的吧。” 萩娘一看,他已经把一只蝗虫塞到嘴里了。 啪! 徐红脑袋遭受了重击,把嘴里的蝗虫吐了出来。 他看着萩娘委委屈屈道:“蚂蚱也不给吃吗?” 萩娘叹了一口气,道:“烤熟了再吃能累死你吗?” “算了算了,我得去问问宫师,飞来这么些蚂蚱,别是有什么问题。” 徐红跟在她后面,手里抓着一只扭掉了脑袋的蝗虫,也不知道该不该吃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乌云盖顶、灾祸连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在寺中修行,一般狐子不会来打扰他。 萩娘也没有直接去找宫梦弼,而是找了婘娘,道:“婘姐姐,山上飞来好些蚂蚱,要不问问宫师需不需要找人捉了去,别坏了兰花。” 兰荫寺的兰花很多,好些都是当年珍娘种下的。后来就一直遗存着,等她从维摩丈室中勉强脱困,盘踞了兰荫山,这些兰花便生得到处都是,开得极为热烈和野性。 如今虽然被宫梦弼重新困住,但宫梦弼并没有去动山里的兰花,任凭它们生长着,有一种天成的野趣和别致。 婘娘比他们见识要更广一些,见着这蝗虫便吃了一惊,道:“这是飞蝗啊,不是本地的蚂蚱。” 本地俗称的蚂蚱也是蝗虫,但与眼前的飞蝗并非一个品种。 本地的蚂蚱擅长跳跃,而这些飞蝗则擅长飞翔。 婘娘脸色有些凝重:“山上全是这样的蝗虫?” 徐红拿着那个没了脑袋的蝗虫,道:“也有别的,只是这种最多。平日里倒不怎么见得着。” 婘娘道:“跟我去见院长,万一是蝗灾就麻烦了。” 蝗灾! 萩娘和徐红对视一眼,隐隐约约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畏惧。他们虽然不是种田的农人,但是城狐社鼠,也离不了农桑。 闹灾的时候,狐狸也是畏惧的。 婘娘带着他们来见宫梦弼,将那一兜子飞蝗放出来,在凉亭中乱跳。 宫梦弼的眼睛眯了起来,道:“我去去就来。” 他架云而起,俯瞰山河,便见苍茫大地,黑沉沉的劫气又不断滋生。 远眺北方,能瞧见异气凝结,仿佛神魔一般。 那是难以估量的飞蝗,犹如乌云盖顶,一路南下。 无穷的飞蝗聚在一起,异气相盘,隐隐约约能瞧得见似乎有着什么魔怪潜藏其中。 宫梦弼的脸色沉了下去,转头回了兰荫山。 婘娘三人在亭前等待,问道:“院长,不知可是蝗灾?” 宫梦弼点了点头。 婘娘三人的脸色顿时苦涩起来,道:“先是大旱,又是飞蝗,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乱将至。”宫梦弼肃容道:“召集狐子归山!” 正逢着狐子休沐,但眼下怕是休息不成了。 玉骝和娇娜得了传唤,立刻请相识的狐子彼此通知,今夜泰山娘娘庙相会。 留在山上的狐狸多,零星几个下山的狐狸也有相熟的朋友前去通知。 很快,狐子们便聚集到了泰山娘娘庙。 娘娘庙中,众狐子跟随宫梦弼先祭拜泰山娘娘,而后宫梦弼才道:”事出紧急,把各位叫回山中。“ “你们在山上山下,想必已经见到过飞蝗了。” 众狐子窃窃私语,不知道宫梦弼的用意。 宫梦弼道:“蝗灾要来了。” 这一下子,众狐子便立刻严肃了起来。 宫梦弼神色凝重道:“此次蝗灾非同小可,除却久旱生蝗的原故,还有蝗神作祟,恐怕要闹出大乱子。你们随我修行,不能不明白泰山娘娘大慈应感,溥济人天。天旱我等不能解,但蝗灾此来,我希望你们能下山济民,显露慈恩。” 众狐子躬身道:“谨遵吩咐!” 宫梦弼思索着,道:“本来要传你们鸟语还得等你们考上天狐院,但如今事急从权,我将赐你们神符,让你们通晓鸟语。你们速速收拢鸟雀,斗一斗这蝗灾!” 众狐子领命。 宫梦弼便迅速制旗,以玉屑混合灵泉绘制符文,这一道符文,便是从通天法中琢磨出来的,专门用作鸟语,驱使鸟雀。 他如今五品道行,又有玉骝和娇娜在一边帮忙,动起手来很快,一杆杆小旗绘制出来,送到了狐子们的手中。 宫梦弼道:“去吧,带上灯火,召集鸟雀。趁着蝗灾未至,把先遣而来的蝗虫都消灭,以弘扬娘娘恩德。” 众狐子便一手提灯一手执旗,朝山下赶去。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前几年吴宁水患,宫梦弼当时就是令群狐下山引渡孤魂,只是如今换成了召集鸟雀。 小旗飘摇,气死风灯圆溜溜地在山中沉浮,一个个狐子迅速下山,准备灭蝗之事。 玉骝和娇娜心中担忧,问道:“凭借他们可以治得蝗灾吗?”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若是些零散的蝗虫还有办法对付,若是蝗神带着虫群来,多少鸟雀也没有用。蝗神的事情交给个子高的去干吧,他们只要多尽一份力便好。” 玉骝道:“蝗神降灾,只怕是天数。” 宫梦弼笑道:“确实是天数,但你说反了,不是蝗神降灾,而是灾生蝗神。” 玉骝不解:“这不是一样吗?” 娇娜摇了摇头,道:“是先有蝗神还是先有蝗虫的关系,并不相同。” “然也。”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回一趟吴宁,不知道吴宁那边又如何了。” 宫梦弼灵神飞渡去吴宁,但吴宁比起金华要好不少,这一块地方山水相盘,还没有受到蝗灾的影响。 宫梦弼提前警示,让康文小心应对。若是飞蝗入侵,便把狐子派出去灭虫。 狐狸除蝗虫专业不对口,但鸟雀还算专业。驱使鸟雀虽然应对不了大股蝗虫,但离群的蝗虫却没什么问题。 等宫梦弼回来,文修已经在寺中等候,见到宫梦弼便埋怨道:“你怎么不叫我,我在和小屹儿一起玩,就瞧见狐子乱跑,听说了你要除蝗,怎么不叫我?” 宫梦弼笑道:“你是木气所化,真要对付蝗虫?” 文修抖一抖羽毛,道:“但我如今是鸟身,可以统率鸟雀为战。” 宫梦弼道:“好!那就麻烦你做一个驱蝗大将军,召集各路兵马,准备治蝗吧。” 文修高兴起来,道:“看我的吧!” 文修挥舞着翅膀,风一样消失在兰荫寺。 宫梦弼笑着看他离开,但神色很快就凝重下来,“玉骝,我去一趟大仙庙,你坐镇山中。” 皇甫玉骝应下来。 宫梦弼便往金华山中去,到了大仙庙。 金华之地,他就大仙庙有几个朋友。治蝗之事,最应该过问的是城隍,但可惜城隍并非是愿意做事的人。 一来要得罪蝗神,二来治蝗并非在他“分内”,即便不做也没什么惩罚。 宫梦弼人微言轻,不觉得自己能劝得动金华城隍,所以先去大仙庙问一问主意。 第三百四十章、百姓何辜、还于人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大仙庙气韵幽深,深藏金华山中,涵养着道气。 宫梦弼来了大仙庙,便有相熟的小道士上前稽首道:“宫仙长稍待,我去禀报大师兄。” 大师兄明灵与宫梦弼也是旧相识了,听着师弟说狐狸仙师来了,便立刻迎了出来,道:“宫狐正怎么有空来大仙庙消遣?” 宫梦弼笑道:“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学会调侃人了。” 两人一同朝大仙庙深处而去,宫梦弼同他边走边说:“久不登门拜访,冷落了明灵小真人,是我的不是了。” 明灵哪里招架得住,他顿时十分后悔,不该同这狐狸调笑,他一个正经道人,哪里是狐狸的对手。 明灵顿时咳嗽一声,道:“哪里,宫狐正要教化群狐,公务繁忙,不比我们清修。” 宫梦弼见他投降,笑了一声,道:“委实太忙了,难得清闲的时候。今日来,也是有事请教玄霄真人。” 明灵道:“师父在飞泉崖,我带你过去。” 只是还没有道飞泉崖,就先见了玄霄道长,远远便同宫梦弼稽首道:“宫狐正别来无恙。” 宫梦弼还礼道:“玄霜道长安康。” 那“玄霄道长”愣住了,一片严肃的神色顿时消失,变成又跳脱的又好奇的神色,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我上次连这小古板都骗过去了。” 宫梦弼笑道:“我最近修行小有精进,玄霜道长虽然变换了形貌、模仿了气息,但你的神意是你的神意,同玄霄道长不同,我自然就瞧出来了。” 玄霜道长哼了一声,道:“无趣。” 玄霜道长纵身一跃,如同一只灰色的大鸟飞入林中,道:“快来。” 明灵顿时露出一副头疼的模样,显然拿这位师叔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两人跟在玄霜道长身后,转眼间便到了飞泉崖。 飞泉崖乃是山中清泉从崖上飞落,如同一道白虹婉转,映着晴日,便会有五色虹光相随。 这里景致极佳,玄霄道长时常在此清修。 玄霜道长人未至,声音先至,“师兄啊,有客人来了。” 玄霄道长眼皮了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无奈道:“是哪位客人来了?” “是我。”宫梦弼随后便来,到了飞泉崖边的亭中,拜会道:“许久不见,玄霄道长安好。” 玄霄道长笑了起来,“原来是宫道友,快来坐。” 几人在小亭中落座,明灵小真人便开始沏茶。 玄霄道长打量了宫梦弼几眼,露出几许惊容,感叹道:“宫道友修行又高深了,不愧是天狐。” 宫梦弼摇了摇头,“我还算不上天狐,只是修行天狐之法的野狐狸罢了。” 玄霄道长笑道:“宫道友太过自谦了。” 茶香在杯盏中氤氲开来,玄霜道长问道:“你有些时日没来,是在做什么?” “那可就多了。”宫梦弼捡了些能说的说了,饶是如此,也算是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了。 玄霜道长听得津津有味,道:“真是有意思。” 宫梦弼道:“今日得空前来,乃是有事请教。” 玄霄道长道:“请讲。” 宫梦弼便将蝗灾之事说了,道:“我远观其气,浩浩荡荡无穷尽,其中邪氛乱舞,必有蝗神在其中。” 玄霄道长皱起眉头,道:“若是蝗神,只怕难除。若是天命,只怕更难除。” 宫梦弼幽幽道:“先是天旱,又是蝗灾,国之将亡,此为败相。” 玄霄道长站起身来,举目四顾,看着偌大的金华山,偌大的大仙庙,道:“若真是国之将亡,那我们又能做甚么呢?” 宫梦弼道:“国之将亡,百姓又有何辜?” 玄霄道长眉头紧锁,始终没有放松下来。 玄霜道长已经叫了起来:“婆婆妈妈,蝗神要来,自然将他打回去。” 他眼睛里露出精光,道:“我还没有同蝗神交过手,倒要试一试他的成色。” 明灵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听掌门真人怎么说吧。” 玄霜顿时着恼,生气明灵拿掌门压他,又不好发作,只是把背对着明灵,不愿意理他。 明灵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办法。 玄霄道长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去,道:“你说得对。国之将亡,百姓何辜。” 一旦打定主意,玄霄道长道没有再犹豫,问道:”宫道友想拦一拦灾神?“ 宫梦弼道:“有这个打算。蝗神一路从北而来,已经吃得够多了,也不差东阳这一口。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到了东阳,我总要管一管的。” 江南是粮仓。 但今年苦旱,又逢蝗灾,只怕粮仓自己都未必能自救。这天下大乱的景象,已经就在眼前了。 放任蝗神肆虐,宫梦弼实在做不到,只好有一份力尽一份力,至少保下脚下这片土地。 玄霄道长道:“好,我助你一臂之力。” 宫梦弼大喜,道:“多谢道长。” 玄霄道长又道:“要做这事,仅仅凭借你我可不够,还要更多人来。大佛寺就在左近,我去请来。” 宫梦弼道:“道长高义。” 宫梦弼又说起金华城隍的事情,问道:“若是能说动城隍,当然最好不过,若是说不动,我们自己来便要多费一些心神了。” 玄霄道长道:“好办,请大佛寺的大和尚去劝一劝。” 宫梦弼奇道:“大佛寺的和尚能劝得动?” 玄霜道长“嘿嘿”一笑,道:“你可知大佛寺里住了谁?” 玄霜道长也不卖关子,道:“住着吴王的母亲,老王妃。” 宫梦弼露出讶异来,道:“老王妃不在姑苏,怎么跑到金华来了。” 玄霄道长接过话头,道:“老王妃早年受大佛寺的高僧点化,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要来大佛寺礼佛。” 宫梦弼忽然想起当初拜访大佛寺吃了闭门羹的事情,一说出来,玄霄道长便道:“那就是了。老王妃在大佛寺礼佛,大佛寺很少会放外人进去,以免冲撞了老王妃,倒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玄霜道长抠了抠耳朵,道:“有老王妃在,大和尚说话比牛鼻子管用,请大和尚去做说客,金华城隍不会不应。” 宫梦弼便先拜谢道:“那就有劳玄霄真人了。” 玄霄真人摇了摇头,道:“无妨。我们是赤松大仙门下,拜赤松大仙为祖师。当年为了避兵祸入山,如今为了人间再下山,学成神仙道,还于百姓间,岂不妙哉。” “祖师在上,当不会怪罪我等。” 第三百四十一章、开凿大佛、贵人定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出世入世,不是脑子一热就能做出来的决定。 离于世外,远离红尘纠葛,专注于己身修行,这是一种修行。 道不远人,又是另外一种修行了。 修行中人往往在二者之间取舍,并不专行一道,而是在入世和出世只见寻找平衡。 玄霄真人决定了要对抗灾魔,已然免不了把自己卷入世情。是好是坏,现在还看不出来。 宫梦弼则是一直在红尘中打滚,从来没有真正出世。 玄霄道长要去大佛寺游说高僧,带上了宫梦弼几个一起。 玄霜道长不乐意去,咕哝着说了些听不清的话,很是抗拒。 宫梦弼问道:“玄霜道长是和大佛寺的和尚有仇?” 明灵小声道:“不是有仇,是大佛寺的和尚想来受戒森严,师叔找不着乐子。” 玄霜道长已经听见他们说话,抱怨道:“我们家明灵是木头,那些和尚就是石头了。” 玄霜道长玩性很大,碰到那些和尚,确实有力没处使。 大佛寺和大仙庙离得不远,同在金华山中。玄霄道长和大佛寺的大和尚自然早就相熟,否则他也不会夸下海口说能把大和尚请来。 远观大佛寺山门,便可见得一尊尊巨大的石佛或是行走,或是坐卧,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这些石佛开凿于崖壁之上,化作一面大佛壁,但实际上远远比壁画要摄人心魄。 大佛寺居于崖壁之下,蔓延伸展的崖壁巍峨壮阔,除却已经成群的大佛之外,更有一个个未曾完成的石佛正在开凿中。 宫梦弼远远看去,能看到每一个正在开凿的石佛上,都有一位僧人。 明灵说道:“大佛寺的修行便是如此,历代弟子于崖壁上开凿大佛,大佛开凿完成,也代表着修行有所成就。” 宫梦弼点了点头,“难怪有此神韵。” 通天法的感知中,这些大佛如同活物,灵性极高,能听到绵延不绝的诵经声从大佛中传出来。 这诵经声肉耳听不见,但宫梦弼却感知分明。 行至大佛寺外,守山和尚见识玄霄道长带人来此,彼此商量了一下,去了一个禀报知客僧,另外的则依旧看守在山门前。 不过片刻,体型消瘦但身材高大的知客僧出得门来,见到玄霄道长便高兴道:“真人法驾光临,蓬荜生辉,这边请。” 知客僧将众人引入,玄霄真人介绍了宫梦弼,道:“这位是宫狐正,天狐院的弟子,现在兰荫寺修行。” 两人相互见礼,知客僧感叹道:“兰荫寺宝地终于又重归天日了,宫狐正道法高深,能降服其中的妖魔。” 宫梦弼道:“不敢说降服,只是借了宝地开办狐子院。” 知客僧不知内情,宫梦弼便解释一番。 知客僧道:“传道野狐,施展教化,难得。” 玄霄真人显然与知客僧相熟,问道:“贵人还在寺中?” 知客僧点了点头,道:“正在菩提院中修行,最近荷花开得好,方丈正在莲池边为贵人讲经。请在禅堂稍待,我去请方丈。” 玄霄道长道:“有劳。” 知客僧去了菩提院,院中绿荫茂密,一株高大的菩提树如同伞盖一般撑开,投下斑驳的树影。 菩提院由此得名。 菩提树不远处,是开凿出来的莲池,池中莲花盛开,生机勃勃。 回廊之中放着低案,一个大和尚和一个老妇对案而坐,老妇身后站着一个中年妇人,领着几个侍女侍奉左右。 知客僧走到廊下,在大和尚耳边低语几句。 那面目慈祥的老王妃没有听到他们说话,但见大和尚神色,便问道:“慧明方丈可是有急事,若是有事,方丈且先去料理,改日再为我讲经。” 慧明方丈温言道:“是大仙庙的玄霄道长来寻我。” 老王妃笑道:“原来是大仙庙的高人。” 她笑意盈盈道:“我往来大佛寺,倒还不曾见过大仙庙的有道真修,不妨将他请来一同论道,让我长长见识。” 慧明方丈脸色不变,道:“我代贵人去问问。” 老王妃含笑道:“好。” 知客僧带着方丈来了禅房,这眉目端方的和尚见着玄霄道长,便笑道:“今日倒是难得热闹了,玄霄真人也许久不来了。” 玄霄道长道:“不是我不来,只是怕冲撞了贵客。” 慧明方丈暗含深意道:“你怕冲撞了贵人,贵人可还惦记着你呢。方才还同我说,要请你去一同谈经论道。” 玄霄道长苦笑道:“且饶了我吧。” 慧明方丈便略过此事不提,提醒道:“那你匆匆来,还得匆匆去。” 玄霄道长颔首,同他直说了来意。 慧明方丈吃了一惊,道:“蝗灾一起,只怕乱象立刻就来了。” 慧明方丈踱着步,道:“我应下了,城隍那边也由我去说。” 玄霄道长道:“还需尽快。” 慧明方丈点了点头。 玄霄道长没有久留,立刻就带着宫梦弼他们离开。 知客僧头前引路,慧明方丈则又去了菩提院。 看着他一个人来的,老王妃不免有些失望。 慧明方丈解释道:“道长倒是想要来,奈何山外闹了蝗灾,有蝗神作祟,他脱不得身。” 老王妃心中一惊,道:“蝗灾?蝗神!” 慧明方丈点了点头,道:“正是,他来是请我一同驱赶蝗神的,我也要动身,这几日就请贵人自己读经了。” 老王妃连连点头,道:“正事要紧。” 老王妃回头看向那中年妇人,道:“你去信姑苏问一问,灾情如何了。” 那中年妇人便躬身应下。 慧明方丈道:“驱蝗一事非同小可,希望城隍也愿意出手相助,不然仅仅凭借我们两个,只怕力有未逮。” 老王妃道:“城隍神护佑一方,岂能袖手旁观?” 慧明方丈含笑道:“正是,有贵人此言,便定了我的心了。” 老王妃失笑:“我一个老婆子怎么定得了禅师的心?” 慧明方丈道:“贵人心怀慈悲,已然足以。” 老王妃不解,但慧明方丈已经不愿再多言,请辞道:“老僧这便去拜访城隍。若得他相助,便可将蝗神拒之郡外了。” 老王妃便不再留他。 慧明方丈得了她一句话,再去劝诫城隍,便要好说得多了。 蝗神自北面而来,若得金华城隍统率诸县城隍、号令乡里社神,千神相助,要应对蝗神就容易得多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恨毒贼秃、狐狸使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慧明方丈去了金华城游说金华城隍。 他若是没有得老王妃那一句话,想要游说金华城隍,只怕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 但得了老王妃一句话,便师出有名,打着老王妃的旗号,言道:“贵人与老僧谈经论法,得知蝗灾将至,蝗神将至,便说‘城隍神护佑一方,岂能袖手旁观’,城隍神护佑金华,乃是一郡神主,抗蝗之事,不能不由您主持,故而特来请城隍旨意,是否宣示百姓、召集神明,驱蝗出境?” 城隍神高坐法台之上,本来还笑意盈盈,却忽地脸色沉下来,双眼一转不转地看着慧明方丈,心中已经恨毒了这贼秃。 蝗灾乃是天灾,蝗神更是天灾所生,从古自今,从未被消灭过。对抗蝗神岂是那样轻易,一个不好,便是被破了法身、遭了灾劫的下场。 蝗虫力小,又不吃人,何必与蝗神作对? 等到蝗神过境,下一次再见,都不是何年何月了。 但这贼秃用贵人辖制,逼得城隍神不得不表态,若是退缩,不但恶了贵人,只怕也要为民意所伤。 城隍神乃是尊神,为了下民舍生忘死,岂有这样的道理? 故而金华城隍咬牙切齿道:“蝗神过境,生民倒悬,本尊岂能坐视不理,自然要号令千神相助,将蝗神拒之境外。” 他皮笑肉不笑道:“慧明方丈佛法无边,慈悲为怀,想必不会抽身事外吧?” 慧明方丈宣了一声佛号,道:“岂敢令尊神独行,老僧将邀请同道,共抗蝗神。” 贼秃! 老和尚有这样的觉悟,岂不是逼着他这城隍神也呕心沥血? 金华城隍咬着牙,呼道:“判官何在?速速召集东阳各县城隍来见,若有延误,记下大过!” 阴阳司的判官躬身领命,道:“谨遵城隍法旨。” 金华城隍看向慧明方丈,道:“今日子时,还请方丈前来共商抗蝗大计。” 慧明方丈合十双掌,道:“老僧领命。” 慧明方丈从城隍庙出来,当然听不见背后金华城隍已经骂了他不知多少遍,砸烂了多少精美的瓷器。 蝗神到底何时成神,又有什么样的本事,无人知晓。 但就好比旱魃是一般,蝗神也是天生的灾魔。亦神亦魔,强大、可怕,为生灵所畏惧。 蝗神当然没有旱魃那样可怕,甚至在种种天灾之中都不算强大,但对于百姓而言,这些灾祸几乎没有分别。 不过以蝗神称之,而不是以蝗魔称之,也正是因为它应天时,算是天命的一部分。并不像无相教所点化的灾魔,肆意祸乱四方。 蝗神还没有到东阳郡来,它自蝗虫中诞生,应天时而生,便应天时而来。 蝗灾未至,则蝗神未至。 此时流窜至东阳的蝗虫,一部分是其中的斥候,是先遣之兵,离群之蝗,一部分是受蝗神影响,自然催发,跟随着蝗神而来的蝗虫。 这是预兆。 好比洪水之前的大雨,大雨之前的阴云。 宫梦弼令群狐下山,就是要先将这些“预兆”抹除,阻挠蝗神的脚步。 蝗虫突然变多,警惕的何止是宫梦弼,更是以农桑为生的百姓。 炎炎烈日,百姓便已经在田间地头捕捉蝗虫。 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还没来得及收获,就已经被蝗虫啃食。 只是人能捉多少蝗虫,面对着能飞能跳的蝗虫,人力便显得尤为薄弱。 拿着棍子在庄稼里地敲一敲、扫一扫,就能飞出来一大群,捉得头晕目眩,晒得汗流浃背,但转头一看,自己走过的地方又落了一群蝗虫。 这样的打击几乎让人崩溃的。 有经验的农人嗅到了蝗灾的气息,这是人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这种绝望到来,让人无能为力。种了两季粮食、费尽多少心血汗水,起早贪黑的耕作,熬过了苦旱,眼见着要收获了,却被这些飞蝗夺走。 那种绝望和痛苦,下山的狐子们只是看到了,便已经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天灾人祸,百姓之苦,让这些狐子也心有体会。 徐红看到了一个农人在田垄上痛哭起来,哭求这老天爷,手已经因为捉蝗虫被刺得血淋淋,跪在地上,又抓着土地上,似乎企图抓住些东西,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萩娘伸手在徐红的脸上擦了擦,徐红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然后看到萩娘手上的水迹,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不知道甚么时候哭了。 萩娘感慨道:“红郎啊,你好吃懒做、不求上进,我几番都想离你而去,最后还是舍不得,就是看重你有一颗这样的心。” 徐红的擦了擦眼睛,讨好道:“萩姐姐不要嫌弃我没用就好。” 萩娘远远看着那老农,道:“还是要有点用,去吧,你同情他,知晓他的苦,就帮一帮他吧。” 徐红看了看手里的小旗子,狠狠点了点头。 萩娘怀里抱着令旗轻轻摇动,便有一大群乌泱泱的鸟雀从身后的山林里飞出来。这是他们俩一夜收拢附近鸟雀的结果,此时已经颇具规模。 萩娘运转幻术,幻化作一个身着锦衣的女子,眉眼间颇有几分威严。 徐红则变回原形,跟在她身后,人立而起,捉着小旗不断挥舞,口中长鸣一声。 那些乌泱泱的鸟雀便呼啦一声从天而降,钻进田垄间扑杀蝗虫。 乌鸦、喜鹊这样的大鸟吃大蝗虫,麻雀、燕子这样的小鸟吃小蝗虫。 萩娘走出山林,大片大片的鸟雀在她身边飞舞,而她目不斜视,身边跟着雪白的狐狸,仿佛山中走出来的仙神一般。 那田间哭泣的农人,那些拼命挣扎还没有放弃的农人都见到这样的景象,顿时又惊又喜。 远远看着萩娘,既想要接近,又害怕冲撞。 徐红狐鸣不断,摇着小旗,指挥着群鸟捕蝗。 萩娘缓步而行,飞鸟啄食着蝗虫,跟随着她一同前进。 终于有农人壮着胆子问道:“不知道是哪位仙人驱鸟捕蝗?” 萩娘缓缓看向他,裙摆下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道:“泰山娘娘座下狐狸使者,奉娘娘法旨,召请驱蝗大将军来此捕蝗。” “不必惊慌。” 见着她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和她身后亦步亦趋的白毛狐狸,这农人几乎吓得腿软,但听闻是神明使者,又听闻驱蝗大将军的名号,又赶紧拜道。 但萩娘已经带着徐红渐渐走远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群鸟捕蝗、狐狸定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做好事不留名当然是美德,但是做好事留名也无可指摘。 不过狐子院的狐子做好事留下泰山娘娘的名讳,则不能称之为留名,得称之为布道了。 弘扬娘娘的慈恩,是狐狸行事的美德。 教化之妙便在这里,要使狐狸认同正道。虽然有攀附娘娘的嫌疑,但只要是符合娘娘的神恩,广济慈悲,娘娘也不吝惜灵应庇佑。 萩娘走过乡里村社,便驱使着无数鸟雀捕捉蝗虫。 吃得下就吃,吃饱了便捉回去喂幼崽,幼崽也吃不下就把蝗虫就地掐死。 现在的蝗虫虽然多,却没有到不能控制的地步,鸟雀已经足以扑灭。 兰荫山狐子行走在金华县各个乡里,驱使着鸟群扑杀蝗虫。 只是再远的地方,狐子们便不好去了,离了金华县,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只恐宫梦弼救援不及时,反而坏事。 从白昼到黑夜。 白天里没有走到的乡社,晚上狐狸还点着灯指挥着群鸟捕虫。 只是晚上鸟群的视力不佳,需要灯火通明。 故而到了夜里,狐狸便持着气死风灯,将这圆溜溜的风灯祭起,把田垄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乡里间的百姓见了这样的奇景既是畏惧又是感激,一时间泰山娘娘坐下狐狸使者的名号四处传颂,连带着驱蝗大将军的名号也不断被提及。 到了子时,鸟群都就近找了林子歇息,狐子们也累得够戗。他们法力低微,昼夜行走,还要施展法器,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 而城隍庙中,则已经烟云蒸腾而起,预示着神明相聚。 金华城隍居于主位云床之上,一个个烟气所化的法座腾空而起,位于他的下首。 云气所化的法座上一个个城隍端坐不动,等候着慧明方丈。 大和尚当先一步进了城隍庙,金华城隍和七位县城隍便循声看了过来,整个城隍庙的神域似乎连成一体,连同城隍们的目光都融为一体,化作一种无声的压迫。 慧明方丈站立不动,连身上的禅衣都未曾动弹分毫,但他身边,却仿佛有两道狂风吹过,吹得室内灯火飘摇欲坠。 慧明方丈好似一块礁石,而城隍们的下马威则如同浪花,礁石分开浪花往两边流去,正是此时,从慧明方丈身后站出来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将那两侧的浪花也化于无形之中。 金华城隍收拢目光,笑呵呵道:“慧明方丈来了。” 他将目光投向左右,顿时露出几分惊讶,这两位又都是熟人。 “玄霄道长、宫狐正,原来慧明方丈所说的道友是你们。” 玄霄道长稽首道:“事关百姓,不得不来。” 金华城隍将目光投向宫梦弼,似乎再问,“玄霄道长是为了百姓,但百姓与你这狐狸何干,怎么也来了?” 宫梦弼知道他想问什么,道:“奉泰山娘娘法旨,广济慈恩,蝗神当前,不敢坐视。” 金华城隍鼻孔里出了一道气,没有说话,只是收回目光,敲一敲云床,平地便再次升起三朵云气,将慧明方丈三人托起。 金华城隍道:“想必你们近日也有所察觉,飞蝗变多了,蝗灾不日将至。” 七位县城隍便露出几分惊容。 吴宁曲城隍道:“蝗灾……今年大旱,果然生了蝗灾。只是蝗灾一来,百姓可怎么办?” 汤溪城隍也苦叹一声:“汤溪连年灾祸,不是水患就是苦旱,如今再来蝗灾,恐怕十室九空了。” 永康城隍看了看几位同僚,又看了看金华城隍,转了转眼珠,道:“大人召集我们前来,想必便是为了蝗神的事情,还请大人示下。” 金华城隍面无表情道:“我等是朝廷封敕的正神,护佑百姓义不容辞。蝗神将至,我正是请你们来一同商讨如何将蝗神拒之郡外。” 永康城隍惊道:“蝗神乃是应天命而至,怎么可能拦得住?蝗神可不是好惹的,若是惹恼了,只怕我们都要遭殃。” 有几个城隍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并不愿置身险境。 金华城隍也不想置身险境,但人都请来了,可不是让他们退缩的,便斥责道:“天命当前,也有人意挡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岂能不留一线生机?岂能轻易退缩?” 永康城隍看了一眼金华城隍,似乎是惊讶他为何改了性子,但不敢问,便住嘴不言。 吴宁城隍绞尽脑汁,道:“蝗神道行高深,硬拦只怕拦不住,不如与其说和?” 金华城隍哼了一声,“说和?怎么说和?” 吴宁城隍便不言语了。 金华城隍看向七位县城隍,便瞧见他们纷纷低头,显然是拿蝗神半点办法也没有。 金华城隍心中郁郁,看向慧明方丈,问道:“慧明方丈有何高见?” 慧明方丈宣一声佛号,道:“说和是说不成的,只能拦路。” 金华城隍听出来一点意思,“怎么拦?” 慧明方丈看向宫梦弼,宫梦弼顿时无奈。 他并不太想在这个场合开口,但显然慧明方丈想要抬举他。 宫梦弼便娓娓道来:“蝗神乃是应天时而至,说白了,先有蝗灾,再有蝗神。要把蝗神拒之门外,先要将蝗虫拒之门外。故而治虫为第一要务,这便要请诸位神明与官府商量,驱蝗灭蝗,不能掉以轻心。” 金华城隍泼冷水道:“飞蝗是从北来的,渡水越山不再话下。蝗灾一来,蝗神也就来了,根本没有扑灭的时间。” 宫梦弼点头道:“所以要拦。一旦蝗神来了,便要想尽办法为灭蝗争取时间。尊神可为蝗神设宴,将其拖住,而其他人则将蝗虫驱走。” 金华城隍摇了摇头:“蝗神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被我设宴拖住不离开。” 宫梦弼道:“这就要请各位在宴上各施手段,与蝗神斗过一场了。如果还是不行,还有第三招,代。蝗虫要吃,便请蝗虫避开田亩,去吃野林,李代桃僵,为百姓祈一条活路。” 金华城隍已经听出来计划的可行性,道:“继续说,若是蝗神同意,也未尝不可。” 宫梦弼道:“若还是不成,就只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金华城隍问道:“怎么说。” 宫梦弼道:“招来秋风秋雨,提前下霜下雪,逼他们不得不走。但这样做,一来要求水神配合,二来毁稼穑,难救生民于水火。” 第三百四十四章、城隍下令、推算蝗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若是让金华城隍来选,他宁愿直取其下,进来雨雪风霜,拒蝗神于郡外,哪怕因此毁了部分的稼穑,也好过直面这灾神。 但他不能。 一来要在一郡更改时令,不是他能办得到的,若是邀请水神配合,更不知要舍下多少颜面。二来即便他肯舍下这脸面去请求,水神也不会同意。 于炎夏起霜雪,改易时令、破坏稼穑,这是重罪。 若是蝗灾入境不得已而为之,还能说得过去,但若是蝗灾没来先下起来霜雪,那上天问罪之时,谁来担责? 金华城隍遗憾道:“既然你们没有别的主意,那便依狐仙之计。” “请各位同僚尽快通传各县、乡里、村社诸神,与县官、乡贤定下捕蝗、驱蝗之策。” “令诸社神监察蝗虫动向,若得见大股蝗虫,即刻扑灭!下令之后,便即刻返回金华,听从调遣。” “请慧明方丈、玄霄道长和宫狐会推算蝗神入东阳的时辰方位,我们提前布置,务必让蝗神兴尽而归。” 金华城隍发号施令,总算展现出了一郡神主的样子。 五品郡城隍,管辖一郡八县,绝非无能之辈。只是愿不愿、想不想而已。 诸县城隍领命。 金华城隍又下令道:“左右判官,去取我名帖,我要宴请东阳山水诸神。” 门外两个影子拜伏在地,“遵命。” 金华城隍又看向宫梦弼三人。 慧明方丈合十双掌,道:“必不辱命。” 金华城隍吸了一口气,道:“那便散了吧,明日酉时,宴请东阳山水诸神,也还望三位拨冗前来。” 金华城隍心中恼火,看见慧明方丈便觉得烦。 慧明方丈也不讨他嫌,带着玄霄道长和宫梦弼出了城隍庙。 慧明方丈道:“城隍令我们推算蝗神,二位可有什么良策?” 玄霄道长沉吟道:“蝗神毕竟是灾神,修行不知多少年月,若是冒然推算,恐怕要遭反噬。” 宫梦弼道:“那就只有迂回而来了。” 慧明方丈和玄霄道长是老相识,知道对方都有什么本事,但对宫梦弼就不甚了解,于是道:“那不妨我们各施手段,然后再互相通气?” 玄霄道长看向宫梦弼,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好。二位要去哪里推算?是否要北上见过蝗灾再算?” 慧明方丈笑道:“我倒是不需要。” 玄霄道长也摇了摇头,宫梦弼便邀请道:“那不妨去兰荫山坐一坐,兰荫山就在北郭。” 慧明方丈和玄霄道长自无不可,便跟着宫梦弼去了兰荫山。 宫梦弼化风而去,慧明方丈和玄霄道长紧随其后。 未至山中,便可见云雾飘渺,烟霭梦幻,变化无穷,这是守护兰荫山的雾屏,其实肉眼不可见,只是凡人一来,便会迷得晕头转向,又回到山下。 在修行人眼中,才呈现出这样的云山雾海。 穿过雾屏,到了兰荫寺前。东向是泰山娘娘的庙宇,松香、竹香、熏香混在一处,颇有些静谧。西向是兰荫寺,兰荫寺的匾额尚存,只是其中已经没有了僧人,反而多了些清幽鬼气、袅袅妖气。 只是其气尚清,并不显得恶形恶相。 慧明和尚和玄霄道长从兰荫寺的门进去,便见寺中本该荒废的佛像、佛塔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宝殿之中灯火长明,香火袅袅。 慧明和尚进去拜了金粟如来,向着宫梦弼道:“兰荫寺早已荒废,竟还得狐正修葺维持。” 宫梦弼笑道:“我借居兰荫寺,岂能不付一些租钱?” 这就是说笑了,兰荫寺的传承都没有留下,若不是心怀善念,谁还为这些佛像擦拭金身呢?更何况是狐狸。 慧明和尚不知道真如还活着,也不知道宫梦弼是真的从散花天女手中借来了兰荫寺,因此为着这佛门的香火情,同宫梦弼真诚道谢。 宫梦弼也没有明说,也不好说。兰荫寺那一段旧闻,真要说出来,真如活着也等于是死了。 如今这兰荫寺里处处都是狐狸活动的踪迹,见到宫梦弼领着一僧一道回来,小倩便奉上茶水,请三人在莲池边的亭中休息。 一边是修竹婆娑,一边是莲花亭亭。 小倩一个鬼魅,竟也不怯人,亭亭佳人,落落大方。 喝了茶,慧明和尚便闭目凝神,一层薄薄的金光透过躯壳,仿佛他的身躯都是金漆染成。 宫梦弼眉头一跳,已然生出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慧明和尚才是真的惊讶,他默运天眼,以观众生,一切光明,若粗若细若近若远,都能洞见,却很少能被人察觉。 但此刻他睁开天眼便被宫梦弼察觉,倒是头一回见。 宫梦弼没有开口惊扰慧明方丈,慧明方丈也没有再看他,而是隔着千山万水,去看那黄尘一般的蝗虫和灾相。 玄霄道长也出手了。 他向茶盏中吹了一口气,杯中茶水便波纹隐现,茶叶上下沉浮,升起一团袅袅烟气。 玄霄道长看着这烟气,似乎透过烟气,在茶盏中看见了什么画面。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瞧,而是走出亭外,看着天上苍龙七宿。 星宿的光辉仿佛一时间大亮起来,将星辰的预兆展露无疑。 宫梦弼的心神好似陷入苍龙七宿的棋局之中,又好似化身为苍龙七宿,俯瞰东阳,看着大地上晦气盘结、灾气丛生的衰败景象。 出了东阳,便是更加剧烈和可怕的劫气。 蝗灾所生的灾气,受蝗灾影响而不断蒸腾的劫气,一片雾蒙蒙的景象,将整个天地都蒙上了一层劫灰。 宫梦弼没有把控住自己,一不小心看得太多了,便闷哼一声,眼前的景象迅速消散,最后又回到了兰荫寺的莲池前。 灵蚌浮出水面,将一缕月华吞下,又对着宫梦弼转了一圈,而后沉入水底。 不多时。 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也先后醒来。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宫梦弼。慧明方丈道:“不如我们一起写出来?” “好。” 三人共同出手,将茶盏中的茶水牵引而出,在虚空漂浮,最终化为三个相同的地名。 “兰溪。” 见所推相同,三人便笑了起来。 宫梦弼道:“再来!” 水珠在空中变幻,最终化作两个字:“永昌”。 第三百四十五章、她欺负我、琴师相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在更远的北方,蝗灾铺天盖地,所过之处便如同泼墨一般,把所有的绿色全部啃食殆尽,只剩下一地的灰黄,泛着死寂和绝望。 自北而南,飞蝗毁稼穑、破林海,如同灰色的云团,扑到哪里,就把哪里也染成灰色。 蝗神与蝗灾融为一体,无穷无尽的云团不断南下,却忽地碰上了一道漆黑的云线。 蝗神感受到了云层当中的异象,无穷的飞蝗便聚敛成形,化作一尊巨大的蝗头人身的神明。 那神明踩在灰云,立在空中,细碎的挥舞翅膀的声音、啃食啮齿的声音、摩翅鼓腹的声音化为洪流,让人听着便不寒而栗。 这神明看着那绵延千里的低垂云线,这云线似乎分割了天空,把蝗神所在的地方与云线所在的地方隔成两块。 蝗神面无表情,朝着云线走去。 却见云线之中,忽地响起绵延不绝的羊叫声。 这羊叫声须臾便化作雷霆咆哮,一个个头生双角的猛兽在云中嘶吼,拉着一架车辇到了云蝗神面前。 车辇之中,一个头生玉角的龙女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还请蝗神止步!” 蝗神看着那龙女,口中发出剧烈的尖啸声,将面前的云层推得不断后退。 雨工将龙女护在其中,不使她受到干扰。 蝗神就见龙女鼓着一张脸道:“哥哥,蝗神欺负我!” 蝗神似乎感受到了困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下一刻蝗神就明白了。 一颗巨大的龙首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漠然的注视着蝗神,这是含章。 蝗神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但是下一刻,一颗又一颗巨大的龙首先后出现,云层之后雷霆交错,被蝗神吹得后退的云层如同浪潮一般翻涌上来。 伏牛山龙神、汉阳山龙神、瓯江水神、闽江水神,四颗巨大的龙首一瞬不瞬地看着蝗神。 蝗神与这六位龙神对峙着,没有人说话。 那由亿万蝗虫组成的身躯不断蠕动变换着,最终那蝗首变成了一个面色冷峻的妇人面目,头上带着金色的头饰、发间插着金钗,黄色和绿色交织的长袍上点缀着无数黑色或是红色的宝石,仿佛是闪烁着眼睛一般。 闽江水神缓缓开口道:“还请蝗神止步。” 蝗神朝这些龙神依次看了过去,缓缓道:“我可以卖你们一个面子,但不可多管闲事。” 闽江水神缓缓垂首,道:“恭送蝗神。” 这面色冷峻的妇人缓缓转身,在她缓缓转身的时候,她华美的长袍和浓密的秀发便开始崩解,待她转身完成之时,已经只剩下半个躯体和半张面孔,无穷无尽的蝗虫从她崩解的裂口处飞出来。 她只是向前一步,便已经连面目也不存,尽数化为蝗虫,绕着云线朝南扑去。 一路南下,吃遍了信安郡,转道东行,不过五日。 这一日,飞蝗铺天盖地东转,黑云东去,便听到敲锣打鼓、鞭炮连连。香烟冲天而起,阻住了飞蝗去路。。 飞蝗自然毫无反应,但蝗灾之中,却有一个头饰金钗、身着黄绿长袍的女神缓缓走了出来,到了那香烟升起之处,锣鼓响彻之地。 飞蝗落在地上,不断啃食着周围的山林草木,那女神则循着香火落了下去。 到地上,便见一尊巨大的草扎的神像竖在空地之上,那神像蝗首而人身,威风凛凛,让人敬畏。 无数百姓从远处赶来,供品围绕着神像摆满了,将神像包围在其中。 三座巨大的香炉在在神像周围燃烧着,其中的的香火难以计数,滚滚香云直冲天际。 百姓们虔诚供香,虔诚许愿,祈求蝗神垂恩,放他们一条生路。 蝗神站在那草扎的神像之上,用力一吸,那香火便如同两条小龙一般,被她吸入腹中。她冷硬的脸色竟一时也缓和下来。 她看着虔诚祭祀的百姓,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 百姓愚昧,若是有求必应,反而显不出本事。正要他们遭受苦难,心中才有崇敬,才有畏惧……乃至恐惧。 若是蝗神就此离开,那百姓只会觉得幸运,却不会铭记蝗神的威名。 只有蝗神过境,吃空稼穑,才能让他们生生世世都忘不了蝗神,生生世世都敬畏蝗神。 众神能施以恩德,但蝗神,亦或是灾神,只能予以灾祸! 蝗神站在神像上,心中有着一瞬间的动摇,但下一刻,她便要回去蝗灾之中,指挥着蝗灾继续东进、东进! 正是此时,便见一声清冽的乐声响起,一个个健壮的小鬼和成群结队阴差抬着一驾华贵的辇轿不断朝蝗神走来。 辇轿前,只见一位长相昳丽,仿佛夺天之辉的红衣仙人端坐云台,抚琴相迎。 见了蝗神,这位红衣仙人便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拱手施礼道:“蝗神,我东阳郡神主相请。” 蝗神看着宫梦弼的脸,似乎有着赞叹,又似乎有着疑惑,道:“东阳郡?” 那红衣仙人似乎是知道她的疑惑,缓缓解释道:“此地乃是永昌乡,位属兰溪县,隶属东阳郡。” 蝗神冷硬的脸上露出些许明白:“此地是东阳郡……但因何请我?” 红衣仙人笑道:“蝗神道行高深,修行不记年月。神主敬仰,听闻蝗神来此,特命我前来相迎,想见一见蝗神。” 蝗神露出奇怪的神色来:“自我修行以来,畏我者有之、敬我者有之,亲我者,至今不见。你们倒是奇怪,竟然要请我相见。” 红衣仙人继续道:“神主已经设宴,还请蝗神赏脸。” 这样大的阵仗,这样俊……奇怪的人,蝗神便踏上辇轿,被这些小鬼阴差护卫着,向着不远的山中而去。 红衣仙人继续抚琴,琴声如同泉水一般流淌,令人心情愉悦。 蝗神看着辇轿上的琴师,问道:“你的琴声很好,你又是何人?” 这为红衣的琴师琴声未绝,笑道:“我不过是山野一只野狐,侥幸修行,有些微薄的法力,会些不入流的技艺,并不足以称道。” “蝗神可以叫我宫明甫。” 第三百四十六章、灵孝夫人、品鉴神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明甫……”蝗神念着这三个字,道:“你绝非泛泛之辈。” 宫梦弼只是笑,没有回答她。 直面蝗神,宫梦弼才渐渐察觉到了她的道行。 未至上三品,应当是四品。 但四品蝗神,却并不比上三品好对付。 她应天数而生,感阴阳而化,是人间的灾劫。要灭蝗神,就得先灭灾劫。 亿万蝗虫不死,蝗神又怎么会死。 而且宫梦弼并不认为杀死了这亿万蝗虫就真的能杀死蝗神,蝗神修行不知多少年月,蝗灾亦不知横行多少年月。 杀死了今年的蝗灾容易,让世世代代所有的蝗灾都消灭,这就不是难易能丈量的事情了。 宫梦弼与五通神作对,问询泰山鬼使,鬼使便曾说过,五通乃是应人心而生,人心不绝,何以绝五通? 放在蝗神身上同样适用,灾劫不除,何以除蝗神? 他静静抚琴,思绪已经一片澄澈,蝗神看他,只觉得在注视天上明月,过分迷人,又过份空寂。 她道行显然是高过他的,但却读不出来他的念头,甚至不怎么能读出来他的气息。 寄神天地外,存身太虚中。 阴差小鬼托举着辇轿,走入永昌乡的矮山之中,似乎走入另外一个天地。 虚空之中荡漾着浮光,一片透亮通明。 一盏盏灯火照亮着虚空,但却不是灯火在发光,而是自然而然汇聚的神光在无穷黑暗当中开辟出来一方净土。 这篇净土之中生发着种种香草琼花,流淌着叮咚泉水,分布着或是奇峻、或是秀美的假山。 一个个身着锦衣华服,面露神相的人影在这篇净土之中穿梭着。 大袖临风,环佩叮当,是群神宴饮,是众神赴会。 听闻琴声叩门,小鬼、阴差推着辇轿而来。 净土诸神便纷纷向蝗神看来,当中一位身着绯衣、气度非凡的魁梧男子迎上前来,躬身施礼道:“蝗神法驾亲临,叫小神心中欢喜。” 宫梦弼扶着蝗神下了辇轿,那些小鬼和阴差佝偻着身体,将辇轿推走,遁入净土外的黑暗之中不见了。 宫梦弼介绍道:“这位是本郡神主,金华城隍。” 蝗神的脸色始终都很冷漠,她注视着金华城隍,那一双眼睛,似乎没有什么情感在其中。 又似乎是在戏谑,想要看他们能玩出什么把戏。 她开口问道:“你们是在为我设宴?” 金华城隍呵呵一笑,并不为她冷漠的态度而生气,笑道:“蝗神远道而来,还请上座。” 他在头前引路,宫梦弼在蝗神身边相伴,到了上座,却不是首位。 首位之上,坐着一位衣着雍容、神态慈祥的女神。 蝗神与这位女神对视一眼,这位女神便笑了起来,道:“蝗神请坐。” 蝗神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微微躬身,道:“这位是灵孝夫人。” 灵孝夫人居于娥女江,虽然不是娥女江的水神,却比娥女江的水神还管用。 灵孝夫人因孝封神,地位尊崇,且有一颗仁善之心,因此被金华城隍亲自请动,坐镇净土。 净土之中浮光婉转,正是灵孝夫人的神光照耀。 场中之神,唯有灵孝夫人能与蝗神比肩,但真要打起来,恐怕灵孝夫人只能提前离场了。 蝗神的四品,是修行来的四品,历经不知多少灾劫,炼化了多少造化所成就。 而灵孝夫人虽然身份尊贵,却并不是擅长战斗的神明。 但在净土之中,灵孝夫人的道行便足以令蝗神重视起来,而不是从头到尾一副轻慢的模样,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蝗神坐在灵孝夫人面前,只听灵孝夫人道:“今日设宴,倒也不全是为了蝗神,而是我郡神主炼成了一件神器,遍邀东阳山水诸神相庆。” “正逢蝗神西来,尊神道行高深,见识广博,所以邀尊神同来,一为尊神接风洗尘,二来也想请尊神品鉴品鉴。” 灵孝夫人笑意盈盈敬了蝗神一杯酒,蝗神便受了。 美酒入喉,好似吞了阴阳二气,一路盘旋,直入灵神,化作熏熏暖风,叫人浑身舒泰,不由得放松下来。 蝗神不由得赞道:“真是好酒,不知叫什么名字,何人所酿?” 灵孝夫人看向宫梦弼,宫梦弼笑道:“此酒名为太和,酿酒之人,乃是灶神门下食仙,酿造此酒,需百神献力,取山水生机,最后酿成,只此一壶,再没有第二壶了。” 灵孝夫人笑道:“蝗神再饮一杯。” 蝗神便又饮一杯。 宫梦弼微微躬身,便退至一旁。 金华城隍领了群神上前敬酒,道:“蝗神前辈道行高深,又法驾东阳,不能不敬,请饮一杯。” 蝗神又饮一杯,酒力便缓缓上涌起来,竟然显出几分醉意。 金华城隍脸色不变,道:“今日遍邀诸位同僚,乃是我神器炼成,正要请诸位一同品鉴。蝗神见多识广,还请指点一二。” 蝗神上来先喝了酒,也不好拒绝,便道:“是什么神器?” 金华城隍道:“乃是两枚二相环,取山水之气,而成天地二相。此宝炼成,便可以借此调动东阳风水气脉,上可招来雨雪风霜,下可调动地脉灵气。既可以当做保佑黎民风调雨顺,又可以借此降服妖魔鬼怪。” 金华城隍取来宝匣,只见匣中摆着一枚金色、一枚银色两枚二相环。 金华城隍将其中那枚银色的二相环取出,法力激荡,便见那银色二相环滴溜溜旋转起来,其中风雷之声大作,烟云滚滚,虚空之中霜雪飞舞,落在蝗神面前的桌案上。 蝗神看向那枚银色二相环,那风雷激荡、风雪飘扬的景象着实气象不凡。 金华城隍有将那枚金色二相环取出,屈指一点,金环便化作一道流光,与银环彼此相交。 只见金环之上火焰重重,黄云缭绕,有无穷巨力,只是轻轻一击,便将云气击散。 金银二环盘旋飞舞,搅动着地水火风,颇有扫灭一切的神威。 此二环更隐隐与东阳郡天地之气相合,每每运转,便有天地压来、摧枯拉朽般的巨力。 蝗神看着二相环,赞道:“好宝贝。” 第三百四十七章、身外有身、高抬贵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二相环确实非凡,有着山水神力,更与气脉相合,几乎可以说是镇压一郡的神器。 蝗神道:“要炼就此宝,非山水诸神配合不可,一清一浊、一虚一实,神威赫赫,果然是神器。” 金华城隍笑着将玉匣捧起,那金银二相环便收敛了异象,重新落在匣中,收敛了神威,仿佛两件死物。 金华城隍合上玉匣,问道:“不知蝗神以为,此物可能对付妖魔,护佑一方平安?” 蝗神意有所指道:“你凭借这二相环便可以五品之神与四品妖魔斗一斗了。” 金华城隍面上一喜,但心中却是一沉,笑道:“倒也足够了。” 金华城隍将玉匣收起,道:“多谢蝗神吉言,我敬您一杯。” 又是一杯酒下肚。 说话间,便见玄霄道长款步上前,施礼道:“见过蝗神。” 蝗神蹙眉道:“你是何人?” 玄霄道长道:“小道玄霄,金华山大仙庙的住持,传承的赤松大仙的道统。” 旁的倒也没什么紧要,只是听见赤松道统,便慎重几分,道:“原来是正道仙真。” 玄霄道长笑道:“小道炼神修行已多年,至今未曾参透四品之玄妙。蝗神是得道先行的前辈,不知能否指点一二,为我开示四品道行的迷津。” 蝗神笑着摇头:“我修行的是神道,并非仙道,故而只怕不能给你什么指点。” 金华城隍在一边帮腔道:“虽行神道,却也可以触类旁通。” 见蝗神看过来,金华城隍做出一副神往的表情,道:“我虽苦心修行,但蝗神也知道,我等受命封敕,于修行之道并无多少建树。虽不能自修成四品,却也想见识见识四品神道的玄奇。” 蝗神笑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中三品乃是炼神之道,六品乃成阴神,夜游千里,却不见日光。五品便可化虚为实,可见天日,灵神参悟有形之妙。到了四品,便如我一般,尽可悟透灵神之变,变化多端、幻化有无之形,乃至分化假身、身外有身。” 金华城隍叹道:“竟有如此之妙,可叹我却无缘此等境界。” 蝗神道:“你城隍做得好了,不是也可以擢升,待封为四品,不就能感受四品之玄妙了吗?” 金华城隍道:“尊神不来,或许还有希望,尊神既来,恐怕我便再无缘了。” 蝗神看着金华城隍,金华城隍不敢与她对视,只是微微低头,表示谦卑。 玄霄道长打了个圆场道:“原来这边是四品,我师父去得早,如今修行,便要多请教同道了。” “尊神,我有一法,还请尊神品鉴,是否有四品之望。” 蝗神又看向玄霄道长。 玄霄道长看着蝗神面前的玉案,运转道法,轻轻叩问道:“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那玉案忽地变幻起来,玉气蒸腾,四足缓缓挪动,案面蜷曲,化作甲壳。 眨眼之间,这一张玉案便化作一只玉龟,背甲如玉、神态憨厚,张着一张大嘴想要乞食。 蝗神伸手在它的身上按了按,触感竟也如同活物一般,几乎难以分辨真假,不由得有几分惊叹:“好一个变化之功,已经有几分灵神百变的意思了。你能悟透其中玄妙,修成四品,当不在话下。” 玄霄道长伸手轻扣玉龟背甲,生命力便从这玉龟体内消失,他身上活物的特征消失,最后完全化为一张玉龟案。 “多谢指点,我敬尊神一杯。”玄霄道长道。 又一杯酒下肚。 蝗神忽地觉得有些不胜酒力,颇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金华城隍便缓缓松了一口气,他使了个眼色。 群神之中,便走出来一位县城隍,宫梦弼瞧得分明,正是吴宁县城隍。 这位城隍走到蝗神面前,便深施一礼,躬身道:“尊神在上,您是四品的大神,而我只是七品的小神。您的法力滔天,而我的法力却微不足道。您的道行高深,而我的道行却十分浅薄。” “本不该僭越,惊扰尊神,但小神乃是一县之长官,掌管着数万人的生死祸福,因此不能视若无睹。” “尊神从北方来,放牧着飞蝗,应着天数,已经吃得天下一空。这是上天降下的灾劫与警示,小神不敢置喙,但我东阳不过小小一郡,小神所辖更是小小一县,不知能否讨尊神一个恩典,请尊神高抬贵手,放百姓一条生路。” “我自知是无能之辈,不敢与尊神对抗,但尊神禀天数而来,当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逼人至绝路。还请尊神开恩。” 吴宁县城隍说着,已经匍伏在地。 蝗神看向金华城隍,金华城隍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蝗神应天命而来,我等岂能违逆天数?” 一个个山神水神聚集走上前来,其他几位城隍走到蝗神面前,拜求道:“大人,百姓何辜?请蝗神施恩!” 一个个山水之神也附和着,道:“请蝗神施恩!” 金华城隍看了看群神,道:“你们……”只是还没有说完,便咬了咬牙,站在几位城隍面前,道:“还请蝗神施恩!” 蝗神高坐云台,头戴飞蝗金冠,眼睛看向群神,十分冷漠。 灵孝夫人也起身施礼,道:“百姓何辜,苍生何辜。” 蝗神的眼神渐渐失去了感情色彩,她道:“我应劫而来,应天时而至,此为天数,岂能更改。” “你们这些封敕来的神,也敢拦在我的面前吗?” 金华城隍道:“我等位卑力弱,不是您的对手,但也只想您给我们一条生路。” “东阳八县,您自西而来,我愿舍下一半县地,供您履天数,应天时,只求您留下一半,为我东阳百姓留一条活路。” 蝗神失去了耐心,“冥顽不灵。” 她站起身来,一脚踢在玉案上,就要将玉龟踢飞。 但这玉龟却忽地变大,伸长了脖子一口咬在蝗神的腿上,撕扯她的衣衫和皮肉,朝她撞了过去。 蝗神脸上青气一闪,伸手一拍,便将玉龟拍得粉碎,化作一道乌云,乌泱泱飞出无穷无尽蝗虫,朝净土外扑去。 但飞到净土之外,那些蝗虫便失去了踪影。 来时辇轿送至,但此刻辇轿已然消失,净土立在无边黑暗之中,也等同于被无穷黑暗所包围。 这里是阴阳夹界。 不是阳间,不是阴间,乃是城隍开辟的神域。 第三百四十八章、酒里有毒、另有诚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无穷的蝗虫散落在黑暗当中,立刻失去了方向。 不得已,便有重聚成蝗神的形象,再度走入净土之中。 金华城隍并没有感到得意,不卑不亢道:“这净土乃是以城隍神域所设,依托山水诸神开辟,立在阴阳夹界之中。净土之内是神域,净土之外,非生非死,非阴非阳。” “我已经断了通往阳间的通道,净土在不断朝阴间陷落。尊神自然可以凭借高强法力打破夹界,重返人间,只是要耗费些许功夫。” “尊神道行高深,我等不是对手,才出此下策。” 蝗神衣衫上点缀着无数红色和黑色的宝石,此刻闪烁起来,仿佛无数只蝗虫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幻光。 金华城隍忌惮地后退一步,手中玉匣打开,二相环金银交错,上下回旋,雷霆交响、赤焰招摇。 金华城隍指着二相环道:“二相环虽然有些许玄奇,乃是山神水神、社神城隍合练而成,却不是您的对手。但此二相环虽伤不了您,却能招来霜雪寒气、催发火气地气,如果您驱使飞蝗入境,我便只能出此下策,更易时令,将入境之蝗尽数扑杀。” 金华城隍脸上露出几分大义凛然来:“与其让尊神毁去一切,不如舍了我东阳郡,为天下求得安宁。” 一众山水之神看着金华城隍的表情,不由得心中敬服。 倒是永康县城隍偷偷撇了撇嘴,并不以为意。 别人不知道金华城隍是何等人,永康城隍早早就完全投奔了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货色。 蝗神头脑昏沉,怒火重重:“你以为我会怕你?飞蝗过境,遍地繁衍,哪怕你破了东阳郡的飞蝗,依旧还会有新的飞蝗汇聚。” 金华城隍脸上露出阴晴不定来。 宫梦弼暗叹一声,开口道:“我等并不想与蝗神开战。您的修行,是应天时天命起灾劫,我等的修行,是护佑百姓、履行天职。” “拼得鱼死网破,对谁也没有好处。” 蝗神看向宫梦弼,冷笑道:“宫明甫,你请我来,在酒中下毒,不就是为了此刻?” 宫梦弼露出惊愕来,拿起蝗神的酒盏一看,笑了起来:“蝗神误会了,太和仙酒怎么会有毒?此酒乃是请诸神祝福、奉山水之灵气所酿酒,最是能养神定心,并无毒性。” 蝗神皱起眉头:“无毒?无毒我怎会灵神昏沉、法力沉滞,难以运势由心?” 宫梦弼大呼冤枉,道:“太和仙酒蕴藏着众神的祝福,最是醉人,需要缓缓消化,您一时饮得多了,自然有酒醉之相,待您消化了太和仙酒,不但无害,还要神光满溢呢。” 宫梦弼将酒壶中剩下的太和仙酒一饮而尽,倒悬着酒壶,道:“若是有毒,我法力低微,当先被毒死。” 灵孝夫人上前挽住蝗神的胳膊,道:“我等有求于蝗神,岂会暗害您?” 蝗神看了看灵孝夫人,灵孝夫人身上仙衣护体,又看一看场中诸神,那些山水诸神和城隍本事不高,因此尽数藏身在神域之中,只露出一个个幻影。 又看向金华城隍,金华城隍身后二相环缓缓旋转,露出威慑来。 宫梦弼将酒壶放在一边,躬身道:“我等力弱,为了同蝗神有平等说话的能力,才有这般种种。” “我知蝗神修行不知多少年岁,我等这些小手段,都不能令尊神有什么威胁。” 宫梦弼对金华城隍道:“神主,还请收起二相环。” 金华城隍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终究还是将二相环收起。 宫梦弼令服侍的仙吏将大乱的酒宴重新收拾,将蝗神重新请回座上。 宫梦弼道:“神主请蝗神品鉴二相环之时,蝗神便已经说明,此物并不能威胁到她。” “且蝗神为玄霄道长开示之时,也说明坐在此处的,不过是身外有身,并非蝗神的本尊。” 蝗神露出几分讶异,道:“不错,这确实是我灵神化身。” 宫梦弼道:“我还是那句话,尊神应灾劫而生,以灾劫修行,而护生保民则是我们的修行。我们之间并无你死我活的冲突,何不静下心来谈一谈?” 蝗神冷笑一声:“我要遣飞蝗降灾,你们要阻我,为何就不是你死我活的冲突?” 宫梦弼笑道:“因为你死活我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您降灾东阳,我们扑杀飞蝗,最后不过是我们护生保民不成,而您也没有余力再将应天降灾,此为鱼死网破,彼此妨害。” “若是您避开东阳,既可以去他处降灾,也可以全了我们的神道。” 金华城隍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 蝗神不免生出啼笑皆非之感,道:“东阳就在劫中,我为何要避开东阳?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想三言两语拿捏我?”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我们哪里敢拿捏您呢?” “诚如神主所言,我们愿意付出一半的县地给您降灾,只求您留下另外一半为百姓保留生机。这是神主所出的诚意。” 蝗神摇了摇头,道:“笑话,一郡都在我掌中,我为何要吐出一半来?”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您应天时而来,飞蝗也没有吃了一半就离开的本性,所以我为神主另外出了诚意。” “太和仙酒,这是其一。您以灾劫修行,这一道身外身得了太和仙酒,我不敢说能圆满,但至少能有精进。” 蝗神坐下这一会儿,酒力渐渐发散开来,便让她有一种熏熏然的愉悦,便确实感受到了太和仙酒的好处。 宫梦弼见她没有反驳,便接着道:“蝗神祭祀,此为其二。” “蝗神来时,已然在永昌乡见到了百姓祭祀蝗神,随后我等愿意将蝗神的名号立在城隍庙中,永享香火祭祀,不为灾神,而为正神。” 蝗神神色一凝,看向宫梦弼,似乎在透过他看着某种变幻的命运。 蝗神闭上眼睛,不断推算起来,周身的黄色、黑色的宝石不断闪烁着微光。 宫梦弼看向金华城隍,金华城隍皱起了眉头,看着宫梦弼的眼神带着几分烦躁。 因其所谓,乃是慷他人之慨。 宫梦弼面色不变,他身上的符瑞之性,已然萌生。 便是借着这符瑞之力,昭示着吉运与福运的力量,让蝗神始终都没有对他生出恶感。 第三百四十九章、祥瑞运福、何如结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本来灵台之中的灵光是要慢慢化入他的体内,但因为蝗神之事临近,连灵台之中的灵光似乎都感觉到了压力,反而融入得更加快速,符瑞之性也不断萌发,终于在蝗神到来之前,点化了这一种特性。 早在更久远的时候,狐便作为祥瑞出现在世间。 可以是大神的信使,传达神明的旨意,也可以预示着良好的婚姻与绵延的子嗣,甚至还能预示着土地的丰收。 只是越到后来,狐狸的位格便不断降低,到了如今,已经狐鼠合流,成了妖艳贱货的代名词了。 重新萌发这符瑞之性,不仅仅是道行上的增长,也是天狐之道在他身上的应验。 若说符瑞之性有什么作用,好像很有用,又好像没有用。 说它有用,是气数绵延、福运昌隆,往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甚至本身就昭示着祥瑞,受人喜爱,可以类比福德正神、清福之仙。 但这些用处都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越是追求,越是虚无缥缈,不能真正在神通法力之上给予帮助,该遭劫还是遭劫,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不过至少对宫梦弼来说用处颇大,比如此时应对蝗神,便有符瑞之性,令其不生厌恶。 甚至此刻蝗神被他说动,开始推算起某种变幻的命运,便被宫梦弼所影响,在推算之中呈现出一种吉运来。 蝗神的眼睛闭上,她衣袍上的眼睛便尽数睁开。 当她睁开眼睛,她由黄绿二色交织而成的衣衫便又变回普普通通的神衣,上面的无数细碎的宝石收敛了光华,好像闭上了眼睛。 蝗神道:“宫明甫,你可知你在说甚么?” 宫梦弼细长的眼睛露出消息:“若是不知道,我便不会说了。我虽还没有修成四品,也不走神道,但却明白阴阳相生,正反随形。蝗神修行灾神之道前途远大,正神之道未必是您的成道之基,却也未尝不是助益。” 蝗神露出一丝笑意,道:“你真是一个妙人。” 宫梦弼微微颔首,感谢她的夸赞。 蝗神看向金华城隍,问道:“宫明甫所言,你能否应下?” 金华城隍心中憋屈,却不敢显露在脸上,只能应下,道:“当然可以应下,狐正所言,我可尽数应下。” 蝗神便露出一抹笑来:“那我也可以答应,避开东阳郡,自往别出去。” 金华城隍大喜,道:“多谢蝗神成全!” 蝗神微微还礼,道:“我便不再久留,十日之后,自有我身外身来东阳收债。希望神主能如约将我的名号供奉在东阳郡中。” 金华城隍道:“一定一定。” 蝗神不想多留,金华城隍便打通了前往人间的路。 小鬼抬着辇轿泊来,宫梦弼在前引路,抱着琴弹奏起了送别的曲子。 琴音婉转,让人心折。 蝗神半眯着眼睛,有几分醉意,有几分喜意,竟露出几分似睡非睡的沉静来。 待辇轿停在永昌乡,小鬼拜伏在地,蝗神才缓缓睁开眼睛,被宫梦弼引下辇轿。 永昌乡之中干干净净,竟没有蝗虫飞进来啃食作物。 蝗神又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道:“你们将飞蝗驱走了?” 只听几声清越的鸟鸣在风中响起,蝗神抬起头便瞧见天上盘旋着三只神鸟。 一只七彩的竹雀,一只五色的锦鸡,还有一只白颈乌鸦。 三只神鸟震慑飞蝗,不远处的林中,树梢上更立着密密麻麻的鸟雀,虎视眈眈地看着永昌乡外的蝗虫。 蝗神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笑道:“您的道行太高,我们是不得不什么都算进去,才能与您说上话。” 不仅仅如此,还有一个大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朝他们走了过来。 蝗神道:“这又是做什么的?” 宫梦弼笑眯眯道:“还是不说了。” 大和尚并没有走到他们近前,而是远远朝蝗神施礼,便目送着宫梦弼引着她远去。 宫梦弼将蝗神送出永昌乡,问道:“还未请教蝗神,如何立您的名号,如何立您的神恩。” 蝗神看着那将山林草木一切绿色都啃食殆尽的飞蝗,道:“我名金姑娘娘,当为驱蝗之神。” 宫梦弼露出一丝讶异,再看无穷无尽的飞蝗,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金姑娘娘看了他一眼,道:“宫明甫,日后再相见了。” 宫梦弼躬身送别,就见金姑娘娘化作一片灰云,那群山遍野之中,无数黄色、灰色的飞蝗振动翅膀,遮天蔽日连成一片,朝远处飞走了。 待飞蝗真正的远去,宫梦弼心中一块大石头才缓缓落定了。 慧明方丈走到宫梦弼身边,道:“你们来的太快,我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她的本体。” 宫梦弼笑了起来:“还好没有找到,否则被她瞧见,才真的麻烦了。” 慧明方丈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来得这样快?” 宫梦弼便将净土之中的事情一一告知,慧明方丈赞道:“有勇有谋,不卑不亢,狐正真乃神人也。” 宫梦弼道:“我有一个长辈曾经教导我,结仇何如结恩。与蝗神这样的灾神结仇,要承担难以估量的恶果。可若是与她结恩,把她变成自己人,那就另外一番景象了。” 更妙的是这恩情还是宫梦弼借来,慷他人之慨,不必他自己去做这苦活累活。 “结仇何如结恩,妙哉。”慧明方丈赞叹一声,看着飞蝗远去,又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救得了东阳郡,却救不了天下。” 宫梦弼脸色也沉下来,“天下,天下。” 他念叨了两句,又宽慰道:“能把东阳郡救下来已经殊为不易,我本来已经准备好有一场恶战要打,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呢。” 慧明方丈道:“确实是邀天之幸。” 两人也不再挂怀,乘坐着辇轿又回去了阴阳夹界,净土之中。 只是到了这阴阳净土之中,便瞧见金华城隍脸色难看极了,连灵孝夫人都一脸凝重。 宫梦弼不解,便忽地瞧见这净土之中不知何时遍布窟窿,似乎是被无数张嘴咬过一般。 从这些缝隙里,吹来了阴间的风,把透亮的净土蒙上了一层黑色。 这是金姑娘娘留下的教训和警示。 第三百五十章、恭喜贺喜、有空来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反而笑了起来。 金华城隍心中恐惧,听见他的笑声,勃然大怒道:“宫狐正在笑什么,本尊的神域被破,很可笑吗?” 宫梦弼被他诘问,看着他色厉内荏,脸上的笑意便缓缓收敛,道:“城隍大人应当高兴才是,为何不笑?” 为何不笑,当然是笑不出来。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怒气尚未消弭,怒视着宫梦弼,“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宫梦弼摇了摇头,缓缓道:“这是金姑娘娘在撒——气——。” 金华城隍心中一动,没有继续发作,而是听着宫梦弼继续说下去。 只听宫梦弼感叹道:“金姑娘娘乃是四品尊神,更是灾劫之神。被我们以小计拿捏,取巧说服,心中岂会畅快?” 一边的灵孝夫人已经明白了,含笑道:“神主确实应当高兴才是。既是尊神,岂能受辱?今日撒气了,日后才不会再找由头报复回来。” 宫梦弼道:“然也。” 见城隍脸色仍旧阴晴不定,宫梦弼便笑道:“这神域虽然珍贵,但毕竟是外物。如今舍了外物,反而同金姑娘娘交好,岂不是喜事?” 金华城隍从鼻子了出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下去。 宫梦弼又道:“只是为金姑娘娘立神位之事,还请城隍多放在心上。金姑娘娘以十日为限,十日之后便会再临东阳,若是彼时还没有立下娘娘神位,只怕便不好看了。” 金华城隍摆了摆手道:“我自然省得。” 净土神域乃是城隍所设,城隍有着执掌阴阳、引渡人魂的职责,因此有着可以自由穿梭阴阳的神力,可以于阴阳夹界之中建立神域。 并非所有的神明都能把神域建在阴阳夹界之中,大多数的神明的洞府也要依托山水之中。 金华城隍利用神职所带来的力量邀请金姑娘娘赴宴,就是为了能将她短暂的困在阴阳夹界之中。用这一段时间来同金姑娘娘对话,或是劝服,或是找出她的本体,以此威慑。 金姑娘娘自入净土,几乎没有展现过甚么实力,最后也顺利被宫梦弼说服,答应了避开东阳郡的条件,这就显得这件事达成的过于轻易,以至于金华城隍心中都有着些许侥幸。 也许蝗神并不如传说中那样可怕,又或者说并没有那样难以制约。 直到此刻,净土神域无端被啃食得千疮百孔,阴风肆虐,即将崩坏消解,金华城隍才重新审视了蝗神,审视了他们之间的交易。 金华城隍和灵孝夫人都被金姑娘娘这一手吓得不轻,遑论净土之中的其他神明了。 听他们说话,知道事情已经过去,金姑娘娘已经离开,并没有杀一个回马枪的想法,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慧明和尚看了看净土之中的诸县城隍和山神水神,嘿嘿笑了一声,便合十双掌,高宣佛号挤上前去道喜:“恭喜城隍大人,贺喜城隍大人。” 城隍皱起眉头看他,很想问你又来啰嗦什么,但还是忍住了没有责问这贼秃,但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只听慧明这贼秃道:“城隍大人号令诸县城隍、社神、山神、水神,威慑蝗神,不仅保住了东阳黎民百姓,还令东阳再添一位尊神,更得了能镇压一郡的神器,可谓是一举三得,前途无量。” 金华城隍脸色微变,心中咒骂不已,却强笑道:“此番说服金姑娘娘,诸位同僚当居首功,我必上书大城隍为诸位请功,以全诸位鼎力相助之恩德。” 慧明和尚笑意不减:“城隍大人心怀宽广。” 只说这一句,便闭口不言。 金华城隍牙都要咬碎了,又见宫梦弼朝灵孝夫人深施一礼,道:“今日还要多谢夫人不顾安危、施以援手。” 灵孝夫人将他的手臂托起,道:“眼见着便是生民倒悬之危,我虽力薄,却也不能置身事外。” 宫梦弼笑道:“早就听十一娘说起过夫人的仁德慈爱,如今亲身体会,才知道传言不虚。” 灵孝夫人讶然,道:“你和十一娘认识?” 宫梦弼道:“自然是认识……” 金华城隍再也听不下去,打断道:“多谢灵孝夫人助拳。” 灵孝夫人同宫梦弼说话被打断了,见金华城隍上来说客套话,脸上的笑意顿时减了几分,道:“同为百姓考量,都是应有之义。” 金华城隍一愣,心中不免难堪起来。 灵孝夫人,是我请你来的呀,我才是东阳郡神主啊,我也来感谢你了呀,你怎么还两幅面孔啊? 只是灵孝夫人比他还高一品,虽然比起金姑娘娘是有不如,比起他来,又强过不少了,只好郁气往肚里咽,道:“今日多亏夫人斡旋,只是如今神域崩塌在即,没法好好招待夫人了。” 灵孝夫人道:“无妨,要说斡旋,你当好好感谢明甫狐正才是。” 金华城隍把目光移向宫梦弼,就见宫梦弼摆起手来:“不过是仰仗夫人坐镇,依靠城隍威名,实在算不得什么。” 金华城隍就算心里是这么想,但还是道:“日后狐正但有所求,只管往城隍庙来,我必倾囊相助。” 宫梦弼只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拱了拱手应下了,道:“城隍大人且去主持神域,别让诸位同道跌入阴土了。” 金华城隍点了点头,道:“当然,夫人,小神先去了。” 待金华城隍离开,灵孝夫人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心胸狭隘,鼠目寸光,难当大事。” 宫梦弼轻轻笑了一声,道:“夫人何必同他计较,我们也不是为了他才在此涉险。” 灵孝夫人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你方才说认识十一娘?” 宫梦弼便道:“我来金华之前在吴宁县做狐会,当年黑龙北上受阻,夫人同钱塘君下令水神推潮入海,我便是那时候认识十一娘的。后来我的朋友浮罗还投奔十一娘做了水神,此前汤溪水患,我同道友在汤溪降服灾魔蠃鱼,也得了浮罗和十一娘相助,算是老相识了。” 灵孝夫人便笑了起来:“原来浮罗是你朋友,十一娘这笨丫头,倒难得有个心细的朋友为她考量。” 轰隆一声。 整座神域都在颤动起来,不断朝阳世靠近。 灵孝夫人看了一眼金华城隍,道:“改日得闲,来我慧感宫坐坐。” 宫梦弼应了下来。 很快,天光大亮。 神域冲出阴阳夹界,露出了阳世的气息。 灵孝夫人招了招手,一众水神之中便走出来两个身着石青的年轻人,招来一只头生牛角、双眼如金的异兽,拉着车辇上前迎接灵孝夫人。 灵孝夫人上了车辇,同宫梦弼微微颔首,这车辇便飞驰起来,带着飘摇的水气,消失在永昌乡的山林中。 第三百五十一章、滑不溜丢、拒不承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神域冲出阴阳夹界,终于完全暴露在地面上。 那净土之中琼花玉树、假山曲水尽数化作作烟霞,在阳光之下呈现出瑰丽的虹色。 水神见着灵孝夫人率先离开,便纷纷同金华城隍请辞。 东阳水脉,灵孝夫人是最为尊崇的神明。灵孝夫人实际上并不是册封的水神,但娥女江便是因灵孝夫人得名,她的行宫又在娥女江。 不是水神胜似水神,在诸水神之中,也多有贤名。 也正是灵孝夫人愿意来,才有了这样多的水神跟随,否则凭借金华城隍,哪里能请得到这样多的水神。 金华城隍几度挽留,都挽留不住,只好将他们都送走。 水神请辞,山神随后,宫梦弼、玄霄道长和慧明和尚也夹在其中,不声不响从林中退了出来。 等出了山林,三人相视一眼,才一起笑出声来。 玄霄道长看着慧明方丈笑道:“你这老狐狸,还是狡诈得很。” 慧明方丈看向宫梦弼,努了努嘴,道:“真狐狸在这,你却来说我。” 宫梦弼失笑:“若是没有同慧明方丈走这一遭,便是旁人再怎么说,我也不敢相信慧明方丈是这样的性子。” 玄霄道长笑了一声,道:“我同慧明早就认识了,以前就是滑不溜丢的贼和尚,从来不肯吃亏,后来做了方丈,倒逐渐收敛了。” 宫梦弼道:“毕竟是方丈,总要在弟子面前有些威严才好管束。我收下的学生也是,若是不严厉一些,就很难管教起来。” 慧明方丈道:“还是宫明甫懂我,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从小就是一块木头疙瘩。” 两个人互揭其短,相互挖苦,反倒显露出真正的感情来。 宫梦弼感谢道:“这次能解东阳之厄,多赖二位舍身相助。” 慧明和尚摇着脑袋道:“你这狐狸,同我们说这些虚话。” 宫梦弼便笑起来,道:“是我的不是,二位,我请你们吃饭。” 慧明和尚好奇道:“吃饭?我们修行至今,已然不好口腹之欲,你要请我们吃什么来感谢?” 宫梦弼笑道:“这世上能打动我们的美食不多了,偏巧我义兄就能。” 听着宫梦弼表明原委,玄霄道长才道:“原来那位食仙是你的义兄。” “然也。” 宫梦弼带着玄霄道长和慧明和尚去了安逸食肆。 门口看门的家鹿吓得腿软,这位新任鼠王到现在也没有建立自己的地下王朝,反而依旧在安逸食肆做工。若非人是宫梦弼带来的,只怕他当场就要打个地缝钻进去。 宫梦弼邀两位道友在雅间坐下,便同家鹿道:“请我义兄来。” 家鹿连忙小跑着下去,半刻钟也不想多待。 宫梦弼笑道:“你瞧,把小伙计吓着了。” 慧明和尚道:“胆小者,鼠也,可不能怪我们。” 玄霄道长左右端详,道:“城内还有这样的食肆,许久不来,倒是全然不知了。” 宫梦弼道:“我义兄来金华也没有几年,不过如今安逸食肆已经是金华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了。” 达官显贵或许还自矜身份,不肯与庶民同座吃饭。但商贾之辈,则全然没有这个讲究了。 若非康胖子在人间历世情、养灵神,他们一生也未必有缘法能得食仙一道佳肴。 康胖子已经腆着肚子上来了,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的汗巾,身上的烟火气早已将妖气冲淡得点滴不剩。 宫梦弼拉他坐下,道:“大功臣来了。” 康胖子哈哈大笑起来,“我有什么功劳?” 宫梦弼道:“若非你的太和仙酒能化戾气为祥和,只怕这一次就没有这样容易说服金姑娘娘。” 康胖子笑道:“你说要宴请蝗神,问我有没有能够令人平和的仙酒,城隍又请来百神相助,我就酿了太和仙酒,看来后面是成了?发生了什么?” 康胖子没有去到现场,于是宫梦弼、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一言一语拼凑了全貌。 康胖子道:“不愧是你啊,贤弟。引二位道友为援,借贵人之势压城隍,借城隍之势邀百神,先酿太和仙酒消其斗志,又炼神器慑其凶威,请文修领神鸟震慑群蝗不敢入境,将蝗灾拒之门外,又请方丈寻其真身,以图暗手。晓之以利、动之以情,还得是你啊。” 宫梦弼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没有,不要乱说。” “此番能成,实在是邀天之幸。我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只不过没有用上。” 真要打起来,最多是拼个两败俱伤,对蝗神来说不过是舍去一尊身外身,对东阳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所以宫梦弼是真的觉得侥幸。 好在宫梦弼足够敏锐,找出了合作的可能,蝗神也并不想折损这一具化身,最终才消弭了争端。 慧明和尚指着宫梦弼道:“玄霄,你瞧瞧,我就说真狐狸在此吧。” 宫梦弼是拒不肯认的,只是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只好强行转移话题:“兄长,二位道友为东阳众生以身犯险,我们要好好招待他们。” 康胖子站起身来,道:“交给我吧。” 末了,他又看向慧明和尚,犹豫着问道:“你吃肉的吧?” 慧明和尚愣了一下,道:“我是和尚,不吃肉。” 康胖子干咳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只是走的时候心里嘀咕着:“和尚怎么了,和尚还吃两块熏鱼呢。” 康胖子一问宫梦弼就想起来雷博阳了,他自返回智真寺就再没有音讯,也不知道是被戒律院捉起来还是在潜修。 康胖子给他们上了一桌素宴,在不吃荤腥的人面前吃荤腥,也难免有些不敬。但他的手艺,即使是全素宴也能做得味美至极。 小屹儿跟着家鹿来上菜,昂首挺胸,一本正经给两位贵客介绍这全素宴,胆子倒大得很。 家鹿两股战战,上完菜就躲到门口,小屹儿解说完还要跟宫梦弼撒个娇,痛诉康胖子最近克扣他的伙食。 宫梦弼捏着他的小肚子弹了弹,道:“也别全怪你师父,你再吃下去,怕你看不见脚趾了。” 小屹儿顿时害羞得把衣服往下拉,想把肚子藏起来,哒哒哒地跑下楼去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好好操练、泰山神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吃了一桌全素宴,康胖子知道是答谢有道之人,因此分外用心。 一餐下来,就连玄霄道长这样不苟言笑的有道真修也露出笑来。 宫梦弼长袖善舞,很明白怎样与人交朋友。 抄网捞小鱼有一手,渡海钓龙鲸也有一手。 对待金华城隍这样的人,要以权责去施压、以利益去引诱,对待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这样的人,就需要以诚心去结交、以善意去打动。 若是许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以利,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受辱,不配他们以身犯险、托付生死的情操。 但一碗素面、一碟豆干,就很是匹配他们的交情。 这件事由宫梦弼奔赴大仙庙而始,也由宫梦弼安逸食肆请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吃素宴而终。 吃完饭,喝完茶,这一僧一道便先请辞,在金华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了。 宫梦弼留在安逸食肆同康胖子叙旧,逗弄着小屹儿,不亦乐乎。 宫梦弼看着康胖子,笑道:“大哥好事将近了。” 康胖子挠了挠头,道:“什么好事?最近我也没有犯桃花呀?” 宫梦弼笑而不语,没有再说,问道:“近日湘君姐姐在做什么?” 康胖子道:“她忙着呢,先旱后蝗,气郁灾重,好些人不是得了病就是撞了邪,前两天我让小屹儿去给她送酒,等到后半夜才带着大小吴回来,说是去乡下驱邪去了,结果去了才发现不是中邪,而是生病。” “原来她只是神巫,如今也做些郎中的活,好在她禀性自然,辨得清草药,倒也不算难,只是求药的、求巫的多,东奔西走,难得回来。” 宫梦弼反而觉得是好事一件,七品养灵神,养神即养心,对湘君而言,忙起来才是好事。 宫梦弼也没法久留,把小屹儿提溜起来嘱咐道:“好好修行,也不要总是贪吃。” 小屹儿努力吸气收着肚子应道:“哎呀,我还看得见脚趾呢。” 宫梦弼看向康胖子,康胖子狞笑一声,道:“放心吧,他要是瘦不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小屹儿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肚子上的肉松了凸了出来。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先走了。” 康胖子点了点头,“去忙吧。” 小屹儿连忙跟着宫梦弼追了出去,想着以后要被康胖子督促着瘦身,顿时悲从中来:“师叔!带我走吧!” 可惜宫梦弼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康胖子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别嚎了,来,让我来操练操练你。光吃不练,都是软肉。你看看我,吃得多,不还是没多少肥肉。” 小屹儿抬头看着康胖子,康胖子魁梧得好似一座山,他看着胖,但其实是壮,一身慓悍的肉不用劲的时候松松垮垮,才让人觉得胖。 小屹儿可是知道康胖子是怎么修炼的,顿时挣扎着往外跑,“不,我不要!” 康胖子“哈”了一声,“往哪跑,回来吧你!” 他把小屹儿一把拎起来倒扛在肩上,扛包一样往后院走去。 小屹儿眼泪都流下来了。 家鹿远远看着,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 哪知道康胖子随手把脖子上挂着的汗巾丢了过来,道:“去备菜,我要好好操练他,你多做些事。” “啊?啊!”家鹿也要哭了。 宫梦弼回到兰荫山,玉骝和娇娜早已等候他多时,向他禀报这几日狐子们的修行。 宫梦弼带着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在莲池推算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忙活着应对蝗神的事情。 玉骝道:“这两日诸位狐子已经陆续归来,金华县已经都被他们走过一边,甚至附近汤溪、兰溪都有去了,把应劫而生的蝗虫扑杀得差不多了。” 娇娜道:“得院长吩咐,诸狐子驱使鸟群扑杀蝗虫之时,虽难免显露本相,但以娘娘圣名行走,自诩狐狸使者,倒没有惊扰到百姓,反而让百姓多有敬服,传扬了娘娘的美名。”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好,没有生出什么意外吧?” 玉骝道:“一切安好。” 宫梦弼道:“玉骝,如今世道要乱了,既是劫数,也是际遇。目光长远、定心不移,才能一窥先机。你若是要开狐子院,日后要多多考量。” 玉骝应是。 宫梦弼将抗蝗的事情告诉玉骝,嘱咐道:“东阳郡的蝗灾不会来了,这些应劫而生的蝗虫扑杀之后便算了了。金华县有狐子相助,远一些的地方我也让文修带着神鸟去了。不过东阳日后要多一尊大神,让狐子以后见到金姑娘娘要恭敬一些。” 说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以身犯险,宫梦弼又何尝不是。他亲自引蝗神入局,若非狐狸身为使者,又有符瑞之性,都未必能善了。 也正是如此,玄霄道长和慧明方丈才这样看重他,认为彼此是一路人。 金姑娘娘十日之后还要再来收取报酬,日后神像更是常驻金华,也算是邻居了。她毕竟是灾神出身,只怕脾气并不太好,还是要先提醒提醒狐子,以免冲撞了她。 倒是文修最近大展拳脚,势头正盛。 他在金华找到两个同道,一个五彩锦鸡、一个白颈乌鸦,都是入品的妖仙。仗着在宫梦弼面前修行,得宫梦弼指点木行道法,慑服了两个同道自己当了大哥,聚集了飞鸟四处扑杀蝗虫。 他们三个不论是体型还是色彩都远甚其他鸟类,还时常化作身披羽衣的少年,一时间也得了百姓喜爱,还有人为他们建庙供奉。 文修跟随着宫梦弼做事,跟随着宫梦弼拜泰山娘娘,虽不是狐狸,但也时常自称泰山神使,自称奉泰山娘娘麾下天狐法旨、受封驱蝗大将军,把宫梦弼那一套学了个七八成去,扯着泰山娘娘的大旗糊弄起人来眼睛也不眨一下。 只有白颈乌鸦经常嘎嘎乱笑,觉得他在愚弄凡夫,又被他狠狠敲打一顿。 蝗神离开,蝗虫也逐渐被消灭。 文修便带着两个同伴飞往兰荫山,道:“我说我是泰山神使,你们总是不信,今天我就带你们开开眼界。” 五彩锦鸡倒也好说,白颈乌鸦嘎嘎叫,贱嗖嗖道:“吹牛!吹牛!吹牛!” 第三百五十三章、一个名字、一坛毒酒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文修带着两只神鸟到了兰荫寺,在兰荫寺的顶上盘旋着。 分明是日色艳丽,但五彩锦鸡和白颈乌鸦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灿烂的阳光之下,兰荫山风景秀丽,烟霞流转,好似有虹彩宛然。 但在两只神鸟的眼中,那雾霭一般柔软轻薄的烟霞竟好似重重迷雾,望也望不到边,看也看不到底。 这是极其危险的,飞翔于空中的鸟儿若是看不清落点,是极容易撞伤自己的。 两只神鸟不敢落下去,文修便清鸣一声,率先飞入这泛着霞光的烟霭雾屏之中。 老大都上前了,五彩锦鸡和白颈乌鸦自然也不甘其后,跟在他身后飞入雾屏之中。 在天上看时,似乎是重重大雾,但真的飞去其中,却又复返为清淡的薄烟了。 烟霞之下,便能看见一座古寺伫立其中,空气中隐隐约约泛着兰香。 文修盘旋在古寺的金塔之上,朝下面看了看,带着两个小弟落在莲池边。 羽毛收敛,落地轻柔,文修又化作身着羽衣的清瘦的少年,向着莲池边的小亭中拱手笑道:“宫大哥,我回来了。” 宫梦弼抬起头看他,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两个妖仙半化作人形,只是细羽覆身、鸟首神骏,“你带了朋友回来。” 文修便上前引荐道:“这是我两个小弟,叫……叫……” 文修回过头问道:“你们叫什么?” 五彩锦鸡道:“群鸟唤我锦衣大王,叫我锦衣便是。” 白颈乌鸦嘎嘎叫了一声,道:“别人叫我乌鸦,这算名字吗?” 文修道:“当然不算了。” 白颈乌鸦歪着头问道:“我就是乌鸦,为什么叫乌鸦不算名字?” 文修咕哝一声,却说不太出来为什么。 宫梦弼便帮他解围,道:“名字使你有别于他人,你是乌鸦,但这这世界上有无数种乌鸦,你有了名字,便使你有别于其他乌鸦、有别于其他人。它使你认识到自己,让你萌发智慧,萌发性灵。” 白颈乌鸦便明白了,当他与其他乌鸦在一起的时候,他不需要名字,他们通过羽毛、声音、体型来分辨彼此,甚至也不必要分辨彼此。 有一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念头,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妖怪了。 取一个名字,就好像他从普通的乌鸦当中醒过来,变成现在这样的自己。 白颈乌鸦嘎嘎叫了一声,道:“我叫……飞星!” 宫梦弼笑了起来:“是个好名字。” 得他一句夸赞,白颈乌鸦忽然浑身一凉,他抖一抖身子,身上的羽毛便消失了,只剩下双臂还是宽大的翅膀。 白颈乌鸦顿时仿佛见到了天神一般,眼睛发亮,拜倒在宫梦弼面前,道:“多谢天狐尊者。” 锦衣羡慕的看着飞星,也拜在宫梦弼面前,道:“见过天狐尊者。” 文修顿时感觉到语塞,只觉得两个小老弟让他很难办。 宫梦弼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一言定命数的地步,只是符瑞萌发,见之则吉,碰巧飞星灵慧开发,便离化人更近了一步。 宫梦弼道:“别拜了,我还不是天狐,只是在修行天狐之道罢了,你们跟在文修身后,也就算是我的信使了。” 文修点了点头,道:“我都说我了我是泰山神使,天狐麾下驱蝗大将军,怎么样,信不信了!” 锦衣和飞星当然是信了。 宫梦弼看向文修,文修缩了缩脖子,然后又抬起头来,一副我就吹牛了,你要打要罚我都受着,就是不许揭我短的表情。 宫梦弼在屈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嘣的一声,疼得他眼泪汪汪。 锦衣和飞星也跟着他一起缩脖子,只恐宫梦弼发起怒来连累他们。 不过宫梦弼并没有发怒,而是道:“带着你的两个小兄弟去给娘娘上一炷香吧。” 文修便高兴地跳了起来,道:“走走走,去给娘娘上香。” 锦衣和飞星被他扯着往泰山娘娘庙的方向去了,锦衣尚且疑惑:“这有什么深意?” 文修道:“笨,上完香你就是自己人了。” 锦衣和飞星反倒催促着他快跑了。 宫梦弼的信使多了两员小将,通风报信、传递消息就更加方便了。 看着他们跑跑跳跳的离开,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宫梦弼回过头问道:“鬼母考虑的如何了?” 文修三人并没有看到,宫梦弼身边坐着一个眉目间煞气充盈的女子,宫梦弼有意遮掩,便让他们无法看穿。 罗刹鬼母看着三只小鸟,又看着更远树荫下的小倩,她似乎更自在也更自信了。 少了跟罗刹鬼勾心斗角之后,小倩反而渐渐归于淳朴,好像当年生前一样,多了几分活人的生气。 又看着在给狐子读书的朱正心,这贪婪好色的书生与他的祖辈一样令人厌恶,被她扭转了心相,变成猪魔,如今竟然也看开了,原本丑陋狰狞的容貌反而渐渐变得没有那样的可怖,甚至有渐渐变回人身的迹象。 真是奇怪。 明明宫梦弼也没有施法帮他,他为什么能自己就慢慢脱离了心相的桎梏呢? 罗刹鬼母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是刀俎,我是鱼肉,我有的选吗?” 彼时宫梦弼伙同燕赤霞遁入摩崖石刻,伙同真如残像将她封印在画中,那个时候宫梦弼才七品。 只是借着神女私印的威力,将她困在画中。但如今宫梦弼已经五品了,与她境界齐平。 一个是道法通玄、神秘莫测的新秀,一个是被封印数百年、积累怨恨的前辈。 罗刹鬼母倒是很想反抗,比如撕破画卷、打死狐狸,但两样她都做不到。她也不想留在画中继续受刑,她被关押得够了。 宫梦弼今日提出来,若是她发誓不再害人,就放她离开。 罗刹鬼母当然可以欺骗宫梦弼,但恐怕一眼就被识破,也不想自欺欺人,便开诚布公道:“我心中的怨恨难以洗刷,我心中的魔念更是难以压制,哪怕我愿意发誓,想要收手,我也做不到。” “我如今已经不是散花天女,更不是珍娘,我是罗刹鬼,是罗刹鬼母。” “我没法不宣泄愤怒和怨恨,也没法脱离血腥。我的怨恨早已在被关押的数百年里变成一坛毒酒,把散花天女和珍娘都毒死了。我能这样平和的跟你说话,就已经是我在极力克制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以恶制恶、缉罪鬼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罗刹鬼母平静地看着宫梦弼,颇有几分不喜不悲的自剖在其中。 看着她的眼神,宫梦弼就明白,她就好比宫梦弼封印她的那张纸,上面写了“知道了”、盖了神女私印、绘制了幽兰图,甚至题了两句“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的诗。 不再是一张白纸,也不再是神女回信。 宫梦弼只觉得可惜,因为不论是珍娘还是散花天女都是美好且灿烂的,而如今的罗刹鬼母,已经与怨恨、魔念无法分割。 罗刹鬼母平静道:“我还是会谢谢你的,我知道你在想办法让我解脱,想办法帮助我,虽然我不需要,但我仍旧承你的情。” “时光不能倒转,你来的太晚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没有想把我撕碎,报复我这个来晚的人,我怎么也要再为你想想办法。” 罗刹鬼母看着他,并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宫梦弼挥了挥手,罗刹鬼母的身影便淡去了,化作一缕烟气,重新落回到小金炉之中。 宫梦弼把小金炉握在手中,他慢慢思忖着,去了暗室之中,轻轻敲了敲小金炉,小金炉便弥散出另外一种烟气,清幽苦涩,好似枯木腐土。 宫梦弼写了一封信投入火盆,借着这幽幽香气消失在暗室之中。 到了夜晚,宫梦弼忽然听到一声乌鸦的鸣叫声。 随后,就听见嘎嘎不绝,这是飞星在应和。 两只乌鸦的叫声混在一处,此起彼伏,听得人心中发毛。 朱正心推开门露出肥头大耳,小心环视着,就见小倩已经从门里走出来,不由得问道:“小倩姑娘,乌鸦总是叫,怕不是什么吉兆,你怎么跑出来了?” 小倩笑了一声,“你忌讳这个?” 朱正心摸了摸大耳朵,忽然笑了一声,他的面貌,只怕见着鬼都要把鬼下一跳。 小倩道:“院长的客人来了,我去奉茶。” 朱正心便舒了一口气,道:“那快去吧,不要怠慢了客人。” 小倩取了莲池荷叶上采集来的月中露水和后山野猪林里摘来的野茶,为宫梦弼和余合煎了一壶清茶。 小倩奉茶而来,余合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挑了挑眉头,但什么话也没有说。 理论上来说在人间徘徊的鬼物都应该引渡去阴土,以免干扰阴阳,但实际上每个人的因缘不同,命数复杂,并非可以一概而论。 尤其是修行之人,从阴灵变成鬼修,便要按照修行人来论处。修行人,在可管与可不管的中间徘徊,是个模糊地带。 而宫梦弼如今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留着阴灵在,余合也不会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不过宫梦弼还是解释了一番,道:“她和我有些缘分在,我留着她照看狐子院。” 余合便笑道,“你需要用人,莫说一个阴灵,岳府阴差不也随你差遣。” 宫梦弼失笑,道:“今日请你来,实在是有事请教。” 余合喝了一杯茶,闻言只抬了抬眼皮,露出大部分眼白来,道:“宫上仙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小神哪里当得了一个请字。” 宫梦弼也不跟他客套,麻烦他麻烦惯了,惭愧,宫上仙如今负罪感越来越小了。 他将罗刹鬼母的事情告诉了余合,向他请教:“不知可有什么法子能制住她的魔性,让她少造杀孽?” 余合的脸色凝重起来,道:“宫明甫,你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似这等魔性深重的恶鬼,通常都是送去孽狱受刑的。虽然她确实有可悲可怜之处,但既然入魔,就难以挽回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不过若真是难以挽回,无可救度,我也不会费这个功夫。我观她修行、见她心性,先有善念留存,后有佛法救度,虽然入魔,却并非全无挽回的机会,才想为她求一个法子。” 余合皱起眉头,道:“岳府治鬼自然有得是法子,但治心中之魔,就未必一定能成功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一说。” 宫梦弼道:“我在想是否能以戒律治她。” “戒律?”余合缓缓垂眸,“要她遵循戒律,也不是一件易事。你已经有想法了?” 宫梦弼道:“如今阴阳不稳,岳府引渡亡魂、执行命理、守护寿籍的事情也没有那样容易做了。我在想,是否有可能征召她为岳府使者,专门去抓捕那些逃脱了寿籍了凡人,如此一来,既可以让她戴罪立功,也能纾解她的魔念。” 他一说,余合便明白了,“你是要以恶制恶?这我无法答复你,须得上禀大判,请大判定夺。” 宫梦弼施礼道:“有劳余兄。” 余合摆了摆手,道:“传个话的事情而已。” 他顿了顿了,道:“宫兄所言,我倒是觉得未尝不可。似当年永康县王家,勾结阴阳观的邪道,干扰了命数,本该早死,却始终为害一方,若是能有人去破了他的邪法,确实能令恶獠伏诛。” “但是,”余合认真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岳府按照寿籍勾魂当然算是戴罪立功,但她若是为了发泄魔念而做事,即便功劳写满了功德簿,她自己也仍旧未必能脱身。” 宫梦弼道:“人心难欺,我当然明白。我只是给她找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借机脱身,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说到这里,宫梦弼又笑了起来:“不过不管怎么样,岳府都不会亏损不是吗?若是她能借机自度,是岳府的功德。若是不能,那岳府不也是白得一个干活人手吗?” 余合也笑了起来,道:“所以我觉得未尝不可。” 五品罗刹鬼母,这样的修行在人间都已经算难得了,便是在岳府也是一员大将。不论罗刹鬼母最后能不能自度,岳府不费力气就找了一个在人间不停奔波的打手,怎么也不会亏。 所以在余合回去之后,未出三日,便有纠察司大判官裘判官亲自到了兰荫寺。 来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到了,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宫梦弼在僧舍之中面见了裘判官,裘判官打量着他的居所,看着墙上挂着的壁画,将目光落在伏辛栖身的牛角巨鬼图上,问道:“这小鬼可还听话?” 伏辛连忙从图中钻出来,恭敬地向裘判官行礼。 宫梦弼道:“任由我差遣,倒也合用。” 裘判官便点了点头,道:“好。” 他看向墙上挂着的幽兰图,道:“神女私印,难怪能封印了罗刹鬼母,这次来就是为了她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以呼神之术唤来了罗刹鬼母的灵性。 罗刹鬼母在僧舍中醒来,见到岳府绯衣神官,吓了一跳,不由得看向宫梦弼,不知道他是不是准备将自己发送到岳府受刑去了。 宫梦弼介绍道:“这是岳府纠察司裘判官。” 罗刹鬼母便施礼道:“见过裘判官。” 宫梦弼看向裘判官,裘判官点了点头,道:“珍娘,本该得享富贵,长命无疾而寿终,却先受佛法、后又入魔,化身罗刹鬼母。” “宫狐正向岳府禀报了你的事情,个中曲折,我便不再多提。岳府见你命中多艰,身世可怜,愿意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招你为纠察司缉罪使,以追捕逃脱寿籍的凡人,你可愿受命?” 罗刹鬼母看向宫梦弼,就见宫梦弼面色平静且淡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罗刹鬼母心中涌起难言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声:“是!罗刹鬼母愿受此命。” 裘判官点了点头,道:“好。你既然愿意受命,便需谨记岳府的规矩,若是违背,当受万鬼噬心之苦。” 罗刹鬼母拜道:“鬼母谨记。” 裘判官露出一个笑容,将一枚令箭投入幽兰图之中。 这枚令箭落入幽兰图之中,便迅速钻入罗刹鬼母的本体,在她的手背上烙下一个厚重的东岳印记。 第三百五十五章、蛇蝎美人、渐起杀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裘判官离开了。 留下宫梦弼面对着幽兰图,颇有些感慨在其中。 裘判官告诉宫梦弼,为了抑制罗刹鬼母的恶性,那一枚令箭乃是自大帝座前求来,有着号令鬼神的玄妙。 令箭在身,罗刹鬼母不可能挣脱岳府的规则行事,基本可以避免她滥杀无辜的可能。 从今以后,罗刹鬼母便成了岳府在人间的缉罪使,专司追捕、猎杀那些逃脱寿籍之人。 事实上逃脱寿籍之辈最多的是修行之人,或是避死、或是延生,早已脱离了寿籍。 哪怕是宫梦弼,自入品以后,也早已脱离了寿籍。只不过他如今归入仙籍,受仙律管辖。 修行超脱凡俗,不再受寿籍约束,这是正经的路数,岳府也是承认的。但修行不够、功果不足,利用左道手段逃脱寿籍,却又是在岳府头上动土了。 罗刹鬼母要追捕猎杀的,除了凡人,也包括那些本身修行不够,却又利用左道手段瞒天过海之辈。 至于这些人是否无辜,又要以什么手段来处置,这考量的就是罗刹鬼母了。 宫梦弼伸手覆盖在幽兰图上,只见幽兰图上的山谷、木屋、兰花尽数化作烟云,在他掌中袅袅升起,徐徐消散。 转瞬之间,幽兰图上的画、所提的字都如同时光倒转一般,消失殆尽,只余下一张白纸,一个印章,一句“知道了”。 小小禅室,须臾之间便迸发出浓烈的兰香。 一朵朵兰花钻破墙皮,在墙内墙外猛烈生长着,垂下修长美丽的叶子,开出幽香不绝的花朵。 浓墨一般的阴影从白纸上落下来,好似梁上掉下来的一捧黄沙。 这黄沙不断生长着、涌动着,从中绽放出幽兰,也从中生长出一个美艳又充满了煞气的女子。 罗刹鬼母伸展着躯体,婀娜多姿,乃是世间绝艳,但她的美丽是如此危险,如同蜈蚣甲壳上泛起的夺目色彩,如同毒蛇鳞片上艳丽光泽。 她缓缓睁开眼睛,张开双臂拥抱着这个世界,露出欢悦的神色。 宫梦弼理解这位囚徒的心理中的悲苦的怨愤,但还是打断道:“鬼母且收了神通吧,再闹下去我这屋子不能住人了。” 罗刹鬼母愣了一愣,顾盼左右,就瞧见这僧舍的地上、墙上、桌上,乃至床头、顶梁,都长满了兰花,而且还在继续生长。 这小小一间僧舍好似变成了兰花铺就的巢穴,其中不仅住着狐狸,还住着毒蛇。 罗刹鬼母轻轻笑了一声,低沉且悦耳,道:“不好看吗?” 宫梦弼直视着她的风情,道:“好看是好看,只是意气铺陈,终难长久。等你离开,这满室的兰花全都凋零糜烂,我怕忍受不得。” 罗刹鬼母轻哼一声,于是那些生长出来的兰花又不断消失,化作尘埃,聚拢在她的身上,为她披上了华丽的罩衫。 房中的兰花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丛在窗前生发。 罗刹鬼母推开窗户,道:“这一株,便算是我的谢礼了。” 宫梦弼看着窗前自由盛开的繁茂兰花,道:“却之不恭了。” 罗刹鬼母道:“我要走了,希望有缘还能再见。” 宫梦弼微微躬身,道:“恭送鬼母。” 似乎是一阵风从窗户里吹出去,一双巨大的羽翼飞上了天空,好似一只蝴蝶,但更像是鹰隼。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宫梦弼打开了门,只见门口小倩怔然而立,眼中似乎有着泪水,问道:“是不是姥姥回来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才走。” 小倩勉强笑了一声,道:“她回来为什么不见我?是恼我背叛她了吗?” 宫梦弼道:“不,是看你过得比以前更好,不愿意打扰你。” 宫梦弼笑了一声,“小倩,鬼母如今自由了,天高海阔,任她翱翔,倒是你,不如考虑考虑自己的前程吧。” 小倩被他连消带打,终于从罗刹鬼母的影响之中走出来,嗔怒道:“我前程怎么了,我乐意在兰荫寺待着,我想上山就上下,想下山就下山,又没有被困几百年。” 宫梦弼含笑道:“说得好。” 小倩顶了他一句,觉得有些冒犯,但见宫上仙并不着恼,便暗自松了一口气,找补道:“我只是担心她近况如何。” 宫梦弼看着窗前开得热烈的兰花,道:“想必是极好的。” 小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款款走到窗前,道:“那就好。” 罗刹鬼母脱身,让僧舍内外都长满了兰花,小倩嗅到香气,看到这些兰花,便猜到是不是罗刹鬼母回来了。 如今确认她过得安好,小倩便退去了。 等她离开,宫梦弼才敲了敲镜子前髑髅,问道:“罗刹鬼母已经走了,你怎么想?” 那洁白的骷髅头转了个身,把两只空洞的眼眶藏起来,道:“我没怎么想。” 宫梦弼笑了一声,不再逼迫,问道:“最近你盯着马增光,可曾见五通神有什么动向。” 髑髅神这才转过身,眼里亮起青幽幽的鬼火,道:“这小子奸懒馋滑,已经把酒楼卖了,整日挥霍无度,埋怨五通神办事太慢,至今没有给他弄来足够的田产,便又从五通神那边借了一笔阴债。” “这小子完了,只怕五通神一旦满足了他的愿望,不仅要夺走他的命格,让他祖宗十八代背负阴债,还要把他魂魄一并抽去化作鬼仆。” 宫梦弼微微眯起眼睛,道:“继续看着。金华如今的田产可不好弄,且看五通神的手段吧。” 髑髅神领命。 宫梦弼身边两个妖魔,罗刹鬼母让渡给岳府以恶制恶去了,只剩下这髑髅神还没有觉悟,不过宫梦弼看一看他的气数,倒也还没有到时候。 机缘未至,徒呼奈何。 髑髅神能否自度还能再说,有一件事,宫梦弼却是等不及了。 他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忽然开口问道:“髑髅神,你对西麻山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髑髅神一怔,再看宫梦弼,便明白他是要对西麻山动手了。 当年宫梦弼夺来他的时候才八品,面对西麻山,还觉得那是龙潭虎穴的险境,忌惮西麻山掌门的六品修行。 但如今宫梦弼已经修成五品,以他的本事,西麻山那些旁门左道哪有一个能让他另眼相看的。 渐起杀心,再正常不过。 第三百五十六章、变尸成道、太阴炼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西麻山有三派修行之人,一派乃是鬼仙派,阴灵不灭、不入阴曹,一派乃是尸仙派,肉身不腐、死中求生,一派乃是世俗派,红尘享乐、结交权贵。 鬼仙派的前辈先贤都被髑髅神坑惨了,炼成百魂幡,供西麻山掌教驱使。尸仙派就更惨了,以宫梦弼的推算来看,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炼成了髑髅神。 髑髅神的恶行流毒至今,也许在髑髅神自己活着的那个年代,西麻山还有不得志的求道之人,虽不得正法,走了左道旁门,但也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但如今,把西麻山的修行人全杀了或许会有误伤,但杀掉九成,只怕还有漏网之鱼。 髑髅神是行恶道,坏了西麻山的道统风气,同时得了现世报,自食其果,被炼成髑髅神受苦至今。 宫梦弼问起髑髅神的事情,髑髅神沉默了一瞬间,便将自己所知全无隐瞒,尽数告知了。 这些事当年宫梦弼弱小的时候就问过,彼时还担心被这老小子骗,但如今他再也没有这个胆子,同时也是炼心小有成就,勉勉强强也能装个好人。 果然便从髑髅神嘴里问出来当年没有问出来的事情,“西麻山乃是积阴之地,因我西麻山修行都是死中求生、阴中超脱,故而分外契合修行之法。但在我派入住西麻山之前,这积阴之地中就有一片鬼面桃的桃林,乃是千百年来阴气哺育之物。” “桃木属阳,却生于积阴之地,正是阴中之阳,死中之生。我派修行鬼仙法的前辈曾经都是依附在此处参悟阴中生阳的妙理,尸仙派自炼成僵,也是埋身此处,后来我将那些前辈诓骗进了百魂幡,而尸仙派可能也已经都被炼成髑髅妖,剩下这鬼面桃林,我就不知道是否被挪去另作他用了。” “除此鬼面桃林之外,就只有桑柳槐杨四木阵,应对着生、老、病、死四种苦厄,不过对你来说,应该都不是阻碍。” 宫梦弼把玩着手中的小金炉,缓缓思忖着,问道:“除了鬼仙派修行驻灵功之外,尸仙派修行什么?” 这个髑髅神还真知道,“尸仙派修行也是鬼仙派转来的,只不过一个脱离了残躯,一个守着死尸,乃是死后炼形,以图重生——最开始这么打算的。” “但死后炼形何其难也,死中求生更是未见功成之辈。最后还是从炼形变成了炼尸,兼修变尸法和驻灵功,把自己炼成飞天遁地的尸魔,也勉强算是长生。” 宫梦弼便明白了,“你有炼形法和变尸法的修行之方吗?” 那骷髅头在空中翻了一圈,道:“炼形法我不会,我活着的时候西麻山也没有人会了,变尸法我倒是会,给以说给你听。” 宫梦弼便伸出手请他落座,道:“那就说来听听。” 髑髅漂浮在空中,他的阴灵化作大袖宽袍的老儿,站在宫梦弼面前,跟他的腰一样高,坐在凳子上,也如同小儿一般。 宫梦弼给他斟了一杯茶,髑髅神便缓缓开口,将变尸法的修行之法尽数告诉了宫梦弼。 宫梦弼一边听着他说,一边在心中缓缓推演。 变尸法算不得什么高深的道法,其实就是炼尸之术,将死后躯壳炼成游尸、飞尸、不化骨,略有些门道,但也确实是旁门左道。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尸骨僵化,七魄沉凝,灵神哪里压得住?阴气凝聚,更伤灵神,只怕越炼越往非人之道上走远了。” “从来都是妖魔想尽办法化人,今日见人也想尽办法化妖魔,实在可叹。” 髑髅神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活着,哪怕变成妖魔有什么可惜。” 宫梦弼缓缓摇了摇头,并不同他争辩。 髑髅神讨了个没趣,又转而问道:“你想好怎么对付西麻山了吗?” 宫梦弼道:“西麻山好对付,但我要的又岂是西麻山?” 髑髅神心中一震,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宫梦弼笑了笑,问道:“你是要同我一起回西麻山一趟,还是留在兰荫寺看镜子?” 髑髅神脸色阴晴不定起来,思索着是否要走这一遭,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我跟你一起回西麻山吧。”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好。” 宫梦弼也不急于一时,在心中把变尸法揣摩了几日,便渐渐从中剥离出一丝炼形法的道理来。 道门有太阴炼形之术,也算是一门正法,只不过有着种种限制、重重劫数,极难成功。生来修行尚且不能功成,死后靠着太阴炼形术成道,只会更难。 多数都是走投无路,才有此一试,找一处宝地,将尸身藏于其中,如同鸣蝉一般,潜伏其中,尸身如生前一般,指甲爪头发照常生长,体悟阴中生阳之道,按照各自功行,有炼形之期。 往往都要炼形数百年,在这其中,尸身若是被人发现,破了道法,就前功尽弃。又或者始终无法还阳,最后还是死在其中。 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能够如同鸣蝉一般,地底潜伏,一朝破土,羽化而飞。 宫梦弼虽然不会太阴炼形术,但大概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变尸法有炼形法的影子,但不多,多数还是炼阴炼尸的门道。 宫梦弼也不用什么炼尸的门道,若论太阴法术,西麻山哪个有他修行奔月法的更亲近太阴。反而是炼形法的一些门道,对他修行还有些参考价值。 他直接舍弃了变尸法,抓住从中得来的炼形法影子,与自身所学相结合,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种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的怪异来。 髑髅神眼见着他不过数日功夫,就把变尸法推陈出新,改得面目全非,心中却早已麻木了。 宫梦弼身上的奇迹,髑髅神见得太多了。 倒是宫梦弼,伸手在髑髅神的骷髅头上轻轻敲了三下,敲出了一道阴死之气,纳入小金炉之中,与小金炉之中的烟气交融,而后披在身上,便化作一个面目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的年轻人。 髑髅神的下颌掉了下来,被宫梦弼伸手接住。只听他道:“你……你……” 宫梦弼把他下颌装回去,摩挲着这骷髅头,把他变成小小一个,如同配饰一般挂在腰间,道:“从你身上借来的死气,当然会有两三分像你。” 髑髅神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着一瞬间,宫梦弼便仿佛打破了生死,把自己从活人变成了死人——一个精通炼形法的死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明争暗斗、狐仙上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髑髅神并非愚钝,反而极为聪明,只不过他的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 宫梦弼一变身,他就明白了宫梦弼想要做什么了。 髑髅神问道:“你是要混进西麻山?但为什么要以尸仙派的身份混进去?” 宫梦弼道:“尸仙派和西麻山才有深仇大恨,我身为尸仙派的修行人,为了自己的法脉报复不是很正常吗?夺回西麻山掌教的位置不是天经地义吗?” 髑髅神道:“原来如此,你不是要对付西麻山,你是要借西麻山的身份去接近吴王。” 宫梦弼赞道:“聪明。” 法脉内的斗争,只能算是关起门来解恩仇,一般不会引来别人插手,这就有效避免了他人的窥视。 西麻山是不足为虑,但吴王那边,却没有这么好对付。 余合早就托宫梦弼有机会探查一下吴王那边的动静,主要还是为了句留部鬼王的鬼妃和鬼子的事情,佳英的躯壳如今还被鬼妃占据着,也不知是否就在吴王身边。 宫梦弼一直没有机会,又或者说没有足够的底气去窥探,如今法力大进,修行渐高,自然要去查一查。 他自忖道行虽然不算很高,但也到了中品,灵神有了实相,已经足以应付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是查不出来什么,也不会轻易陷落进去。有西麻山这层皮,就会更加安全了。 宫梦弼嘱咐好玉骝和娇娜主持兰荫山狐子院,便带上髑髅神冯虚御风,翱翔千里,回到了吴宁县。 在吴宁县上空静静看了一会儿,望着沈家越来越深厚的气数,看着吴宁县升起来的烟云,宫梦弼露出一个笑来。 吴宁县在东阳郡并不算什么好地方,虽不至于穷山恶水,但也在边缘偏远的地方。但如今来看,人气旺盛,气数蒸腾,便知是越来越好,有了些许气象。 这其中少不了沈家的功劳,也少不了狐子院的功劳。不论是养民生还是降妖鬼,都能让吴宁县的百姓过得更好。 回到狐子院,康文最先感应,便高兴极了,出来迎接。 宫梦弼每月回来一次,平日里狐子院就由康文带着几个同窗在管。 宫梦弼也不亏待他们,不论是修行上的指点,还是资粮上的供给都没有短了他们。 康文笑道:“先生,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不用她说,宫梦弼也知道了,笑道:“可是李踏云修成九品了?” 康文微微有些惊讶,随后又款款笑道:“什么也瞒不过先生,他前些时日修成九品,喜宴一直未办,就是想请先生来。”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只怕要让他失望了,我回来这一趟,却还有要事要办,马上就要走。不过他修成九品,我不能不赏,你回头将这个给他送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康文反而暗自里高兴起来,当初她的喜宴宫梦弼便没有参加,李踏云想请到宫梦弼,就是想压她一头,只可惜愿望落空了。 她一想李踏云的脸色,心中便隐隐约约有几分快活,笑意盈盈道:“自然是以先生大事为重,李踏云素来懂事,不会埋怨先生的。”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你如今管着狐子院,还这样小狐脾性,也不怕狐子们有样学样。” 被宫梦弼点破,康文脸上一红,嗔怪道:“先生取笑我来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看着狐子院,夸赞道:“不,狐子院你管得很好,我心中甚慰。” 康文得了他夸赞,心中激动,道:“我有如今,全靠先生点化,若是连狐子院也管不好,还要令先生劳心劳神,才是我的罪过。” 宫梦弼笑了起来,“好了,不必这样嘴甜。” 他将一个玉匣递给康文,道:“这个转交李踏云,我得先走了。” 康文万福道:“恭送先生。” 宫梦弼点了点头,便化作烟云消失。 待他离开,康文看着玉匣,空握一拳,道:“李踏云呀李踏云,你就只能做师弟!” 康文和李踏云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目前来说,还是康文在前。 宫梦弼去西麻山之前回了一趟无还峰,无还峰如今空空荡荡,受月楼前倒是干干净净,是有人经常打扫。 宫梦弼知道是施花几个兄弟姐妹时常带着小狐狸来受月楼前玩耍。 受月楼有宫梦弼所设的狐祭之术,每日凝聚月华,有助于狐狸修行。 花、酒、诗、茶几个常常带着入云峰的小狐狸来受月楼前修行,作为回报,也将受月楼前后的杂草清理得十分干净,将宫梦弼以前种在无还峰的香草、香花也打理得仅仅有条。 宫梦弼喟叹一声,去无还峰,没有与花酒诗茶见面,只是在施婆婆的墓前敬了一捧花。 斯人已逝,但音容宛在。 风吹过入云峰,将山间云雾扯成一条白练,施婆婆的墓前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朵夏花随风摇摆。 不过等下一次花、酒、诗、茶带着小狐狸去无还峰的时候,受月楼的大门会为他们敞开,楼中凝聚的月露,也会由他们取用。 宫梦弼这不称职的兄长,也只能在这些小地方帮帮他们了。 再临西麻山,相较于上一次远观,宫梦弼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了。 西麻山草木青青,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郁。 桑树、柳树、槐树、杨树成片相连,结成阵势,是髑髅神所说的生、老、病、死四种苦厄。 而在苦厄中沉沦的,都是那些可怜的阴魂。 整座西麻山明明生机勃勃,却显露着地狱一般荒芜的气息,那一个个困在西麻山的枯骨阴魂,是吊死在焦枯树枝上的鬼魅,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再往深处,便是西麻山成片的建筑和更加阴沉的气息,仿佛一条蟠踞的黑色大蛇,流着贪婪的涎水。 宫梦弼敲了敲髑髅神,道:“走吧,上山。” 髑髅神低笑一声,似乎有几分怨毒,又有几分感慨,“上山!” 宫梦弼向西麻山走去,一步跨出,便已经化作一个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的年轻人。 幽明异路,狐在幽明之间。 这年轻人长得并不英俊,平平无奇,除了一身的死气,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髑髅神如同小巧的挂坠在宫梦弼的腰上晃荡,一双小小的眼睛露出青幽幽的颜色,好似两颗宝石一般。 狐仙上门,肯定会带来好运吧。 髑髅神上下颌张开又合拢,仿佛在大笑。 第三百五十八章、生老病死、世风日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钻进了西麻山。 密密麻麻的桑柳槐杨形成阴木林,林中有浓重的寒气形成雾霭,薄薄一层,在林中漂浮游荡,躲避着阳光透过树叶漏进来的光斑。 阴木林中,有一条小道,弯弯曲曲,绵延而上,直通山顶。 宫梦弼就站在这条小道上,小道两边遍植古槐,高大巍峨,将这羊肠小道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 宫梦弼站在这盲肠小道上,看着道旁槐树,槐树的影子了漂浮着黑气,那是寄身在槐树上的阴魂。 道旁的林间,随着雾霭飘浮的,更是数不清的阴灵。 宫梦弼眼角微微跳动,“该杀!” 髑髅神幽幽道:“我当年只是坑骗同门,可没有怎么对凡人下手。” 宫梦弼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髑髅神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确实没有怎么对凡人下手,只是坑害同门,损人利己,将他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但将西麻山的风气败坏了,也未尝不是西麻山从此流入邪道的原因之一。 为了避免狐狸上仙暗中记他的过失,髑髅神立刻开始将功补过,道:“大人,你已经来到了死阵之中。” “西麻山生老病死四阵乃是倒置,从死阵入病阵、再入老阵、再入生阵,走出来便到派中。若有令符,自可通行无碍,若无令符,就要强渡四苦,才能走出。” 宫梦弼道:“不着急,我们四处看看。” 髑髅神一怔,便收敛声息,看着宫梦弼离开山道,在死阵之中穿梭。 死阵以槐为寄,每一株槐树都是阵法的凭依,宫梦弼站在一株槐树下,缓缓打量着槐树,通天法加持灵觉,望气术在眼中化作两轮明月。 便窥破了槐树之中的异样。 槐树的阴影之中,两个死灵忽然钻了出来,扑倒宫梦弼面前。 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宫梦弼,腐烂的鼻子嗅闻着宫梦弼,飘浮在宫梦弼身边,像是蛇一样将他围在其中。 宫梦弼的眼睛与死灵的眼睛对视着,但这死灵却没有任何动静,最终,这两个灰白的死灵再次钻入槐树中,什么也没有发现。 髑髅神大气也不敢出,只恐惊了这两只死灵,把死阵运转起来,把西麻山也惊动了。 宫梦弼从槐树下退了出来,道:“桑柳槐杨混植,足见生老病死四阵相连,只不过这一段以死阵为主阵,但不管惊动了哪一阵,都会把四苦阵一同惊动,若非以阴灵死灵驻阵,还是有些门道的。” 髑髅神的声音从腰上传出来:“真是奇怪,我在世之时四苦阵中尚且没有死灵、阴灵驻守。这四阵从山上到山下,其实是问心之用,上山萌发向道心,下山莫忘红尘苦。后来改成了守山阵,弟子出入全凭令牌,也不必再历问心之苦。” “到了如今,竟成了以人间苦毒豢养阴鬼邪灵的阵法了。” 宫梦弼缓缓摇了摇头,道:“想必你们西麻山的祖师也是个向道之人,或许天资不高,但道心坚固,鬼仙问道、炼形超脱,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连道心也未必还有了。” 髑髅神心中触动,“惭愧。” 宫梦弼不知道他是否真心实意,也不在乎他是否真的感怀。他收敛气息,直接穿过死阵,进入病阵。 死阵中阴灵驻守,对他视而不见。到了病阵,便是杨树夹道,坟茔遍地。 坟茔枯骨,病冢僵尸,只是嗅不见宫梦弼的生气,没有发作。 宫梦弼依旧在阵中逛了一圈,知道这病阵之中养着许多身带疫病的僵尸,对活人有着可怕的威胁,对死人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又去了老阵,桑荫如盖,藏着老鬼。老死之鬼,寿瑞而终,本该是吉兆。但总有人不肯接受衰老,不肯接受死亡,哪怕侵吞子孙福荫,哪怕食人养寿,也不肯接受衰老。 化为厉鬼,更是喜爱盗取寿元,夺取生命,最是狡诈、凶残。 宫梦弼到了老阵,一个个暗中窥视的眼睛便睁开了。 宫梦弼目光扫视,眼中身上忽然露出滚滚烟云一般的阴气,盘结成可怕的阴神,朝这些眼睛看了过去。 这些老鬼最是欺善怕恶,被那阴气中看不清面目的神明一瞪,顿时知道宫梦弼的可怕,全都钻进土里,当做无事发生。 宫梦弼冷哼一声,入了生阵。 烟柳如云,拨浪鼓的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响铃一样声音时断时续。 髑髅神眼中的鬼火都不由得跳动起来,“该死!” 只见那烟柳之中,许多婴灵骑在柳树梢、站在柳树下,摇着拨浪鼓、拨着小铃铛,偷偷看着宫梦弼,眼中是怨毒的光。 婴灵一身青黑,死状不一,嘻嘻笑着,好像有着童谣传出来。 宫梦弼道:“髑髅神,今日我要血洗西麻山了。” 哪怕是髑髅神这样的老鬼,也做不出来炼制婴灵的事情,老鬼虽恶,比起这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后辈,竟也自愧不如了。 “当杀,当杀!”髑髅神左右环视,哀叹一口气:“我罪孽深重。” 宫梦弼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他。 他神色不变,沿着山道向上走,夹道烟柳之中,不断有婴灵朝他靠近。 婴灵的玩性最重,邪法炼制的婴灵更是有一种可怕的浑沌的恶意。 宫梦弼神色不变,抖一抖袖子,从袖子里飞出去一道道烟霞,化作一个个小狐狸,朝四面八方跑了过去。 那些婴灵立刻被吸引了目光,宫梦弼毫无阻拦,出了生阵,到了西麻山的山门之前。 山门高耸,守山的一个两个中年道士看到宫梦弼上来,立刻问道:“何人?” 宫梦弼所化的这个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年轻人有气无力道:“尸仙派马庆吉回山,你们现如今的掌门是何人啊?” 这两个中年道士脸色一变,伸手一指,两个骷髅头狞笑着飞了出来,朝宫梦弼喷吐着碧色火焰,将他卷入其中。 宫梦弼脸色一变,露出惊容来:“拿我尸仙派弟子的躯壳炼制髑髅神,你们好大的胆子!” 第三百五十九章、老祖归山、掌门来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伸手一抓,两道腐蚀血肉的碧火便被他抓破,两个髑髅神也落在他手中,他看了一眼这骷髅头,便恨道:“变尸法,果然是变尸法。” 宫梦弼伸手一拍,两个髑髅神便嵌入地里动弹不得,他身上的阴气滚滚倾泻而出,在他身后如同长河一般奔涌,其中一个巨大的魔神伸出手来,把看守山门的两个中年道士抓在手中,拖到身前来。 宫梦弼两只无神的眼睛看向这两个道人,逼问道:“你们两个是谁的弟子,竟敢拿我尸仙派弟子的躯壳炼制髑髅神?” 这两个中年道人看着那可怕阴气中高如山岳的魔神,看着宫梦弼无情的双眼,早已吓得浑身发抖。 其中一个中年道人颤抖道:“我们是王化长老的弟子。尸仙派……尸仙派早就灭亡了。” 宫梦弼眉头一竖,那魔神狠狠一攥,这两个道人便筋骨尽数折断,顿时惨叫起来。 “西麻山都在,我尸仙派怎么会灭亡?” 另一个道人高叫着:“饶命……鬼仙派伙同世俗派把尸仙派尽数灭了,门人弟子全部炼成了髑髅神,如今西麻山只有鬼仙派了!” “啊——”宫梦弼怒火中烧,那魔神用力一攥,便将两个道人捏死在手中。 他上前一步,身后看不清面目的魔神伸手一推,只听轰然一声响,西麻山山门被这魔神推倒在地,溅起无数烟尘。 宫梦弼踩在西麻山的山门上,高呼道:“尸仙派马庆吉归山,都给我滚出来!” 阴气呼啸着,宫梦弼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彻了西麻山。 髑髅神都被他的声音震得发麻,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庆吉……马庆吉是确有其人,当年就是西麻山尸仙派的弟子,算是髑髅神的师弟,早已被他暗中害死,只是为了避免长辈发现,才做出他离开宗门觅地修行的假象。 宫梦弼从他嘴中问出来好些旧事,没想到是选了马庆吉的身份,唱了一出老祖归山的大戏。 宫梦弼十分忠于人设,把自己当做得到机缘,修成炼形法的前辈高人,要用滔天怒火烧遍西麻山。 这样大的动静立刻就惊动了西麻山潜修的道人,一道道遁光亮起,最先来的便是守门道人的师父王化,见着两个血肉模糊的尸体,顿时大叫一声:“大胆!尸仙派余孽,竟敢杀我弟子!” 王化伸手一招,一道黑色烟霞便呼啸着朝宫梦弼杀了过来。 宫梦弼抬头一看,腰上髑髅神已经认出来,道:“是百魂幡。” 宫梦弼冷笑一声,背后魔神猛伸手一抓,从阴气中抽出一把巨剑,当头一剑辟出,便将百魂幡所化的黑色烟霞劈散,其中藏身的数百阴魂四散而开,全然不敢相争。 宫梦弼幽幽道:“鬼仙派,好大的威风,好歹毒的心肠!” 宫梦弼上前一步,便如同影子一样,已经出现在王化身前,伸手一抓,便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抬了起来。 王化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被宫梦弼破了护身法力,捏住了要害。 王化尚要挣扎,一拍腰囊,腰囊中飞出一只髑髅神,朝宫梦弼吐出一道碧火。 宫梦弼卷开衣袖猛地抽了过去,将碧火抽得化作火星飞散,那髑髅神也被一袖抽开,滴溜溜地在空中打转,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又是髑髅神!”宫梦弼伸手一捏一摔,王化的脖子便耷拉下来,摔在地上不能动弹。 肉身一坏,王化的灵神立刻飞遁而出,却被宫梦弼身后阴气当中的魔神伸手一抓,摄入阴气之中,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转瞬便没了声息。 这惨烈的模样立刻被赶来的西麻山众人见到,顿时一个个骇地僵在原地,不敢动手。 宫梦弼站在西麻山倒塌的山门上,环视着西麻山的一个个身着道袍,却行邪事的修行人,眉心突突直跳,死鱼眼中满是怒火。 “鬼仙派主事何在?”宫梦弼喝问道。 那西麻山修行人当中,有人道:“掌门在闭关修炼,还不曾出关。” 宫梦弼猛地抬眼,道:“闭关?哪怕是闭死关,也得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犹如闷雷炸响,震得西麻山众人耳朵生疼。 众人大骇,看着宫梦弼身后可怕的阴气,感受着他强大的力量,更加不敢动手。 山颠之上,只见一道白虹破空飞来。 西麻山众人喜道:“掌门来了!” 那白虹落在众人身前,化作十二枚圆滚滚的骷髅头,将一个面目枯瘦的中年人护在其中。 他身着金蝉脱壳道袍,一手持着百魂幡,看向宫梦弼,道:“你是何人,胆敢攻打西麻山!” 宫梦弼道:“我叫马庆吉,西麻山十六代弟子,尸仙派传人。小子,我问你,我尸仙派何在?” “十六代弟子?”西麻山掌门心中一跳,立刻怒目看向宫梦弼,骂道:“大胆!竟敢冒充老祖,不将我西麻山放在眼里。” 宫梦弼的目光落在那十二枚髑髅神身上,目中带着悲色,道:“我修行数百年,炼形有成,本以为是回山面见故人,谁知道却是这样的噩耗。” “尸仙派门人弟子被炼成法宝,整个宗门成了豢养阴鬼邪灵的邪道,西麻山的传承被毁于一旦。” “住口!”西麻山掌门不容他再说下去,将百魂幡举起,须臾之间,阴风攒动,狂飙呼啸,天黑了。 百魂幡当中一个个鬼仙走了出来,将宫梦弼围在其中。 宫梦弼愣了愣神,悲愤道:“我还以为是同门相残,道统之争,原来你们鬼仙派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各位师叔师伯师祖,马庆吉今日要肃清纲纪、整顿门风,若是你们还有灵,就不要怪我兵戎相见。” 这一个个鬼仙面容愁苦,看向宫梦弼,目中反而隐隐约约有着期待。 西麻山掌门怒喝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杀了他!” 无可奈何。 这些鬼仙不得不对宫梦弼出手,只是须臾间,便有重重道法朝宫梦弼杀了过去。 宫梦弼长啸一声,身后的阴气滚滚而至,将他淹没在其中。 第三百六十章、万灵退避、怎么不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鬼仙者,五仙之下一。并非纯阳之仙,而是清灵之鬼。 阴中超脱,一灵不昧,虽有小术,难升大道,止于投胎就舍,另起缘法。 与宫梦弼正儿八经的仙道修行相比,这些鬼仙实在难成大器。 故而宫梦弼只是以阴气附身,运转太阴之功,便将这些鬼仙道法拒之门外,难以近身。 烟尘四散,道法余波消弭,西麻山众人期盼地看着那烟尘之处,希望已经看到马庆吉的尸骨。 只可惜他们失望了。 烟尘尽散,才见黑烟滚滚,如同盘龙一般。 那如龙如蛇一般凶厉的阴气呼啸着往中心坍塌,最终尽数被宫梦弼吸收,重新露出那面色苍白、一双死鱼眼的年轻人。 西麻山掌门心脏似乎都漏跳一拍,死死地盯着宫梦弼,“怎么可能!” 宫梦弼身形瘦长,死鱼眼看向西麻山掌门,嗤笑道:“你虽侥幸修成六品,却是借着诸位前辈之力,得鬼仙加持,为你炼神,自身功行不足,哪里见得道法玄妙。” “却不知各位前辈自己都没有修成六品,哪里能为你指点修行。” 西麻山掌门顿时又惊又怒:“一派胡言!” 宫梦弼伸出左手,细密的鳞片迅速从皮肤中生长出来,五指生出利爪,如同蛟龙一般。 “你这小辈,怎知我炼形奥妙,我得了蛟龙之珠,炼形一体,虽不曾反阳重生,但阴类之中,难逢敌手,速速束手就擒!” 西麻山掌门露出厉色,道:“口出狂言!杀!” 他摇动百魂幡,那阴风呼啸之间,数百鬼仙穿梭在阴风之中,朝宫梦弼攻去。 而后伸手一指,周身旋转的十二枚髑髅连成一片,朝宫梦弼杀了过去。 他怒视左右,道:“还不出手!” 西麻山众人已经从“马庆吉”的话中听出来了他的意图,知道落在他手中绝无好下场,随着西麻山掌门指挥,一颗颗髑髅飞天而起,一道道阴魂幡当空游动。 一瞬间西麻山便成了鬼域,白骨横空、阴魂索命,朝宫梦弼奔袭而去。 宫梦弼怒喝一声:“冥顽不灵!” 从他脖子上蔓延起了密密麻麻的鳞片,转瞬之间便覆盖了他的面颊,他的双眼也化作蛇类的尖锐瞳孔。 赤红色的鳞片散发着火一样的光芒,赤色的瞳孔更像是两颗赤红的大星。 宫梦弼周身阴气扭曲盘成阴气蛟龙,转瞬之间,他便冲入了阴风之中。 鬼仙扑向宫梦弼,清灵之鬼受百魂幡所制,早已难免身染血孽,扑向宫梦弼,便要将他的七魄夺取,让他的炼形之身就此崩解。 但宫梦弼只是伸手一抓,便将近身的鬼仙摄到掌中捏散,被周身盘旋的阴气蛟龙吞噬。 十二髑髅当空飞舞,喷吐着更加可怕的碧火,连阴气、法力都能腐蚀。 宫梦弼一声怒吼,吐出一道阴雷在空中炸开,遍布的如同鬼火一般的阴雷闪烁着,便将碧火炸开,四散而飞。 阴雷横空,击打在髑髅神上,这十二颗髑髅便如同下饺子一般落到地上,洁白的骷髅头上闪烁着电光,难以动弹。 宫梦弼朝西麻山掌门扑了过去,拉出细长的幻影,阴气如同流云之尾,直扑西麻山掌门的面门。 鬼仙飞扑上来,要拦住宫梦弼,却被他身后的阴气蛟龙长吸一口气,将空中的阴魂、鬼仙尽数摄住,往腹中吞去。 西麻山掌门并指成剑,怒道:“我才是西麻山的掌门,尸仙派的余孽,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掌门秘传!” 西麻山掌门一指点出,层层咒法在空中盘结,打向宫梦弼,“万灵退避!” 是驱灵咒! 西麻山道法都离不开阴灵寄托,不论是鬼仙寄身在他物之上,还是寄托在自己尸身中修炼尸仙,都是一灵不昧,以阴神为主导。 只要不论是鬼仙还是尸仙,被驱灵咒击中,都要被击退阴神,一瞬间便能奠定胜负手。 宫梦弼当年仗之杀山君,便是以驱灵咒将他的灵神从军旗之中击退。 驱灵咒乃是掌门秘传,仗之降服三派的秘诀,却早已被髑髅神传给了宫梦弼。 宫梦弼躲闪不及,被驱灵咒一指击中。 西麻山掌门顿时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道:“你这蛟龙炼形之躯,归我了!” 宫梦弼停在了西麻山掌门的面前,伸出的手转瞬间就能摸到他的喉咙,但却停住了,如同失去操控的傀儡一般。 他身后浮现一道黑影,扑入背后阴气蛟龙之中,转瞬间便被无数鬼仙、阴灵扑了上去。 西麻山掌教看着近在咫尺的锋锐龙爪,额头浮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心有余悸,却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转身对西麻山的众位修行人道:“此獠冒充我西麻山长辈,亵渎老祖阴灵,已经为我所伏!” 西麻山掌门大笑道:“今日收服此獠,得了他的尸身炼法,我神通将成了!” 西麻山众修行人跟着哈哈大笑,道:“恭贺掌门再添神通!” 他们的笑着恭维西麻山掌门,但笑容却在瞬间凝固在脸上。他们的脸上带着恐惧,牙关打颤,看向掌门。 西麻山掌门见他们的声音停下,目光恐惧的看着自己的身后,心中狂跳起来,连忙转身,却感觉脖子一凉,而后便是剧痛传来。 宫梦弼的利爪扣入他的脖颈,抓住他的脊柱,将他生生从地上提起来。 “笑啊,怎么不再笑了?”宫梦弼靠近西麻山掌门的耳朵问道。 西麻山掌门挥舞着手中的百魂幡,却被宫梦弼一把夺过,阴气一重,便夺取了百魂幡的控制权。 西麻山掌门身上血如泉涌,堵塞了喉管,从口鼻中喷涌而出,艰难问道:“怎么……可能……” 宫梦弼叹道:“驱灵咒,我也会。” 宫梦弼摇动百魂幡,将这长幡当做长枪,从背后刺入西麻山掌门的体内,将他刺在幡顶,高高挑在幡头,立在地上,无力挣扎着。 宫梦弼看向西麻山众人,冷笑道:“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掌门身死,这些西麻山的修行之辈毫不犹豫,转身纵着阴风四处逃窜,朝山下逃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拨乱反正、肃清纲纪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身后阴气蛟龙一声长啸,“哪里逃!” 他一道法力打在百魂幡上,驱使着幡中鬼仙朝他们追了过去,“速速将他们通通拿来!” 这些鬼仙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这“马庆吉”嘴上师叔、师伯、师祖的叫着,使唤其他们来却半点不犹豫。 这些鬼仙对付起宫梦弼十分费力,连龙鳞的防都难破,更近不了宫梦弼的身,但对付起西麻山的弟子,那可就一抓一个准。 宫梦弼站在原地,身上的鳞片尽数隐没,他抬头看着百魂幡被鲜血染得通红,西麻山掌门气绝在幡顶,伸手一抓,便将他的魂魄从尸身中抽出来。 西麻山掌门六品阴神,却如同小鸡仔一样被他拿住,瑟瑟发抖地与他对视,哀求道:“老祖饶命!” 宫梦弼冷漠地看着他,问道:“我问你,四苦阵中的婴灵、老鬼、病尸、死魂都是什么时候养在其中的?” 西麻山掌门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是晚辈五年前养在阵中的。” 宫梦弼面色更冷:“谁叫你改的四苦阵,把好端端的炼心问道之阵改成了这等邪阵!” 西麻山掌门哀求道:“晚辈是受吴王所托,在阵中豢养阴鬼邪兵,以供起势之时所用。” 宫梦弼怔了怔:“吴王……” 西麻山掌门道:“我西麻山攀上吴王,吴王有问鼎之兆,若是功成,我西麻山立刻就会因为从龙之功而拥有享不尽的好处。老祖功高盖世,弟子愿为老祖引荐,即便只是得吴王册封,也能聚敛珍宝财货、人气龙气修行。老祖,饶弟子一命。”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世间王者,哪怕私欲再重,也要有心怀天下的志气。若没有心怀天下的德行,靠着阴邪小术,如何坐得稳王位?你只看成功,却不知若是失败,西麻山又会沦落到什么样的境地。” 西麻山掌门抬头看着宫梦弼,眼中全是惶然和恐惧,全然听不进宫梦弼的话。 宫梦弼垂眸道:“也对,西麻山尽是你一人之资粮,损众人而肥你一人,你确实不将西麻山放在心上。吴王如同你一般,损天下百姓而利他一人,也难怪你们能走到一起。” 宫梦弼袖子一卷,便将西麻山掌门收入袖中,困在维摩丈室之中。 一个个鬼仙抓着西麻山的弟子、长老回来,整个西麻山只有掌门一个六品,剩下的都是七品道行的长老,八品、九品的弟子,哪里敌得过百魂幡当中鬼仙。 更不提宫梦弼的法力祭起这百魂幡,加持众灵鬼,更是远胜西麻山掌门不知多少。 宫梦弼将百魂幡拔起来,把幡顶西麻山掌门的尸身抖落。 这养尊处优、作威作福的掌门跌落在尘土里,更是让西麻山的教众都不由得发起抖来。 宫梦弼拿着百魂幡,道:“走,上山。” 鬼仙押解着西麻山的长老弟子上山,把西麻山掌门的尸身卷起,直到西麻山的大殿之中。 宝殿富丽堂皇,不知裹着人间多少财富。 殿前是演法场,乃是众弟子修行道法之所。 宫梦弼立于台上,将西麻山掌门的尸身扔在地上,伸手一点,解了一位长老身上的束缚,道:“将西麻山上所有人都给我召集过来。” 这长老磕了磕头,“老祖稍等。” 他立刻敲响了殿前金钟,金钟响起,响便西麻山。 不过片刻,那些法力低微,不足以飞纵到战场的西麻山弟子、仆役、侍从都尽数汇聚到殿前来。 宫梦弼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西麻山所有人都在跪伏在殿前瑟瑟发抖,宫梦弼缓缓开口,道:“我乃西麻山十六代弟子马庆吉,尸仙派弟子。算起来,你们都该叫我一声师祖。” 没有人敢搭话,也没有人敢符合。 宫梦弼道:“我西麻山的道统,传承自祖师西麻道人。祖师天资不高,人人都道他没有修行的天赋,但祖师向道之心坚定,既然受限于禀赋,那就寻来不需要禀赋的法子,由此,才和几个道侣落在此处修行,留下了道统。” “西麻道人和几个道侣留下的传承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乃是鬼仙、尸仙和世俗三派。一派求阴中超脱,一派求死中还阳,一派求富贵修行。” “我西麻山弟子别的可以没有,却唯独不能没有向道之心。我西麻山问道之法虽然是旁门左道,却绝非邪道魔道。” “当年我出西麻山寻找机缘修行炼形法,今日才有所成,也已经过去好些年了,本以为归山乃是荣归故里,面见故人,却见西麻山如今已经沦落至斯。” “四苦问心阵,成了豢养邪灵妖尸的魔阵。鬼仙派和世俗派灭了尸仙派,把尸仙派弟子尽数祭炼成髑髅神。修行鬼仙之道的前辈被封禁在百魂幡之中受驱使,不知造下多少杀孽。” “好好的西麻山,变成了这等藏污纳垢的邪道魔宗!” 宫梦弼落下泪来,“我如今回来,非但一个故人也见不着,却见着自己的家门变成这等模样!“ 西麻山的一众长老弟子趴在地上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从宫梦弼悲怆的语气当中感受到了无穷的杀气。 宫梦弼拭去泪水,道:“今日,我便要拨乱反正、肃清纲纪,告慰先辈,为西麻山立下规矩!” 他走上前来,一脚把西麻山掌教的尸身踢到众人面前,道:“身为掌教,不敬先辈、不教弟子、戕害同道、豢养厉鬼邪灵,当诛!” “押上来!” 立刻便有鬼仙押解着西麻山的长老上前,压着他们跪在众弟子面前。 宫梦弼眼睛一扫,便看得清他们身上染着的怨气和煞气,道:“身为长老,不教弟子、杀人夺魂、戮害群生,当诛!” “老祖饶命!” “饶命啊!老祖!” “弟子愿意悔改,求老祖饶命!” 宫梦弼的死鱼眼睛一片通红,眼中含泪,道:“悔改?都晚了!” 他伸出手来,阴气结成长剑,落在他的掌中,“今日不斩了你们,如何平息那如山如海的怨愤!” 剑光一闪,一个头颅落在地上。 那没了头的身子向前扑倒,腔子里的血喷涌而出,殿前的石砖染得一片鲜红。 宫梦弼一剑一个从一头杀往另一头。 那些长老见宫梦弼毫不容情,或是咒骂,或是哭嚎,或是丑态百出。 宫梦弼只是一步一步走过去,坚定不移,一剑枭首。 第三百六十二章、立誓幡前、清白分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个个头颅滚落到人群中,扭曲的表情,恐惧的眼神,仿佛是见到了无法形容的魔神。 西麻山的弟子什么也不敢做,连动弹也不敢,只恐稍有动作,就被那杀星看重,当场揪出去枭首,以儆效尤。 宫梦弼从一边杀到另一边,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殿前石台被鲜血染得通红,那些弟子跪在血泊当中,浑身都在战栗。 咔嚓。 最后一个头颅掉下去,宫梦弼哀叹道:“这都是我西麻山中流砥柱,本该安心问道,继承前人福荫、为后人开辟道路,却一个个都走入歧途。” 他言语中深切的痛惜和悲哀让人脊柱发麻,说出这话的,应该是一心为了宗门的德高望重的长辈,应该是关切晚辈、施以谆谆教诲的和善之人。 眼前的马庆吉确实是个一心为了宗门考虑的长辈,但施展的手段,却让人四肢百骸都在发寒。 西麻山的弟子并非没有见过死亡,他们中的大多数,杀人夺魂的手段都相当成熟。只是当地位转换,当他们眼中无法战胜的师门长辈如同凡人一样被杀死,当他们成了待宰的羔羊,他们的恐惧终于被唤醒了。 宫梦弼的目光从这些被枭首的长老中抬起来,看向西麻山的弟子。 西麻山的弟子再也忍受不住,哭嚎起来:“师祖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 “求老祖绕过弟子一命!” 宫梦弼道:“将炼制了阴魂幡的都押上来!” “师祖!饶命啊!” 一个个西麻山弟子被鬼仙押上前来,他们尖锐的哭嚎声在殿前盘旋,惨叫和不甘交织在一起。 但宫梦弼的心无比冷硬,不为所动。 宫梦弼站在他们面前,道:“仙字,尚且不离人。你们枉顾修行之道,伤天害命、杀人夺魂,当诛!” 他一剑一剑杀过去,冰冷的鲜血在石阶上蜿蜒,那些惨叫和不甘、忿怒和仇恨尽数在他剑下烟消云散,成了一场空。 殿前西麻山的弟子十去其七,只有最后三成匍匐着,浑身抖如筛糠。 西麻山殿前的石台上已经被血沁入,石缝里都是鲜红的颜色。 宫梦弼道:“都给我抬起头看着!睁大眼睛看着!” 这些西麻山的弟子只能抬起头看着那些滚落的头颅,那之中有他们的师门长辈,有他们的同门师兄弟,往日里有多作威作福,有多凶悍狠厉,如今都成了一场空。 宫梦弼道:“若是一个个算下去,你们也都该死。只是我今日已经诛了首恶,也除了凶顽,就给你们一个活路。” “多谢师祖饶命!” 宫梦弼将百魂幡立在血泊之中,刺鼻的血腥味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人的心头,将成为他们此生都挥之不去的景象。 “都上前来,给我跪下。” 西麻山侥幸活下来的弟子颤颤巍巍的走到百魂幡下,那些仆役、侍从也跟着走上前来,跪在百魂幡下。 “我要你们对此幡盟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不再作恶,否则将受此幡夺魂之厄,受天诛地灭之刑!”宫梦弼冷漠道。 这些弟子哪里敢违背,纷纷对着百魂幡发下恶毒的誓言。 宫梦弼幽幽道:“你们今日所发誓言,往后但有违背,必将应验。” 百魂幡散发着散散的辉光,上面凝固的血液像是活了一样,在幡面上凝聚成怪异的咒文。 以誓言为约,宫梦弼轻而易举收摄了他们的气机,下了咒法。 往后,若是不知悔改,咒法便会发作,让他们应誓而亡。 这些弟子拜倒在宫梦弼脚下,道:“弟子不敢。” 宫梦弼道:“把他们尸身收敛了,好好安葬吧。” 宫梦弼转身走入大殿之中,看着大殿之中富丽堂皇的金玉装饰,轻轻叹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西麻山唯一一个活着的长老也走进殿中,看着宫梦弼坐在云台之上假寐,便跪在他面前,道:“师祖,已经将他们的尸身安葬了。” 宫梦弼睁开眼睛看向他,问道:“你可知我为何留你一命?” 那唯一活着的长老脸上露出落寞来,道:“弟子不知。” 宫梦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因为只有你勉勉强强算得上西麻山的门人,难得你在西麻山当中,还能洁身自好,没有染上一身杀孽。你怪我吗?” 那长老垂泪道:“我早知他们会有今日,今日师祖不肃清纲纪,改日他们闯出祸来,只会令西麻山承受灭顶之灾。”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又在山中做什么事?” 那长老道:“弟子邱云,以前在山上管药田,后来药田要以生魂灌溉,便闭关清修去了,什么也没有管。” 宫梦弼点了点头:“以后西麻山就由你来管。我虽杀了一批孽障,但这剩下的弟子之中,有一些天资不错、禀性尚可的,可以用心培养,还有些恶性难驯的,需要你以雷霆手段来管束。” 邱云道:“弟子遵命。” 宫梦弼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以后还要你多费心了。” 邱云从大殿之中走出来,阳光落在他身上,才让他身上略微生起一丝温暖,缓解了他从骨髓里生出来的恐惧和寒意。 那些弟子和仆役在洗刷殿前石台上的血迹,但根本冲洗不干净。石缝里沁着的暗红的血迹已经凝固,再多的水也洗不干净。 西麻山弟子、仆役都在做事情,没有人在说话,仿佛魂魄也随着师祖的辣手一同被摧毁了。 邱云这样的长老尚且不能自持,何况那些小辈,甚至半只脚还没有踏进门的普通人。 但经此一难,西麻山也算是同过去的事情分割开来,没有在邪道越陷越深。 邱云是个难得清醒的人,只是活在西麻山,越是清醒越是痛苦。他既没有办法改变,也没有办法脱身。 一边是自己的同门、师长,养育教导了自己,一边是心慕正道、知晓利害。 他除了闭关清修,再也没有别的法子。 只是如今,反倒如同茫茫大雪落下来,一切都清白分明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度化群仙、斩断恶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令邱云去主持西麻山的大局,宫梦弼自寻了清净之所,才将百魂幡展开。 百魂幡幡面摇动,阴气呼啸着,一个个鬼仙从其中现身。 这些清灵之鬼落在宫梦弼身前,目中隐含着期盼,其中一个老人道:“庆吉,如今你已得到百魂幡,不知能否放我等自由。” 宫梦弼默然地看着百魂幡,看得这些鬼仙心中也渐渐凉了下来。 那些鬼仙长叹一声,道:“果然如此,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我等受此幡所制,掌握百魂幡,便能随意驱使我等,谁能不受此诱惑呢?” “拨乱反正,好一个拨乱反正。” 这些鬼仙失望透顶。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我还没有说话,诸位怎么就已经灰心丧气了?” 鬼仙从他话中听出来了希望,又一个个目光一转不转地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道:“我只是在思考,如何放你们自由。你们为百魂幡所制,与此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是将此幡破去,你们虽能得自由,却也前功尽弃,修行毁于一旦。” “此幡并非我所炼制,又几经易主,幡主为了掌控你们,不知往其中祭炼了多少恶咒,早已与你们密不可分。毁了此幡容易,只怕你们灵神也要遭受重创,难得正果。” “纵使清灵之鬼,被此幡驱使杀人夺魂、肆意行恶法,又能得几分清灵?” 这些鬼仙黯然起来。 其中一个方脸的鬼仙道:“只管动手,放我出来,哪怕修行尽散,我也不愿再为人驱使。” 他这话说出来,一个个鬼仙都看了过去,看着他的决绝,便都长叹一声,道:“若能得自由,宁愿修行尽散。” “大不了转世重修,今生本来也没得仙缘。” “庆吉,动手吧!”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修行之辈,若心都不自在,又哪里能修出真自在呢?” “各位前辈,我有一法,可引渡诸位进入蒿里鬼国,兴许能借阴间的力量将各位从百魂幡中抽离,而不损伤灵神,只是不知各位可愿意一试。” 话已经说道此处,又有什么是不能尝试的呢? 众位鬼仙同意,宫梦弼便微微颔首。 他运转太阴,便有一轮明月在立身之舍中缓缓升起,将整个房舍化作月中净土,隔绝了一切气机。 宫梦弼催动体内泰岳神符,转瞬之间,便有一道幽深的门户在净土中打开。 这幽深门户仿佛高有万丈,根本看不见顶端,门户之中,更是重重幽寂蔓延上来,却又被月光定住。 “哗啦——” 澎湃的流水声从门户中传来,只是听着,似乎就能察觉到这河流是极其宽广的。 仅仅是听着波涛之声,就让人的思绪都渐渐散开了。 众位鬼仙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向宫梦弼,却见宫梦弼连忙催促道:“快走快走,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那方脸鬼仙最先便踏入那门户之中,只是一脚踏入,便好似走进了重重迷雾之中,再也无法看见背影。 百魂幡剧烈的摇动起来,但却没有任何作用。 宫梦弼道:“成了!” 那些鬼仙便紧跟其后,一个个踏入了鬼门之中。 最后剩下的,正是开始询问宫梦弼的那个老人,他复杂地看了一眼宫梦弼,道:“庆吉……你真的是庆吉吗?” 宫梦弼只是笑了一声,伸手一推,那老人便不由自主飞入鬼门之后中,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宫梦弼伸手一点,那巨大的鬼门便悄然关闭,不断缩小,最后消失在阴影之中。 百魂幡之中鬼仙尽数被他超度,只留下一个以恶法祭炼的空壳。如今凝聚着西麻山弟子的毒誓,等候着应验之时。 鬼门之内,又是一副天地。 最后一个老人被推进来,便见面前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河上架着一座木桥。 他们正站在木桥上,而对岸,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城池。 桥下的黑色河水奔涌着,激浪飞溅,落在桥上,便让一众鬼仙似乎魂魄都要被摄进去。 正是此时,对岸的桥上一个绿衣神官领着一队阴差前来,看了看这些鬼仙,便道:“你们便是明甫上仙引渡来的鬼仙吗?” 这些鬼仙被神官惊醒,心中又惊又怕,又有些惶恐。 听着神官问询,顿时露出迷茫的神色,道:“我们是马庆吉引渡来的。” 那绿衣神官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对着队尾喊了一声:“马庆吉。” 把队尾的阴差便走上前来,道:“余合大人。” 余合问道:“马庆吉,是你做的?” 那阴差抬起头来,只有一双死鱼眼睛和宫梦弼所化一模一样,其他全然不同,“我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 这死鱼眼睛的阴差一露面,这些鬼仙便仿佛记忆被唤醒了一般,高呼道:“马庆吉,你才是马庆吉!” 马庆吉拱手施礼道:“想必是明甫上仙借我之名点化各位前辈,各位,还请随我们来。” 一个个鬼仙露出迷茫的样子,全然已经糊涂了。 被余合领着阴差接引着,进入了那巨大的城池之中。 门内的事情宫梦弼尚不清楚,只是看着空荡荡的百魂幡,心中满意。 他当然不是没有办法把这些鬼仙完好无损的救下来,只是还是那句话,“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宫梦弼也没有办法保证把他们救出来之后他们还能心向正道。 故而传讯岳府,直接把他们送进了蒿里了。 经过岳府诸司审查,若是有机缘,便可岳府为差,也不枉费鬼仙修行。若是没有机缘,在蒿里受岳府管辖,也不用宫梦弼来操心。 宫梦弼轻轻敲了敲髑髅神,道:“今日拨乱反正,也算是为你了结恶缘了。” 髑髅神缓缓浮起来,变成一个矮小的老汉,站在宫梦弼身边,只是深深施礼,并没有再说别的。 髑髅神经历了今日西麻山的事情,若说心中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宫梦弼在殿前一剑一剑杀过去,杀得血流成河,是斩在西麻山的那些人身上,也是斩在髑髅神身上。 又开鬼门把鬼仙送走,斩断尘缘,也是一剑一剑斩在髑髅神身上。 借着宫梦弼的手,髑髅神斩断了恶缘,去了心中的一大块尘翳,便渐渐生出新的灵性来。 回想往日种种,满腔都是难以言说的情绪,只是最终,也只是对宫梦弼深施一礼。 第三百六十四章、破除四苦、天伦之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髑髅神和宫梦弼有几分缘分,虽然恶根难消,但一来得现世报应,已经自尝苦果,二来他恶根不去,即便有机会轮回转世,不过还是一个孽障。 如今来看,倒也不枉费宫梦弼屡屡教他如何自度。 不怕他心中有恶根恶念,只怕他心如铁石,药石难医。 把髑髅神挂回腰上,宫梦弼收起空荡荡的百魂幡,在西麻山掌门的宅邸中四处搜寻,总算找到了四苦阵的阵旗。 四面小旗,乃是青、黄、白、黑四色,应对着生老病死四阵,若是得了阵旗主持,这四阵相互勾连,相辅相成,便还有些威力。 这四面阵旗也是阵中阴鬼邪灵的寄身之物,平日里被西麻山掌门留在身边祭炼,并不随意取出。 拿了这四面阵旗,宫梦弼便回去四苦阵。 阵中阴风呼啸,邪气丛生,乃是无比诡谲的恶地。对凡人来说,若是陷入此地,只怕比死都可怕。 即便是有些道行的修行人,也不敢轻易让这些邪物近身,否则肉身损毁,就白费多年苦修了。 宫梦弼得了阵旗,也不必强破此阵。 到了阵中,将四面小旗祭起,小旗当空飞舞,遁入桑柳槐杨的密林之中。 宫梦弼循着下山的小路走过去,先入生阵。 青色小旗卷动阴风,烟柳如同活了过来一样,枝条飞舞着,好似一根根狂乱的手臂,撕扯着周围的一切。 阴风之中,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是小铃铛和拨浪鼓的声音。 一个个脸色青黑的婴灵在阴风中显形,一双双怨毒的眼睛看着宫梦弼,似乎有着无穷的恶念,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婴灵最难降服,也最难度化,即便是送进岳府,都是件麻烦事。 所谓铁石心肠,没有比婴灵更铁石心肠的了。 不曾受过教化,没有善恶之别,只有一腔混沌的怨气和恶念,难以宣泄,也难以开解。 宫梦弼也没有这样的大法力和大功德能把他们的怨气消解,狐狸不怕人聪明,不怕人愚钝,只怕没法沟通。 宫梦弼如今连小狐狸都没有时间亲自去教,哪里教得来这么些心智未开的婴灵。 他心中一动,看向髑髅神,露出一个笑来:“出来,我给你认了几个孙儿。” 髑髅神从宫梦弼的腰上落下来,化作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一看聚在青旗之下的那些婴灵,髑髅神便满脸都是愁苦。 他如何不明白宫梦弼的意思,只是要他这个恶根深种的人去带孩子,他也毫无经验。 髑髅神满嘴发苦:“大人,我一生没有带过孩子。唯一养大的徒弟也是从少年开始养起,最后也养坏了。我如何能胜任此事?求求大人另寻他法。” 宫梦弼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就把他们交给你了。” 髑髅神大致一数,足有四十九个婴灵。这些婴灵扑过来,他这一把老骨头都要被拆干净的。 宫梦弼看出他的不情愿,却满含深意道:“你要自度,眼前就是机缘。” 髑髅神难以理解。 宫梦弼悠悠道:“你知道世上有什么人不知美丑,能将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吗?” 髑髅神心中颤了一下。 宫梦弼也不看他,道:“你自幼为人轻视、鄙薄,心中恶念,深入骨髓。但他们不会轻视你,不会鄙薄你。你喜好仗着聪明把人玩得团团转来满足心中恶念,刚好,他们虽然没有心智,却有着最敏锐的感知。” “你能骗自己是一个好人,就看你能不能骗过他们,把他们一一度化了。” 宫梦弼笑眯眯看着髑髅神,道:“去吧,以后他们就归你教导了。” 髑髅神并没有被宫梦弼的说辞真的说动,纵然他心里觉得宫梦弼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他更明白这是宫梦弼再往他身上压担子。 但他不敢违背宫梦弼,只能委委屈屈地接过那青色小旗,将那旗子拿在手中,满脸的痛苦和悔恨。 旗子落在他手里,一个个婴灵便靠过来,诡异的笑声在风中响起。 “主人……” “主人……” 髑髅神嘴唇颤抖,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便温和道:“不要叫主人,要叫爷爷。” “爷爷?” 那些婴灵的嬉笑声在柳荫深处回荡着,不知是在疑惑还是在确认。 髑髅神道:“对,叫爷爷。” 于是柳荫深处,便响起连绵不绝的声音,“爷爷”、“爷爷”的叫着。 髑髅神脸上在笑,眼里却蓄满了泪。 老天呀,这世上哪个老人家能带得了四十九个孙儿。 看天狐上仙在一边看着,他心中的苦怨也只能咬牙吞下去,还要想方设法把这些孽障度化。 宫梦弼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道:“恭喜,今日荣享天伦之乐。” 髑髅神挤出笑容来,道:“多谢大人开解。”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走吧。” 髑髅神把青旗祭起,那些阴灵便都投到青旗之中,落在髑髅神的手上。 生阵的婴灵难以度化,这是婴灵的特性决定的。 老阵的老鬼们,就要好解决得多。最方便的手段自然是直接引渡阴司,交由岳府处置。 但宫梦弼拿他们还有些用处,便先以黄旗收走。 再入病阵。 一个个病冢之中埋藏着病尸,带着疫种瘟种,难以驱逐。 好在这疫种乃是道法所成,受黄旗操纵。 宫梦弼摇动黄旗,便令这些病尸尽数发起,破土而出。黄旗一卷,便将这些病尸都卷入其中。 再入死阵,仍旧依法施为,收了其中死灵。 清空了四苦阵中的阴鬼邪灵,宫梦弼再次祭起青、黄、白、黑四旗,将西麻山掌门留下的改动一一扫去,返本归元,依旧是问道炼心的四苦阵。 宫梦弼沿着四苦阵中的小道上山,一路上景象变幻,已经是人间生老病死的苦痛一步步拷问着他的道心。 他有时候也静静体悟,有时候则一笑而过,再次走到山顶的时候,也并没有耗费什么功夫。 宫梦弼招来邱云,道:“我已经将四苦阵恢复原样,日后上山下山,不再使用令牌,一律都需过四苦阵。若是过不了四苦阵,出不了山,便乖乖留在山上清修,若是上不了山,便与西麻山无缘。” 宫梦弼在四苦阵的动作很大,玄光四散、道法横空,桑柳槐杨不断挪移,早已惊动了邱云。 听着宫梦弼这样说,邱云反而心中喜悦,恭恭敬敬道:“是,师祖。” 第三百六十五章、鬼面桃林、宝树纯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邱云不怕别的,只怕这位师祖并非是真的为宗门考虑,而是扯着拨乱反正的幌子排除异己,把鬼仙派杀绝了,重新扶持尸仙派一脉。 但如今宫梦弼的手段来看,倒像他说的都是真话。 容不得邱云不怀疑,他在西麻山这样的地方修行到如今,虽然没有同流合污,但心里总要多长几个心眼的,不然也活不到现在了。 邱云对宫梦弼的感觉很复杂,恐惧、期待具有之。 宫梦弼也不需要他完全的心悦诚服,这也不现实。目前来说,只要能用就好了。 由邱云通知下去,宫梦弼则领着髑髅神往西麻山的后山禁地走去。 这里,才是西麻山真正的秘密。 禁地有阵法守护,必须持有掌门令牌才能安然进入。不同于四苦阵,守护禁地的阵法是真正的杀阵。 因这里本是西麻山历前贤闭关修行之所,不容任何人擅闯。 那些鬼仙在被百魂幡禁制之前,都是在禁地修行。是髑髅神把他们都诓骗进了百魂幡,让他们的苦修毁于一旦。 这禁地,便是鬼面桃林的所在。 取出从西麻山掌门身上得来的掌门令牌,宫梦弼驻灵功,轻轻一点,令牌上便浮现一道清光,将他护在其中。 宫梦弼和髑髅神走入阵法之中,这阵法和此前的四苦阵相比,就干净太多了。 没有什么厉鬼邪灵,只有纯粹的喷薄而出的阴气,化作凶厉的杀机,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不请自来的客人。 宫梦弼的眼中好似生出来明月,阵法当中的阴气流转难逃他的目光,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很厉害的阵法,只是借着地利十分难缠。 西麻山是积阴之地,鬼面桃的桃林正是这积阴之地所在之处。 虽然整座西麻山已经算是阴地,但鬼面桃桃林所在,才是真正积蓄着无穷阴气的地方。 从阵法当中走出来,便是一片苍郁的桃林。 如今这时节,正是桃林挂果而未成熟的时候。 浓密的桃树枝叶之间,生着一枚枚青色的桃子,不如一般的桃树结果丰厚,大多数桃树枝丫间,只能看见三四枚青果。 但这青果又要比普通的桃树结的果子更大,更饱满圆润。 宫梦弼抬头看去,只见那青果上纵横交错,形成一副人面的模样。 眉眼俱全、口鼻皆有,只是不如真正的人脸五官端正,生得歪七扭八,或是皱成一团,或是偏向一侧,便成了一副充满了憎恶和扭曲的鬼面。 髑髅神道:“这就是鬼面桃。桃子上的人面会随着桃子的成熟逐渐睁开眼睛,诞生微弱的灵性,若是食之,能省却一部分修行的苦功。” 这里的修行,自然是指西麻山的道法。 髑髅神带着宫梦弼朝鬼面桃林深处走去,越是靠近外围的桃树,所结的鬼面桃便越小,桃子上的鬼面也越不清晰。 髑髅神缅怀道:“一般来说,外面的鬼面桃最终会挑选一部分赏赐给门人弟子,剩下的就仍由其成熟,化为泥土重新滋养桃林。” “而里面的鬼面桃,越是靠近中心,靠近桃母,便越珍贵,是给诸位前辈寄托阴神用的。” “靠外面的鬼面桃每年都会成熟,落下,而里面的鬼面桃只要不摘下,就不会坠落,会不断聚敛阴气,正是寄托阴神的好东西。” 宫梦弼随着他往里面走,所见的鬼面桃便越来越好看,从鬼面变得越来越像人面。 最终到了一株巨大的桃树面前,这一株桃树的枝干泛着美丽的红色,桃叶苍翠欲滴,沉沉如云。 它的枝叶之中,只结了一枚果子,饱满圆润,整体发白,泛着微微的青色,桃子上的人面栩栩如生,仿佛精雕细琢一般。 髑髅神道:“可惜……这是今年新结的果子。这果子若是不摘,养上十年数十年,便足以寄托灵神。若是养上百年而不坠落,只怕自己就能变成精怪。” 这苍郁的桃树伫立在积阴之地上,根须缠绕着,深入地下,树冠宛如华盖一般,泛着非同一般的灵光。 这积阴之地的阴气极其浓厚,每一颗鬼面桃的果子都受阴气所侵蚀,变成鬼面。只有这一株桃树充满了阳和的气息,就仿佛阴阳图中阴鱼的鱼眼,在积阴之地生出纯阳的气息来。 这一株桃树的果子落在地上,才生出来一片桃林。 只是剩下的那些桃树,虽然也得了它的一点阳气,却终究少了造化。 宫梦弼道:“死中存活、阴中生阳,难怪你们西麻道人会定居在此处。” 髑髅神站在树下,道:“但终究只是一株桃树,西麻祖师也没能借此成道。”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成道何其艰难,若是借助一株宝树就能成道,那何苦还要人来苦修?” “但你们确实没有全然挥发这株宝树的妙用。” 髑髅神看向宫梦弼,请他解惑。 宫梦弼道:“要发现此树的妙用,至少也得炼神有成,也就是说,得有四品道行。” “中品入上品,就是要炼就纯阳元神。有了此树在手,便能参悟阴阳之变,能于阴中生阳,跨入上品。” 髑髅神恍然,却又露出一丝窘迫来,道:“我西麻山从古到今,也没有人能修炼到这个境界。西麻祖师自己也没有修行到这个境界,又何谈发挥妙用呢?”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西麻道人虽然不能全然挥发宝树妙用,但能借着鬼面桃寄托阴神修行,就已经是一场机缘了。” 只可惜机缘归机缘,修行归修行。 这些多年,西麻山除了把鬼面桃作为寄托灵神的宝贝,就是把鬼面桃作为提升法力的妙药。 这机缘,也几乎等同于无了。尤其是整个西麻山变成魔道之后,整个桃林成了掌门的私产,吃得他脑满肠肥直入六品,却再没有一个弟子受益。 宫梦弼对髑髅神道:“我得承你的情,也承西麻山的情。” 宫梦弼如今五品,虽然离三品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未雨绸缪,怎么也不会早。 第三百六十六章、妇人之仁、冥顽不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阴中生阳,在这积阴之地所生的鬼面桃却偏偏是纯阳宝树,正合了造化妙理。 宫梦弼腹内尚有一颗日轮金丹,便是当日玉仙神女怕他太阴难化、阴阳失衡所赠。 玉仙神女先后赐下九尾法和日轮金丹,九尾法总纲乃是“和合”二字,日轮金丹又是纯阳宝丹。 宫梦弼以太阴入道,更是太阴元胎。 若是一路专修太阴,奔赴月宫,修成太阴真仙未必不是一条出路。但他欲行苍龙之道,施展苍龙之德,那纯阴的路数便不是最佳的选择。 玉仙神女观他修行,已经在点醒他。如今得见鬼面桃树,便又再度让宫梦弼心中想起来。 不过有这株宝树在前,若是用心参悟,便更能让宫梦弼体会阴阳相生的妙理。 髑髅神站在桃母面前,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怀,“守着宝树这么些年,最终还是一场空。若是你有用处,便取走吧。守着这金山却不能用,只恐招了别人的眼,却又是一场劫数了。” 宫梦弼知道他心中所想,换着谁家里守了许多年的宝贝被别人得了去,都会心里不太舒服,于是笑道:“我马庆吉取了这宝树,庇护西麻山的道统传承,也不算一场空了。” 髑髅神怔了怔,看着宫梦弼赞道:“还得是您。” 髑髅神只觉得宫梦弼这无耻的风范也不比他差了,殊不知宫梦弼真的是这样想的。 宫梦弼借着马庆吉的身份来了西麻山,是想要借用西麻山的壳子,但也未尝不是见西麻山流入邪道,存了些拨乱反正的心思。 见了这株纯阳宝树,宫梦弼才明白西麻山是气数未绝。 世间缘法,果然奇妙。 西麻道人落户此地,西麻山守着这纯阳宝树,虽然没有全然将此树的妙用用尽,却也得了这宝树的荫庇。 髑髅神、宫梦弼、西麻山,种种缘法交织,最终到了西麻山来,成了如今的局面。 髑髅神还毫无感觉,但宫梦弼这狐狸已经渐渐品出来其中的因缘,只称得一声妙字。 宫梦弼飞身落在这桃母上,在华盖当中闭目缓缓体悟,通天法运转,便仿佛陷入了一团暖气之中,飘然直入天宇。 他灵台之中,日轮金丹在祈愿树上窠里不住颤动,仿佛其中孕育着非凡的生命力,一点点赤色的灵光闪烁着,好似埋藏在扶桑树下将醒未醒的日光。 宫梦弼入五品都还不久,自然还无力掌握阴中生阳,纯阳显化的本事,但体悟其中的道理,化入自己的修行,还是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等到月上中天,宫梦弼从桃树的枝丫间醒来,便开始平日里的功课。 奔月法自然是不能丢的,不仅不能丢,还要日日修持才行。阴中生阳,也要太阴修成本事,否则就成了笑话。 做完功课,宫梦弼才把西麻山掌门的阴神从维摩丈室里取出来放在面前。 西麻山掌门从维摩丈室当中出来的时候,便痛哭流涕,跪在宫梦弼面前求饶:“求师祖宽恕,弟子行差踏错,造下无边孽债,已经知道错了,求师祖宽恕!” 宫梦弼杀了一大批西麻山的长老弟子,魂魄都送去岳府了,只留下了西麻山掌门,放他在维摩丈室当中受罚。 也不是什么新奇的刑罚,就是施展幻境,把西麻山掌门放在他自己的造下的杀业中轮回,成为他自己刀俎之下的鱼肉,也感受感受这其中的痛苦和绝望。 西麻山掌门分明已经修成六品,却在宫梦弼幻境中任凭摆布,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越是经受幻境,心境越是崩塌,就越是无法醒来,不过一日功夫,就已经被宫梦弼击溃了。 宫梦弼此时再来拷问他,他便问什么答什么。 宫梦弼问的当然不是西麻山的事情,而是吴王的事情,“你是何时同吴王搭上线的?” 西麻山掌门道:“是早些年世俗派的弟子投奔吴王,做了吴王的门客,渐渐便得了重用。后来朝廷渐渐势微,吴王动了大业的心思,意图招揽修行中人为他所用。” “世俗派的弟子便回山游说,说服了我为吴王效命。我便派出去几个心腹去了吴王座下任命,平日里若是有什么办不妥的事情,他们就会上山求援。” 宫梦弼点了点头,问道:“你同吴王见过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西麻山掌门回忆起来,道:“见过。”他脸上渐渐生出来推崇和敬佩,道:“吴王鹰视狼顾,雄才大略,绝非泛泛之辈,却有真龙之相。” 宫梦弼露出几分讶异,西麻山掌门历经幻境,也讨了不少苦吃,竟然还能对吴王有这样的推崇。 他冷哼一声,道:“若是真龙,岂能不惜人命豢养邪灵。世上争龙能胜的,能坐稳天下的,哪个是靠着阴邪手段成功的?” 西麻山掌门拜伏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吝惜小民、妇人之仁,难成大业。” 宫梦弼叹了一声,道:“我竟不知到底是你冥顽不灵,还是吴王冥顽不灵了。” 西麻山掌门一颤,道:“我自知是作恶不断,但若是跟随吴王有了从龙之功,还怕没有修行的资粮,没有修行的道法的吗?我这点小恶,往后可以用更大的功劳来弥补。” 宫梦弼嗤笑一声:“西麻山虽然是旁门,还不是邪道。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便是你想法的印证。小德不修,何修大德?”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越是陷于鬼蜮阴私,便越会被鬼蜮阴私缠身。哪里等得到你用功劳来弥补,早就报应临头了。” 西麻山掌门低着头,没有回应。 宫梦弼仔细盯着他,道:“如今西麻山弟子在吴王身边做什么事情?” 西麻山掌门道:“以道术制人,为他排除异己。朝廷虽然势微,但毕竟是朝廷,吴王要掌控江南,便要掌控江南的官场。总有些人不太听话,阳面上的事情走不通,就由我们做些阴私的手段治他们。” 宫梦弼问道:“这些人气数深重,你们也敢动手?” 西麻山掌门道:“有吴王气数庇护,当然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宫梦弼失笑,“吴王今日庇护你们,你们能挨得过反噬,吴王若是不庇护你们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眼球深处、刘大判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西麻山掌门道:“我们为吴王出生入死,已经二十多年了,与他早已密不可分,他怎么可能说放弃我们就放弃我们?” 宫梦弼道:“尸仙派同鬼仙派乃是一脉所出,同生共死数百年,鬼仙派怎么能说残杀同门就残杀同门?” “这如何能混为一谈?”西麻山掌门摇头道:“吴王必是雄主,如何能亏待功臣?” 他对吴王有着超出寻常的信任,但以他的心性,最不可能给出的就是信任。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自己的小命都握在宫梦弼手中,竟然还能为吴王辩白。 宫梦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忽然道:“看着我!” 西麻山掌门惊得抬起头,宫梦弼与他双目对视,忽地,便见到他的眼瞳深处,有着一件异物微微闪烁着光芒。 宫梦弼忽地伸手一探,锋利的五指钻进西麻山掌门的眼球,手臂从他眼眶中探进去,明明应该是贯穿他头颅的手指,却不知深入到了哪里。 西麻山掌门惨叫一声,挂在宫梦弼的手臂上,露出无比痛苦的声音,整个阴神都有着溃散的征兆。 宫梦弼无奈,只能收回手。 西麻山掌门落在地上,脸上并没有鲜血,有着硕大空洞的左眼的也缓缓恢复,重新长出一只眼睛。 只是那眼睛深处,仍然有什么东西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西麻山掌门看向宫梦弼,但眼前却忽然一黑,便陷入沉沉幻梦,被宫梦弼重新抓进维摩丈室当中了。 髑髅神从骷髅头的嘴巴里探出半个身子,震惊地看着宫梦弼,问道:“那是什么?” 宫梦弼脸色凝重起来,道:“我不太清楚,还没有抓出来,他的阴神就已经要散了。” 髑髅神道:“这小子心狠手辣,却对吴王盲目推崇,必然有诈。难道是中了道术?” 宫梦弼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有看清楚。” 髑髅神问道:“那怎么办?” 宫梦弼站起身来,积阴之地的阴气扭曲着,他在面前形成一团深不可见的黑暗。 “术业有专攻,刑讯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靠岳府来。” 他缓缓走入黑暗之中,便如同走入另一个世界。 髑髅神的惨叫声传来:“不,别带我一起,我不下阴间!” 但宫梦弼已经走入阴阳夹道,他的话语也一同淹没在黑暗当中。 脚下似乎是平整的黄土,但周围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光芒。髑髅神偃旗息鼓,缩在宫梦弼的腰上安心当一个挂饰,眼中鬼火熄灭,努力想要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宫梦弼也不管他,轻轻吹一口气,面前便有生出青幽幽的狐火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狐火照亮道路,那黑暗当中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窥视的目光看过来,更有无数或是细碎、或是可怕的声音传来,但宫梦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如今五品修行,已经能窥探出阴间更多的东西,但这里不是生者应该来的地方,更不该有任何回应。 他身上的天衣如同一件云霞笼罩在他身上,亮起毫光来,便将一切异兆都排除在外了。 泰岳神符在灵台中缓缓发光,很快宫梦弼便听到了巨大的浪涛声。 眼前出现一座巨大的城池,灯火通明,照亮了一方天地。 广阔的河流围拢着这座城池,河流上有一座木桥,通往城池的方向。 宫梦弼踏上木桥,耳边是浪涛奔涌,还没有到对岸,就见城门打开,一位身着绯衣的神官立在桥边。 宫梦弼见礼道:“见过刘判官。” 是曾经与宫梦弼有过一面之缘的罪魂司主判刘判官。 宫梦弼上次见他,是得了泰山府君召见,在岳府大殿之中见到了这位大判官。 刘判官笑道:“适才阴阳司魏大判遣人来告诉我,说有故人来寻我,让我来接引,没想到是你。” 宫梦弼赞道:“魏判官神机妙算,我确实是来寻您的。” 宫梦弼来之前尚且不清楚找谁,但没想要魏判官已然知晓了他的来意,把罪魂司的刘判官给他请来了。 上次审理阴阳法王的弟子程武,便是刘判官亲自出手。 刘判官引着宫梦弼上前,道:“宫明甫这次又来,是给我送来什么大案了?” 宫梦弼不知道自己在岳府的名声是不是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余合那小子宣扬出去的。 怎么他一来就是有大案? 宫梦弼腹诽两句,讪讪道:“说是大案也是大案,说不是也不是,主要还是请您帮忙来了。” 刘判官道:“还不是大案,纠察司审完人给我罪魂司又充了一批罪魂,都是杀生害命、炼化厉鬼邪灵的凶徒,这不是大案什么是大案。” 宫梦弼没奈何,就将事情和盘托出,道:“西麻山的恶獠我已经诛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与争龙有关,倒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涉及到争龙,岳府确实不好出手,只能等尘埃落定再来清算,故而刘判官也只是叹息一声,道:“人间一乱,阴间也要跟着乱起来了。” 宫梦弼跟在刘判官身后,进了岳府罪魂司之中,刘判官道:“你真身前来,不好带你四处走动,改日神游岳府,再看不迟。” 宫梦弼当然理解,便将西麻山掌门的阴神取出来。 西麻山掌门仍旧在昏睡之中,刘判官双眼放光,带着宫梦弼到了刑狱之中。 两个小鬼穿着囚服带着镣铐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到了刘判官面前,声音发颤道:“大判,刑具在此。” 刘判官挥了挥袖子,两个小鬼便连滚带爬躲到角落里去了。 刘判官兴奋道:“来,明甫,近前来看,看看我的手艺。” 刘判官打开木箱,箱子里露出黑沉沉如金似铁的种种刑具,一个个沾满了凶煞之气,能惊得鬼神跳脚。 宫梦弼心里突突直跳,道:“大判收些力,别把他弄死了。” “放心,我手艺之妙人尽皆知,保管死不了。”刘判官笑着,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刘判官呼和道:“快把罪魂绑起来!” 两个小鬼又连滚带爬跑过来,把西麻山掌门的阴神绑在一个木板上。 两片锁魂扣扣住手脚,肋骨用锁魂链刺穿,固定在木板上。 刘判官取了一把锋利的斧子,看向宫梦弼,笑道:“劳驾,把他唤醒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破颅取珠、记忆帛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西麻山掌门被宫梦弼拉入幻梦之中还未醒转,刘判官已经迫不及待。 宫梦弼便只好伸手在西麻山掌门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破了幻梦,将他唤醒。 西麻山掌门猛地睁开眼睛,好似溺水之人大口呼吸着空气一般,想要从木板上起身,却只觉肋间一痛,整个人受着束缚,动弹不得。 西麻山掌门这才清醒,看着宫梦弼和那绯衣神官,顿时疑惑又恐惧:“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刘判官哼哼笑了一声,道:“这里是泰岳罪魂司,我们乃是岳府神官,小子,你事犯了!” 西麻山掌门冷汗涔涔:“师祖!师祖!你一定实在逗我对不对?师祖!我还有用,不要把我送到阴司!” 刘判官擦拭着锃亮的手斧,道:“不必叫了,你一个罪魂,叫破天也没有用的。” “来,看着我。” 西麻山掌门不断挣扎着,但是四肢有锁魂扣、肋间有锁魂链,根本动弹不得。 他摇着头打着颤,声音凄厉极其:“不!不!” 刘判官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把他脑袋给我按住。” 那两个小鬼一左一右扑上前来,一人扯住他的一只耳朵,把他的耳朵拉得细长,然后两根镇魂钉便钉在西麻山掌门的耳朵上,把他脑袋固定住。 西麻山掌门惨叫一声,只觉得脑得被死死按在木板上,半点不能动弹。 刘判官喝道:“看着我!” 西麻山掌门便不得不睁开恐惧的眼睛看向刘判官,与刘判官的双目对视着。 咔嚓! 刘判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斧头劈在西麻山掌门面门,将他的头颅左右劈开,正好在中线。 宫梦弼吓了一跳,心如擂鼓一般,看向刘判官。刘判官却皱着眉头道:“偏了一毫,扫兴!” 这个时候,西麻山掌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脸向两侧分开,中间的切口处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刘判官喝道:“闭嘴!” 下一刻,那分成两半的脑袋上的四瓣嘴唇便闭合上了,转瞬之间,这惨叫声便平复下去,只有如同细丝一般的呼吸声,表明西麻山掌门还未死去。 宫梦弼心跳也缓缓平复,因为他终于瞧出来了刘判官的手艺。 刘判官这一斧头下去,西麻山掌门还能发出那样的惨叫,可见是没有什么问题。 刘判官指着西麻山掌门分成两半的脑袋,道:“明甫,快看,怎么样?” 宫梦弼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西麻山掌门破开的脑袋里面却不是血浆脑髓,而是一团混沌的云气。 刘判官道:“我没有你那样的本事,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来异兆,不过没关系,开了颅自然也能找出来。” “这样看,是不是就明显多了。”刘判官露出得色来。 宫梦弼确实感觉叹为观止,道:“那异兆在何处?” 刘判官将手斧收好,将一双天丝织就、薄如蝉翼的手套戴在手上,道:“我来找找。” 见宫梦弼看着他的手套,便道:“天丝不染杂气,不会污了他的阴神,混淆了他的记忆,随后我帮你把他的记忆剥出来,就不必劳心审问了。” 宫梦弼道:“请大判施展妙手。” 刘判官便哼着小曲把手伸进西麻山掌门的头颅之中,在那混沌的云气当中翻找着。 宫梦弼的余光看到了西麻山掌门的表情,那已经不是痛苦,而是麻木和失神,两眼中留着泪水,却什么反抗和挣扎也没有,倒比泥塑更像泥塑了。 刘判官动作巧妙,哪怕不是一团混沌云气,而是真正的脑髓,只怕也能在他手上随意翻飞。 “咦?”刘判官露出一丝疑惑的申请,他手在那团混沌的云气当中摸索着,似乎摸到了那一丝异兆。 宫梦弼连忙凑过脸去看,只见刘判官拨开云气,露出了其中一颗圆溜溜如同珍珠一样的物什,在西麻山掌门的头颅中闪烁着异彩。 那珍珠一样的东西在云气中沉浮,似乎想要抓住那混沌云气,却只是在云气中沉浮不定。 刘判官道:“这玩意扎根在他阴神上,若非我这一斧头,只怕已经被惊动生出异变了。” 如今西麻山掌门的脑子都成了云气,这东西自然做不了怪,被刘判官从云气中小心捧出来,放在一个玉匣中封锁起来。 把这东西找出来,刘判官的动作便粗暴起来,随意在西麻山掌门的脑子里撕扯着,最终扯出来一道轻如云烟的帛书。 刘判官将这帛书放好,方摘下手套,将将西麻山掌门的两半脑袋合拢,随意取来三根镇魂钉从侧面穿透,将他的脑袋固定住。 西麻山掌门留下两行清泪,却被镇魂钉所镇,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刘判官将帛书递给宫梦弼,道:“这是他的记忆所化,你看完了我再给他塞回去。” 小小一道帛书,轻如烟云一般,却承载着西麻山掌门一生的记忆。 眼睛去看,自然不知何日才能看完,宫梦弼探入灵神,眼前一幅幅画面便犹如幻景一般呼啸着,他轻而易举地翻阅着西麻山掌门的记忆,探索着他想知道的一切。 不过翻阅毕竟是翻阅,这一道帛书的本质是西麻山掌门阴神的一部分,并不能做到完全的窥探和感受,否则会有污染自身灵神的风险。 刘判官道:“你且看着,我去问问这是个什么玩意。” 刘判官捧着装着珍珠的玉匣,先走出了罪魂司。 宫梦弼则留在原地,开始寻找与吴王有关的记忆。 等宫梦弼将帛书看完的时候,刘判官也捧着玉匣回来了。 宫梦弼将帛书递给刘判官,问道:“大判查出来了?” 刘判官的脸色极为凝重,他将玉匣打开,那珍珠一般的物什已经裂开了,一个细小的东西在珍珠的裂口处一动不动,宫梦弼看得分明,那是一只极小的蜘蛛。 “蜘蛛卵!”宫梦弼道。 刘判官点了点头,道:“是秘术所化的蜘蛛卵,会潜伏在受害者的灵神当中潜移默化,不知不觉扭曲受害者的心智。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孵化,将宿主蚕食。” “这是此物名为惑心蛛,既是道术,也是活物,已经失传很久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泰山一脉、引为知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刘判官将玉匣递给宫梦弼,道:“我问了阴阳司的魏判官,魏判官也没有鉴别出来,还是去藏经阁问了老前辈才查出来的。” “惑心蛛非同小可,每次现世,必定要闹出来大乱子。你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刘判官神色郑重,话里藏着告诫的意味。 宫梦弼心中沉重,轻轻点了点头。 刘判官问道:“你已经看过了这罪魂的记忆,可看出他是何时中的惑心蛛?”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有意去探寻,却没有在他记忆当中找到丝毫有关惑心蛛的记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中的招,我借着他的记忆去看,也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刘判官叹了一口气,道:“惑心蛛的手段隐秘,他发现不了很正常,不过你可要小心了,不论何时,都要紧守灵神,不能给它可乘之机。” 宫梦弼道:“多谢大判了。” 刘判官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你若是修行有成成仙了道,也是泰山出来的自己人。若是修行不成,嘿嘿,那就更是自己人了。” 宫梦弼顿时无言,道:“天狐院就挺好的,府君抬爱,我恐怕无福消受了。” 刘判官没有同他辩驳。 世事无常,明日的事情,今日怎么说得准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宫梦弼都是同僚。 他指着被钉在木板上的西麻山掌门,问道:“你还有用吗?若是用不上,我就押他去孽狱了。” 宫梦弼道:“暂时还还有用,恐怕不能留给你。” 刘判官道:“无妨。” 他走到西麻山掌门面前,抓着他的脸左右摆了摆,道:“恢复得不错,小子,便宜你了。下次来再让你开开眼!” 西麻山掌门说不了话,只有眼瞳深处泛起的恐惧。 刘判官伸手将镇魂钉一根一根从他头颅里拔了出来,西麻山掌门瞪大了眼珠,面色狰狞,却开不口。 镇魂钉想必是极其痛苦的,三根全部拔完,西麻山掌门便已经失去意识了。 刘判官将帛书一拍,化作云气从镇魂钉的窟窿里钻了进去,很快,连镇魂钉的窟窿也弥合了。 刘判官道:“把他放下来吧。” 一边侍奉的两个小鬼便依次拔了钉在西麻山掌门耳朵上的镇魂钉,解了缠在肋骨上的锁魂链、卸了四肢上的锁魂扣,把西麻山掌门从木板上卸下来。 宫梦弼取出百魂幡,将西麻山掌门收了进去。 从今往后,除非出现应验誓言而死的门人,否则这百魂幡上,应该就只有这位西麻山的掌门了。 刘判官道:“魏判官托我转告你,岳府虽然不好在人间动手,但你个人但有所求,只管来问,不管今后会不会同殿为臣,总归都是泰山一脉,不必客气。” 宫梦弼道:“我可不会客气。” 刘判官小心收好自己的宝贝,盖上木箱,仍旧由两个小鬼抬走,笑道:“看得出来!” 刘判官将引着宫梦弼出了罪魂司,道:“你到底是真身来的,还是不要久留,快些回去吧。” 宫梦弼应下了,出了罪魂司,在罪魂司门口,宫梦弼便瞧见余合了。 余合施礼道:“刘大判。” 刘判官笑道:“你有事找他,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余合点了点头,刘判官便同宫梦弼招呼一声,返回了罪魂司。 余合带着宫梦弼往外走,宫梦弼讪讪道:“这次也劳烦余神官了。” 余合倒是笑意盈盈,颇有些春风拂面的意思,道:“不打紧,不打紧,我此番是来感谢你的。” 宫梦弼奇道:“此话怎讲?” 余合道:“你给我引荐了好些鬼仙,大判说就交给我了,如今我麾下可用的人多了,解了我好些心力,可不得感谢你。”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道:“若有机会,我再给你多送一点过来。” 余合脸色一变,道:“不必了不必了,你少给我生些事,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宫梦弼啧了一声,道:“怎么是我生事?我哪里不想在山上清修,不过是事情来找我,我总不好视而不见。” 余合从鼻子深深出了一口气,认命道:“罢了罢了。说起来还有一件巧事,你假名的那位马庆吉如今就在我麾下当差,对你倒是感激得很。” 宫梦弼笑道:“那烦请你告诉他,他的身份我还得借用一阵子。” 余合也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狐狸,准没想做好事。”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非也,我正是在做好事。” 余合把他送到了城外,郑重道:“务必小心。” 宫梦弼颔首道:“放心,还不想跟你同殿为臣。” 狐火开道,宫梦弼走入黑暗当中,消失在了奈河桥上。 余合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免为他担忧。这位朋友真就是惹事的能手,明知道凶险,也还要闯进去,明知道艰难,却还是要去做。 余合嘴上埋怨,但心里却将他引为知己。 很久以前,他余合,也是这样的人。 宫梦弼穿过阴阳夹界,再度回到西麻山,在鬼面桃树下现身。 “呼——”髑髅神喘了一口长长的气,终于感觉活了过来,“吓死我了,那刘判官好生骇人。” 宫梦弼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不会以为刘判官没发现你吧?” 髑髅神顿时僵住了,道:“完了,我如今也是岳府有名的人了。” 宫梦弼道:“别担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髑髅神讨好道:“大人仁德,感激不尽。”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去带孩子?” 髑髅神垂头丧气,化作人形,从口中吐出青旗,便将四十九个婴灵都放了出来,挤出笑容道:“都来让爷爷看看,爷爷想你们了。” 一个个婴灵围着髑髅神叽叽喳喳地开口,禁地之中叮叮当当声响不断,婴灵的笑声更是重重叠叠。 髑髅神去看宫梦弼,哪里还看得见宫梦弼,只见得一只小金炉落在树下,炉中的香气四散着,一部分缭绕在婴灵身边,引得婴灵都生出贪食的渴望。 另外一部分化作烟云在笼罩着树冠,化作雾屏,将一切吵闹的声音都隔绝在外,清净得很。 髑髅神的脸色更苦了。 一个头扎冲天鬏的婴灵问道:“爷爷,可以吃吗?” 髑髅神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吃吧,那是天狐大人为你们准备的香火。” 第三百七十章、呼神唤灵、大兴有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明之后,鬼面桃林当中的烟气消散。 树冠之上的烟霞收入小金炉之中,整片桃林都变得安安静静。 宫梦弼从树冠上下来,林中已经没有了昨夜的喧嚣,就连髑髅神都重新化为骷髅,口中含着青色小旗沉沉睡去。 飨神的烟气早已被小鬼吸食殆尽,只留下些许余香袅袅。 宫梦弼拾起余温尚存的小金炉,把髑髅神重新挂在腰上,从鬼面桃林当中走了出去。 既然得了西麻山的造化,宫梦弼就不能不为西麻山的道统考虑一二。 走出禁地,宫梦弼便依旧化作死鱼眼的马庆吉的模样。 宫梦弼同余合说要借马庆吉的身份来使,余合就一定能帮他把这个身份做实。至少想要以术数来算,一定无法寻到阴间的破绽。 若是在此之前,须得宫梦弼亲自施法,借助西麻山修行之法在死生之间的特性,将马庆吉已经死亡的天机混淆,以免被人算出来。 但如今不一样,别说是天机推衍,就算是亲自去阴间问,马庆吉也一定是活的。 宫梦弼借着马庆吉的身份,如今执掌了西麻山的气数,连鬼面桃树都落在他的手中。他说他是马庆吉,谁敢说他不是。 马庆吉本人也不敢说不是。 “马庆吉”师祖召来了邱云,问道:“如今门中修行那些道法?” 师祖久未归来,不知道具体情况也实属正常。邱云寻来道书,一一放在宫梦弼面前。 其中“驻灵功”自然是根本心法,除了受“驱灵咒”暗制,并没有什么破绽。 驻灵功的修行,乃是为了灵神永驻。这个“驻”字,一是修行灵神之法,二是寄托灵神之法。 前者增长道行,自然不易朽坏,可以永驻。后者寄托灵神,乃是外驻他物,也是驻灵。 寄托灵神不是什么秘传,修行之辈少有不会的。但驻灵功专修此道,自然别有妙处。 除了驻灵功这本根心法外,便还有护道之法。 髑髅神、阴魂幡、阴魂剑等,俱是和杀生害命、厉鬼邪灵分不开的东西邪道炼器之法。 宫梦弼道:“你再去搜一搜,若还有这些邪道法器,都收缴上来,不可再用,也不可再炼。” 邱云应下了。 宫梦弼翻看着西麻山修行的种种道术,其中多为左道旁门之法,虽然各有玄妙,但修炼起来难度颇大,效益不高,不然也不会渐渐被邪道法器占据了主流。 将其中邪道手段剔除,宫梦弼将剩下的道书还给了邱云,道:“这几本道书日后都列为禁书,不许再教,不许再学,要想一观,必先师长考校才行。” 邱云道:“是。只是师祖,少了这几种法术,是否需要另寻其他法术作为补充?” 宫梦弼道:“我这些年在外修行也小有所获,过几日整理整理,重新修订吧。” 邱云心中欢喜,便下去继续收缴邪道法器了。 宫梦弼编写道书也有些经验了,毕竟明甫狐书就是他和文书院一众狐仙一起编纂出来的。 西麻山的弟子主修阴神,是做神官的好料子,更有一群鬼仙在岳府任职,不用白不用。 宫梦弼也不头疼,将呼神唤灵之法略作修改,随后一把火直接烧给了余合。 宫梦弼回到阳间第二天就实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余合再多招些人手。 余合得了他的符信,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岳府缺人手,远比想象中要缺。而一个合格的神官要培养出来,更需要耗费许多是时间的和心力。 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就从活着就开始培养,有优秀的,到时候直接就可以提拔。 阴阳相隔,宫梦弼和余合借着香火沟通,定下了呼神唤灵之法的修持之功。 余合提意见,宫梦弼来修改,最终呼神唤灵法变成一道更近似于契书的道法。 修行此法,需遵守岳府的律令、积累岳府的功绩,这些东西都会记在他们的寿籍上,作为日后考评的凭证。 修成之后,便能奉请祖师,请祖师帮忙打架、指点修行。 跟髑髅神、阴魂幡比起来,同样是速成之法,但威力只会更强。 余合已经看出来了这道法的前景,感叹道:“西麻山只怕不会覆灭,只会大兴。” 宫梦弼笑道:“那还得余神官多多费心,早日成为大判官。” 如今这呼神唤灵法只是跟余合签下了,别的岳府鬼神可不一定认。但西麻山的各个祖师都在余合手下当差,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什么时候余合当了大判官,甚至当了阎君,这道法便算是真的发扬光大了。 余合瞪了宫梦弼一眼,道:“我还没有敦促你,你却来敦促我了。不如你直接到岳府来任职,岂不是让此法一步登天。” 宫梦弼连忙掐断了香火,假装没有听到。 将与余合沟通中写下的种种修持之法重新整理,将呼神唤灵法的诀窍毫无保留的写在其中,西麻山新鲜出炉的招牌法术就诞生了。 身为祖师,宫梦弼也与有荣焉。 呼神唤灵法当然不算强,但已经足够西麻山用了。西麻山原本就是一群资质不行,但道心坚定的人聚集在一起修行的地方,他们一同参悟能够摒弃资质得到成仙的法子。在他们故去之后,他们的门人弟子才结成宗门,有了西麻山。 从今以后,西麻山收徒,也一定还是按照这个标准来,可以没有好的天资,却不能没有道心和仁心。 天资不够,祖师来凑。但道心不足、仁心不够,就神仙难救了。 协助着邱云将呼神唤灵法在门中推行下去,宫梦弼只是负责传道解惑,讲了几次法,并没有怎么同那些弟子门人接触。 除了要维持祖师高深莫测的人设以外,也是这些弟子门人乃至仆役侍从都怕他怕得要命的缘故,见到他就两脚发软,随时都能跪下去。 只怕在他们的心中,“马庆吉”师祖就已经堪比地府的鬼神了。 宫梦弼也不好总去吓他们,他虽然用着师祖的身份,但不可能真的当西麻山掌门。哪有师祖屈尊多少代来做掌门的? 他拿着掌门的印信,只是因为还用得上。他这样提点邱云,就是希望他能肩负起西麻山的责任,西麻山的掌门迟早要传给他。 第三百七十一章、销毁邪器、师祖苦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邱云从弟子中搜剿来了几件邪道法器,带着这几个弟子来面见宫梦弼。 一见面,二话不说,几个弟子就先跪下以首叩地,以示谦卑。 邱云将阴魂幡呈给宫梦弼,道:“师祖容禀,这几件法器虽然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但并非他们所炼。” 见宫梦弼没有动作,邱云连忙呵斥道:“还不快说!” 几个门人便把阴魂幡的来历说了,无非是从师长或者同门手里得来的,又或者是在他们死后从他们居所里搜出来的。 邱云求情道:“他们虽然私藏法器,但毕竟不是他们所炼,还请师祖从轻发落。”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既然不是你们所炼,便饶你们一条小命,但私藏邪道法器,不能不罚。去抄经吧,把呼神唤灵法当中的戒律抄一百遍。” 几个弟子不敢置信,邱云咳嗽一声,道:“还不谢恩!” 几个弟子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邱云也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师祖宽恕。”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小惩大诫,不要再犯就好。” 邱云道:“弟子会督促他们。” 宫梦弼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他将收缴来的邪道法器放在一起,又将当日从那些弟子、长老身上收缴来的髑髅神、阴魂幡等邪道法器取出。 好好的大殿,须臾间便化作阴气逼人的鬼域。 缠绕在法器上的阴魂哀嚎着,整个大殿之中都回荡着阴惨惨的哭泣声。 宫梦弼道:“你将他们寻来,今日我要销毁这些法器,也让他们都来看看。” 邱云知道宫梦弼的意思。 宫梦弼看着这些法器,只能道一声可怜。 其中髑髅神多是尸仙派的弟子所炼,因为有修行在身,被恶法祭炼之后,也还勉强留形。剩下阴魂幡、阴魂剑等邪道法器则是由诸多阴魂炼就。 魂魄是极脆弱的东西,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滞留在世上的魂魄若是不得机缘,都会饱受雨雪风霜之苦,变成神智破碎的游魂。 而炼制法器的邪法恶咒比雨雪风霜更不知可怕多少,受邪法所炼,这些阴魂大多支离破碎,少有能完整的。 青天白日,宫梦弼为了这些阴魂着想,没有在外面将这些法器销毁。 等弟子门人、仆役侍从都到了殿中,宫梦弼方道:“叫你们来,是让你们看看邪道法器是何等恶毒,让你们引以为戒。” 宫梦弼身边摆满了骷髅头,一个个髑髅神被宫梦弼镇住,放在身边。 宫梦弼道:“这些髑髅神里面,多数都是你们师门前辈。你们有些人入门晚,尚且不知门中除了鬼仙派,还有尸仙派。” 宫梦弼魔念驱灵咒,轻轻一点,一个个阴魂便从髑髅神里钻出来。 宫梦弼道:“这些都曾是你们的师门长辈,修行一生,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恶咒加身、邪法缚魂,修行尽丧,连转世都难。” 那是极其凄惨的模样,碧火焚身,恶咒如影随形。 众位弟子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他们未必能有这样敏锐的感知,但宫梦弼坐在这里,就足够让他们遍体生寒了。 再将阴魂幡和阴魂剑当中的魂魄释放出来,更是无数模模糊糊的人形烟气一样在大殿之中飞舞着,令人魂魄都仿佛冻结了一般,生气都在随之流逝。 一众弟子门人被这些凄厉的哭声惊得魂魄不稳,脸色都开始发青。 宫梦弼语重心长道:“好好看着,记在心里。” 宫梦弼放大了他们的感知,这些弟子门人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见火候差不多,宫梦弼将身前的髑髅一一击破,将阴魂剑一柄一柄折断,将阴魂幡一面一面投入火炉。 不断有阴魂释放出来,明明是白天,却阴魂笼罩如同黑夜。 宫梦弼轻轻叹了一口气,念动呼神唤灵的咒语,便听见招魂铃的声音在阴云之中响起,一个死鱼眼的年轻人在阴云中现身。 他恭恭敬敬朝宫梦弼施了一礼,小声道:“小神来引渡阴魂。” 宫梦弼看着他的眼睛,就明白了这是谁了,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称呼对方的名字。 随着铃铛响,阴魂便逐渐消失,最后大殿之中又恢复了光明。 宫梦弼看着那些弟子,道:“这些阴魂我已经以呼神唤灵法请我西麻山的祖师们引渡去岳府了。只希望你们引以为戒,不要再做这等有伤天和的事情,否则因果流转,最终都要报应临头。” 这些门人弟子道行不高,又有宫梦弼放大他们的感知,所受的刺激也不小了,更不敢违背宫梦弼的话,一个个应了下来。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恐怕今生都未必能摆脱马庆吉师祖的噩梦了。 从大殿中走出来,阳光落在身上,西麻山的门人却感觉刺骨的寒冷。师祖的警告历历在目,殿前石缝里血污更是腥气未散。今日那些冤魂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回响,仿佛和当日西麻山那些长老、门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浑身战栗。 邱云站在宫梦弼身边,道:“师祖苦心,他们一定能体会。” 宫梦弼道:“不必他们体会,只要他们不行差踏错、误入歧途就够了。” 宫梦弼看向邱云,道:“我要离山几日访友,你守好西麻山,若有什么急事,便以此物呼唤我。” 宫梦弼将一束线香递给邱云,道:“此香燃起,我便得知。” 邱云躬身道:“师祖早去早回,西麻山还等您回来主持大局。”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好好修行,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的呼神唤灵法已经入门了。” 邱云连忙道:“师祖不必挂怀,山中有我就够了。” 宫梦弼失笑,带着髑髅神离开了西麻山。 他本意是要在西麻山多留些时日,至少也要把西麻山的本事都学会,不会露出破绽,才好去接触吴王。 但玉骝和娇娜燃香相召,告诉他金华城隍三催四请,邀他往城隍庙一叙。 宫梦弼不去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十日之期将近,金姑娘娘就要返回东阳。 金华城隍邀他一叙,必是为了此事。 第三百七十二章、连夜叛逃、生为苦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夜黑风高,明月被乌云遮蔽,看不见一点亮光。 两个黑影从西麻山的屋舍中钻出来,一东一西,靠着篱笆缓缓移动。 这两个黑影并没有看到彼此,却不约而同的贴着篱墙走出屋舍,往下山的方向而去。 东向的黑影才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时猛地回头,正看见从墙根走出来的另外一个黑影。 墙根后的那个黑影被发觉,立刻先发制人,道:“李师弟,你深夜不再房中歇息,却偷偷跑出来,是想做什么事情?” 李师弟背后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但仔细一看,便心中松了一口气,反而镇定笑道:“还说我呢,黄师兄不也是偷偷跑出来。这夜黑风高的,总不能是赏月来了吧?” 两个人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彼此对视着,就像是两头孤狼,凶狠又危险。 黄师兄冷笑道:“我看李师弟是想陈师祖不在逃下山吧?要是被师祖知道了,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李师弟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和极度的畏惧,道:“那黄师兄还不大些声把各位同门都叫出来看看?好让他们都看看,你黄樵也准备叛逃师门了。” 这两头小狼崽子看破了彼此的目的,却都不想退让。 那凶神出门访友,山中只有邱云师伯一个人。此时不逃,今生今世也别想再逃了。 天公作美,舍了今日,明日还不知有没有机会! 于是很自然,两头孤狼选择联手。 黄樵道:“好,你赢了。你要走,我也要走,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不如我们一同走,也好有个照应。” 李师弟眼神微微闪烁着,道:“好,要走就快走,不要耽搁了,若是他回来……” 两个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都不敢想象师祖会怎么惩罚他们。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小心感应着周围的动静,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山门前。 那座被宫梦弼推倒的山门已经重新立了起来,上面似乎还缠绕着西麻山孽徒的怨魂。 黄樵略微松了一口气,道:“逃出来了。” 李师弟却心神不宁,道:“怎么会这么容易?” 黄樵道:“你还想不容易吗?” 李师弟摇了摇头,脸上生出焦躁不安来。 黄樵抓住他的胳膊,道:“快走吧,别再磨磨蹭蹭了。” 两人一起踏入下山的山道,只是须臾之间,天地变幻,两人便头晕目眩,力气从体内抽离。 李师弟顿时想起来,道:“师祖重炼了四苦阵,令牌不管用了……” 重炼四苦阵的消息两人不是不知道,但他们曾经下过山,走过四苦阵,还偷偷在给师门掌门收尸的时候藏了下山令牌,所以心中存着侥幸。 但此刻李师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一路逃出来这样容易,因为还有四苦阵在守着山门。 但两人心中坚定,只要淌过四苦阵,就能下山! 依照邱云师伯所言,四苦阵乃是问心问道之阵,并不是杀阵,只要心智坚定,道心如铁,未必不能平安过阵。 思绪只在须臾间变幻,下一刻,一阵凉风吹来,李师弟不由得张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婴儿的哭声。 李师弟左顾右盼,就感觉身子一轻,被一双手抱起来,递到一个汉子面前,听到耳边有人道:“恭喜,生了个千金。” 这汉子脸上的喜悦还没有提起,转瞬就已经隐没了下去。他身边的两个老父母更是发起怒来,“又是女儿,我们家哪里养得起这么些赔钱货!” 李师弟大怒,一双手挥舞着,却没有任何攻击力。 房门打开了,冷风吹了进来,那老妇抱着他往外面走。 李师弟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来,他很快就听到了水声,之听那个老妇道:“下辈子别投生做女儿了。” 噗通。 是襁褓掉进水里的声音,水从口鼻中灌了进来,李师弟感觉得无比窒息,眼前迅速黑了下去。 “啊!” 李师弟大口呼吸着,从被溺死的阴影中缓过神了,他注意到了周围的景象。西麻山的山门立在他的身后,仿佛高高耸立的鬼门关。 闯阵失败了。 他心中恐惧,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一会儿,黄樵的身影也从山道中浮现,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出来。 他大叫一声,被李师弟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黄樵剧烈挣扎着,待看清楚是李师弟,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李师弟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黄樵道:“我变成了婴儿,父母疼爱,但没有多久,山匪就冲进村中劫掠,我一家六口全被砍死了。” 黄樵看向李师弟,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李师弟语焉不详道:“我是不小心溺死了。” 黄樵也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而是望着身后的山门,道:“怎么办,还闯吗?” 李师弟咬牙切齿道:“闯!四苦阵又不会真的死,但留在山里可是真的有可能死掉的!” 两个人咬了咬牙,再次闯入生阵之中。 生阵当然不是必死之局,之所以先来两个死局,不过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虽然不是必死之局,但并不意味着就能轻易度过了。 生之苦,是诸苦之首。 灵神落在肉体凡胎之中,从此变得脆弱、柔软,不能自立,易感风邪,能安全长大,本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而除此之外,凡胎落定,到了红尘之中,便为名利、财色所困,也许浑浑噩噩一生,也只是为这些东西奔走。 而家世、容貌、男女、贵贱等等,甚至在人生来就已经注定了,穷尽一生,也未必能从其中跨出来。 红尘之苦,以生为始,以生为首。 黄樵和李师弟在烟柳之中几经波折,受尽苦难,终于到了第二阵,老阵之前。 从柔软脆弱的小儿长成大人,经历壮年,困于名利财色,或有所得,或无所得,人的寿命、精力就已经在缓缓流走了。 黄樵和李师弟站在老阵前,一边是惧怕师祖的凶威,一边是惧怕四苦阵的折磨。 他们自诩心智坚定,但在生苦阵中闯过,阵中经历,犹然在目,心中触动,更是接连不断。 仙从凡人修来,此前他们修行,或多或少都把凡心丢了。西麻山的大环境如此,轻视生命、漠视生命。 但此刻,却又让他们凡心复起,渐渐找回当初修道的真心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道心开发、请狐出马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两人相视,默默无言,再度闯入苦阵。 生老病死,红尘之苦。 直至天明,他们终于闯出死阵,在真真切切于死阵中死了一回之后,他们终于站在了西麻山下,看到了清晨的日光。 两人热泪盈眶,几乎垂泪。共闯四苦阵经历,也让两人的关系迅速进展,从陌生的同门、需要提防的对手,变成了真正的师兄弟。 黄樵和李师弟站在西麻山下,回首这葱葱郁郁的西麻山,一时间不知有几多感怀。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山外走去,但从山道出来,真的到了山外,黄樵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了。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脑海之中更是天人交战。 而李师弟也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黄樵,与黄樵对视着,黄樵听他问道:“黄师兄,你……你不走了吗?” 黄樵把嘴唇咬出了血,尝到了一股腥味。 他呸了一声,吐了一口唾沫,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李师弟,你下山吧,我不走了。” 李师弟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也不走了。” 黄樵和他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是为什么。 两人回过头往山上而去,黄樵道:“闯过四苦阵,我方知师祖为何那样杀性重,把各位长老、同门,甚至掌门都斩了。” 李师弟“嗯”了一声,道:“死有余辜。” 黄樵叹了一口气,“沦落邪道,取死有方。人身难得,人生难得,以道术杀生害命,已经背离了天道。” 李师弟点了点头,站在了上山的山道上,心中渐渐开始发麻:“黄师兄,邱师伯是不是说过,上山下山,都要闯过四苦阵。” 黄樵哭丧着脸,道:“是!我们要再闯一遍四苦阵。” 两人欲哭无泪。 黄樵道:“我们要是不快点,被邱云师伯发现我们叛逃,只怕回去也没有用了。” 李师弟二话不说再度闯入阵中:“我要修仙!谁也别想拦我!” 黄樵也紧跟着,消失在四苦阵中。 邱云站在云霄上,看着这两个逆徒再跑进四苦阵,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道:“可喜可贺,道心开发,我西麻山多了两个可造之材。” 这两个弟子闯进四苦阵时候邱云就知道了,他在马庆吉师祖面前夸下海口要守着山门,要是宫梦弼还没有回来,山上弟子就跑得一干二净了,他如何交差。 所幸这四苦阵不愧为问心问道之阵,这两个心思活泛的弟子反倒理解了师祖的苦心,道心萌发,已经能真正称之为西麻山的门人了。 被邱云和西麻山弟子念叨的“马庆吉”师祖已经到了兰荫山,同小狐狸们逗趣,指点他们的修行。 玉骝和娇娜做得很好,只是因为道行不高,所以修行科上稍有些许欠缺。 这些欠缺甚至也不能叫做欠缺,只不过是宫梦弼道行高深了,有了更多感悟,所以回头再看,能再提点一些。 除了给小狐狸指点修行,他还在等候城隍的音讯。 如今是城隍有求于他,而他修行已经到了五品,就可以抬一抬身价,坐等城隍求上门来。 城隍遣了阴差相邀,玉骝虽已经说了燃香相告,宫梦弼很快就能回来。在城隍眼中,也未必就不是拿乔。 不过宫梦弼如今有底气,拿乔就拿乔了,也不会怎么样。 果然,入了夜,便有阴兵开道,车辇横空,神光照耀虚空,落在兰荫山中。 兰荫山中的烟气缓缓消散,一个个小狐狸提着灯笼开道,让城隍神的车辇顺利上山。 宫梦弼迎了上来,道:“竟让城隍大人亲自来了,是我的过失,还望恕罪。” 金华城隍连忙道:“哪里的话,宫狐正是有道之仙,我早该来拜访,只是公务繁忙,一直抽不开身,是我的罪过。” 宫梦弼将他引入兰荫寺,金华城隍心中略有些忌惮,他并不清楚兰荫山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确实清楚兰荫山当中是有一个法力高强的鬼神占据的。 宫梦弼能从那鬼神手中夺来兰荫山,确实有些本事。 宫梦弼道:“城隍大人请坐,我山野之狐,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几滴清露、几片野茶聊表心意了。” 小倩端着茶上前,城隍也不嫌弃,两人便借着一盏茶谈起来东阳郡的诸多趣事。 说来说去,就是不在正题。 金华城隍心中暗骂,若是以前,他随意驱使宫梦弼,但如今宫梦弼不同以往,就越发让他心中烦躁。 他只好把话从东阳郡的仙神身上强行转回来,道:“上次蒙狐正和诸位山水之神相助,才令蝗神同意放东阳一码。如今十日之期将至,蝗神复来,我想请狐正再出山相助。” 宫梦弼吃了一惊,道:“上次乃是城隍大人和诸位仙神的功劳,我不过是借着你们的光动一动嘴皮子,金姑娘娘这次是来寄神的,想必不会与城隍为难,我去只怕也没有什么用吧。” 金华城隍连忙摇了摇头,道:“狐正是卓荦不羁的高人逸士,连蝗神都与你一见如故,愿意听你说话,你一出马,可比我这粗鄙之辈要有用得多了。” 宫梦弼推辞不过,只好道:“那我便同城隍大人一同迎接金姑娘娘,给大人助阵。” 金华城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多些狐正了。” 宫梦弼答应了,金华城隍便心中有底。上次他就看得分明,这狐狸嘴里跟抹了蜜似的,那样同蝗神说话,都没有被蝗神斩了。 灵孝夫人也是,偏爱这狐狸。 上次金华城隍遍邀同道,有神域相助,这都是他的底气。但这次没有理由再请诸神来一遭,没有这狐狸在,他一人面对蝗神,实在心中畏惧。 金华城隍把事情办妥,便很快就告辞了。 看着他的车辇离开,宫梦弼才轻轻摇了摇头。 金华城隍心中畏惧,但宫梦弼却求之不得。 上次就是宫梦弼临时起的主意,这次又要让宫梦弼主持本次寄神的仪式。把宫梦弼推出来挡金姑娘娘,那金姑娘娘理所当然要承宫梦弼的情。 金姑娘娘的神位立在城隍庙里,却跟城隍不亲近,反而同他这山野狐狸更亲近,也是一桩咄咄怪事了。 金华城隍也着实是个妙人。 第三百七十四章、庙会游神、真是好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在金姑娘娘到东阳郡之前,宫梦弼先遣文修带着他的两个小老弟锦衣和飞星去各地城隍庙打探消息,看看是否已经按照约定,将金姑娘娘的神位供奉在庙中了。 金华城隍请宫梦弼去当说客,宫梦弼当然要先看看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若是没有办好,却还一无所知的顶上去,只怕最先就被金姑娘娘当成靶子给打了。 未有多时,文修带着两个小老弟前来复命,道:“大哥,我们跑遍了各个城隍庙,各个城隍庙都已经供奉了金姑娘娘的神位,城隍老儿倒是没有说谎。毕竟是面对四品灾神,金华城隍想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弄虚作假。”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只是以防万一。” 以宫梦弼对他的了解,他也确实是一个精通明哲保身之道的神官,金姑娘娘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糊弄的小姑娘,若是惹恼了她,这次可没有人能保得住金华城隍。 正午之前,城隍庙的判官便亲自驾着车辇来接宫梦弼。 宫梦弼认得,这是金华城隍庙阴阳司的右判,乃是城隍心腹。 右判引宫梦弼上了马车,道:“狐正大人,金姑娘娘将至,还请大人一同前往。” 宫梦弼看向城隍的方向,已经察觉到了金姑娘娘的气息,点了点头,道:“劳驾。” 右判驾着马车,起着阴风,跑得飞快,从兰荫山到城隍庙不过盏茶功夫,累得拉车的战马都口吐黑烟,可见金华城隍心中的急切。 下了车马,金华城隍亲自前来,道:“这一早上,便见着蝗虫乱飞,想必是金姑娘娘将至,我便匆匆去请你了。” 城隍庙周围墙上、树上、旗杆上都趴着不少蝗虫,静悄悄地,仿佛死物一般,只有偶尔闪烁的眼睛才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凡。 金姑娘娘人还没有来,使者就已经先到了。 只是这些使者不太好沟通,只是静默地匍匐着,让人心头有着沉甸甸的压力。 城隍庙前早已布置妥当,祭台早已搭好,只等金姑娘娘法驾光临,就能开始。百姓也早已得了消息,知道金姑娘娘今日显圣,都来进香许愿。 只是见着城隍庙周围的蝗虫,难免让百姓心中恐惧,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该来还是不该来。庙中的道士不得不上前安抚开示,说是金姑娘娘显灵的缘故,慑服种种蝗虫,四方蝗神都来参拜,让香客不必担忧,这才安抚了百姓。 蝗虫越聚越多,突然尽数拍打着翅膀飞上高空消失不见。 百姓当然是看不见蝗虫去哪了,只以为是被金姑娘娘收走了。其实这些蝗虫只是汇入了天上的阴云之中。而天上的阴云,正是无穷的蝗虫所化,只有在天上飞着,不断徘徊,没有落下来。 宫梦弼道:“城隍大人,可以开始祭神仪式了。” 金华城隍立刻吩咐下去,城隍庙外的祭祀立刻开始,锣鼓喧嚣、香气冲天,盛大的祭祀拉开序幕。 城隍庙内,阴差列队,云旗招展,烟霞阵阵。 宫梦弼承云而上,到了那阴云之前,看着密密麻麻无穷尽的蝗虫,宫梦弼笑道:“金姑娘娘,还请归位。” 阴云盘旋着,聚拢着,渐渐化为一尊巨大又可怖的飞蝗,仿佛魔神一般,在这飞蝗的头顶,站着一位女神。 金姑娘娘一身深黄翠绿交织的衣衫点缀着无穷宝石,发髻之中点缀着金色的翅片,含笑道:“宫明甫,我们又见面了。” 宫梦弼笑道:“娘娘禀天命而行法,如今完了天数,可喜可贺。” 金姑娘娘踩着云梯自飞蝗头上走下来,她没走一步,座下飞蝗便变小一分,到了宫梦弼面前的时候,那飞蝗已经变成一只通体金光,仿佛鎏金浇筑的异宝,悬在金姑娘娘脑后玄光之中,成了其中的飞蝗金纹饰。 金姑娘娘脑后玄光一发即收,但宫梦弼也已然瞧得分明,灾气异纹如火如荼,非同一般。 金姑娘娘并不介意被他看了脑后玄光,这是她道行所化,如同宫梦弼修行奔月法,也能放出来十二月相玄光一般。 金姑娘娘道:“若非被你们阻了一阻,我如今早就回山潜修了。” 宫梦弼在前面引路,两人缓缓落向城隍庙。 宫梦弼道:“娘娘说笑,若得娘娘仁德,我们这些小把戏,哪里能拦得住您。” 金姑娘娘笑了起来,道:“你倒是乖觉,只会说些好话哄人。” 宫梦弼连道不敢,“今日娘娘于灾神之道外又得正神之道,乃是上品有望,哪里是我说好话。日后还要请娘娘多赐教才是。” 金姑娘娘道:“你倒是好厉害的眼睛,你也算是我的福星了,若非你说阴阳相生之道,我也未必能捉住这一点灵光。” 宫梦弼摇了摇头:“娘娘奉行天数,修行早已圆满,即便没有我,娘娘迟早自己也能寻到法子。” 金姑娘娘倒不说虚的:“不管怎么说,我承你的情。” 宫梦弼便深施一礼,道:“娘娘抬爱。” 金姑娘娘修行已经不知多少年月,对一切都看得分明。当日神域之中,看似是金华城隍为主,实则是这狐狸在操弄风云。 她历来奉行天数,对天命的感应绝非泛泛。福星之说,更不是随口而来。 要从金华城隍和这狐狸之中挑出一个来还情、结交,闭着眼睛也不会选错。 到了城隍庙,金华城隍连忙上前相迎,金姑娘娘敏锐的看出了金华城隍眼中的畏惧和忌惮,这样的眼神,她实在看得太多了也太熟悉了。 金姑娘娘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 金华城隍心中一突,连忙看向宫梦弼,宫梦弼便指着城隍庙外的庙会,道:“娘娘请看,今日祭神会,您是主位。” 庙会游神,诸多百姓紧紧跟随,香火冲天而起,热闹非凡。 庙里庙外的香客给金姑娘娘上香,祈求者娘娘保佑,驱蝗驱虫,五谷丰登。 金姑娘娘的脸色才又缓和了起来,她化作一道烟气,落在神像之中,接受了百姓香火祭祀。 宫梦弼则化作神前使者,混在人群之中,同金姑娘娘谈笑风生。 金华城隍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看着宫梦弼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色。狐狸敢同老虎称兄道弟、谈笑风生,真是好胆。 【第二章稍晚,大概十二点半,先发后改。】 第三百七十五章、桂子几月?修改狐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场祭祀直到夜幕降临方才止息。 金姑娘娘端坐在神像之上,先是游神,而后是各个城隍庙的庙祝抬着神像或是神牌前来请灵。 此前虽然在城隍庙中供奉着金姑娘娘的神位,但是没有得金姑娘娘寄托灵神,也没有神牌和神像,自然不完满。 如今请来金姑娘娘的灵神,再回去供奉,便得完满。 请灵之后,最后将金姑娘娘的神像请入城隍庙新建的金姑娘娘殿中,众香客上香供奉,才算完结。 金姑娘娘自殿中走出来,变成神前使者的宫梦弼也摇头晃脑,复为原身。 金华城隍走到近前,道:“恭喜娘娘,小神如约供奉娘娘神位,娘娘可以放心了。” 宫梦弼连忙打断,道:“也要恭喜城隍大人,金华城隍庙也得娘娘福荫,同居一庙,以后就是同僚了。” 金华城隍心中一突,连忙附和道:“正是,正是,娘娘法驾在此,蓬荜生辉啊。” 金姑娘娘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如约供奉我的神位,我庇护东阳郡不受蝗灾,也算两清了。我还要回山清修,不会叨扰尊神,还请尊神放心。” 说这话,金姑娘娘便已经驾云而起,往天宇而去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金华城隍,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去送送金姑娘娘。” 他御风而去,追着金姑娘娘入云霄去了。 金华城隍叹了一口气,但心底却真的松了一口气,并不真的觉得可惜。 金姑娘娘是四品灾神,她若真的住在城隍庙,那才叫金华城隍寝食难安。 宫梦弼追着金姑娘娘到了云霄,金姑娘娘也没有愤而远去,只是借机发作罢了。 见着宫梦弼追上来,金姑娘娘问道:“你追上来做什么?” 宫梦弼笑道:“我来送送娘娘。金华城隍昏聩,说了不当的话,娘娘不要往心里去。” 金姑娘娘嗤笑道:“我同他计较什么?”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也是,娘娘境界超然,已得了神仙妙诣,他不识得娘娘的恩德,是他自己没有机缘。我就不一样,这不就追上来攀附娘娘了。” 金姑娘娘笑出了声,道:“好你个宫明甫,好大胆子,同我打趣来了。” 宫梦弼笑道:“知道娘娘不会同我一个野狐计较,这才放肆了些,是我的过错。” 两人在云头闲聊着,朝北而去。 宫梦弼见她心情好,便叹道:“如今还有几分红尘景色,再过些时日,只怕东阳郡也没有什么安宁在了。” 金姑娘娘道:“大劫将至,只等玉宇澄澈、海晏河清,才能再见人间的气象了。” 宫梦弼打探道:“也不知还有几日安宁?” 金姑娘娘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小狐狸,真是滑头。” 宫梦弼脸色不变,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金姑娘娘沉吟一声,道:“北方冷的早,不知道江南的桂子几月开?” 宫梦弼笑意盈盈,道:“南方冷得自然晚一些,桂子也得九月才能开花,到时候娘娘若是得闲,可以来江南赏花。” 金姑娘娘止住云头,道:“那时候我已经在清修了,恐怕来不了。你已经送到这了,不必再送。” 不是不能让这小狐狸再送,而是天机不可泄露,只恐这小狐狸又问出什么话来,让她为难。 宫梦弼也瞧出来了,便笑了一声,道:“倒是我打搅娘娘了,恭送金姑娘娘。” 金姑娘娘笑骂一声,脑后玄光当中飞蝗金纹落下来,化作鎏金一般的异兽,金姑娘娘骑着这金色的飞蝗,只见这飞蝗微微振翅,转瞬之间便破空而去。 宫梦弼甚至没有看清楚这飞蝗的影子,赞叹一声:“真不愧是蝗神。” 真要算起来,蝗神虽然没有三品,限于道行,但法力之高、神通之强,必定是四品当中的最顶尖的,也未必就比三品差了。 “九月……”宫梦弼吐出一口气来,“我还以为还有几年,至少也还能有一年,却原来,已经这样近了吗?” 宫梦弼在东阳郡修行,又说服了金姑娘娘,所以还没有这样敏锐的感觉。 但金姑娘娘亲自掀起蝗灾,从北而来,一路南下,对劫数更了解,更不提作为灾神,本就是劫数的一部分。 能安稳修行的时间不多了,为了这即将到来的劫数,更要早做准备。 宫梦弼没有再回金华城隍庙,也不必再去,金华城隍也未必就想再见他。 他回到兰荫山,同玉骝和娇娜商议,修改了教学计划。 本该是以法为先,练气养神为第一要义,把术法神通放在后面,这是事半功倍。 但要应对将来的大劫,便不得不先把术法神通提到前面来,要先学会护身的本事,才能保全自己,积累善功。 玉骝和娇娜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修改,但他坚持这样,又语焉不详,这两个聪明的狐仙便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 三人一同重新修编了教学内容,又把狐子原本休沐的时间也排满了修行的内容。 未来几个月里,狐子院的学生只怕要经历一段相当难熬的时光了。 兰荫山交给了玉骝和娇娜,宫梦弼把教学内容再重新改了改,送去了吴宁县狐子院。 康文见着这新的狐书都得抽一口凉气,忧心忡忡道:“只恐新来的狐子坚持不下去,要逃下山去。先生要时常回来,带着他们一起祭月,养一养精神,不然只怕他们心生厌烦,反而不美。” 宫梦弼道:“祭月的事情,以后恐怕要你来带着他们做了。我只会越来越忙,恐怕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康文,狐子院要全权托付给你了。” 康文顿时严肃起来,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道:“不知我能否做好……” 宫梦弼道:“我会帮你,你要尽快适应起来。” 康文重重点了点头。 宫梦弼将狐祭月之法传授给了她。 狐祭月之法受宫梦弼修行影响,几经修改,有增有删,如今已经成了宫梦弼的招牌。 康文要修行狐祭月之法并没有这样容易,但宫梦弼可以给她一枚太阴幻神符,让她借助符篆行法。 “你要谨记,这是我的太阴幻神符,你可以借之行法,但狐祭月之法,还要你自己慢慢修持,不可本末倒置。” 康文铭记于心。 宫梦弼带着她施展了狐祭月之法,以狐为巫,以月为神,请明月降临人间。 康文有了感悟,便可以慢慢修行。 第三百七十六章、风雨将至、可造之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明月高悬。 轻如薄纱的袅袅烟云自月下浮动,被月光照出美丽的彩色光晕。 漫天的星辰都隐匿不见,只有一颗孤星挂在明月远处,闪烁着莹莹辉光。 沈山是爱月的。 以前他并没有这样的闲情去赏月,更没有那样的逸致去玩鸟。 但狐仙月下相邀之后,他便格外喜爱月景。因为狐仙时常遣鸟雀为他探听四方消息,故而他又偏爱鸟雀。 不管是明月还是飞鸟,都有一种脱离世外的超然。沈山是个俗人,但并不妨碍他对这种超然心向往之。 沈山站在庭院中赏月,薄如青烟的云气上染着月亮的清辉,又显出绮丽的色彩,只觉得神迷。 “月色如何?” 沈山忽然听到身边有人问道。 沈山笑道:“又大又圆,又美又妙。” 那声音便低低地笑起来,道:“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沈山回首看去,就见他心中念叨的狐仙负手而立,飘然欲仙。 沈山立刻惊喜起来,道:“狐仙!” 这狐狸眼的仙人眉眼温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慈悲,道:“许久未见了,难得我回来吴宁,你也在吴宁。” 沈山忙得利害,沈家的家业越做越大,生意越来越大,他也闲不下来,东奔西走,主持大局。 他才谈下一桩大生意,与夫人分离好些时日,便急急忙忙赶回来,正巧宫梦弼也来狐狸坡,便现身相见。 沈山道:“可见我与狐仙缘分深厚,若非狐仙保佑,我哪里有这家业。” 宫梦弼含笑道:“你恪守诺言,行善积德,方有余荫,我也没有看错你。” 沈山心中激动得很,得了宫梦弼夸奖,心中更是欢喜。 宫梦弼问道:”你还记得当日我从你家离开,我同你说得事情吗?“ 沈山道:“当然记得,永不会忘。当日狐仙指点,我家那两个小子乃是贵命,只恐风波恶,小船难支撑。指点我如何起家业,保佑我财源不断一直到今日。”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你记得便好。” 沈山还要说话,眼前的狐仙却忽然好似风沙一样散去。只听得狂风呼啸,阴云四起,须臾便遮蔽了天宇。 只听得宫梦弼的声音在风中飘忽不定,渐渐远去:“风雨将至!” 风催神桂,玉盘蒙灰。 眨眼之间天就黑了,不见半点光明,只听那风吹得飞沙走石、树木折断,发出让人心中发毛的可怕呜咽声,仿佛有什么恶兽藏在黑暗里,扑倒了沈山的面前。 沈山下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呼吸着,心有余悸。 沈夫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沈山抓着她的手,明明是暑热未褪,沈夫人却觉得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沈山侧耳听了一阵,没有听见风声,推开窗户去看外面的景色,只见明月如镜,照映着彩云如雾,显出虹色。 这景色,分明同梦中如出一辙。 沈山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相似的梦境,当年水患之前,便梦到水中浮尸,之后果然发了水患。 他握紧了夫人的手,道:“你还记得当年狐仙离开之时我曾告诉你我做过一个梦?” 沈夫人点了点头。 沈山道:“风波险恶,考验我们沈家的日子要来了。” 沈夫人面上有些许焦灼,道:“延儿和桥儿呢?不如把他们接回来吧。” 沈山犹豫起来,咬一咬牙,道:“我沈家在吴宁也是大族,早已今非昔比,也不知道我这船够不够大。” 但为人父母,不管成与不成,都是一定要试一试的。 宫梦弼在幻梦中提点了沈山一把,至于要他要怎么做,就看他自己了。 宫梦弼毕竟不是保家仙,不能事事留心,处处关切。相比当年,沈家抵御风浪的本事,已经要强得多了。 传授了康文道法,提醒了沈山,宫梦弼便没有回兰荫山,而是去了西麻山。 大劫未起,宫梦弼正好去姑苏见一见吴王,以免世道一乱,吴王加强守备,许多手段都未必好施展了。 西麻山如今人口稀少,掌门身死,长老被屠戮殆尽,弟子十去八九,只剩下十来个弟子,还基本都功行不高,入门不久,再剩下的就是仆役和侍从了。 西麻山的门人弟子很多,乍一看人丁希望,但实际上刚好相反。哪怕是走入邪道的西麻山,真正得了传承的,也是少数。 无他,弟子就是耗材。 仆役、侍从、弟子,无非就是气血丰富、灵性强弱不等的耗材。仆役、侍从也可以学法,学的是轻身健体之术,做最脏最累的活。炼制阴魂幡、阴魂剑、髑髅神,若是发起反噬,嗜血难降,那就可以让仆役、侍从顶上。 而弟子修行道术,壮大精神魂魄,最适合拿来被同门暗杀了取了魂魄来做阴魂幡或者阴魂剑的主魂,又或者师门长辈的法器在斗法中受损,拿来修补法器。 只要不做得太显眼太过火,不当场被抓个现行,维持了表面的稳定,那就不会得到惩戒。 既然是耗材,那必然储备量很大。 在这种规则之中,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成为蛊虫彼此厮杀,也就是那些功行不高和入门不久的弟子,还没有害人的本事,才幸存了下来。 宫梦弼杀得血流成河,一方面展现出来的冷酷无情让他们心中畏惧,但另外一方面,却也把他们从无间地狱之中解脱出来。 邱云重新把这些弟子聚拢在一起教导,甚至仆役和侍从也不避讳,依照宫梦弼的说法,废除邪法,列为禁书、束之高阁。 重新教导驻灵功和炼形法,将呼神唤灵法列为必须修持的法门,要求所有的门人弟子、仆役侍从能牢记岳府阴律。 宫梦弼回山之时,这些门人弟子都在山中纳凉背书。 宫梦弼从山道上走进来,这些弟子一看到他,就纷纷跪下,口呼“师祖”,头也不敢抬。 等宫梦弼走远了,才抹一把汗站起来。 山中无他事,唯有一个姓黄和一个姓李的弟子闯过了四苦阵,道心开发,未来可期。 宫梦弼听说了这两个弟子两度闯入四苦阵,下山又上山的故事,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下山履红尘,四苦阵会展现人间种种苦难。 上山修道法,四苦阵会展现人间种种诱惑。 不畏惧人间苦难,又不受人间诱惑,可见这两个小子,确实是可造之材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师祖宽仁、如日中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召见了这两个可造之材,把这两个小子吓得和鹌鹑一样,跪在地上缩在一团,两条腿止不住的打摆子。 西麻山是养蛊,软刀子杀人,很可怕。但在这些弟子眼里,宫梦弼又何尝不是一个大煞星,杀人不眨眼——宫梦弼当然是眨了眼的,不但眨了眼,还眼中带泪、眼含悲戚。 但显然跟血流成河比起来,这些都成了不必要的记忆点。也没几个人敢直视他,相当于唱戏给瞎子看。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不吃人,你们这么怕我做什么?” 黄樵颤声道:“弟子道心不坚,偷偷下山,怕师祖责罚。” 李师弟李飞侧过头看了黄樵一眼,狠狠瞪了他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供出来。 但黄樵都招供了,李飞更不敢隐瞒,磕头道:“弟子一样。” 宫梦弼颔首道:“要下山光明正大下去便是,只要闯得过四苦阵,便可以下山。” 宫梦弼也假装不知道他们不是想偷偷下山,而是要叛逃师门。 “抬起头来。” 黄樵和李飞抬起头看着宫梦弼,这是第一次,他们真正对宫梦弼对视。 脸色苍白,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一张脸生得平平,勉强算得上五官端正,只有一双死鱼眼,看不出喜怒哀乐,便显得有几分冷漠和厌恶。 他们大约是不知道什么是厌世脸,但不妨碍他们知道马庆吉师祖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宫梦弼倒是看了他们一眼,便知道这两个大概是西麻山的气数触底反弹,起死回生的征兆。 一个聪明且圆滑,一个聪明且果断,只要不走弯路,确实是可造之材。 宫梦弼便道:“你们迷途知返,两渡四苦阵,道心可嘉。” “邱云,给他们两根含灵香。” 邱云应命,取出两根细长的木筒递给黄樵和李飞,道:“含灵香有请灵降真之用,你们修成呼神唤灵法之后,可以点燃含灵香召唤祖师,十有八九能得祖师回应。” 黄樵和李飞大喜,谢过了师祖,便欢天喜地退下了。 出了门,李飞便给了黄樵一拳,道:“你这张嘴,真是能颠倒黑白。” 黄樵白了李飞一眼,道:“你真以为师祖不知道啊,只是师祖仁慈不想揭穿而已。” 李飞怔了怔,停下了步伐。 黄樵打开了手中的木筒,木筒中是干燥的香草铺盖,中间是一根红香,轻轻嗅闻,便有一种灵神轻飘飘浮出体外的感觉。 黄樵连忙把木筒盖上,道:“师祖是真的为了西麻山着想,拨乱反正、肃清纲纪,亦非虚言。我们都以为他不好相处,实际上只怕他心中最仁慈……宽厚……体恤,算了。” 虽然想找一个好词来形容宫梦弼,但想起他的手段,黄樵也不太能说出口,只是道:“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的,才能算是师门长辈。” 李飞捏紧了手中的木筒没有说话,但心中确实是渐渐相信了。 宫梦弼没有继续再关注这两个小弟子了,嘱咐邱云多上心,便精研起西麻山的道法。 西麻山的道法以驻灵功、炼形法为核心,其他的还有些左道之术,多数也是攻击灵神、驾驭阴类为主。 如今要披西麻山的皮,什么百魂幡、阴魂剑,也不是不能拿来一用。 他转了转眼睛,便写了文书燃香烧给了刘判官,想借他一批厉鬼凶魂前来听差。 刘判官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写了条子让阴差押解了一百个厉鬼凶魂上来。 宫梦弼也不客气,去鬼面桃林折了一根桃枝,自然不是从桃母上折下来的,只是从桃母边上的桃树上取下来,枝条细长且柔韧,握在手中颇为合适。 取了阴魂剑的炼制之法,把一百个厉鬼凶魂都锁进去,须臾间,灰皮桃枝就泛出黝黑的颜色,仿佛墨条一般,散发着凶厉无比的气息。 宫梦弼运转泰岳神符,在桃枝阴魂剑上写下一道符咒,这桃枝上的气息便收敛了起来,除了颜色不对劲,倒没有显出什么异兆。 宫梦弼让西麻山掌门写了一封推荐信,盖了掌门的印信,便带着阴魂剑去了姑苏。 姑苏是水城,处处都是水,处处都是桥,是江南风韵的翘楚。 宫梦弼老老实实过城门,还被城门上的照妖镜照了照,可惜这照妖镜品阶不高,什么也照不出来。而后便安心进了城,姑苏之繁华,远甚金华。 且不论人间如何,仅仅是宫梦弼目之所及,也可见处处香火,遍地鬼神。 姑苏大城隍庙宇坐立西南,楼阁高耸、宝相庄严。城隍统领城中诸神,桥有桥神,水有水神。 神而明之,便自然生出种种气象,令百邪不侵。 宫梦弼缓缓收回目光,渡水过桥,遥遥在吴王府外站立,只是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以免惊了他的气数。 只是看一眼,宫梦弼也能如同看见了一轮日光一般,赤红一片,灼得眼睛发酸。 这般如日中天,诸神拱卫的景象,着实令宫梦弼心中惊叹。 吴王已经是这样的气象,却不知皇帝又是什么气象。那些能在皇帝眼皮子地下弄法的高手,又有着什么样的本事。 宫梦弼有心见一见这位江南王,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便按照西麻山掌门留存的记忆,寻到了王府附近的弄堂之中,寻到了一处深宅大院,门上题着“刘府”二字。 敲一敲门,便有两个年轻的道童打开门,警惕地看了一眼宫梦弼,问道:“你是何人?” 宫梦弼将西麻山掌门所写的信取出来,递给这道童,道:“交给你家主人,告诉他西麻山的长辈前来拜访。” 提到了西麻山,这两个道童便心中一惊,其中一个拿着信急匆匆地跑进院子里,留下一个看着宫梦弼。 这道童道:“贵客请稍等。您从西麻山来?”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才下山。” 这道童便露出几分神往,道:“听老爷说起过在西麻山修行的事情,真希望我也能有机缘去西麻山修行。” 宫梦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入山修行,最重要的是道心坚定,我看你难舍富贵,恐怕难了。” 这道童便可惜道:“不能像老爷一样修行有成出来做官吗?” 宫梦弼露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笑,没有回答。 第三百七十八章、师祖上门、兄弟三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有没有修行有成以后出来做官的神仙的,当然是有的。 比如当朝的叶天师,上三品可以飞升天阙的神仙,却在人间做官,号令万神,庇护皇都。 天师府的弟子大多也都入朝为官,在道录院任职,在各地的道纪司、道正司任职,维护阴阳,弘扬正法。 天下修行人,有出世的修行人,也有入世的修行人。 西麻山也有出世入世,否则不会有世俗派。 世俗派也修驻灵功,但以红尘炼心、以富贵养神。 但可惜的是,就如同鬼仙派走入歧途、沦落邪道,尸仙派从修行炼形法变成了修行变尸法,世俗派也从入世修行,变成了谋取富贵。 人心更易,便是如此。一旦拥有了力量、富贵、权势,便难保初心。 小道童问能不能像老爷一样修行有成出来做官,宫梦弼也无法回答。道心已失,又说什么修行有成呢。 好在他不用回答,传信的小道童已经进去,里面拆了信的刘犇便急匆匆赶了出来,那传信道童一路小跑跟在后面,累得喘不过气,就见刘犇推金山倒玉柱一样跪在宫梦弼面前,恭恭敬敬道:“师祖。” 那同他寒暄的小道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手足无措的跟着跪下。 在一边大喘气的道童见这两个都跪了,于是也跟着跪了。 宫梦弼那丧气的死鱼眼看向刘犇,这是个体型富态,身穿锦袍的道人,身上的道袍颇为华丽,隐隐约约有着金丝银线的光泽。 刘犇谄媚笑道:“师祖大驾光临,弟子有失远迎了,实在失敬。” 宫梦弼道:“起来吧,我又不曾知会过你,你怎么来迎我。” 刘犇站了起来,弓着腰请宫梦弼进门,对两个道童道:“去把老二老三找来。” 两个小道童如蒙大赦,赶紧窜出门去了。 刘犇道:“老二老三在外面厮混,不知道是宿柳眠花去了,还是赌博享乐去了。” 宫梦弼打量着这深宅大院,屋宇错落有致,重重花荫,景致宜人。 刘犇道:“这院子是弟子买下来的,当初正是瞧上了它的雅致。” 雅致自然是雅致,住在院中的丫鬟小厮数十人,道童、弟子十多个,见着刘犇,一个个不是称老爷,就是称师父。 风头之盛,只怕比宫梦弼在西麻山还威风。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是个好地方,你是飞黄腾达了。” 刘犇笑道:“我这哪里算是飞黄腾达,只是在吴王麾下做事,吴王不吝赏赐,才小有家产。” 宫梦弼笑道:“这富贵还不够你享用吗?比我在山上住得都气派。” 说起这话,刘犇便热切道:“师祖若有意为吴王效力,必定得吴王重用,到时候,还得仰仗师祖提携。” 宫梦弼道:“不着急,我才醒来不久,正要看看如今的世道。掌门说你们在姑苏,可以到你们这里来瞧瞧,我便来了。” 刘犇大笑道:“这有何难,师祖暂且休整一日,明日我们师兄弟三人便领师祖在姑苏转一转,看一看这风流之地。” 宫梦弼颔首,道:“甚好。” 刘犇带他去了大堂,奉上香茶鲜果,有问必答,姿态谦卑。 不多时,刘犇的两个师弟也回来,一个身上带着脂粉气,一个身上一身酒气,进了门来,便大呼道:“师兄,你这急匆匆寻我们回来,是来了什么贵客,还要我们一起迎接?” 这两个道人大呼小叫,举止放浪,言语间多有轻视。 刘犇脸色一变,训斥道:“还不来见过师祖!” 两个道人跟着刘犇的目光看向宫梦弼,见这个死鱼眼的年轻人平平无奇,又不曾见过,便面面相觑,生出几分迟疑来。 “师兄,这位真的是师祖?看起来这样年轻……别不是骗子吧?” 刘犇心中一跳,看向宫梦弼,果然见那张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悦,连忙呵斥道:“掌门密信在此,还能有假?师祖功参造化,驻颜有术,你们怎敢轻慢!” 这两个道人心中虽然难免带着几分将信将疑,但还是拱了拱手,道:“师祖。” 刘犇小心看着宫梦弼的脸色,道:“马师祖见谅,这两个混账昏了头,不必理会他们。” 宫梦弼冷哼一声,评道:“目无尊卑。” “行了,我乏了,给我安排个住所。” 刘犇连忙引着他去了厢房,把他请出门外,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这两个道人。 刘犇、韩成、高武三个师兄弟向来以刘犇为首,但这三个师兄弟早年就入世修行,彼此照应,相交莫逆,关系远比一般人亲近。 见着刘犇都要小心伺候,韩成和高武终于醒过神来。 刘犇将宫梦弼送去厢房休息,便回来大堂,骂道:“你们两个是没有睡醒吗?还是我说话已经没有用了?” 见他真的发怒,韩成、高武顿时缩头巴脑,不敢顶撞。 韩成问道:“那真是师祖?” 刘犇道:“你说呢。师祖是尸仙派的,早些年便寻了龙穴修行,如今归来,道行高深,犹胜掌门。” “尸仙派!”韩成和高虎也惊了,“尸仙派不是已经……” 刘犇擦了擦背后的汗,道:“他是打上门的,掌门密信之中没有详说,只说如今重立尸仙派,他是我们共同的祖师。” 韩成和高虎的冷汗也留下来了,鬼仙派的本事他们清楚,灭绝尸仙派也有他们世俗派一份在。 这等仇恨,掌门都能同意重立尸仙派,奉这位煞星为祖师,可见他是生生打出来、杀出来的本事。 “他脾气不好,掌门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小心侍奉,你们倒好,上来就如此轻慢。” 韩成和高虎讪讪道:“我们去给他赔罪。” 刘犇道:“不必了,我答应了师祖明日我们三个带他在姑苏转转,你们到时再赔罪吧,今日不要在去拱火了。” 宫梦弼在厢房中歇息,当然也不是在睡觉,而是牢牢运转太阴法,让自己的幻化更加从容和自如。 姑苏不是善地,他五品修行到了这里仍旧要小心翼翼,否则被人看出了破绽,恐怕就只能逃之夭夭了。 髑髅神被他收进袖囊里,时时刻刻借着他的气机遮掩自己的气机,他亲自见过马庆吉,如今再来幻化,也有些入木三分的灵性。 刘犇、韩成和高虎自然是看不穿他的道法,但明日游姑苏,就要小心一些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功参造化、猖兵夜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不多时,天色渐晚。 刘犇差人送来山珍海味,请宫梦弼享用。 等宫梦弼吃完之后,刘犇才问侍女,道:“他吃了吗?” 侍女道:“贵客已经吃了。” 刘犇才惊叹起来,同韩成和高虎道:“师祖是尸仙一脉,修行变尸法,向来不食人间烟火,如今他享用人间佳肴,可见是功参造化、由死还生了。” 到底都是西麻山一脉,哪怕尸仙派已经灭门、道法失传,但他们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更不提他们的法宝囊里还藏着髑髅神,只不过宫梦弼在的这段时间里,肯定是不会把髑髅神拿出来见光的。 这三位师兄弟惴惴不安,今夜大约是睡不着了。 夜色渐深,即便是没有宵禁的姑苏城,也渐渐沉寂了下来。 除了楼船画舫灯火通明,热闹依旧,多数地方,都已经陷入沉睡的迷梦之中。 宫梦弼在做每日功课,继续填充月相,积累法力,消化所学。 夜色深处,忽地传来一阵喧闹声。 叽叽喳喳听不清是什么东西在叫,聒噪得很。 宫梦弼睁开眼,推开门走到庭院之中,便见一群还没有化形的精怪在游街串巷,形状不一,有山怪也有水怪。 这些精怪尚且不能人言,故而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听不清晰。 那些精怪身后,有三个影子立在房顶上,如同放牧牛羊一样放牧着精怪。这些精怪牛羊,则四处寻找吃食。 好似牛羊吃草似地,钻门入户,隔着窗户盗取人气。也不多吃,吃几口便换一个地方。 不惧贫富贵贱,来者不拒。 就连刘犇的府邸,也被五个精怪钻进来,去吸食那些下人的精气。 有两个精怪见东厢房的灯亮着,好奇便跑过去,便见一个死鱼眼的年轻人站在门前,正看向他们。 这两个精怪一个浑身黏液,长须阔嘴,是条鲶鱼,一个浑身长毛,吐舌呵气,是条狗。 被宫梦弼撞破行藏,这两个精怪不退返进,吐着妖气便扑向宫梦弼。 宫梦弼眉梢跳动,“滚!” 这两个精怪便哀嚎着倒飞回去,摔进花丛里嘤嘤叫着。 叫声一起,那分开觅食的另外三个精怪也来了,分别是一匹马、一只鸡、一条蛇。 五个精怪叫了起来,妖气席卷而来,直扑宫梦弼面门。 宫梦弼看向这些精怪背后的三个影子,那三个影子已经注意到了这边,见着五个精怪攻击宫梦弼,也只是静静看着,没有半点动作。 宫梦弼眯起了眼睛,那妖气到了他面前,便不由自主往两侧分开,而后一道乌光从宫梦弼袖中跳了出去。 这乌光无声无息游在黑暗里,只一瞬间,那五个精怪便四分五裂,落得遍地都是,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那乌光重新回到宫梦弼袖中,宫梦弼仍旧与那三个黑影对视着,那三个黑影似乎惊怒有加,一个起落,便到了宫梦弼身前的屋顶上。 “猖兵夜游,你是何人,胆敢下杀手?” 宫梦弼面无表情道:“这几个畜生也敢对我不敬,好大的胆子。不,你们才是好大的胆子,还敢来质问我。” 他屈指一弹,那乌光又从他袖中飞出去,朝着三个黑影杀去。 那三个黑影同时施法,飞出三道宝轮,一为铜轮、一为铁轮、一为光轮,当空旋转着,朝那乌光撞去。 但只是一瞬间,那乌光便将三个宝轮斩破,去势不减,发出可怕的怨毒煞气,斩在三个黑影身上。 那三个黑影见势不妙,连忙后撤,喷出青色、黑色和彩色的妖气,阻了阻乌光的势头,终于看清楚,这是一根细长的树枝,黝黑一片,只有一道乌光。 这树枝如剑一般,斩破了三个黑影的身躯,血液当空飞洒,但并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三个黑影朝远处飞去,只觉得创口处撒发着无穷的寒气,不断吞噬者他们的精气,让他们气息迅速衰败。 宫梦弼冷哼一声:“跑?中了阴魂剑,跑到天下海角也要被厉鬼索命,跑得了吗?” 看着这三个黑影逃远了,宫梦弼露出一丝笑意,骂了一声:“聒噪。” 但这动静已经惊动了刘府当中的三个师兄弟。 刘犇见着这几个精怪的尸身,便心中一惊,暗道:“完了,闯祸了。” 宫梦弼皱眉道:“你们怎么回事,竟然让这些小精怪上门挑衅。” 刘犇欲哭无泪道:“这些精怪乃是五通神麾下兵马,每月一次猖兵夜游,借人气修行,连城隍都不管。师祖,你杀了这几个猖兵,必然要遭到报复。” 宫梦弼嗤笑道:“几个小小精怪,见人不躲,竟然还想伤我,就是该杀。” 刘犇为难道:“五通神神通广大,麾下五猖兵马无算,这可如何是好。” 宫梦弼奇道:“你是吴王麾下之臣,这五通神还敢报复命官?” 刘犇哀叹道:“我除了是命官还是道人,定要被请去在五通神前对峙。” 宫梦弼犹豫了一下,道:“这五个小的随手杀了,还有三个大的,也被我阴魂剑伤了,应当活不过今夜了。” 刘犇顿时惊叫起来,“韩成、王虎!全都是误会,速速去五通神庙。” 他告求道:“请师祖赐下解法,几个不成气候的小精怪杀了也就杀了,正儿八经的五猖杀了,那处理起来就麻烦了。师祖,看在弟子的份上,请师祖高抬贵手。” 宫梦弼摇了摇头:“你这一身道行,都修到哪里去了。” 他将一颗珍珠递给刘犇,道:“以此物吸附,便可将阴魂剑所伤留下来的怨气吸走,免于受厉鬼摄魂而死。” 刘犇大喜,追着韩成和王虎出了门,往五通神庙方向追去了。 只留下宫梦弼把玩着手中的桃枝阴魂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吴王,五通神,大城隍。 姑苏可真是热闹。 直到后半夜,刘犇才带着韩成和王虎回来,将珍珠还给宫梦弼,道:“师祖,误会一场,五通神不再追究此事。这些精怪惊扰了师祖修行,也请师祖不要放在心里。” 宫梦弼将珍珠收好,道:“这五通神,到底是什么来路?” “驱使精怪夜游,盗取生人精气,看起来倒不太像是正神。” 第三百八十章、日游姑苏、富贵难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五通是不是正神,刘犇不敢说明着说。 他把房门闭上,三个师兄弟自宫梦弼近前伺候,端茶送水,刘犇才组织语言道:“五通神由来已久,师祖不入世,不清楚他们的厉害,姑苏城里是城隍的天下,姑苏城外是五通神的天下。” 刘犇犹豫道:“这话您听一听就算了,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说给别人听。五通神神通广大,兄弟五人绝非凡类,山野游魂、精怪、鬼魅都服从此辈,听从号令,无有不应。” “就您所见,五通神麾下五猖放牧精怪盗人精气修行,只要不闹得太难看,城隍都不会阻止,我们惹不起。且吴王对五通神多有推崇,我等还在吴王麾下做事,更不好闹得僵了。” “也就是师祖道行高深,那些精怪有眼无珠,冲撞在前,您出手惩戒,五通神也没有说什么。否则换做别人,只怕此刻已经被猖兵围困袭杀了。” 宫梦弼道:“竟有这样的本事,那恐怕也道行高深,你们可见过他们?” 刘犇道:“弟子曾陪同吴王见过一次,那次是五通中的老五,我只见到一片华彩,神光遍布,照耀虚空,连他的本相也没有堪破。” 刘犇三个师兄弟都是七品,看不破倒也正常。 宫梦弼道:“行了,我知道了。明日你们带我去五通神庙看一看。” 高虎扑通一声跪下,道:“师祖消消气,不要再和五通神相斗了。” 宫梦弼踢了他一脚,道:“嚎什么,我只是去看看。” 刘犇三师兄弟松了一口气,好在师祖脾气虽然不好,但脑子是有的,不然他们三个也只好连夜跑路了。 富贵虽好,但小命还是更重要一些。 宫梦弼那他们都赶出去,以免在身前碍眼。 关了门,宫梦弼才缓缓思索着,明了姑苏城中的局面,乃是阴阳相制衡,颇为微妙。 这种平衡不会轻易被打破,不论是从内部还是从外部。 而吴王,无疑便是阴阳之中线,乃是制衡的关键。 天明之后,宫梦弼早早便醒了,催促着师兄弟三人出门。 刘犇三人忙了半宿,心事重重睡不着,只觉得心中疲惫不已。好在修行之人并不会轻易累倒,否则今日就该卧床不起了。 对着宫梦弼笑脸相迎,刘犇带着宫梦弼上了早已备好的车马,带着他日游姑苏。 马车拉开了帘子,车内陈设奢华,摆着一张檀木小案,上面熏着一炉水荷香,看起来颇有几分清净雅致。 帘子外面,便是姑苏的繁华景象。 刘犇摇头晃脑,道:“东南财富,姑苏最重;东南水利,姑苏最要;东南人士,姑苏最盛。师祖,西麻山落在东南,而东南最富贵的地方,无疑是姑苏,东南最富贵的人,无疑是吴王。” 先是繁华的坊市,行商酒客,栉比如鳞,罗绮千户,富贵逼人。 宫梦弼默默透过帘子,去看姑苏的景色和姑苏的人情,耳中听着刘犇三位师兄弟的介绍。 人间富贵,不外如是。 三位师兄弟拼尽了全力想要把宫梦弼留下,在他们口中,姑苏俨然已经成了人间极乐圣境。只要宫梦弼动一动手指,就会有数不清的财富涌上来。 宫梦弼的脸上始终看不见什么表情,一双死鱼眼睛又实在太难堪透。 三位师兄弟说得口干舌燥,却始终不见宫梦弼有几分动心的样子。 富贵不能动人心,刘犇三人对视一眼,驾着马车沿着河岸而行。 很快,便听见了丝弦管竹,莺莺燕燕。 韩成是其中熟客,道:“花街柳陌、楚馆秦楼,勾栏瓦舍,也是妙处。” 这等寻花问柳的地方,宫梦弼本来是不感兴趣。 只是靠得近了,便突然指着一处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韩成一看,顿时道:“师祖有眼光,这是和玉楼,姑苏最奢华的青楼。楼中花魁晚秋娘子名动姑苏,多少达官显贵想要亲近都没有机会。” 见宫梦弼看着那个方向,韩成问道:“师祖若是喜欢,不如我们今夜便来看看,今夜晚秋娘子会在画舫献乐。”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走吧。” 韩成暗道可惜。 离开花街,显然美色也难以打动宫梦弼。 三位师兄弟都有些气馁,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服宫梦弼了。 宫梦弼不慌不忙的开口,道:“姑苏固然繁华,但红尘之地,如何修行?” 刘犇顿时明白,眼前这位师祖能把掌门打服显然不是没有缘由,道:“修行,当然可以修行。” “师祖,背靠公门好修行,我们三个跟着吴王几十年,乃是吴王心腹。什么天材地宝,吴王从不吝惜,只可惜我们资质有限,始终不能修成中品。如今吴王日盛,投奔来的修行人也多,我们三个的本事已经不太够了。但师祖不一样,师祖若是愿意,必定能得吴王重用。” 宫梦弼沉吟一声,没有回答,道:“此事不急着定。” 高虎道:“师祖,五通神能放牧精怪,蓄养猖兵,必定是得了吴王的首肯。我西麻山的道法资粮,师祖也不必顾虑。” 宫梦弼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高虎便拉上车帘,取出一枚圆溜溜的丹丸,纯黑一片,煞气逼人,“此为炼魂珠,熬炼生魂,可化其灵气为己用。我炼制此宝,便是得吴王首肯的。” 高虎看向刘犇和韩成,这两个邪道便取出阴魂幡和阴魂剑,道:“师祖,吴王雄才大略,少不得刀兵磨砺,我们以阴魂血肉修行,从不少资粮。” 宫梦弼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动容,道:“行了,我知道了。” 这三个师兄弟还以为说动了宫梦弼,心中渐渐欣喜。 殊不知宫梦弼已经在盘算,怎么把这几个孽障送去岳府和他们的长辈一起团聚了。 马车到了五通神庙。 刘犇掀开帘子,道:“师祖,便是此处。” 宫梦弼没有见过这样大的五通神庙,金华的五通神庙,也只是小如土地庙,哪里像这里,宝塔高楼,富丽堂皇。 若是不知道,只怕还以为里面祭祀着什么高位格的天神,又或者是什么佛祖菩萨,哪里会想到是五个邪神。 真是妙啊。 第三百八十一章、鸱鸮暗馆、临川郡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走吧。”宫梦弼不再多看。 五通神并不在庙中,庙中只有五猖守候。五猖是五通神麾下兵马,一伍成行,寄居在五通神庙宇当中的五个猖神都是七品。 宫梦弼看过之后,便不再多留。他还不想同五通神照面,就目前五通神显露的势力来看,显然并非他所能应付。 尽管本尊不在,但寄托灵神在此,若是惊动了,也要费一番手脚来收场。 刘犇调转马车,道:“师祖,不如去鸱鸮馆看一看?” 宫梦弼问道:“鸱鸮馆又是何处?” 刘犇道:“吴王殿下麾下设有二馆,一为重明馆,一为鸱鸮馆,乃作阴阳之辨。重明馆是明馆,鸱鸮馆是暗馆,一明一暗,各司其职。” “重明馆行走世人眼中,驱邪祈福、测算风水、观星演禽,做的是明面上的事情。鸱鸮馆嘛,做的是暗地里的事情。” 刘犇没有明说,但无非是帮着吴王以道术制人,做些不正经的勾当。 重明馆和鸱鸮馆素来彼此不待见,暗中斗法也不少见,一个自比贤臣,一个自诩忠心,都是吴王肱骨。 宫梦弼没有拒绝,马车便行往鸱鸮馆。鸱鸮馆离王府并不远。 吴王主事江南,可谓巨富,王府在姑苏城北,绵亘数里,琼楼玉宇,曲洞房,宛如神仙窟宅。 王府也并非全然都是吴王起居所用,也包括官署在内。 鸱鸮馆不在王府中,而是秘密设在王府后的街巷之中。马车驶入街巷,便如同驶入一处幽深的秘境。 宫梦弼知道,是已经到了阵法之中,隔绝了内外天地。 刘犇将宫梦弼请下来,他感受到了暗中许多窥探的目光。 刘犇环顾四周,道:“这是我师门长辈,休得无礼。” 有一部分目光收回了,宫梦弼看见暗处有人对着刘犇拱手见礼,而有些目光非但没有收回,反而更加放肆。 宫梦弼找到了其中最强盛的一道目光,死鱼眼睛看了回去,与暗中一个阴鬼对上了眼睛。 那阴鬼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无边恐惧,下一刻,他身形就被宫梦弼的目光击溃,如同黄沙一样消散了。 死了。 这一下,那些窥探的目光才尽数收敛起来。 刘犇看见了那阴鬼,冷哼一声道:“是萧老鬼。” 有换了一副恭敬的面孔看向宫梦弼,道:“师祖神通广大,那萧老鬼是六品道行,平日里尽是压着我们一头,却在师祖这里吃了个暗亏,让他以后还敢小觑我们西麻山。” 韩成和高虎已经打开了一扇庭院的大门,那匾额上落着西麻山的名字。 刘犇引着宫梦弼进去,高声道:“张师兄,师祖来了,还不迎接?” 那门庭之中便飞出一头蓝皮罗刹鬼,落在地上,恭敬道:“见过师祖。” 宫梦弼略微有些惊讶,这罗刹鬼他认得。 当年在吴宁县时,山君曾受西麻山罗刹鬼神使者接见,便是此人。 此人当时不曾见到宫梦弼,但宫梦弼却对他记忆犹新。 只不过如今再见,宫梦弼已经成了他的师祖了。 宫梦弼微微颔首,道:“起来吧,炼化罗刹鬼,也算有点意思。” 张道人道:“惭愧,弟子肉身不便,全凭驱使着罗刹鬼做事了。” 刘犇人未至,消息倒是提前到了鸱鸮馆。 除了世俗派这三个师兄弟,还有两个西麻山的长老,除了这本体行动不便,全靠驱使罗刹鬼张道人,还有一个谢道人。谢道人收密令出去了,不在鸱鸮馆。 刘犇道:“我们投奔吴王的时候还没有鸱鸮馆,后来人多了,才在这里设鸱鸮馆。“ 宫梦弼的眼睛在鸱鸮馆中四处打量着,便发觉这果然是帮吴王处理阴私的地方,藏着不少邪道。 宫梦弼问道:“鸱鸮馆的馆长是何人?“ 刘犇道:“是临川王。” “郡王?” 刘犇道:“是。吴王有三子,除了世子殿下,还有次子建安王、三子临川王。” 宫梦弼道:“若是有机会,我倒想见一见临川王,也见一见吴王。” 刘犇笑道:“这倒好说,若是师祖愿意留下,只怕临川王和吴王立刻就会接见您。” 宫梦弼道:“不见过人,我如何就敢留下?” 刘犇道:“那也好办。临川王的寿辰将至,将邀请戏班子唱戏庆贺,还会邀请晚秋大家入府献艺,大宴群臣。到时候我带您进去,便可见一见临川王和吴王。“ 宫梦弼颔首,道:“那就有劳你了。” 刘犇道:“师祖归来,我西麻山越来越强盛,我们这些弟子还要仰仗您的威名办事。” 宫梦弼止住了他继续拍马屁,让他继续说吴王和他的几个儿子。 刘犇言语间对这父子四人多有推崇,尤其是鸱鸮馆的馆长临川王,手段狠辣,绝非凡类。 宫梦弼一一记在心中。 从鸱鸮馆出来,天色渐晚,刘犇道:“师祖,我们去哪?” 宫梦弼想了想,道:“去和玉楼。” 刘犇的手顿了一下,反而露出喜色,道:“好。” 韩成道:“去和玉楼的楼船画舫,我们也见一见晚秋大家。” 等到了和玉楼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花街河岸上挂满了灯笼,楼船画舫灯火通明,河水映着画舫上的灯火,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登上了和玉楼的画舫的时候,画舫的妈妈与韩成相识,可见他的经验之丰富。 安排进了雅座,便听着画舫中的歌乐,看着舞姬应着乐曲而起舞,翩然动人,婉转多情。 刘犇三个师兄弟脸上渐渐露出来放荡的神色,也不敢对宫梦弼放肆,只好彼此调侃,说些荤话。 宫梦弼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顿时感觉心中一凉,不由得咳嗽一声,专心致志喝起酒来。 不多时,就听一阵欢呼。 画舫顶上,忽然有一位绿衣黄裙、手持琵琶的美人拉着手中飘带凌空虚渡,如同飞天神女一般缓缓落在场中。 她赤足而立,玉足纤细,白皙可人。 散开的飘带在空中飞舞,好似吹散的烟霞,颇有些如梦似幻的意境。 风渐渐止息,从顶上垂下来各色帷幕,将她半遮半掩藏在其中。 一声琵琶响,清脆的声音便在一瞬间把人的魂魄都勾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晚秋娘子、同僚相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晚秋姑娘!” 画舫之中,多得是文人墨客、风流才子,但见着晚秋娘子,便一个个都神魂颠倒,面露痴迷。 琵琶声响,宛如流水奔涌,倾泻而出,让人心潮起伏,跟随着乐声同喜同悲。 刘犇三个师兄弟的眼睛都挪不开,虽然在二楼雅间,但牢牢盯着场中,恨不能跳下去与晚秋娘子共舞。 轻纱帷幔,半遮半掩。 晚秋娘子在其中缓步而行,既作琵琶曲,也作琵琶舞。 五彩的帷幔被风吹动,只见得她身姿曼妙,身影婀娜。轻纱帷幔根本遮掩不住她的颜色,反倒更如神仙天女,于五色烟霞之中纵乐歌舞。 琵琶声急,便见晚秋娘子动如脱兔,越是柔弱,反而越是显示出韧劲和刚强。 “是飞天舞。” 她身形起落,或是大开大合,或是腾转回环,或是极意舒展,真似云中漫步,又似天人临凡。 刚柔并济之美,阴阳交融之谐,便经由她的琵琶、她的舞姿呈现出来。 她来之前,也有美人起舞和歌,但与她一比,却又仿佛落入尘埃里一般。 她来之前,往来恩客,尚且调笑、畅聊,她来之后,便万籁俱寂。 画舫之中只有琵琶声,只有灯火闪烁,只有帷幔飞舞,再无其他。 宫梦弼也露出惊叹来,技近乎道,不外如是。 若见她只见色相,甚至是一种亵渎。 琵琶声减缓,晚秋娘子的舞姿也渐柔。 一曲终了,晚秋娘子抱着琵琶,舒展着身体,好似要随风而去的仙鹤。 掌声如雷。 “好!” 看席上的人大声喝彩,各种金银、珠玉,不要钱似地扔到台上,只为晚秋娘子一笑。 但晚秋娘子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微微福身,道:“多谢抬爱。” 而后便抱着琵琶下台,衣裙摇摆着,消失在门厅之中。 那些高声叫好欢呼的权贵公子、文人墨客也惊讶,看着她离开,也没有更多的纠缠。 韩成激动地发抖,适才往台上扔金银珠宝,就少不了他的份。 宫梦弼的目光随着晚秋娘子背影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倒是爱极了晚秋娘子。” 韩成道:“不是我爱极了晚秋娘子,姑苏城中,哪一个男子不是爱极了晚秋娘子。只可惜晚秋娘子甚少见客,生性孤傲,只怕我此生也没有机会能一亲芳泽了。” 宫梦弼道:“你有道术,竟也没有机会?” 韩成讪讪道:“晚秋娘子有宝物护身,且世子殿下便是她的入幕之宾,谁敢动她?” 宫梦弼一笑了之。 韩成没有动邪心倒还算幸运,真想对晚秋娘子用邪术,只怕此刻早已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旁人看不出来晚秋娘子的道行,只以为是人间绝色,但宫梦弼却知道,她绝非凡俗之辈,乃是道行极高的同道中人。 “走吧。”宫梦弼起身离席。 刘犇三人愣了一下,韩成道:“师祖,晚秋娘子虽然走了,但和玉楼的美人也不少,何故早早就走了?” 宫梦弼道:“庸脂俗粉,不看也罢。” 师祖要走,他们也不得不陪着。韩成依依不舍地看着台上新来的美人,心里都在滴血。 出了和玉楼,韩成便颇有几分郁郁寡欢,一声不吭起来。 刘犇和高虎也有几分不适。 他们又不是禁欲之辈,也是风流场上的熟客,来了就走,显然不是他们的作风。 宫梦弼如何会体恤他们,只是把眼睛一闭假寐起来,便把他们逼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一肚子邪火难安宁。 马车回到了刘府,三个师兄弟早早跟宫梦弼请安,便一个个溜走去寻乐子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在厢房中布置好阵法,挂上伏辛的巨鬼画,等这三个孽障偷偷出门了,便阴神出游,化风而去。 三个师兄弟驾着马车复往和玉楼而去,宫梦弼就坐在马车顶上,摇摇晃晃,跟着他们到了和玉楼。 他们上了画舫,而宫梦弼则去了和玉楼。 宫梦弼到了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扉,便听见里面一声柔软的声音响起,“请进。” 宫梦弼推开门进去,便见晚秋娘子已经备好了酒宴,站在桌前看着他,柔声道:“便知你会来,请。” 宫梦弼入席,两人相对而坐,便见晚秋娘子伸出一只手,竖着手掌对着宫梦弼。 宫梦弼也伸出手掌,将掌心给晚秋娘子看。 两人手心浮现两道相同的符印,形如桂子,绽放着万朵金花。 晚秋娘子笑了起来:“你是哪里的风闻使,怎么到姑苏来了?” 宫梦弼道:“我原在金华,来姑苏有事要做,白日在和玉楼外便感应到了风闻符,晚上才去画舫见了晚秋娘子。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晚秋娘子低低笑了起来:“不必多礼,都是风闻司的同僚。” 宫梦弼举杯道:“今夜前来乃是有事相求,我先敬晚秋娘子一杯。” 饮了酒,宫梦弼便道明来意,“我来姑苏,是为了调查一桩旧事,此事与吴王脱不开干系,不知晚秋娘子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晚秋娘子并没有同意,而是转了转白玉盏,玉指和玉盏在灯火下显着温润的光泽,说道:“虽然是同僚,但我得先跟你说好了。风闻使在外,明哲保身为第一要义。如果能帮你,我一定帮。但如果风险太大,我也爱莫能助。” 她站起身来,发间的步摇轻轻摇晃着,“吴王之事,非同小可,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也不能答应。” 宫梦弼沉吟一声,便道:“这桩旧事牵连甚广,我不好告诉娘子。不过娘子放心,但有为难之处,尽管告诉我,我不会强求。” 晚秋娘子颔首道:“那就好。” 宫梦弼问道:“晚秋娘子可知道吴王府中家眷之事?尤其是吴王的妃子、姬妾之类。” 晚秋娘子沉吟一声,道:“你是听说世子殿下与我私交不错,所以才找上门来的吧?” 宫梦弼笑了笑,没有回答。 晚秋娘子不以为意,道:“吴王的家眷,老王妃笃信佛法,常年在金华山大佛寺礼佛。受她影响,王妃也是崇信佛道之人。” “吴王府中美人不少,但子嗣不丰,只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是王妃所出,王妃乃是吴中望族,家世显赫。小儿子临川王则是侧室陈夫人所出。陈夫人当年乃是以美色入府,没有什么根基权势,但颇受吴王宠爱,连王妃也那她没有什么办法。” 第三百八十三章、天狐之魅、上方圣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晚秋娘子说起吴王的家事,颇有些如数家珍的意味。 宫梦弼听一听,便知道她和世子殿下关系匪浅。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有很多种,但能让人倾吐心事,就绝非是床笫之间的关系,又或者不仅仅是床笫之间的关系。 宫梦弼问道:”临川王的母亲姓陈?“ 晚秋娘子点了点头:“姓陈。“ 宫梦弼沉吟一声,道:“不会这位陈夫人乃是十八年前到姑苏来了吧?“ 晚秋娘子摇了摇头,道:“陈夫人何时来的姑苏我不清楚,但临川王确实是十七岁。”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要找的人找到了。” 晚秋娘子露出疑惑的神情,透露出愿闻其详的意味。 但宫梦弼却没有说给她听,歉然道:“我要找的人可能便是陈夫人和临川王,但各种缘由不方便告诉你。” 晚秋娘子打探失败,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宫梦弼问道:“我听闻过几日便是临川王的寿辰,晚秋娘子也要入府献艺?” 晚秋娘子点了点头,道:“世子殿下邀我入府为临川王贺寿,我不好不去。“ 宫梦弼道:“到时候我也会入府为临川王贺寿,希望能见临川王和陈夫人一面。” 晚秋娘子脸色微变,道:“你不会要在临川王寿宴上作乱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王府之中守卫森严,不仅仅是府兵,还有重明馆的道人、镇守的神明,你若是在其中作乱,只怕须臾便要被擒。“ 宫梦弼连忙摆手,“还请晚秋娘子放心,只是见一见他们以印证心中猜测。” 晚秋娘子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你我是同僚,我可不想见你自投罗网。” 她看向宫梦弼,问道:“你需要我怎么帮你?带你入王府?” 宫梦弼笑着摇头,道:“晚秋娘子已经帮了我了,我自有法子入王府,不过王府中高手如云,恐怕还要仰仗娘子的献艺夺走他们的注意,避免我被人看破。” 晚秋娘子道:“你来不来我都要去,也不算是帮你。” 宫梦弼犹豫道:“晚秋娘子,若陈夫人和临川王真是我要找的人,只怕我会想办法对王府出手,希望娘子不要介怀。” 晚秋娘子怔了怔,才明白宫梦弼的真正目的,柔声道:“看来你不是来请我帮忙,而是听说了我和世子关系匪浅,怕误伤了我。” 宫梦弼没有否认。 晚秋娘子笑了笑,道:“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是风闻使,必是得山长信任,可以信赖的人。” 晚秋娘子不曾见过宫梦弼,因此不知道他是谁,二人也未在天狐院相逢过,也没有前缘。正是因为如此,晚秋娘子反而心中感动。 她缓缓道:“不必顾虑我,你只要不是杀世子,于我而言,便无大碍。” 沉默了片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世子与我,也并非床笫之间的关系。我修行紫仙之法,于红尘炼心,以情欲养神,但并不会轻易陷于情爱。” 宫梦弼微微拱手,道:“我必会小心行事,不会置你于险境。” 狐狸结缘修行。 紫仙法乃是修行天狐之魅,有倾倒众生之相,必会行于爱欲之海,得众人倾慕,但往往情劫深重。 不过目前来看,世子有思美人之意,但美人却未必有情了。 宫梦弼不想冒这个风险,能避开世子,还是尽量避开世子,别把这位同僚给坑了。 晚秋娘子承他的情,推杯换盏,便多饮了几杯。 关系近了,宫梦弼更不避讳,打探着姑苏城的消息。 晚秋娘子在姑苏也有些年月,虽然并非事事都清楚,但青楼之中,也道听途说了许多。 比如姑苏寒山寺的和尚颇为灵妙,比如穹隆观的道士法力高强。 再比如,五通神所居上方山,更是闻名遐迩,姑苏人士谈及此处,颇有避讳之意。 谈玄论道,乃是权贵所为,故而寒山寺与穹隆观香火兴旺。 但治化外之民,平头百姓,却更信奉五通,朝拜圣母。 “圣母?”宫梦弼微微皱眉,问道:“哪位圣母?” 晚秋娘子道:“太郡圣母,抑或上方圣母,也称太姆,乃是五通神之母。” 宫梦弼道:“我却不曾听闻圣母名讳。” 晚秋娘子道:“从来都是五通神主事,太姆极少现身。我也是偶尔听来,并不熟悉。只知道太姆乃是五通神之母,姑苏巫觋都颇为崇敬。” 宫梦弼谢过了晚秋娘子,心中却越发警惕。 五通神已然神通广大,难以度量,又来了个太郡圣母,更不知是何方神圣了。 心中暂且压下此事,宫梦弼告别了晚秋娘子,回去了刘府。 这三位师兄弟恐怕不到天明不会回来,宫梦弼也不去管他们,一如往常一般修行。 眨眼之间,临川王的生辰便至。 刘犇三位师兄弟如约带着宫梦弼去了吴王府拜贺临川王的寿辰。 临川王乃是鸱鸮馆的馆长,统辖着整个鸱鸮馆,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年纪虽轻,却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并不能以年纪来论。 面对这位郡王,刘犇三人也不得不小心应付,还央求着宫梦弼千万不要同吴王和临川王置气。 吴王府大门外建有两座鼓吹亭和东西辕门,东西辕门分列两旁,辕门之上各雄伟地矗立着一座角楼。 为贺临川王生辰,整个姑苏的大小官员都来了。 各种礼物堆成了山,映得处处都是红色。 刘犇三人带着宫梦弼反而不起眼,递交了牌子,奉上了贺礼,便顺利进了王府。 王府中守备森严,府兵四处巡逻。左右辕门上立着神明,进了府内,更是处处都有阴神巡视。 家丁引着四人上前,道:“殿下在清音园设宴,几位随我来。” 进了清音园,便可见得一座巨大的戏台耸立,雕梁画栋、精美华丽,琉璃瓦熠熠生辉。 已经有了琴师在台上鼓琴弄瑟,几个美人在台上献舞。 庭中设宴,吴王未至,故而座上空虚,只有左右长史代表着吴王迎接姑苏群臣。 家丁将刘犇三人引入席中,好巧不巧,鸱鸮馆和重明馆的人便相对而坐。 两方人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暗流汹涌,秘密交锋。 第三百八十四章、重明二仙、原是故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鸱鸮馆的首座已经不是西麻山,而是当日派遣阴魂窥探,结果被宫梦弼一眼看杀的萧老鬼。 萧老鬼乃是一个富家翁的模样,有些许富态,慈眉善目,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有一种年迈的豁达感。 刘犇坐在宫梦弼身边,向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这就是萧老鬼,修行六品,如今最得临川王看重。” 刘犇希望宫梦弼留下来的最大原因也是因为萧老鬼已经威胁到了西麻山的地位。虽然西麻山背后乃是宗派,西麻山的掌门也是六品,但毕竟不如六品修行的道人亲自投效、以供驱使。 若是宫梦弼能留下来,那就能一举压过萧老鬼,成为鸱鸮馆的首座。 宫梦弼看了一眼,便心中一跳,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危机感,他低头看了看手背,手背上的寒毛已经竖了起来。 宫梦弼修行到如今,通天法功不可没。 如今阴神日游,由虚化实,通天法如同呼吸一般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好比目能视、耳能闻、鼻能嗅,通天法化入他的阴神,他的感应随着他的目光,他的探索,他的感知运转,颇有些神而明之的意味。 因此这萧老鬼看似六品,还在他手中不声不响的吃了一个暗亏,但宫梦弼却感觉到了危险。 一种让他寒毛直竖的危险。 宫梦弼脸色不变,目光已经从萧老鬼身上移了下来。 萧老鬼似有所觉,转过头去看宫梦弼的时候,他已经顺着刘犇的介绍,再看对面重明馆的人了。 萧老鬼没有看出什么特殊之处,便收回了目光。 刘犇道:“师祖,重明馆这几个,别的无需在意,只有两个要小心,一个是穹隆观的杨东维,铁竹道人施大法师的亲传弟子,不可小觑,另外一个是玉津和尚,寒山寺的首座,破壁禅师的弟子。” 杨东维是一个年轻的道士,长得白白净净,眼中颇有些天真纯净,倒不像个出家人,更像是未经世事的富家公子。 玉津和尚和他就全然相反,这个青年僧人面相冷硬,一看就不好接触,看向鸱鸮馆的众人也绝算不上客气。 这两位都是六品修行,师出名门,如今在重明馆任职。 除此二人之外,重明馆中的修士也人才济济,比鸱鸮馆要多得多。 重明馆的人看不过鸱鸮馆,认为对方是媚上惑主的邪道,鸱鸮馆同样看不上重明馆,觉得对方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两方对视着,就见空气逐渐扭曲起来,当中数道法力暗自交锋,生出微弱的火焰和电芒。 玉津和尚率先出手,目标正是看起来来头不小的宫梦弼。 他身子未动,但一道无形禅光扫向宫梦弼的头颅。 这无形禅光如同琉璃水晶,使出来肉眼难辨,法眼难堪,但在宫梦弼眼中,这禅光好似琉璃映日,水晶飞虹,生出五色虹霞,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宫梦弼的死鱼眼看向玉津和尚,一道无声的鬼啸从他身上响起,虚空中仿佛生出无数哀嚎的扭曲的面孔,朝着无形禅光扑了过去。 咔嚓一声,禅光破碎,鬼啸消散。 淡金色的光屑飞舞着向下坠落,浅黑的阴气招摇着向上逸散。 乃是平分秋色。 但玉津和尚却眉头一竖,道:“邪魔外道!” 小和尚就要拍案而起。 只听萧老鬼笑呵呵道:“好了好了。今日是临川王生辰,大家都是同僚,何必窝里相斗?都歇歇火,不要冲撞了几位殿下,惊扰了诸位官员。” 玉津和尚看向萧老鬼,眼中几乎要放怒火来,但杨东维伸手拉了拉他,他便强压着怒气,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宫梦弼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看也未看玉津和尚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天外去了。 玉津和尚不再动手,重明馆的其他人便也没有纷纷收手。 萧老鬼是鸱鸮馆的首座,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 场中暗流汹涌,终于,只听园外高呼:“吴王殿下到!” 园中众人便纷纷站了起来,看向园外。 便瞧见身着赤色金织蟠龙袍的吴王缓步而来,身边跟着王妃和陈夫人一左一右落后半步,再往后,便是世子、建安王和临川王。 吴王面相威严、目有神光,身上气数如同赤色蟠龙一般,衔着火珠当空盘旋。 众官与吴王见礼,躬身相拜。 那赤色蟠龙高鸣一声,火珠如同大日东升,其光熠熠。 宫梦弼耷拉着眼皮,以免引来气数感应。 吴王高兴道:“都坐下吧,今日临川王生辰,大喜之日,不必拘束。” 众人便依言落座。 此时,宫梦弼才透过吴王的气数,看清了他身后几人。 王妃端庄华贵,坐在吴王身侧。 陈夫人坐在一侧,眉目姣好,花颜悦色。明明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没有半分老态,依旧如同少女一般带着几分娇俏。 宫梦弼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虽然他那丧气的脸本来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此刻那死鱼眼中却泛着几分冷意。 这位陈夫人,果然便是故人。 吴宁县美人岭的三位姐妹,琼芳夫人与芷若乃是主仆二人,情同姐妹,是前朝太子的宠妾。周家太子逃亡之时,琼芳夫人和芷若便死在美人岭中。 而佳英姑娘则是一缕孤魂,被鬼差勾魂,意外流落到了美人岭。她的肉身为句留部鬼王之妃所占据,不知逃往何处。 却原来在这里。 再看临川王,这位年轻的郡王身怀贵气、英武不凡,但却偏偏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邪意。 鬼妃陈夫人所出,那必然便是句留部鬼王的鬼子了。 临川王似有所觉,忽地转过头来看向二馆的方向。 宫梦弼已然先一步收回目光,没有被他察觉。 临川王看到这边来,二馆的修士便纷纷见礼。 宫梦弼也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临川王含笑拱手,不声不响移开目光。 陈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低低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临川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听萧首座说西麻山来了一个高修,有几分好奇。” 陈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过问。 世子殿下已经笑道:“今日三弟生辰,我特意邀请的晚秋大家入府献艺,不如便将她请上来?” 临川王含笑道:“兄长安排就好。” 第三百八十五章、人间百年、求贤若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戏台之上,鼓琴弄瑟的乐师朝两侧退去,袅袅烟气便自台上涌出,晚秋娘子身着羽衣,翩迁而至。 乐师奏曲,曲调悠长,琴箫相合,一片寂寥。 白色轻烟之中,晚秋娘子缓缓亮相,仿佛月中仙子,带着几分愁绪萧索,舒展双臂,和乐而舞。 那月中仙子美丽动人、风姿绰约,却带着几分愁绪,在这寂寥的月宫中独自起舞。 仿佛在思念着人间的团圆,思念着人间的情郎。 宫梦弼心中赞道:“真是好曲,真是好舞。” 曲是思凡曲,舞是羽衣舞。 场中不论修行与否,都沉浸在晚秋娘子的风采之中。 宫梦弼也不多事,除了暗中窥探着陈夫人和临川王,便收敛声息,把自己融入宾客之中。 一场欢宴。 宾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宫梦弼跟在刘犇三位师兄弟身后退场。 只是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就有一位黑衣侍者急匆匆赶过来,对着刘犇耳语几句。 刘犇听闻,怔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打发那侍者下去。 宫梦弼看向他,刘犇轻声道:“师祖,临川王想要见您一面。” 宫梦弼的死鱼眼眼珠微微一凝,问道:“临川王怎么想见我?” 刘犇也不知道,猜测道:“许是想要招揽您。” 刘犇问道:“您要去见他一面吗?” 宫梦弼笑呵呵道:“临川王相邀,我若不去,岂不是要你们难堪?” 刘犇三人讪讪笑道:“师祖是长辈,我们当然是以您为主。” ”罢了。“宫梦弼摆了摆袖子,道:”走吧。“ 临川王并未在王府约见宫梦弼,而是在鸱鸮馆。 宫梦弼四人先去了鸱鸮馆。刘犇三人只恐宫梦弼等得烦了,在一边伺候着,将鸱鸮馆当中的珍藏取出来给宫梦弼把玩,跟他介绍鸱鸮馆的战绩。 比如某年某月道术暗制某人,某年某月阴谋陷害某人,某年某月同以妻儿为要挟逼人投诚。 宫梦弼只呵呵笑着,间或着夸赞一句。 他这丧气的脸本就没有什么生气,便也能够显示出冷漠和无情。 临川王送走宾客之后,方才姗姗来迟。 这年少的郡王换了一身常服,带着萧老鬼踏进了鸱鸮馆。 刘犇几人见状,连忙见礼道:“拜见馆主。” 只有宫梦弼微微颔首,拱手道:“见过郡王殿下。” 宫梦弼不是鸱鸮馆的人,自然不必行下属的礼。 临川王笑道:“前几日便听闻西麻山来了一位高人,我有心一见,但府务繁忙,始终不能如愿,今日一见,果然是有道真人。” 宫梦弼道:“惭愧,不过一个守尸之鬼,哪里称得上有道真人。” 临川王请他坐下,道:“真人过谦了。” 萧老鬼将手中木匣放在桌上,临川王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宫梦弼打开木匣,只见一块温润的墨玉在匣中呈现出美丽的光泽。 宫梦弼讶异道:“玄阴玉,郡王殿下破费了。” 临川王道:“西麻山几位真人乃是本王的肱骨之臣,贵宗掌门更是与本王相交甚笃,区区玄阴玉,本王还怕辱没了您。” 宫梦弼道:“多谢殿下抬爱了。” 临川王含笑道:“我与真人第一次见,还未知真人名姓。” 宫梦弼道:“贫道马庆吉,勉强算是这几个孽障的师祖。” 临川王露出好奇的神色。 宫梦弼道:“我修行变尸法,藏身地穴之中数百年,不久前才回山。如今的掌门也是我的晚辈。” 临川王惊讶道:“真人竟然活了数百年了,不知这数百年前,与当今也一样吗?” 宫梦弼道:“人间百年,说不同也不同,说相同也相同。” 宫梦弼便同他讲了几百年前前朝的风土人情,彼时的人间风貌。 宫梦弼是没有活这么久,但髑髅神可是实实在在在人间挣扎打滚活过来的,牛角巨鬼伏辛也是前朝之时误入人间,为画圣所伏。 他虽然没有前朝的经历的可以说,但听来的故事也未必不能拿来用一用。 临川王连连感慨,道:“人间百年,不过一个轮回罢了。” 宫梦弼道:“正是如此。” 临川王看向刘犇几人,道:“各位,可否容我同马真人单独聊几句?” 临川王看向宫梦弼,宫梦弼便点了点头。 很快,刘犇几人便都退下了,只有萧老鬼站在一侧,没有动弹。 宫梦弼的目光没有落在萧老鬼身上,但仅凭临川王此刻的动作,就已经能看出这其中的亲疏远近。 西麻山自诩早点投奔、府中老人,但如今却是萧老鬼是临川王的自己人。 临川王给宫梦弼斟了一杯茶,道:“马真人道行高深,不瞒真人说,真人与西麻山掌门之间的龃龉,小王也略有耳闻。” 宫梦弼便叹了一口气,道:“这几个孽障。” 临川王道:“真人不要责怪他们,他们如今在王府任职,我差人问话,他们也不好不答。“ 宫梦弼看向临川王,这位年轻的郡王目中带着蛊惑,道:“真人,西麻山如今都是鬼仙派的天下,尸仙派已然绝迹。想要重建尸仙派,只怕并不容易。“ 宫梦弼与他对视着,听他含笑道:“小王愿意支持真人重建尸仙派,不论是继续在西麻山修行,还是另觅福地开宗做祖,都可任由真人。” 宫梦弼微微动容,道:“郡王殿下可知道重建修行门派所需多少资粮?” 临川王道:“略知一二。” 他站起身来,道:“但姑苏乃是江南治所,王府坐拥姑苏,天下之富,有四成都在江南,还怕重建不了尸仙派吗?” 宫梦弼眼中光芒闪烁着,问道:“那么郡王殿下又为什么要帮我?” 临川王看向宫梦弼,眼中闪烁着汹涌的野心,更有着难以察觉的诡谲,“真人心中已经明白,小王求贤若渴,只要真人愿意为本王效命,莫说是重建一个尸仙派,哪怕是两个三个,又何足道哉?” 临川王眼中的光生出一股无形的异力,不断牵扯着宫梦弼的心神,让宫梦弼心中难以遏制地对这位年轻的郡王产生相信、认同的念头。 萧老鬼立在不远处,轻轻动了动手指,一只肉眼不可见的蜘蛛如同尘埃一般落在宫梦弼的身上,便悄悄将一枚蛛卵产下,寄生在宫梦弼的气息之中。 随着宫梦弼气息运转,这枚蛛卵便被他摄入体内,不断深入在法力之中。 那肉眼不可见的蜘蛛只产下一枚卵,而后便迅速死亡,真正成为一粒尘埃,消失不见。 第三百八十六章、道心明月、神仙一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神情似有些恍惚,但转瞬间便又回过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郡王殿下富有东南,可惜世上繁华虽好,却并非我所求。” “郡王殿下求贤若渴,但我数百年前入山修行之时,便三次问心,乃以修行为要。若是留在郡王殿下麾下效命,虽富贵不断,却于修行无益。” 他自嘲地看了一眼临川王,道:“我这人资质一般,也唯有一颗道心还算坚定,能让我修行到如今。师门长辈都过世了,我还活着。” “郡王殿下此前问我数百年来天下风貌,今朝不同前朝,但老道还是老道。”宫梦弼歉意道:“希望殿下不要责怪。” 临川王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活了数百年的西麻山师祖,绝非如今的西麻山掌门和长老所能比拟。 难怪这道人一回来,就逼得西麻山的掌门不得不低头,乖乖奉他为师祖。 但越是这样,越说明他有收服的价值。 临川王见猎心喜,并不冒进,反而赞叹道:“真人道心如同明月,实在令人佩服,本王愿意助道长重建尸仙派,权当结个善缘。” 宫梦弼微微一怔,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能让尸仙派在我手中埋没,殿下,我虽不愿留在姑苏效命,但殿下若有什么用得上贫道的地方,可以差遣那几个孽障来西麻山寻我。” 临川王露出喜色,道:“有真人这一句话便够了。” 临川王没有久留,很快就带着萧老鬼离开了。 刘犇这几个孽障回到堂中,对着宫梦弼畏畏缩缩,不敢说话。 宫梦弼冷笑一声,道:“怎么跟郡王报信的时候就敢说,如今反倒不敢说话了?” 这几个师兄弟立刻扑倒在宫梦弼面前,鬼哭狼嚎道:“师祖恕罪!弟子们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也逃不了宫梦弼的责罚,宫梦弼差遣桃枝阴魂剑中的厉鬼去治他们,把这一间厅堂化作鬼域。 这几个道人方知晓宫梦弼的火气爆并非只是纸面上的说辞,是真的会下辣手。 对待懂事的晚辈,自然以情理动之,对付这些孽障,那就需以雷霆手段了。 宫梦弼的死鱼眼睛在一片黑暗当中闪烁着沉沉的光,道:“今日便叫你们明白一个道理,哪怕你们在王府任职,你们也是西麻山的道人。不知轻重、不知远近,自有你们取死之道!” 宫梦弼如何惩戒刘犇几个师兄弟临川王并不知道,他带着萧老鬼走出鸱鸮馆,离得远了,方慢悠悠开口道:“萧长者,看来惑心蛛对马庆吉也没有什么作用嘛。” 萧长者笑了一声,道:“殿下,若是无用,又怎么会让殿下得偿所愿了呢?” 临川王笑了一声,道:“这道人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萧长者道:“毕竟是活了数百年的人,能在地穴之中闭死关修成变尸法,此等毅力、此等意志,确实不是泛泛之辈。也就是惑心蛛这等奇物能瞒得过他的感知,还能暗中影响他的心念,换作其他手段,早已被他察觉。” 临川王有意无意感慨道:“我也是第一次见惑心蛛不能一击建功的,看来惑心蛛也有极限啊。” 萧长者道:“惑心蛛虽好,也不是无所不能。上品修行人乃是神仙之辈,灵神阳化,真我如一,不受惑心蛛蛊惑。中品修行人灵神脱身,虚实变幻,虽然不能摆脱惑心蛛,但若是道心坚定,确实只能徐徐图之。下品修行人嘛,还不配受此等珍宝。” “还要恭喜郡王,今日又添一员大将。” 临川王哈哈笑道:“都是萧长者的功劳。” 萧长者和临川王便都笑起来。 “啊——” 刘犇、韩成、高虎,以及那罗刹鬼身的张道人在厅堂之中不断打滚,似乎有无穷异物在体内奔涌,他们的皮肤被高高撑起,从中看到皮下伸出来的手脚。 张道人爬到宫梦弼面前磕头道:“师祖,不关我的事,我没有跟郡王透露过您的事。” 张道人的额头上的皮肤显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鬼面,狰狞地想要挣脱出来,但被张道人的法力镇压着,以免真的钻破皮囊,法力、魂魄都要从缺口处泄露出去。 宫梦弼慢悠悠地喝着茶,问道:“你没有说,但你可曾劝阻?” 张道人愣住了。 宫梦弼的死鱼眼睛看着他,他心神剧震,满地打滚,恐惧道:“师祖,弟子错了,弟子不该视而不见,求师祖饶命。” 宫梦弼欣赏了这罗刹鬼身的惨叫和哀嚎,才挥一挥手,道:“既然你不是主犯,便饶了你。” 张道人只觉得七窍都被撑开,一道道黑气从七窍中钻出来,被宫梦弼收入阴魂剑中。 他精气被厉鬼夺取,整个人动也不能动,却仍然挣扎着爬起来,磕头道:“多谢师祖饶命。” 从犯张道人都受着这种苦,更不提刘犇三个师兄弟了。 这三人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受过这等折磨,早已嚎破了嗓子,无力地张开嘴挣扎着,五指在地上抠出血来。 一个个厉鬼在他们体内夺取法力精神,让他们浑身战栗,勉励抵抗,却溃不成军。 眼见着再折磨下去这三个人就要直接死去,宫梦弼才冷哼一声,把他们体内的厉鬼唤了出来。 这三人头发披散,涕泗满面,挣扎着爬到宫梦弼面前,一动不动,浑身发抖。 宫梦弼喝了一口茶,道:“你们许是不知道,我入门的时候,门中是没有这种刑罚的。弟子们之间也都和爱,没有什么勾心斗角。” 说话间,他的气息就已经如同火山一般迸发了,“但我回山之后,却发现尸仙派已经覆灭,整个西麻山成了如今的鬼样子。” “我原本以为如今的西麻山一无是处,不过看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比如这刑罚,不就很有用吗?” 宫梦弼看向这四人,他们察觉到了那死亡一般的目光,没有敢与之对视的。 “下次再犯,可就不是今日这样简单了。” 刘犇四人瑟瑟发抖,说得出话的,说不出话的,都在求饶。 “弟子再不敢犯!” 刘犇几人精气大泄,被厉鬼夺魂夺气,哪怕他们是修行人也扛不住,反而越是因为道行高,越是能感受到那种恐惧和折磨。 休养了几天,又有着富贵养人,灵药进补,他们才渐渐缓过来,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再面对宫梦弼,便再也不敢耍小心思了。 这个时候他们也明白了掌门为何在书信中说明,要他们小心侍奉,不要惹恼了马庆吉。 宫梦弼当然不指望刑罚就能让他们性情大变,但刑罚能让他们用起来更顺手,便足以宫梦弼使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了。 刘犇小心翼翼问道:“师祖见过郡王了,不知郡王说了些什么?” 宫梦弼道:“郡王想要我为他效命,他助我重建尸仙派。” 刘犇道:“师祖同意了?” 宫梦弼幽幽道:“尸仙派如今只有我一个人,想要重建何其困难,有了郡王支持,自然会更容易些。” “但我不是富贵命,修行乃是头等大事,在人间厮混,只会磨灭我的心气。郡王会帮我重建尸仙派,但我也答应他,若有需要,会为他出手。” 刘犇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忧。 若是宫梦弼留下,那自然往后鸱鸮馆都是他们说了算。 但宫梦弼要真的留下,有这样一位难以侍奉的长辈在身边,那也是比死了还难受。 刘犇道:“师祖修行要紧,若有我们几个能做的,尽管吩咐我们。” 宫梦弼看了一眼他,道:“你们只管在姑苏做事便是,门中会支持你们。也多与门中通气,不要自己知道享福,惹了麻烦才想到宗门。” 刘犇流下汗来,道:“弟子遵命。” 宫梦弼冷笑一声,“行了,你自己多琢磨吧。你这入世一派,也不要忘了修行,否则大限一到,便知道死生之间,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刘犇闻言看向宫梦弼,但宫梦弼的死鱼眼中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宫梦弼道:“我走了,不必送。” 说是不必送,刘犇四人还是把宫梦弼送出了姑苏城。 看着宫梦弼离开,刘犇四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看着这可怕的师祖,又看着姑苏城中的荣华富贵,想起那劫后余生的感觉,一时间有了许多感慨。 宫梦弼走远了,再回头看这姑苏城的高墙,心中也有几分感叹。 留在姑苏城接近吴王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但可惜他如今的身份的是借来的,更是被惑心蛛寄生,实在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不论是姑苏大城隍还是五通神,不相见自然相安无事,但只要走到面前,他都没有把握能瞒过去,一旦暴露,不仅西麻山要遭受灭顶之灾,他自己也讨不了什么好。 所以还是留不得。 不过如今西麻山这几个孽徒还在姑苏,临川王这鬼子也与马庆吉这个身份结下缘分,就相当于在姑苏留下了几只眼睛,帮他观察姑苏的动向。 宫梦弼出了姑苏城,往西麻山而去,到了西麻山,才变换身形,悄悄回到了金华,在泰山娘娘庙中落定。 小金炉香烟袅袅,给娘娘上香之后,默默祝祷,请来娘娘的灵应,宫梦弼才坐定凝神,缓缓入了定境。 灵台之中,一颗晶莹的蛛卵闪烁着毫光,被十二轮月相所化的镜盘牢牢定住。 宫梦弼神色郑重,缓缓观察着这一颗蛛卵,心中警惕极了。 这蛛卵绝非死物,也绝非咒法那么简单。 能够无声无息落在他身上,钻进他的灵台之中,这蛛卵有着更高的本质,才能这样肆无忌惮。 若非通天法足够敏锐,宫梦弼甚至未必能察觉到中招,若非奔月法足够玄妙,宫梦弼甚至未必能制住它。 这蛛卵当然不强大,不然西麻山掌门脑子里的那一颗也不会被刘判官轻易破颅取出,但这并不妨碍它的本质极高。 似法非法,似物非物,灵性极强,只是落在身上,就能蛊惑人的心神。 宫梦弼有心将它取出来,但又对这东西充满了好奇。 小心以月相盘将其封锁,宫梦弼给天狐院以风闻使的身份发了一道文书,又借助泰岳神符给岳府阴阳司发了一封文书。 风闻使的文书落在文书库,便立刻引起了文书库的重视,草草看过之后,便立刻转给了青瑶仙子。 青瑶仙子看一眼,便拿着文书去寻了玉仙神女。 不过片刻,在泰山娘娘庙中等候的宫梦弼便听到了神女传唤。 小金炉中的烟气须臾间便充斥着虚空,一道雾气所化的玉阶通往虚空之中。 宫梦弼拾级而上,踏过虚空,须臾便到了天狐院中。 雾气散去,神女在庭中看他,青瑶仙子恐吓道:“宫明甫,你可摊上大事了。” 宫梦弼有几分惊愕,想了想,道:“是惑心蛛的事情?” 青瑶仙子点了点头,道:“正是。” 她伸出手来,宫梦弼便自灵台中逼出一线毫光,裹着惑心蛛的蛛卵落在她的手上。 青瑶仙子欣慰道:“好,如今你的本事,倒也不会轻易着了此道。” 宫梦弼见她一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样子,反倒生出几分不好意思了。 青瑶仙子将惑心蛛的蛛卵呈到神女面前,神女看了一眼,轻叹一声,“果然是她。” 神女看向庭院中的水池,池中水无风自皱,显化出种种不同的光彩。 宫梦弼好奇地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片刻之后,神女伸手在水中划了划,搅乱了水面,道:“多事之秋,不过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神女看向宫梦弼,道:“你可有的忙了。” 神女打了个哑谜,宫梦弼连忙道:“还请山长明示。” 神女也不逗他,给他说一桩秘事。 “早年间,天帝蟠桃园中生了一个精灵,乃是一只红蜘蛛,得了蟠桃园中的灵气,却难掩兽性,偷偷下界作乱,闹出好大的乱子。” “后来被镇压在地府之中,才渐渐没了声息。” “彼时那蜘蛛精收服了好些同党,便是靠着这东西。” 神女指了指惑心蛛的蛛卵,道:“这蛛卵乃是她四千八百念灵神所产,相当于是上三品神仙一念,也难为你竟能窥破它的行藏。” 第三百八十七章、牵连甚广、劾神之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又是上三品! 宫梦弼心中一跳,看着惑心蛛难免生出后怕,道:“我竟然让这东西落在我的灵台里,稍有差池,只怕就再也见不到山长了。” 青瑶仙子含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倒也不必哭惨了。” 宫梦弼被青瑶仙子戳穿,也不羞恼,笑嘻嘻道:“如何就是哭惨了,着实是为了岳府出身入死、深入险境嘛,怎么反倒是我成祸害了。” 青瑶仙子道:“你倒是不祸害自己人,专祸害别人,倒也能记你一等功了。我看你也不必修行什么苍龙七宿,只把丧门星请上身来,出去转一圈,比什么神通都好用。” 宫梦弼的不满道:“要请也是南斗星君,我如今符瑞之性萌发,怎么也算得上是福星了。” 这两个人斗起嘴来,倒是让神女先笑了。 神女摇了摇头,道:“好了,确实该记你一功,不过此事牵连甚广,只怕你还要纠缠其中。” “上一次无相教的事情你避开了,如今又卷入这蜘蛛精的事情里,倒真的盼着你这符瑞能吉星高照、遇难成祥。” 宫梦弼看向神女,道:“事关岳府,我避不开,也不能避开,但有所需,山长只管差遣我便是。” 神女指了指宫梦弼的脑袋,道:“不是我要差遣你,是府君要差遣你。你得受泰岳神符,岂能享了好处不做事?” 宫梦弼脸色一垮,道:“现在把泰岳神符还给府君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神女院中忽地生起一阵风来,只见紫气横空,一位高比山岳,肩挑日月的神明朝院中走来,但到了近前,又逐渐变小,化作一个紫衣神君。 宫梦弼和青瑶仙子施礼道:“见过府君。” 神女也起身相迎,道:“府君怎么来了?” 府君笑道:“我要是不来,这小狐狸岂不是逃之夭夭了。” 泰山府君看向宫梦弼,同神女道:“他给阴阳司递了文书,说是见到了句留部鬼妃、鬼子,又碰上一个驱使惑心蛛的妖人,要奏请岳府发落。大判把折子递过来,我正要招他前来,便算出他在你这,便一道过来同你商议了。” 神女请府君落座,看向宫梦弼,笑道:“府君在这呢,你求一求府君,让他饶过你吧。” 宫梦弼脸色苦了下来,道:“府君,我本事低微,卷进上三品的斗法里,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泰山府君摇了摇头,看向神女,道:“你门下都跟你一个禀性。” 神女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泰山府君道:“放心吧,不会要你小命的。” 宫梦弼只好退在一边,同青瑶仙子站在一起。 青瑶仙子小声道:“你真能惹事。” 宫梦弼委屈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放跑那蜘蛛精的。” “可怜。”青瑶仙子怜悯地摇了摇头。 宫梦弼道:“良言一句三冬暖。” 青瑶仙子便笑了起来。 只见府君将那蛛卵取来打量,道:“是她。都多少了年了,她竟逃了出来,也不知道逃出来多久了。如今连我手下大判官都不识得此物,她却依旧逍遥法外。” 玉仙神女道:“她本应该作古,却活到如今,你麾下判官不认得也正常。” 上次宫梦弼带着西麻山的掌门找罪魂司刘判官破颅取珠,刘判官和阴阳司的魏判官都不认得这东西,还是查藏经阁查古籍查出来。这蜘蛛精的名姓都掩入尘土,乃是一个古老的妖魔。 府君道:“所以才难办,她乃是上三品修行,要想跑,要想藏,谁都捉不着她。如今发现了蛛丝马迹,等闲人难以探查,太强的又会打草惊蛇。本就是姑苏大城隍的地盘,岳府也不好派兵,又卷进人间争龙,可谓处处掣肘。” 神女也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宫梦弼,“只怕也没有别的合适人选。” 府君道:“他身在劫中,哪里这么容易跳得出去。” 两个大佬都看向了宫梦弼,宫梦弼只觉得肩上压着沉甸甸地担子,走路都费劲了。 他艰难地迈开两条腿,道:“山长、府君,我这小狐又能做些什么呢?” 府君笑道:“何必妄自菲薄,你如今好歹也是五品修行,遍知真人。那蜘蛛精的灵神一念都不能瞒过你,也不能对你造成损害。就算是丢到人间,也该是个大妖了。如何算得上小狐,更不能称法力低微了。” 宫梦弼推辞道:“我这道行中品是自保无恙了,上品只怕也难逃。” 府君只好道:“不必紧张,只是将调查这蜘蛛精的事情交给你而已,不会让你去降服那妖魔的。期间岳府都会好好配合你,但有所需,只管亮出神符,许你喝令群神。” 玉仙神女没有附和,反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想好,若是不愿意,此刻回绝了府君也无妨。” 泰山府君看向玉仙神女,露出几分无奈,玉仙神女脸色不变,显然是认真的。 宫梦弼深深吸了一口气,祈愿树在灵台中不断发着光,预示着缘分的交汇。 许是善缘,许是孽缘。 宫梦弼心中默默思忖着,半晌,开口道:“娘娘统率岳府神兵,护佑十方功德,小狐人小力微,却也愿意践行此道。” 泰山府君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玉仙神女见了他的决心,既有几分宽慰,又有几分担忧,道:“你有这样的心气是好事,只是千万保全自己,我可不想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没有在天狐院做出事,就先进岳府当了神官了。” 宫梦弼道:“小狐谨记。山长爱护之心,小狐自当铭记。” 泰山府君略感头痛,道:“在我岳府做神官有什么不好的。” 府君摇了摇头,看向神女,道:“罢了,你也是用人之际,我不和你抢人。” “宫明甫,你为岳府办事,我不能亏待你,你修苍龙七宿,如今修到那一颗了?” 宫梦弼眼睛一亮,道:“如今正感应尾宿,取尾宿之气。” 府君沉吟一声,道:“尾星神,能劾众神而不受众神劾。” “我今授你劾神之法,至于能不能不受神劾,就看你自己的修行了。” 宫梦弼心动了。 劾者,法有罪也。 岳府诸神的职责,几乎就可以以“劾神”二字概括下来。 以此法入尾宿,发龙尾之凶,可谓无往不利。 宫梦弼道:“多谢府君。” 泰山府君笑道:“不过我有言在先,劾神之法,乃是伸张天理,伐无道之法,若你不修德行,小心反被神劾。” 这是府君的指点,宫梦弼不能不放在心上,道:“小狐谨记。” 泰山府君伸出手来,轻轻在宫梦弼灵台上一点,宫梦弼灵台中便有一团火焰一样的灵光燃烧着,被泰岳神符定住,化作一页经书。 第三百八十八章、奉旨为妖、玉面银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一页经书之中似乎有无穷咒法在念诵着,好似自古以来千千万万的神灵都在一同符合,宏大却又诡异。 宫梦弼的心神不可避免陷入其中,体悟着其中玄妙。 劾神之法,乃是伐无道、法有罪之法。 要行此法,必先知天律、晓天规,借着律法劾治众神。 但这只是初学之人,修到深处,便不是天律天规,而是天理天意,借着天道运转去劾治众生。 要修这一门法,必先增长智慧、积修德行。智慧不足,行法呆板,往往治人不成反被治。德行不高,滥用道法,往往身染罪孽而不自知,终将自食其果。 尾星神,能劾众神而不受众神劾。 除了凶,更要聪明,更要修德行。 宫梦弼缓缓从劾神之法中抬起头,泰山府君已经不见了。 青瑶仙子道:“府君公务繁忙,已经先走了。” 宫梦弼道:“我还想问一问府君如何对付那妖魔呢。” 青瑶仙子道:“这就不必急了,如今还没有那妖魔的音信,岳府也只能先警惕着。那妖魔其实是小事,麻烦的是牵扯人间争龙,更牵扯阴间势力。” 宫梦弼心中早有预料。 句留部鬼王的鬼妃和鬼子如今同这蜘蛛精搅和在一起,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到底是句留部放她出来,亦或是涉及到其他阎君、阎王。 岳府有泰山娘娘统御,更有泰山大帝镇守,乃是最早建立的阴曹地府,掌管终极的生与死。 但阴间之地,就如同倒悬的天界,乃是无穷尽的广博,又岂是岳府就能完全管辖的。 阴间的阎君、阎王都是一个个诸侯王,既按照阴律处置人间生魂,也有彼此之间的争端。 亘古间死去的仙神妖魔都沉眠于此,阴间本身也孕育诞生着魔神,王朝更替后那些身怀龙气的老鬼亦栖身此间。 若说人间之事纷繁芜杂,那阴间之事,就比人间更纷繁芜杂百倍千倍。 岳府的鬼神就没有够用的时候,否则泰山府君哪里会这样求贤若渴,几乎是要从玉仙神女手里抢人了。 青瑶仙子大概提点了几句,宫梦弼自己心里也有数。 他几番拒绝,除了是因为一心仙道,何尝不是因为神道职责片刻不能懈怠。 投身神道,那他大概率就和余合差不多,读作宫明甫,写作宫合罢了。 不,也许会比余合更加劳碌,毕竟余合还没有他这样好用。 如今虽然也没有个歇息的时候,但毕竟是给自己忙,都是自己的修行。 府君来去匆匆,想来也是要去做好最坏的打算。人间不是岳府的地盘,在各司其职的神道领域,越界之法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也就只有宫梦弼这样的遍知真人、人间地仙可以到处跑,以自在仙道、慈悲天道去干涉那些不平之事,监察那些渎职神灵。 泰山娘娘法理无缺,宫梦弼的仙职之中,就有着监察鬼神这一条。 府君先跑了,神女也已经回了玉宫,只有青瑶仙子在花苑当中等他。 宫梦弼请教道:“如今我的肩上压了这样重的活,仙子可有什么指点?” 青瑶仙子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可以指点的,你有八百个心眼可以用,也无需我多言,不过你走之前可以去求求神女,神女对你寄予厚望,想必会助你一臂之力。” 宫梦弼在神女御园之中缓缓踱步,御园之中繁花似锦,盛开得分外热烈。 他沉下心来,八百个心眼便缓缓转动,最终还是挑选了自己擅长的法子,便奔着玉宫去了。 青瑶仙子仙子见他来了,便进去禀报,片刻,便又来领着他进去。 神女坐在云台之上,素手捏着法印,似乎是刚刚从神游中回来,半睁着眼睛看向宫梦弼,道:“你想好了?” 宫梦弼道:“那妖魔既然逃脱,对阴间一定存着警惕。但萧老鬼能借她念头行法,显然她又没有那么警惕,又或者逃出来太久也没有人抓捕,就渐渐活络了心思。我如今虽假作了西麻山的道人,但受限于身份,不能使全力,也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还请神女助我一臂之力,为我遮掩真人,让我能混入妖魔之中,从五通神着手调查吧。” 神女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计划,道:“五通神也不是好相与的,你改头换面虽能全力出手,但混迹妖魔之中,反倒更要小心谨慎。” 宫梦弼道:“小狐明白。” 只是面对那样的敌手,若是缩手缩脚不能尽全力,只怕才是真的找死了。 神女道:“好。” 神女看向青瑶仙子,青瑶仙子便高声道:“宫明甫,奉娘娘法旨、神女敕令,今妖魔入世、祸乱人间,岳府用人之际,特许你遮掩仙籍、入凡为妖,监察鬼神、劾治妖魔,许你便宜行事,施以雷霆手段,待妖魔伏诛,大功毕成,以全正果。” 宫梦弼心中一震,看着玉仙神女和青瑶仙子含笑的面容,心中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道:“小狐领旨。” 有此法旨,宫梦弼就算是奉旨为妖,有娘娘和神女为他背书,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就没有后患。 说实在的,奉旨为妖最后被当做真妖怪处理了的故事,也着实够宫梦弼警惕了。天下如今还信这一套的狐狸不多了,也难为神女,还要重演旧事。 好在宫梦弼自己还算懂事,不然神女也不敢这么玩,一不小心是要把自己名声搭进去的。 随着青瑶仙子宣告法旨,宫梦弼便感应到自己的仙籍暗淡下去,被神女以大神通遮掩,除非堪破这位超品天仙的神通,不然等闲无法察觉。 仙籍蒙尘,宫梦弼隐隐约约便感应到身上的妖气渐渐萌发。 失了几分清灵,多了几分野性。虽然有这几分变化,但实在少得可怜。神女越发满意,这就表示宫梦弼自己潜修成道,而非依赖仙籍才登仙道。 仙籍可以注,可以销,但自己修来的神仙,就永远都是神仙。 神女含笑道:“只遮掩了仙籍还不够,我再赐你玉面一副,便足够你混迹群妖之间了。” 青瑶仙子显出几分惊讶,随后便转入后殿,片刻之后,便以玉盘云锦托着一副玉质面具而来。 是一副狐狸面具。 神女道:“此乃狐之玉面,你戴上试试。“ 宫梦弼将玉面扣上,那钩勒着狐纹、滑腻宛如膏脂、散发着惑乱人心的力量的狐面便完全贴合在宫梦弼的脸上,取代了他本身的面孔,将他幻化为另外一副模样。 宫梦弼只觉得从面上涌入无穷的清气,而他本人则像是兜了风的口袋,风从他周身无穷的毛孔中钻出去,化作一身亮银色的狐毛。 他的五条尾巴尽数显现,如同云朵一般在殿中飞舞,几乎充斥了整个玉宫。 这些因各法而成就的不同的尾巴也尽数变成白色,如同的浪涛一般涌动着。 宫梦弼闷哼一声,法力与玉面相互对抗,彼此交融,很快便将狐面祭炼成功,而后自那修长的狐毛当中站起身来,如同潜入水中的人重新探出水面,散落满头银丝,披着宽袍大袖衫,显露出人相来。 他身后五条白尾尽数收拢,钻进了衣衫之下。 青瑶仙子取来镜子,道:“如何?” 宫梦弼看着镜中的自己,并非全然变幻了容貌,实际上还是与自己的本相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已经全然不同。 原本他赤狐的容貌生得昳丽,如同火焰一般,但如今的却变成了玉面银狐,上挑的眉眼天生就带着俾睨天下的高傲和不近人情的冷漠。 “妙啊!” 青瑶仙子收起镜子,不给他继续欣赏的机会。 神女道:“这玉面除了助你改头换面,还有些别的用处,你自己回去慢慢体会吧。” 宫梦弼道:“多谢神女!” 第三百八十九章、魏判相召、千万保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青瑶仙子将宫梦弼从天狐院送了出来,天狐院设在虚空灵界当中,也以福地洞天、清虚洞天称之。 宫梦弼要以肉身飞渡还是欠缺了些火候,只能以灵神遨游。 但神女召见,自然是亲自相见,往往就需要青瑶仙子将他送回来,免去舟车劳苦,万里之遥。 路上,青瑶仙子道:“如今狐子院遍地开花,欣欣向荣,野狐受教,心向天道,神女心中甚慰,你功不可没。” 宫梦弼却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不容乐观的情绪来,道:“教化之功,能除蒙昧,萌道心。只是时局动荡,天下不稳,妖氛渐起,也不知狐子院能不能挺过这纷乱的劫数。我这次来去匆匆,也没有来得及同我恩师说说话,还劳烦青瑶仙子多费神,让天下狐子院多警醒着些。” 青瑶仙子缓缓点了点头,反而安慰道:“你也不必忧心,神女神通广大,你知道的神女如何不知?她自有安排。” 宫梦弼道:“也难为山长,还要为我等小狐劳心劳力。” 青瑶仙子笑了起来,道:“在其位谋其政,如是而已。如今狐子院草创,还要等三年之期的岁试方能见分晓,彼时野狐入道,天狐院当中也要有些变动。” 她看向宫梦弼,道:“就不知你这如今开革了仙籍的小狐,有没有机会能赶上了。” 宫梦弼心中一动,看向青瑶仙子,青瑶仙子却面色如常,仿佛刚刚只是说了一句寻常的话。 转眼之间,便已经回到了兰荫山泰山娘娘庙,青瑶仙子转身走入烟气之中,宫梦弼微微躬身,送她离开。 青瑶仙子的身影从泰山娘娘庙中消失,那烟气还未来得及收拢,便又迅速扩张,巨大的石门在小小的庙宇之中展开,门中传来浪涛奔涌的声音,一道木桥从门中显现,直通幽冥之中。 那石门的上的灯火燃烧着,照亮了门中的幽深与黑暗,一个绿衣神官站在木桥之上,手持神灯,带着几分怨气,道:“明甫大仙,还请入岳府一见。” 这绿衣神官可不就是宫梦弼的老熟人余合。 宫梦弼轻笑一声,走入石门之中,只听轰然巨响,石门闭合,消失在烟气之中。 余合持着引魂灯在前引导,道:“大仙啊,托你的福,我如今已经调往阴阳司,在魏大判手下做事了。” 宫梦弼笑道:“那不是要恭喜余神官高升了?” 余合道:“是平调,不是高升。” 他幽怨地看向宫梦弼,道:“魏大判说如今有一件要紧事要托付给你,岳府会全力配合。日后你有任何需要岳府办的事情,都可以交待给我,由我代为转达,以免延误时机。” 宫梦弼就明白为何余合被调到阴阳司了。 诸司之中,阴阳司乃是第一司,与府君最近。府君的命令往往都由阴阳司转达出来,算是真正的左辅右弼。 如今因为那妖魔的事情,阴阳司要配合宫梦弼调查,所以才调来了余合,全权负责与宫梦弼交割。 余合同宫梦弼最为熟稔,也并非是秘密。 魏大判将宫梦弼请来岳府,看着这年轻的狐仙,不由得叹道:“这是俊才。” “宫狐正,那妖魔之事非同小可,府君亲自下令,命我与你共同处理此事,阳间的事情我们能出力的地方不多,但只要有用得上的,只管差遣。召集大军比较困难,但召集千百个阴兵驱使还是随时都行的。” 魏大判看向余合,道:“日后就由余合同你接洽,任何时候任何事由,余合都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 宫梦弼点头应下了,问道:“魏判,岳府之中可有那妖魔的记载?” 魏大判并未犹豫,而是道:“这正是我请你来的原因。” 魏大判将一摞卷宗推倒宫梦弼面前,道:“上一次你来,刘判官取了蜘蛛卵来问我,我也没有认出来。府君为我道明缘由,我才了解此事。那妖魔遁世已久,我也不认得,翻遍了旧卷宗,才找出来这些同那妖魔有关的记载,还请狐正过目,也许会有些用处。” 宫梦弼大喜,道:“这可帮了我大忙了。” 他除了知道是个蜘蛛精,能以惑心蛛治人,便再也没有半点了解。有这些卷宗在手,他至少能从中看看那妖魔的道法神通,乃至行事风格。 魏大判留他在客厅之中翻阅卷宗,余合在一边等候,自己则去处理公务了。 岳府七十二司运转都少不了阴阳司的参与,他并不能久候。 宫梦弼从这些旧卷宗之中翻找着,并没有直接关于那妖魔的记载,因为那妖魔当初并非由岳府出面降服,只是被镇压在阴间。 卷宗中有关那妖魔的部分,都取自受害人视角。 宫梦弼遍观了卷宗,终于对那妖魔有了些许了解,也更加明白小心谨慎的道理。 毕竟血淋淋的受害人回忆录就在眼前,不能让人无视。 余合请了魏大判来,宫梦弼问道:“大判,卷宗我已经看完了,只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妖魔是何名讳?” 魏大判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虽知晓那妖魔的名字,却不能告诉你。那妖魔的本事非凡,你若是知晓了她的名讳,一旦在心中存着算计她的念头,便会被她在冥冥中感知,恐怕更加危险。” 宫梦弼吐了一口浊气。 这妖魔只怕并不会比无相教那位差了。无相教那位当初便是如此,宫梦弼当时诛杀蠃鱼,试图以幻术相欺,让蠃鱼说出他的身份。 但蠃鱼只是念头一动,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被他察觉,直接千里之外占据了他的肉身,要窥探是谁在打探他的消息。 这样的本事,即便是上三品,也并非人人都能有。 宫梦弼起身告辞,魏大判将他送出岳府,由余合送他返回人间。 余合对此事一知半解,魏大判没有对他详说,宫梦弼也不好告诉他。但余合从他们两个的对话之中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鬼门大开,余合将宫梦弼送出门外,道:“若有所需,一定告知我。” 宫梦弼笑道:“不嫌我事多?” 余合叹一口气道:“谁叫明甫大仙如今身怀重任,我这是为了岳府考虑。” 石门缓缓闭合,余合的声音从中传来:“保重。” 第三百九十章、安排妥当、云坠洞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泰山娘娘庙当中陷入了静谧。 ????????雾气早已散尽,只有庙宇中的灯火微微发着光亮,香炉当中的烟气如同一条细线缓缓浮空,终究消于无形。 ????????宫梦弼站在泰山娘娘的圣像前,娘娘垂首低眉,似乎在慈爱地看着宫梦弼,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让人心中安宁。 ????????宫梦弼默默祝祷着:“娘娘在上,保佑小狐此行顺利。” ????????没有瓜果鲜蔬、三牲祭礼,甚至没有奉上新的香,只有宫梦弼一颗诚心,便无形当中落下许多灵应,好似给他披上了一件霞衣。 ????????宫梦弼眉头微动,看向泰山娘娘,但娘娘圣像不曾动弹、不曾变化,一切都一如往常。 ????????但宫梦弼心中却涌起极大的勇气,让他心中的畏缩不安都渐渐平息。 ????????“多谢娘娘。” ????????宫梦弼拜了拜圣像,便离开了泰山娘娘庙。 ????????空寂的庙宇中弥漫着袅袅清香,变幻的烟气和灯火之中,映照着娘娘圣像高大的身姿和慈悲的面容似乎也随之变幻。 ????????宫梦弼写好了书信,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兰荫山狐子院当然就完全托付给了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日常事件他们已经可以应付,出了问题,既可以去城中寻康胖子和湘君拿主意,也可以去金华山请大仙庙玄霄道长和大佛寺的慧明方丈出手相助。 ????????宫梦弼已经提前写好书信,若真的遇见不测,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只需要拿着书信去请人,想必是不会被拒绝的。 ????????而狐狸坡狐子院自然还是由康文等人管理,宫梦弼又写信给北来大仙,请她多多看顾。 ????????信中的理由统一写去天狐院修行,即便真的有人调查到了天狐院,也有文书院和青瑶仙子帮忙遮掩,不会出现问题。 ????????更何况天狐院乃是在洞天之中,由神女管辖,任何神通卜算到了神女面前都要迈不过去。 ????????着文修带着他的两个小弟飞星和锦衣去送信,宫梦弼没有留下其他话,便一个人消失在兰荫山之中,只身往姑苏而去。他谁也没带,只身一人,就连髑髅神都被他着伏辛看管,在西麻山的禁地里面看孩子。 ????????离了兰荫寺,他一步踏出,身上便生长出了无数雪白的毛发,修长的白毛在空中飞舞着,五条修长蓬松又巨大的尾巴如同白云一般铺散开来,显出妖魔的形象。 ????????巨大的身形虽不是遮天蔽日,却也是如云似雾的巨兽。 ????????狐面将他化作玉面白狐,五条长尾缓缓摆动着,眯着细长的眼睛,露出冷漠又狡诈的光。 ????????宫梦弼的法力受玉面影响,隐隐泛着妖性,与以往也大不相同。 ????????宫梦弼并没有感受到桎梏,反而觉得如鱼得水,甚至隐隐约约有些解脱和自由的感觉,那是他压抑已久的妖性。 ????????修行仙道是向上,魔道是向下,那妖与人其实一样,取乎其中。 ????????宫梦弼修仙道日久,自然谨记着仙道仙职,约束自己种种恶念,克制种种欲望,磨砺道心,变得越发老成,越发像个……完人。 ????????但如今仙籍被隐,玉面化妖,连他心中的欲念似乎也一并释放了。 ????????宫梦弼心中模模糊糊地悸动起来,他为此感受到诧异,又转瞬间明了,修仙问道,并不是要做完人。 ????????这一刻,奉旨为妖就不仅仅是调查妖魔了,同样是他修行的一部分。 ????????他伸出细长的爪子轻轻扣了扣自己的面孔,这妖性十足的玉面已经成了他修行的一部分。 ????????他沉下心神去祭炼这玉面,通天法与之交融,便渐渐体悟出这玉面的妙处。 ????????他身后五条尾巴同时摇动,如同五条巨蟒一般在空中飞舞着,展露出极为强横的气势。 ????????这是尾击之术,玉面之中的神通。 ????????五尾一摆,一道道残月一般的利刃从中飞出,将九霄之上的云层记得粉碎。 ????????这是太阴斩魂刀,也是玉面之中的神通。 ????????随着祭炼的深入,宫梦弼忽然心中一跳,“原来是这样。” ????????神女说着玉面还有些别的用处,此刻他忽然明白,这玉面不是法器,而是一个狐仙的修行所化。 ????????其中封存着玉面白狐的大小神通十余种,甚至封存着那狐仙的一部分性灵。 ????????这不是一块面具,而是另外一个狐仙的身份。 ????????这狐仙将自己玉面白狐的身份和修行尽数剥离,最终化作这狐面。那狐仙为何如此,又怎么做到,宫梦弼一无所知。 ????????“早知道就早些祭炼,说不能还能问一问青瑶仙子这面具的事情。” ????????如今肯定是来不及了,宫梦弼只能将问题记在心底,等日后再说。 ????????那雪白的云团飞往姑苏,月色之下,招摇过境。 ????????月光落在云团之中,散发着莹莹辉光。很快便到了太湖,月入湖中,冷波千顷,风烟相接,浩荡无极。 ????????太湖在姑苏之西,宫梦弼未入姑苏,先至太湖。 ????????湖中峰岛相接,鱼龙共游,气象深沉。 ????????宫梦弼要混迹妖魔之中,别的身份都不好用,只做一个过江猛龙,以他的道行,便足以搅起一番风雨。 ????????不过强龙过境,先要找一个落脚处,太湖便是个灵地,只往太湖七十二峰看去,宫梦弼最先相中的,便是洞庭山。 ????????东西洞庭,又以西洞庭山峰峦最高,上接太虚,下临福泽。 ????????宫梦弼便驾云气到了西洞庭之上,云气收拢,那玉面白狐的便朝洞庭山上扑下来。 ????????巨大的狐首白须白发,如同天上乳云坠落,但临近地上,却不断缩小,最终化为一道白烟,成了一个神情疏离且高傲的玉面公子,身着白衣,金丝银线织成日月图。 ????????云坠西山,立刻惊动了山里的道士。 ????????洞庭山中有神景宫,宫中道士见着云坠,便赶来相见。 ????????但不见乳云,只有一个玉面公子落在地上,不由得问道:“何方道友来访神景宫?” ????????那玉面公子道:“哦?原来这山已经有主了?你们神景宫便是西洞庭山的主人?“ ????????神景宫的道士见他语气不善,一时间心中一突。 ????????他瞧不出面前之人的深浅,甚至分不清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亦不知此人问话的用意,因此只含糊道:“不敢认是西山之主,但神景宫建在这西山之上也有数百年了。” ????????那玉面公子便道:“不是西洞庭之主便好。” ????????他露出一丝诡谲又危险的笑来,“今日开始,我便是西洞庭山的主人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章、取火为法、金庭大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神景宫的道士不由大怒,被人欺上家门的耻辱让他脸上发胀,舌头发麻,两鬓青筋乱跳,饶是看不清宫梦弼的深浅,也厉声道:“大胆!你是何人,就敢强占西洞庭福地?” 这道士顶上冒出紫气,眼中似乎有火在烧,喝道:“我神景宫八百年前便已经在西洞庭建宫立府,虽居此福地,亦不敢说为此地之主,强占天地造化,你不过今日来,如何敢大放厥词!” 宫梦弼嗤笑一声,道:“八百年前我逍遥的时候还没有你们神景宫呢,你们有心占据西洞庭山,却又没有这个本事,扭扭捏捏、故作姿态,徒惹人发笑。” 神景宫的道士再也忍不住,手中捏着印诀,伸手一指,虚空中便生出斑斓五彩的火焰,紫烟环绕、红气破空,朝宫梦弼卷了过来。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雕虫小技。” 他身后飞出一道白色云气,当空招摇,太湖之水便好似得了召唤,无穷水气磅礴喷涌,便把那紫烟、红气尽数压制。 水气在宫梦弼身边凝聚,化作尖锐的冰箭朝那道士射去。 那道士腾身而起,祭起一杆绣着龙纹的大旗,化作层层云帐,将自己护在其中。 “法奴何在,速来助我!” 那龙纹大旗闪烁着紫光,便听西洞庭山下一声高亢的龙吟响起,一道赤色光影自水中飞出,直扑宫梦弼而来。 那赤色光影扑倒宫梦弼面前,宫梦弼便已经瞧得分明,张牙舞爪,分明是一条赤龙。 “原来是一只长虫。” 宫梦弼并不在意,身后五道白影猛地扑上来,便好似烟云一般将这赤龙罩住,收到身后。 这赤龙在他的尾巴当中左冲右突,却不过是撞进虚不受力、却又柔劲十足云气当中。 想喷出火来烧,火从口中出来,便湮灭成灰色的烟气,反倒把它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那烟云不断收紧,不过片刻,这赤龙便陷在其中动弹不得,好似陷入了沼泽、流沙之中,没了半点力气。 那道士见赤龙也不建功,便立刻转头就逃,直奔神景宫而去。 宫梦弼也不着急,一步步跟了上去。 每走出一步,西洞庭山上的天象就变一分,等走到神景宫前的时候,已经只见天上弯月如钩亦如刀,薄云笼罩神景宫,陷入一片虚无幻境之中。 那道士已经纠集了几个同门站在宫门前,各持着法器看向宫梦弼,悲声道:“诸位同门,誓死保护神景宫!” 宫梦弼看过去,除了那领头的道士是个六品的修行,其余的都是七品,不值一提。 那些道人高呼一声,极其旗幡、法剑、玉磬之类的法器,朝宫梦弼杀了过来。 但宫梦弼细长的眼睛里只有几分不变的笑意,似乎在讥讽,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法器飞来,宫梦弼终于露出本相,他身形未变,身后五条巨大的狐尾招摇而起,只轻轻一扫,便将那些法器尽数扫飞。 领头的道士打了个寒战,“狐妖!是狐妖!” 宫梦弼倏地从他们面前消失,围困神景宫的薄云猛地扑倒那道人的面前,幻化作一个半人半狐的面孔,高声道:“你要叫我……” “金庭大仙!” 话音如同雷霆一般在耳中响彻,整个世界都在眼中扭曲起来,那道士仍要挣扎,遁出阴神,便只见一片茫茫云气袭了过来,便天昏地暗,再也没了知觉。 神景宫中传来宫梦弼的笑声,在薄云之中不断变幻,天上残月消散,惊起神景宫中豢养的仙鹤不断长鸣。 灯火幽幽。 神景宫取火为法,燃着各色法灯。灯火灯花照耀十方,一片通明景象。 神景宫的萧道人醒来的时候,眼前便是神景宫中熟悉的景象。 他立刻惊起,想要站立,却只支起半截身子,便再无力动弹。 神景宫的弟子门人都在金殿之中瘫倒着,一个个渐渐醒过来,却全然无法动弹。 萧道人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便立刻转动脑袋去寻找宫梦弼的身影。 果然见着那妖狐高居金殿之上,坐着一张太师椅,左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萧道人技不如人,脸色发红,但又没有丢掉性命,心中既是羞恼、愤怒,又不乏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萧道人有气无力道:“你将我神景宫的弟子都擒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妖狐有几分戏谑,道:“我说了,从今日起,我便是西洞庭山之主。这神景宫在西洞庭山,当然也要归我管。” 萧道人恼羞成怒,想要喝骂,但实在提不起力气,只奋力从鼻窍里出一声冷哼,道:“我等修道之人,岂会受你这妖魔管辖!” 宫梦弼眯起了眼睛,道:“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萧道人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殿中的灯火都压不住这冷冽的杀气,金殿的立柱之上似乎都要凝出冰来。 宫梦弼站起身来,道:“我对折辱你们这些人没有兴趣,你们也不必称我为主人,只称我为金庭大仙便可。”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们,毁了神景宫另立洞府,但这金殿着实有几分巧妙,短时间只怕也找不到更好的,可以将就将就,我又不能没有人伺候,便留你们一条小命。” “今后我便在这金殿修行,一应起居,都由你们侍奉,作为回报,我饶恕你们性命,并准许你们神景宫继续在西洞庭山修行。” 他赞叹一声,似乎在为自己的仁慈而感叹,又看向萧道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道:“又或者,你们可以尝试能不能逃出去。” “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一次,我可不会留手了。” 萧道人气得嘴唇直哆嗦,但回头看着满门老小,上至年迈垂死的师长一辈,下至黄发垂髫的小道童,生死在系在他一念之中。 宫梦弼在金殿之中漫步,金殿之上雕刻着许多龙纹,更有十分瑰丽的壁绘,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他被这些壁绘所吸引,缓缓打量着这些壁绘,乃是一个个更久远的上古时代的人与龙的故事。 既有轩辕圣皇乘龙而去,也有应龙扇动羽翼驱散烟云雾霭,还有龙马负书献宝,有豢龙氏放牧飞龙,种种龙相法相,不一而足。 萧道人的目光看着宫梦弼,那是既畏惧,又憎恨的目光。 但身边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向左右看去,只见两个师弟指着那些小道士,轻轻摇着头。 那些小道士已经吓得神魂出窍,浑身都在颤抖。 萧道人悲愤地闭上眼睛,喉头滚动着,道:“多谢金庭大仙饶命。” 第三百九十二章、豢龙无方、画圣遗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头也不曾回,只是摆了摆手,他们的气力便缓慢恢复起来。 ????????只是面对着这位神通广大的妖魔,即便是恢复了气力,萧道人也没有把握施加报复。 ????????倘若他只是只身一人,可以殉道而亡。 ????????倘若只是几个师兄弟,想必也能与他同心合力,不惜性命。 ????????但上有老弱、下有病小,他萧道人固然可以高呼舍生取义、玉碎瓦全,但满门老小若因此被这妖魔报复,他就是死也死不安宁。 ????????金庭大仙沉迷于金殿壁画,欣赏着每一处笔锋用墨,揣摩着其中的技法与道理,颇有些精于此道、沉溺其中的富贵公子的模样。 ????????但神景宫的道人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这妖魔越发可怕。 ????????萧道人和几个师兄弟最先恢复力气,便搀扶着老小出了金殿,去了庐舍休息。 ????????那平日里混沌不堪的老道人睁开混浊的眼睛,干瘦的五指狠狠抓着萧道人的手,道:“掌门,我死不足惜,但是万万不可让神景宫的道统就此覆灭,否则列祖列宗在上,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萧道人被他抓得生疼,心中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只得小声道:“我明白。” ????????老道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但终究还是抵不住老迈的身体无力支撑,眼睛失去神采,昏迷了过去。 ????????在金殿之中,金庭大仙面前,纵然再无力,他们也不敢失去意识。 ????????因为眼睛闭上,就不一定能睁开。 ????????几个年轻的道童抱在一起啜泣着,年轻的小道士脸色发白,惊惶地看着萧道人,问道:“掌门,以后可怎么办?” ????????“怎么办?” ????????萧道人举目四顾,只觉得一片萧瑟,惨笑道:“自然是按照那妖魔说的办,技不如人,如之奈何。” ????????萧道人嘱咐几位同门,让他们照顾好宫中老小。 ????????只听萧道人的师兄便问道:“你要做什么?不要做傻事!” ????????萧道人酸涩道:“我还能做什么?那妖魔不知是何来意,我总要问清楚。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目送着萧道人往金殿而去,这几个道人苦叹一声。 ????????萧道人又来金殿之外,殿中灯火招摇,金辉遍地。 ????????或是莲花灯、或是青牛灯、或是朱雀灯,或以桐木雕琢、或以青铜铸就、或以陶土烧制,种种灯火将金殿映得通明。 ????????殿中壁绘在灯火之中光影变幻,栩栩如生,几乎就要破壁而出。 ????????宫梦弼欣赏着墙上的壁绘,见萧道人来了,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道人心中一苦,这妖魔强占了西洞庭山,霸占了神景宫金殿,却连他这个神景宫的掌门叫什么都不知道。 ????????萧道人面无表情道:“萧荣,神景宫的掌门。” ????????宫梦弼问道:“你们神景宫是什么来历?取火之道,只有几分看头,倒是御龙之术,还勉强能让我入眼。” ????????萧道人在殿前回话:“我神景宫乃是八百年前奉大晟朝皇帝之命所造,彼时大晟朝修建漕运,挖出赤龙、白龙两只,不知如何处理,因我师祖的祖上出自豢龙氏,有一些养龙的本事,便请我师祖在西洞庭山放牧着两条龙,我们便在此修建了神景宫。” ????????宫梦弼看着壁绘当中大量的龙图,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古时豢龙氏所传,上古年间,尚有养龙之官,天下平定,这养龙官便渐渐没了作用,逐渐销声匿迹。难得这里还有豢龙氏的传承。” ????????宫梦弼衣衫之下伸出一只雪白的尾巴,蜷曲着穿过金殿,在萧道人面前舒展开来,道:“还给你了。” ????????只见那一条名为法奴的赤龙如同一条红色小蛇,在那雪白的狐尾当中盘城一团,似乎是在浅眠。 ????????“法奴!”萧道人露出紧张的神色,连忙将那红色小蛇捧在手里,只感觉触手生温,却不见它醒转。 ????????萧道人连忙道:“金庭大仙,法奴它……” ????????宫梦弼的长尾已经收拢,道:“只是昏睡了。” ????????萧道人再得赤龙,面对宫梦弼便再没有那样敌意。 ????????他将赤龙拢在怀中,以法力温养,帮助这赤龙醒神。 ????????宫梦弼问道:“这便是八百年前的那条赤龙?” ????????萧道人道:“是,它便是那条赤龙。” ????????“那白龙何在?” ????????萧道人苦笑道:“那白龙比赤龙年长,在一个雷雨天破空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宫梦弼耻笑起来:“看来你师祖虽然是豢龙氏的后裔,但养龙的本事一定不多。” ????????“你神景宫乃是取火为法,与这赤龙相合,算是同道修行,故而这赤龙恋栈不去,但与白龙气性不和,只能依葫芦画瓢,勉强为之。我猜那白龙一定不怎么听话,对不对?” ????????萧道人睁大了眼睛,没有料到金庭大仙竟然连这也知道了。 ????????宫梦弼幽幽道:“非但那白龙你们没有养好,这赤龙你们也要养废了。” ????????萧道人脸色一变,连忙问道:“还请金庭大仙明示。”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龙乃群兽之异种,修行八百年,心智依旧如孩童,不就是个傻子?” ????????“你们不通龙语,又没有教它人话。龙亦不灵,人亦不明,再养下去,也成不了大器。” ????????萧道人如遭雷击,喃喃自语道:“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宫梦弼没有理会萧道人的内心剧变,他一语中的,正说破了萧道人心中的积留已久的忧虑。 ????????壁绘之中,便有许多豢龙氏的记载。 ????????与龙同游,放牧飞龙。 ????????但显然豢龙氏的真传并没有留下来。 ????????宫梦弼虽然没有见过豢龙氏的传承,但他现在几乎能算得上半个龙,更得了炼珠法,对龙类的了解更深。 ????????他虽然不会养龙,却知道真龙应该是什么样的,也大概能猜出来这赤龙是什么毛病。 ????????他琢磨这壁绘不是因为壁绘中隐藏着什么秘密,而是因为这壁绘本身。 ????????“萧荣,金殿之中的壁绘可是出自薛道情之手?” ????????萧道人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宫梦弼,宫梦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连忙回道:“正是出自画圣之手。” ????????宫梦弼缓缓收回目光。 ????????见他生出几分不悦,萧道人连忙定了定神,不敢再分心他顾。 ????????宫梦弼叹息一声,道:“果然是薛道情的手笔。” ????????萧道人问道:“金庭大仙认得画圣?”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收藏了几幅薛道情的画,也与薛道情有几分薄缘。” ????????在萧道人心中,宫梦弼的形象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是妖魔,却又不全然是妖魔的做派。 ????????聪明狡诈、法力高强、见识广博,甚至通晓人间之事。 ????????萧道人道:“昔年画圣过太湖,曾宿神景宫,我师祖得闻他的名号,便再三请求他在此留下墨宝,不惜将昔年家传的玉册拿来与画圣一观。” ????????“画圣看了许多豢龙氏的记载,终于松口,花了七天七夜,在金殿之中绘成万龙图。金庭大仙若有兴致,不妨找一找看。” ????????今天就一更了,写到现在,唉,昨天才说争取全勤,今天就失败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三章、晨露佐饵、万龙戏珠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画圣薛道情所绘万龙隐藏在金殿之中,壁绘之中的龙都很好分辨,多是真龙、应龙、蟠龙、飞龙、角龙、黄龙、赤龙之类,伴着上古仙真、神圣、帝皇出现,在壁绘之中大放异彩。 但壁绘之中称不上万龙,剩下的龙都藏在金殿之中。 比如金殿的立柱之上,就盘着大大小小八十一条龙相。那穹顶之上、房梁之中、墙角砖缝,处处都藏着龙相。 甚至那青铜灯的灯花里,隐隐约约都照出来龙形。 萧道人道:“不瞒大仙,画圣告诉师祖他在殿中作了万龙图,若有人能尽数找出,便能得他一缕机缘。但历代以来,自师祖到我,所有人都想找出来这一万条画中之龙,却怎么也找不齐。” “师祖说我们缘分不到,不能强求,便作罢了。如今只有入门的童子还喜欢在殿中数龙,权做游戏。” 说起这些,萧道人倒是心态平和得很,并不因为画圣藏匿机缘而心生不满,也不因为寻不到机缘而患得患失。 当年神景宫师祖以豢龙氏所遗玉册请画圣作图于此,画圣依约而行,甚至远远超出师祖所想,留下的不止是壁绘,更有画圣的机巧和机缘。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难得带着几分赞赏,道:“你这道人也有几分意思,倒是看得开。” 被金庭大仙高看一眼,萧道人竟莫名生出几分荣幸的感觉,他心里一惊,连忙提起警惕,讪笑道:“修行之人,治心为上。” 宫梦弼笑出声来,道:“我见多了蝇营狗苟的修行人,更看惯了道貌岸然的假道学,多得是令人不齿之辈。” “修行之人又如何。” 他轻蔑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萧道人脸色有些发红,金庭大仙虽然不是说他,但他多多少少也误中流矢了。 宫梦弼似乎有些意尽,不愿再跟他多啰嗦,道:“把你家祖师的圣像搬走,再将金殿收拾收拾,日后这里便是我的居所。” 萧道人看向祖师圣像,神目如电,不怒自威,却对这狐妖半点不起作用。 他心里屈辱,但狐妖那细长的眼睛看着他,他就觉得脊背发凉,不得不从了。 他不搬,只恐那狐妖把祖师圣像扔出去,反而更亵渎神明。 萧道人给祖师上了香,默默祝祷着,狠狠腹诽了那狐妖,只愿祖师显灵,降下雷霆真火诛杀了那狐妖。 香是燃了,祖师没有显灵。 萧道人只好把祖师圣像背走,放进了偏殿里同火德星君作伴。 萧道人叫了师兄弟来帮忙,把金殿之中供桌、香炉尽数挪走,又搬来云床软塌,取来文房四宝,把金殿布置成了客房。 金庭大仙享受得理所当然,只观摩着画圣的笔触,揣摩其中的意境。 萧道人收拾了金殿,憋屈道:“金庭大仙,已经收拾好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不辟谷,但也不用俗物,需以晨露佐饵为餐,你也准备好。” 这是把他当做下人来使唤,萧道人哽着喉头应下了,金庭大仙便挥了挥袖子,让他退下。 出了金殿,萧道人回了庐舍,几个师兄弟连忙上前问候。 萧道人一拳砸在墙上,道:“气煞我也!” 几个师兄弟连忙相问,萧道人如实相告,道:“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西洞庭山之主了,我们反倒成了寄人篱下的。” 那几个师兄弟纷纷叹息,沉默了一瞬间,有一个道:“起码他不是嗜杀之辈,更是心高气傲得很,也不同于一般的妖魔了。” 萧道人想起金庭大仙的一言一行,道:“那狐妖只怕是天狐之辈,已经修成五条尾巴,法力高强,见识广博,不知如何才能治他。” 几个师兄弟劝道:“不要轻举妄动,狐妖素来狡诈,你也听他说了,若真去捋虎须,只怕后果难料。” 萧道人又砸了一拳在墙上,转身往外面走去。 师兄弟追上前来,问道:“你去做什么?” 萧道人气道:“他不食俗物,要晨露佐饵,我去给他准备芒饵!” 几个师兄弟看他气得发抖,怕他想不开,纷纷跟过来,道:“我们一起帮忙。” 芒饵之物,乃是道家修行服食之灵药。 服饵之法流传甚广,不同的药饵也有不同的配伍。神景宫也有些历史渊源,自然也是有服饵之法、配饵之方的。 那狐妖这样的讲究,自然不能拿凡物对付,不然闹起来又是他们倒霉。 这几个同门去山上采来紫芝、参草,配以玉髓灵浆种种灵药,由萧道人亲自制饵。 萧道人心疼得厉害,那紫芝参草养在山中多年,他们都不舍得用,如今全便宜了这狐妖。 若是怨念能把芒饵变成毒药,这芒饵只怕能药死三个金庭大仙了。 等萧道人配好芒饵,已然是后半夜了。 他们还不得歇息,便忽地见金殿方向光明大作。 只见缺月当空,月光洒落在金殿之上,如同罩下一件纱衣。 一颗浑圆的丹气从金殿之中浮现出来,云气涌现,将那浑圆的丹气托在其中,好似明珠出水、明月当空。 那浑圆的丹气与天上缺月相互应和,洒落无尽的清辉。 虽然明知是妖狐炼法,盗取月华,萧道人和几个同门一样为这景象倾倒。 那丹气在云气中不断沉浮、缓缓旋转,展现出磅礴的法力和神通。这是修行之道的展现,于此道而言,萧道人几人都是后学末进。 那浑圆丹气绕着金殿沉浮,金殿之中灯火忽地尽数点亮,火花飞溅、火云攒动,一条条神龙在火光中探头探脑地现出身来。 金殿之中的壁绘好似活过来一般,壁绘上的应龙、苍龙、赤龙、黄龙、蟠龙、螭龙种种龙类带着艳丽的色彩,好似颜料在空中挥洒一般,从火光之中飞了出来。 那立柱之上、房梁之间、墙缝砖隙、门窗之上,乃至灯花之中,都钻出来大大小小的龙形。 万龙齐飞,绕着那浑圆的丹气不断盘旋嬉戏。 万龙戏珠,那金殿的火光之中,缺月的月光之中,金庭大仙浑圆的丹气如同波涛荡漾,被无数的龙形争抢着,化作一副万龙戏珠图。 萧道人和几个同门瞠目结舌,只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半点话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飞龙神变、太湖龙蛇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藏在神景宫数百年的万龙图始终没有现身,画圣所遗留的机缘一直无人能得。 但今日金庭大仙不过是修炼丹气,取天上月华,便引来万龙抢珠,自然而然尽数现身。 萧道人既为了眼前的景象神倾,心中又有着落寞和不甘,脸色复杂极了。 他垂头丧气,道:“多年苦求无回应,缘分一至自来投。机缘啊……机缘,竟应在了这狐妖身上。” 几位师兄弟何尝不是心中不甘,但最终都化作一缕叹息去了。 那万龙戏珠,在明珠一样的丹气云霞之中沉浮不定,游弋破空,最终尽数聚拢,变成一张绢帛一般的物什,落入金殿之中了。 那丹气光明皎洁,与天上明月应和着,竟也不为所动,丝毫不受影响,颇有些凌霄之意的高傲。 萧道人已经全然没有了脾气。 他心中纵然有不满、有不甘,但机缘天定,并非人力所能扭转。 画圣早已飞仙而去,留下机缘或许早有谋划,因缘前定,萧道人也无从置喙。 他的心气被宫梦弼一压再压,终于消停了。 天色将明之时,萧道人差遣小道士去山中采集朝露,不能去得太早,早了露水阴气重,不能太迟,迟了露水就会被太阳蒸干。 要维持露水之清净,还有颇多忌讳,对这些修行不到的小道士来说,连法力也不能用,否则就会在露水中留下自己的气息,污染了朝露的清灵。 小道士忙活许久,终于在露水蒸干之前收集到了足够的朝露,拿给了萧道人。 萧道人要自己去伺候金庭大仙,但是被他的小徒弟拦住了,道:“服侍那狐妖的事情让我来吧,师父是掌门,岂能屈尊做这些事情。” 小徒弟眼睛通红,许是怨气郁结,许是一宿没睡,看着萧道人坚定道。 萧道人立刻拒绝道:“不行,金庭大仙喜怒无常,你不能犯险。” 小徒弟抢过他手里的木盘,道:“师父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萧道人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一起去吧。” 去了金殿,就见门窗都已经开了,那狐妖正在桌案前站着,看着桌案上的一张绢帛。 小徒弟揭开食盒,将玉瓶和玉匣放在摆在宫梦弼身前,道:“大仙请用。” 宫梦弼看了一眼,只把瓶中晨露饮了,却没有动匣中药饵。 萧道人一怔,道:“这药饵不合大仙胃口?” 宫梦弼道:“火气重了,不吃了。” 小徒弟捏紧了拳头,就差把牙咬碎了。 他自然是知道这药饵是萧道人一宿没睡配出来的,结果金庭大仙只轻飘飘一句火气重了,便让萧道人一夜苦工白费了。 萧道人脸色也不太好看,勉强道:“许是心急了些,还请大仙宽恕。” 宫梦弼摆了摆手,没有为难他们,而是专心致志地研究桌上的绢帛。 萧道人看向小徒弟,摆了摆手,小徒弟会意,将玉瓶和玉匣都收到盘中,托着盘子离开了。 萧道人看向那绢帛,知道这就是金殿之中万龙图所藏的机缘。 宫梦弼抬起眼睛,似笑非笑道:“想看?” 萧道人垂下眼睛,道:“不敢,这是大仙的机缘。” 让他意外的是,金庭大仙只是将那绢帛拢了拢,便扔到他怀里,道:“想看就看吧,不过是薛道情留下的飞龙神变图,有几分炼神妙用,但也就这样了。” 萧道人拿着飞龙神变图,好似脑子都凝固了,不知道金庭大仙为什么要这样做。 旁人得了前辈机缘,该是当做宝贝小心藏起来暗中参悟,但到了金庭大仙这里,竟然弃之如敝履。 萧道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多谢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薛道情留在你们神景宫的,要是你们成器一点,把赤龙养出龙珠来,也该早就发现了。” 萧道人讪讪一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宫梦弼出了金殿,见日色清丽,西洞庭山上泛起紫烟,让人心中宽阔,便有几分满意,道:“太湖多龙蛇,你们可认得什么有名的龙蛇之辈吗?” 萧道人思索片刻,道:“旁的倒不认识,但我知道龟山之下镇压着一头恶龙,有很多年头了,许久不曾听闻,不知是死是活。” 宫梦弼道:“那陆上呢,有没有什么厉害的精怪妖魔?” 萧道人看着金庭大仙,大眼瞪小眼,显然是没有听说过了。 宫梦弼嫌弃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神景宫总不能钻进西洞庭山便与世隔绝了吧?” 萧道人只能赔笑,道:“避世好修行,人间纷扰,实在乱人道心。” 宫梦弼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道:“行了,龟山在哪,我去一趟。” 萧道人便说明了方向,话才说完,就见金庭大仙已经化作一线流光往龟山而去了。 金庭大仙飞遁之时也不遮掩声势,只见着流光破空,颇有几分招摇,倒是跟他的性子很像。 见着他的遁光远去了,萧道人的师兄弟便连忙赶了过来,问道:“金庭大仙走了?” 萧道人道:“去龟山了。” 这几个师兄弟立刻心中生出异动来,其中一个便道:“趁这狐妖离开,我们不如逃了去吧。” 但立刻就有人提出反对,“那妖魔能放心留我们在山上,必有后手,逃出去也就罢了,若是反被他抓回来,便要累得满门性命。” 几个人沉默了下来,最终都把目光看向萧道人,相让掌门拿主意。 萧道人把手伸进怀里,将飞龙神变图取出来,递给了几个师兄弟看。 见着这绢帛,这几个道人便立刻响起来昨夜的事情。 那应和明月的丹气,万龙嬉戏的云气,都是狐妖磅礴的神通法力。 “画圣机缘,这便是画圣留下来的机缘?”一个道人问道。 萧道人点了点头,道:“画圣在万龙图中留下飞龙神变法,乃是养神、炼神的良方。” “你怎么拿到的?”那道人问道。 萧道人脸色复杂极了,道:“不是我拿的,是他给我的。” 几个道人便都说不出话了。 萧道人看着金庭大仙离去的方向,终于缓缓道:“虽然是狐妖,但也是得道高人,不同于一般妖魔。” “只要不触怒他,金庭大仙并不屑于同我们为难。” 几个道人泄气地叹息起来,都有几分认命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龟山水寇、金鼋白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飞龙神变法乃是画圣所留的机缘,与神景宫本身的传承互为补充。 萧道人和几个师兄弟因为金庭大仙的慷慨,得了飞龙神变图,几人共同参悟,便渐渐察觉出来,这飞龙神变法恐怕是画圣看出来神景宫的修行有缺,因此根据萧道人师祖提供的玉册推衍得来,最后留在金殿之中。 当年画圣参悟豢龙氏所遗留的玉册必有所得,留下飞龙神变法藏在金殿之中,只等他们自己发现。 就是不知道薛道情有没有料到,这飞龙神变法竟然历经三代修行人都没有被找出来,还是被金庭大仙得了。 飞龙神变图乃是取灵神之变,得飞龙之妙。 神景宫的豢龙氏传承早就残缺了,养出来的赤龙也不成气候。白龙更是早早便飞走了,虽然有本事,但和豢龙氏无关。 修此飞龙神变法,便能将灵神化作飞龙,能与龙气性相合,帮助他们豢养飞龙。 萧道人道:“之前金庭大仙就说我们把法奴养废了,原来画圣也早就看出来了。” 几个师兄弟问明了原委,顿时对宫梦弼又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 高深莫测的金庭大仙已经到了龟山。 太湖龟山形似龟背,远观之时,便好似一只巨龟凫水而起。 龟山原本是渔民捕鱼休憩之所,但不知何时被一伙强人占了,化作水寇,但有从龟山过的,便要被洗劫一番。 若是识趣的,便主动上缴一部分鱼获,获得龟山水寇的庇护,若是不识趣,便要连人带船一起夺走。 因为这伙强人的缘故,附近的渔民怨声载道,多次请官府剿匪,但龟山水寇占据地利,又精通水性,还有些邪法在身,剿之不尽,复又重来,变得越发猖獗。 久而久之,官府管不了,渔民便只能认命。 宫梦弼毫不遮掩的上了龟山,遁光好似虹霞落在龟山上。 这伙匪徒见白日有灵光坠落,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立刻上去寻,没有见到宝贝,反倒见到一个大仙。 这伙匪徒自然是分不清什么妖魔神仙,见着宫梦弼便呼喝道:“你是何人,怎么来的龟山?” 宫梦弼笑了一声,眼中金光一闪,这些来寻宝的匪徒便通通僵住,无法动弹。 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掉下来个宝贝,是掉下来个灾祸。 宫梦弼看着这伙匪徒,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当家的是何人?” 来寻宝的匪徒不想开口,但嘴巴代他说了,如实道:“我们龟山帮的大当家姓赵,道上名号赵翻江。”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带路,我去瞧瞧你们这位赵翻江赵大当家。” 这伙匪徒便好似悬丝木偶一般,在头前引路,把宫梦弼带到龟山上的匪寨之中了。 赵翻江赵大当家裸着上半身,好像才从水里出来,身上水气未干,背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白蛟。 白蛟好似活物一般,一个不留神,便仿佛游动起来换了位置。 宫梦弼好似直入无人之境,遇见的人非但不阻拦,反而跟着一起到了赵翻江面前。 赵翻江纵横水域多年,更有些异术傍身,眼力不是寻常人能比,一眼就瞧出来不对劲。 这一个个匪徒脸上没有表情,眼里都是恐惧,明明是上前把赵翻江给围起来了,却好似被人拿刀指着脖子一样。 赵翻江看向宫梦弼,咳嗽了一声,道:“哪位高人驾临龟山,同我开这样的玩笑。” 宫梦弼没有回答,问道:“你就是赵翻江?” 赵翻江不敢不答,道:“是我。” 宫梦弼道:“好。我听闻龟山之下镇压着一条恶龙,你可曾见过?” 赵翻江心中一跳,神色不变道:“不曾见过。” 宫梦弼微微眯起了眼睛,道:“很少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谎。” 赵翻江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结起来,很快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脱离了自己掌控,他脸上露出恐惧来,正要求饶,但连求饶都来不及,口舌唇齿都不再属于他。 宫梦弼正要摸进他的灵神,叩开他的灵台进去看一看,赵翻江背上的白蛟便忽地游动起来,裂开大嘴吐着恶风朝宫梦弼扑了过来。 宫梦弼轻咦一声,抬手一划,一道弯月一般的刀光浮现,劈向那白蛟,将那白蛟劈成两半。 两半的白蛟化作烟气,变成一个白衣白冠的伟岸男子,朝宫梦弼拱手道:“不知我这手下怎么惹到了同道,我先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手下留情,我即刻便来。” 只说这一句话,便烟消云散了。 赵翻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道:“大仙饶命!”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道:“你捡回一条小命。” 宫梦弼再次问道:“可曾见过龟山之下的恶龙?” 赵翻江道:“小人确实不曾见过龟山之下的恶龙,但小人知道恶龙之事。” 不等宫梦弼再问,赵翻江便都说出来了。 赵翻江这伙水寇原本不在龟山,而是在太湖金鼋岛,赵翻江之上,尚且有三个当家,都是身怀异术的修行之辈。 而其中最大的,便是这白蛟所化白衣白冠之人,乃是真正的白蛟成精,因修行止步不前,便打起了龟山之下所镇压的那条恶龙的主意。 龟山恶龙乃是真正的龙种,若能得其龙珠,必能令白蛟修行更近一步。 但镇压恶龙的地方十分隐蔽,白蛟数次来寻,都没有寻到,这才差遣赵翻江带人驻扎在龟山之上,表面上当然是水匪求财,实际上就是暗中搜寻镇龙之处。 赵翻江在此找了好几年,已经将绝大多数地方都排除了,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只是不曾想到会天将宫梦弼,也在打这龟山恶龙的主意。 宫梦弼道:“既然你们大当家要来,我便等他来,不过你们嘛,还是快去给我找那恶龙所在。” 宫梦弼伸手在面前挥了挥,这些被控制的水匪便一个个倒在地上,害怕极了。 宫梦弼看向赵翻江,赵翻江立刻爬起来,道:“走!走!快下水寻龙!” 这些水寇正怕得厉害,不用赵翻江催促,一个个连滚带爬钻出匪寨,去龟山下寻龙了。 宫梦弼看着这些水寇,却并不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 若是镇龙之处这样容易发现,那便等不到今日了。这些人肉眼凡胎,与其说是寻龙,不如说是碰运气。 一遍一遍碰运气,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真能找到。 若是运气不好,那再找上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找到。 第三百九十六章、恶气生寒、实在是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水寇未必能找出来镇龙之处,但宫梦弼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虽然不清楚是何人将恶龙镇压于此,但宫梦弼以通天法去寻龙气,多花费些时日,未尝不能找出来。 让这些水寇去下水寻龙,宫梦弼则泛舟龟山下,以通天法去感应太湖的气机。 龟山风波不止,却时常有水族汇聚。 往往大风来时,最是鱼群翻涌的时候。也正是因此,龟山附近才是捕鱼的好地方。 虽然同为太湖之水,但龟山之下,却恶气横生,确实有不普通的地方。 宫梦弼不怕恶气重,只怕无迹可寻。 若是镇压恶龙之所能毫无痕迹,那才真是一滴水滴入江湖,什么也找不着。 恶气暴虐,反而是破绽所在,才更有可能寻到镇龙之所。 一叶扁舟绕着龟山缓缓游弋,宫梦弼站在扁舟之上,脚下浪涛涌动,一片青碧。 这伙水寇的船只在龟山西北角,一个个水寇身上系着绳索下潜,不断探索者水下世界。 看到那一头白发的大仙驾驭着扁舟过来,心中又惊又怕。 赵翻江背上的白蛟都没了,见着宫梦弼更是打了个摆子,远远就跪倒了一片。 所幸宫梦弼无暇同他们计较,这伙人扰乱了气机,但也让太湖恶气变幻,隐隐约约,确实让宫梦弼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之处。 只是也到此而止了,宫梦弼面无表情的驾驭着扁舟绕过他们,才让他们缓了口气。 到了夜里,水下变得极为寒冷,这伙水寇便只能收工了。 龟山之夜要更寒冷一些,缓缓涌动的湖水也仿佛一块凝结的墨玉,只倒映着天上的缺月和残星,还能让人察觉出是一片水域。 水下的恶气上涌,带着寒气与煞气,几乎要凝结出冰花来。 一个个水寇打着哆嗦上了岸,升起篝火准备着热汤热食。 只有水中那一叶扁舟还在缓缓浮动,月光落在那扁舟之上,给那白发的大仙镀上一层银辉,越发显得妖性十足。 宫梦弼松青色的大衫如同轻纱一样在风中缓缓浮动,水气恶气上涌,好似风从水中来。 宫梦弼越发觉得有意思,他倒是不急去寻那恶龙,因为金鼋岛的客人已经先来了。 一道白色云气在月下破空而来。 赵翻江远远看见,便振奋了精神,道:“大当家来了。” 水寇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底气,有大当家在,那白发大仙就没有这样可怖了。 夜晚的白云看起来理当是灰色,但那白色云气却始终洁白,并不为夜色所染,看起来似乎在发光。 那狭长的白色云气到了缺月之下,才被月光照出真容,似乎是隐隐约约的龙形。 而后那白色云气便张牙舞爪,猛地扑向龟山,扑向扁舟之上的宫梦弼。 龟山之水立刻变得汹涌澎湃,恶风呼啸着从天而至,宫梦弼所在的那一叶扁舟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压着朝太湖水中陷进去。 太湖水翻涌着,已经比宫梦弼的膝盖还高,似乎随时就要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把宫梦弼拖进水中。 但宫梦弼恍若不觉,白色的发尾在风中摇摆着,一双狭长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从天而降的白蛟。 那白色云气落在扁舟之上,变成了一位白衣白冠的伟男子,生着一副有棱有角的好相貌,站在了宫梦弼的对面。 涌起的湖水钻入扁舟之下,重新将扁舟托起,一切风轻云淡,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白衣白冠的伟男子拱手见礼道:“金鼋岛白象龙,见过道友。” 宫梦弼道:“西洞庭山金庭大仙。” 白象龙露出几分惊讶,道:“我记得西洞庭山乃是神景宫所在……” 宫梦弼笑眯眯道:“如今我才是西洞庭山之主,神景宫才是西洞庭山的客人。” 白象龙哈哈大笑起来,举起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 “我白象龙自诩排场大,却没有金庭大仙这样的本事,竟能慑服神景宫。那些修行之人一个个心高气傲,如今臣服在大仙脚下,实在是大快人心!” 宫梦弼道:“我只是看中了西洞庭山在太湖七十二峰中最高,勉强可以落脚而已。” 白象龙大为震撼,直呼:“我不及也!” 比排场阔气,白象龙虽然占据金鼋岛,养着许多水寇,有大群水匪供奉,但哪里比得上宫梦弼占据了神景宫,把神景宫的修行人慑服来的更有面子。 只是白象龙也只是想一想而已,若让他去神景宫,只怕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说不得就要被神景宫拿住,反而丢了大丑。 若是来之前白象龙还有几分争雄的心思,从天而降之时还藏着几分试探的意思,此刻,便真的伏低做小了。 这白蛟放缓了语气,道:“大仙神通广大,不知我那手下如何冒犯了大仙,还请大仙饶恕。” 宫梦弼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既然亲自来为他求情,我不能不卖你一个面子,此事便就此揭过吧。” 白象龙松了一口气,道:“太湖水寒,不如大仙移步龟山,我设宴款待大仙。” 宫梦弼道:“不必了,凡尘俗物,不能下咽。” 白象龙心中一震,只觉得实在是高,又觉得被鄙视了,心里不痛快极了,有心挣个面子,便道:“无妨,无妨,确实不能用这些俗物污了大仙的眼,正巧我新得一瓶水精酿,还请大仙赏光了。” 宫梦弼没有拒绝,白象龙便化风上了龟山,卷来桌案小炉,将小案置于扁舟之上,小炉在案上跳动着火焰,炉中烧着一锅热水。 白象龙取出水精酿在小炉上温酒,请宫梦弼落座。 “水精酿虽好,却是大寒之物,需温酒饮用,不然会伤了脏腑。” 酒壶的壶嘴中似乎有一条烟龙钻了出来,在酒壶上空盘旋着消散了。 白象龙给宫梦弼斟了一杯酒,道:“金庭大仙,请。” 水精酿入喉,似乎是温热,但到了腹中,便回转起一丝甘甜的寒气。 白象龙偷偷看向宫梦弼,却看不出他什么表情,不死心的问道:“如何?” 宫梦弼道:“水精尚可,余药却差了一筹,便连累了口味,甘中带辛,勉强可以入喉。” 白象龙干笑一声,佯作怒气道:“看来那龟官坑骗我了,下次定要找他算账。” 第三百九十七章、太湖水镜、恶龙出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象龙敬了宫梦弼一杯酒,才开口问道:“龟山风波恶,不知金庭大仙怎么来了?” 宫梦弼看向白象龙,道:“你为何而来,我便为何而来。” 白象龙持着酒杯的手微不可查地加重了力道,好奇道:“金庭大仙神通广大,也图谋那龟山之下的恶龙吗?” 宫梦弼细长的眼睛看向白象龙,白象龙看着那微微显出金色的眼眸,便感受到了其中的冷漠,心底一寒,只觉得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宫梦弼无需说话,白象龙便明白,金庭大仙不屑于同他解释,也不必同他解释。 白象龙脸上的笑容有几分难堪,不敢再言语试探,道:“我乃太湖之中的白蛟得道,但始终化龙无方,多方打听,才知道许多年前龟山下曾经镇压着一条恶龙,苦寻无果,才差遣这些手下来此寻龙,想要撞一撞机缘。” “大仙若是也图谋这恶龙,我虽不是大仙的对手,却也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白象龙说着话,杯中的水精酿便已经凝结成了冰霜,面上隐隐约约泛起一闪而逝的鳞片光华。 白象龙蓄势待发,尽管知道不是宫梦弼的对手,但若是不斗过一场,他绝不肯干休,日后也不必在太湖上混了。 宫梦弼的眼神都未曾变过,道:“你敢同我动手?” 白象龙的衣衫浮动起来,扁舟之下,太湖之水暗流涌动,那扁舟好似一片落叶,而落下之下,则又一条巨大的蛟龙盘旋着。 白象龙露出几分自得,道:“金庭大仙的神通我比不了,但我们是在太湖之上,我还是有几分力气的。” 宫梦弼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来,将杯中水精酿缓缓倾泻,倒入扁舟边的湖水之中。 那一杯水精酿明明只是入水一般透明的酒,却从他的杯子里倾泻出来了黏稠的月光。 一杯水精酿,竟好似无穷尽一般,无穷尽的月光从杯中倾泻下来,好似杯中不是一盏酒,而是一轮明月。 只是一瞬间,无穷尽的月光便融入太湖之中,那风波倒转、暗流潜藏的景象须臾便波平如镜。 湖上的风波停滞了,水下的暗流也消散了。 天上的月亮有缺,但水中的月亮却如同玉盘一般。 扁舟好似玉盘中乘着的一片茶叶,水面即是月面。 白象龙的几分得意之色已然尽去,他坐倒在扁舟之上,手中的酒杯也落到了船上。 他慌张地看向周围,只仿佛身在月宫之中,脚下的太湖之中藏着明月,那平静地水波在明月上流淌,月光照亮了太湖,也照亮了夜色。 他暗中施法招来的太湖暗流已经消散,被金庭大仙更强大的道法击溃。 他抬头看着金庭大仙,大仙侧身在向湖中倾倒月光。 他杯中的月光终于倾倒完了,白瓷酒盏被他随手扔在船上,滚到了白象龙的手边。 金庭大仙的一只手负在身后,白发在松青色的大衫上散开,仿佛在世神魔一般。 他看向白象龙,见到白象龙已然惊呆,便不再理会,说道:“以你的手段,想要寻到龟山镇龙之所,大概再等上百来年,镇压恶龙的阵法被恶龙和太湖磨损,才有几分可能找到。” “我是等不了这么久了,我欲行雷法,需取天雷之精,要寻一个苦力。太湖之中的真龙我不好下手,你这样的小蛟道行又弱,这龟山之下的恶龙就正好可以为我所用,便不让给你了。” 白象龙嗫嚅着,牙关有些打颤,道:“不敢!大仙修行要紧,岂敢耽误大仙。” 金庭大仙只是想要说话,却并不一定要白象龙回。 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道:“找到了。” 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月亮交相呼应,水中的月亮便好似一面镜子,将龟山之下照得一切分明。 月光之中,果然便见龟山的山根上水波荡漾,浮光阵阵,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巨大的巢穴。 宫梦弼钻入水中,直入水下,须臾间便到了山根前。 白象龙咬了咬牙,扑通一声钻入水下,跟着宫梦弼到了镇龙之所。 白象龙寻求此地多年,虽然明知无缘,但还是忍不住来看看。 这镇龙之所被明月镜照了出来,阵法被触动,便生出巨大的水帐,分割了两个世界。 水帐之中,便是被镇压的恶龙,水帐之外,则是太湖。 这水帐与太湖之水融为一体,不断炼化着阵中的恶龙。 龟山的恶气萦绕,水族汇聚,都是因为恶龙的法力被阵法磨灭,汇聚在水气之中。 镇压恶龙的阵法被触动,阵中的恶龙也随即显形,乃是一头断角的黑龙。 赤红的龙眼透过阵法,似乎与宫梦弼对上了眼神。 那恶龙不断挣扎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水帐不断蠕动着,龟山都因此而震动起来。 束缚着恶龙的阵法散发出剧烈的声响,太湖之水汹涌而来,让白象龙都有些立身不稳,但他看去,却发现金庭大仙动也未动。 水帐和恶龙不断对抗着,太湖之上阴云四起,风浪不断。 那水帐不断撑大起来,白象龙眼中忽地丢失了宫梦弼的身影,只见他骤然出现在水帐前,伸出一只锋利的爪子抓在水帐之上,磅礴的法力在他掌中绽放,将这胀满气尿脬一样的水帐猛地戳破。 轰然一声巨响,好似水底雷鸣。 而后一声高亢的龙吟伴随着雷鸣响彻水底,巨大的水浪席卷了一切,化作水龙卷朝天上冲去。 白象龙被裹挟着送上了天空,等他挣扎着飞出水龙卷,便看到那断角的黑龙驾驭着水龙卷在天上张牙舞爪,发泄着多年不见天日的怨愤。 阴云遮掩了月色,滚滚雷声在天上响起。 宫梦弼早已脱身,静静地漂浮在空中,看那黑龙肆意发泄。 白象龙浑身都战栗起来,真的见到这条恶龙,他才明白自己的打算是多么可笑。 这样可怕的恶龙,想要夺得他的龙珠,岂是一件易事? 也就是他没有找到镇龙之所,不然真的把这恶龙放出来,只怕自己才是第一个遭殃的。 这并不是随意揣测,因为金庭大仙放出了这恶龙,但这恶龙发泄着怒气,眼下已经朝金庭大仙扑过去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太阴夺魂、太虚邪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层层阴云在虚空之中摩动,雷霆乍响、电光闪烁,瞬息之间,太湖便被闪电照得一片光亮,但下一刻,又陷入了恐怖的黑暗。 狂风呼啸着,水龙卷在太湖之上移动着,水中鱼虾之类、乃至修行的妖类都被卷入其中,直入苍穹。 龟山上的水寇几乎要被这水龙卷掀飞了出去,一个个抱着山中的大树,只恐被扯到天上去。 白象龙落在龟山之上,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抛在空中,只见风在扇上转动,顷刻间,便将龟山上的狂风消弭。 龟山之上的水寇劫后余生,看着天上的景象,两股战战,不停的打着摆子。 赵翻江眼中闪烁着恐惧,道:“大当家,那是龟山下的恶龙吗?” 白象龙脸色凝重且难看,道:“没错,金庭大仙把他放出来了。” 那恶龙驱使着水龙卷,已经朝金庭大仙扑了过去。 金庭大仙在这狰狞可怖、鳞爪闪烁着寒光的恶龙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仿佛会被一口吞噬。 接天水龙扑到面前,宫梦弼的头发被狂风吹散,衣衫更是仿佛被扯住了一般,直欲投入水龙之中。 狂风水龙扑到面前,宫梦弼转瞬间便被吞入其中,被水龙卷入其中,再也看不清身形。 白象龙猛地向前走了两步,震惊道:“怎么可能!” 那恶龙长吟一声,似乎是在宣誓自己的力量,血红的双目中满是快意和怨毒。 它张开口血盆大口猛地吸了一口气,那连通水天的水龙卷便呼啸着朝他口中投去。 水龙卷之中无数的水族、水妖乃至宫梦弼,都成了他腹中血食。 被镇压在龟山之下不知多少年,这恶龙出世的第一件事,便是饱餐血食,恢复法力。 白象龙心脏突突乱跳,他很清楚,这恶龙吃了金庭大仙,吞了这水龙卷,下一步必然就是打上龟山,将他们全部吞了。 他心中恐惧,已经准备脚底抹油,先走为上了。 正在此事,天上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咆哮声。 只见那水龙卷已经断了,不知多少鱼虾蟹贝、水蛇、水鬼、水妖从天上落下来,如同下雨一般重新落到太湖之中,转瞬间便逆着浪潮朝四面八方逃了过去。 一条鲤鱼落在白象龙的脚边蹦跶了两下,白象龙却无暇去看了。 只见天上的那恶龙撞进云层之中,引来无数天雷击打。 但那恶龙却完全顾不上痛楚,张大了龙口发出哀鸣之声。 一条雪白的尾巴从那恶龙的口中探了出来,更多的雪白的尾巴撑开了龙口,在恶龙的口中招摇着。 那恶龙想要张嘴撕咬,却全完使不上力道,无助的在云层中打滚,力道渐渐虚弱下来,甚至不能蹈空,从天上坠落下来。 恶龙仿佛流星一般坠落,龙口被五条雪白的尾巴撑开,那五条尾巴微微使力,便从龙口中钻了出来,好似蒲同英一般漂浮在空中。 金庭大仙被这五条尾巴包裹着,露出了真容,一头白发在空中肆意飞舞,他伸出一只手,一颗欺霜赛雪、光明皎洁的龙珠在他手中漂浮起来。 轰然一声巨响。 恶龙坠入太湖,溅起冲天的水花。 金庭大仙淡淡地看着那恶龙坠落的方向,将手中的龙珠抛起,龙珠旋转着,天上的水气便渐渐收拢,被那龙珠收摄。 拨云见月。 那无穷的阴云消退,洁白的月光洒落在太湖上,波光粼粼。 金庭大仙将那龙珠拢在袖子里,重新落在太湖上。 那一叶扁舟早已在水龙卷之中解体,金庭大仙只是踩在水面上,五条巨大的尾巴顺着湖风摆动。 白象龙心中松了一口气,正要飞过去同金庭大仙套近乎,却只听金庭大仙斥道:“装什么死,滚出来!” 太湖之中,浮起一个庞大的黑影,那庞然大物钻出水面,露出断裂的龙角、撕裂的正在流血的龙口。 那红色的眼中带着畏惧,却又如同毒蛇一般,似乎在寻找反噬的时机。 金庭大仙看着那黑龙,道:“从今以后,你在我麾下做个采雷官,你可有异议?” 那黑龙口鼻之中喷出冰霜,蓄势待发,但冰霜还没有喷出来,转瞬之间便又哀鸣起来。 金庭大仙轻轻捏着他的龙珠,如如同捏着他的魂魄,转瞬间便让他聚敛的法力尽数消散,无力地哀鸣起来。 金庭大仙手中的力道越来越重,那龙珠之上灵光四溢,似乎在同他的法力对抗,不断迸射着极寒的龙气,将水气凝成冰晶。 那黑龙打着滚扑到金庭大仙面前,化作一个黑衣的青年人,拜道:“小龙愿奉大仙为主!” 宫梦弼这才将他的龙珠重新收起,道:“起来吧。” 白象龙见证了这一幕,讨好着飞到近前,躬身拜道:“恭喜金庭大仙降服此龙。” 宫梦弼五条长尾拢进衣衫之中,点了点头,道:“不必啰嗦,我要回神景宫去了。” 白象龙见他要走,眼珠子急急转动,道:“大仙!大仙!七日之后乃是石城大王的寿诞,不知大仙可有兴趣同我一道前去?” “大仙初来姑苏,石城大王最是好客,到时候四方同道都来贺寿,也能让他们见识见识大仙的仙容啊。” 宫梦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转身朝着西洞庭山的方向而去。 白象龙露出几分失落的神色,却听金庭大仙的声音响起:“你七日后再来神景宫吧。” 白象龙大喜,道:“多谢大仙赏光!” 宫梦弼飞到空中,那黑衣的青年人跟在他的身后,忽地化作原形,将宫梦弼驮在头上,朝西洞庭山飞去。 白象龙看着这样的风光和声势,露出艳羡的神色。 黑龙只往西洞庭山而去,宫梦弼站在龙首之上,那黑龙断了一只角,身上的鳞片干枯褶皱,着实有些狼狈。 那黑龙问道:“金庭大仙,能否将龙珠还我?” 宫梦弼眯起眼睛,那黑龙连忙解释道:“小龙被封禁在龟山已有千余年,受阵法磨炼,法力大降,若无龙珠,小龙根基难以弥补,撑不了多少时日。” “还请大仙怜悯,归还龙珠,我才好为大仙做事,否则小龙这残躯,也采不了几日天雷。” 宫梦弼道:“不急,你这龙魔生性嗜杀、狡诈狠毒,若是现在还你龙珠,只怕你立刻就要生出反意,等我在你龙珠之中炼入太阴夺魂秘法,自然会将你的龙珠还你。” 不意宫梦弼这样直白,黑龙沉默了一瞬,叹道:“多谢大仙。” 黑龙游空,速度极快。 未有多时,便已经到了西洞庭山神景宫之上。 萧道人几个师兄弟见着天忽然阴了下来,抬头一看,便看到一头断角黑龙盘旋在神景宫的上空,立刻戒备起来。 萧道人的肩头上立着一条赤龙,凝重地盯着天上的黑龙,随时都要扑上去。 这时候,那黑龙头顶落下一位白发的仙人,正是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落在神景宫中,那黑龙绕着金殿飞了两圈,而后盘在了金殿的门柱之上。 萧道人走到近前,打量着门柱上的断角黑龙,问道:“大仙,难道这就是龟山下镇压的恶龙?”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日后他便是麾下采雷官,负责为我采集天雷之精。” 萧道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道:“大仙小心,这恶龙恶性难驯,千年之前肆虐太湖,杀生害命无算,才被神照法师镇压在龟山之下。” 宫梦弼道:“无妨,我自有治他的法子。” 萧道人不敢再劝,看着宫梦弼进了金殿,又凝视着立柱之上的断角黑龙,心中警惕极了。 那断角黑龙察觉到他的目光,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气得萧道人脸色铁青。 金殿之中,宫梦弼说到做到,说要以太阴夺魂秘法炼化断角黑龙的龙珠就要立刻在做了。 他放出五条尾巴,五条尾巴化作云气,张口一吐,腹中丹气便冉冉上升,被云气托举着,接引了天上的月光下来。 金殿之中的万龙图又被引动,一条条飞龙钻出来,喷吐着神火,带着种种色彩,追逐着宫梦弼的丹气。 断角黑龙盘在门柱之上,只觉得身下有些发痒,便抬起一截身子,忽地,从他这截身子下面也飞出去一条小龙,钻进了云气之中。 断角黑龙看着天上浑圆的丹气,只觉得喉咙发痒,失去了龙珠,便对着眼前的丹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龙本就爱各种丹珠,不论是龙珠还是蛇、鹤之珠,乃至龟、蚌之珠,蜈蚣、蜘蛛之珠,都会吸引到龙类。 黑龙转了转眼珠,悄悄钻入群龙之中,化作一条黑色的小龙,在群龙之中毫不起眼,贪婪地追逐着那颗浑圆的丹气。 宫梦弼在金殿之中接引了月光下来,立刻就着手在黑龙的龙珠之中打入种种秘咒。 一道道银色的烟气如同蝌蚪一般游动着,月光之中生出许多细长同银丝一般龙蛇,不断钻入黑龙的龙珠之中。 那银丝不断纠缠着,化作一个又一个怪异的图案,足有十二个,相互勾连,成为一体,在龙珠内部,显化一个隐隐约约的玉钩。 龙珠乃是龙的法力凝聚,与精气神混为一体。 随着那玉钩逐渐成形,追逐在云气中的黑龙便逐渐感受到自己的魂魄被天上的明月钩住了。 这天上的明月不是别的,正是他追逐的宫梦弼的丹气。 眼见宫梦弼夺魂秘法将成,那黑龙终于等不住了,猛地一声咆哮,朝宫梦弼的丹气扑了过去。 黑龙显出原形,将追逐着丹气的群龙尽数挤开,周身龙气如同寒霜一般横扫过去,将云气迫开,一口便将空中的丹气吞入腹中,化作黑衣青年,而后哈哈大笑,站在金殿之上,叫嚣道:“金庭小儿!我已夺得你的丹气,速速将我龙珠归还,否则我将你丹气炼化,便叫你道行全消!” 这动静立刻惊动了萧道人,萧道人取了法器带着赤龙赶来,高呼道:“大胆龙魔!快将金庭大仙的丹气吐出来!” 赤龙在他头顶游动,一双火眼盯着黑衣青年,随时都要扑过去。 黑龙冷哼一声,道:“聒噪!” 他张口一吐,猛烈的寒光从他口中喷出来,朝萧道人侵袭过来。 赤龙法奴立刻张口吐出火焰,挡住寒光。 却被寒光喷在身上,立刻倒飞回去,浑身火气全消,不停地打着寒战。 萧道人将一盏油灯祭起,就要吹一口火去烧那黑龙,却听金庭大仙的声音响起,道:“住手吧。” 宫梦弼从金殿中走出来,看着那得意的黑龙,笑道:“采雷官,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丹气都敢吞。” 那黑龙见他面不改色,顿时心中不安起来。 只见宫梦弼伸手一指,道:“长!” 那黑龙只觉得腹中绞痛不止,从金殿上滚落下来,满地打滚。 他的肚子不断胀大起来,须臾间便如同怀胎十月一般。 黑龙不由得变回龙身,那龙腹也不断胀大起来,撑得他鳞甲张开,整条龙都扭成一团。 “饶命!” “大仙饶命!” 宫梦弼静静地看着他挣扎,一双金色的眼眸闪烁着光芒,道:“这是我采来的太虚邪风,一旦入体,剥离血肉皮骨,不要急,很快你就会被吃干净的。” 黑龙眼中落下泪来,对着宫梦弼磕起头来,道:“小龙再也不敢了!大仙饶命!” 宫梦弼冷笑一声,伸手一抓,萧道人腰间法剑飞到空中,剑光一闪,便刺穿龙腹,将黑龙钉在墙上。 萧道人吓了一跳,再看那黑龙,只见被剑刺穿的破口吹出一股阴惨惨的黑风。 随着宫梦弼念动咒语,不断聚敛,化作一个黑毛团子,被宫梦弼收入囊中。 宫梦弼道:“不该吃的东西不要乱吃,记住这个教训。” 宫梦弼将黑龙的龙珠送入空中,只见光华一闪,月光点亮了龙珠,龙珠之中的玉钩彻底成形,然后隐匿不见。 黑龙如丧考妣,露出一声哀鸣。 宫梦弼将龙珠收入袖中,对萧道人道:“不必管他,让他在这挂一晚上吧。” 萧道人心里一跳,连忙点头称善,背着法奴回去疗伤了。 宫梦弼钻进金殿之中,不过片刻,那浑圆的丹气再度升起,照亮了金殿,也照亮了神景宫。 黑龙看着那群龙追逐的丹气,再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是假。 他艰难地趴在神景宫的墙上,只觉得肚子里完全失去了知觉,似乎已经被邪风蛀空了,甚至无法使力挣脱那法剑,就这样被挂在墙上挂了一整夜。 第三百九十九章、大采雷官、小监察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你怎么了?” 黑龙上半截身子勉强伏在墙檐上,两只爪子紧紧扣住墙面,下半截身子扭曲着,挂在墙面上,龙首无力地喘息着。 听到有小小的声音传来,黑龙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小道童托着盘子站在墙边,疑惑地看着他。 或许是黑龙没有反应,那小道童重复了一句:“你没事吧?” 黑龙勉强开口,道:“你是神景宫的小道童?” 小道童点了点头,他是萧道人的小徒弟,来给金庭大仙送朝露和药饵。 法奴昨夜被黑龙一口寒气冻伤,萧道人正在为他疗伤,没办法陪着他一起来,他便主动请缨,来侍奉金庭大仙。 黑龙央求道:“可否帮我把剑拔出来?” 小道童犹豫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被钉在这里?” 黑龙道:“我反叛金庭大仙不成,被大仙责罚,钉在这里了。” 小道童顿时生出一种同仇敌忾来的意气来,小声道:“你为何要反叛金庭大仙?难道也和我们神景宫一样,被他占了洞府吗?” 黑龙眼中生出一种狡诈来:“我是被他从洞府中捉来的,他要我为他采集雷霆精气,我不从,他便骗去了我的龙珠,还将我钉在此处。” 小道童咬紧了牙关,道:“他也是突然到了西洞庭山来,便自称西洞庭山之主,把我们神景宫金殿强占了,让我们为奴为婢的伺候他。” 看着黑龙奄奄一息的样子,小道童道:“我救你下来,你速速逃命去吧。” 他把晨露和药饵放在一边,握住法剑,奋力一拔,龙血顺着创口喷了他一脸,让他面上火辣辣的疼。 小道童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手中的法剑乃是萧道人的法剑,此前因为法剑陷得太深,看不清楚,如今才瞧出来真容。 “这是师父的剑!” 小道童猛地抬起头看向那黑龙,那黑龙便笑了起来,扭动着身躯,把带血的龙腹藏起来,而后一口朝小道童叼了过来。 龙口长大,利齿闪烁着寒光,小道童面露恐惧,想要求救,却连嘴也张不开。 正是此时,只听一声风响。 身后一股柔劲攀上来,小道童不由得后仰,倒进了一片柔软洁白的云团里。 金庭大仙从金殿中走出来,巨大的尾巴裹着小道童,把他拉到一边,让黑龙咬了一个空。 收起尾巴,小道童从柔软的云团里落下来,掉在地上看向金庭大仙,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宫梦弼问道:“采雷官,对这种小儿也哄骗也动手,我也就是知道你是龙,否则你和条长虫也没有什么分别。” 黑龙忌惮的缩起了身子,龙鳞乍起,龇牙咆哮道:“这小子对你心有敌意,还不如让我一口吞了。” 宫梦弼笑了出来:“世上对我心有敌意的人太多了,若真要一一杀过去,那得杀到什么时候。我连你都能容,还能容不下一小儿?” 宫梦弼走到黑龙近前,他进一步,黑龙便退一分,最后已然完全缩在墙头。 宫梦弼伸手把黑龙的龙珠取出来,递到黑龙面前,道:“还你了,你休整一日,明日便专心为我采天雷之精。” 黑龙忌惮地看了一眼这宫梦弼,张口一吞,便将龙珠吞入腹中,而后冲天而起,搅动风云,消失在了西洞庭山上。 宫梦弼感叹一声:“第三次了,着实蠢笨。” 他转身回到金殿,没有理会地上的小道童。 小道童看着手中的法剑,又看了看黑龙飞走的方向,又看向金殿的方向,连滚带爬的将食盘重新取来,端进了金殿之中。 宫梦弼正在炼法,是一杆月神幡。 幡上绘着十二月神的真形,或是身披鸟羽甲胄、或是多首多臂,一一在幡中绘制而出,被宫梦弼缓缓点亮神符,渐渐赋予了灵性。 看着小道童走过来,宫梦弼眯起了眼睛,那小道童便吓得不敢动了。 “东西放下,你,出去。” 宫梦弼露出嫌弃的表情,那小道童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污,应了个是,便匆匆从金殿中逃离。 回去的时候正好见萧道人出来,看他一身血污,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小徒弟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我差点被那黑龙吃了。” 他同萧道人说明了原委,萧道人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昨夜你睡得早,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倒让你被那恶龙骗了。好了,好在金庭大仙救了你一命,你可曾同他道谢?” 小徒弟摇了摇头。 萧道人道:“去沐浴更衣吧,以后就把金庭大仙当做来挂单的贵客侍奉。” 小徒弟看向萧道人,萧道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金庭大仙……颇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不同寻常在哪里呢?萧道人不好说的太明白,但小徒弟却已经有些感悟了。 小徒弟沐浴更衣之后,便又去了金殿,这次,却是去和宫梦弼道谢。 “多谢金庭大仙救命之恩。”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炼成的月神幡,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道:“行了,我不追究你私自放那孽龙出来的事情,不过你也要代我办一件事。” 小徒弟问道:“什么事?” 宫梦弼道:“明日那黑龙便要去替我采集天雷之精,为防他不尽心,我将这月神幡给你,只要那黑龙懈怠,你便摇动月神幡,自然能够治他。” 宫梦弼将月神幡递给萧道人的小徒弟,道:“去吧,黑龙是我的采雷官,你便是我的监察使了。” 小徒弟平白得了一件法器和差使,又想起那黑龙几乎把他一口吞下去的险境,顿时咬得牙咯咯作响,道:“定不辱命!” “去吧,去找你师傅,让他教你怎么祭炼月神幡。” 监察使举着月神幡蹬蹬蹬的跑出去,风从幡上吹过,上面的月神像便似乎在风中游动起来。 黑龙得了龙珠便从神景宫飞走,而后钻进太湖之中四处捕食,以弥补气血亏空。 待吃了一个肚饱,黑龙才钻进一个地穴之中,把地穴里蚌精赶出去,将自己的龙珠吐了出来。 这比霜雪更白的龙珠闪烁着寒光,与黑龙的法力不断交汇着。 黑龙冷笑一声,道:“想在我的龙珠之中种下夺魂秘法,你是不知道龙珠的厉害,什么邪法能伤得了龙珠?” 第四百章、月神夺魂、他先动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龙珠乃龙之精,乃是龙的一身法力、精神、气势、神通所凝聚之物,是世上最坚固、最纯粹无暇的宝物之一。 刚猛、纯净、万邪辟易。 理论上来说,确实没有邪法能伤得了龙珠,龙珠本身就有些可以玉碎、不能瓦全的气性。 在龙珠之中种下邪法,就如同在炭炉里递进去一滴水,很快就会被蒸干。 黑龙注视着自己的龙珠,气机交感、性命双修、灵神寄托,均没有发现异兆,甚至比以往更加明亮皎洁。 黑龙顿时舒服了,安安心心把龙珠吞入腹中,不断运使着神力,为自己疗伤。 他身上的伤很多。 有些是陈年旧疾,千年前同神照法师斗法的时候就留下来了,在阵法之中一直没有痊愈。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被宫梦弼撕裂了龙口,又被太虚邪风销蚀了龙腹,还被法剑钉在墙上一整夜,好在龙本身就是神力无穷的物种,依靠着进食和本能就可以不断自愈,否则这个时候他应该先为自己寻一个风水宝地作为埋骨之所。 黑龙闭上眼睛,整个地穴之中便陷入一片黑暗。 他陷入了沉眠之中,梦中似乎还在呓语:“该死的狐狸,待我养好了伤,一定不会放过你。” 睡梦之中,黑龙遨游水泽,兴风作浪,或是上天搏击鹏鸟,或是下水殴打蛟龙。 兴至酣处,黑龙哈哈大笑,咳嗽了两声,忽然醒了过来。 只是这一醒过来,便仿佛见了鬼一般。 入睡之前他分明藏在太湖深处,占据了一只蚌精的洞穴,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但此刻,他却伏在西洞庭山神景宫的金殿之前,把自己卷成一个麻花。 黑龙吓了一跳,猛地蹿到天上,在神景宫上空向下张望,心中一阵乱跳:“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金殿,见金庭大仙没有出来,顿时转身就逃,往远处飞遁。 见着这黑龙飞走,金殿的檐下走出来一个小道童,一只手持着一杆月白的长幡,抬头看着黑龙,嬉笑道:“采雷官怎么走了?” 他举起月神幡,轻轻摇动,月神幡的十二尾在风中招摇,幡上的月神图微微发着光。 黑龙转瞬间便飞得不见影,心中正是后怕,却忽地感受到身后传来莫大的吸引力。 好比飞虫向着夜间的火光,精怪向着天上的明月,他起初还能忍耐,但心中已经生出恐惧。 “夺魂秘法!这是夺魂秘法!金庭大仙凭什么在我的龙珠当中种下这等邪法?” 黑龙运转法力,周身龙气勾连虚空,转瞬间便引起天象变幻,水气凝聚。 他在云中纵横,抵御着月神幡的吸引,龙珠不断绽放着光明,霜雪的寒气凝成冰云,守卫灵神,却没有见效。 他奋力向远处飞去,却越飞越慢,越飞越慢,最终完全停滞在冰云之中。 冰云闪烁着寒芒,黑龙浑身的鳞片都在颤抖着,他的心中不断挣扎,却终究抵不过月神幡的法力,长啸一声,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不!” “不!” 黑龙心中哀嚎着,但很快,便驾着冰云落到了金殿之前。 冰云朝四面八方散开,神景宫好似下了一场雪。 地面上、墙面上、草木上尽数布满了霜花,小道童惊叫一声,冻了一个激灵。 黑龙循声看去,便见着昨日自己差点就能吃到嘴的小道童,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小道童身上,而是留在他手中的那一杆十二尾月白长幡上。 “是你!”黑龙怒道。 小道童跺了跺脚,举着月神幡道:“就是我!” “采雷官,金庭大仙已经命我为监察使,专门看管你采集天雷之精,你天明还不回,我就只好召你回来了!” 黑龙看着东边的天色,才将将泛着鱼肚白,离天光大亮还早,显然是这小道童公报私仇。 黑龙不堪受辱,猛地朝小道童扑了过来,就要将他一口吞了。 小道童吓了一跳,将月神幡举在身前挡他。 月神幡泛起清辉,黑龙扑击的力量便顿时变弱,最终软趴趴的伏在小道童面前,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小道童没想到月神幡这样有用,顿时嘲笑了起来:“还想吃我,想得美!” 他狠狠锤了黑龙的眼珠两拳,那比牛还大的眼睛闭了起来,硬吃了他两下。 小道童痛得直甩手,黑龙左眼也扑簌簌落下泪来。 “该死!臭小子,我迟早吃了你!” 小道童恨恨道:“我这就去禀报金庭大仙你想叛逃,让大仙扒了你的龙鳞!” 小道童转头就朝金殿中走去,黑龙筋骨疲软,看着他的背影又急又怒,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不过片刻,小道童就引着金庭大仙出来,当着黑龙的面,小道童就告状道:“大仙,采雷官一夜未归,天色已明,我招他回来他就要逃走,还想吃我。” 宫梦弼低头看着那黑龙,伸手在月神幡上轻轻拨弄一下,黑龙便感觉道力气又回来了。 黑龙连忙化作人形,狠狠瞪了小道童一眼,连忙道:“误会!都是误会!我正在太湖中养伤,突然被他召回,还没来得及取回落在洞府里的宝贝,忙着回去取宝物,才先走一步。不料这小儿仗着您的法宝又将我强招回来,还借着这宝物戏耍我,您看我的眼睛。” 黑龙指着自己肿了起来的左眼,道:“是他先动手,我这才想要吓唬他,哪里是要吃他。” 小道童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黑龙说不出话来,道:“你!你血口喷人!” 黑龙指着眼睛问道:“是不是你打的,是不是你打的!” 小道童道:“是我打的,那是你先……” 黑龙道:“是你打的就行,大仙,岂能让这小儿掌重宝,还请大仙收回宝物,让我把他吃了算了。” 宫梦弼听着他们闹起来,摆了摆手道:“行了,别吵了。” 宫梦弼看向黑龙,道:“你既然要取宝,那就去取吧,辰时之前回来,便着手去采集天雷之精。” 又看向小道童,道:“监察使,你看好他,若他敢怠慢,只管惩戒。” 黑龙和小道童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要冒出火来。 不敢在金庭大仙面前继续争吵,黑龙便先一步飞走,去太湖中饱餐一顿,祭奠自己的自在逍遥。 小道童则请教宫梦弼要如何看管黑龙采集天雷之精。 宫梦弼道:“我欲行雷法,需以天雷之精炼法。雷霆乃是天地枢机、阴阳摩动而生,我需天雷,则需往九霄之上,在九霄之上召起阴阳、摩动乾坤,而生天雷,天雷发起一时三刻之后,便生天雷之精。” 宫梦弼将一个玉瓶递给小道童,道:“每日需采够一寸三分满的天雷之精,若不足数,你只管教训他。若是采足了,便准许他在西洞庭山附近休憩,也都由你看管。” 宫梦弼眼含深意,道:“你虽执我月神幡做监察使,但也是在牧龙,不妨问一问你师父如何行法,以后可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了。” 小道童若有所悟,接过玉瓶,便小跑着去寻萧道人,请教牧龙之法。 萧道人知道之后,摸着小道童的脑袋,看向金殿的方向,道:“冲靖,你可要做好这份差使。你同我来。” 冲靖小道童还没接触到神景宫牧龙的本事,他年岁还小,还不到这一步。 但如今却比他的师叔、师兄都走在前面了,龙种难得,哪里是人人都能有龙的。 第四百零一章、天雷之精、冲靖求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西洞庭山上起了阴云。 黑龙在太湖吃了个肚饱,悲愤交加地回了神景宫,而后便从冲靖小道童手中取走了承接天雷之精的玉瓶,直入青冥之上,九霄高空,开始行法。 辰时行云,巳时发雷,午时采得天雷之精三分又四厘,未时采得天雷之精二分又九厘,申时采得天雷之精一分又七厘。 四个时辰,采得八分天雷之精,离一寸又三分还差五分,但黑龙已然法力不济、灵神不稳,只能落回到神景宫中修整。 黑龙从九霄之上下来,天上的阴云散开,便化作酉时漫天的彤云,仿佛火烧一样,艳丽极了。 他化作人形,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苍白。 冲靖拿着月神幡站在他身前,问道:“已经取足了?” 黑龙懒得理会他,把玉瓶扔给他。 冲靖小道童手忙脚乱的接过玉瓶,害怕把玉瓶给摔了。隔着瓶子看,之间其中流光溢彩,仿佛萤火虫一样不断生灭,又仿佛撑着玉液琼浆,摇晃之时泠然有声。 冲靖小道童道:“还有五分呐,你怎么回来了?” 黑龙朝金殿走去,冲靖小道童跟在他脚后面,探过头看他脸色,“累了?果然采集天雷之精不是一件易事。” “大仙准许你修整,但今日之内,必须采完一寸三分,剩下的时间都给你自己休息。” “如今已经酉时了,离子时只有三个时辰不到,你来得及吗?” “你要是来不及,可别连累我受大仙责罚。” 黑龙烦不胜烦,道:“滚一边去,我休息一会就去。” 他化作龙形攀上金殿的门柱,化作门柱上的黑龙浮雕,口中龙珠缓缓转动着,不断为他恢复法力,温养精神。 冲靖悻悻道:“凶什么凶。” 不过冲靖得了萧道人指点,已经先开始修行飞神变法,没有比这眼前的黑龙更适合观想的了。 见着他疲态尽显,冲靖便取来龙脑香,在门柱下熏燃着。 黑龙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冲靖,鼻窍里出了一口气,却没有拒绝,而是心安理得享受了这小道童的供奉。 黑龙很快就沉眠过去,龙脑香燃尽,黑龙就醒了过来,连个招呼也不打,伸手一招,便将玉瓶从冲靖的怀中摄走,而后再次飞到九天之上,聚敛云气,激荡雷霆。 此时酉时未过,这黑龙只是勉强恢复精神,便不得不再度出发,否则子时之前,还未必能集齐足够的天雷之精。 若是让白象龙来看,只怕便明白金庭大仙为何会说他这样的小蛟龙不顶用了。 行云布雨、激荡风雷虽然是龙的本能,但从阴阳摩动中采集雷霆之精却不是一件易事,也就是龙种能有这本事,换作他人,还未必能有这样的效果。 冲靖小道童就在神景宫中看着天上的层云与雷霆,待云层散去,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天上坠落,到地面之时才堪堪收住下坠之势,落在庭院之中。 冲靖连忙上去问道:“你没事吧?看起来不太妙的样子。” 黑龙吐出一口焦烟,勉强化作人形,头顶的龙角都没有收回去,断了半根的龙角和惨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极为凄惨,甚至生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拿去。” 黑龙将玉瓶递给冲靖,冲靖看了他一眼,抱着玉瓶进了金殿。 黑龙靠在门柱上暗骂着:“该死的狐妖,别让我有机会逃出去。” 一寸三分,分明就是算准了他的法力刚刚好就能取来这么多的天雷之精,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冲靖敲了敲金殿的门,道:“大仙,采雷官已经采足天雷之精。” 金殿的无风自动,悄然打开,露出殿中的瑰丽灯火。金庭大仙坐在一团云气里,似乎是在存神。 冲靖偷偷看了一眼那团白色的云气,将玉瓶递给了金庭大仙,便收回了目光。 宫梦弼站身来,身下的白色云气化作一条白色的长尾,他将玉瓶倾倒着,流淌出如同琼浆一般的电芒闪烁的天雷之精。 冲靖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麻,整个人都快失去知觉。 但金庭大仙只是长尾一卷,便将天雷之精卷进尾巴里面,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将玉瓶还给冲靖,勉强夸赞了一句:“做的不错。” 冲靖犹豫地看了一眼金庭大仙,还是嗫嚅道:“我看采雷官似乎已经力竭,一日或许能行,长此以往,只怕未必能日日采足。” 宫梦弼头也未抬,道:“他采不足罚他便是,又不必你去采。” 冲靖吃瘪了,还想再说两句,但宫梦弼抬起头看着他,一双金色的眼眸与常人截然不同,便让他心中一突,不敢再说。 出了金殿,那黑龙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看着冲靖小道童,裂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恶形恶相的笑了起来。 冲靖顿时心中警惕起来。 黑龙道:“天雷之精已经采足,我要去休息了,明日再来。” 冲靖道:“你去哪里?” 黑龙道:“去太湖,不如我们一起。” 冲靖心中一寒,只觉得他平静的语气中藏着巨大的恶意,断然拒绝,道:“你自己去吧。” 黑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可惜,而后便转头飞走了。 冲靖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懊恼道:“他还不是你的龙,你怎么就忘了这可是个龙魔!” 连带着,便觉得自己之前去金庭大仙面前求情显得幼稚极了。 一连五日,神景宫的高空上雷霆不绝,辰时起、亥时消。 采雷官每日都累得够戗,但夜里还是会偷偷积蓄力量,寻找反噬的机会。 只是此前有机会尚且未成,如今为金庭大仙夺魂法所制,就难找到机会了。 第六日,才近黄昏,神景宫便来了客人。 有风雨的气息从太湖上来,浓重的水气上了西洞庭山,然后在神景宫前停下,叫门拜访。 守门的道人一看,乃是一个白衣白冠的伟男子,身后跟着七八个苍衣、青衣的随侍,颇有些阵仗。 道人察觉到一丝妖气,顿时凝重起来,已然准备报信了。 但这白衣白冠的伟男子却显得彬彬有礼,道:“金鼋岛白象龙前来拜见金庭大仙,这是我的拜帖,烦请通传。” 白象龙看向身后的侍从,侍从便将礼盒与拜帖一同奉上。 道人沉默了一瞬,道:“请稍待。” 第四百零二章、大仙贺寿、恨得牙痒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道人转身就去禀报金庭大仙,且不说如今生死操之于人手,就是萧道人也已然下令,要将金庭大仙当做贵客来侍奉。 守门的道人见识过宫梦弼的法力,先是大破神景宫占据了金殿,而后破解了画圣的万龙图,却又对飞龙神变法不屑一顾,又降服了恶龙每日采集天雷之精。 如今神景宫虽然还是神景宫,还拜祖师,还称呼萧道人为掌门,但实际上的主人,就是金庭大仙。 为了不冲撞了大仙,神景宫已然闭门多日,白象龙还是宫梦弼来之后的第一个客人。 神景宫的大门关上,守门道人入内禀报,留下白象龙一群人在门口等待。 白象龙身后的一个苍衣侍从不由得撇嘴,道:“这金庭大仙好大的架子。” 白象龙转过头看向那苍衣侍从,一双眼睛冰冷极了,仿佛蛇的瞳孔。 那苍衣侍从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跪地求饶道:“主人息怒,小人失言。” 白象龙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按捺住一口把他吞了的念头,道:“你抬头往上看。” 这八个侍从便抬头向上看去,便见得九霄天外,一团混沌的雷云在不断闪烁着电光,西坠的太阳将这团雷云半边烧得通红,另外半边,仍旧如墨一般深黑。 一个头生白发的老奴吃了一惊,问道:“主人,这是有人在布雷?” 白象龙道:“是龟山下的恶龙,已经被金庭大仙降服,在为他采集天雷之精。” 这些侍从便都心惊肉跳起来。 龟山恶龙被宫梦弼降服之后,赵翻江便没有了留在龟山的理由,返回了金鼋岛,当日龟山之事已经在岛中传开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尚且没有收敛往日的做派。 白象龙道:“都给我警省一点,若是惹恼了金庭大仙,我就只能把你们宰了谢罪。” 不过片刻,守门道人便已经返回,道:“金庭大仙请你们进去。” 白象龙便整了整衣冠,跟随着守门道人去了神景宫的玉芝台。 玉芝台是神景宫幽静之所,是从山中伸出来的一块高台,形如灵芝,故名玉芝台,台中有一座小亭,可以休憩。 玉芝台可以远眺太湖,也可以俯瞰西洞庭山,花木繁盛,雅致宜人。 宫梦弼不在金殿之时,多在玉芝台养神炼气。 守门道人到了亭前,小声道:“金庭大仙,客人来了。” 宫梦弼便走出来,见着白象龙,便道:“你来了。” 白象龙连忙走上前,笑道:“今夜便是石城大王的寿诞,金庭大仙愿意赏脸,我怎能不来。” 几个侍没有见过白象龙这样谄媚的时候,一个个低着头看着脚面,怕看见不能看的东西,被白象龙灭口。 宫梦弼只点了点头,道:“监察使,让采雷官回来吧。” 花木之中一阵颤抖,小道童冲靖从花木里钻出来,将月神幡立起,轻轻摇了摇。 九霄之上的雷云渐渐散去,一道黑色的影子披着夕阳的火焰从天而降,发出一声震彻寰宇的长吟,落在玉芝台前。 白象龙身后的几个侍从一个个两股战战,浑身发软,被龙气震慑地几乎要显出原形,才明白白象龙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黑龙爪子里捉着一只玉瓶,缓缓抬气爪子,那玉瓶便轻飘飘的飞起,落在宫梦弼的手中。 宫梦弼将玉瓶收在袖中,道:“我初来太湖,也不认得左近同道,今日石城大王寿诞,白象龙邀我同行,你随我去一趟。” 黑龙连忙点头,巴不得能随着宫梦弼出门,陪他赴会总比上天采雷轻松。 白象龙笑道:“我来为大仙引路!” 白象龙猛地挥手,浓重的水气聚成风雨,他身后八个侍从钻入风雨之中,抬着一座辇轿在空中沉浮。 白象龙钻进辇轿,道:“走!” 这八个侍从便裹着风雨朝姑苏而去。 那黑龙抬起一只眼睛看了一眼,嗤笑一声,道:“鼋鼉鱼鳖,也来弄法现眼。” 话还未落,头上已经一重,被宫梦弼一脚踩在脑袋上,金庭大仙已经在他的大脑袋上坐好了。 监察使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黑龙恼羞成怒,破空而去,长尾在空中一甩,激起狂风,把监察使吹了个倒仰,甩在玉芝台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监察使吃了一嘴沙,呸呸两声,指着黑龙的背影大骂道:“你给我等着!” 黑龙出行,便掀起更大的风雨,把白象龙的辇轿也遮蔽在其中。 黑龙在上空缓缓前行,下面八个侍从则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抬着辇轿在风雨中飞行。 石城大王乃是灵岩山当中的妖王,这妖王素来好客,本领高强又性子和善,喜欢交朋友,左近同道少有没听过他名号的。 风雨西来,秀峰寺之中喜气洋洋。 一个富态的老僧戴着僧帽,穿着袈裟,见着风雨,便笑道:“是白公子来了,速速去迎接。” 但这老僧随后便愣住了,抬头看着更高的天空,穿破那阴云,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不仅仅是他,秀峰寺中的客人当中也有数人能看到九霄之上的黑龙,因此看向那老僧,道:“石城大王,这也是来贺你寿诞的?” 石城大王捻了捻佛珠,道:“阿弥陀佛,老僧不曾见过这位施主。” 知客僧不知要需不需要去迎接白象龙,一时间愣在原地,等着石城大王示下。 石城大王终于在风雨中感受到了白象龙的气息,示意道:“去迎白公子吧,天上这位施主同白公子一道来的,请白公子为我们解惑吧。” “不必迎了,我已经到了。” 阴风吹了进来,八个苍衣、青衣的侍从抬着辇轿,突兀的出现在秀峰寺中。 白象龙撩开辇轿的帘子走了下来,抱拳道:“贺石城大王寿。” 石城大王连忙迎上了,道:“白公子客气了,你贺礼我已经收到了,让你破费了。” 白象龙道:“不过是些水产,不值什么钱。” 石城大王指着天上的阴云问道:“白公子,这位施主可是同你一起来的?” 白象龙振奋精神道:“石城大王,我正要同你介绍,这位乃是西洞庭山之主金庭大仙,来太湖落脚不久。我同他有几分交情,说起您的寿诞,便邀他一道前来了。” “这金庭大仙先是慑服神景宫,做了西洞庭山的主人,又降服了龟山恶龙,乃是一等一的高人,他肯赏光,老哥哥应当高兴才是。” “好!好!”石城大王高兴道:“那快请金庭大仙进来吧。” 白象龙看向天上,躬身道:“金庭大仙,还请落驾。” 九霄之上一声龙吟,电闪雷鸣之中,一个巨大的黑影直直地坠向秀峰寺,惊得场中宾客连忙躲避。 但这黑影在即将坠地之时却忽地停住,如同青烟一样浮空,露出黑龙的真容。 “是龙!” 场中众人窃窃私语,但他们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黑龙上。 因为那巨大的龙首上,站着一个白发的仙人,夺走了他们全部的心神。 宫梦弼从龙首上落下来,黑龙也化作一身黑衣的青年站在他身后。 宫梦弼看向石城大王,露出一抹笑来:“石城大王寿诞,我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他将怀中已经盛了七分天雷之精的玉瓶递过去,道:“一点薄礼,贺大王寿诞。” 石城大王满面红光,道:“我这人就是爱交朋友,大仙肯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只有黑龙看着石城大王手中的天雷之精,恨得牙痒痒。 他辛辛苦苦采集这天雷之精,金庭大仙自己用也就罢了,毕竟斗不过他,如今落在这老和尚手里。 他是什么东西,也配用这天雷之精,还是黑龙辛辛苦苦采来的天雷之精! 黑龙看一眼金庭大仙,又看一眼石城大王,恨不得把这两个人一起咬死。 第四百零三章、三位贵客、圣母相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象龙等人簇拥着宫梦弼落座,为他介绍这秀峰寺当中的众位客人。 秀峰寺乃是灵岩山上的佛寺,风景清幽、奇石耸立,别有生趣。 宫梦弼看得明白,这秀峰寺当中的大小和尚,既有妖怪,也有普通人。 石城大王当然是最大的妖怪,不是住持,却比住持还要威风。住持为他鞍前马后,讨他欢心,也不知道是平日里就这样,还是寿诞时哄着他。 白象龙坐在宫梦弼下首,道:“这些宾客都是左近的同道,或是受过石城大王恩惠、或是与石城大王有些交情,也有些是因为石城大王出手阔绰,来打秋风了。” 宫梦弼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还是采雷官嗤笑一声,道:“这宾客可够杂的,披鳞带甲的、满身腥臊的,人模人样的都没有几个,你就带大仙来认识这些人?” 白象龙讪讪道:“石城大王信佛,素来好施恩惠,喜结善缘,自然是交友广阔了些。不过我带大仙来当然不是为了同他们说话,而是为了三位贵客。” 宫梦弼看向白象龙,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白象龙便振奋精神,道:“其一,乃是太湖水神宫里的龟官,这老龟年岁极大,在太湖神面前都说得上话,早些年是太湖神的丞相,年纪大了之后脑子犯迷糊,便退下来颐养天年,但还在神宫当差。” 宫梦弼补了一句:“卖给你水精酿的那个?” 白象龙顿时脸上发热,也只好把锅推过去,道:“正是他。” 白象龙转过话头,道:“其二,乃是上方山使者。石城大王在姑苏颇有威望,在上方山的五通大神面前都说得上话,每年寿诞,上方山圣母娘娘都要派遣使者为他贺寿。” 宫梦弼心中动了动,只是作思索状,道:“不曾听闻上方山圣母娘娘名讳,只对五通神略有耳闻,似乎是香火极盛。” 白象龙道:“正是!在姑苏,别人都可以不认识,唯独不能不认识五通神。五通神乃是姑苏一等一的大神,庙宇无数、香火鼎盛,统领姑苏一带众多鬼神,即便是太湖神、姑苏大城隍都要礼让三分。” 说到此处,白象龙的眼睛左右瞥了瞥,小声道:“五通神麾下猖兵无数,五位大神性格虽各不相同,却都不是好相与的,这就不得不提上方山圣母娘娘了。” “圣母娘娘乃是五通神之母,虽然道行不高,本领不强,但五通神夙来孝顺,从不违逆母亲。因此得罪了五通神没有关系,只要能请来圣母娘娘,就有转圜的余地。正因如此,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圣母娘娘。” “圣母娘娘虽然极为心善,她就是不愿追究,也难免会被五通大神责难。” 宫梦弼挑了挑眉头,道:“原来如此,最后一位又是谁?” 白象龙道:“最后一位还是大仙的本家,天平山玉泉洞剑仙苏上仙。苏上仙精修剑道,与我等不是一路人,也就与石城大王有几分交情,偶尔能在石城大王这里见到他。不过今日他十有八九是不会来了。” 白象龙看向宫梦弼,道:“都是苏上仙不想瞧见的人。” 宫梦弼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道:“苏上仙……姓苏……” 白象龙没有听清他说什么,面上不由得带着几分疑惑。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你倒是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 白象龙道:“哪里哪里,都是各位道友赏脸罢了。” 说话间,已经见着五道神光划破夜空,到了秀峰寺跟前。 石城大王迎了上去,道:“是上方山使者来了,里面请。” 五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捧着一个锦盒上前来,为首的上前道:“圣母娘娘恭贺石城大王寿诞,这是圣母送给大王的灵参。” 石城大王揭开锦盒,盒子里放着一只被红绳锁住的灵参,这灵参形如老叟,几近人形,只揭开盒子,浓郁的药香便引得场中宾客抬头垫脚,想要多吸上两口。 石城大王吃了一惊,连忙将盒子盖上,道:“多谢圣母娘娘了,快,请上座。” 这五个中年人一同行来,脚步一致,虽样貌不同、穿着不同,但气机相连,虽是五人,却仿佛一人。 为首者道:“临行前,圣母娘娘说你佛法高深,请你有空去上方山为我们大神讲经。” 石城大王脸色微变,道:“我这点本事,哪里敢在五通大神面前献丑。” 这五个人便停了下来,五双眼睛看向石城大王,道:“不过圣母相邀,还是要去的。” 石城大王笑呵呵道:“那是自然,圣母抬爱,焉能不去?许久不见圣母娘娘,我还记挂得很。” 这五个人才落下座来。 石城大王穿着袈裟、带着僧帽,袈裟上是金丝银线,点缀着玛瑙珊瑚,相貌和善,倒真如寺里的大佛一般慈眉善目。 石城大王举起酒杯,道:“多谢各位抬爱,来赴老僧的寿宴,老僧敬各位一杯。” 一杯酒下肚,气氛顿时便热络起来。 白象龙端着酒杯敬了石城大王一杯酒,说了些吉祥话,石城大王便高兴得很。 觥筹交错,五猖神之间紧密的气机才渐渐破去,从五人如一变成了五个猖神,都是山中精怪。 为首的是一只豺狼,盯着宫梦弼看了一眼,问道:“石城大王,这位道友看着眼生啊。” 石城大王便为他们引荐,道:“这是金庭大仙,才来姑苏不久,如今在神景宫落脚,是西洞庭山的主人。” “他身后这位是……” 黑龙冷哼一声,道:“我是采雷官。” 石城大王脸色不变,已经将黑龙的来历传音给了五猖神。 五猖神便露出几分惊讶,对宫梦弼刮目相看,频频敬酒,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为他介绍起上方山的势力,邀请宫梦弼去上方山做客。 五猖神还没开口,宫梦弼便已经看破了他们的心思,无非是想要为五通神招揽他。 但宫梦弼哪里愿意去上方山伏低做小,只是几句话便把他们不知道岔到哪里去了。 宴吃了一半,才见一朵乌云带着水气缓缓飞来。 石城大王放下碗筷,笑道:“这老东西,终于来了。” 水气消散,一个身形富态、眼角耷拉着的老人便出现在秀峰寺当中。 石城大王亲自迎来,道:“龟丞相终于来了。” 龟丞相叹了一口气,道:“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倒是让你久等了。” 第四百零四章、惺惺作态、绝世宝贝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龟丞相落座,连上方山五猖神都来敬酒,呼为“三千岁”。 白象龙小声道:“这龟官久居太湖,已有三千岁有余,侍奉过三任水神,才因为年老退位。” 三千岁确实有些老眼昏花了,满脸的褶子堆积着,生着褐色的斑点,对着五猖神看了许久,才迟疑道:“是凤凰山的?” 五猖神笑道:“是五通神的人。” 三千岁:“不是凤凰山的?” 五猖神道:“是上方山的。” “是上方山的,”三千岁终于想起来,道:“是五郎神家的。” “正是。”五个猖神敬了三千岁一杯,三千岁笑着饮了。 白象龙也去敬酒,道:“三千岁,许久不见了。” 三千岁道:“是小白蛟啊,有些日子不见了。” 白象龙低声道:“三千岁近来可有什么好货出手?我近来攒了不少钱,若有好货,不妨让我瞧瞧。” 三千岁嘿嘿笑了一声,道:“等宴后再说。” 他的目光透过白象龙的肩膀,道:“你从哪请来的这尊大神,看起来可不太好相处。” 白象龙道:“这是金庭大仙,才来太湖没多久便强占了西洞庭山,霸占了神景宫。我是跟他在龟山相识的。” 三千岁看了宫梦弼身后的黑龙一眼,脸上顿时生出一种了然,又有几分牙疼的神色,道:“看来他捷足先登,把这煞星放出来了。” 白象龙露出几分惋惜,道:“可惜您老指点,只是在龟山消磨了几年,也没有寻着这黑龙,反而是金庭大仙一去,便寻着了。” 但转瞬他又露出几分看笑话的表情,道:“你看这黑龙厉害,如今已经被金庭大仙降住,整日整日的在九霄上采集天雷之精,也就是个做苦力和脚力的。” 三千岁闻言也露出几分揶揄和窃笑来:“昔年风光无限,如今这般景象,真是有趣。” 他们看着采雷官正自偷笑,冷不防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顿时心里一突。 三千岁假作无意,对着宫梦弼微微点头含笑,抬起了酒杯。 宫梦弼只是把酒杯举起示意,而后便又放下,没有再看三千岁,也没有喝酒。 三千岁心中不悦,道:“好不懂事。” 白象龙想起当日水精酿的事情,露出几分尴尬来,道:“三千岁有所不知,金庭大仙不食俗物,挑剔极了。” 三千岁道:“惺惺作态。” 老龟嗤之以鼻,“他若是哪家的太子,有得是仆从、婢子伺候,这样挑剔还罢了。不过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妖魔,也摆这样大的架子?太湖水神的神子神女也没有这样作态的。” 白象龙连忙道:“三千岁小点声,小点声。” 三千岁瘪了瘪嘴,道:“行了行了,不说了。” 石城大王打发走了面前两个讨了酒喝,来说吉祥话的小妖怪,终于回过头来,道:“老丞相,都说你家私无算,今日逢老僧过寿,可有什么宝贝能叫老僧开开眼的?” 三千岁就有几分得意,却嘴上却依旧谦虚道:“哪里哪里,我这把年纪,也不将外物放在心上了,不过你说起宝贝,我最近倒是真的新得了一件宝贝。” 石城大王提起精神,道:“什么宝贝,何不取来一观?” 三千岁摸了摸袖口,道:“取一盆水来。” 立刻就有小僧去打水,不过片刻,便端着水盆到了近前。 三千岁将水盆放在桌上,从袖口翻出来一只巴掌大赤色的蚌,蚌壳上是火焰一般的层层堆叠的纹路。 他将这蚌放在水盆当中,不过片刻,便见这蚌张开壳,从蚌壳的缝隙里亮起火焰一般的光芒,如同烟云一样升腾而起,好似巨大的火炬一般,照得秀峰寺一片透亮。 那火焰之中,显出一个美丽的少女,肌肤如玉,貌美胜花,面带愁怨,眼似秋波,只一现身,便叫场中大小妖怪几乎不能移开目光。 便是宫梦弼身后的黑龙,都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三步,喃喃道:“好美,真是好美!”抓心挠肝一般蠢蠢欲动,想将那蚌夺来。 宫梦弼斜眼看了黑龙一眼,他便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冷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讪讪地笑了一声,又退到宫梦弼身后。 宫梦弼倒是不意外黑龙会这样痴迷,因为那光华、那少女不是凡物,而是一颗明珠。 她是赤色蚌中藏着的一颗绝世明珠,光比明月,烨烨逼人。 石城大王着实惊叹,五猖神更是魂不守舍。 三千岁分外得意,道:“还不为石城大王献上一舞?” 那少女便舞来,双眉微蹙,愁怨不减,缁衣逐风,肌理莹然,光华照耀,纤然绝尘。 众人目光随着那少女转动,一个个心痒难耐,一个个抓心挠肝。 一舞毕,盆中水便干涸了,三千岁将赤蚌捞起,那蚌壳便缓缓收拢,将这光焰灵气都收入壳,紧闭了起来。 “好!”石城大王拍了拍手掌,道:“果然是好宝贝。” “老丞相,这等宝物,人间难寻,不知老丞相能否割爱?”石城大王转动手上念珠,出声问道。 三千岁将赤蚌塞进袖口,消失不见,闻言道:“这宝贝我爱得很,实在不能割爱,若非大王寿宴,我都不会让她出来见人。” 石城大王急急拨动念珠,最终还是缓缓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老僧便不夺人所爱了。” 三千岁露了脸,让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五猖神哄着他道:“三千岁、老丞相,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宝贝让我们开一开眼?” 三千岁连忙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 众人再三来请,三千岁只推脱没有,无可奈何,便只能罢了。 至后半夜,酒也喝光了,肉也吃光了。 石城大王喝得满脸红晕,挺着肚子送客。 先送走了五猖神,又将那些个不怎么熟识的妖怪送走。 最后只留下了七八个熟识的妖怪,并着三千岁、白象龙和金庭大仙主仆。 石城大王道:“老龟,别藏着掖着了,都是自己人。” 三千岁便看向宫梦弼和黑龙。 白象龙连忙道:“这是我请来的客人。大仙……”他看向宫梦弼,目中露出请求。 宫梦弼道:“我必守口如瓶。” 三千岁才笑了起来,道:“那就都来瞧瞧吧。” 老龟把衣袖翻上来,将袖囊揭了下来,扑在席面上,便化作巨大的包袱皮,露出了其中琳琅满目的宝光。 灵光、瑞气冲天而起,石城大王捻动念珠,念了句佛号,便有禅光后发先至,将灵光瑞气尽数遮掩了。 三千岁竖了个大拇指,道:“有劳石城大王了。” 众人走上前去看那包袱皮当中的物什,一个个宝光莹莹,灵气逼人,共有十余件,都是难得的珍品。 第四百零五章、神器布雨、打他一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众人看着三千岁的包袱皮,露出钦佩又艳羡的表情,便有人问道:“老丞相,还请为我们介绍介绍。” 三千岁满脸的褶子里渗出得意来,他拿起一盏油灯,道:“此乃鲛灯,灯里面烧着的灯油乃是人鱼膏,不惧水火,具有奇香,能供养鬼神,驱邪辟魅,千年不灭。” 这一盏鲛灯乃是鲛人的形貌,下半身乃是似鱼似蛟的尾巴,上半身是个美丽的女子,双手高高托起莲花,莲花便是灯台。 三千岁伸手一摘,便将秀峰寺灯笼里的火焰摘来一朵,将鲛灯点燃,果然便有袅袅异香蔓延,带着几分暖意,让人精神舒缓,灵神安宁。 “果然是好宝贝!” 三千岁将这鲛灯放在一边,又举起一枚贝壳,打开贝壳,便露出其中一颗圆滚滚的明珠,泛着波光水色,一股清凉气扑面而来。 三千岁道:“此为清凉珠,乃是白蛤凝聚水精而成,生就辟火,也可借此行水法。” 又有一枚红珊瑚,珊瑚枝叉叉丫丫,祥云围绕,能定风波。 又有一柄龙牙剑,乃是真龙所蜕的牙齿,能破法、擅攻坚。 又有一副亮银甲,乃是蛟龙的鳞甲炼成。 又有两杆布雨旗,能扰动天象,行云布雨。 诸多宝物,样样精品,哪怕是宫梦弼看了也不得不赞叹三千岁的身家。 宫梦弼扫过面前的诸多宝物,最终目光落在布雨旗上,而后又缓缓收回。 布雨旗与这些宝物都不相同,并非是威力大,而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 行云布雨乃是神明的职责,这一对布雨旗便是一对神器,神明行云布雨专用的神器,都是要入册的宝物。 比如太湖神带着雨神布雨,便需用到布雨旗,若是谁丢了这一对旗子,便立刻要收到惩戒。 好比当年宫梦弼算计婺江水神,却并没有取走婺江水图,这水图便是神道法器,有调理水气的用处。若是他盗走婺江水图,整个水府都要被问责。 就是不知三千岁是如何得来这两杆布雨旗,竟然还显露在外面。 场中其他人还未必能识得这布雨旗的妙处,但石城大王和白象龙是看得出来的,因此目光完全没有看其他宝物,只盯着布雨旗不放。 石城大王问道:“老丞相,这些宝物想换些什么呀?” 三千岁道:“换一些修行养气、益寿延年、疗伤治病的灵丹妙药。” 石城大王转了转念头,便将上方山五猖神送来的灵参取出,道:“这一株灵参妙用无穷,能否换这一对布雨旗?” 三千岁将灵参接过,仔细看了看,道:“虽然是灵参,但在修成人形之前便被采走了,要换这一对布雨旗,只怕不好换,但换一杆还是没有问题。” 石城大王眉头一皱,道:“这可是灵参,只换得了一杆?” 三千岁道:“石城大王,我做生意讲的是诚信,也从不欺瞒,一杆布雨旗换这灵参已经绰绰有余了。” 石城大王便叹了一声,道:“也罢,一杆便一杆吧。” 三千岁便取了一杆布雨旗递给石城大王,道:“此物来头不凡,你小心些,不要轻易示人。” 石城大王道:“老丞相只管放心。” 白象龙盯着那布雨旗不舍得移开目光,道:“老丞相,我那金鼋岛上有一株紫云芝,只是我没有带在身上,可否另约时日,来换你这杆布雨旗?” 三千岁道:“也罢,改日再换也未尝不可,只是一株紫云芝并不值一杆布雨旗,你还要多寻几种灵药才行。” 白象龙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再去寻一寻。” 剩下的七八个妖怪既没有看出来这布雨旗的玄妙,也没有足够的身家去买布雨旗,只盯着其他宝物报价。 最后只有一个老猿换走了龙牙剑,其他人都没有掏出来足够有价值的东西,只能约好下次再聚。 白象龙把布雨旗订下来,便问道:“金庭大仙没有看得上的吗?”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小物件。” 三千岁上下打量了宫梦弼一眼,道:“我倒不是没有重宝,只是怕你出不起价。” 宫梦弼道:“只要你不是把太湖神的宝座扒下来,别的我都不放在眼里。又或者你那赤蚌卖不卖?若是愿意割爱,我也可以换来。” 三千岁捏了一把袖口,道:“这赤蚌我着实喜爱,实在舍不得。” 宫梦弼便道:“那便罢了。” 三千岁把这些宝物又收进包袱皮里,轻轻卷起来塞到袖子里,又化作袖囊,向石城大王告辞。 石城大王将他送到山门外,目送着他驾风雨而去。 而后那留下的七八个妖怪便同石城大王道谢,感谢他牵线搭桥。 石城大王只是笑着把他们一同送走。 白象龙也向石城大王告辞,宫梦弼也跟在白象龙身后,向石城大王拱了拱手,道:“来日再会。” 石城大王道:“二位今日来给老僧贺寿,老僧心中高兴,中秋之日,老僧要在秀峰寺办法会,二位若得闲暇,还请来给老僧捧捧场。” 白象龙道:“给我留一个席位。” 宫梦弼也点了点头。 石城大王便笑了起来,送他们出了山门。 秀峰寺的灯火在身后渐渐远去,白象龙问道:“大仙现在就回神景宫吗?” 金庭大仙道:“若是没有别的好去处,我自然是要回去了。” 白象龙道:“我要去姑苏寻美,大仙可要同往?” 金庭大仙看了他一眼,便摇了摇头道:“不了。” 这白蛟受赤蚌灵气相激,色心渐起,欲壑难填,宫梦弼自然是没这个兴趣去看的。 白象龙也不是真心邀请,有这尊大神在,便要处处逢迎,哪里比得上自己一个人自在。白象龙当即便告辞,坐上了他那八人大轿,伴随着风雨朝姑苏去了。 宫梦弼看了一眼黑龙,悠悠道:“采雷官,那老龟出言不逊,你去打他一掌,将赤蚌抢过来。只是小心藏形匿迹,不要被他发现了,不然他找上门来,我可就要罚你了。” 黑龙眼中红光闪烁,看向宫梦弼嘎嘎大笑起来:“好!” “那老货幸灾乐锅,还以为我耳背不成!我去去就来!” 黑龙冲霄而起,化作黑云,循着三千岁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四百零六章、殴打老弱、以身相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灵岩山上,秀峰寺的和尚在收拾残羹冷炙。这些做客来的妖怪自然不算是很有礼数,留下满地杯盘狼藉。 秀峰寺的和尚们倒好似见怪不怪,也不避讳荤腥酒酿,打扫着残局。 石城大王也喝得高了,被住持搀扶着,进了寺中休息。 住持念叨道:“师祖还是要少饮一些酒,破戒易,持戒难,今日寿诞便也罢了,平日里还是要克制一些。” 石城大王笑道:“该吃吃,该喝喝,不可执,不可执。” 住持埋怨道:“总是你有理,若是叫香客看见了算什么事。” 石城大王道:“打扫仔细些不就行了,那剩菜剩饭藏仔细了,喂养牲畜也行,只要不叫人看见,谁知道我吃酒了。” 住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别人没看见,但我看见了。” 石城大王道:“行了,莫要念叨我了,来陪我做功课吧。” 住持这才没有说话,到了禅房里同石城大王一起诵经。 木鱼声在夜色里晕开,就渐渐微不可闻了。 太湖之上,阴云密布。 三千岁从灵岩山回来,便驾驭着风雨进了太湖。 老龟没有出行必有风雨相随的灵异,闹出这样大的声势,也无非是讲究一个排场。 倒是白象龙那白蛟,因为是龙种的缘故,反而有些风雨相伴的灵异,只是道行不够,也是摆阔气。 只是到了太湖,天色暗淡,无星无月,只有层层阴云,却比他招来的风云更甚了。 老龟看了看天象,道:“怎么变天了?不是我干的吧?” 他散去法术,天色还是阴沉的,才自嘲道:“果然不是我干的。” 一阵湖风吹来,密密麻麻的雨点子便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太湖之上生出一阵水雾。 老龟吹了一口气,便将雨水挡在身外,蒙蒙水雾环绕在他的身边,让他看不太清楚外面的东西,更看不清天上的阴云不断压下,仿佛一只擎天巨手探了下来。 等到那手探到盯上,周遭一片漆黑,那老眼昏花的三千岁才吓得肝胆俱裂:“是哪位高人——” 话音尚未落下,那阴云所化的大手已然将他一掌压下,狠狠砸向太湖。 三千岁平日里渡水弄波轻而易举,但此刻太湖之水却仿佛凝固的石头一般难以搬动,他只来得及将手脚脖颈一缩,身上显出青色的光幕,乃是龟甲一般由九宫组成,便被那巨手打入太湖之中。 仿佛开山裂地,太湖之水崩裂开来,迸发出无穷水花,发出闷雷一般的炸响。 三千岁那光幕如同水泡一样破碎开来,三千岁砸入太湖之中,被层层巨浪席卷而来,眼前便黑了下去。 那阴云所化的大手聚拢起来,化作采雷官的模样。 他吐气收法,太湖之暴烈复化为柔顺,波涌之中,浮起一个缩进壳中的老乌龟。 采雷官发泄了心中戾气,此刻顿觉快意,嗤笑一声,把手伸进龟壳里一阵掏摸,避开了袖囊,便摸到了一块硬物,取出来一看,果然便是那枚赤蚌。 “啐,老东西,如今谁才是那可怜虫。” 黑龙摸着赤蚌,从鼻窍中喷出气来,便洋洋得意,化作黑云融入了太湖的天象之中,须臾便不见了。 等那黑龙消失不见,那老乌龟便又化作三千岁的人形,满脸泪痕道:“该死啊,该死啊,这杀千刀的黑厮,欺负我年老体弱,强夺了我的宝贝。” “我的宝贝啊!” 三千岁捶胸顿足,“殴打老弱、抢夺宝物,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啊!” 老龟抹着眼泪钻入太湖之中,很快便逃之夭夭了。 宫梦弼在神景宫金殿之中炼法。 如今虽化作白狐,将一身奔月法的修行拟作丹气向明月,日日修行,也没有片刻停歇。 那丹气当空漂浮,与明月相辉映,又有万龙相随,赤色、白色的云气沉浮不定,当中点缀着神景宫的灯花焰火。 采雷官的黑云落在金殿之前,又化作黑衣白面的青年人。 他仰头看着那明月一般的丹气,眼中又渐渐露出痴迷的神色。 手中虽然拿着赤蚌,已然有了一个绝世宝珠,但在金庭大仙的丹气面前,却又黯然失色了。 龙是痴迷宝珠的,不仅仅是水里的宝珠,陆上的、天上的,都是龙所追逐的。 采雷官欣赏了一下天上的宝珠,已经在思考自己逃离的时候,怎么才能把金庭大仙的内丹一同夺走。 不过现在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敲响了金殿的大门。 宫梦弼打开了门,白发披散,并非见客的仪态。 他看起来是很在乎排场和仪态的,但不在乎仪态的时候,却不知怎么也合情合理。 采雷官将赤蚌献上,此刻竟也没有多少不舍和心疼。 他在图谋更大的宝珠,眼前的这颗,就没有那样吸引人了。 宫梦弼没有接,只是道:“随我来。” 他带着采雷官到了西洞庭山的清泉边,道:“投进去。” 采雷官便将赤蚌投入泉水之中,只是片刻,那闭合的蚌壳便再次张开,不断吞咽着泉水,甚至有一口气将泉水喝干的趋势。 但也只是趋势,泉水的水位下降了一截,随后又重新涨了上来,喝饱了水的赤蚌终于完全张开,露出了其中耀眼的赤色明珠。 水中生出火焰的波纹来,赤色的光照亮了半边的林子。 那明珠飞舞着,化作一个面带愁容的少女,怯生生地看着宫梦弼,拜伏道:“见过大王。” 宫梦弼道:“起来说话。” 少女便站起身来,低着头,乌云一样的头发柔软的垂落下来,挠得黑龙心痒难耐。 少女身着缁衣,与她雪白的肌肤相映衬着,好似她人也在发光。 宫梦弼眯了眯眼睛,伸手虚抓,少女身上的缁衣便好似黏稠的糖汁,拉出数十条或粗或细的丝线。 最终那糖汁尽数汇聚在了宫梦弼的手中,再看那少女,已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她身上的缁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赤色的衣裙,将她衬得越发明艳。 “多谢大王搭救。” 少女眼中几乎落泪,道:“奴家自离了母亲,便被人以这擒妖网锁住性灵,又绝了水食断了气力,几经辗转、流落数人之手,如今终蒙大王搭救,方得了自由。” “大王恩德,奴家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还请大王怜惜。” 第四百零七章、半架天网、凶神恶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明珠所化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柔弱可人,看着宫梦弼的眼睛里既有倾慕,又有畏惧。 宫梦弼却笑出了声,道:“你是哪家的女儿,说这种话,竟也不知羞?” 少女顿时脸上烧得一片通红,眼泪也一时憋住,嗫嚅着说出话来,声如蚊蚋:“奴家在潮音洞中,母亲唤作方诸。家母曾言,世上恩义最重,若受人恩惠,需尽力偿还,若有恩义重如山,不能偿还者,当不惜性命为报,但我这样胆小怕疼,又没有什么用处的,只能以身相许了罢。” 宫梦弼道:“行了,知道你是老蚌生珠、有恩必偿了,不必同我玩弄小心思。” 少女被戳破了心思,又羞又臊,跺一跺脚,化作一道虹光遁入赤蚌当中去了。 宫梦弼丝毫不顾及这绝世明珠的心情,当场给她闹了个没脸。黑龙在一边咋舌,生出一种心有戚戚之感。 他看着金庭大仙的背影,心里蠢蠢欲动。 现在应该是金庭大仙十分虚弱的时候了,毕竟他的丹气还留在金殿之上,真身却跟着他来了泉水边。 若是这个时候出手,是不是就能够得手,当场把这天杀的狐狸打死。 但是这狐狸敢就这样跟着他出来,也很难说是不是就有什么倚仗,若是他出手却不能成功,那不是当场要把自己小命送掉? 黑龙犹犹豫豫的时候,金庭大仙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黑龙顿时屏住呼吸,努力露出自然的表情,挤出一个笑来。 金庭大仙脸上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道:“不想笑可以不必笑。去把它捞起来,回去吧。” 采雷官把赤蚌捞了出来,见着蚌壳紧闭,显然那珠子短时间内是不想开口了,便问道:“我还以为大仙看上了这珠子,既然看不上,怎么又要把她抢回来?” 宫梦弼伸出手,手中是一团乱如麻的墨色丝线,便是所谓的擒妖网,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墨色的丝线如同烘热了的糖浆拉成的丝,不断向下滴落着黑色的墨点,露出了其中似有似无的宏大气息。 采雷官看了一眼,道:“原来大仙是看上了这半架天网。”话还没说话,他就一把捂住嘴。 果然,金庭大仙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目光落在黑龙的脸上,道:“你竟然能认得这是天网。” 天网也是神器。 网罗之类法器不算难炼,有相应的道法、足够坚韧的丝线,都能炼制出一副大差不差的宝贝。 但天网别有不同之处,只有在天宫当中受天宫法度的才能称之为天网。 离了天宫法度支撑,哪怕是完整的天网,也只是一副普通法宝罢了。 正如这半架天网,早就失去了“天”的道性,不复天网之恢弘,只是因为本质非凡,又被重新祭炼,变成了一副擒妖网。 炼制这擒妖网的人本事着实一般,缝缝补补、添加材料,非但没有发挥神器灵材的妙用,反而蒙蔽了它的灵性,除了运使如意,大概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了。 但宫梦弼不一样,这半架天网正适合他以劾神之法祭炼,劾治万神,无往不利。 金庭大仙转过话头,道:“真是难得……” 只是话音未落,采雷官已然高呼一声:“今日天雷之精尚没有采足,我去采天雷之精。” 转瞬之间,他便驾风逃走了。 宫梦弼看着采雷官的背影,金色的眼眸微微闪烁着,“着实让我有些意外了。” 采雷官慌慌张张飞走了,但已经钻进鱼塘里的鱼再飞能飞到哪里去呢?或早或晚,都是要被捞上来的。 宫梦弼倒是不急于一时。 倒是那潮音洞的明珠,气息清正、光艳圆洁,若不是正道修行的老蚌,决然生不出这样的明珠。 这样的明珠落难,宫梦弼能救一救,总愿意搭一把手的。 她聪明得很,等她想明白愿意开口了,自然就能问一问这天网的来历。 九霄之上雷霆渐起,宫梦弼皱了皱眉,将声音聚成一线,直奔九霄之上。 采雷官才兴起云烟,便听金庭大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边去,不要挡了我的月光。” 采雷官气得牙疼,恨得手痒,还是不得已卷着云层往太湖之中去了。 宫梦弼回去金殿的时候,正瞧见殿前冲靖小道童正穿着一身单衣虚空打拳,含恨而发,发泄满腔怒火。 他一只手抱着赤蚌,嘴里不断咒骂着:“该死的黑龙,该死的黑龙,该死的黑龙!” 想必是采雷官公报私仇,把监察使从床上拖出来,塞给了他赤蚌,又逃到天上去了。 见着宫梦弼,冲靖小道士才委屈地瘪着嘴冲他施礼,然后小跑着出了门外。 宫梦弼摇了摇头,遁入金殿之中,便将那半架天网取出来。 五条大尾巴化作云气,将那天网托举在云气当中。 天上的月光落下来,便如水波一般涤荡着这半架天网。 天网上的墨色被冲刷着流淌出来,这半架天网便渐渐化入虚空之中,露出了无形无相的本质。 天网似乎在宫梦弼眼中都要渐渐消失,但转瞬间,宫梦弼便以劾神之法重新祭炼这无形无相的宝贝。 重新开始祭炼的时候,宫梦弼才感受到了这天网的厉害,哪怕已经不是天网了,却仍旧残留着包罗万象、纮覆宇内的灵性。 宫梦弼闭上眼睛,运转起了通天法,去捕捉那残存的“天”的道性,有一种俯瞰天地的浩大,也有辖制万物的威严。 这大概就是比得到宝物本身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这厢宫梦弼引月华洗练天网、采雷官行风云采集雷霆。 而茫茫太湖之中,那浑身酸痛的老龟已然回到了太湖水府,正在同太湖水神告状。 “主上,那狐妖明知我是水府的老人,却依旧纵龙行凶,强夺我的宝贝。” “那黑龙被神照法师镇压在龟山之下千年却依旧凶性难驯,不将水府放在眼中,迟早要酿成大祸啊!” “主上,这两个凶神恶煞在西洞庭山上落脚,与我水府比邻而居,若是不惩戒一番,水府威严何在,主上威严何在。” 三千岁伏在殿前,背上龟甲遍布裂纹,看起来凄惨极了。 第四百零八章、去下请帖、所为何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湖神面白而无须,身着绯衣,头戴绯帽,是一个中年人的模样,有几分书生的气质。 老龟跪在殿前,太湖神瞧着他的惨相,问道:“你丢了什么宝贝?” 老龟哭诉道:“是主上令我看守的赤蚌明珠,老臣哪怕是参加石城大王的寿诞也不敢松懈,一直随身携带,半点岔子也不敢出。” “怎料那孽龙暗中偷袭,将老臣打伤,强将宝物夺去了。” 太湖神猛地从宝座上站起了起来,踱了两步,道:“荒唐!老龟啊老龟,你也是老臣了,空活了这么多的年头,还不清楚财不露白的道理吗?” “我命你看管赤蚌明珠,你若不将宝物显露于人前,如何会被人惦记上!” 三千岁满面羞愧,道:“老臣之过,还请主上责罚。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夺回赤蚌明珠。” 太湖神叹了一口气,道:“赤蚌明珠都是小事,原本便是衡儿玩物丧志,我才令你代为保管,如今失了宝物,要是叫他知道了,必要生事。” 太湖神捏了捏手中的宝玉,道:“那金庭大仙落脚西洞庭山,也是有本事的,只是不该挑衅水府,夺我水府宝物。” 太湖神沉吟一声,道:“你去给我下一封请帖,请他来水府一会。” 老龟心中突突跳,想起黑龙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心中直犯嘀咕。 太湖神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当即对着殿外叫道:“琛儿。” 殿外走进来一个剑眉星目的的小将,穿着一身银甲,挎着一柄宝剑,英姿飒爽,向太湖神行礼道:“义父,儿臣在。” 太湖神道:“你领二百骑与他同去,不可让人小瞧了去。” 小将便垂首道:“儿臣领命。” 三千岁看了一眼这小将,勉强笑一笑,道:“老臣领命。” 太湖神写好请帖递给三千岁,便道:“去吧。” 三千岁拿着请帖退出大殿,便与殿前的小将会面,两人一同向远处走去。 等离得远了,太湖神无法感知,三千岁才叹了一口气,道:“琛少主一定要小心,那金庭大仙绝非泛泛之辈,此行切不可莽撞行事。” 琛少主露出一声苦笑,道:“若不是难事,他又岂会交给我?” 三千岁道:“好事多磨,琛少主历经磨难,总有复见光明的那一天。” 琛少主回头看了一眼那水府的神殿,眼中露出难以遮掩的恨意,道:“复见光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这一天。” 三千岁轻轻咳嗽一声,道:“少主。” 琛少主收回目光,遮掩了心中的恨意,道:“是我失态了。” 三千岁左右看了一眼,没有瞧见外人,便偷偷将一个锦囊塞在琛少主的手中。 而后便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大声拱手道:“此行还要多仰仗琛少主,容我回去服下伤药,再与少主会和。” 琛少主手中捏着锦囊,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那我去点齐兵马,等老丞相过来。” 三千岁只点了点头,便消失在水府的墙角。 天色将明未明。 采雷官终于勉强落在金殿之前,将天雷之精采足了。 月色隐去,金庭大仙的丹气也已经收回,似乎是陷入沉眠之中。 采雷官绕着门柱,转瞬间便平缓了呼吸,吞吐着龙珠的华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早起做早课的道士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来给金庭大仙送露水和药饵的冲靖小道童顶着乌青的眼睛对着黑龙挥了挥拳头。 今日的天色不太好。 早起还有几分清朗,但很快便有云气遮蔽了日光,隐隐约约是要下雨的模样。 到了辰时,天色已然大变,狂风大作、阴云四起,看不分明远处太湖的景象了。 冲靖小道童点着瞌睡脑袋守在金殿外,随时听候金庭大仙的吩咐。 只听见吱呀一声,金殿的大门已然打开,金庭大仙走到庭中,抬头看向天上的滚滚阴云。 一声风响。 冲靖闻声望去,只见金殿门柱上的采雷官已然变回人形,一脸不善地看着天上,道:“好大的腥气,怎么敢在老子面前兴风作浪?” 金庭大仙偏过头看向采雷官,问道:“我让你隐藏了形貌去打人,你是不是被认出来了?” 采雷官摇头道:“不可能,我一掌把那老龟砸晕了,若是认出来,我拿他东西的时候,他焉能不言语?” 冲靖小道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听金庭大仙道:“苦主都来了,还能没被认出来?” 金庭大仙话音未落,就见狂风卷浪,太湖上水波涌来,卷起巨大的浪头直奔西洞庭山来。 那浪头越抬越高,几乎要把西洞庭山都卷入水中。 那浪头之上,二百个身着甲胄、手持兵器,骑着大鱼的骑士隐现着,当头站着一个身着亮银甲的小将和一个年迈的老者。 那浪头停在西洞庭山前,久久不曾落下,只听那老者道:“金庭大仙可在?” 声如洪浪,惊得山里的道士一个个赶到金殿前询问。 萧道人看向金庭大仙,道:“大仙,这些水兵是?” 金庭大仙道:“无妨,来找我的。” 金庭大仙看向采雷官,道:“驱散风云。” 采雷官眼中红光一闪,露出狰狞的神色,道:“看我的。” 这黑龙长吟一声,如同一道闪电直冲云霄,只一瞬间,便将云层撞出一个窟窿。 龙吟一起,便震得浪头中的大鱼生出骚动。 那些骑着大鱼的骑士拉紧了水草编织的缰绳,安抚着身下的坐骑。 琛少主抬头看向天上盘旋的黑龙,脸上生出凝重的神色。 采雷官才冲到九霄之上,那滚滚阴云便已经开始不断向四面八方扩散。 琛少主带着水族而来聚拢的水气正在被黑龙一点一点夺走,变成了他的主场。 琛少主有心相斗,却被三千岁以目光阻住。 金庭大仙也不等黑龙施为,脚下升起云烟,一步步走到太湖中高高耸立的浪头前,他驾云而来,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负手道:“原来是老丞相,我们昨日才分别,不知今日老丞相所为何来啊。” 第四百零九章、苦主上门、金帖相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闲庭信步,却给老丞相和琛少主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三千岁挺起胸膛,年岁虽大,却不卑不亢、目光沉凝,道:“老朽是来向金庭大仙讨个说法的。” 金庭大仙眼睛微微眯起,道:“说法?什么说法?” 三千岁悲愤道:“昨夜老朽自灵岩山返回太湖水府,却被那恶贼半道截住,弄法偷袭,将我重伤,夺我宝贝。” 三千岁死死地盯着金庭大仙,寒声道:“大仙,这恶贼乃是你的仆从,他做下这样的恶事,难道你就不管一管吗?” 金庭大仙露出几分讶异来,道:“竟有此事?” 三千岁露出本相,将背上龟甲的裂纹显露出来,道:“这恶贼下此狠手,又将我那赤蚌明珠夺走。金庭大仙,我是太湖水府的老臣,侍奉过三朝水神,如今虽然年迈,却也不能受此欺凌,还请大仙给我一个说法。” 金庭大仙道:“老丞相受此毒手,我亦义愤填膺,这样,我这便叫采雷官来对峙,若是真是他做的,我一定给老丞相一个交待。” 便是这说话的功夫,天上的阴云已经被尽数驱散。 阳光落在洪浪之上,如同照着一块透彻的水晶,泛起瑰丽的虹芒。 金庭大仙抬头呼道:“采雷官,还不下来。” 那黑龙咆哮一声,自天宇而下,搅动太湖之水,驱散万里洪波,琛少主脚下涌起的巨浪不断翻涌着,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琛少主将腰上宝剑解下,双手握着剑柄,将剑鞘压在浪涌之上,那不断翻涌的水流便逐渐稳定了下来。 黑龙尚且未至,便已经同琛少主斗起了法。 琛少主稳住洪波,那巨大的黑影才缓缓落下,站在金庭大仙身后,拱手道:“大仙。” 金庭大仙悠悠道:“采雷官,适才老丞相向我告状,说你半路劫道,弄法偷袭,不仅打伤了老丞相,还抢走了他的宝贝,不知可有此事啊?” 采雷官顿时大怒,目中寒光乍现,看向老丞相,道:“你有何凭证?” 三千岁只觉得背上生疼,骂道:“你这恶贼!我有何凭证?你以为一掌将我打晕,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夺走我的宝物吗?却不知我有闭气的功夫,你摸从我壳里摸东西的时候我还醒着呢!” 采雷官顿时脸色难看起来,道:“你一人之辞,岂能作数?焉知不是你弄丢了宝物,反而攀诬在我身上?” “哈哈哈,真是可笑。”三千岁看向采雷官,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道:“千年之前,你虽然作恶多端,但好歹也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没想到如今出世,却成了敢做不敢当的小人了。” 采雷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怜悯的表情,立刻骂道:“老东西,是你在老和尚的寿诞上出言不逊,暗中中伤,才被我报复。” “你这么能说,我取你宝物的时候怎么不敢说了,装死吗?怕我知道你醒着一掌打死你吗?” “你……你……”三千岁气得几乎呕血,看向金庭大仙,哭诉道:“金庭大仙,你麾下这孽龙如此做派,你便不管管吗?” 金庭大仙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采雷官,采雷官顿时缩了缩脖子。昨日金庭大仙的警告犹然在耳边,若是出手被发现,他是降下责罚的。 金庭大仙看向三千岁,道:“我御下不严,伤了老丞相,盗走了宝物,确实不该。但老丞相不积口德,才是此事的因由。” “他是我麾下之臣,老丞相出言不逊,可是对我这做主人的有什么不满吗?” 金庭大仙金色的眼眸危险且冷漠,三千岁尚未开口,心中已然胆怯。 琛少主上前一步,挡住三千岁半个身子,手中的剑已经拔了出来,银甲银剑,目光锋锐难当,“老丞相固然言语有亏,但孽龙将他打成重伤,已然报复过甚,抢了宝物更是毫无道理。” 金庭大仙的目光方落在那银甲小将身上,问道:“尊驾何人?” 琛少主道:“在下铁琛,太湖将军是也,太湖神乃是我的义父。” 金庭大仙问道:“原来是将军当面,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铁琛看向三千岁,道:“老丞相。” 三千岁整了整衣衫,道:“今日我们是上门来讨说法的,不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来,而是为了我主上太湖神而来。” “那孽龙所盗之宝,乃是太湖神命我看守,如今孽龙盗了宝物,太湖神便着我来此请大仙水府一叙。” 三千岁将金帖送到宫梦弼面前,道:“金庭大仙,今夜戌时,太湖神将在府中相候。” 金庭大仙接过金帖,将金帖展开,便见帖子上笔走龙蛇,写着太湖神的邀请。只说听闻太湖来了得道高人,想邀往水府一叙。 只是那字里行间,充斥着太湖神的神力,金庭大仙打开金帖,那神力便如刀如剑、如风如电扑面而来,金帖上的字仿佛活了过来,列队成军,朝金庭大仙面门杀来。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轻轻吹了一口气,白色的云气吹出,便将这神力倒卷而回,化作云烟,那行兵列阵的文字亦化为一滩墨迹,重新落在金帖之上。 金庭大仙道:“还请老丞相和将军将我的回帖带回去,禀报太湖神,在下会应邀而至。” 他将金帖递还给三千岁,三千岁拿在手中,便觉得金帖重了三分。 三千岁将金帖收好,看了一眼金庭大仙,又深深看了一眼那黑龙,便重新走回到铁琛身后。 铁琛看向金庭大仙:“那在下便在水府等候大仙光临。” 太湖水兵驾驭着浪涌离开了,山一样的浪头悄无声息地融入太湖之中,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金庭大仙回头看向正在偷偷往后溜的采雷官,皮笑肉不笑道:“采雷官,你这是往哪里去?” 黑龙一个激灵,停下脚步,拜道:“大仙饶命!” 金庭大仙冷哼一声,虚空之中便生出黑风来,朝黑龙卷了过去。 黑龙看得分明,那就是当日他误食的金庭大仙的丹气,称作太虚邪风,能销蚀血肉、磨灭神魂。 黑龙转身就逃,往九霄之上奔去。 太虚邪风紧追不舍,整片天空好似被一笔浓墨划过,一把将黑龙卷入其中。 太虚邪风化作一根根丝线,将黑龙捆得严严实实,不断试图从他窍穴之中钻进去。 黑龙只得将龙气遍布九窍,以免被邪风入体。 金庭大仙化作一缕青烟,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踩着黑龙的脑袋,把他压下西洞庭山。 “采雷官,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如今苦主上门,你准备如何解决?” 第四百一十章、打龙鞭、采月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采雷官从天而降,在金殿前砸出一个深坑。 宫梦弼念动咒文,伸手虚握,将黑龙裹成蚕蛹的太虚邪风便不断收束,勒得这黑龙鳞甲崩裂,鲜血四溅。 周遭的道人连连后退,只怕杀龙的时候血溅到身上。 倒是有个炼丹的道人悄声问起萧道人:“师兄,金庭大仙要是把这黑龙宰了,能不能取一些龙血来炼丹?” 萧道人瞪了他一眼,这炼丹道人便悻悻后退,离开了金殿。 萧道人屏退了众人,不让他们凑在这里看热闹,一来是金庭大仙手段狠辣,不太适合别人看,二来是也不可能真把黑龙杀了,叫这黑龙知道这么多人旁观他的惨相,说不定又要生出事端。 太虚邪风从鳞甲缝隙当中钻进去,一条黑龙就成了血龙。 冲靖小道士躲在萧道人身后,虽然气愤这黑龙顽劣,却又不忍心见他受这样的难。 萧道人把冲靖带了出去。 采雷官疼得满地打滚,不断运使龙力抵御太虚邪风,二者相争,几乎把他鳞甲都撸了下来。 黑龙疼得以头抢地,向金庭大仙求饶,是真的感受到了这狐妖的辣手和狠心。 金庭大仙也不是真的要杀他,杀了他,谁来做苦力? 惩戒了一番,便伸出手当空一抓,那黑色的太虚邪风在他手中聚敛,不断缠绕着,最终变成了一根油亮的打龙鞭。 金庭大仙将打龙鞭握在手中,轻轻抽了抽,便发出可怕的尖啸声,听得人头昏脑涨,神思溃散。 宫梦弼虽然能以八风法催发太虚邪风,但还没有办法将无形之风收拢成一根鞭子,还是将天网的丝弦暗藏其中,又以劾神之法为核心,才将无形之邪风凝聚成有形的打龙鞭。 这鞭子也不是专为了打龙造的,劾神之法,劾治万神万灵,并不限于龙类。 鞭子一响,采雷官便又吓得一个缩身,躲在了墙角。 金庭大仙问道:“采雷官,你说苦主上门,我不如将你交给太湖神处置如何?” 采雷官脸色立刻就变了,道:“大仙饶命,若将我交给太湖神,我必是没命的。我还有用,还能为大仙采集天雷之精,大仙饶命!” 金庭大仙冷哼一声,道:“一点小事也办不好,要你何用。” 采雷官垂首道:“那老东西太过狡猾,装死很有一手,骗过了我。” 金庭大仙把玩着手中的打龙鞭,眯起了眼睛,道:“罢了,你去取那明珠来。” 采雷官问道:“大仙,可是要将那明珠还回去吗?” 金庭大仙道:“还不还,得看看那明珠怎么说,不过已经到手的东西,岂能轻易还回去,传扬出去,岂不是我怕了太湖神?” 采雷官满身青紫的去寻了冲靖小道童,小道童正为他担心,见他活着来了,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我还以为金庭大仙要把你杀了。” 采雷官瞪了他一眼,道:“我的赤蚌呢?” 冲靖好心挨了冷落,从箱子里翻出来赤蚌丢给采雷官,道:“拿走。” 黑龙接过赤蚌头也不回的走了,冲靖吐着舌头“略略略”了扮着怪像,气哼哼道:“金庭大仙把你宰了算了!” 采雷官也不在意小道童的心思,捧着蚌壳去寻宫梦弼,见着宫梦弼,便敲了敲蚌壳,道:“珠子姑娘,快出来。” 那赤蚌动也不动,黑龙便皱起眉头,手上渐渐用起了力,一层层的冰霜从蚌壳外往蚌壳内渗透,纵然那明珠经受得住,赤蚌也经受不了,只能张开两扇门,把明珠吐了出来。 明珠光华灼灼,当空一转,化为少女,见着金庭大仙,又露出几分羞恼。 金庭大仙道:“今日太湖水府的老龟来了,要将你要回去。你怎么说,要回水府吗?” 明珠少女的脸色当场就白了,猛地拜倒在金庭大仙面前,道:“还请大王怜惜,不要将我送回水府。” 金庭大仙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便叫她明白,若是不说明因由,他是不会管她的。 少女便只能和盘托出,道:“妾名为琅如,随家母和姐姐住在潮音洞中,只修行之时凫水望月,素来低调,不与人为难。” “只可惜祸从天上来,我母女三人修行之时自有华光,便被四周湖泊、溪流的蛟龙盯上,隔三差五便来打搅,欲夺了我们姐妹二人而去。好在母亲本领高强,能将我们护住。直到去年不知从哪来了一条青龙,同母亲大战一场,母亲斩了他的爪子,他也将母亲打伤,趁机将我夺走。” “我思念母亲心切,更不知母亲伤势如何,因此不肯放光明。那青龙胁迫我不得,便将我转手卖给了其他蛟龙,几经辗转,落在了太湖水府的太子都衡手中。都衡不学无术,心胸狭隘,是个一等一的顽劣之辈。为逼我放光,将这擒妖网锁了我的性灵,又将我这旧部断了水食。我倒是能忍,但是赤蚌却受不住,道行数次退转,不得不逼得我松口。” “都衡得了我,每日炫耀、饮宴,这才惹恼了太湖神,将我拿去给老龟看管。” 琅如看着这赤蚌,露出几分哀愁和怜悯,她轻轻抚摸着赤蚌,道:“他忠心不二,为了护我,灵性渐失。若是回了太湖,我落在都衡手中,不仅仅他难逃一死,我也再无自由之日。” “大王,恳求您怜悯,送我归乡,我母亲必有厚报。”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赤蚌,又看了一眼琅如,道:“厚报我就不指望了,不过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帮我做。” 琅如睁大了眼睛,反而开心起来,道:“还请大王吩咐。” 金庭大仙道:“我欲修雷法,故而让采雷官助我采集天雷之精。如今我需要炼一柄神刀,希望你来帮我采集太阴之精。” 琅如连忙点头,道:“妾本就是母亲采取月华而孕育,天生便有采取太阴之精的本事,愿意为大王效命。” 金庭大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那今后你便是我麾下采月官了。放心,等我神刀炼成,便送你回潮音洞寻母。” 看着少女琅如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采雷官眼睛深处露出深深的怜悯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化外蛮夷、地主之谊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湖水府。 波光笼罩着的水晶宫看起来瑰丽且神秘,一个个披甲的骑士往来巡视,又有一条条口中衔着灯火的鱼穿梭在宫殿之中。 三千岁和铁琛回来复命,将太湖水神所下的金帖原封不动地呈了上去。 三千岁道:“主上,金庭大仙已经答应前来。不过那狐妖本领非凡,又有反骨,只怕未必就会归还宝物。” 太湖水神冷笑一声,道:“不肯归还?打伤我的部下,夺了我的宝物,真以为我太湖水府是好欺负的吗?” 太湖水神拿起金帖,打开一看,只见金帖之中烟云四起,那金帖上的墨迹猛地蠕动起来,化作长着狐尾的小人持着长刀追杀上来。 太湖水神大怒,伸手一拍,便将那些墨迹小人拍在桌案上,将桌案拍出一个漆黑的掌印。 他将金帖扔在桌上,负手走了几步,道:“好大胆的妖孽,我下帖施威,他便有样学样。睚眦必报、脑后生反骨,果然是野妖野魔。” 太湖水神的脸色阴了下来,反而觉得棘手。 这世道便是如此,人间不净、天宇不清,越是恭顺良民,便越容易控制拿捏。金庭大仙这等化外之民,若是心畏正神,亦或是心慕王化,他太湖水神自然好拿捏。 但偏偏金庭大仙对他这正神丝毫不畏惧,又神通广大。要对付这样的人,只能靠着本事降服,这对太湖水神来说,就不是一个好消息。 太湖水神虽然是龙种,但并非真龙,道行在神位加持之下能称得上四品,却算不得高手。 “蛮夷!野妖!” 太湖水神怒斥了两句,便按捺了心中的怒气,看向铁琛,道:“琛儿,你去召集甲士,布下洪波大阵,暗中藏好,听我号令。” 铁琛抱拳领命。 三千岁却迟疑一声,劝道:“主上,尚不知那狐妖深浅如何,不好轻易动武。龟山孽龙乃是五品道行,却被他轻易降服,这狐妖怎么也在五品以上。若是动武,便要一击功成,否则后患无穷。” 太湖水神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道:“只是那妖魔抢了水府的宝贝,若不能让他低头,日后水府威信尽失,如何统领太湖水族?” 这便是两难境地,若是不能让金庭大仙低头,水府威严有损,若是大动干戈却没有拿下,那就是威严扫地了。 三千岁迟疑一声,小声道:“主上既然请他来,不妨多试探试探,若是能降服,自然降服最好,若是不能,也不妨化干戈为玉帛,与他交好。若成了自己人,便算不得抢夺法宝了。” 太湖水神看了一眼三千岁,眯了眯眼睛,道:“我心中有数。” 三千岁便躬身道:“老臣多嘴。” 太湖水神挥退了二人,宫中内侍来收拾被他打烂的桌案,他看着桌案上墨迹染黑的掌印,目光微微闪烁起来。 黄昏。 日落西山,天色将黑未黑。 赤色的日气遍布虚空,将太湖之上的烟云尽数染成彤色,九霄之上是一层层浓淡交织的赤烟。 赤色之上,则是绛紫勾勒,直入中天,便化作幽玄。 太湖之上水气渐渐升起,雾气不断浓重起来。 十多个布雾官从太湖水府中升上来,抬着一只只大蛤、巨蚌、大螺之物,从这些蚌、蛤、螺等物什之中,吐出一层层的雾气,将太湖之上变成一片朦胧混沌的景象。 上方是暮色沉沉,下方是烟霭沉沉。 浓重的水气将金庭大仙的衣衫染上,变得有几分沉重起来。 船夫坐在船头,张口将龙珠吐出,如同一颗冰珠子,缓缓放出光明,在浓雾中破开一条路来。 采雷官道:“是太湖水府的雾官在此,好大的阵仗。” 金庭大仙站在这一叶渔船上,道:“你留在上面,确保天气晴朗,其余不必你来办。” 采雷官戴着斗笠,道:“大仙放心,天象在我。”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来了。” 雾气之中,一盏盏的灯火亮了起来。 这些灯火在雾气之中朦胧变幻,逐渐化作一条长龙,一位身负龟甲的年轻人站在灯火的尽头,躬身道:“金庭大仙,这边请。” 金庭大仙踩着雾气跟在那身负龟甲的年轻人身后,很快,身后的渔舟便淹没在雾气之中。 一条条鱼衔着灯火在水中指引,第一盏鱼灯还在水面上,第二盏已经到了水下。 绵延数里,直至水中深处,太湖水府。 金庭大仙看着这年轻的龟妖,问道:“我此前倒是见过三千岁,不知你是?” 这龟妖笑道:“那是我的前辈。三千岁退位之后,我这后学末进便当了水府的宰相。” “原来是龟丞相。”金庭大仙笑了起来。 龟丞相道:“比起三千岁,我这点微末道行还难以为主上分忧。” 说起话的时候,龟丞相脸色便不太好看,道:“前几日三千岁被恶贼伤了,也不知是何人,连三千岁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也打。” 龟丞相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金庭大仙,似乎是真的不知情。 金庭大仙只是笑笑,没有回应。 一时间,水府水道之中便陷入了沉默。 龟丞相也没有再同他套近乎,那灯火水道直通水府,不过片刻,便到了那水晶宫前。 水晶宫上波光粼粼,瑰丽巍峨,水晶一般的暗流缠绕着宫殿,好似水龙一般。 一个个精壮强大的甲士列队在水晶宫中,刀枪磨砺得寒光凌冽,展露出一股善战的凶气。 龟丞相带着金庭大仙从列队的甲士中穿过,进入水晶宫,到了水神殿前。 人还未至,门口的内侍已然进去通报。 等到龟丞相带着金庭大仙进门,殿中已然一片通明,宝光如同日月一般照亮宫殿,灵气好似云锦围绕四方。 龟丞相上前禀报道:“主上,金庭大仙来了。” 不必他禀报,太湖水神也看见了这嚣张跋扈的妖魔。 两人对视了一眼,宫梦弼拱了拱手,道:“见过水神。” 太湖水神便道:“贵客请坐。” 殿中是安排着几张桌案,太湖水神在主位,两边各有二席,一边坐着三千岁与铁琛少主。 另一边,龟丞相将宫梦弼引入座位,便自己坐在下首。 见金庭大仙落座,太湖水神便呵呵笑道:“大仙远道而来,在西洞庭山落脚,我这地主今日才得空与大仙见上一面,还望海涵。” 金庭大仙露出一个笑来:“是我没有来拜访水神,还要请水神恕罪才是。” 太湖水神敬了宫梦弼一杯,道:“来,请饮一杯。” 金庭大仙便饮了。 太湖水神道:“今日我为东道主,便尽一尽地主之谊。开宴!” 只听鼓乐一响。 大殿之中,蟹将军擂鼓,虾将军抚琴,鲤将军吹笙,奏起神乐。 一个个蚌女、鱼女、蛇女自殿后缓缓行来,在神乐之中起舞。 侍者奉上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俱是人间难寻之物。 欢乐在耳,美人在侧,美酒佳肴,珍惜难得。本该是欢快场面,气氛却云波诡谲。 太湖水神笑意不在眼底,三千岁老眼昏花,低头数着盘子里的果品。 铁琛穿着一身便装,剑却在桌案上,手没有离开过剑。 龟丞相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老僧坐禅,没有半点神色。 竟然只有金庭大仙在欣赏歌舞,饮着美酒。 待歌舞毕,太湖水神放下酒杯,问道:“金庭大仙,我这些舞姬如何?” 金庭大仙转着手中的酒盏,道:“自然是技艺高绝的。” 只听三千岁幽幽一声叹息,道:“虽然能歌善舞,却不是我水府最好的歌舞。” 三千岁拜倒在殿前,哭道:“老臣有罪,水府中最好的舞姬被老臣弄丢了。” 太湖水神道:“莫要哭,那舞姬如何便丢了?” 三千岁看向金庭大仙,道:“老臣不敢说。” 太湖水神道:“有何不敢说,你且说来,我自恕你无罪。” 三千岁方道:“乃是金庭大仙麾下孽龙趁老臣不备打伤了老臣,将舞姬掠走了。” 太湖水神的目光便落在金庭大仙身上,整座宫殿都安静了下来,随着他的目光,殿中的灵光好似涌泉一般喷发起来,灵光如同珠串一般四处飞散。 “金庭大仙,可有此事?” 金庭大仙站起身来,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正欲说话,只听殿外一声怒吼,道:“大胆狐妖,竟敢伤我水府老丞相!” “吃某一锤!” 殿外掠进来一发银光先至,一道黑影后来,直奔金庭大仙面门。 第四百一十二章、洪波翻涌、狂徒何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银光先至却击了一空,金庭大仙的身影在一瞬间如同烟气一样,被银光穿过,消散无踪,只有桌案并着座椅一瞬间化为碎片。 神殿当中的琉璃砖都被砸碎,定睛看去,却是一柄八角亮银锤。 那黑影后来,却扑向殿中,当空一掌击在空气中,发出骇人的震响。 分明是毫无一人,却突然显出一道白光,正劈在虚空中,仿佛大枪一样扎向那黑影的手。 黑白相接,一触即分。 那黑影后退一步,脚下琉璃砖尽数踩裂,露出真容,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黑汉子,身长过人、体型更是过人,两根黑色胡须垂落,当中一张阔口。 那白影遁入虚空,露出金庭大仙的身形。 金庭大仙一手拿着酒杯,一只手负在身后,道:“好大的火气。” 这黑汉子不容分说便伸手将亮银锤召来,怒道:“好妖魔,伤人夺宝、目无尊神,看招!” 八角亮银锤上波光涌动,汇聚着太湖水灵,被这黑厮舞动,真如搅翻千层浪一般,携着无穷巨力砸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将杯子一扔,杯中之酒便好似银纱一样铺展开来,又好似薄雾一样涌动,将这黑厮卷入其中。 外人看来不过一层薄薄水气,但陷入其中的黑厮却仿佛遁入了弥天大雾之中,分辨不清方向。 金庭大仙在雾气之中隐现,亮银锤砸将过去,果然又空。 宴席之上,铁琛闭上了眼睛,眼珠却在眼皮下不断颤动着。 那黑厮连击三锤,尽数击空,力道便由盛转衰,正是此时,却有一股洪波之力加持在这黑厮身上,让他有了无穷无尽的神力。 这黑厮深吸一口气,猛地吐出来,便发出可怕的尖啸声,狂飙侵袭,将雾气吹散。 亮银锤当空一敲,浪潮便奔涌而来,卷着金庭大仙将他推出殿外。 到了殿外,那黑厮越发气焰高涨,八角亮银锤勾连太湖神力,暗中更是催动洪波大阵相助,一锤砸来,便发出可怕的雷鸣。 金庭大仙纵然法力高强,如何能与太湖神力角力? 太湖之水仿佛煮沸了一般,这黑厮的八角亮银锤高高举起,八道横贯水晶宫的暗流一齐涌来,仿佛八条水龙,乃是洪波大阵助威,将金庭大仙牢牢锁住,使其不能腾挪变幻。 这黑厮狞笑一声,道:“看锤!” 八角亮银锤轰然砸落,加持这太湖神力与洪波大阵的威能,一瞬间便仿佛天塌地陷,大地都要归于洪荒。 重重水行神力砸落,水晶宫都在这一锤之下震了三震。 轰然一声巨响,洪波巨浪席卷水晶宫,水晶宫当中的侍女、守卫一个个被浪涌冲得四处飞舞。 黑厮看向亮银锤落地之处,已经一片狼藉,只有泥沙混沌,一片寂静,仿佛金庭大仙已经丧命锤下。 “输了。” 大殿之内,铁琛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道:“主上,这厮有神通妙法,已经避开了。” 太湖水神拂袖而起,道:“没用的东西!” 龟丞相起身拱手道:“主上,依小臣之见,还是不要同他撕破面皮。” 殿外,那黑厮冷笑一声,却听头顶虚空之处,有一个声音疑惑道:“你笑什么?” 这黑厮循声看去,只见水晶宫的穹顶上倒映着天上的明月。 这月亮缺了一块,却并不妨碍它的光洁与美丽。 金庭大仙站在这明月之下,仿佛将这明月藏在脑后,低着头对他露出几分疑惑。 这黑厮心中发寒,而后便是勃然怒火,道:“你这狐妖,只会逃跑不成?吃我一锤!” 那八角亮银锤卷起无穷浪涌,泥沙裹挟,好似泥龙一般,就要再战金庭大仙。 却听殿中一声薄怒之声响起:“闹够了没有!” 随着这一声响彻水晶宫,整座水晶宫都亮起毫光,将太湖底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洪波大阵的晶虹重新覆盖在水晶宫上,净水流波在水晶宫中涤荡,将一切污秽尽数清除。 龟丞相走出殿来,高声道:“大胆鲶鱼,扰乱宴席、惊扰贵客,还不速来请罪!” 那黑厮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金庭大仙,便转身往殿中而去。 龟丞相看向金庭大仙,躬身道:“大仙,这厮是个混不吝,还请见谅。主上在宴中等您。” 金庭大仙泰然自若地走入殿内,并不将这龙巢虎穴一般的水晶宫放在眼中。 再进太湖水府,那太湖水神便和蔼可亲起来,先是斥责黑鲶鱼,道:“你这样莽撞,贸贸然便惊扰贵客,我如何放心让你统兵?” 铁琛当即道:“主上,便去了他镇湖将军之职,让他做个巡游小吏,再磨练磨练他的性子吧。” 太湖水神便道:“便依你所言。” 太湖水神看向金庭大仙,又对这黑厮道:“还不向金庭大仙赔罪!” 这黑厮便扭着脖子到金庭大仙面前,老老实实道:“是我莽撞,惊扰了大仙,还请恕罪。”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只看向太湖水神。 太湖水神便道:“滚下去。” 这黑厮便退出了殿外,算是将此番揭过。 太湖水神又请金庭大仙落座,那被黑厮砸烂的桌椅席面已经全部换了新的,殿内的琉璃砖都重新铺整。 太湖水神温言道:“金庭大仙,那明珠倒也罢了,左右不过是个物件,乃是我儿都衡的东西,只是玩物丧志,才叫我收缴了,请德高望重的老丞相看守,如今赠与大仙也没有什么。只是我这老丞相年迈受辱,实在说不过去。” 三千岁抹了抹眼角,低头道:“主上记挂着老臣。” 太湖水神亲自递下来梯子,金庭大仙便识趣地下了,道:“我那采雷官野性难驯,我随后便让他亲自来向老丞相谢罪。” 太湖水神便露出一个微笑,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大仙乃是近邻,日后要多多来往才是。” 金庭大仙呵呵一笑,举起酒杯,敬了太湖水神一杯。 上一刻还是打生打死的局面,下一刻,竟好似一家人般和和气气。 一时间仿佛宾主尽欢,殿中歌舞又起。 也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殿外传来嘈杂的呼喝声。 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滚开,都给我滚开,你们胆敢拦着我?” 殿外的侍从、内官求饶道:“殿下,主上在殿中宴请贵客,嘱咐了不许您闯进来。” 但听殿外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些阻拦的侍从、内官一个个哀嚎了起来。 匆匆脚步声响起,两个内侍喊着:“殿下,不能进啊!” 但那脚步的主人已经到了殿前,一脚踹开守门的侍卫闯了进来,呼喝道:“那夺走了我宝贝明珠的狂徒何在!” 第四百一十三章、都衡殿下、赋闲养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循声看去,只见来的是一个镶金戴玉的年轻人,面如敷粉,一双眼睛含着怒火,瞪得好似铜铃一般,白脸泛着赤色,目光在殿中扫视着。 也不比他去寻,整个殿中,也只有金庭大仙一个外人,剩下的俱是水府中人。 这年轻人的目光立刻落在金庭大仙身上,冷笑一声,道:“原来便是你抢了我的宝贝明珠,快给我交出来,否则我发兵剿了你的洞府,将你吊在无归崖上受刑!” 还不待金庭大仙开口,太湖水神便先发怒道:“都衡,我在宴请贵客,岂容你放肆!” 这边是太湖水神的独子,太湖水府的太子殿下都衡。 金庭大仙先前便在采月官口中听闻了这个荒唐纨绔、不务正业的太子声名,如今倒是见到了真人。 太湖水神斥责是斥责了,但想必是溺爱惯了,与其说是斥责,倒不如说是规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都衡哪里肯听,拔剑便朝宫梦弼冲了过来,只是手中寒光一闪,便已经化作一道残影杀向金庭大仙。 这一瞬间,殿中五人,除了两只乌龟反应慢人一步,剩下的几人同时动了起来。 都衡一剑刺来,金庭大仙身后猛地升起一团白烟,从中探出一道如同龙蛇、好似白练一般的长尾,好似奔涌的洪水一般卷向都衡。 铁琛知道都衡绝非金庭大仙的对手,飞身而起,去抓都衡背后的衣裳,要将他拉回来。 而太湖水神爱子心切,只恐金庭大仙失手伤了都衡,自宝座上站起身来,化出龙影,一爪抓向那云团一般的尾巴。 都衡先行动手,金庭大仙随后反应,却后发先至,只是长尾一卷,便如巨浪滔天,洪波涌动,竟有几分模拟八角亮银锤的架势,一瞬间便将都衡卷入其中,消失不见。 太湖水神随后而动,紧跟着一爪抓向金庭大仙雪白的长尾,却好似捏了一把云气,白烟从龙爪的影子中散开,已然回到金庭大仙身后。 太湖水神焦急道:“休伤我儿!”龙爪变抓为拍,打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袖中飞出一道残光,须臾间亮起,须臾间熄灭,划过一道弧线,将龙影破开,化作龙气四散。 铁琛此刻才追到金庭大仙面前,变爪为拳,一拳打向金庭大仙,却被金庭大仙大袖一推,便如同打在棉花上,被一股柔劲推得后退。 而金庭大仙却已经借着他一拳之力,轻飘飘拉开距离。 太湖水神还要出手,但金庭大仙已经伸出一条尾巴,尾巴上纤长的银丝仿佛绸缎一般,将都衡卷在其中。 都衡手中的剑已经不翼而飞,他整个人淹没在这条长尾上,被倒吊着,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一双手勉强挣扎着。 太湖水神不敢动了,赔笑道:“大仙,我这逆子不识好歹,不知大仙的本事,冲撞了大仙,还请大仙见谅。” 金庭大仙的尾巴甩了甩,都衡被他吊着,当即哇哇乱叫起来。 太湖水神一双眼睛都盯在都衡身上,按捺不住朝前走了两步,身上龙气环绕,整个水晶宫都随着他的法力激荡起来。 太湖水神桌案上的玉尊更是喷涌出灿烂的灵光,叫金庭大仙都感受到了层层的压力。 金庭大仙同太湖水神对视着,看着这水神反应十分过激,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唉哟!”都衡摔在地上,摔了个眼冒金星。 金庭大仙的尾巴已经收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这小白脸,嗤笑一声,道:“我还没有兴趣同一个小孩计较。” 都衡捂着脑袋,听着这话,顿时不乐意,指着金庭大仙道:“你!” 还没有说出话来,铁琛已经上前把他嘴巴捂住,揽住他的上半身把他往外拖,道:“衡弟,你同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都衡用力去掰铁琛的手,嘴里还是含糊不清地叫着:“你给我等着……” 太湖水神气得发抖,道:“快把他带下去!” “逆子!逆子!”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殿中又被砸烂的桌椅,道:“看来今日不是聚会的好时候,太湖神,我先告辞了。” 闹了这么一出,原本宾主尽欢的表面功夫,竟也难以维持。 太湖水神也无心挽留,只嘱咐龟丞相将金庭大仙送出去。 龟丞相头前引路,十多个衔灯之鱼照亮了漆黑的水道,将他们送到了水面上。 雾官兢兢业业,让雾霭笼罩着湖面。龟丞相躬身道:“殿下玩闹,扰了雅兴,还请大仙不要见怪。” 金庭大仙捉起一缕雾气,化作飞鸟消失,去通知他的船夫,闻言道:“无妨,龟丞相,明日我让采雷官带上伤药来给三千岁赔罪。” 龟丞相高兴起来,道:“多谢大仙。” 一叶渔舟破开雾气,缓缓行来,金庭大仙踩上了渔舟,龟丞相拱手道:“恭送大仙。” 渔舟调转方向,消失在雾气当中。 龟丞相看着金庭大仙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认出来那戴着斗笠正是孽龙,只是认出来又如何呢?金庭大仙已经够给面子了,换作别的匪寇之辈,此刻说不定都已经在西洞庭山竖起了大旗跟太湖水府打擂了。 水波荡漾,三千岁钻出水面,站在龟丞相身边。两代水府丞相站在一起,气氛一时间便显得有些沉寂起来。 龟丞相看向三千岁,道:“老上峰,你是水府老臣,当知道主上虽然宽宏,但素来不喜麻烦。你如今惹了这厮,惊动了主上出头,只怕便要少许多荣宠了。” 三千岁只是道:“明日我便会禀明主上,辞去采造之职,专心养伤。”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年轻的后辈,道:“我已经老了,早该赋闲了。只是蒙主上看重,才做了采买的活计,又年迈老朽、头眼昏花,时常丢三落四,确实该歇一歇了。你年纪正轻,好好为主上分忧便是,不必想别的。” 龟丞相同三千岁对视着,而后微微垂首低眉,道:“多谢前辈教诲。” 二龟同下水府,龟丞相问道:“主上呢?” 三千岁道:“正在训诫少主。” 龟丞相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叹了一声,喉头一句惯子如害子,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渔舟横渡太湖,船夫摘下斗笠,腆着脸问道:“大仙此行可顺利?太湖水神那厮可为难大仙了?” 金庭大仙瞥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一番试探而已。他还不至于为了一颗明珠得罪我,只是投桃报李,明日你带一份伤药去水府向三千岁赔罪。” 船夫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道:“我还没向人赔罪过,大仙,可是你让我去打他的。” 金庭大仙只是冷笑,道:“我还让你藏匿行迹,别被他认出来呢。你若不肯赔礼也罢,我割了你的龙角送去,也算是了了此事。” 船夫顿时捂住脑袋,脸上阴晴不定,道:“罢了,那老货也敢受我赔礼,也不怕折损了气数,一命归西。” 他看向金庭大仙,道:“赔礼过后,此事便算了结了罢?” 金庭大仙的眼睛看向广阔且平静的太湖,他神色一如月色,在薄雾之中显得暧昧不清。 “了结?哪有这样容易。” 第四百一十四章、赔礼道歉、忍让为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第二日,采雷官便带着伤药去水府向三千岁赔罪了。伤药还是向萧道人要的跌打损伤丸,也不值几个钱。 这本不是赔罪的礼数,但奈何伤人的和被伤的都不是这件事情的主角,所谓赔礼道歉,不过是走过场、表态度、给面子。 金庭大仙得了明珠,太湖水神得了面子,三千岁和采雷官免受责罚,这件事情便算了结。 因此挨了打的三千岁也不敢说什么孽龙礼数不周,不是赔礼的做派。祸从口出,他就是乱说话才惹来了这样的事端。乖乖收了跌打损伤丸便息事宁人了。 采雷官哪怕不愿意,也不得不在监察使的目光下低头认错,向三千岁赔礼道歉。 没错了,金庭大仙自己不想来,把监察使派来了监督了,免得这孽龙又生出什么乱子。 倒是监察使被委以重任,充分发挥了初生牛犊的本色,一丝不苟地盯着采雷官走完了流程。 黑龙心里恶心,但一点法子也没有。他大概也摸出来金庭大仙的性子了,当金庭大仙好脾气的时候,那便可以插科打诨,当他真的有吩咐的时候,千万不要忤逆他。 比如此时,纵然他有的是法子把这小屁孩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但这小屁孩代表的是金庭大仙的态度,他就不但不能伤了他,还得护送着他往来水府。 三千岁看着监察使,又看着采雷官,低声道:“比起千年前,我倒是觉得你如今更顺眼些。” 采雷官大怒,道:“老东西,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三千岁定定地看着他,而后拢起双手,躬身道:“老朽失言,还请恕罪。” 采雷官的拇指压了压其他指节,发出脆响声,从鼻窍里发出一声冷哼,道:“小鬼,我们走。” 他转身便化作飞龙,抓住冲靖小道童的衣裳,便冲破太湖之水,往苍穹而去。 三千岁将他送来的跌打损伤丸收起来,叹了一口气,还是收在袖中了。 采雷官离去,银甲小将铁琛方从幕后钻出来,道:“老丞相可还安好?” 三千岁混浊的眼睛看着铁琛,劝慰道:“无妨。少主,凡是不可操之过急,有些事情,还是徐徐图之为妙。” 铁琛装糊涂道:“老丞相是说哪件事?” 三千岁道:“你不该给都衡殿下报信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虽然做得小心,却并非不漏痕迹。” 铁琛的脸色沉了下来。 三千岁看向铁琛,道:“宴请金庭大仙之前,水神便已经三令五申,不准告诉都衡少主。若是都衡殿下真被金庭大仙伤了或者杀了,水神一定会彻查连坐,少主又如何脱身?少主在我这里防备孽龙的时候,水神就已经在查是谁给都衡殿下透的信了。” 铁琛道:“我做得干净,他查不着。” 三千岁道:“少主是糊涂了,他查出来还罢了,查不出来,才会让他把疑心落在你身上。他要想动你,又哪里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呢?” 铁琛顿时满脸都是懊悔,看向三千岁,又带着几分希冀道:“老丞相,是我思虑不周,没有听老丞相劝告。” 三千岁拍了拍铁琛的肩膀,道:“少主的尾巴,我已经请主上的旧部去收了。” 铁琛顿时僵住了,目中露出泪来,道:“是我害了他们。” 三千岁站在铁琛面前,深深看着他的眼睛,道:“今日我便会向水神请辞,赋闲养伤。日后我不在水府,少主可以信任的人便更少了。凡是更要思虑周全,以忍让为先。” 铁琛面色变了,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明白已经无力挽回。 三千岁拢了拢袖子,转身朝水府走去。 走了两步见铁琛还在原地,便高声道:“琛少主,还要多谢你今日护持我这把老骨头,那孽龙凶神恶煞,真是叫人胆寒。” 铁琛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换了一副从容的表情,道:“好在那孽障如今被金庭大仙所降服,反倒没有那样高的气焰了。” 没有那样高气焰的采雷官一路飞回神景宫,一路阴雨雷霆,表露着他心中的愤懑。 监察使抱在他的爪子,问道:“你认识那个龟丞相吗?” 采雷官否认道:“谁认识那老东西,活了三千年还不死,晦气得很。” 监察使瘪了瘪嘴,反正是不信的。 到了神景宫,采雷官便盘在金殿的门柱上化作浮雕,一副谁也不要来沾边的样子。 监察使进去禀报了金庭大仙,告知了事情经过,采雷官已经按照约定向三千岁赔礼道歉,还被三千岁的话羞辱到了。 金庭大仙哪里有功夫关心他这孽龙的心里怎么想,赞了监察使一句便将他也打发走了,还不忘交待他让采雷官继续干活,不要断了天雷之精。 金庭大仙明着要修雷法,暗着要修劾神之法、祭炼天网,还要准备炼制太阴斩魂刀,着实是有几分忙碌的。 这黑龙受了一肚子气,又一声不吭上天去采天雷之精,许是火气大,雷云都比往日更阴沉,电光都比往日更艳丽,黄昏时分便采足了天雷之精,然后趴在门柱上看天色。 冲靖手里拿着天雷之精,顺着采雷官的目光看了看天上,问道:“采雷官,你在看什么?” 采雷官道:“我在看月亮。” 冲靖小道童不明白。 暮色渐沉,月色逐渐皎洁。 冲靖小道童拿着瓶子进了金殿,金庭大仙取了玉瓶,便交代给监察使另外一个任务。 金庭大仙将赤蚌递给冲靖,道:“你去打一桶水来,将这蚌养在水中。采月官将在夜间采集太阴之精,也需要采足一寸三分,你可明日一早来收。” 冲靖小道童终于明白采雷官在看什么了,原来在看采月官。 冲靖小道童打了水来,等夜色降临,金殿之中光华渐起。 金庭大仙的丹气如明月高升,万龙相逐而飞,明月和灯火交相呼应,令人神往。 冲靖敲了敲赤蚌,道:“采月官,出来干活了。” 门柱上,采雷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金庭大仙的丹气,闻言,才将目光放在赤蚌上。 赤蚌张开,从中飞出一颗赤色明珠,光华明艳,化作一个美丽的少女。 少女笑道:“莫催,我采月之精华乃是老手,少有人能比得……” 话音未落,便已经抬头瞧见了金殿上如同明月一般的丹气,瞧见了那如同瀑布一般的垂落的月华。 采月官如遭当头一棒,看着金庭大仙的丹气,乃是无可比拟的神丹。 看着天上的明月,正与此丹相映衬。 “呜呜呜。”她捂起了眼睛。 冲靖小道士奇道:“你怎么哭了?” “谁哭了,我没哭!” 第四百一十五章、双星伴月、太湖神尊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看着采月官捂脸哭泣,信心备受打击的样子,采雷官心满意足,发出无声的嗤笑,收回了目光,继续望着金庭大仙的丹气眼馋。 冲靖小道童不知道为什么采月官这副模样,安慰道:“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嘛,我帮你想想办法。金庭大仙还等着你采集月华呢,你误了事情,惹得大仙生气就不好了。” 采月官只是捂着脸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好比采雷官出世,自诩真龙,却神通法力都逊色这狐妖一筹,说不出的难堪。采月官自诩火齐木难,但比起金庭大仙的丹气,又远远比不过,自诩采集月华的能手,乃是老蚌合月所生之珠,却见金庭大仙这丹气才仿佛是明月亲生的孩子一般,自然也同采雷官一样,被打击到了。 采月官勉强道:“金庭大仙招来这样多的月华,却依旧需要我帮手,可见我是不可缺的,否则他自己就能成。” 冲靖道:“那是自然,金庭大仙修行雷法,需要采雷官采雷,如今需要你采月,肯定是也有大用的。” 采月官鼓起勇气,再看那丹气,还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已经能放出光来,去牵引太阴之气,凝聚明月菁华。 采月官化作第二颗明珠,当空滴溜溜地旋转着,红色的光晕神异非凡,更是非比寻常的瑰丽。 只可惜金玉在前,这样美丽的明珠,竟也没有一条龙来追逐。 采月官又是气馁,又是难堪,却还得干活,心中一时凄苦起来。 她这样凄苦,采雷官便暗爽了起来。 金庭大仙的丹气引来无穷月华,天上的明月好比慈爱的老母亲,便是多疼爱也是不够的。 采月官很快就找到了偷懒的法子,金庭大仙的丹气虽然在月华之中徜徉,更不知受了明月多少钟情,但老母亲的慈爱只有多,没有少,她便在一边采集那些泄露的部分,便省下许多力气。 渐渐地,这红珠便靠着金庭大仙的丹气越来越近,也不断追逐着金庭大仙丹气。 倒是把采雷官气了个倒仰,他辛辛苦苦采集天雷之精,行云布雨,累得心力交瘁。如今采月官竟然当着金庭大仙的面偷懒,盗取他引来的月华,金庭大仙竟然也没有驱逐。 采雷官不甘心,也将自己的龙珠吐出,乃是欺霜赛雪的一颗白珠,也投到那烟霞蒸腾、灯火沉浮的金殿上,学着采月官的做法,去吞吐金庭大仙引来的月华。 三颗明珠彼此交错,在月华之中不断盘旋起伏,照亮了神景宫,乃是世间罕见的奇景。 而置身其中的采雷官和采月官却感受到了金庭大仙的本事,不仅仅是月华如同大水漫灌,更是太阴之性、明月之理,亦如斯广博浩瀚。 这样的月色之下,什么计较、得失都没有了,只能庆幸和喜悦萦绕着心头。 而后数日,都是白日里采雷官行云布雨以采天雷之精,夜里采月官采集明月菁华。 神景宫夜里的神光亮了数日,照耀虚空,一片通明,不仅仅是采雷官、采月官收获颇丰,神景宫的道人同样有所证悟。 这一日,金庭大仙照旧修行,西洞庭山不远处的水波之中,却浮现了几个身影。 为首的,正是穿金戴玉的年轻人,生着一张如同敷了脂粉的白脸,身后跟着一个又黑又壮的阔嘴大将,几个随行小厮。 这白面的年轻人看着神景宫的方向,问道:“打听清楚了?这就是那狐妖的地盘?” 年轻人身后的小厮已经两腿都在发抖,其中一个尖声细语道:“正是,殿下,听闻金庭大仙一来太湖便占据了西洞庭山,慑服了神景宫的修士。那山上起明光的地方,便是金庭大仙修行之所。” 另一个小厮道:“殿下,那金庭大仙本事非凡,您这样贸然来寻仇,若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都衡抬脚便踢在在那小厮的肚子上,把他踢了个倒仰,跌进水中,怒道:“啰嗦什么,父亲责怪下来自然有我担着,你们怕什么。” 几个小厮便哭丧着脸,不敢再言语了。 都衡看向身后的黑厮,道:“巡游将军,你同那狐妖交过手,怎么样,有把握拿下他吗?” 那黑鲶鱼苦着一张脸,叹道:“殿下,那狐妖神通广大、身量又轻,我实在拿他不下。殿下,主上已经与金庭大仙议和,您何必还来招惹他?” 都衡冷哼一声,道:“父亲同他议和,那是父亲,我可没有同他议和,他夺了我的绝世明珠,一日不归还,我便一日同他没完!” “你看这是什么。” 都衡伸出手来,一只玉尊在他手中绽放着层层华彩,喷涌着璀璨灵光。 巡游将军大惊失色,道:“殿下!你怎么把太湖神尊带来了,此宝乃是镇湖神器,万万不可有失呀。” 都衡冷笑道:“你别管我怎么带来的,我就问你,有太湖神尊配合,你能不能拿下那狐妖。” 巡游将军不肯回答。 都衡厉声道:“你敢忤逆我?” 巡游将军看向都衡,只听这太湖里的太子爷威胁道:“你如今不是镇湖将军,只是个巡游小吏罢了,若是不听吩咐,我便让你永无翻身的机会。” 巡游将军面上涨得通红,黑黢黢的脸上似乎有血液翻涌着,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但都衡手中的太湖神尊光华太盛,照在他身上,竟如此刺眼。 巡游将军闭上眼睛,道:“有神尊在此,自然拿得下那狐妖。” 都衡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太湖神尊祭起,这玉盏一般的神尊乃是太湖之水的颜色,随着都衡的法力灌注,整个太湖便立刻天象大变。 层层阴云堆叠,将月华尽数遮掩。 神景宫上的明光渐渐弱下去,狂风呼啸着,一应华光尽数收敛,只有三颗明珠当中照耀。好似双星伴月,显露天文奇景。 都衡远远看去,一眼便认出其中那颗赤珠乃是自己的绝世宝珠。但此刻他的心神却完全不在那赤珠上了,而是被那明月一般的丹珠吸引了。 “好好好!失一而得三,我还赚了两个哩!”都衡高兴道。 第四百一十六章、捆龙索、无形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神景宫上,月华受阴云所阻,隐去不见,伴着灯火的万龙遁入大殿之中。 采月官化作少女模样,站在金殿之上仰望天空,奇道:“怎么会突然乌云蔽月?” 那白珠被采雷官一口吞下,他从金殿的门柱上游了下来,凌空落在金殿上化为人形,道:“自然是有人弄法作祟,兴风作浪,布雾生云了。” 狂风呼啸,阴云转动,太湖之水仿佛漩涡一般绕着西洞庭山转动起来。 湖水化作龙形,将都衡、巡游将军和几个侍从托起,抬高到与西洞庭山齐平的高度。 都衡手持玉尊,声如震雷,震得神景宫梁宇都在微微颤抖,“金庭大仙,速速将我宝珠还来,再将另外两个宝珠作为赔礼,我便饶你一命,否则今日必让你殒命太湖!” 采雷官化作黑龙猛地朝都衡扑了过去,爪牙闪烁着寒光,怒道:“黄毛小儿,好大的口气!” 都衡见他扑来,忽地将一道金索从袖中祭起,化作金光,顺着采雷官的爪子便缠了上去,只是瞬息,便如龙灵蛇一般,将采雷官整条龙都死死缠住,困成一条粽子,落到太湖之中去了。 都衡洋洋得意,哈哈大笑道:“早就知你这孽龙在,我岂能没有防备?” 采雷官拼命挣扎,却被这金索越缠越紧,在太湖中掀起巨浪。 都衡道:“不必挣扎了,这捆龙索乃是接近上三品的真龙龙筋所炼,天生便克制龙类,你才五品,如何能挣扎得开?” “欺人太甚!”采雷官发出悲愤的龙吟,发了疯一样不断撕扯着捆龙索,四只爪子将捆龙索撤开一条缝隙,身形扭动,试图钻出来,但而后便又被更大的收束力道锁住。 “捆龙索……捆龙索!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采雷官口中喷吐着霜雪,绕着他周身流转,试图将捆龙索挣开。 他的爪子折断、鳞甲崩裂,龙血染红了太湖水,却如同疯魔一般,越发拼命。 巡游将军皱起眉头,道:“殿下,这孽龙不会挣脱吧?” 都衡见这黑龙如此刚烈,也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道:“无妨,这捆龙索来历非凡,岂是他想挣脱就能挣脱的。不必管他,你去将金庭大仙拿下便是。” 巡游将军立在水龙头上,亮出那杆八角亮银锤,道:“金庭大仙,速速从出来受死。” 天上那明月一般的丹气忽地飞起,如同彗星一般垂落,直奔水龙而来。 巡游将军提起亮银锤,只来得及架在身前,便听当地一声脆响,而后便感觉自己被一座山砸中,在空中倒飞而回。 那丹气却来势不减,只是一个折返,带着幽幽月华,仿佛是一枚硕大的狐火,却是冷得让人骨髓生寒的气息,直奔都衡而来。 都衡将手中玉尊护在身前,丹气扑面而来,仿佛明月落在眼前,玉尊光华大放,杯中之水隐隐约约呈现出太湖的形貌,喷涌出的华光如同云账一般将都衡护住。 都衡被击得飞上天去,却毫发无损。 但脚下的水龙却化作冰雕,坠入了太湖,水龙上的几个侍从更是一声不吭,毫无声息地便冻僵在太湖里。 那丹气上缭绕着烟云,烟云猛地膨胀起来,而后又骤然收拢、坍塌,化作一个白发金瞳的高傲狐妖。 金庭大仙立在虚空中,道:“小朋友,你带着两件重宝来找我麻烦,不知太湖水神可知道?” 都衡大怒,道:“我父王同你说和,我可没有同意。他如今出门访友,也没人能阻我!” 金庭大仙幽幽道:“你这样不依不饶,就别怪我下辣手了。” 都衡哈哈大笑,道:“我有太湖神尊在此,乃是镇湖神器,你以为我会怕你?” 都衡手中玉尊凝聚着神光,仿佛整个太湖都被这小小玉尊盛下。 天上阴云四起,雷霆大作,脚下太湖风浪不息,狂潮翻涌,无一不是在呼应着这太湖神尊的神力。 如同当年宫梦弼所见的婺江水图乃是镇水神器,眼前的太湖神尊同样是镇湖神器,凝聚着非比寻常的力量,也代表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都衡忽地将玉尊祭起,玉尊中的水如同天河倾泻一般涌了出来,整个天空都被太湖之水覆盖,只是一瞬将,便将金庭大仙卷入其中。 整座太湖的神力都压在金庭大仙身上,要在一瞬将将他挤成肉酱。 金庭大仙身上亮起光来,仿佛明月一般,将他护在其中,将太湖之中迫在身外。任凭太湖之水如何卷动,他就好似一粒顽石,怎么也无法碾碎。 “殿下,我来助你!”太湖之中一声水响,巡游将军卷起浪潮跃至半空,汇入太湖之水,一锤砸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衣带生风,想要躲开,却被太湖之中裹住,动弹不得,生生受了这一记亮银锤,砸得护身玄光生出许多裂纹。 都衡哈哈大笑:“你想逃去哪里?巡游将军,拿下他!” 太湖神尊的神力加持之下,巡游将军的亮银锤带着难以想象的力道,再次砸在金庭大仙的护身玄光上,将玄光砸得粉碎,亮银锤落在金庭大仙身上,被他一双肉掌挡住,整个人身不由己,被湖水卷入深处。 都衡大喜,“收!” 玉尊收拢太湖之水,只是一瞬间,便卷着金庭大仙进了玉尊之中。 都衡拿着玉尊,如同饮酒一般缓缓摇晃着,欣赏着金庭大仙好似茶叶一般卷入杯盏的景象。 “金庭大仙,你如今已经被我所囚,还有什么话说?” 玉尊之中毫无反应,好似金庭大仙已经昏厥了一般。 都衡凑过眼睛,狐疑道:“不会死了吧?” “那倒没有。” 金庭大仙的声音在都衡耳边响起。 都衡道:“那就好,速速将我宝珠还来。” 金庭大仙幽幽叹息道:“如今连你也是我的了,我如何能还你宝珠呢?” 都衡怒极反笑:“你已经成了阶下囚,还敢口出狂言?巡游将军,你听听可笑不可笑。” 他抬头去看巡游将军,只见面前一只硕大的黑鲶鱼被一根有千万条黑色丝线绞成的鞭子穿了鱼鳃,吊在半空中,半死不活。 他顺着这黑色的鞭子朝上看去,却见这天上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驱散,一轮明月挂在天边,而金庭大仙站在明月之下,身后五条尾巴招摇着。 满身是血的黑龙用一种都衡无法理解的恨意看着他,那猩红的眼睛让他心惊肉跳。 都衡想要低头去看手中的玉尊确认其中的金庭大仙是否还在,但他却无法低下头来。 他的眼睛看到金庭大仙的那一刻,看到天上明月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刀光落在他的眼睛里。 都衡还立在那里,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 第四百一十七章、真火炼、青龙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灼热、刺眼。 仿佛有一团火在体内燃烧着,烧得骨髓都在沸腾、血液都要蒸干。 都衡只觉得自己深陷在一个火焰的世界当中,刺眼的火光将他包围着,他试图挣扎、奋力反抗,却完全无法动弹。 救命! 好热! 都衡无意识地哀嚎着,终于在一片火烧一般的疼痛中睁开眼睛。 炽热的阳光刺痛了都衡的眼睛,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渗出几滴眼泪,才小心翼翼半眯着眼睛,观察起了周围的状况。 只是这一看,便发现他十分熟悉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片毫无遮掩的断崖,暴露在烈日之下,崖壁上以赤金浇筑着太阳真火符文。 一根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锈红色铁钉钉在断崖之上,锈红的铁索在铁钉上垂落下来,仿佛干涸的血迹。 他化作龙身,几根锈红铁钉刺穿了他的爪子、胸腹,锈红锁链将他固定在断崖之上,让他无法动弹。 太阳真火符接引着烈日,整个断崖上热气燎人,一片干枯。 无归崖! 都衡慌张极了,奋力挣扎了起来,铁索哗哗作响。 “你们怎么敢将我锁在无归崖上?快放了本座!” 只是扔凭他如何呼喊,也没有半点回应。 只有不远处传来游丝一般的劝慰,“殿下,不要挣扎了,保存体力等待主上来救吧。” 都衡听到是巡游将军的声音,有人作伴,才息了心中几分恐惧,道:“将军,你也被锁在此处了吗?” 黑鲶鱼已经不怎么说得出话了,抬起精神道:“小臣早殿下醒来两个时辰,金庭大仙将我们锁在这里便已经离开了,若是无人发现,只怕我们主仆二人就要活生生晒死在无归崖上了。” 铁索哗哗作响,都衡又不住挣扎起来,镇妖钉钉着、锁妖链锁着,他半点法力也用不起来,只是徒劳罢了。 巡游将军听到了他挣扎的声音,也懒得再劝阻。 无归崖,无归崖。 这是太湖水府专门用来惩治罪人的地方,凡水府作奸犯科之辈,都要被吊在无归崖上受太阳真火炙烤而死。 整座无归崖上以赤金浇筑了太阳真火阵,能聚敛太阳真火,白日里不过一刻钟便如同滚烫的烙铁。 镇妖钉镇住法力,锁妖链锁住神魂,任凭多大的法力都使不出来。 水生的妖灵,水便是命。 这是太湖水府最残酷的刑罚之一,曾经只对作恶之人使用,后来就成了排除异己、震慑不服之辈的地方。 无归崖上斑驳的血迹不知残存了多少冤魂,如今也轮到了他们。 巡游将军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已经沸腾了起来,只觉得焦渴难耐。都衡乃是真龙之身,耐得住太阳真火的烤炼,他只是水中大鲶得道,哪里比得上都衡皮糙肉厚。 即便如此,都衡也恐惧极了,他正是时长将无归崖挂在嘴边的主子,用无归崖惩戒下人是他常干的事情。 如今自己挂在无归崖上,方感受到了那些下人濒死之时的恐惧和痛苦。 无归崖远处,采雷官身上的血迹未消,崩裂的鳞甲处生着薄薄的血痂,只要一个动弹,就会淌出血来。 “大仙,你真的要将这小子炼死在无归崖上吗?” 金庭大仙站在采雷官的脑袋上,道:“死不了。都衡趁着太湖神出府的机会盗取太湖神尊和捆龙索来找我,等太湖神回来,自然便会来救他。” 采雷官不再言语,眼中闪烁着浓郁的恨意,小心翼翼道:“大仙,如今太湖神尊落在你手中,你便是太湖的主宰,何必要卖这太湖神的面子?” 金庭大仙拍了拍他的角,道:“我何必同太湖神斗生斗死?四品湖神,牵连甚广,便是斗赢了又如何?只等他来求我,才是任我拿捏。” 采雷官的教唆落了空,只好闭上嘴巴,带着金庭大仙飞回到神景宫。 采雷官伏在门柱上,眼中闪烁着寒光。 金庭大仙唤来监察使,道:“你看着采雷官,三日内不许他离开你的视野,否则只管摇动月神幡,给他点苦头吃吃。” 说这话时,金殿的大门敞开着,金庭大仙丝毫不避着采雷官,又或者说,本就是说与他听的。 监察使来看采雷官的时候,就发现这门柱上的黑龙神色恹恹,一整个垂头丧气的样子。 太湖神尊和捆龙索摆在金庭大仙的案头上,金庭大仙将这两件宝贝放在手中把玩着。 这捆龙索乃是将近上三品的真龙龙筋练成的,金庭大仙轻轻一点,这捆龙索便激荡起无穷的灵气,隐隐约约化作一条青龙的样子,在殿中起风云,沉浮不定。 门柱上,采雷官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便探出长长的脖子,从门缝里偷窥着这捆龙索的模样,待看清这青龙的模样,便又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索性把眼睛一闭,重新绕回到门柱上了。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门外,招了招手,这捆龙索便乖乖落在他手中,被他重新放在案上。 采雷官这次也立了大功,都衡拿这捆龙索来锁他,被他拼了命挣开了,驱散了阴云露出明月,给他施展太阴斩魂刀创造了机会。 也是个合格的属下了。 再去看太湖神尊,这镇湖神器盛着太湖水,水中便是太湖景。 太湖的万般气象,都蕴藏其中,是参悟神道、参悟水法的好东西。 金庭大仙便毫不客气,一口丹元吐进杯中,化作一轮水中月,照耀太湖景。 他身后的尾巴如同云烟一般卷起,将这镇湖神器卷入其中,而后将他自己也卷入其中,整个金殿便只剩下一层白色烟云,看不清其中妙处了。 采雷官被冲靖盯了三天,几乎寸步不离。 吃饭的时候要端着碗在院门口吃,上茅房的时候还要探头探脑,赶快出来看他,睡觉也不睡,靠在墙根上打盹眼睛一睁开就要看他。 采雷官烦不胜烦,恨不能把这臭小子咬死,只觉得时时刻刻都是煎熬。 等到无尽凉风从太湖上吹上来,水气带着风上了神景宫的时候,采雷官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四百一十八章、宝物赔罪、入我门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湖上的风和煦宜人,但采雷官的神色却是凝重又戒备的。 金殿的大门豁然敞开,金庭大仙行至殿前,邀请道:“太湖神远道而来,还请入府一叙。” 那祥和的风灾金殿前凝住了,太湖神绯衣白面,现身在神景宫中,身后跟着年轻的龟丞相、铁琛和一个魁梧的将军。 采雷官从门柱上滑下来,化作黑衣青年,站正金庭大仙的身后。 金庭大仙站在金殿的台阶上,太湖神站在台阶下,二人目光对视着,隐隐约约是无形的交锋。 金庭大仙五品,太湖神四品。 本该是金庭大仙弱势,但显然,是太湖神更加耐不住性子。 “大仙,我今日前来,是向大仙赔罪来了。”太湖神拱了拱手,龟丞相便请铁琛和另外一个魁梧的大将军抬上来一个沉重的木箱。 打开这箱子,露出直冲天宇的宝光和灵气,映得宫宇一片明亮。 明珠宝玉、珊瑚翡翠,俱非凡品,灵丹妙药、奇珍异宝,俱是珍藏。 太湖神道:“小儿无状,竟趁我访友冲撞大仙。我教子不严,实在有愧。” 铁琛和那将军上前一步,将宝箱抬上前来。 太湖神道:“我代逆子向大仙赔罪,还请大仙海涵。” 金庭大仙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宝物,这其中样样都不是凡品,哪怕是太湖神的宝库珍藏无算,也都算是出了血、用了心的。 金庭大仙便露出一个笑容,道:“都衡殿下少年心性,倒是活泼可爱。只是我脾气大,略施惩戒,还要请太湖神不要见怪才是。” 太湖神脸色终于缓和,松了一口气,连道:“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我只恐大仙惩戒得轻了,让他长不住记性。”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采雷官,采雷官便知情知趣,带着铁琛和那将军将这一箱的珍宝抬进金殿之中。 金庭大仙邀请道:“太湖神难得来一趟,且随我转一转。” 金庭大仙便引着太湖神游览神景宫,他对神景宫了如指掌,言语间似乎将神景宫视作囊中之物。 神景宫的道人见到金庭大仙宴客,纷纷行礼回避,这一个个道人道行匪浅,在金庭大仙面前竟如同仆从一般做派,也让太湖神侧目。 别人口中说来的,毕竟不如自己亲眼所见。太湖神亦叹为观止,道:“这些修行之辈,最是高傲,今却奉大仙为主,足以见大仙本事。” 金庭大仙不以为意,道:“几个修行人罢了,不足为道。” 转过神景宫,便去西洞庭山,在玉芝台落座,远眺太湖水景。 龟丞相为金庭大仙和太湖神布酒,采雷官、铁琛和那魁梧将军守在亭前听命。 太湖神放下身段,敬了金庭大仙一杯酒,道:“大仙,我那逆子多有得罪,还要多谢大仙高抬贵手。” 金庭大仙饮了,道:“少年意气固然可贵,但尊神这般溺爱,只恐是祸非福啊。” 太湖神脸上露出尴尬来,却不得不应是,道:“内人去得早,我只这一个孩子,难免娇惯了些,哪知这逆子越来越骄纵,越来越管不住,竟然还趁我不在盗走了太湖神尊和捆龙索来找大仙麻烦,实在让老夫汗颜。”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他这样娇生惯养长大,全是你溺爱之功,如今却想管他,自然难上加难。” 太湖神点了点头,道:“大仙教训的是,这次他吃了苦头,我回去再严加管教,定然不让他再来滋扰大仙修行。” 金庭大仙道:“说起来我与尊神也有些缘分,都衡殿下与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若是尊神拿他没办法,不妨送到我门下来管教。” 金庭大仙指了指门外的采雷官,道:“左右我已经有一个孽障要管,若是太湖神信得过我,我便一起管了。” “啊?”太湖神顿时被金庭大仙说得发蒙了,不知道金庭大仙为什么要来这一出。 金庭大仙转着手中的杯盏,眼中闪烁着金芒,道:“殿下第一次见我,便威胁我要把我吊在无归崖受罚,第二次更是请了重宝来对付我。” 他站起身来,道:“他下次再来,就不知是何手段了。尊神,事不过三,他若再来,只恐你承受不了他的恶果。” 金庭大仙的金色眼睛里是冷漠和无情,太湖神脸色顿时一变,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彼此对峙着,却已经有几分要打起来的气势。 年轻的龟丞相连忙打起圆场,道:“大仙,请听我一言,我家殿下这次被大仙训诫一番,定然没有胆子再找大仙麻烦的。日后主上更会对他严加管教,大仙且放宽心。” 金庭大仙嗤笑一声,道:“知子莫若父,尊神心中有数。我只是把话说在前头,以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当啷一声。 一只玉尊落在了桌案上,玉尊之中的酒水起伏不定,好似太湖上的波涛。 金庭大仙道:“尊神的来意我心中有数,太湖神尊完好无损,还请尊神收好。” 太湖神看向金庭大仙,金庭大仙却没有掏出捆龙索的意思,只是道:“捆龙索还恕我不能奉还,下次都衡殿下来找我麻烦,这捆龙索就派得上用场了。” 太湖神道:“不行,捆龙索乃是龙之克星,我不能让它流落在外。” 金庭大仙道:“正因为是龙之克星,我才不能归还。” 太湖神抓起太湖神尊,鼻窍中喷出气来,道:“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身后探出五条巨大的尾巴,一条明晃晃的金索在他尾巴上游动着,只听他道:“尊神,我愿意将太湖神尊归还,已然显出我的诚意了。” 二人对峙着,最终,还是太湖神闭上眼睛,道:“罢了,大仙,我不想同你结下死仇。” 金庭大仙露出微笑,端起酒杯,道:“尊神,还请考虑考虑我的提议。若是都衡殿下愿意拜入我门下,你我两家便合作一家亲,从此便可尽消了疑虑和芥蒂。” 太湖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酒盏扔到桌上,道:“来日再会。” 第四百一十九章、禁足水府、生意往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耳旁传来剧烈的呼啸声,太湖神驾风而去,铁琛和那魁梧的将军攀在风尾上一同离去。 太湖神来时是微风徐徐,去时是狂风呼啸。大风扫过玉芝台,台上花木折损,花叶凋零。 金庭大仙随手捉住一片打着旋的树叶,笑道:“好大的脾气。” 采雷官站在亭外,对金庭大仙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大仙将捆龙索留下,真是一招妙棋。” 金庭大仙斜睨了他一眼,道:“这算什么妙棋。” 真正的妙棋,可不在这里。采雷官这脑子只怕是想不明白的,若真是想得明白,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你歇也歇了,已经耽搁了三日功夫,还不去上天采雷?” 采雷官拍马屁没拍成,只能悻悻上天,不过片刻,天上便翻起滚滚雷云。 采雷官如今已经是熟手了,被金庭大仙驱使着上天采雷,每日行云布雨,召起雷霆,真龙气象便越发足了。 连他自己也尚未察觉,每日沐浴雷霆、协同风雨,他身上的戾气倒是越发少了,被困千年的沉疴也日渐消退,反而生出一种如鱼得水的自在来。 采雷不是一件易事,最是锤炼精神与体魄。 金庭大仙需要一柄好使的刀,便指使着这块生铁把自己渐渐锻造成形。 不过成形和堪用之间,还隔着许多手段,暂时只能拿来做做苦力。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天上的雷霆,将捆龙索塞进袖囊中。 太湖神尊失而复得,捆龙索彻底遗失,太湖神理亏在先,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 太湖神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太湖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太平。金庭大仙第一次去太湖,便已经明白这老龙顾虑重重,早已失去了破釜沉舟的心气。 当日他做好了万全准备,孤身犯险进了太湖水府,已经是太湖神最大的机会了。当日他没有动手,今日就更不会动手,这口恶气是不吃也得吃。 但要借着儿子同金庭大仙结为一家亲,便是要这老龙再度向金庭大仙服软,只怕他又未必折得下颜面。 不过也无妨,太湖神放不下颜面,但今日为了太湖神尊能放得下,改日为了都衡一样能放下。 金庭大仙这样认定,但太湖神却并不与他一般想法。 这老龙回了水府便大发雷霆,砸了神宫,掀了桌案,道:“那狐妖好大的胆子,还敢用捆龙索威胁本座,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年轻的龟丞相眼观鼻鼻观心,垂眼垂肩,一动不动是王八。 等太湖神发泄得差不多了,龟丞相才小声道:“主上,殿下醒了,正吵着要见您,要捉拿妖狐,夺回宝珠呢。” 太湖神气得把龙椅也掀了,道:“孽障,好了伤疤忘了疼。那妖狐我尚且不愿意招惹,他还念念不忘做什么?” 太湖神去看都衡,迎面便飞来一只枕头,被太湖神伸手拿住了。 都衡正躺在床上摔东西,见着太湖神进来,立刻哭闹道:“父王,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他四肢、胸腹都是镇妖钉留下的创口,脸色白得吓人,但精神却亢奋极了,“那妖狐这样对我,你快发兵攻打神景宫,把他妖狐捉拿归案!” 啪! 太湖神打了他一巴掌。 都衡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太湖神,脸上哭闹的表情尚且扭曲着,又被惊愕代替了。 “孽障!你盗走太湖神尊,将镇湖宝物遗失,你可知一旦被人告上天庭,你我都要上天牢走一遭?”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玩物丧志。不过一枚宝珠,舍给那狐妖了就舍了,我府库中那样多的宝珠还不够你把玩吗?为了一颗赤珠便闹出这样的笑话,传扬出去,整个太湖水府都要成为笑柄。” 太湖神看着都衡那不争气的样子,气道:“为了你这逆子,我今日去神景宫伏低做小、赔礼道歉,那狐妖才肯给面子,将太湖神尊归还,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如今那捆龙索也在妖狐手中,日后我见了那妖狐还要低头礼让,退避三舍。这都是你的功劳!” “逆子,我告诉你,日后不许你再去触那妖狐的霉头。你给我留在水府好好反省,三年之内不许出宫。” 太湖神拂袖而去,留下都衡捂着脸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满是恨意。 都衡被禁足水府,金庭大仙便过了几日安生的日子。 神景宫中的道人尽心侍奉,在人间浪荡的白象龙也带着一身的淫气回来了,本来要上门来拜访,被金庭大仙赶了出去。 白象龙悻悻而归,回了金鼋岛之后,听闻三千岁赋闲在家,便提着礼物去看他。 他同三千岁抱怨道:“那狐妖好不知人情,我上门拜访,他却嫌我身上淫气重,让我散散味再去。有这样的说话吗?” 三千岁听了这名字就眉头直跳,道:“这狐妖可是了不得的煞星,你在人间厮混了这些时日,却不知他在太湖闯出多大的名头来。” 三千岁把他纵龙行凶、只身赴宴、惩戒都衡的事情说出来,听得白象龙咋舌不已,道:“他做出这些事,太湖神竟也容得?” 三千岁苦笑道:“这就是他的本事了,是我看走了眼,他这样的妖王,确实是有资格挑剔。” 白象龙道:“哎呀,金庭大仙乃是我的至交,我确实不该扰了他的清净。老丞相,倒是你,怎么就赋闲在家了?” 三千岁指了指他的鼻子,道:“我看你不是关心我赋闲不赋闲,是关心生意还做不做得成吧?” 白象龙嬉笑道:“在商言商,老丞相做采造,自然是内外互通,方便了我们不假,不也肥了您老人家吗?如今不做采造了,那生意的路子……” 三千岁笑了一声,道:“我在水府做了两千多年的丞相了,小子,你说我还有没有路子?” 白象龙立刻就亲昵起来,道:“老丞相,你可说好了要卖我一支布雨旗的,你瞧瞧,我这次可把你想要的灵药都搜罗来了。” 白象龙取出药囊,露出其中数种灵药,当中最珍贵的,乃是一株紫芝。 三千岁便把药囊收了,取出布雨旗,道:“你可藏好了,不要乱显摆。” 白象龙道:“老丞相放心,你我相识多年,你岂能不知道我的人品?” 第四百二十章、上方圣母、小女琼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再见白象龙的时候,这淫畜才把一身的腥臊气散干净,还多了几许淡淡的神气。 金庭大仙看得分明,便知道他是把布雨旗买到手了。 三千岁这老乌龟倒买倒卖的生意倒是做得不错,损公肥私着实是有一手,就是不知道太湖神是不知道不清楚,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象龙是替石城大王送请帖来了。 石城大王要办中秋法会,遍邀有道之士,要讲经说禅,礼拜月光遍照菩萨圣诞。 金庭大仙之前便答应了,如今自然不会推辞。 白象龙道:“石城大王佛法高深,邀请了许多有道之士,我听闻上方山圣母娘娘也要来听禅,到时候只怕热闹得很。” 没听说的时候也就罢了,听闻了上方山圣母娘娘的名头,金庭大仙就更不能不去了。 这位传说中的五通神之母能养出来五个神通广大的儿子,若说没有点本事在,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中秋佳节,转瞬即至。 秀峰寺白日里香火不绝,往来信众礼拜众佛,香气袅袅,整座禅寺都沉浸在佳节的气氛当中。 到了夜里,凡人回家与家人团聚,共庆佳节,秀峰寺当中才成了同道汇聚的地方。 石城大王乐善好施,早已布置好瓜果鲜蔬,在秀峰寺院子里宴请各位同道。 金庭大仙来得早,便挑了个角落的位子静坐,慢慢观察着往来同道。 与老和尚寿诞往来的妖怪鱼龙混杂不同,今日法会来的多是有道真修。少数是人,多数是妖,都同石城大王有交情。 三千岁比金庭大仙来得还晚些,以来便瞧见了金庭大仙和他背后站着的冤孽。 这老龟也不得不挤出笑来,上前来同金庭大仙见礼,寒暄道:“数日不见,大仙仙姿依旧。” 金庭大仙邀请三千岁在身边坐下,三千岁脸色一苦,但瞧见大仙身后虎视眈眈的采雷官,便挤出笑来挨着大仙坐了。 石城大王倒是想要把这二位高人请到前面去,但金庭大仙并不想去凑热闹,还是三千岁道:“我们只是来给你捧场,你要弘扬佛法,当然应该把他们请到前面。” 石城大王愣了愣,倒不知这老乌龟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变得这样含蓄起来,只好道:“倒是怠慢二位了。” 石城大王命知客僧小心伺候着,要保证这两桌的吃喝供应,不能短了缺了。 石城大王招呼客人去了,三千岁如坐针毡,还是白象龙来解围,坐在三千岁身边,才渐渐缓和了气氛。 三千岁是活了许多年的老龟,知道许多秘密,什么东西都能说出个门道。 虽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但在金庭大仙面前,也不知怎地,眼睛也不花,脑袋也不昏,有问必答,也不拿乔。 问及水府的近况,这老乌龟便道:“老朽赋闲在家,忙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倒是不太清楚水府的情况了。” “说起来今日这样的佳节,金龙大王也时常宴请群臣,会召我家主上前去。我有幸跟随主上去过长江龙宫的宴会,那才是真的气派。” 三千岁说得头头是道,金庭大仙和白象龙也听得满意。 只有采雷官坐在席间,目光总是在老乌龟的脖子上流连不去,叫这老头直冒冷汗。 说话间,便听着远远的两个声音响起来,一个粗声粗气,一个尖声细气,只是都充满了滑稽和谄媚。 “奶奶抬脚,小心台阶。” “姑娘,扶着点奶奶。” “石城大王,我家奶奶来了,还不来迎接?” 一个高大魁梧、一个细长身形的青年人一左一右护着两个女人进了秀峰寺。 金庭大仙眉头一抬,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白象龙抬头一看,道:“是上方山的圣母娘娘来了。” 那进来的两个女人,一个年轻貌美,腰肢纤细,只是脸上挂着几分尴尬和难堪,显然是不堪那两个青年人的热切。 倒是另外一个,老态龙钟、面容祥和,嘴上呵呵笑着,对这两个青年人满意得很。 石城大王已经迎了上去,道:“圣母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上方圣母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 石城大王将这四人引入寺内,道:“上次老僧寿诞,还劳圣母娘娘记挂,老僧不胜感激。” 上方圣母道:“大师佛法高深,我能聆听一二,已经足以。区区薄礼,何足称道?” 还未落座,那两个青年人已经先上前去,给凳子铺上一层细绒布,将桌案拿袖子又擦了一遍,才搀扶着老太太落座。 “奶奶,请坐。” 扶着老太太落了座,又忙去伺候姑娘落座,被姑娘骂了一声,才缩了缩脖子,也不以为意,仍旧笑嘻嘻地忙前忙后。 金庭大仙侧目问道:“那便是上方圣母?” 白象龙道:“不错,那便是圣母娘娘,圣母娘娘性子温和,喜好佛法,若得她眼缘,有受用不尽的好处。” 金庭大仙打趣道:“受用不尽的好处,你怎么不去套个近乎?” 三千岁笑道:“他哪有那个胆子?上方圣母是有一颗慈心,但她还有五个不好惹的儿子呢。他在我们面前卖卖乖也还罢了,要是哄到圣母娘娘面前,只怕不明不白就要被人剥了皮做成垫子了。” 白象龙连忙道:“去去去,老丞相怎么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金庭大仙问道:“那少女又是何人?” 白象龙摇了摇头,道:“这道不清楚了,圣母娘娘出来的时候都是这少女随侍,许是婢女吧?” 三千岁摇头道:“不是,我倒是认得她,那是圣母的小女儿琼娘。” 白象龙惊讶了起来,道:“圣母娘娘还有女儿?那岂不是五通神的妹妹?” 白象龙的心思活泛了起来,道:“也不知何等人才能迎娶圣母娘娘的女儿,做五通神的妹婿。” 三千岁道:“你莫要想了,这些年来,我见圣母娘娘比见琼娘还多,你想勾搭上她,须得进上方山才行。” 白象龙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把自己的色心熄灭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月光遍照、小心谨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五通神的淫威不是白象龙这种角色能轻易触碰的,若是琼娘自己便是喜欢玩耍的女子,那白象龙或许还有些机会。 但琼娘深居简出,轻易不露面,白象龙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去上方山撩拨她。 白象龙看着上方圣母与琼娘身边的两个年轻人,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酸气,又有几分不屑,道:“不是谁都同这一狼一蛇一样,有近身随侍的造化。上方山的山精野怪,多是进了五通神的麾下当猖兵,随时听候差遣,哪里有我们自在。” 三千岁笑而不语。比起白象龙这只白蛟,他做了一辈子水府丞相,乃是正儿八经的神道出身,自然更瞧不上五通神身边的山精野怪。 唯有金庭大仙看着那两个跪在上方圣母身边给她捏肩捶腿的妖怪,心中倒是有几分感慨。 这两个妖怪嘴甜会来事,又不在乎面子,伺候起上方圣母比伺候自己的奶奶还热切,逗得上方圣母笑得合不拢嘴。 倒是琼娘颇看不惯这两个谄媚之辈,只把耳朵一闭,全当听不见。 不多时,该来的客人都来了,石城大王便开始讲经,讲的是药师经当中月光菩萨的段落。 月光菩萨,又做月净菩萨、月光遍照菩萨,乃是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右胁侍,能持药师如来正法宝藏。 礼赞月光遍照菩萨,又说起月光菩萨与日光菩萨为大悲咒加护,持诵大悲咒的修行者,若能再加诵月光菩萨陀罗尼,则月光菩萨当会来加庇护,使持咒者除去一切障难与病痛,并成就一切善法、远离各种怖畏。 药师佛讲到月光菩萨,从月光菩萨说到陀罗尼咒,再说到大悲咒。 石城大王信手拈来,持诵法咒,礼敬月光菩萨,便渐渐生出禅光,遍照庭院,如月生辉。 金庭大仙对佛法没有什么涉猎,唯一会的佛法便是从兰因寺真如和尚手中学来的维摩丈室,能作真幻之界,能辟虚空、生芥子,此时听石城大王讲月光菩萨陀罗尼咒,竟也略有所感,隐隐能呼应老和尚的月相禅光。 石城大王意外地看了一眼金庭大仙,便明白这狐妖修行月法,便欣然一笑。 老和尚完全不藏私,持咒诵经,礼敬仪轨尽数展示出来,妙法显化、神通自成。也难怪他邀来的这些修行人都愿意来听,即便不修佛法,触类旁通,也大有裨益。 若心慕佛法,如上方圣母一般,自然问道有门。 金庭大仙问身边侍奉的知客小僧,道:“石城大王经常讲经说法吗?此等正法,说舍就舍了?” 小僧笑道:“大王常言,种善因得善果,若能令人自求清净、常得解脱,便是菩萨也会高兴的。”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禅师高义。” 小僧听闻,也高兴起来。 石城大王讲经说法,最后以药师佛十二大愿作结。 秀峰寺当中的修行人向石城大王道谢,便陆续辞行,结束了这场法会。 有心有所得的,上前去向石城大王请教,待解除了心中疑惑,也很快离开了。 还有几个来向上方圣母见礼攀关系的,或是认得或是不认得,都在老太太面前混个眼熟。 石城大王为几个道友解惑,抽出身来之后,又来招待上方圣母。 上方圣母笑道:“大王佛法高深,老身受用无穷。上次我便差人邀请大王去上方山为我那几个孩儿讲经,还请大王得了闲暇,往我那上方山走一遭。” 石城大王:“圣母娘娘邀请,老僧岂敢不去,过些时日,老僧便往上方山走一遭。” 上方圣母笑了起来,道:“所谓佛法无边,我那几个孩儿脾气暴戾,若得禅师讲经感化,那便如再生父母一般。” 石城大王连忙摆手:“不敢,几位尊神神通广大,愿意听我这老和尚说法,是我的荣幸才是。” 上方圣母道:“那就说定了。今日叨扰大王许久,我便先回去了。” “我送送圣母娘娘。” 琼娘搀扶着母亲,两个妖怪一左一右侍奉着,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 石城大王站在秀峰寺的门口,月光照耀在山林之中,照亮了山路,也投下了许多斑驳怪异的影子。 金庭大仙同石城大王看向的是同一个方向,看着这上方山的来客离开,却并没有发觉什么头绪。 上方圣母如同凡间信佛的老太太,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金庭大仙不敢窥探她的修行,仅仅是从气息上判断,能有六品就不错了。 至于琼娘,只能看得出来气息清净,反倒是个走正法的。 奇哉怪哉。 不容他多想,石城大王已经回过身来,感受到他的目光,便笑着迎上来,道:“感谢大仙今日捧场。” 金庭大仙道:“大王讲经说法,让我获益良多。” 石城大王笑道:“大仙有慧根,也是有佛缘之人。” 采雷官鼻窍中喷出一口气,露出嗤笑来。 石城大王看了过去,问道:“居士笑什么?” 采雷官道:“我笑你老眼昏花,金庭大仙法力通玄,乃是实打实的大妖王,哪里有佛缘?” 石城大王失笑,道:“佛不在外而在内,人人都有佛性,金庭大仙慧根深重,如何没有佛缘?” 采雷官更不信了。金庭大仙这妖怪心狠手辣、目空一切,哪里有半点慈悲之心? 若是他都能成佛,那黑龙爷爷也大可坐一坐佛堂了。 石城大王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是不信的。 石城大王也不解释,只是心中道一句没有慧根。 没有慧根的采雷官听不进去这和尚说话,化作本相飞到空中,漂浮在云海之上。 三千岁抬头看了一眼这冤孽,心头终于舒了一口气。 金庭大仙向石城大王告辞,三千岁和白象龙还想再同老和尚叙叙旧。 把金庭大仙送走,瞧见那黑龙驮着金庭大仙往西洞庭山的方向去了,三千岁心里才定了定。 聊了一会儿,白象龙没话可说先跑了,三千岁倒十分健谈,依依不舍。 本就是旧相识,石城大王也不好赶他,迟疑道:“我与三千岁久不见,不如三千岁就在我这歇几日?” 三千岁摇了摇头,道:“谢谢老和尚好意,我坐一会儿就走。” 石城大王委婉道:“三千岁,在等下去天要亮了。” 三千岁装糊涂道:“天亮怎么了?” 石城大王道:“天亮了庙里就会有香客,三千岁再走恐怕就不方便了。” 三千岁看了看西洞庭山的方向,吸了一口气,终于定下神来,道:“那我可走了。” “改日再会。” 三千岁慢吞吞走出秀峰寺,慢吞吞往太湖走去。 石城大王看着都心里发急,“这老乌龟,好好的云气不驾,不会要走回去吧?” 三千岁倒也没有真的走回去,只是驾云之时颇为小心,使了藏形匿气的法子到了太湖。见着太湖上风云变幻,天色不再清朗,就好像上次回去一般,昏昏欲雨,顿时眼皮乱跳起来。 第二章还要稍微等一会,可能会先发后改 第四百二十二章、你去救他、天行雷珠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三千岁疑神疑鬼,总疑心采雷官又在哪里埋伏他,要趁他不备打他一顿。老丞相一把年纪,实在经受不住第二回了。 好在金庭大仙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德行,连太湖水神都要服软。三千岁明白自己惹不起这狐妖,便小心应酬着,总算没有横遭不测。 回了府邸,便瞧见洞府之中来了一个年轻人。 三千岁叹了一口气,道:“少主不该来的,水府眼线众多,若被人瞧见,总不是好事。” 那年轻人转过身来,道:“老丞相放心,我是跟着都衡一起出来的,有他在前面硬闯,谁还能注意到我?” 三千岁皱起眉头,问道:“他又怎么了?” 铁琛道:“金龙大王中秋设宴,义父应邀而去,都衡就趁机闯进神宫,盗走太湖神尊和行云布雨旗,又把府中豢养的雨工尽数调走,这个时候恐怕都已经到神景宫了。” 三千岁道:“你不拦着他,等主上回来,不会问罪于你吗?” 铁琛叹了一口气,道:“我拦了,但他有太湖神尊在手,我哪里是对手。府中其他人又不敢对他动武,我连洪波大阵都使唤不起来,哪里拦得住他。” 三千岁缓缓踱着步,道:“我才从石城大王处回来,与金庭大仙见了一面。金庭大仙神通广大,都衡想靠着太湖神尊和雨工布雷斗他,只怕只是徒劳,最后还要被他擒拿。” 铁琛便露出冷笑来,道:“这一次,就不知道金庭大仙会不会下死手了。” 三千岁道:“不,你得去救他。” 铁琛脸色一变,道:“凭什么!我恨不能生剥了他们父子,为什么要去救他?” 三千岁道:“你不去救他,都衡死了,只会让太湖神拼了老命跟金庭大仙斗法,到时候主上的旧部伤亡惨重,也未必能如了少主的愿。” 铁琛咬紧了牙,深恨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三千岁哪里不明白他的想法,他将倒卖水府宝物得来的灵药取来递给铁琛,道:“少主,金庭大仙虽然法力高强,却也没有诛杀太湖神的本事。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若没有必胜的把握,无论如何也要隐忍、乖顺。” 铁琛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只是老丞相,我哪有本事从金庭大仙手中救下他呢?” 三千岁缓缓道:“因为金庭大仙亦有所求。你告诉过我,金庭大仙想收都衡入门,以化解这冤仇。” 铁琛点头道:“不错,当日金庭大仙便说,若是太湖神教不好儿子,他可以管教,更能结为一家亲。” 三千岁道:“金庭大仙那样的妖仙,要收都衡入门,所图岂是都衡?只能是太湖水府,又或是别的东西。” 铁琛看向三千岁,三千岁看向他,道:“这次我就不能陪你去了,若是我现身,难保又让人多心,你快去吧。” 铁琛深深拜在三千岁面前,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神景宫去了。 太湖之上风雨飘摇,九霄之上阴云滚滚,雷霆闪烁。虽然天象不佳,却看不出神通道法的痕迹。 但铁琛却明白,这风雨雷霆绝非自然而生,只能是都衡以行云布雨旗驱使而来,只是因为神道契合,因此看不出异兆。 太湖神尊也好、行云布雨旗也罢,都是神道重器。前者是镇压太湖的神器,掌管太湖水脉,哪怕太湖神几经更易,太湖神尊依旧是太湖神尊。 行云布雨旗则是与太湖神的神职相应而生,乃是调理太湖风雨气机,庇佑风调雨顺的神器。 这两件宝贝与太湖气机相勾连,能够做到不声不响调度风雨雷霆。雨工藏身在行云布雨旗之下,自然也看不出端倪。 都衡有长进了,知道金庭大仙难对付,因此要积蓄力量,给他一记重击。 只可惜有长进,但长进不多。 金庭大仙虽没有神位,但他的行云布雨之法乃是钱塘君所授。太湖神尊又在他手中参悟了三日,凭借着通天法的感应,太湖气机的变化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金庭大仙站在金殿前,整座太湖风雨飘摇,狂风呼啸,唯有西洞庭山上云缺雨住,还有月光照破阴云,在天上漏出朦胧的光晕。 那缺口中投下来的月光好似金鼎佛光一般,独宠西洞庭山一处。 金庭大仙的丹气在空中起伏,接引着月华。 采雷官不解道:“大仙,平日里阴云笼罩,倒不见大仙拜月,怎么今日却打破云层,还将丹气送上云霄?” 金庭大仙道:“我这是给人指路呢。” “指路?” 话音未落,只见渺渺虚空,阴云之上,忽地浮现一杆遮天蔽日的大旗,当中闪烁着刺眼的雷光,只是须臾之间,便如同雷霆生成的洪流一般,将金庭大仙的丹气卷入其中。 轰然巨响。 无数雷霆击打在虚空之中,闪烁的电光照得天上一片通明,叫人神魂巨震、气息崩散。 采雷官一身鳞甲如同开花一样竖起,惊得险些从金殿上掉下来。 金庭大仙的丹气无穷的雷霆击打着,好似冰裂一般,一瞬间就布满裂痕,弥漫如同烟云的法力更是一瞬间便被打散,仿佛随时都要崩解一般。 这样的雷霆,已经远甚许多妖魔受天诛之时的雷劫了。 采雷官惊叫道:“大仙!” 只见金庭大仙伸出五条长尾,浑身都闪烁着密密麻麻地电弧,但脸上非但没有惧怕,反倒露出几分笑意。 云霄之上,行云布雨旗挥动,太湖神尊调动太湖灵气灌注其中,两件神器相合,发挥着极为可怕的力量。 雨工化作雷霆奔袭,行云布雨旗摩动阴阳,整个云霄之上仿佛成了雷海。 赤色、蓝色、白色、紫色种种电光将苍穹化作瑰丽的光海,不断蔓延的电弧彼此交错,生出更多更炽热的光来。 包裹在其中丹气受无穷雷霆击打,只听一声巨响,元丹碎裂,露出其中一颗混元的雷珠。 雷珠当中遍布符咒,如龙似狐,才一现身,便如同鲸吞一般,化作风暴之眼,将云层当中的雷霆不断吞噬。 整个雷海围绕着雷珠盘旋,雨工被困其中,不断吐出雷霆精气。 一时间,仿佛天神出手,以雷霆为锤、阴阳为薪,锻造着那一颗雷珠。 采雷官激动得颤抖起来,道:“难道这就是大仙炼的雷法吗?这不是龙珠吗?” 雷珠一现,云中的都衡便明白自己中计了。 金庭大仙这妖魔分明是借着自己的手在修行可怕的雷法,枉他借太湖神尊引动无穷太湖灵气,借行云布雨旗调动雨工发起天雷降妖除魔,却最终都只是为了这妖魔做嫁衣! 第四百二十三章、义士相助、我算错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湖之上,云霄之中雷光如海,围绕着金庭大仙的雷珠不断生灭衍化。 都衡察觉上当,只觉得一口逆血上涌,目眦欲裂、肝胆俱颤。 “该死!该死!” “妖狐!妖狐!我定不与你干休!” 都衡身为太湖神的唯一的子嗣,如今乃是六品修行,并不算弱者。但是在金庭大仙这种妖怪面前,便显得何其无力。 都衡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化作龙身,盘旋在太湖神尊之上。 太湖神尊如同一只巨鼎,鼎镇太湖水脉、勾连湖泊灵机,被都衡强行激发,整个太湖都动荡起来。 一时间风雨飘摇,水脉震动,太湖之水不断起伏,化作汹涌浪涛,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酿成洪灾,就在眼前。 凭借太湖神尊激荡水脉灵气,都衡调转行云布雨旗,漫天阴云收束,向西洞庭山落了下去。 阴阳摩动、虚空生雷。 雷鸣震得西洞庭山都在颤抖,无穷电光卷向金殿,噼向神景宫。 金庭大仙鼓掌笑道:“来得正好!” 那九霄之上的雷珠卷着雨工,化作一道虹光从天而坠,便将那云峰雾嶂尽数吸引。电光雷海欲落而不能,被那晶虹裹挟着,一圈圈打磨、锤炼,锻造着那雷珠。 只听天外一声龙吟,都衡化身的白龙卷着太湖神尊从天而降,太湖水脉加持之下,太湖神尊便携带着太湖的神威与神力镇压下来,要将金庭大仙镇在神尊之下。 金庭大仙眼中凶光一闪,五条长尾摆动着,当中一道金色游光受他法力驱使,化作一道金色闪电,倏地划破虚空、破开阴云雷霆,也同样破开太湖神尊的守护,勐地击在白龙身上。 金光扭转,须臾间便蔓延开来,将都衡裹成一条粽子,落入太湖之中。 太湖神尊失了都衡驾驭,切断了与太湖水脉的勾连,但仍旧来势不减,一头砸向神景宫。 虽然已经切断了水脉的加持,但已经继续的太湖灵气却仍旧沉重难当。 金庭大仙托着长尾直奔虚空而去,五条长尾变得无穷大,如同云堆一般直奔天宇而去,迎在太湖神尊的前面。 太湖神尊落入那尾云之中,整个尾云都向下一沉,但转瞬间云层变幻、蠕动,太湖神尊在其中不断起伏,那积蓄的太湖灵气便在这起伏变幻之中不断柔化,最终被尾云弹了出来。 太湖神尊落入雷云之中,灵气喷发,扰动阴阳。 雷光再次爆发,又被那雷珠牵引,化作瑰丽的虹芒。 金庭大仙五条长尾在虚空中摆动,他站在虚空之中施展神通,念动咒法,那雷珠随着他的道法不断波动着。 雨工在雷珠的灵光之中奋力挣扎,牵引着雷霆不断锤炼雷珠。 等到雨工力竭,从雷霆再次化作白羊,瘫软在云峰之间,那漫天的阴云终于开始消散。 那雷珠放弃了雨工,缓缓上升着,落到金庭大仙的面前,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采雷官飞到金庭大仙身边,有些怀疑,却又不敢确认,小心问道:“大仙,这雷珠,为何与龙珠非常相像?” 金庭大仙道:“并非龙珠,只是雷法所成之丹。” 采雷官哦了一声,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疑心金庭大仙在湖弄他,却又不敢刨根问底,只能憋回去,赞道:“此雷丹历经三次天雷锤炼,乃是阴阳为炉、造化为工、太湖灵气为柴薪祭炼而成,真是玄妙。不知此丹可有名号?”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倒也没有那般玄妙,只是可堪一用罢了。既是阴阳造化天雷所成,便称天雷丹吧。” 采雷官不明白这样可怕的雷丹为何在金庭大仙眼中只是可堪一用,却不知金庭大仙亲手参与过乾元雷珠的炼制,了解什么是世间一等一的雷珠。 比起造化天成、举世无双的乾元雷珠,天雷丹确实只是可堪一用。不过他也不气馁,钱塘君为炼乾元雷珠筹谋多少年,最后还是神女点化,才抓住时机,令乾元雷珠问世。 他自己聚敛天雷之精炼珠本就困难重重,若非有热心的义士携重宝鼎力相助,单靠着采雷官日日采集天雷之精,便不知何日才能炼成了。 眼下这位热心的义士跌入太湖,金庭大仙不好怠慢,便令采雷官将他请上来。 采雷官遁入太湖之中,不一会儿,便抓着被捆龙索勒成长虫的白龙回到神景宫。 都衡可没有采雷官那样的本事和心气,能硬生生挣开捆龙索的束缚,金庭大仙也不是都衡那样力弱,祭出捆龙索的时候,便已经顺带着给了都衡一刀。 眼下这白龙倒是睡得安宁,可太湖水脉被他以太湖神尊震荡,不知造下多少杀孽,坏了多少气数。 太湖抚育乾坤,一朝受损,要用双倍甚至十倍的精力去涵养。 水脉可以涵养,那受损的气数和造下的杀孽可不能挽回。 采雷官将白龙扔在地上,问道:“大仙,可要将他宰了?” 金庭大仙的目光十分危险,他踱着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我若是再放他回去,那我的颜面何在?” 想一想太湖神那老龙,金庭大仙垂眸思索着,便渐渐生出十分危险的想法。 他本拟借着太湖水府的力量去调查五通神,调查吴王和惑心蛛的事情,但太湖老龙不肯从,那宰了这小龙,把姑苏的水搅浑,也未尝不是另外一种办法。 只是宰了这小崽子,逼老龙发疯,这动荡起来的恶果便大了,所以一直是备选方案。 宫梦弼奉旨为妖,固然有便宜行事的能力,且得玉仙神女允诺兜底,但做得太过,那就是在给神女挖坑了。 采雷官一脸期待地看着金庭大仙,只希望这狐妖发恼,把都衡宰了才好。 金庭大仙目光落在采雷官面上,微微皱起眉头,心道:“难道我算错了?” 这皱眉,倒把采雷官看得心里一突。 正是此时,太湖上吹来一阵风。 铁琛匆忙赶来,化作一条青龙,拜伏在金殿之前,高声道:“金庭大仙手下留情!”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黑龙,又看了一眼青龙,心中却定下来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如实招来、拜您为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黑龙看着那青龙,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眉头越锁越深,仔细打量着那青龙,脸上表情不断变幻,最终露出冷笑来。 青龙复化作人形,身着银甲,年轻且谦恭,道:“大仙,还请手下留情,留都衡一条性命。” 采雷官脸上的冷笑又化作引而不发的怒火,问道:“你在为他求情?” 铁琛谦恭道:“都衡顽劣,屡次冲撞大仙,自有取死之道,但他是太湖神的独子,若是丢了性命,大仙便会与太湖神结下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采雷官咬紧了牙,看向铁琛,道:“好,你倒是个好义子,也着实会为你义父着想。” 铁琛看向采雷官,道:“我不是在为太湖神考量,而是在为大仙考虑。” 采雷官看向金庭大仙,整个人都变得暴躁起来,仿佛只要吹一口气,就能把他点燃。 金庭大仙不理会他的暴躁,而是仔细打量着铁琛,笑道:“你是觉得我会害怕那老龙?” 铁琛心中一突,连忙道:“并非如此,只是太湖神手段狠辣,若是存心报复,对大仙来说,也是难以摆脱的麻烦。” 金庭大仙道:“可我并不介意麻烦,我的修行,可不是忍气吞声修出来的。倒是你,有什么底气敢站在我面前同我这样说话?” 只见金庭大仙金色的眼瞳闪烁着凶光,铁琛只觉得一股莫大的危险落在头上,他试图躲避,但只见得一道如同月光一般的刀光正中他的面门。 铁琛头向后高高仰起,整个人飞起来砸在墙上,便没有了声息。 “大仙!”采雷官惊叫一声,连忙去看铁琛的伤势,却见他身上毫发无损,只是昏迷过去,不省人事,同都衡一模一样。 采雷官早就见识过金庭大仙的本事,上次都衡便是这样中了一刀,魂魄之间的联系被一刀斩断,变成了木头,但总归没有生命危险。 他隐隐松了一口气,再看金庭大仙,便瞧见这狐妖一脸探究的看着他。 金庭大仙笑眯眯道:“奇哉怪哉,他不是惹恼了你,你怎么还担心起他了?” 采雷官讪讪道:“他也没有把我怎么样,罪不至死。” 金庭大仙道:“怎么罪不至死?这孽畜三番五次找我麻烦,他敢为这孽畜求情,我便索性把他们两个都杀了。一个亲儿子,一个义子,我把他们的脑袋送回太湖水府,想必太湖神一定很高兴。” 采雷官立刻焦躁起来,道:“大仙,大仙,谁来找麻烦便杀谁,又不是这小子找的麻烦,为何要连他一起杀?” 金庭大仙看向采雷官,道:“采雷官,还不如实招来。” 采雷官不想招来,抓起铁琛化风而去,当场逃跑。 金庭大仙勾了勾手指头,捆住都衡的捆龙索化作一道金光飞纵,当空一捞,便将采雷官和铁琛一起绑了回来。 这金色的龙筋绕着黑龙和铁琛,将这两人擒拿回来。 金庭大仙吐出一口云气,喷在捆龙索上,捆龙索便缓缓游动着,显化出一条青龙的虚影,与采雷官和铁琛气机交汇着。 这青龙虚影便仿佛活了过来,生出灵性,将采雷官和铁琛释放,深深地凝望着二人。 铁琛已经昏死过去,自然是看不到了。但采雷官见着那青龙,与那青龙对视着,心中一片空白。 采雷官嘴唇动了动,但那青龙随后便消失了,化作捆龙索,重新落回到金庭大仙的手中。 金庭大仙看向采雷官,道:“还不肯招?” 采雷官垂头丧气,长叹一声。 金庭大仙负手而立,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捆龙索龙筋出自一条青龙,铁琛也是一条青龙,你认得他们,且与他们关系匪浅。” 采雷官喃喃道:“没错,我就是那青龙的……” “那青龙定是你的旧主吧?”金庭大仙道。 “嗯?”采雷官猛地抬起来,随后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那青龙正是我的旧主,铁琛乃是我旧主的孩子。” 采雷官站起身来,躬身道:“还请大仙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铁琛一命。” 金庭大仙眼中露出几分笑意,道:“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饶他一命。” 金庭大仙伸手一点,铁琛便幽幽醒来。 金庭大仙立在庭中,道:“我改主意了。看在采雷官为你求情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来说服我,若是你能说服我,我就放了你,也可以饶都衡一命。” 铁琛面带不解地看向采雷官,但采雷官却没有看他。 他只能带着心中疑惑开始说服金庭大仙,他拜倒在金庭大仙面前,道:“大仙,我愿拜在您门下。” 金庭大仙似笑非笑道:“你左右不了太湖神的意志,也不能化解我和都衡的仇,我收你入门有什么用呢?” 铁琛道:“我并非以太湖将军的身份的拜在您门下,而是以太湖旧主之子的身份拜在您门下。” “太湖旧主。”金庭大仙看向铁琛,又看向采雷官,眯起眼睛,道:“细说听听。” 铁琛道:“我父亲乃是前任太湖神,如今的太湖神,乃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也是我父亲的旧部。当年我父亲奉金龙大王之命派兵降魔,却被这狼心狗肺的结义兄弟暗算,连遗骨也没有留下。” “父亲去时,我尚且年幼,他取而代之,成了太湖神。为了稳住父亲旧部,也给金龙大王一个交代,他收我为义子。但上位八百年,便逐渐开始清洗旧部。” “我有心夺回太湖宝座,也为我父亲报仇,但势单力薄,终不能如愿,只能忍辱负重,认贼作父。” “大仙神通广大,要解决都衡有的是法子,想要收都衡入门,绝非是看重都衡,而是另有打算。” “我是前湖神之子,太湖水府有我父亲的旧部,我想要大仙的帮助,助我夺回太湖宝座。都衡难堪一用,而我那位义父心思深沉,也很难为大仙掌控。” “我不一样,大仙收我入门,便是我的师父。凡我所有,都能为大仙所用。” 金庭大仙饶有兴趣地看着铁琛,问道:“你既然想夺回宝座,那任我杀了都衡,与太湖神打个你死我活,岂不是更好?” 铁琛苦涩道:“我有自知之明。都衡死了,他只会希望我陪葬,而不是希望我活着。没有了都衡这个牵绊,他只会更加酷烈,把父亲的旧部全部派来送死,我纵然想要太湖宝座,却没有活到最后的能力。” 第四百二十五章、拜见先生、瞧不起你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铁琛在赌命。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在赌命。 他将一切和盘托出,若是不够吸引金庭大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成为他的取死之由。 但他成功了。 金庭大仙的确对太湖水府很感兴趣,也确实认为铁琛能当个助力。 金庭大仙眯起眼睛,道:“你说服我了。” 铁琛顿时露出高兴的神色,只听金庭大仙道:“跪下,磕头吧。” 铁琛二话不说,跪在金庭大仙面前,把头磕得梆挷响,道:“师尊!”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边的鱼肚白,道:“起来吧。” 铁琛站起身来,难免有些激动,目光热烈地看向金庭大仙,迫切希望能得到他的助力。 金庭大仙却只看了他一眼,道:“莫急,你的事情须得从长计议。八百年尚且等了,还等不了一时吗?” 铁琛被他说服,缓缓定下心神,才唤回理智,道:“师尊,眼下又该如何处置呢?” 金庭大仙道:“你是老龙义子,岂能独美于人前?” 铁琛有几分不解,但金庭大仙自能打消他的疑虑。 东方既明,朝阳紫气落下来,便是融融和和的暖意。 都衡睁开眼睛,便见铁琛跪在金殿前,一言不发。 庭中无人,金殿大门紧闭,金庭大仙在殿中修行。 都衡立刻催促道:“铁琛,快来救我!” 铁琛回头便把他拖到身边,道:“衡弟,快来拜见先生。” 都衡疑惑道:“先生?什么先生?” 铁琛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代你向金庭大仙献上束脩,已经拜他为先生了。” 都衡大怒,想要挣扎,却动也不能动。 他身上已经没有了捆龙索,但金庭大仙不曾收了神通,他魂魄分隔,岂能动弹? “谁要拜他做先生,我要杀了他!铁琛,你凭什么代我拜他为先生?” 铁琛疲惫地看向他,道:“衡弟,你与金庭大仙之间的误会和怨尤越结越深,金庭大仙有意化解,何不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都衡冷冷地盯着他,道:“放屁!我与他只有不死不休,等我脱困,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看向金殿,高呼道:“金庭大仙,你等着!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呜——” 话还没有说话,便已经被铁琛以法力封住嘴巴,说不出话来。 铁琛呵斥道:“不可对先生无礼!” 都衡震惊地看向铁琛,目中生出恨意,恶狠狠地盯着铁琛。 铁琛没有理会他,而是高声道:“先生,衡弟已经醒了,不知可否让我带他回去调养?” 金殿大门打开,满头银发的狐妖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铁琛,又看了一眼都衡,便道:“你带他回去吧,等他什么时候能动弹了,再带他来神景宫。” 铁琛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才抓起都衡,飞往太湖之中。 待离了神景宫,进了太湖水府,惊动了水府当中的大小侍卫,铁琛把都衡带进神宫,被他放在座椅上,才揭开他嘴上的封禁,让他能说出话来。 都衡破口大骂,道:“铁琛!你凭什么代我拜他做老师,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来做我的主?” 铁琛看着都衡,满眼疲态,道:“衡弟,你可知昨夜你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若非我苦苦哀求,此刻你已经死了。” 都衡道:“我宁愿死也不会拜他为师。这狐妖夺我宝珠,三番两次羞辱我,我岂能干休?” 铁琛道:“你可曾考虑过义父?” 都衡冷笑道:“他?他连帮我报仇也不肯,还为了那狐妖禁足我,简直胆小如鼠。堂堂太湖水神,被一个狐妖骑在作威作福,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瞧不起他!” 铁琛顿时大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若不是为了你,义父岂能受这样的委屈?” “你盗走太湖神尊和捆龙索去找他麻烦,把天大的把柄送到他手中。若非金庭大仙无意与我们结仇,义父早就受你牵连被问罪了。” “今日你再次盗取神尊和行云布雨旗,调动雨工攻打神景宫失败,再次将把柄送到金庭大仙手中,若非我不顾生死去求情,你已经死了!你可知你死了,义父会有多痛苦?” 都衡目中生出怨毒,道:“不敢对他妖狐动手,却将气撒在我头上,他算什么父亲?他算什么太湖神?实在可笑!我被那妖狐吊在无归崖上险些丢了性命,他心里要是有我这个儿子,岂能看着我受辱?” 铁琛还待再说,但已经有一阵狂风卷进神宫,一巴掌扇在都衡的脸上。 绯衣白面的太湖神面色胀得通红,他死死盯着都衡,道:“都衡,我是你父亲,你就这样看待我?” 都衡被他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他啐了一口血沫,道:“我瞧不起你!” 太湖神须发飞舞,从人形化出龙相,呵斥道:“逆子!逆子!” 都衡红着眼睛,正要继续骂他,被铁琛捂住嘴,道:“衡弟,不要再说了!” 他压着都衡跪下,道:“义父,衡弟被金庭大仙打伤,神智不清,一时失言,还请义父不要往心里去,我这便带他下去静养。” 都衡不能动弹,只有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被铁琛强行带走,放在宫中静养。 铁琛将都衡安置好,才一脸疲惫地回到神宫向太湖神复命。 他跪在太湖神面前,道:“义父,我没能拦住衡弟,让他盗走了太湖神尊和行云布雨旗,调走了三百雨工,前去报复金庭大仙。如今太湖神尊、行云布雨旗和雨工尽数失落,还请义父责罚。” 太湖神身上带着酒气。 他看着铁琛,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 “起来吧,不怪你。”太湖神说着,他坐在太湖神的宝座上,倚靠着宝座,才似乎借来了力量。 “我去赴金龙大王的宴请,金龙大王夸赞我治理太湖有功,赏了我一壶仙酒。我志得意满回到太湖,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太湖水脉动荡,水淹太湖堤,东去八百溪尽数发洪。” 太湖神笑了一声,道:“琛儿,我不是个好父亲。” 第四百二十六章、舍生忘死、老龙低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铁琛看向太湖神,这老龙便好似凡间被儿子气煞的普通男人,难得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铁琛道:“义父对衡弟十分爱护,如何不是好父亲?自我父亲去后,义父待我也如亲生孩子,我敬爱义父。” 铁琛这样懂事、听话、明礼,便让太湖神越发心中难堪。 这样的儿子,却不是他亲生的。 他仔细打量着铁琛,便忽然皱起眉头,道:“琛儿,你怎么了?为何法力如此萎靡?” 铁琛苦笑一声,道:“衡弟报复金庭大仙不成,反被金庭大仙所擒。金庭大仙要下杀手,我便舍命相劝,被他斩了一刀。” 铁琛将昨夜所见尽数告知太湖神,道:“昨夜义父前去赴宴,到了后半夜,衡弟便打晕了侍从,盗走重宝、调走雨工,前去报复金庭大仙。我拦不住他,只能任他去了。起初我尚且不知他去了哪里,后来猜测他去了神景宫,便追了过去。” “衡弟虽然有重宝在手,却依旧不是金庭大仙的对手,反而被金庭大仙所擒。金庭大仙神通广大,绝非泛泛之辈。我不能坐视衡弟身死,也不愿义父与金庭大仙结下血海深仇,两败俱伤。” “还请义父恕罪,我以龙珠为束脩,代衡弟拜请金庭大仙为先生。此事本该请示义父,但事急从权,便顾不得许多。当日义父去神景宫时,金庭大仙便提及过此事,我旧事重提,又愿意奉上龙珠,再加之金庭大仙也不愿意同义父结下这等解不开的仇怨,才勉强同意。” “我答应大仙,等衡弟养好身子,便带他去受教。此事乃是我擅作主张,我会陪同衡弟一起去,若有不妥之处,我会挡在衡弟前面。” 铁琛神色恹恹、法力萎靡,说话间,便已经有几分难捱。 太湖神不由得动容。 只有龙才明白龙珠的意义。龙珠乃是龙之精,龙的一身道行、神通俱在龙珠之上。舍了龙珠,便舍了修行,甚至舍了性命。 他看着铁琛,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当年他登上宝座之时,铁琛尚且年幼,少不更事。 可以说都衡和铁琛都是他养大的,只是自己疼爱的亲生儿子却忤逆、顽劣,反倒是义子愿意为他舍生忘死。 太湖神走下宝座,伸手按在铁琛的肩膀上,便果然发现他神魂不稳、法力大降。 神魂不稳乃是受金庭大仙一刀所致,当日将都衡和巡游将军从无归崖上救回来的时候,也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同样的伤势。 聚敛太阴为刃,斩魂断魄,非同小可。 太湖神道:“你能保下都衡,已经殊为不易。金庭大仙愿意化解仇怨,也多亏你相劝。” “琛儿,你好好歇息,金庭大仙的事情并非你之过,你的龙珠,我会为你讨回。” 铁琛拜谢道:“多谢义父。” 只是身子一弯,便直接倒在了神宫之中。 太湖神换来宫人,命他们将铁琛送回府邸,再去看都衡。 只是这逆子仍旧在房中发疯,门外的侍从瑟瑟发抖,实在不敢听。太湖神站在门外,便只觉得逆血冲顶,手都捏出汗来。 若是换做旁人,早被太湖神一掌拍死了,偏偏是这孽障是他的独子,从小溺爱长大。 小时候尚且觉得娇惯便娇惯一些,如今才发觉,已经管不了这逆子了。 太湖神咬碎了牙,却不得不低头,身上酒气尚且未消,就得去神景宫受辱。 金庭大仙早在庭中煎茶。 用的是神景宫道人收集来的露水,煎的是上好的灵茶。 神景宫的道人们昨夜也是受尽惊吓,太湖神尊调动太湖水脉灵气,行云布雨旗摩动阴阳降雷霆,仿佛天怒一般,吓得他们一夜未眠,躲在暗处偷窥许久。 待金庭大仙摆平一切,才哆嗦着起来采集晨露,看着金庭大仙也越发恭谨小心伺候着。 金庭大仙煎茶,采雷官在一边扇风。 嗅出来太湖神身上的酒气,金庭大仙便笑着看过去,道:“神尊,数日不见,可还安好。” 太湖神只身前来,便没有打算同他绕弯子,道:“金庭大仙,昨夜我应长江水神之邀赴宴,不想逆子又盗宝出逃,惊扰了大仙,还望恕罪。” 金庭大仙只是笑笑,伸手道:“请坐。” 太湖神不得不坐下,看着这狐妖煎好清茶,为他斟了一杯。 不得不说,这狐妖卖相实在太佳,真如天神贵子,让人心折。但越是这样好的相貌,便越让太湖神感受到攻击性与威胁。 他耐着性子饮了一杯茶,才听金庭大仙慢悠悠开口,道:“已经第二次了,神尊。” 金庭大仙将太湖神尊、行云布雨旗放在面前的桌案上,道:“我若是有心,早就可以拿着太湖神尊令你们父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太湖神难以遏制地露出难堪的神色,脸皮发胀,低声下气道:“多谢大仙高抬贵手。” 金庭大仙道:“尊神,我是为了修行才落脚西洞庭山,而不是为了找麻烦。这两件东西可以还给你,但你的义子已经代替令郎答应拜我为老师,我想此事便可说定了。” 太湖神默然,垂首道:“依大仙所言,那逆子我管教不了,还请大仙多费心。” 金庭大仙便露出笑来,道:“好。既然我是令郎的老师,那便是一家人了。我有一件事想请尊神帮忙,想必尊神不会拒绝。” 太湖神知道,这是图穷匕见了。金庭大仙要收都衡做学生,必不是为了都衡本身。 上一次他拒绝了,但这一次,他看着太湖神尊和行云布雨旗,只能再次低头,“还请大仙明言。” 金庭大仙笑道:“对尊神来说不是难事,我落脚在此是为了修行,聘了采雷官也是为了修行,今日所求,还是为了修行。” “只是想借水府的力量,助我修行雷法。” 太湖神心中舒了一口气,道:“金庭先生,日后小儿便交给先生了。” 金庭大仙将太湖神尊和行云布雨旗推到太湖神面前,笑道:“好说。” 第四百二十七章、睚眦必报、气量狭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一届野妖,要借太湖水府的力量修行,反而合情合理。 这狐妖从来太湖开始,先坐西洞庭山,又伏孽龙,都是为了修行。 这孽龙每日奉金庭大仙之命上天采集天雷之精,从无终了,堂堂五品修行的真龙,却好似佃农一般,为了金庭大仙的修行日日磋磨。 不过这狐妖确实胆子很大,也胃口不小。一条真龙助他修行尚且不满意,还要借太湖水府的力量修行,也真不怕贪功冒进、走火入魔。 尽管腹诽这妖狐一番,太湖神却不得不向他低头,还要承他的恩情。 收起太湖神尊和行云布雨旗,太湖神也不欲久留。这狐妖虽然对他没有敌意,还要借重他的力量,但他屡次这在狐妖面前受挫,实在不想与他多接触,只是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太湖神道:“大仙,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金庭大仙抬起眉头,“请说。” 太湖神道:“我那义子将龙珠为束脩,献给了大仙,不知大仙能否将龙珠归还?” 金庭大仙毫不犹豫拒绝道:“既然是束脩,哪里有退回的道理?” 太湖神道:“逆子拜先生为老师,自然不能少了束脩。我愿以其他宝物代替龙珠,还请大仙……” 话还没有说完,金庭大仙便含笑道:“尊神莫不是以为我贪图他的龙珠?” 他脸上带着笑容,眼里却是冷漠,道:“是他生了一张嘴巧嘴,便想着拿捏我。”他意有所指道:“我若是不给他一个教训,岂不是白白受气?” 睚眦必报,气量短小!前辈高人,却同小儿计较! 太湖神心中暗骂,却只能附和道:“铁琛只是情急失言,无心之失,还请大仙恕罪。” 金庭大仙道:“行了,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日后会还给他的。” 太湖神受不了这个气,便告辞道:“大仙,我还要去调理水脉,先告辞了。” 金庭大仙更不会挽留,便目送了他离去。 采雷官满腔疑惑,问道:“有太湖神尊在手,以大仙的本事,实在是想要怎么拿捏他便能怎么拿捏他。大仙既然答应铁琛要帮他夺回宝座,为何便这样轻轻放过?” 金庭大仙看了采雷官一眼,道:“你不明白。” 采雷官吃瘪,心中生出恼意。他怎么就不明白?不说他怎么明白? 但金庭大仙不想说,他也没办法撬开这狐妖的嘴。 采雷官只是可惜,道:“便宜了那老家伙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便宜了他?都衡那孽障昨夜所为,就够神尊喝一壶了。” 采雷官这孽龙缺乏对生命的敬畏,否则千年前也不会被神照法师镇压在龟山之下。 都衡昨夜所为,与他千年前在太湖作乱并无分别。只是都衡有个太湖神在上面扛着,但能扛到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 想起都衡,金庭大仙又看这孽龙有几分不顺眼,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采雷官疑惑了一瞬间,而后便想明白了,问道:“大仙已经练成天雷丹,还需要我去采集天雷之精吗?” 金庭大仙道:“天雷丹初成,正是需要锤炼的时候。你没听我同太湖神说,要借太湖水府修行吗?要练成宝丹,还差得远呢,快去。” 黑龙心中恼火,却不得不听从差遣,又去九霄之上采集天雷之精。 金庭大仙唤来监察使,道:“冲靖,后山放养的羊如何了?可缓过来了吗?” 冲靖小道士禀报道:“已经缓过来了,饮了山泉,正在吃草呢。”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好,你好生看守着,过几日还有两条龙要来帮我采雷,到时候用得上这些羊。” 冲靖领了任务,便化身牧童,去看守雨工了。 过了七日,金庭大仙留在都衡身上的道法终于消散,让他魂魄能够相融,终于可以动弹。 一但可以动弹,他便立刻闹得水府不宁,追到铁琛府邸与他大打出手。 铁琛失了龙珠,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打得吐血。 龟丞相前去阻拦,也遭了无妄之灾,被他砍了一剑,伤了胳膊。 若非太湖神回来得及时,只怕要折损两员大将。太湖神七日奔波千里,调动水府一应神兵重新调理水脉,虽有太湖神尊相助,却也耗费无穷心力,还要应付下游各位溪神、河神,免得他们去金龙大王处告状。 一回到水府,便又看见这逆子在伤人,气得须发皆张。 “孽障!你要杀谁?”太湖神责问道。 “当然是去杀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都衡剑指铁琛。 太湖神上前去夺他的剑,都衡哪里肯给,调转剑刃指向太湖神,道:“到底谁是你儿子,你帮他不帮我?” 太湖神气得浑身发抖,身后化出龙影,探出龙爪猛地抓了过去。 都衡以剑相击,却被龙爪击飞。 太湖神抓起都衡,一把将他掼在地上,铁青着脸道:“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都衡摔在地上,看向太湖神,叫骂道:“是你害死了我娘,你这样对我,你对得起我娘亲吗?” 太湖神化作龙相,抓住都衡的衣领,道:“孽障,怎么敢辱你母亲?” 都衡挣扎起来,看着太湖神的眼中只有恨意。 太湖神看着自己这溺爱长大的孩子,满腔的怒火在他充满恨意的眼神下变得无比疲惫。 “罢了。”太湖神松开手,都衡掉在地上。 “是我没有教好你,明日你便去神景宫吧,金庭大仙答应我会好好教你。” “我不去!”都衡叫道。 太湖神冷漠道:“你不去也得去。” 都衡自然犟不过太湖神,只能调转恨意,看向铁琛,道:“铁琛,枉你我一同长大,还是我的义兄,却在妖狐面前出卖我,还要逼我去他那受辱,真是该死!” 铁琛默然。 太湖神道:“若不是琛儿说情,你早就没命了。他为你给你说情,连龙珠都赔给了金庭大仙,否则你以为你能伤到他?” 铁琛摇头道:“义父,别说了。” 都衡震惊地看着铁琛,却觉得更加羞辱,道:“谁稀罕!我何时需要你来救我!” 太湖神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把他关进了府邸。 第四百二十八章、太湖元帅、打二十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把亲儿子关进府邸,为了防止他出逃,太湖神亲自在他的宫门上设下封禁,又传令府内外兵马不得听候都衡调遣,并且将兵权放给了铁琛。 铁琛失了龙珠,已经看不住都衡了,没有兵马相助,太湖将军名存实亡。 铁琛曾经大费周章,想要执掌水府兵权,但太湖神从来都是三言两语将他打发。 用得着的时候赐下兵符,用不着的时候便有名无实。 虽然是名号太湖将军,但只能指挥得动一些亲兵,其他时候,根本无法调动水府兵马。 但如今,他苦心求取的兵权便这样轻易到手。无需兵符印信,太湖神亲自召集各部兵马将军,为铁琛立下规矩,从太湖将军,升为太湖元帅,总领太湖兵马。 多年所求一朝如愿,但铁琛心中却早已失去了那份热切,反而心中一片冰凉。这权力来得这样轻易,也就注定了以同样轻易的方式失去。 铁琛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更有金庭大仙暗中教导、指点,对太湖神的笼络看在眼中。他用龙珠让太湖神放下了些许戒心,终于肯对他放权。 铁琛保持谦恭,对太湖神保持敬爱,保持对都衡的爱护。同样,太湖神便终于能高看他一眼,对他这位义子给予怜爱。 把亲生儿子关押,将权力放给义子。 等铁琛退下,太湖神望着空寂的神宫,终究感受到一股迟暮的悲寂。 龙的生命比龟还要长。老丞相能活三千岁,已经羡煞了多少求道之人。不成仙道,人寿只有一千五百年,算上转世重修也不过三千岁。 但对于某些异种,往往便能活得更加长久。钱塘君自上古年间活到白日飞升,也早已超越三千载。身居神位,上受天恩,下受民愿,也能活得更加长久。 虽采雷官称呼太湖神为老龙,但真要算起来,太湖神还称不上老。 太湖神叹道:“那逆子,我已经拿他别无他法,只希望金庭大仙能把他教好吧。” 年轻的龟丞相知道太湖神需要什么,便宽慰道:“主上,这些时日我已经调查过金庭大仙。此人虽然眼高于顶,气量狭小,却着实有些本事。” “他占据了神景宫,竟能神景宫的道人尽数驯服,也没有害他们性命。降服了孽龙,便能把孽龙驯服,为他采集天雷之精。” “少主顽劣,但金庭大仙那狐妖只怕有得是法子能把少主教好。他还有求于您,正是要与您交好,想必也会尽心。” 想起金庭大仙,太湖神便越发露出疲态。那狐妖惯会蛊惑人心,他有心防备,却仍旧被他拿捏。 若非还算讲理,也有心结交,太湖神哪里真的敢把都衡送过去。都衡那点道行,气气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得是本事,到了金庭大仙面前,只怕就不够看了。 都衡这点本事确实不够看。太湖神在水府待了一夜,都衡就没有逃出来的本事,到了天明,就被铁琛绑了胳膊堵了嘴送到了神景宫。 普通的绳索当然捆不住他,用的是缚妖索,嘴里塞的是大小如意的天云锦,又请了踏浪将军和伏波将军随行,一路将人送到神景宫。 铁琛令踏浪将军和伏波将军先回去,对着金殿的大门恭敬拜道:“金庭先生,学生铁琛、都衡应约前来。” 金庭先生正和萧道人在殿中论道。 萧道人也是头疼得厉害,神景宫怎么说也是他的祖业,金庭大仙一来便闹出好大的事端,把太湖水府的龙招来了,还把雨工养在了后山。 他胆战心惊,只恐有一日神景宫要被金庭大仙连累遭劫。 金庭大仙只是大致说了说都衡的事情,告诉他已经与太湖神说好,帮他教育孩子。 萧道人只听了个大概,知道不是跟太湖水府打起来,心里的大石就落了下去。听了都衡的事情,便感慨道:“君子不教子。” 金庭大仙心道太湖神可算不上君子,也根本没有教子。听着门外铁琛求见,金庭大仙便令萧道人先离开。 开了门,便瞧见恭恭敬敬的铁琛和满脸不屈与仇恨的都衡。 铁琛不敢把都衡嘴里塞着的天云锦取下来,只恐他一张嘴真把师尊得罪死了,到时候神仙难救。 金庭大仙道:“起来,给他松绑。” 铁琛犹豫了一会,还是把缚妖索和天云锦收了。 都衡二话不说,转身就逃,化作长风扑向空中。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也不用捆龙索,袖中一抖,便飞出一条黑色的长鞭,当空散开,化作无穷黑色丝线,乃是太虚邪风呼啸纵横,须臾之间,便将都衡裹住,勒得鳞甲碎裂,龙血四溅,倒摔在地上。 打龙鞭狠狠抽下,太虚邪风贪婪地钻进都衡的鳞甲之中,撕咬着他的血肉。 都衡发出可怕的惨叫声,痛得满地打滚,龙尾四处拍打,土灰四溅,院墙崩裂。 金庭大仙哪里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抽他二十鞭再说。 铁琛连忙求情道:“先生,还请饶恕都衡,不要再打了。” 金庭大仙反手一鞭,直接把铁琛也一并打了。 生受了一鞭,铁琛才知道为什么都衡的惨叫声那么大。 铁琛满地打滚,心中恐惧极了。只恐师尊是不认账了,假戏真做,也不必下这样重手吧! 金庭大仙抽完二十鞭,终于心中舒坦了不少。 九霄之上,采雷官连忙更加卖力的推动阴云,摩动阴阳,生发雷霆。只恐金庭大仙想起他来,也赏他一顿鞭子尝尝。 一顿鞭子抽完,金庭大仙把打龙鞭卷在门柱上,再亲切地同他们说话,道:“变回来。” 两人浑身剧痛,却不敢不听,都变成人形,却站都站不稳。 铁琛受伤轻些,便搀扶着都衡,让他能站住了。 金庭大仙露出一个笑来,问道:“都衡,可还认得我是谁?” 都衡满脸恐惧的侧过脸,不敢直视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眉头一横,铁琛连忙推了都衡一下,道:“还不见过先生。” 都衡咬着牙,猛地转过头瞪着金庭大仙,眼中既是恐惧,又是怒火。 金庭大仙随手一拽,便将打龙鞭从门柱上取下来,又赏了都衡一鞭。 “啊!”都衡满地打滚,只觉得身在地狱一般。 打龙鞭一圈一圈地卷起,金庭大仙一只手拿着打龙鞭,缓缓走到都衡面前。 还不待他开口,都衡便先拜了下来:“先生!” 金庭大仙把打龙鞭收到袖中,道:“这就对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五寸二分、也配称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都衡从没受过苦。 因为亡妻早夭,只剩下这一个孩子,太湖神对都衡非常宠爱。可以为了满足他的愿望摘去星月之辉,也可以为了平息他的不悦坐视他处死宫人。 都衡想要的,太湖神都尽量满足他。实在满足不了的,便只能任由他发脾气泄愤。 幼时尚且不觉得有什么,太湖神好不容易坐上宝座,自然要让自己的儿子活得快活。但渐渐长大,便发现事情不再受控制。 叛逆、顽劣,这都是小事,藐视性命、任意妄为,也有他的本钱,但玩物丧志、荒废修行,整日里便是四处寻欢作乐,把修行放在一边,这就不行。 没有修行,什么都是一场空。 三千岁侍奉过三任太湖神,如今的老龙也不是最后一任。若是都衡没有足够的实力,将来他卸任之后,是坐不稳宝座的。 因此太湖神才开始管束他,不许他四处玩乐了,断了他同其他纨绔的来往,逼着他修行。都衡早有怨言,不断积攒,才有了赤珠之事,才有了他不知天高地厚,屡次冒犯金庭大仙。 这些事情,金庭大仙都是从都衡口中得知的。 比起都衡,铁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太湖神任命他为太湖将军,将太湖诸多繁杂事务都交给他来掌管。 小小年纪,铁琛便要学着做事,反而没有时间修行。太湖神更不会给他提供修行的资粮,更连累三千岁这样一生清明的老丞相要为了他做下倒买倒卖的脏活,靠着私自出卖水府宝物来供养铁琛修行。 铁琛转修一个忍字诀,越是没有时间修行,就越要挤出来时间修行,越是没有资粮,就越是要珍惜每一口灵药。以至于到如今,比起天材地宝供养着、太湖神教导着的都衡,铁琛反而更甚一筹。 比起根基,铁琛比不上都衡。但真要斗起来,都衡却绝不是铁琛的对手。 都衡是宠溺着长大的龙,若非龙种天生的优势,想要修炼到六品,实在是痴人说梦。 七品到六品,是修行灵神,最重要的是修行灵慧。变化为人,是得人之道体,得人之灵慧。 宫梦弼的老哥哥康胖子修行食仙之法,在红尘摸爬滚打,如今尚且没有修成六品。他都衡有什么灵慧? 不是老龙取巧、宝物相助,不是龙种优势、灵性非凡,哪里轮得到他修成六品。 金庭大仙瞧一瞧,就明白这小白龙是靠着龙种的先天优势配合着宝物修来的六品,这种六品在金庭大仙面前,一个眼神便能骗得他神魂出窍。 没有受过苦,虽然心里念叨着深仇大恨,却在打龙鞭下轻易臣服。 若他能再硬气些,让金庭大仙多抽几鞭子泄愤,金庭大仙还能高看他一眼,如今打一打便膝盖软了,连金庭大仙都失去兴趣。 金庭大仙令监察使赶着羊群来。 三百雨工咩咩叫着挤到庭中,把铁琛和都衡围在中间。 金庭大仙道:“你们也知道我需要天雷之精修行,今日起,你们便同采雷官一起采集天雷之精。有雨工相助,想必不是难事。” 金庭大仙把黑龙当佃农一样使唤,如今又把主意打在都衡和铁琛身上,都衡这个太子哪里做过这种事?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哪里有他伺候别人的时候? 当场就要发作,道:“我才不去!” 一声霹雳震响,啪地一声,都衡又倒在地上打颤。 雨工吓得乱踩,几只羊蹄子在都衡的脸上、身上踏过去,饶是太湖的少主,也被踩出来好些黑蹄印。 金庭大仙哪里同他废话,先赏他一鞭子再问:“我不是在同你商量。去不去?” 都衡看了一眼打龙鞭,满眼饱含着热忱的眼泪同意了。 金庭大仙把采雷官喊了下来,道:“今日有都衡、铁琛两个学生驱使雨工相助,你今日需上缴天雷之精五寸又二分,不得有毫厘之差。” 采雷官露出惊容,哭求道:“大仙,让我们分开采雷吧,我愿多采三分,剩下的交给他们吧。” 金庭大仙道:“你是熟手,有你教导他们,他们很快就能上手,不必担心。” 金庭大仙主意已定,采雷官再怎么求也没有用,便只能调转目光,看向铁琛和都衡,眼中露出凶光来,“你们若是采不够天雷之精,不要怪我收拾你们。” 采雷官一马当先,化作黑龙直冲云霄,云霄之上,采雷官聚敛而来的阴云还没有散去,不必再浪费时间。 都衡化作白龙、铁琛化作青龙,驱赶着雨工紧随其后,直入阴云之中。 阴云之中雷霆不断,在采雷官周身环绕,阴阳摩动而生雷霆,雷霆聚敛、灵机不散,一时三刻,变生天雷之精。 比起单纯的雷霆,天雷之精乃是雷霆精气,不仅能够感召雷霆,更容易拿来修行取用。 白龙和青龙一入阴云,便扰乱了阴云当中的灵机,一时间雷霆乱窜,打在三条龙身上,击得他们浑身发麻。 倒是雨工,第一时间便化作雷霆之兽,融入了阴云之中,丝毫不惧天雷击打。 灵机一乱,一时三刻之内,便不会有天雷之精生成。 采雷官大怒,飞上去同白龙和青龙扭打起来,“行云布雨也能出差错、调转雷霆也能乱灵机,你们是什么龙种?是什么龙种!” 九霄之上的阴云不断膨胀起来,依稀能看得出其中三条龙扭打的的影子。 雷霆转动,电光四射,伴随着痛呼和龙吟,间或飞出几片龙鳞,洒下几滴龙血,斗作一团。 黑龙年长,五品道行,又凶性难当,哪里是青龙和白龙能斗得过的。 采雷官既是恼怒他们扰乱了灵机,又半是发泄私愤,下手不容情,把青龙、白龙揍得连连求饶。 雨工已经从咩咩叫变成了雷吼,阴云之中雷霆越发越急。 采雷官被一道雷霆打在脸上,终于阴沉着脸停了手,道:“采集天雷之精,需得有摩动阴阳、调动灵机的本事,你们不会吗?” 铁琛讪讪道:“我没有做过行云布雨之事,自有风雨相随,不知如何调动灵机。” 都衡捂着脸道:“为什么要自己行云布雨,吩咐雨工、雨部不就行了。再不济拿上行云布雨旗,何必自己劳苦。” 采雷官勃然大怒:“不会自己行云布雨,也配称得上龙吗?”又冲过去对着两条龙一顿好打。 铁琛吃痛,也不敢顶撞,道:“还请师兄教教我们,否则今日采不够数,恐被老师责罚!” 采雷官听他叫师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终究是金庭大仙的威严战胜了他心中的怒火,采雷官道:“过来,看我是怎么做的!” 第四百三十章、恶形恶相、再来领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采雷官不得不承担起老师的责任,教导铁琛和都衡如何行云布雨、调动灵机。 真龙之种,动则风雨相随,这是龙的神异。行云布雨是龙的本能,只是天生的本事,要想掌握好,却并不算易事。 动则风雨相随,如何令风雨隐现,如何令风雨随自己心意变幻,这都需要不断的修行和练习。 铁琛没有做过行云布雨的事情,因此事涉及神威,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太湖神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都衡倒是做过行云布雨的事情,但也如同他自己所言,只需以行云布雨旗指挥,雨工和雨部之神自然就能帮他把事情办成,哪里需要他自己亲力亲为,劳心劳力。 行云、起雾、催风、布雨,神道法器可以赋予非龙之辈行云布雨的能力,能交给下属去做,都衡哪里愿意吃这个苦头。 却不知三千岁两杆“报损”的布雨旗就令石城大王都心动,白象龙更是为此四处搜寻灵药,才换来一杆,就为了借助布雨旗参悟行云布雨的神通。 铁琛明白这是难得的机会,都衡还在不情不愿,心中抵触。 采雷官演示了如何操弄风雨、摩动阴阳、生发雷霆、调动灵机,铁琛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跟着他进行尝试,而都衡却只是干看着,含糊应付。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采雷官暗自点头,对铁琛总算有几分满意。 哪怕是本能就会的事情,要控制好,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铁琛不断尝试,感悟这风雨气机,感悟着阴阳交汇的奥秘。 这是他早就该会的东西,如今却要靠着别人来教才逐渐掌握。 采雷官看了一眼磨磨蹭蹭的都衡,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骂道:“磨蹭什么!若是耽误了时辰,连累我被大仙打了鞭子,可别怪我弄死你。” 恶人自有恶人磨。都衡的手段哪里比得过采雷官。 被着恶形恶相的黑龙威胁一通,打龙鞭抽在身上的疼痛一下子似乎又浮现起来,他打了个哆嗦,终于勉强用心。 只是他这用心,比起铁琛,简直如同玩闹一般。玩物丧志久了,哪里是这样容易改得过来的。 采雷官等不了他们,立刻指挥着雨工在雷云中生发雷霆。 采雷官也没有指挥过雨工,他收集天雷之精的本事,还是金庭大仙教的。只是行云布雨,他本身就会。 雨工化作雷霆,吼声不断,推着云层交汇,摩动阴阳、生发雷霆。采雷官指挥起来并不得心应手,尤其灵机不断变幻,让他把握起来也颇为困难。 采雷官化作黑龙本相,在不断扩大的雷云之中盘旋翻滚,雨工在他身边奔跑怒吼,电光、雷鸣起伏不断。 耗费了半日,搅乱的灵机终于开始重新孕育天雷之精。 黑龙渐渐沉浸在操弄风云雷霆的快乐之中,铁琛和都衡还在不断尝试,不断观察着采雷官的动向。 青龙、白龙跟在黑龙身后,绕着黑龙盘旋,完全借着黑龙的气机而行,从中体悟阴阳变幻、雷霆生发、灵机流转。 天雷之精不断凝聚着,一粒粒如同晶珠一样漂浮在变幻的雷霆之中,闪烁着电光的虹芒,而后被采雷官牵引着,送入玉瓶之中。 到了夜里,金庭大仙要炼法。 采雷官三人也精神萎靡、法力耗尽,不得不终止了采集天雷之精。 冲靖向采雷官要天雷之精,采雷官不肯给,不得不对着这臭小子挤出笑脸,道:“通融通融,容我们休息休息再试一试。” 冲靖叹了一口气,道:“采雷官,不是我不肯通融,是大仙不肯。” 他看了看着三条疲惫的龙,小声道:“你们已经筋疲力尽,今日若不能好好休息、恢复,又会影响明日采雷,得不偿失。今日没有采足,领了今日的罚便是,若是又耽误了明日,恐大仙不悦。” 采雷官知道他说得没错,只能把玉瓶交出来,小声道:“帮我在大仙面前美言几句。” 冲靖转了转眼珠,道:“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采雷官心中不悦,心烦这小东西讨价还价,道:“什么事情?” 冲靖道:“你见过我师父那条赤龙了,你若是有空,不妨也教教它?” 采雷官嘴里不干不净起来:“那痴呆的畜生有什么好教的,我见着就心烦。” 冲靖张嘴就叫:“大仙!” 采雷官一把捂住他的嘴,道:“我教!” 冲靖冲他露出笑脸,露出白牙,往金殿中去了。 不一会儿,冲靖又钻了出来,手里拿着打龙鞭,道:“你们今日只采了三寸一分天雷之精,少了二寸一分,要受二十一鞭。” 采雷官瞪着他。 冲靖小声道:“你别瞪我,大仙要打你们,我怎么劝得住。不过嘛,我把这差事讨过来了。” 采雷官继续瞪他。 冲靖道:“你要不乐意,还是让大仙亲自来打。” 采雷官鼻窍里出了一口气,指着都衡道:“先打他二十鞭。” 都衡腿都抖了起来,脸色煞白煞白,已经眼前发晕了。 铁琛求情道:“师兄,这二十鞭打下去,他明日就没法采雷了,还会误事,我愿意分一半。” 都衡看向铁琛,眼里都要涌出泪来,这时候,什么“出卖”、什么“吃里扒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差说一句“你就是我亲生哥哥”来感激他了。 采雷官冷笑道:“你龙珠都没了,还敢替他出头,挨了这十鞭,便叫你魂魄都要动摇。” 眼见着铁琛犹豫起来,都衡只眼巴巴地看着铁琛,道:“好哥哥,你帮我担一点吧,帮我担一点吧。” 采雷官看不得,气急了,道:“够了!” 他一把夺过冲靖手里的打龙鞭,冲着都衡狠狠地抽了起来。 都衡满地乱爬,先是惨叫,然后是咒骂,最后嚎啕大哭。 采雷官打够了十鞭,才冷着脸把鞭子递给冲靖,指着铁琛道:“打他五鞭。” 冲靖应了一声,道了一声:“得罪。” 铁琛咬紧了牙关,半跪在地上,双手都抓进土里。 冲靖用力抽了一鞭子,只是他这力气比起采雷官,那可太小了。 只是打龙鞭本就神异,打在身上仍旧痛彻心扉,太虚邪风可不会容情。 抽了第一鞭,铁琛还强撑着没有出声,第二鞭,便嘶吼起来。第三鞭、第四鞭,便化作本相,龙尾乱拍,第五鞭,几乎昏厥过去。 采雷官冷冷看着,道:“逞能。” 而后站着背对冲靖,道:“剩下的打在我身上吧。” 耳边还回荡着都衡的呜咽地哭声和铁琛低吼,冲靖听得心里发毛,一鞭子抽出去,居然抽空了。 鞭子落在采雷官脚边,吓得他一个激灵,回头狠狠瞪了冲靖一眼。 冲靖定了定神,随后便将六鞭都打在采雷官背上。 采雷官从站着打到趴着,硬是没有吭声。只红着眼睛,疑心冲靖蓄意报复,打的这样重。 但比起金庭大仙,那可就好太多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帮我挡鞭、恨意种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都衡来神景宫的第一天,挨了三十一鞭。 打龙鞭可不是什么慈悲法器,看起来是鞭子,可作放牧之用,又或是散开化为拂尘,可作驱尘之用,好似有几分清净自然的味道。 但编织成鞭子的每一绺丝线都是太虚邪风依附在天网丝弦上所化,又以劾神之法细细祭炼,不但克制神鬼,更侵蚀肉身。 每打一鞭子,太虚邪风都会钻进四肢百骸吞食血肉精气,灵神都在鞭打中不断动荡。 都衡哪里吃这样的苦,他长这么大,吃的最大的苦就是被太湖神打过几顿,责罚几次。 但遇到金庭大仙之后,先是失了最爱的宝珠,而后复仇,又被吊在无归崖上遭受太阳真火熬炼,如今在神景宫,更是受过前所未有的苦。 都衡本就没有什么道心,倒也不必说是道心崩塌,只是痛苦且无助,想要憎恨又不敢,好好一条龙,哭得比死了亲爹还惨。 铁琛和采雷官吃完鞭子都已经在疗伤,都衡啼哭不止,也没有哪个宫人能来为他医治。 采雷官额头青筋暴起,道:“你若再不住嘴,我就把你舌头拔了。” 都衡知道这残暴的恶龙不是说笑,因此捂住嘴无声啜泣,抽抽搭搭发出细细的声音。 采雷官猛地站起来就朝都衡冲了过去,铁琛吓了一跳,钻过去拦腰抱住,道:“师兄息怒,师兄息怒,我来劝他,必不让他打搅师兄修行。” 采雷官指着都衡骂道:“小畜生,你再哭!烦不烦!” 都衡连抽泣也不敢了,摇着头往后退。 铁琛见采雷官没有再往前冲,松了一口气,连忙拉着都衡到了庭外,远离了金殿。 铁琛轻声道:“衡弟不要哭了,那黑龙不好惹。” 在铁琛面前,他又不愿意露出这副模样,擦了擦眼泪,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若不是金庭大仙,我早就捉了他把他吊死在无归崖上。” 铁琛捂住他的嘴,道:“慎言。” 那难以忍受的疼痛过去,心里的恨意又翻涌上来,都衡问道:“铁琛,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铁琛摇了摇头,道:“得听金庭大仙的意思。” 都衡又咬着牙,道:“父亲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把我送到金庭大仙这里受这种折磨?” 铁琛道:“义父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都衡睁大了眼睛,冷笑道:“真是为我好,就不会把我送来受辱。真是为我好,就该帮我夺回宝珠,帮我降服这狐妖。我拿着太湖神尊打不过这狐妖,难道他拿太湖神尊还打不过吗?” 铁琛道:“哪有这样简单,义父有他的苦衷。” “苦衷?好个苦衷。”都衡不说话了,他心里眼里都是恨,恨金庭大仙仗势欺人,恨太湖神不肯帮他,还把他送来受辱,恨铁琛出卖他。 铁琛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衡弟,安心在这边修行吧。” 都衡扭头看向铁琛,面上的皮肉抽动着,道:“挨打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帮我挡了鞭子?” 铁琛道:“我已经帮你挡过了。” 都衡猛地上前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到在地,骂道:“你挨了几鞭?我挨了几鞭?” 两人都是遍体鳞伤,但都衡有龙珠,铁琛没有,便不是他的对手。 都衡踩着他的胸口,道:“明日若还是受罚,你要帮我挡住,否则等回宫之后,我饶不了你!” 铁琛难以置信地看着都衡,都衡恨道:“是你害我进来的,是你欠我的。” 铁琛难过地解释道:“若不是我求情,你已经死了。” 都衡脸上冷冰冰的,道:“死了便死了,死了倒痛快。” 都衡回到庭中,采雷官正看着他,眼里带着看不起。 铁琛捂着胸口进来,采雷官毫不留情地嗤笑道:“没什么本事,也来做好人?” 铁琛一言不发,专心养伤。 都衡不敢看采雷官,不敢对他露出恨意,更不敢对金庭大仙露出恨意。 月色渐佳。 金殿上浮起淡银的云霞,金庭大仙浑圆的丹气在云霞中沉浮着,天上的月光垂落,将金殿照得通明。 监察使提了一个水桶到金殿廊下,桶中装着一只赤蚌,赤蚌开口,采月官亦化为明珠,与金庭大仙的丹气相辉映着。 采月官见到了都衡,但已经并不畏惧。 虽然多数时间她都藏身蚌壳之中,但没有了法器限制,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十分清楚。 有金庭大仙在,都衡算什么? 金殿之中的灯火灯花浮在云霞之中,万龙在灯火中飞出来,追逐着金庭大仙的丹气。 采雷官便无暇再关注庭中这两条小龙,纵身一跃,化作万龙当中的一条,吐出龙珠去追逐丹气,不断吞吐着那些散落的月华。 月光如水,落在庭中。 铁琛立刻采集月华开始修行,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去感慨,修行的时间总是宝贵的。 那是我的宝珠! 都衡看着天上飞舞的三颗宝珠,心里仿佛被火烧,眼中闪烁着恨意,也闪烁着贪婪。 身上的伤痛让他越发感觉难熬,心中痛恨,身上疼痛,他无处发泄心中的愤懑,只摸出来一粒疗伤的神丹吃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殊不知他的恨意,在金庭大仙眼中就好像黑夜里的灯火一样明亮。 若是狐子院的出了这样的狐狸,宫梦弼只会把他道法追回,革出门墙。不过既然是太湖神的孩子,金庭大仙也不介意多费些心思。 恨意并不会让狐狸觉得棘手,甚至某种程度上,恨得越深,越容易下手。 憎恨是一颗种子,越是憎恨,就会把金庭大仙往心中种的越深。结下这样深的恶缘,有时候也会令金庭大仙感受手痒。 金庭大仙在炼法的时候,太湖神正站在西洞庭山很远的波涛上。 太湖神没有靠近,只是远远望着那处灵光飞舞的地方,担忧着都衡如何了。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他知道都衡是什么脾性,但他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没有那样了解都衡。 若是他真的了解都衡,就不会让他长成如今这副德性。 龟丞相道:“主上,需不需要我明日去拜访拜访金庭大仙?” 太湖神犹豫了一瞬,本来不想同意,怕都衡以为有他撑腰,又制不住。但终究挡不住心中的担忧,怕那狐妖说一套做一套。 “多备些礼。” 第四百三十二章、压制欲念、太阴销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龟丞相来拜访金庭大仙的时候没有见到都衡,就知道太湖神的是白担心了。 他带着两个侍从,担着一箱宝珠、一箱宝药送给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热情招待了他,请他喝茶。 龟丞相是带着事情来的,喝了茶,便打听起都衡的情况。没有见着都衡,龟丞相也心中不安稳。 金庭大仙便指了指天上。 龟丞相抬头向上看,便看到了九霄之上的阴云。云中雷火交加,因为是采雷官主导,道行不及他的,便看不清其中的情形。 龟丞相迟疑道:“殿下在做什么?” 金庭大仙知道他看不清,又指了指龟丞相杯子。杯中茶水在龟丞相的眼皮底下化作一面镜子,倒映着阴云之中的景象。 阴云之中,三百雨工发出雷吼,四处奔跑,黑龙、青龙、白龙三条龙驱使着雨工推动云层、生发雷霆、运转灵机、采集雷精。 龟丞相皱起眉头,道:“大仙这是在让我家殿下为大仙采集天雷之精?”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这便是我给他上的第一课了。” 龟丞相道:“我会如实禀报主上。” 金庭大仙笑了笑,便明白龟丞相并未看穿其中的奥秘。龟丞相并非龙种,虽也能召来风雨,但那已经不是天生神异,而是后天修来的道法。 龟丞相饮了茶便回返水府,水府中事务繁忙,最近尤其忙。 都衡造下好大孽,自己拍拍屁股到神景宫来求学,剩下一整个太湖水府都在为他擦屁股。 太湖水神已经好些天没有合过眼,每日要往来四方,调理水脉、灵机。 龟丞相也要与太湖下游的各个水神书信往来,应对他们的诘问,与他们勾心斗角,或是威逼或是利诱,总之要把这件事情尽可能捂住,尽可能善后。 捂住了,不被告到金龙大王处,便不会影响前程。善后了,便想把影响消弭最小。 龟丞相回到水府,将所见原封不动告诉了太湖水神,并不添油加醋,只是问道:“殿下和元帅出身水府,却跟那孽龙一样,被打发去采集天雷之精,不知是否需要请金庭大仙换一换法子?” 龟丞相不知其中道理,太湖神自然心知肚明,都衡那驾驭风雨雷电的本事稀松得很,铁琛也未曾有过此类修行,如今却已经能采集天雷之精,虽然是有孽龙带着,雨工相助,却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只是一日功夫,竟这样立竿见影?奇哉! 太湖神制止了龟丞相继续往下说,道:“不必,就让金庭先生来教吧。” 龟丞相看他的神色,便知道有些他不知道的妙处在,不过以他的聪明,猜一猜就猜到了,便不再多言。 太湖神好奇金庭大仙的教学手段,竟这样管用,甚至有着前去请教的念头。不过也只是念头,并没有被他付诸行动,他还没有这个闲暇。 若是金庭大仙知道了,大概也只会笑着说这手段他学不来,真学了,只会让父子间生出罅隙,越发生疏。 不过金庭大仙倒是可以使,所以都衡没少挨打。 最先几日,采集天雷之精总不够数。于是缺一分挨一鞭,都衡倒是让铁琛挡了,但金庭大仙不会惯着他,采雷官更不会。 铁琛挡了,便连铁琛一起打,打双份。 打龙鞭打得狠了,自然什么心思也生不出来,只想着怎么才能少挨罚。 很快能采足天雷之精了,没有挨打,但也累得筋疲力尽,除了辛苦劳作便是养伤、修行、睡觉。 日子过得充实繁忙,也无比简单。没有健仆美婢伺候着,没有山珍海味供养着,日夜一样能过,欲望便一点一点被压制下来。 少了欲念引动心火,都衡自己竟也觉得平静起来。 天气渐渐转凉,九月如期而至。 金庭大仙常常登高望远,但不是看太湖,而是看姑苏,又或者是看大地。 白日里若是寻不着金庭大仙,多半他便在山巅远望。冲靖有事就会来找他,也问过他在看什么,但金庭大仙没有回答。 随后便发生了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大事。 九月十五,又逢月圆。 金庭大仙并不在月圆之夜采集月华,满月乃是月神巡天之日,若是采月华,很容易被神明审视,当然也并非没有避开神明眼睛的法子,只是维持妖魔的身份,金庭大仙有意避开。 明面上避开,不显露丹气,但实际上暗中修行奔月法,参悟太阴之理,修行到他这种地步,有没有月华落下来,都不妨碍他修行。 只是这一次与众不同。 只是合眼凝神,便心烦意乱,焦躁不安,口鼻之中都泛出腥气,耳边是听不清的嗡鸣。 宫梦弼神色凝重,从金殿中走出来去看天上的明月。 月光昏黄一片,与往日不同,且变得越发暗沉,忽地,明月便好似被刀剜去一块,生生缺了一角光辉。 月蚀! 宫梦弼立刻明白为何今日修行奔月法,冥冥中会有那样可怕的警示。若真是神入月宫,只恐受此灾劫,当场要把灵神也磨成劫灰。 神景宫的道人也纷纷站出来望月,见着这月食的景象,便念叨着不祥之兆。 确实是不祥之兆。 好似刀劈斧斫,又似风雪拉摧,明镜一般的月盘便一点一点埋进寒灰之中,又从寒灰之中渗出来暗淡的血色。 如同浓墨的天穹之中,如同撒沙一般,显出千星万斗,熠熠生辉。 只一瞬间,阴阳紊乱,一种宫梦弼尚且无法完全理解的变化在天地间产生了。 太阴中天,月神伏魔,太阴帝君考校天下祸福功过,厘定乾坤正气。 但这长达两个半时辰的月食,将太阴总领群神、治化群魔的神威生生掩藏。 这一段时间,不知天地间生了多少变数,生了多少妖魔,又有多少不该发生的事情悄然发生。 子时过半。 那掩藏在寒灰之中明镜初露半璧,而后圆满轮魄。 千星万斗收敛光辉,只有明月照亮天穹。 宫梦弼静静看完了这一场月食,体内的法力也如同潮汐一般起伏生灭。 他刚刚经历了修行至今最虚弱的时刻,在太阴消失,群星放彩的时候,他一身法力也几乎寂灭,更借不到分毫太阴之力。 不要说采雷官,哪怕是都衡,若是趁此时出手,说不定都能逃离神景宫。 但他的威严日深,这三条龙又一心扑在天穹上,因此没人做这样的尝试。 伴随着月食结束,宫梦弼经历了寂灭的法力重新泛起光辉,又衍生出了新的变化。 第四百三十三章、月孛凶星、反是吉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阴隐匿,修行奔月法的宫梦弼便经历了一场法力低谷。 他是后天修成的道体,乃是太阴元胎,亦可称之为太阴仙胎。 只要明月高悬,法力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修行奔月法,更是有月神相助,一日千里。 有好处,自然也有不好处。似今日蚀神当道,罗喉计都遮掩月光,昭示吉凶,便把太阴光辉敛去,连带他修成的法力亦随着水落而下降。 此外,太阴元胎与月相感应极强,受阴晴圆缺的影响,所获得的天眷亦随之变化。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奔月法以月相变化修行法力,以阴晴圆缺为四大象,自然生出种种变化,与太阴元胎相互补充,反而更添玄妙。 只是今日蚀神掩月,并非月相变化,亦不在月相之中,超出了奔月法的变化,才令宫梦弼迎来了最为虚弱的时刻,近乎于法力寂灭。 但正是这寂灭的时候,太阴正位被遮掩,千星掩映、群邪化生,反而令宫梦弼的寂灭的法力生出不可思议的变化,增添了一股诡异莫测的凶性。 此前宫梦弼曾以厌胜之术与太阴法结合,勉强开发出太阴戮神法。取人之气机,借太阴之法,镇压魂魄、夺取生机。虽得太阴加持,却脱不开厌胜之法的框架。 但如今这寂灭之后的灰烬,覆盖了月相的寒灰之中,却生出凶性十足、诡秘莫测的道性。宫梦弼只是心念一动,太阴戮神法便自然而然圆满,超脱了厌胜之法的藩篱,变成了一门由太阴法衍生而出的戮神之法。 宫梦弼自玉面之中得来的太阴斩魂刀顷刻间便被推衍到圆满,生出十分奇妙的变化。 宫梦弼在金殿之中闭目凝神,缓缓运转奔月法,恍惚之间,便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感召。 两个。 宫梦弼心中一跳,却并未从定境中脱离,放弃了直奔月宫,而是去感应那新生来的联系。 那冥冥之中的联系,也是月亮。却不是光明皎洁的月盘,而是一轮似有还无的幻影,是虚非实的隐曜,谓之月孛。 太阴正位遮掩,才把宫梦弼无法感应的月孛显露出来。 罗睺计都、月孛紫炁,四余之星,宫梦弼已见其三。 月孛是无法观测的虚星,谓之隐曜。晦暗不明,与月并行,如月之影,司长九天之下一切凶杀,顺之则吉,逆之则凶。 罗睺和计都二星君掩藏了太阴帝君的神威,却把月孛星君给露了出来。 宫梦弼本来是感应不到月孛的,就好比太阳之下,诸星无形。是太阴遮掩,才令他奔月法不化而化,显露出了月孛星。 罗睺、计都是凶星凶神,月孛毫无疑问,也是一颗凶星,冷酷且无情,带着魔性的变化。 月蚀结束了,但已经感应到的月孛却不会因此而消失。只是朦胧间,在明月之相外,能够感应到看不见的影子。 宫梦弼睁开眼睛,倒是因祸得福,炼成了太阴戮神法,更兼得月孛之神,只需把太阴正法的气机一藏,把月孛的魔性显露,谁敢说他不是绝世妖魔? 宫梦弼理清了自身的修行,金庭大仙才推开金殿出门去。 神景宫在祭拜祖师,祈福消灾。 三条龙按照往日吩咐,依旧在九霄之外采集天雷之精。 宫梦弼没有去和神景宫的祖师照面,毕竟占了人家的府邸,不见面倒好说,若真是降真而来,只怕闹得没脸。 神景宫的道士见了这蟾蜍食月、月影如血的场面,便深觉乃是不祥之兆,因此连夜筹备,天明便举行的祭礼。 也没请金庭大仙,这样的场面,确实不适合金庭大仙出现。 神景宫的祭礼准备的匆忙,自然不算非常隆重,但总归弟子一片诚心,因此并不简陋。 萧道人并不时常往人间去,但这样的凶兆,令有些迟钝的他也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科仪之后,便向祖师问卦。 祖师没有说话,但卦象却有启发。 萧道人看得不明不白,连问三卦,卦象不变。再问,卦象就乱了。 他皱着眉头,便叫同门担心,问道:“掌门,可是什么大凶的卦象?祖师可有什么指点?” 萧道人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什么凶象,我只是觉得奇怪。” “有何奇怪之处?” 萧道人疑惑道:“祖师深意,或许我不能揣摩。我非但没有看出凶象,反而有几分顺其自然,吉气自来的预兆。” 这就叫人疑惑了。 分明是蟾蜍食月的凶兆,怎么反倒算出吉来? 但既然是祖师指点,想必不会出错。神景宫的道人便都松了一口气,既然顺其自然,那便很快恢复了往常生活。 萧道人祭拜祖师问吉凶,宫梦弼也想问。 便等采雷官采了今日天雷之精,叫来都衡和铁琛问话,道:“你们来了也有一月,可学到什么东西了?” 都衡对金庭大仙充满了畏惧,比耗子见到猫还畏惧,畏畏缩缩,不敢说话。 倒是铁琛不卑不亢,神色如常,道:“多谢先生点化,已经将行云布雨、生发雷霆、驾驭灵机的手段烂熟于胸。” 这是说得出来的变化,说不出来的变化,便是龙性生发,灵神也有了不同,心境也有了不同。 金庭大仙又看向都衡,都衡听了铁琛的话,心中不以为意,他只觉得每日做苦力,被逼得喘不过气,累得浑身乏力。 但金庭大仙看过来,他只敢说:“我也一样。” 金庭大仙自是不指望他能放出来什么好屁,这一点他连采雷官也不指望。闻言,他便笑道:“你们这一月辛苦,我也看在眼中,如今既然有所得,我便放你们归去休息休息。” 都衡心脏怦怦跳,一股意料之外的狂喜冲上脑门,他满心期待的看着金庭大仙,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回去,便休想他再踏足神景宫一步。 铁琛看了一眼都衡,问道:“休息几日?” 都衡立刻焦躁起来,恨不得能撕烂铁琛的嘴。 金庭大仙想了想,道:“三日吧,三日之后,我让采雷官去接你们。” 都衡心中焦灼,又是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期盼,又是有一种怕躲不过的忧心。 铁琛行礼道:“多谢先生。” 都衡还在神游,被铁琛拉了一下衣裳,连忙拜下,道:“多谢先生。” 第四百三十四章、玉面遭劫、前缘早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瞧瞧,哪怕是都衡这样的龙子,也有知礼数的时候。 金庭大仙眼中带着戏谑,摆了摆手,道:“今日便回去吧,不必久留。” 出了金殿,天色已经昏暗,明月高升。 都衡激动起来,对铁琛道:“我要走了,我要走了,我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铁琛与他想法正好相反,恨不得永远也别回水府去。 在神景宫,有金庭大仙这个师尊点拨教化,有采雷官这个师兄指点修行,这是他梦寐以求也求不来的地方。 倒是水府之中,看似权势滔天,实则处处掣肘,喜怒哀乐,都系在太湖神一人身上。 只是他清楚,如今还不到时候,水府他还得回去。 金庭大仙指点过他如何行事,他心中早已安定,便笑道:“我也想念义父得紧,走吧。” 这一句话,便叫都衡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不想念太湖神,尤其不想念送他来神景宫的太湖神,更不想念逼着他向金庭大仙低头的太湖神。 只是他也清楚,他想逃离神景宫,凭借他自己根本不可能。 在神景宫多日,别的他没有见识到,金庭大仙的本事他是看得明明白白。哪怕是采雷官这样的孽龙,金庭大仙也是玩弄于股掌之中,根本翻不了身。 太湖神尊是罕见的神器不假,但在他手中根本不能发挥作用。 想要离开神景宫,还得太湖神帮他,不管是与金庭大仙为敌,还是在金庭大仙面前说情,都得太湖神出手。 他需要挽回父亲的重视。 铁琛向采雷官辞别,都衡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采雷官看向铁琛,鼻窍中喷出一口气,道:“知道了。”眼中并没有什么神色波动。 都衡归家心切,一声龙吟,便化作白龙向太湖飞去。 铁琛告罪一声,便紧随其后,跟着追往太湖水府。 他们走了,采雷官便听金庭大仙的声音响起,道:“昨夜蟾蜍食月,影响了我的修行,我暂且闭关,你守在门前,不要让人进来。” 采雷官盘在门柱上,应了声是。 若是换做以前,大约此时他已经忍不住心中的念头,总想趁他闭关的时候做些什么。是背后偷袭将他打倒,还是远遁千里逃之夭夭,又或者把事情推给监察使,自己出去逍遥快活。 但磨炼了这些时日,又有铁琛、都衡两个“璞玉”在后,难免便如同照镜子一般,照见了他自身。 采雷官倒觉得,自己总有超过这狐妖的那一天,总有破开他月神幡桎梏的那一天,倒不必这样心急。 月华洗练这么多日,采雷官更深知这狐妖的本事,若是一时鲁莽,被这狐妖看出自己身上长着反骨,只怕大难临头。 金庭大仙闭了门,却照旧放出丹气接引月华,只是不再允许采雷官和采月官靠近。 采月官倒也没闲着,就在庭院中收集月华,也不妨碍。 把丹气放出去接引月华——宫梦弼本没有丹气,他修行之法并不凝练元丹。 这颗丹气实则是玉面修行之法幻化而来,是化身金庭大仙之后,宫梦弼才以道法推演,生出来丹气。 以他修行奔月法的道行,这一枚丹气竟也逐渐炼成了。 令丹气遮掩了金殿,宫梦弼才偷偷把泰山娘娘的神位请出来,不好燃香,只默默祝祷,祈求庇佑,便开始向娘娘求卦。 只是还不及演算卦象,金殿之中烟霞缭绕,宫梦弼听到了一声呼唤,“来。” 声音落下,眼前便华光大放,再看得清时,已经到了天狐院了。 身着青衣的神使笑意盈盈,道:“来了?” 宫梦弼瞪了她一眼,道:“昨夜蚀神遮月,我正偷偷向娘娘讨卦,怎么被你给捉来了?” “我如今乃是金庭大仙,你将我捉来,可是要冒险的。” 青瑶仙子笑道:“正因为你是金庭大仙,我才把你捉来,放心,我向神女请了旨,不会泄露了天机。” 宫梦弼何等聪明,当即便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玉面,道:“仙子找我莫不是因为这个?” 青瑶仙子点了点头,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与玉面关系匪浅。” 宫梦弼道:“这玉面是何来历?” 青瑶仙子摇了摇头,道:“她有意隐姓埋名,我不好告诉你,等你见到了她,自己去问吧。” 宫梦弼这才知道,原来是这玉面的主人还活着。 青瑶仙子道:“她还活着。只是昨夜蚀神遮月,她所修行的太阴法有亏,一时露了破绽,如今正遭劫呢。” “你跟她也是风闻司同僚,又有这玉面的缘法,所以我请了娘娘旨意,着你去救她脱劫。” 宫梦弼问道:“救人不是问题,只是我如今这身份,只怕不好轻离,也不好轻动。” 青瑶仙子笑意盈盈,“你这身份还有一个破绽还需弥补,去走这一遭,正好能补全。” 宫梦弼无言,道:“罢了,说吧,去哪里救她?” 青瑶仙子取来一副地图,图上云烟显化,其中山峦变幻,江河奔涌。她伸出玉指拨开云霞,道:“在你之前,已经有风闻使的同道在搭救她了。” “只是道行有限,也不能为了她都暴露了身份,所以还需你去以力破局。” “如今她已经走到了这里,你去接应她,等后面的人送她去玉泉山。” 宫梦弼听了这名字,便心中一怔,问道:“我是不是见过她?” 青瑶仙子狡黠一笑,道:“若是画像上见过也算见过的话。” 宫梦弼失笑,却明白这是前缘早定了。 青瑶仙子道:“赶紧去吧,去晚了,你就只能为她收尸了。” 话音落下,青瑶仙子桌案上的书信便放出光来,宫梦弼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神景宫。 青瑶仙子不会给他说没用的话,修行至今,宫梦弼多蒙她指点。某种程度上,她还代表了神女的意思。 风闻司、玉面狐、玉泉山。 宫梦弼站起身来,张口一吸,金殿之上的丹气便滴溜溜旋转着,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金庭大仙推开殿门,看到了采雷官错愕的神情。 但在采雷官眼中,金庭大仙却是神色阴沉、怒火难掩,一双眼睛闪烁着凶厉的光芒。 自见金庭大仙以来,尚且不曾见过他这样的怒气勃发,不曾掩饰。 “大仙……” 金庭大仙道:“随我走一趟,我有事要办,缺个脚力。” 采雷官倒是很想说自己不是脚力,只是不敢,乖乖从柱子上爬下来,将金庭大仙驮在头上直冲天宇。 只留下不知所措的采月官,不知道要不要趁机逃走。 第四百三十五章、华阴县、白夫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色将明未明,一架马车在官道上狂奔,驾车的男人看不清面容,也没有气息,看起来身形健硕,却如同活尸一般。 马车内,一个头发散乱、脸上染着灰尘的女子正在专心的剪纸。 这女子好似普通人家的妇人,穿着窄袖的衣衫,浑身素净,不戴首饰,除了灰尘下的脸看起来美丽又从容,便与农家妇人没有别的区别。 她身边,一个小童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妇人,眼睛盯着那双灵巧的手,看那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将白纸剪成一个个人像。 这妇人看着童子,叹了一口气,道:“宽儿,你再熬下去,我们便跑不动了。” 这童子咬了咬嘴唇,道:“母……母亲,为什么要跑?即便您是……您是狐狸,可您与父亲相伴相知这么多年,他又那么喜欢我,难道会为难我们吗?” 妇人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抱在怀里,道:“你父亲或许不介意,但是他也身不由己。” 妇人看了一眼马车后方,即便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沉沉的夜色,她似乎依旧看见了自己的男人。 “坐在那个位子上,他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童子抱着母亲,感受着母亲的气息和体温,眼泪就流了下来,“母妃明明就是人,才不是什么狐狸。” “为什么,母妃,到底是为什么!” 妇人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也不想带着你受这些苦,只是母亲不走,就会被捉起来。如今想要我的人,可不止伱父亲。” “我也想过把你留在宫中,但你留在深宫,便要背负上狐妖之子的恶名,就要卷入种种阴谋之中,会有无数人因为你的身份攻讦你、憎恨你、利用你。” 她把童子的脸捧住,让他与自己对视着,道:“娘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你要明白,娘不会害你。” 天家之子,一向早慧。他当然明白离开了都城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他到底要失去什么。 他泪眼婆娑的看着妇人,终究母子连心,他擦干了眼泪,道:“告诉我吧,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妇人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宽儿,娘会告诉你一切,但不是现在。” 她挑起车帘,问道:“到哪了?” 那驾车的男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风刮破了窗户纸的声音,“已经到华阴县了,前面便是县城了,夫人。” 妇人看了一眼天色,微微沉眸,道:“多谢你了,送我们到这里便可以了。” 妇人带着童子下了马车,目送着那马车避开县城,在官道上远去。 她牵着童子的手,道:“剩下的路得我们自己走了。” 她低着头,佝偻着背,牵着蹒跚而行的童子,朝华阴县城而去。 童子十分疲惫,他跟着妇人昼夜奔波,在惊吓中度过了一整日,脸色白得厉害,眼下一片黑,看起来仿佛得了病一般。 童子问道:“娘亲,我们要去哪里?” 妇人道:“过华山,去蜀郡。蜀郡难行,我带着你去不了,必须有人送我们去。得先去华山求得庇护,才能让我们一路平安。” 童子又道:“那何不直接去华山,为什么还要在县城盘桓?” 妇人道:“有人在追我们,而且不是一股势力。县城有城隍庇护,可以摆脱他们的目光。” 童子担忧的看向妇人,道:“娘,你去县城不会被发现吗。” 妇人笑了一声,蹲下来看着他的脸,道:“他们发现不了我。” 妇人咳嗽一声,伸手在童子的脸上揉了揉,童子只能感受到脸上忽冷忽热,有些地方发胀,有些地方发紧,却看不见自己的面容已经在妇人的手下变换了模样。 妇人道:“宽儿,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来县城寻医的,不要露了破绽。” 童子点了点头,跟在妇人身后往县城走去,等走到县城,已经天光大亮。有惊无险入城之后,妇人便找了一家客店住下,让小儿可以休息休息。 那奔跑在官道上的马车狂奔不停,却忽地勒住缰绳,停住不动。 官道前,一个身着黄衣的富态女子站在路中央,看向那马车。 驾车的车夫拉住缰绳,马匹踏着四蹄,焦躁不安起来。 那女子轻声道:“白夫人,还请出来相见,不要令我为难。” 那车夫毫不犹豫调转车头,就要逃离。 黄衣女子皱起眉头,道:“不识抬举。” 她一抖衣衫,便自袖中飞出一道白色剑光,当空一绕,便将驾车的车夫和马匹斩成数段。 那车夫和马匹露出怪异的声响,身上冒出黑烟,而后化作两张破碎的剪纸。 黄衣女子心中一跳,道:“不好。” 她拉开车帘,马车内果然空空如也。 “逃了?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只能施展些小术,又能逃到何处?” 黄衣女子阴沉着脸,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黄衣女子离开不久,另外一伙人也追了上来,是几个年轻的道人,手中捧着法剑、持着拂尘。 看到空荡荡的马车和散落在地上的白纸,其中一个年轻道人问道:“那伙妖人先来了,白夫人不会被他们带走了吧?” 其中稍年长的道人摇了摇头,道:“白夫人聪慧过人,师父还叮嘱我们要小心,不会这样容易被妖人劫走的。” 他抖开包袱,取出太乙罗盘,捧过头顶拜了拜,道:“师父,还请相助。” 罗盘缓缓旋转,斗柄指向华阴县城的方向。 那道人便露出笑来,道:“走吧,找到了。” 县城之中,白夫人坐在房中剪纸,到了下午,便听到外面传来兵甲响动的声音。她微微侧耳,便听到有人问道:“掌柜的,今日可有妇人带着孩子前来投宿?” 白夫人暗叹了一口气,摇醒了童子,道:“宽儿,我们得走了。” 白夫人背着童子跳窗走了,再到城门边,就发现已经有官兵在搜查来往人群。 白夫人皱起了眉头,牵着童儿的手,藏身在街巷之中,躲避官兵搜查。 童儿并非毫无察觉,小声道:“娘,他们在找我们吗?” 白夫人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 白夫人的眼神看着童儿,眼中露出了不舍,但童儿看来的时候,又只剩下从容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章、阴阳二鬼、你中刀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夜幕降临的时候,白夫人终于躲无可躲。 县城之中当然有好处,有城隍护持、官兵守卫,等闲的邪魔是进不来的。 而坏处也同样明显,一旦城隍亲自拿人,阴阳两道,几乎没有容身之处。 城隍麾下小鬼游街串巷,官兵举着火把四处搜查。 华阴县是有一些无人居住的荒废宅院,但这些地方无疑会被小鬼里里外外搜个遍。那些可以躲藏的地方,桥头巷尾,都被官兵搜过,惊了满县的乞儿丐子。 白夫人躲得了官兵,没有躲得过小鬼,被城隍坐下的鬼怪发现,立刻发出警告。 不过白夫人也不是娇滴滴的娘娘,她从袖子里抓出来一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人,吹一口气,便招来游魂野鬼,弄出好大的动静,声东击西,随后又逃之夭夭。 白夫人离开藏身的街巷,还没有走出多远,便看见月光之下,站着一个穿着黄色衣裳、体态丰腴的女子。 这女子笑意盈盈,道:“白夫人,我一路从都城追到华阴,你可让我好找。” 白夫人抓出一把剪纸,化作纸人纸马,朝这黄衣女子冲杀了过去。 这黄衣女子只是笑一笑,袖中飞出一道白光,便砍瓜切菜一般,把纸人纸马杀成漫天飞舞的纸钱。 黄衣女子朝白夫人伸出手来,她如同藕节一般的白皙的手便忽地如同蛇一样伸出去,一把抓向白夫人。 白夫人道法有限,只有纸人纸马拼命护驾,一个个挡在白夫人身前,朝那条蛇一样的手扑过去,将整个手都糊上了一层纸壳。 黄衣女子哈哈大笑,道:“真是难料,你这样道行浅薄的妖孽竟然也能混入天家,还生出儿子。看来你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她的眼睛变得又细又长,蓝幽幽的眼珠子里是难以遏制的兴奋,“等我抓到你,你得告诉我才行!” 拼了命挡在白夫人面前纸人纸马不堪一击,被黄衣女子法力一震,便化作飞灰。 黄衣女子的手变得无比巨大,一只手便把白夫人抓在掌中。 “我抓到你了!” 白夫人牙关紧咬,拿着剪刀刺向那只手,刺入肉中,却好似陷入泥潭里,连剪刀也拔不出来了。 黄衣女子哈哈大笑,抓着白夫人遁入地下。 泥土仿佛水波翻涌,一路朝城墙而去。青砖浇筑成的城墙在水波中失去了支撑,轰然倒塌一角。 这样大的动静,早已把城中的那几个道人惊动。 那几个道人化作流光,朝黄衣女子追了过来。 飞天自然是要比遁地来得快,只是追到城墙处,那城墙的缺口外,便忽然升起五团火焰。 火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化作五个赤色大鬼,圆口圆鼻,周身冒火。 如同水波一般的地上钻出五个白色大鬼,高比山岳,体态丰盈,洁白如玉。 天阳尊者、地阴夫人。 这几个道人不得不停下,脸上一片铁青。 “魔道妖人,速速滚开!” 阳鬼阴鬼只是冷笑,道:“白夫人是我们的了,你们追不上了。” “追不追得上,等我们杀了你们再说!” 那捧剑的道士将剑祭起,便从剑鞘中流出一道雷光,轰然一声霹雳震响,杀向了阳鬼阴鬼。 白夫人被黄衣女子捉住,一路在地下奔行,几乎要闭过气去。 等到得见天光的时候,已经在城外的矮山之上了。 这黄衣女子钻出土来,身边是另外五个穿着杏黄道袍的道人。 这五个道人看向黄衣女子,便哈哈大笑,道:“师兄,好本事,果然将白夫人请来。” 黄衣女子骂了一声,道:“少废话,那几个小子不好对付,我得先走一步,你们拦一拦就走,不要失了阴阳二尊。” 这几个道人便道:“师兄放心。” 黄衣女子祭起一杆云幡,将白夫人卷入其中,而后便化作云烟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白夫人被困在云幡之中,黄衣女子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白夫人,你分明是妖孽,为何看起来却如常人一般?若非蟾蜍食月,只怕你便一直是陛下的宠妃,哪里会沦落成这样?” 白夫人挣扎了片刻,见挣脱不开,便放弃了,脸色平静道:“你学不来我的法子。” 黄衣女子细长的眼睛看向白夫人,道:“说说看。” 白夫人便道:“既然你想听,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若是能舍得把一身修行尽数化去,舍得放弃眼前的一切,以凡人的身份活着,便可以用我的法子。” 白夫人并不藏私,这神通唤作斩镜花。 需得修行太阴之法,以水中之月、镜中之花为法,斩去自己修行的一切,才能倒转镜花、逆转水月,把镜外变成镜内,镜内变成镜外。 黄衣女子听她说法,神色便渐渐变了,正是白夫人没有说假话,才令她震惊于白夫人的决断。 “你此前修行是何道行?如何便舍得下?” 白夫人老老实实道:“正是修行到了瓶颈,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才斩镜花重活一世,看看能不能在这红尘中再有所得。” 黄衣女子听出来她的意思,道:“你有变回去的法子?” 白夫人道:“还是斩镜花的法子,只是这一次斩了,便会把镜花斩碎,化为幻影,不能再用了。” 黄衣女子心动了,“你懂得不少,你混进天家是做什么?” 白夫人忽然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月亮,问道:“你想听吗?” 黄衣女子皱了皱眉,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天上什么也没有。 “别废话。” 白夫人终于笑了起来,道:“你没机会了,救我的人已经来了。” 黄衣女子猛地站起身来,伸手向白夫人抓了过去。 只是这手伸出去,便好似陷入了一段无限延长的空间,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如同龟速一般向前伸展,便勃然色变,另一只手一抖袖子,就要放出飞剑。 但不知为何,另外一只手也变得无比缓慢,准确的说,她整个人都似乎变成了被封存在树脂里的琥珀,耗尽了精力,只能缓慢挣扎。 白夫人解释道:“你中刀了。” 黄衣女子能听到白夫人的声音,分明与平日里并无不同,但她自己,却好像陷入了另一个时空。 白夫人心情很好,笑着道:“刚刚你顺着我的目光去看月亮的时候就中刀了。嗯?你想问是谁下的手?” 白夫人抬起头,只见空无一物的夜空之中,浮现了一个庞然大物,鳞爪光寒,神威赫赫,是一头黑龙。 那黑龙向下飞来,龙首上站着一个白发金眸的年轻人,面容似乎与白夫人有几分相似。 龙首靠近了烟云,那年轻人向白夫人伸出手,道:“好久不见,姐姐。” 第四百三十七章、阴尸返生、收点利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夫人看着来者,眼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慨。 她伸出手来,放在金庭大仙的手中,道:“你来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把白夫人从地上拉起来,转头看向黄衣女子。 那黄衣女子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和黑龙,只觉得浑身发冷,想要逃离,却无法动弹。 金庭大仙的眼睛似乎在发光,这黄衣女子闷哼一声,只觉得周身骤然一松,便已经脱了桎梏。 黄衣女子想逃,但才后退一步,金庭大仙便悠悠道:“乱跑的话,就杀了你。” 黄衣女子便挤出一个笑来,道:“这位大王,何必同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金庭大仙道:“何必自谦?你捉了我姐姐,能做到这件事的,世上可不多了。” 黄衣女子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她也是六品的道行,却被此人驾驭黑龙无声无息靠近,又无声无息中了神通,此人的道行远在她之上。 但白夫人却是他的姐姐,更受他推崇,可见斩镜花之前的白夫人一定是非同小可的大妖魔。 黄衣女子立刻明白自己该向谁讨饶,她毫不犹豫向白夫人跪倒,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白夫人饶我一命。” 白夫人揉了揉手腕,道:“你只是听命的小卒子,饶你一命也未尝不可。只是你听了我的斩镜花之术,总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就放你离开。” 黄衣女子毫不犹豫对自己动手,灵神一震,便从七窍中流出血来。 她拜倒在地,道:“白夫人,我已经毁去了斩镜花的记忆,恳请夫人饶命。” 白夫人没有看她,而是看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饶有兴趣的盯着黄衣女子流出来的鲜血,道:“有意思,你炼的这具化身分明是阴尸之体,如今却有了返生的迹象。” 黄衣女子道:“我师承阴阳法王,修有阴阳二鬼化身,此前阳鬼为人所擒,我肉身亦为人所斩,才不得不借着阴鬼之身重修。” 金庭大仙解了心中疑惑,道:“滚吧,告诉阴阳法王,这笔账我们玉泉山记下了。” 黄衣女子向着白夫人和金庭大仙磕了三个头,而后头也不回地跳下云烟。 金庭大仙伸手一抓,云烟便化作一杆云幡,被他抓在手中品鉴一番:“拙劣之作。” 金庭大仙扶着白夫人站在黑龙身上,道:“姐姐,我送你回玉泉山?” 白夫人道:“你外甥还在华阴县的县城里,我不能把他留在此处。” 金庭大仙便使唤采雷官,道:“走,去华阴县。” 黑龙破空而行,金庭大仙则聊起近况,道:“我最近在太湖西洞庭山修行,西洞庭山有个神景宫,当中有薛道情的真迹,想必姐姐会感兴趣。” “薛道情……”白夫人口中念着这个名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再提他。如今他是上界真仙,我不过是个凡俗女子,前缘已尽。” 金庭大仙便不好再问。 华阴县城外,年轻的道人已经和阴鬼阳鬼斗得天翻地覆。 火光蔓延、尸气纵横,剑气冲云霄、雷声震百里。 采雷官在天上停下,金庭大仙和白夫人站在高处看戏。 白夫人道:“那阴鬼阳鬼乃是阴阳法王的招牌神通,阴鬼称作地阴夫人,阳鬼称作天阳尊者。阴者有形,阳者无质。不过看起来人多势众,却绝不是那几个小道士的对手。” 金庭大仙好奇道:“那几个小道士又是什么人?” 白夫人道:“叶天师的弟子。” 叶天师。 金庭大仙听着这熟悉的名字,缓缓皱起了眉头,道:“姐姐怎么得罪了叶天师?” 白夫人笑了起来,道:“我可没有得罪他,他是道门宗师,如今号令万神、庇护皇都,我只是后宫嫔妃,如何能同他攀上关系?” 金庭大仙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姐姐是不做狐狸,跑去皇都做贵人去了。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把我那外甥带出来,天家血脉流落在外,难怪他派弟子来捉你。” 白夫人道:“都是那老道士在宫中布下神威大阵,不然我避开蟾蜍食月,又哪里会被人发现,他害我露出马脚,我也不能把儿子还留在那受苦。” 只言片语,便解了心中疑惑。金庭大仙看着下面阴阳二鬼已经显出败势,生出退意,便笑道:“阴阳法王敢派人捉你,放一个回去传话便罢了,剩下的,就都留着这里吧。” “采雷官,护着我姐姐去华阴县城,我稍后便来。” 金庭大仙从黑龙身上跳下去,如同一道白烟,消散在月色之中。 黑龙张牙舞爪,带着白夫人直奔华阴县城而去。 县城外的矮山上,五个阴阳法王的弟子结成阵势,将一身精力都投入到阴阳二鬼身上,驱使着他们同叶天师的弟子缠斗。 但叶天师的弟子本身道行不弱,更携带着天师法剑,只是斗过几招,便发现只能避让,不能硬接。 一旦萌生退意,便没有人想要再斗下去了。 其中一位弟子便道:“师兄已经走了一阵了,我们倒也不必跟他们死斗。” “那就走吧。” 五个弟子一同施法,华阴县城外的阴阳二鬼便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不过须臾,那阴阳二鬼便回到他们身边,钻入他们的体内。 几个师兄弟立刻起身朝皇都的方向飞去,只是云烟尚且未起,便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林中回荡。 “几位,还请留步。” 这几个师兄弟只觉得背后生寒,猛地回头一看,便见林中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白发金瞳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笑了笑,道:“我来取你们性命。” 此话一出,就不必问缘由,出手便是。 五个妖道一同出手,阴阳二鬼最先被放出来,十个大鬼挤在林中,倒把这空旷的林子显得十分拥挤。 当先的两个妖道同时祭起两杆旗幡,一杆化作彤云,封锁了虚空,一杆化作阴风,封锁了树林。 其后两个妖道一振双袖,便飞出二赤、二白四道剑光,红白相交,直扑金庭大仙面门。 最后一个妖道聚敛阴阳二气,生出雷霆,后发先至,打在金庭大仙身上。 金庭大仙只是带着笑,伸手在虚空中一抓,便斩出一道弯月一般的凌冽刀光。 一刀斩出,整个天地便都在旋转,阴阳失衡、乾坤倒转,雷霆打在金庭大仙面前,便化作虚无,红白二剑击在空处,彤云阴风混在一处。 整个世界便好似一坛混了色的大染缸,种种色相扭曲、弥合,最终化作深黑。 这深黑之中,只有一道刀光带着星屑一般的长尾划破层层阻碍,斩到五个妖道面前。 阴阳二鬼最先死去。 阳鬼质轻,便消散无形。阴鬼沉凝,便轰然倒塌。 五个妖道奋力抵抗,法力化作混杂的红白二色,几乎冲霄而起,但很快便停驻不动。 金庭大仙数着人头,道:“五个,算是利息。” 第四百三十八章、大仙救命、太阴夺魂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与阴阳法王的梁子不是今朝才有,而是旧恨未平,又添新仇。 就算不提为白夫人出气,宫梦弼自己可也背负着灭绝阴阳法王法脉的重任。 阴阳法王或许神通广大,但这些弟子在金庭大仙面前确实不堪一击。他手握半部阴阳变象功,对付不了阴阳法王,但对付他的弟子,几乎无往不利。 割了五个人头,一把狐火将这些邪道尸身烧成灰烬,金庭大仙便又化作白烟消失不见。 华阴县城外,叶天师的几个弟子没有来得及除魔,便叫这几个阴鬼阳鬼逃之夭夭,白夫人又被他们掳去,顿时有些气馁。 为首的弟子道:“走,白夫人和五皇子不能落在这伙贼人手中。” 这弟子清楚太乙罗盘,祝祷道:“师父,还请指引五皇子何在。” 太乙罗盘缓缓旋转着,非但没有指向他处,反而指向了华阴县县城。 他顿时心中一跳,道:“五皇子还在城中,白夫人没有把他带在身边。” 他立刻吩咐道:“小师弟,你拿师父印信继续令城隍搜索五皇子的位置,我们去追白夫人。” 他将一枚玉印递给了年纪最小的道士,这小道士便急匆匆赶回到城隍庙中了。 为首的弟子继续祝祷道:“师父,还请指引白夫人方位。” 斗柄东移,指向东北方向。 他们顺着东北方向看去,却只见东北方向龙气纵横,天象变幻。 一头黑龙摇头摆尾,从东北方向飞来,落在了地上。 从黑龙身上走下来一个农妇一般的女子,但这几个道士看得分明,这就是白夫人。 黑龙化作一个黑衣青年,粗眉如剑,目恶如星。 黑龙挡在白夫人身前半个身位,看向这几个道士,这几个道士也戒备的看向黑龙。 为首的道士心中戒备,但并不畏惧,走到白夫人身前便施礼道:“白夫人,还请与我们一道回宫。” 白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回去,我知道回去是什么下场。” 那道士不动不摇,道:“天师有令,将您与五皇子一同带回。” 白夫人皱起了眉头,黑龙便先上前一步,道:“你们放弃吧,我主上金庭大仙既然来了,就不会允许你们带走白夫人的。” “金庭大仙?”这几个道士并不曾听闻这个名号,事实上,这也是白夫人第一次听说这名号。 这几个道士如实道:“并不曾听说金庭大仙的名号,但天师有令,不得违背。” 他将手中法剑抬起,道:“请了。” 天师法剑出鞘,便好似从剑鞘之中飞出一束雷霆,只听一声雷响,震耳欲聋,法剑已经化作一道电光刺向黑龙。 这一剑堂堂正正,大气磅礴,乃是赫赫天威,令鬼魅臣服、妖邪退散。 正面对着这剑光,采雷官便被神威震慑,几乎无法动弹。换作一个月前,采雷官根本躲不开这一剑,必要受到重创。 但他被金庭大仙驱使着日日采集天雷之精,早已对雷霆气机洞若观火,雷声一响,电光一闪,采雷官便张口吐出一道极寒法力,化作冰龙,着天师法剑扑了过去。 他则腾空而起,待法剑破开冰龙,便已经在虚空中遨游。 风云骤起,雷电交加。 黑龙长吟一声,道:“只有你会雷,我不会雷吗?” 阴阳摩动,滚滚雷霆便好似金蛇狂舞,朝那几个道士劈去。 这几个道士微微色变,为首的道士临危不惧,举起剑鞘,呼道:“剑来!” 天师法剑化作雷龙扑了下来,绕着几人盘旋,将落下来的天雷尽数扫灭。 黑龙当空游动,龙珠转动着可怕寒光照落,寒光一转,花草树木、泥土枯石,尽数化作冰雕。 “结阵!” 几个道人脚踏七星,分开身位。 主位上的道士念动法咒:“金转玉回,天云散开。荧惑降瑞,雨尘静埃。持运加时,乌兔相催。流火烜赫,止水除灾。” “急急如律令。” 法剑一指,便见天穹一开,黑龙聚敛而来的阴云四散,露出藏身的黑龙。 为首的道士再度将法剑祭起,几个道士一同念起敕剑咒。 “青华大帝敕,赐剑召雷神。上按九天炁,后灿七星明。卓剑天地动,雷火电光生。急急如律令。” “妖鬼邪神,速速伏诛!” 天师法剑大放光明,凭空生雷,加持着无穷法力,一剑刺向黑龙。 电光须臾,黑龙知觉胆寒,勉强吐出龙珠,以寒光封住虚空,就见那法剑一剑洞穿虚空,刺破寒光,直奔黑龙面门。 “大仙救命!” 黑龙避之不及,动弹不能,只能闭眼等死。 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便见身前金庭大仙五条长尾纵横虚空,一颗雷丹照耀天地。 天师法剑刺在雷丹之上,神雷攻打天雷,无穷电光在虚空中炸开,便好似火树银花绽放,放出夺目的光辉。 金庭大仙祭起天雷丹,抵住天师法剑,而后抬首望月,伸手向下一抓,黑色的暗影在月光中潜行,如同看不见蛇吻咬住他们的影子。 而后整个世界在他们眼中就变得诡谲了起来。 明月渗出鲜血,月光之中似乎有无数宫娥在起舞,她们举手抬足,带着层层幻光,随生随灭。 似乎有肉耳听不见的潮汐声音响起,又好似天地奏乐,令人神魂颠倒。 天师法剑上的神雷变成了一条条金色的蛇,天雷丹中的天雷化作白色的蛇,金色的蛇与白色的蛇彼此吞噬着,咬得神光蹦灭。 金庭大仙露出诡异的笑来,“太阴夺魂,月孛咒命!” 几个踩着七星步的道士尽数倒下,唯有那手持天师法剑剑鞘的道士勉强抗住,知道是中了咒术。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一点点金光从他体内散发出来,法力奔涌,生出金辉。 太阴夺魂咒被金光咒破开,那道士大汗淋漓,神气大损,却终于清醒了过来。 金庭大仙踩着黑龙落在地上。 天师法剑不知何时已然归鞘。 那道士握紧法剑,对准了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闲庭信步走到他面前,道:“金光咒使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道士道:“方魁,方东灵。” 金庭大仙抬起手,手中五个人头落在地上,脖颈上是还没有凝固的血液。 “我来接姐姐和外甥回家,你可直接禀报叶天师。” 方魁举起法剑,道:“休想!” 金庭大仙指了指他身边倒下的几个道人,道:“他们灵神已然入幻,若是不及时唤醒,小心永远也醒不过来。” 方魁脸色一变,连忙去查看几个师弟的状况。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扶着白夫人走入县城之中,道:“姐姐,快去接我外甥。”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年头到年尾,倏忽即至。 这本书从22年2月8日开始发布,当时是正月初,现在则又是要新的一年了,仅以此信向各位读者表示感谢。感谢各位亲爱的读者宝贝对我的喜爱与支持,让我一直能够坚持到现在。 我曾在上架感言当中说,写作是我在生活的包围中给自己打开的一个缺口,现在依然是。 22年生活不算顺利,工作从年中开始变得非常繁忙,加班成了常态。我屡次许下不断更吃全勤的宏愿,屡次被加班到晚上九点多、回来洗漱结束十点的生活打败。 双更的时候没有不熬夜的,有一段时间熬夜熬得身体状况非常差劲,不得不降低了更新频率。 感谢各位一路的支持,即使更新不理想也没有抛弃我,真的真的十分感谢大家。 感谢云海和灵儿两位运营对我支持,云海在开新书的那一段时间教了我很多事,我当时连作者后台都不会用。灵儿也一直鼓励我,帮我管理群和书友圈。 感谢群里的各位管理和大佬,帮我管理书友群,也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写作素材与灵感。 感谢熊千万、藏经老祖、THEBIRD、x藏锋、路人叉叉、熬夜的熊几位盟主的破费,榜二大哥藏经更是时常敦促我。 书友圈的风气一直还不错,大家也很和谐,每天的评论我都有看,经常能发现各种有趣的朋友,还有身怀绝技的大手子为本书丰富世界观,创作同人图和同人文。 2023年,我会继续努力创作,不断充实自我,努力写出来更精彩的内容。也祝愿各位读者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好运降临,以及挣大钱! 爱你们,啾咪。 (btw,今天咕了。) 《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九章、小鬼缠身、便宜外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华阴县县城之中,方魁的小师弟拿着印信亲自去寻城隍。华阴县乃是华阴郡的治所所在,就好比金华县乃是东阳郡的治所,既是县城,也是府城。 叶天师印信在此,事情又极为紧急,五品的城隍亲自出手,搜天索地,将白夫人的儿子五皇子寻到了。 白夫人已经足够小心,她将五皇子藏在了别人家中的草垛里。借着他人的人气遮掩五皇子的气机,又令其昏睡,以免露馅。 但华阴城隍在华阴郡乃是主神,借着无穷小鬼的眼睛,施展搜天索地的神通,还是将五皇子从草跺里找了出来。 五皇子昏昏沉沉间睁开眼睛,便忽然发现身边被无数奇形怪状的追魂使者、日夜游神等鬼魅包围起来。 五皇子吓得立刻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这些鬼魅,呵斥道:“大胆!你们想做什么?” 这一声呵斥,便似乎有几分金色的气机环绕,令这些小鬼心中生出畏惧,不由得后退几步。 场中小鬼并不知晓五皇子的身份,被小儿吓到,叫他们颜面受损,便狞笑一声,道:“小子,城隍要见你,速速跟我们走一趟。” 五皇子不肯去,这些小鬼便逼上前来。 他藏身在草垛里,无处可退,后背抵着草垛,脸色发白,骂道:“滚开,我不跟你们走。” 这些小鬼哪里听他的,化作阴风缠了上来。 被这阴气一逼,五皇子身上立刻冒出金光,将缠上来的小鬼逼退。 “这小子有问题,大家一起上!” 一个个小鬼飞过来,或是抓手或是抱脚,数十个小鬼将他硬生生抬起来,向城隍庙方向走去。 五皇子好像没有筋骨的人偶,走路歪歪扭扭,松松垮垮,如同喝醉的醉汉一般。 这些小鬼则感觉抱了一座大山,一个个累得汗如雨下,还没有走出几步,便走不动道了。 远处,一道流光从天而降。 身着绯衣的城隍带着方魁的小师弟后来一步,看着众小鬼推搡着五皇子走路,艰难才能走出一步,便挥一挥手,道:“退下吧。” 众小鬼才从五皇子身上下来,只觉得浑身酸痛,站都站不稳。 方魁的小师弟拿着叶天师的印信上前一步,道:“见过五皇子,奉天师之命,请五皇子回宫。” 华阴城隍亦躬身拜道:“参见五皇子。” 五皇子看着天师印信,道:“我不回去,你跟天师说,我不回去。” 这小道士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还请五皇子不要为难我们。” 五皇子道:“回去之后呢,你们想把我怎么样?是关起来?还是杀了?” 这小道士就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一切还要请陛下定夺。” 五皇子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有出皇城道时候,就已经在听内廷在传妖孽惑主,亵渎天家。你让我回去,何异于送我去死?” 小道士默然,只能道:“得罪了。” 小道士伸手朝五皇子抓了过去,但却眼前一花,丢失了五皇子道身影。 “宽儿,我们来救你了。” 有两男一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顶,五皇子被其中一个白发的年轻人拎着脖子上的衣服抓到身前。 小道士看得分明,那女子正是白夫人。 他看了看白夫人,又看向华阴城外,问道:“白夫人,我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白夫人扶住五皇子的肩膀,道:“他们无恙,还在城外。我要带宽儿走,你们不要阻拦。” 小道士道:“天师有令,要带你们回皇都。”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你师兄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但我并没有同意,你们想拦我就来追吧。” 金庭大仙一手扶着白夫人,一手扶着五皇子,化作流光直入云霄。 采雷官化作黑龙,将他们驼在身上,张牙舞爪,破空而去。 华阴城隍大喝一声:“妖孽休走!” 他调动神力,化作一绯色神光朝黑龙拦截了过去。 金庭大仙朝天上一抓,而后握住月光为刀,朝华阴城隍挥出一刀。 一刀无形无相,从月光中来,亦往月光中去。 华阴城隍只觉得忽然浑身大寒,被一种强烈的死兆缠绕在心头。 他毫不犹豫施展神力,化作一个高如山岳的大神,抽出腰间佩剑向面前劈了过去。 击中了! 城隍的佩剑击中了这无形的一刀,一道宛如水晶一般刀光浮现在虚空中,而后崩裂开来,化作千万碎片。 但这些碎片便好似残光一般照在城隍身上,只一瞬间,他的灵神遍遭受重创,好似被万千飞矢射中,让他当即从空中跌落。 城隍灵神受创,从天而降,但毕竟是五品的神明,落地之前便已经稳住了身形。 看着黑龙越游越远,心中并没有再追上去的勇气,只能叹息了一口气,知道是追不上了。 他是朝廷所封的正神,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濒临死亡的威胁了。但那一刀从灵神入手,一刀下来,便动摇了他的根本。 华阴城隍看向小道士,致歉道:“那妖魔本领高强,我拦不住。” 小道士心忧师兄,也只能作罢。 黑龙在月色中遨游,金庭大仙的白发在空中飞舞,白夫人抱着五皇子,轻轻摸着他的头,道:“宽儿,来见过舅舅。” 金庭大仙含笑看着自己这便宜外甥,虽然是狐妖所生,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妖气。 斩镜花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神通,白夫人从狐变人,天衣无缝,就算因蟾蜍食月让斩镜花出现了些许破绽,但她如今依旧是人,而不是狐。 没错,哪怕是如今,白夫人依旧是人。 她狐的一面已经化作玉面,如今被金庭大仙穿在身上。 她所生的五皇子虽然有些许的狐气,但并不是狐,仍然是人。 这位仍然是人的皇子看着金庭大仙,乖乖地叫了一声舅舅,然后就对脚下的黑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帝王之家见到活着的龙,直让他心潮澎湃。 金庭大仙摸了摸外甥的脑袋,又看向白夫人,道:“姐姐,辛苦了。” 白夫人道:“人间历练,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辛苦的。” “你送我去华山吧,接下来的路,我要带着他一起走。” 金庭大仙道:“也好。我倒是想回玉泉山看看,但还不是时候。我如今在太湖修行,等得了闲暇就去玉泉山看你们。” 白夫人还没有说什么,小外甥倒是抱着金庭大仙大腿,道:“舅舅常来看我。” 金庭大仙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倒是不怕我。” 第四百四十章、玉女祠、真亦假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西岳华山,洞天福地,乃是修行妙处,其中道派无数。 似金庭大仙和白夫人这样的妖魔,似乎并不太适合进入华山之中。 黑龙落在太华山之中的时候确实惊动了许多眼睛,但那黑龙去的方向乃是玉女峰,便没有人再投注更多的精力了。 玉女峰中有玉女祠供奉着玉女神像,也有修行之辈在玉女祠结庐而居。 黑龙落在玉女祠的时候,便将玉女祠中清修的女仙惊了出来。 这两位女仙一位着青,一位着紫,一身清气,法力高深,是得了正道真传的女修。 这二位见黑龙飞落,还有些戒备,但金庭大仙牵着白夫人走下来之后,她们就面临露微笑道:“果然是姐姐来了。” 金庭大仙仔细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狐里狐气之处,可见并非同宗,但与白夫人却是旧相识。 白夫人见到她们,就露出轻松了许多的神情,道:“一别多年,你们修行精进不少。” 二位女仙感慨道:“当年若非姐姐接引我们入道,哪里会有我们今天呢?” 金庭大仙看向白夫人,白夫人就笑了起来,道:“忘了介绍,这是我两位妹妹,青衣黄瑾,紫衣陈微。” 又同二位女仙介绍道:“这是我弟弟金庭,我儿子宥宽。” 金庭大仙拱手道:“见过二位仙子。” 白夫人拍了拍五皇子道肩膀,道:“就叫姨母吧。” 五皇子羞红着脸叫了人,两位女仙也高兴极了,热情的将几人迎入玉女祠,道:“姐姐斩却镜花,到人世间走了一遭,可有什么感悟?” 白夫人温柔地看向五皇子,道:“除了这小子,倒也没有别的感悟。” 两位女仙有些感叹,黄瑾道:“也好,得了一个麒麟子,也未尝不是另一种缘分。”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玉女祠中。 进门先要拜玉女,只是见着这玉女道神像,金庭大仙便愣神愣住了。 白夫人含笑道:“还不拜过玉女?” 金庭大仙见她眼中笑意,也笑着摇了摇头,去玉女像前上香祝祷,“敬拜华山玉女,多谢山长厚爱。” 眼前的玉女像,虽生着金庭大仙没有见过的相貌,但其中的神灵分明是当今天狐院的山长,玉仙神女。 白夫人对两位女仙道:“今夜还要叨扰二位妹妹,也取回我一些旧物。明日我便要带着宽儿去玉泉山了。” 谢微问道:“何不多住几日?便是你撑得住,宥宽也经受不住了。” 好几日不曾好好休息,宥宽的面色并不好看。 白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能久留,否则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黄瑾笑了起来,言语铿锵有力,“我们姐妹何时是怕过麻烦?” 白夫人仍旧摇头,“你们避世修行,卷进这些事情里,只会越陷越深。放心,此行金庭来救我,已经让我脱了最大的劫数。后面的路只需小心一些,出不了什么问题。” 她再三坚持,二位女仙也只好作罢。 谢微取来药饵和清露给宥宽服下,解了他一身疲乏,放松了他的精神,他便很快入睡了。 白夫人同二位女仙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金庭大仙进了庐舍,把黑龙留在外面。 金庭大仙看着白夫人,道:“我此前还一直在想玉面何来,今日才见了姐姐,也算了了我一个心愿。” 白夫人同他一起坐下,借着清茶解乏。白夫人草草收拾了一下,只换了一身衣裳,收拾了一下头发,将面上的脏污擦干净,就露出非比寻常的美丽和温婉。 白夫人道:“你在我面前提起薛道情,可见不是对我一无所知,怎么又说这话?” 金庭大仙伸出手来,手中法力化作烟霞,便成了薛道情曾经给玉面狐所作的画作,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对白夫人的了解只有这幅画。 白夫人失笑,道:“原来是这样。” 她倒是十分坦然,也并不觉得难以启齿,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薛道情是世上少有的男儿,我们狐狸,总有些情情爱爱的幻想,只可惜有缘无份,他真正倾慕的人不是我。” 她说得这样坦然,便知她拿得起放得下。 金庭大仙道:“回头我讲这幅画还给姐姐。” 白夫人摆了摆手,道:“你自己留着吧,给我我留着也不是,毁了也不是,徒增烦恼。” 掠过此事不提,白夫人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也许我能为你解答一些。” 金庭大仙毫不犹豫指了指玉女祠。 白夫人道:“此处原本是神女当年修行时的洞府,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使用了。是后人在此修建了玉女祠,供奉玉女,才有了一段缘分。” “毕竟供奉着神女,放着不管也不是事,我便受神女之命,寻来了黄瑾、谢微,传她们神女旧日衣钵,她们便在此结庐修行,看护着玉女祠。” 金庭大仙问道:“她们不知道神女如今在天狐院吗?” 白夫人摇了摇头,道:“神女是神女,玉女是玉女,也不必混为一谈。” 金庭大仙倒是很理解。 宫梦弼是宫梦弼,马庆吉是马庆吉,金庭大仙是金庭大仙。 有一份香火情在,就已经足够了。 宫梦弼又指了指脸上的玉面。 白夫人就将斩镜花传授给了金庭大仙,道:“若无必要,还是不要用的好。修行乃是炼假成真,若是乱用此神通,混淆了真假,找不到真正的月亮,便功亏一篑了。” 宫梦弼又问道:“我那外甥……” 白夫人苦笑一声,道:“比你想的简单一些,我并非有意拜入天家,是实在机缘巧合。” 只是问及各种机缘,白夫人却不愿多谈了,想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金庭大仙道:“我在太湖有要事要办,还需姐姐为我留住这身份。” 白夫人道:“你叫我姐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且放心,你就是我玉泉山的人。” 金庭大仙道:“多谢姐姐,等我办完此事,便可将玉面归还。” 白夫人露出复杂的神色来,道:“我斩镜花也是为了修行。如今修行未成,暂时还用不上玉面,你待我好好保管。” 第四百四十一章、皇都劫数、天下劫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夫人传授了金庭大仙斩镜花的神通,镜花水月,仍旧是脱胎于太阴法,脱胎于月相。 既然脱胎于太阴法,对金庭大仙来说参悟起来就并不困难。 他只是看一看,没有来得及修行,但已经对斩镜花有了基本的认识,也就明白了白夫人眼下不想要玉面的原因。 玉面代表着她曾经的修行,她狐的身份。 而今她是人,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她曾经的修行已经到了瓶颈,想必是卡在了中品到上品的玄机上。从五品到四品,灵神白日出游,瞬息千里,到分化身外之身,千变万化,虽然不容易,但始终都还在灵神上下功夫。 金庭大仙如今五品道行,并没有撑破这玉面,这玉面依旧能很好地容纳他的修行,遮掩他的身份,可见白夫人曾经定然也在四品甚至往上了。 曾经的修行无法突破,但如今的白夫人却还没有定论,白夫人不愿意逆转镜花,情有可原。 把玉面还给她,便时时刻刻引诱着她,倒不如由金庭大仙保管。白夫人若是肯给自己留这样的退路,当初就不会把这玉面交给神女了,如今也落不到金庭大仙手上。 金庭大仙自然要支持她的修行,最好她能修成上三品,才不负这样的缘分。 跳过玉面的事情,金庭大仙对皇都如今的局势十分好奇。 罗睺计都遮月色,本就是大凶与变故的预兆,金庭大仙甚至感应到了月孛虚星,也不能说是毫无因由。 大乾的不祥之兆、倾颓之势,金庭大仙早就见过了。 从在吴宁县看到远行的流民,从城外的百姓渐渐活不下去,从城隍不庇佑百姓反而夺取阴魂以充武力,从邪道妖人、妖魔鬼怪堂而皇之杀生害命、夺取血食,从天象生灾祸横生,到如今星相示警。 大乾的变化不是一朝一夕来的。 想要长生的皇帝终究没有用得上苍龙造化丹就殡天而去。 叶天师守护皇都,察觉到阴谋诡计,邀请火龙真人相助,火龙真人却折在帝陵之中。 国库失窃,卖官鬻爵。吴王盘踞江南,天下如吴王一般的人,又哪里会少呢? 金庭大仙问皇都,也是问天下。 白夫人答不了天下,只能答皇都。 “我是深宫之人,对外面的事情所知不多。自陛下继位,叶天师重整皇都万神,布下神威大阵以扫荡妖氛之后,皇都倒是比以往安宁了许多。” “至少表面上如此,已经很少听说哪家朝臣死于非命,深宫之中巫蛊之术的气味都藏了起来。” “但蟾蜍食月之日,我太阴法受到影响,把命相露了出来。若是平时,只怕顷刻间就有人来拿我了,但那一日,却给我了充足的时间逃出宫门。” “蟾蜍食月两个半时辰,不仅仅宫中冒出许多不祥之气,连覆盖的皇都的神威大阵都破了一角,死了许多人。” “我是因此能逃出生天,但叶天师只怕焦头烂额。他虽然是在世仙神,但那些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根本就不畏惧他。” “那阴阳法王,我尚且没有听说他的名号,恐怕是从内廷得知的消息,便来追捕我们了。叶天师也无暇过问我们母子的事情,只赐下法剑便令弟子来追捕我们。” “若不是你来搭救,我们是一定到不了华山了。” 白夫人露出几分担忧,道:“只可怜皇都的百姓,希望这一次都能平安度过劫难。” 皇都能不能度过劫数,白夫人心中也没有底。 她虽然是借着这个时机逃出来,皇宫之中都是她的故人,也是人间的女子,到底是不能当做什么也没有见过的。 金庭大仙微微思忖,却想的是另外一桩事,道:“姐姐确实要尽快离开华山赶往玉泉山,不管是阴阳法王还是叶天师,一旦腾出手来,只怕都不好应付。” 白夫人道:“我知道,明日就会带着宽儿回去。” 金庭大仙再次问道:“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回去吗?” 白夫人道:“宽儿自幼长在深宫之中,若是以往也罢,皇家贵胄,富贵一生,自是不需要思虑旁的东西。但如今他做不成皇子,就要同我一起去亲眼看看人间,看一看苍生,见识见识如今的世道。否则日后粗茶淡饭,只怕他还吃不惯。” 金庭大仙道:“姐姐对宽儿寄予厚望啊。” 白夫人只是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这一路来,到处是流民。若在还活在深宫美梦里,以后他怎么过日子呢?” 金庭大仙想问的都问过了,白夫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便不再同他多言,出了庐舍,去问候黄瑾和谢微两位女修。 三位姐妹许久未见,有的是说不完的体己话,白夫人也需要取一些旧物防身,以防这一路回蜀郡不太平。 不太平是当然的事情,如今这世道,就没有太平日子。 该是秋收时节,但天生蝗灾,早已从北方吃到南方,能收几成粮食犹未可知。 黎民百姓最是可怜,最是顽强,只要能活下去,就会安稳过日子。 但活不下去,便要背井离乡,便要烧起火来,烧遍天下。把那些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老爷们都拉下马来。 金庭大仙从庐舍之中走出来,站在华山这样的高处远眺,自然是看不清黎民和苍生。 只是看一看河山,看一看月光照耀之下的天地罢了。 采雷官站在金庭大仙身边,问道:“大仙心情不佳?可是白夫人说了什么?” 金庭大仙道:“不是。” 金庭大仙的目光从远处收回,道:“采雷官,我们回去吧。” 他向白夫人和两位女仙请辞,便乘着黑龙继续往太湖而去。 二位女仙倒是有心留他做客,但白夫人说他不好相处,素来不与人亲近,不必管他。这才没有留他,放他去了。 黑龙在月下飞腾,穿过云海,直奔太湖。 来时尚且要小心寻找,但归时就要快得多。 百姓自然要百姓来管,苍生也需苍生来治,金庭大仙一介妖魔,只能做妖魔的事情。 人的事,还得人来管。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实在愚钝、不满意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去了只有一日便归来了。 采月官还在犹豫是否应该就此逃走,毕竟此刻神景宫只有一个冲靖小道士看着她,而冲靖显然是没有办法拦住她的。 只是她跟在金庭大仙身边采集月华,亲身领略过金庭大仙的本事,那一望无际的月华,仿佛帝流浆一般,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力。 即便是她的母亲方诸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她还曾将自家住在潮音洞告诉了金庭大仙,若是金庭大仙追去潮音洞,岂不是还要连累母亲和姐姐? 思来想去,直到金庭大仙回来,采月官也没有拿定主意。 好在金庭大仙归来,黑龙从天而降,帮她作出了决定。 这倒也是好事,少了她一番煎熬。既然已经同金庭大仙说好,帮他采集月华锻造神刀,便安心做事,等金庭大仙炼成神刀,想必就会送她回家了。 若是采雷官听到她这样想,只怕要笑得肚子痛。 天雷丹也早炼成了,如今采雷官过得是什么日子?不但自己要每日采集天雷之精,还要带着两个拖油瓶干活,采不够数还要挨打。 天真,实在是天真。 采雷官和采月官没有人能依靠,又反抗不了金庭大仙,自然起不了什么心思,也不敢起心思。 但太湖水府的太子可不一样。 太湖神乃是四品龙神,本身便是真龙,拥有非同一般的神通,又身居神位,能借太湖之神力。 金庭大仙只是五品妖魔,纵然手段诡异,但太湖神到底是要高出一筹的,这便是对付金庭大仙的底气。 都衡存着这样的心思,自神景宫回来之后,便每日侍奉太湖神。 太湖神对他们学了些什么很感兴趣,都衡便哭道:“那金庭大仙根本没有传授我们任何东西,不但没有教导,每日还逼迫我们帮他采集天雷之精修行,一旦采不够数,就要鞭打我们,打得孩儿遍体鳞伤。” 都衡万分委屈,只能靠着太湖神帮他出气,终于领悟到了父亲的好,开始如小时候一般,对着他撒娇,希望能挽回父亲的宠爱。 只可惜太湖神已经不是当初的太湖神,都衡也不是当初的都衡。 太湖神只看着他问道:“那你吃这么多天的苦,就什么也没有学到?” 都衡万分委屈,看着太湖神,不明白他应该学到些什么。那狐妖就是什么也没有教,他能学什么? 太湖神隐隐有些怒火,他只是听了金庭大仙的手段,都能猜到金庭大仙的用意,而都衡竟然说什么也没有学到,何等蠢笨,何等愚钝! 铁琛连忙道:“义父,衡弟十分聪慧,金庭先生每日令我们采集天雷之精不假,手段严厉也不假,但衡弟调理阴阳、调动灵机的本事也确确实实是大有长进。” 铁琛推了推都衡,道:“衡弟,你不是已经能心随意转,驾驭风雷更加顺畅了吗?” 都衡道:“这是我天生就会的本事,跟那狐妖有什么关系,你又帮那狐妖说话,是鞭子抽你抽少了吗?” 听都衡并非一无所获,但又是这样的做派,太湖神只觉得头疼万分。 铁琛也不想理他了,拱手道:“义父,我先告退了。” 太湖神摆了摆手,道:“去吧。” 留下都衡和神宫之中同太湖神说话,都衡给老龙端茶递水,又无师自通,学会了给老龙捏肩,央求道:“父王,我不想回神景宫去了,那狐妖手段狠辣,好几次我都觉得我要被他打死了。” 他十分想找出一些伤口作证明,但可惜太虚邪风咬人虽然疼,龙种本身恢复得更快,日日云中沐雷,打磨法力,好得更快,他自己更随身带着灵药,哪里留得住伤口。 没有明证,只能赌咒发誓,道:“父王,你去跟那狐妖说,我自己在水府修行,不去他那了好不好?我保证,我一定好好修行,不再惹您生气了。” 自都衡长大之后,再没有像今日一样乖顺。太湖神享受着都衡捏肩捶背,只觉得父子天伦,不过如此,但可惜,不是这小子真心,只是为了逃避金庭大仙才作出这副模样。 也正是因为金庭大仙,反而让本就势同水火的父子两有个转圜的机会。 太湖神拉过都衡的手,道:“衡儿,你我都已经与金庭大仙说好,你也拜了他做老师,如今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不成了小人行径?” 都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急了,道:“你就是不肯帮我!我在神景宫受苦你也不管!” 太湖神道:“我会同金庭先生说明,让他不要下手这么重。他是严师,虽然严厉,但是有真本事的。你跟着他多学些本事,我就很高兴了。” 都衡气坏了,道:“你不向着我,反而向着那狐妖!” 太湖神道:“你如今法力是不是有长进?道行是不是有增加?神通是不是更圆融?衡儿,你往日荒废了太多时间,你不好好修行,日后如何继承水神之位?” 都衡冷笑道:“修行修行修行,除了修行,你还会说些别的吗?我做不了水神,你让铁琛来做就是了!” 啪! “混账!”太湖神一巴掌打在都衡的脸上,道:“你胡说些什么!” 都衡捂着脸,恨声道:“你就是满意铁琛听话、懂事,满意他认真修行,从不懈怠,满意他能做好太湖将军,处理水府事务。” 都衡看着太湖神,道:“你再满意他,他也不是你儿子。我才是你儿子,你却如何也不满意我,觉得我事事不如他!” 太湖神勃然大怒,道:“逆子,我守着这神位还不是为你守的?让你去修行,还不是为你考量!” 都衡冷笑一声,道:“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都衡头也不回的走出神宫,再也没有看太湖神一眼。 “逆子!”太湖神掀翻了玉案,推到了宝座,又气又恨,却只能骂一声:“逆子!” 这一对父子闹得不欢而散。 都衡没有说服太湖神,又把太湖神惹得发怒,自然是逃不了被送回神景宫的命运。 三日一到,采雷官准时来水府接人。 他递了拜帖,很快,太湖神就亲自带着都衡和铁琛出来。 采雷官半闭着眼睛,道:“见过尊神。” 太湖神看向亲儿子和义子,道:“去吧,好好求学。” 铁琛恭敬道:“义父,我先去了。” 铁琛走到采雷官身边,留下都衡和太湖神站在一起。太湖神看着都衡,都衡眼里的恨意刺伤了他。 他本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道:“去吧,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都衡冷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第四百四十三章、收拢人心、造化之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采雷官带着都衡和铁琛回到神景宫。 金庭大仙没有别的事情要他们做,还是给他们安排了采集天雷之精的事情。 这更加佐证了都衡的想法,不过是将他们视作苦力,视作奴隶,哪里是将他们视作学生。 只是都衡反抗不了,太湖神也不肯为他做主,自然就只能承受着,在心中默默积蓄着怨恨。 采雷官日日采雷尚且没有说什么,铁琛也从中感受到了乐趣,并不觉得难熬。 采集天雷之精不是易事,每日摩动阴阳、沐浴天雷,不仅仅要打磨法力,更锤炼精神。 都衡只能感受到打磨和锤炼,却感受不到打磨之后的圆融,锤炼之后的锋芒。 得失全在一念间,金庭大仙看出来,却没有去点破的意思。 除了有所算计,也是因为没有用处。他说什么,都衡都只会觉得是在羞辱、刁难。 从都衡的本心出发,以己度人,自然人人都同他一样。上位者只会羞辱下位者,得势之人必要刁难失势之人。 他自己想不明白,金庭大仙又不是宫狐正,都衡也不是狐狸,他哪里有什么耐心和宽容去感化他。 想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只要用得顺手,就不必想明白。 他既然畏惧权势、力量,就用权势和力量去感化他好了,打龙鞭闲着也是闲着,多抽几下,还能喂养喂养太虚邪风。 尽管增加了天雷之精的数额,采雷官他们也日渐得心应手,每日不必到黄昏就能采足。 金庭大仙又拜访了太湖神,太湖神还在善后,每日都要同其他水神扯皮。 金庭大仙抱着双臂,道:“都衡上次借着太湖神尊动摇了太湖水脉,坏了太湖灵机,如今可养好了吗?” 因为金庭大仙确实有几分能耐,能把都衡教出本事,有儿子这一层关系,太湖神倒是同金庭大仙亲近几分。 听了这话,他苦笑着摇头,道:“哪里这样容易,水脉我已经尽力去调整,以图弥补,但水行易化,难以挽回,只能在已经变动的基础上去修复。水脉一动,灵机便动。天地之气在风和水中,水脉没有稳固下来,灵机哪里这样容易稳固。” “只怕还需三五年,才能回到当初的景象。” 金庭大仙道:“也不必都要你劳心劳力,明日开始,把这些事情交给都衡和铁琛去办吧。正好他们最近道行进益不少,也能做些事了。” 太湖神道:“他们能做得来?” 金庭大仙古怪的看了一眼太湖神,道:“不会慢慢学便是,如今不学,你指望他什么时候学会?” 太湖神不能拒绝,问金庭大仙需要什么帮助。 金庭大仙道:“借你太湖神尊一用。” 太湖神的手便顿住了,当即就想拒绝。 但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我要对太湖神尊有想法,就不会还给你了。你信不过我,给你儿子便是。” 太湖神笑道:“先生误会了,我正是怕给了都衡,他又拿来顶撞先生。” 金庭大仙并不在意,道:“你不还有一个义子,让他拿着太湖神尊不就行了。” 太湖神仔仔细细打量着金庭大仙,没有在金庭大仙身上看出任何端倪,但要把太湖神尊放到铁琛手中,他却着实犹豫了。 金庭大仙嗤笑一声,道:“你竟还要犹豫,可见义子确实是比不过亲儿子的。不过老龙王,你儿子这样的脾性你也清楚,若是没有一个人能劝得动他、制得住他,等你退位,他便能坐得稳这太湖宝座?” “他们两个自幼一起长大,铁琛又视你如生父,你不收拢这义子的心为儿子铺路,指望着你儿子开窍自己醒悟吗?”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自己看吧。没有太湖神尊也无妨,先给我一卷雨书,我差遣他们去行云布雨也行。” 金庭大仙拿着一卷雨书走了。雨书乃是太湖神行云布雨的依据,乃是依靠着太湖神尊测算得来,可以调和太湖与周边土地的灵机,以达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山水养人。 这就是太湖神尊这等镇湖神器的根本意义所在。掌握这等神器,并不是就此掌握了力量,而是掌握了生养万民、化育天地的钥匙。 都衡动荡了水脉之后,这雨书还是太湖神重新测算而来。 金庭大仙走得潇洒,好似真的不在意太湖神尊。第二日白日里要他们采集天雷之精,到了傍晚,等采足之后,便把雨书扔了下来,道:“这是吴郡雨书,今日起,你们采集了天雷之精,就去吴郡弄风雨吧。” 金庭大仙随意指了指,道:“娄县今日当行雨,现在便出发吧。” 理论上来说,真正调养好,风调雨顺的地方是不需要神明亲自参与降雨之事的。养好了山水灵机,阴阳和谐,自然该雨就雨,该晴就晴。 一地灵机能保一地风雨顺遂,天下灵机能保天下风雨顺遂。 但都衡上次作孽之后,改动了水脉,便导致一部分雨水需要神明亲自处理。 有些可以交给支流的水神去做,有些则得太湖神自己来。 娄县的这一场雨,就是雨书中记载,需要太湖水神来干预的雨水。 都衡不情不愿,他不是没有下过雨,只要一声令下,自然有下面的人拿着神器前来呼风唤雨,他只要站在一边看一看,便算下过雨了。 铁琛倒是兴趣昂然,这正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采雷官则意兴阑珊,他又不想做水神,哪里想做这种事。 但金庭大仙给了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他自然无法拒绝。 三条龙飞往娄县,引动了太湖灵机,调取了太湖风云,向娄县而去。 黄昏将至,娄县的天就阴了。还在劳作的农人看到风云变幻,便往回家赶。 金庭大仙跟在身后,看着这三条龙呼风唤雨,召起雷霆,须臾间就落下雨来。 当中只有都衡还知道大概怎么做,采雷官和铁琛完全是靠着灵机变动而生发雨势。 这倒也问题不大,但三条龙往一处使劲,须臾间就把娄县的雨都下在了城中,护城河雨水高涨,几乎就要满溢出来。 金庭大仙一条龙赏了一鞭子,道:“今日娄县下雨一尺三寸,再下下去,你们落在城里的都不止一尺三寸了。不观一观水气,分一分雨点,一县之地,也要分旱涝两处吗?” 三条龙挨了打,连忙把聚拢在一处的阴云推开,把雨点分往四方,把县城上方末日一般的雷霆暴雨收了收。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见识过钱塘君施展行云布雨之术,再看这三条龙,真是看着都浑身难受。 不仅没有经验,脑子也不太灵光。 采雷要聚敛云气,下雨哪能这么玩? 金庭大仙站在云端拿着鞭子当监工,默默算着雨水点数,等点数到了,还不见三条龙收工,就又赏了一鞭子。 鞭子的声音夹在霹雳当中,倒也不突兀。 第四百四十四章、神尊到手、镜照八方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采雷官、都衡和铁琛三人从太湖引走了水气远远多过今日该下的点数,下足了雨数还漫天都是阴云。 吃了金庭大仙的鞭子,就只能认命再把水气推回去。 白日里已经采天雷之精人困体乏,现在更是累得吐舌头。 更气人的是金庭大仙也不帮忙,只说月亮出来,他要修行,便先走一步回神景宫去了。 他们推着水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神景宫上流光千层,明珠照破灯花万朵。 想一想金庭大仙,再想一想自己,当真是累得想哭。 三条龙落在金殿上,月华如水,采雷官钻进万龙之中,盗取月华去了。 铁琛有心学他,但都衡不屑一顾,也不好就一下子刺伤都衡的心,只好在金殿上吞吐着月华修行。 都衡自有灵丹妙药,不想和金庭大仙扯上关系,才不肯用他引来的月华,闭上眼睛消化灵药去了。 金庭大仙对自己这个便宜徒弟还是有几分照顾,只要他吃得下,并不限制月华。 铁琛哪里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月华乃是太阴之精,养育群生,天生就能被修行人消化,更受妖魔偏爱。 这些时日在神景宫修行吞吐的月华都快赶上这么些年老丞相辛辛苦苦倒卖水府宝物赚来的灵药了,铁琛对师尊的敬爱,是打心眼里生出来的。 往后的日子,行云布雨便成了常态。 金庭大仙并不愿意跟去给他们做监工,冲靖小道士又没有这个能耐。 金庭大仙便以太湖神送来的灵材打造了一面银镜挂在采雷官的脖子上,每日到了地方,便要先将银镜祭起,然后才行云布雨。 银镜便是金庭大仙的眼睛,代替他监工。回来之后金庭大仙再查看银镜,若是看出来他们不用心,就打龙鞭伺候。 都衡才适应了采集天雷之精的日子,总算觉得没有那样疲惫之后,就又增加了活,越发觉得受到了虐待。 但这样的观念显然不被认可,最先不认可的就是太湖神。 太湖神琢磨了很久,在都衡把行云布雨也学会,轻易就能调动风云,福泽一方的时候,亲自将太湖神尊送上了神景宫,只是与金庭大仙定下约定,只用来教导都衡和铁琛,不许用作他用。 于是除了采雷、降雨,他们又多了调理水脉的活。 都衡只觉得雷从天降,劈得他浑身战栗,老龙从他的靠山,变成了一起迫害他的人。 金庭大仙为了安太湖神的心,果然没有自己留着太湖神尊,而是当着都衡的面把太湖神尊给了铁琛。 都衡当然不服,这本就应该是他的东西,但金庭大仙只笑着看他,问道:“给你,给你再用来违逆为师吗?” 他就不敢再说话了,看着铁琛,恨不得要把他吃下去。 铁琛见他心中恨意和不甘,便私下里要把太湖神尊还给都衡,都衡却不敢接,怕挨揍。 他拿着太湖神尊已经同金庭大仙斗法两次都失败,再来一次也不会成功,只会比现在更惨。 铁琛道:“先生借来太湖神尊,是让我们修复水脉,等修复了水脉,太湖神尊是要还给义父的。先生不放心你,我只是代为保管。” 铁琛说得有道理,都衡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只是心中的怨气止不住。 好在布雨不是日日都有,不布雨就去修复水脉。 金庭大仙也不会去刺激太湖神,并没有去动太湖中的水脉,而是从支流开始。 太湖洪水,最先动荡遭殃的就是支流。水脉更易,对支流影响更大。 铁琛便从太湖神尊中观察水脉,带着采雷官和都衡去各个细小的支流修复水脉。 那些有大神的支流早就被修复好了,太湖神亲自与支流河神交涉,还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但这些小支流就不一样,人微言轻,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也上告无门。有些甚至没有神明,只有野妖,有些甚至连野妖也没有,几乎干涸。 有小神在的,铁琛前去交涉。都衡只会颐指气使,哪里肯折节下交。采雷官更是烦透了这一套,更懒得说话。 借着太湖神尊的力量复原水脉,或是另行开辟水道,一切以铁琛为主,自然就让铁琛感受到了太湖神尊的妙用。 这是神器的威力,也投射出山水的玄妙,蕴藏着乾坤奥秘。 这东西,本该是他父亲传给他的,如今在义父手中,兜兜转转,最后也到了他手中。 第一次修补了水脉,还被支流水神奉为座上宾,感恩戴德的送回太湖,铁琛当夜便到金殿中给金庭大仙磕了好几个响头。 金庭大仙明白他心中的感慨和意动,也明白他的委屈和无奈,只是笑道:“起来吧,好好对待这神器,也好好对待我交代你们去做的事情,莫要急功近利。” 铁琛领会了他的话,把他的告诫深埋于心。 太湖神尊乃是神道重器,太湖神可以换,太湖神尊却不会换。比起如今的太湖神,比起铁琛的父亲,甚至比起三千岁侍奉的第一位太湖神,太湖神尊都要更加古老,也更加熟知太湖的水脉便变迁,灵机变换。 把这东西当成借太湖神力的工具,只是暴殄天物,买椟还珠。 铁琛有幸,在金庭大仙的指引下,渐渐看到了其中珍珠的光辉。 采雷官挂着他脖子上的镜子,飞遍了吴郡各个乡社县城,山山水水。去过深山老林,也去过姑苏。 又跟着铁琛和都衡修补水脉,涉足了许多支流,拜会了许多河神、野妖,甚至看过河边的百姓。 金庭大仙只是在他们回来之后把镜子取回看一看,随后便又丢给了采雷官。 铁琛和都衡的本事越来越大,道行越来越精深,金庭大仙不声不响间,也把吴郡尽收眼底,把山河脉络、山精野怪都看了个遍。 当然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看得清的,但画了一个圆,圆之外的东西已经摸清了,怎么去摸圆之内的东西,就不会束手无策。 金庭大仙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第四百四十五章、秘咒横空、再炼雷珠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教一条龙也是教,教三条龙也是教。 把这三条龙教出本事来耗费的时日不算短,等他们缝缝补补,把破损或者改道的水脉重新修复,已经到了寒冬腊月。 宫梦弼许久没有回狐子院了,吴宁县狐狸坡、金华县兰荫山,他有时候着实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却又明白该定下的规矩已经定下了,该交待的事情也已经交待过了。 宫梦弼时常想念那些野狐狸,想要多嘱咐嘱咐,却又明白如果事事都有他的来经手,狐子院永远也不可能真的为天狐院分忧。 心有牵挂,却又要学会放下。 心里念着狐狸,教导真龙的时候,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除了铁琛对他言听计从,心悦诚服,剩下两个都是一身的反骨。 说了不听,训了不记,抽一鞭子走一步,跟懒驴拉磨没什么区别。 不过好在如今也教出些本事了。 起码从太湖里走出去,扔到哪个池塘小溪里都能做好水神,不至于只会兴风作浪、作威作福。 这样的变化,最直接的体现不是法力,而是精神面貌。 都衡那纨绔的样子总算收敛了一些,养出来一些城府。 铁琛更有了些真龙的志气,不再日日郁郁寡欢。 采雷官那孽龙也知道什么叫收敛,也不再有事没事就想着怎么把监察使吃了才能不引起金庭大仙的注意。 太湖神乐见其成,更加支持,将金庭先生奉为座上宾。 每当太湖之中有什么好东西收获了,都要来送金庭先生一份。 于是金庭大仙便提出早就和太湖神商量好的事情,借助水府的力量修行。 还是炼天雷丹,但不仅仅是三条龙为他采雷,而是要太湖水府的部将、水兵为他一齐采雷。 太湖神心中高兴,加上也是此前就已经说好的事情,大手一挥,便准许了铁琛促成此事。 铁琛自打从太湖将军升为太湖元帅,虽然位子升了,太湖神也放权了,但还没有真正领兵做过事情,如今便是这太湖元帅第一次做事。 这事情本该交给都衡去做,才符合太湖神对他的规划和要求,但都衡的来做,只怕就是领兵攻打妖狐,以偿门下受辱之恨了。 寒冬炼雷丹,算不上天时地利。但人和在手,也未尝不可一试。 铁琛持着太湖神尊,调动了太湖兵马。 排兵布阵他并不生疏,以往也时常要领兵去讨伐妖魔。 如今大权在握,暗中又有旧部指点,收拢了太湖水府的兵马,很快就以行云布雨旗为根基,在太湖上布下了天雷大阵。 太湖水府本就有负责推风、行云、布雨等事宜的部将,如今就以他们为首,将小旗配大旗,小阵套大阵。 铁琛和都衡坐镇中央,采雷官不是太湖兵马,没有参与,只能远观。 趁着明月当空,铁琛主持太湖神尊,借太湖灵气行事。 一声令下,推动长风、聚敛水气,须臾间便在太湖上生出天地倒转一般的浓云。 上次都衡只是驱使了三百雨工,如今可是借了太湖大部分兵马来发力,整个太湖上便如同雷泽一般,生出毁天灭地的神威。 都衡浑身鳞片都要炸开,铁琛也在头上生出汗来。 太湖神尊、雨工、水兵、行云布雨旗,这浩大的声势召起的天雷,连主阵的铁琛也难以调度,若是落入太湖之中,只怕吴郡百姓就有大口福了。 都衡一般怕,一边又暗搓搓的希望金庭大仙被雷劈死。 可惜金庭大仙并不会亲自去淌这雷海,不要说是金庭大仙,就是把太湖老龙丢进去,也是要烤熟的。 血肉之躯不可能淌这雷海,但天雷丹可以。 金庭大仙为这一天准备了足够久,驱使着天雷丹进入云层。仿佛踏入了那洪荒之中的雷泽,看到了那无穷无尽的天威。 天雷丹被无穷雷霆淹没了。 有了雷击的目标,铁琛便不怕失控了。立刻发号施令,只见云中擂鼓、风中鸣金。 行云布雨旗当空而立,猛地一挥,云中水兵便有旗阵与之相应,而后水兵顺着鼓声金鸣不断移动,整个苍穹之中、阴云之内,仿佛是沙场一般,井然有序地调度起来。 风云之势随之变幻呼应,阴阳摩动、乾坤震颤,牵动着每一位身在其中的水兵热血沸腾。 擂鼓、鸣金,神旗指引,像是在练兵,像是在祭祀。 天雷轰鸣不断,仿佛雷神现世,亲自操起神锤在锤炼金庭大仙的天雷丹。 这不像是在炼法,而像是在炼器,锤炼一颗掌控雷霆的神器。 金庭大仙的真身不在云中,不在阵中,而在月中。 他飞得比阴云还高,借着明月当空,行在九霄之外。 再往上去,便是无垠太虚,他还去不得。 又或者叩开天门,便可直入神明之府,但他也去不得。 便在雷霆之外,皓月之中,亲自施法。 雷霆是造化之机,也是天地敕令。金庭大仙要炼天雷丹,便不仅仅打算仅仅炼一颗雷丹。 他要用劾神之术秘炼神丹,表面上是天雷弄法,暗中还要潜藏劾神之术。 此天雷,不仅仅是九霄天雷,还能是天府神雷。 先拜泰山娘娘,借娘娘灵应,再拜太阴帝君,借帝君神威,再拜泰山大帝,修生死祸福。 金庭大仙便盘坐虚空之中,五条尾巴化作云烟,月华如注,为他带来无穷法力。 一道道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咒文在金庭大仙五条尾巴当中流淌,一声声无法用肉耳听见的咒语在金庭大仙周身回旋。 太湖之上,雷霆万丈,皓月之下,秘咒横空。 神人借力,共炼雷珠。 一道道天雷打在天雷珠上,也打在金庭大仙身上。 一道道秘咒烙印在金庭大仙身上,也烙印在雷珠之中。 金庭大仙一边运使劾神之术,一般运转炼珠之法,仍有闲心参悟雷霆之机。 这样的声势若是在白日里,只恐让惊扰百姓,但是在夜里,百姓还好,倒是各路修行人士、山精水怪,都被惊动。 雷声不断,惊扰灵神。 也就是金庭大仙的灵神早就奔赴月宫去了,否则也不敢这么玩的。 整整一夜,直到天明,雷声不绝。 终于在太阳跃出水面,紫气横空的时候,这雷丹破开云海,沐浴在东方的日出之霞中,熠熠生辉。 第四百四十六章、美婢娇软、人间快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铁琛指挥着水兵返回水府,这一夜施法,即便是有太湖神尊的灵气作为补充,也将这些水兵累得够呛。 太湖神尊被铁琛小心收起,而后同行云布雨旗一道归还了太湖水神。 太湖水神问道:“你们不是要借神尊去修复水脉吗?怎么还回来了?” 铁琛道:“金庭先生说要闭关一些时日祭炼天雷丹,准了我和衡弟休沐。” 都衡没有说话,他现在不爱说话。 太湖神看向铁琛和都衡,两相对比,就越发显出铁琛的好了。 但干儿子再好,如何能比得上亲儿子? 太湖神心中叹气,道:“你们在金庭大仙门下求学也辛苦了,就好好休息几日吧。” 铁琛素来不是找事的人,就真的休息着默默修行。 都衡重新拥有了美婢忠仆,拥有了锦衣玉食,过回了被人伺候、尽情使唤别人的日子。 快活,非常快活。 但越是快活,越是郁郁难言。等金庭大仙出关之后,这些东西就又要没有啦。他堂堂太湖水府的太子,真龙出身的殿下,就要和那些仆役婢女一样,被金庭大仙使唤来使唤去了。 不可否认这些时日他道行长进不少,法力精进不少,可是这都是他都衡苦心修行来的,跟金庭大仙有什么关系? 只有铁琛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才会被糊弄。 都衡饮酒作乐,把美婢搂在怀中,叫她嘴对嘴喂自己吃灵果。 美婢娇软,她本就一个蛇精修成,缠在他这条龙身上,只想着讨他欢心。 这般快活,这般自在。 马上就要被那狐妖毁去了! 都衡气从中来,在神景宫不敢生的气,压在心里的火一下子发泄出来,抬手就把酒壶摔了,把美婢推倒在地上。 美婢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该死的狐妖!” 都衡怒火攻心,看着那较弱的美婢,立刻又扑了上去啃她的身子,把她咬得痛呼起来,才乱笑着拍她的屁股,把一身邪火都发泄在她身上。 该死的狐妖出关非常快,三日便呼唤弟子回神景宫了。 都衡黑着眼圈抖着腿离开了太湖水府。 铁琛吃了一惊,道:“衡弟,你这是?” 都衡不耐道:“好不容易能休息,总要尽情一番。” 他看着铁琛,忽然问道:“你宫中是不是没有合心意的婢子?要不要我送你几个?” 铁琛微笑着推拒了,道:“已经有服侍的宫娥,不必再添人了。” 都衡嗤笑一声,道:“你不知其中的妙处,等下次,我带你一起玩。” 铁琛心中已经十分不耐烦,他修行的时间都不够用,哪里有时间去玩这些花活,只能干笑一声,道:“我只想着怎么把龙珠拿回来。” 都衡便又从快活的记忆里回到现实,开始不断咒骂着狐妖。 等到了神景宫,拜在金殿前复命,金庭大仙走出门来,看了都衡一眼,转手便一鞭子把他打到山下,掉入太湖之后。 “洗一洗你身上的淫气,脏了我的金殿,我把你皮剥了。” 铁琛吓了一跳,金庭大仙收了打龙鞭,道:“如何,太湖元帅。” 铁琛道:“师尊又在拿我开玩笑。” 金庭大仙道:“你是个统兵的好料子,那日太湖神藏在水下,怕你们应付不来,没想到你竟撑住了,你这样有本事,也不知他是觉得幸运还是不幸。” 铁琛沉默了一瞬,道:“弟子应该藏拙的,只是事关师尊炼法,不敢马虎。” 金庭大仙道:“不是怪你,只是有此感慨。” 金庭大仙看向山下,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铁琛察觉到了,问道:“师尊为何发笑?” 金庭大仙道:“臭味相投的来了。” 都衡在湖边咬牙切齿地搓洗着身子,他身上当然不会留下什么异味,临行前早就有美婢侍奉他沐浴了。 被金庭大仙说成淫气,是因为身上气息不洁,混杂着许多蛇女、鲛人、蚌精、鱼女、螺女身上的气息,淫心乱气,被他嫌弃了。 好在此前采雷学会了调动灵机,因此察觉到了身上的气息,便借着太湖之气洗刷身上的异气。 这白面小龙在湖边搓洗着身子,忽然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去,只见微风吹来水气,一个身着白衣,耳朵上别着两朵梅花的青年踏波而来。 都衡眉头微蹙,道:“哪来的水族?” 都衡不认得他,他却认得都衡。 这白衣青年躬身道:“金鼋岛白象龙,拜会都衡殿下。” 都衡继续洗刷身子,道:“你认得我?” 白象龙道:“远远见过殿下一面。” 实际上都衡在神景宫学法的消息也瞒不住,他在水府中三番五次闹出那样的动静,早就传出去了。 虽多是些捕风捉影之语,但都衡拜在金庭大仙门下修行这件事情是真的。 都衡道:“你来找谁?” 白象龙道:“我来拜会金庭大仙。” 都衡停下动作,冷笑一声,道:“他在山上,你去吧。” 白象龙笑了起来,道:“不急。金庭大仙也实在挑剔了些,想必也是不喜欢殿下身上染的女儿香吧?” 白象龙取出一个玉瓶,道:“此乃清凉露,我上次来拜会金庭大仙也被他赶出来,说我身上淫气重。奈何温柔之乡,乃是英雄之冢,我是戒不了。所以来之前,便以此清凉露沐浴,能把身上异气尽数扫去,殿下不妨试试。” 都衡将信将疑揭开玉瓶,玉瓶之中便飞出一道雾气,在他身上一绕,便让他感觉遍体清凉,身上的异气便好似火焰一样被扑灭了。 都衡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象龙嘿嘿一笑,又取出几瓶清凉露递给都衡,道:“殿下留着,快活之后用一用,保管他不会发现。” 都衡站起身来,披上镶金戴玉的衣裳,道:“你倒是妙人,怎么来寻他?” 白象龙道:“金庭大仙法力高强,道行高深,我来有事相求哇。” “走吧。”都衡领着白象龙上山。 白象龙看他两腿发虚,便笑了一声,问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都衡同他面面相对,两人脸上都心照不宣的笑来。 都衡道:“各有妙趣,蛇女有蛇女的好,蚌女有蚌女的好,乐趣不同。” 白象龙艳羡道:“殿下好艳福,水族美人,都在殿下宫中了。如我这般,平日里就只能去人间快活。” 都衡没有去过人间快活,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白象龙伸手将耳朵上的梅花取来在鼻下轻轻嗅闻着,道:“人间有人间的妙处。有那贞洁烈女,有那温柔小意,也有半推半拒,各有各的好。” 一路同行,就听到这白蛟、白龙压抑着的笑声。 第四百四十七章、精血龙气、四通相召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象龙跟着都衡上了神景宫,来见金庭大仙,便露出谄媚的功夫,道:“大仙,许久不见,让我好生挂念。”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你不虔心修行,也不去人间快活,记挂着我做什么?” 白象龙道:“正是修行中有了疑问,特地来请教大仙。” 白象龙也不白问,将金鼋岛所产的灵药奉上,道:“还请大仙指点。” 金庭大仙道:“问吧。” 白象龙便将心中疑惑和盘托出。白象龙修行到了瓶颈,他所修之法,乃是化龙的道法,只是身上龙血微薄,想要更进一步十分困难。 金庭大仙道:“你是早就心有所感,想好了法子,到我这里来求了。” 白象龙低着头不敢说话。 金庭大仙直接戳穿了,道:“你龙血微薄、龙气稀疏,白蛟之身,若想化龙,无非是在龙形与龙性上做功夫。你若有那性子在龙性上磨炼,就该寻一处大泽做水神,体会、磨炼真龙之道。如今留在太湖,舍不得金鼋岛,是想在龙形上下功夫。” “知道我这里如今有他们三个,所以来求了?” 白象龙讪讪道:“瞒不过大仙,还请大仙成全。” 金庭大仙道:“你都已经修成六品了,何必执着于化龙?” 白象龙道:“我本就有龙血,修行至今,便是不断开发龙相,舍了化龙之道,我又该去修行什么呢?” 金庭大仙道:“你和石城大王交好,他不肯教你?” 白象龙道:“我这样的妖王,怎么会去做清心寡欲的和尚?” 金庭大仙便明白他不是追求真龙的本身,而是追求真龙的高贵、强大、无拘无束、为所欲为。 金庭大仙道:“你已经有法子了,只是不该求我。你若求我,我只会让你滚。” 白象龙听出了言外之意,顿时大喜,拜了拜金庭大仙,便去寻都衡了。 金庭大仙目光幽幽,道:“你敢打他的主意,也不知是谁给你出的点子。” 白蛟化龙,不肯磨炼龙性,那就只能熬炼龙形。但他本身龙的质性并不强,需要外来的东西补。 早先是在龟山寻找采雷官的洞府,要从囚笼之中把孽龙的龙珠夺了,以全自身。 但金庭大仙捷足先登,把采雷官提前放出来并且收服。白象龙尚且斗不过采雷官,更斗不过金庭大仙,便不必提夺龙珠的事情。 如今修行进无可进,又不知怎么生出的胆子,目标明确,奔着都衡来了。 白象龙向都衡苦求,想要极尽所能说服他,希望求得真龙之气一道,真龙精血一滴。 有这两样东西,便可以继续把化龙之道推演下去。 铁琛在一边听了,便拒绝道:“还请白道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精血龙气,具是我等修行之本,不便与人。” 都衡只是不够聪明,或者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并不是傻子,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白象龙遗憾道:“殿下,等我寻来足够的本钱,再来看能不能打动殿下。” 白象龙离开了,但自那之后,白象龙成了神景宫当中的常客。 他时常来送礼,花心思搜罗各种新鲜玩意,进献各种宝物,本来要进献给金庭大仙一部分,金庭大仙看不上,拒绝了,他便尽数献给了都衡。 又尽心尽力满足都衡的各种愿望,秘密为他做事。 铁琛时常劝他:“衡弟,不要与他来往。他目的不纯,始终惦记着你的龙气和精血。” 都衡不以为意,道:“他若是真能为我所用,我舍了一道龙气和精血又有什么?” 白象龙六品,这等修行,水府当中也没有几个,且如今都不听都衡的。 金鼋岛在太湖也算是一个小势力了,算是太湖水神治下之民。若能收为己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白象龙与他臭味相投,都是一般人,令他感到十分投缘。 只是金庭大仙看他们看得比较紧,自炼成天雷丹,金庭大仙便不需要他们去采雷,而是让他们专心修复太湖水脉。 有降雨和修复水脉两件事情金庭大仙都嫌弃不够,还要增加一个讨伐妖魔的活。 人间的乱象已经显现,随着人间的清明不复存在,天地之间的煞气、劫气便一日胜过一日,生出来的妖魔便越来越多。 吴郡江河通流,水中的妖魔不在少数。哪里有水妖作乱,金庭大仙就差遣他们去除魔。这活本来水府也是要做的,只是如今有了他们,就更勤快些。 金庭大仙从来不去陪他们胡闹,只差遣采雷官跟着为他们护法。 只是降魔的事情做了数日,便有一封请柬送到了神景宫。 这封请柬是白象龙送来的,但来的却不止白象龙一人。 白象龙在头前引路,他的身后跟着五个相貌不一的男子。 白象龙是六品,而这五个男子,每一个都是六品。 白象龙本不想来,但这五个男子亲自找上金鼋岛请他出面,从中斡旋,又许下重利,打动了他。 金庭大仙嗅到了驳杂的气机,便传音令守门的道士打开宫门,而后退避。 白象龙带着他们五个进了神景宫,到了金殿门口,白象龙拜倒:“大仙,白某求见。” 金殿的大门打开,白发的狐妖站在门后,道:“你来就来了,怎么带了五个客人来。” 白象龙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那五个男子当中领头的那个生了一双竖瞳,他走上前来,道:“上方山地甲,见过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道:“上方山的客人怎么到我西洞庭山来了。” 地甲躬身道:“久闻金庭大仙大名,我家主人请大仙赴宴。” 他取出一封请柬放在手中,托举着到了金庭大仙面前,道:“还请大仙赴宴。” 金庭大仙伸手去拿那张请柬,还没有摸到请柬,便感受到了一种黏腻的气机将他的缠住。 他捏住了请柬,那气机便将他的手锁死,令他无法收回。 地甲没有抬头,躬身托手,姿态放得很低。 但他的眼中却放出金光,与此同时,站在白象龙身后的那四个男子的气机同地甲连成一处,五五道气机纠缠在一起,混为一道,化作地甲的无形法力,把金庭大仙的手牢牢锁住,令他无法脱身。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捏着请柬的手一拍,请柬拍在地甲的手上,却仿佛发出一声雷鸣。 轰然一声。 地甲倒飞回去,白象龙身后的四个男子身上窜出电光,头发、四肢被电得一片焦黑。 金庭大仙从容地打开请柬,看了一眼,道:“原来是四通神相召,请回去禀明神尊,我会准时赴宴。” 地甲倒在地上,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白象龙身后的四个男子上来将他扶起,白象龙才发觉他七窍都流出血来,不仅仅是有口不能言,有目不能视,也不曾听到金庭大仙的话。 但他们五人如一人,便由第二个男子代为回禀,道:“恭候大仙法座。” 这四个男子架起地甲,而后飞纵而起,消失在了神景宫当中。 金庭大仙看着白象龙,露出一种似有似无的笑意,道:“白象龙,今日你与我同去吧。” 白象龙脸色立刻就白了起来。 他本就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如今却好似连血气都没有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消息灵通、上真下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象龙被金庭大仙点名要跟去拜会四通尊神,吓得魂不守舍。 他拜在金庭大仙面前,求饶道:“大仙,这五个猖神个个都是六品,他们五个跑到我那金鼋岛去了,请我带他们来拜访您,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也不敢同五通神作对,还请大仙宽恕。”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怕什么,我这是要带你去长长见识。怎么?你不敢同五通神作对,但是敢和我作对?” 白象龙便好似抽了骨头一般,卑微道:“不敢。” 金庭大仙不再理会他。 五通神有五个,如今来请他的是老四。 金庭大仙住在西洞庭山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位四通尊神却没有直接派人来,而是迂回了一道,请了白象龙做说客。 这本身就已经能说明问题,是在表明没有敌意。 而那地甲那五个猖神之所以出手,则是在试探他的本事。若真要打,就不会派这五个来。 从头到尾,地甲除了试探之外也没有别的不恭敬的举动,受了伤也没有怨言,心中怕是早就有了觉悟。 白象龙只是为五通神的威名所慑,等他反应过来,便逐渐想明白了经过,总算找回一点气性,没有吓得腿软。 采雷官他们回到神景宫的时候,都衡见着了白象龙,便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白象龙苦笑一声,道:“四通尊神宴请金庭大仙,托我做个中间人来斡旋。金庭大仙便叫我随他同去赴宴。” 都衡和铁琛都知道五通神的名号,只是太湖神道与五通神并非一个神道,一个掌管水族、调理风雨,一个在陆上传播威名、统御猖神,听过威名,但没有交集。 铁琛问道:“先生,不知四通神为何请您赴宴?” 金庭大仙道:“近日着你们降魔,杀了不少魔怪,想必是误伤了上方山的下属,因此来给我递帖子。” 铁琛的面色古怪了起来,道:“我们去除魔,为何帖子没有递到义父那里,反而递到您这里了。” 金庭大仙笑眯眯地看向铁琛和都衡,道:“这就要问你义父了。” “四通神这样消息灵通,竟然知晓你们两个太湖元帅和太湖太子不是奉太湖神的命令去除魔,反而是奉了我的命令去除魔,实在令人敬佩。” 不说是铁琛,哪怕是都衡也听出来了金庭大仙的言外之意。 是四通神消息灵通,还是水府当中早有耳目? 铁琛和都衡在金庭大仙这里求学应当是瞒不住的,但求得什么学,做得什么事,知道的人可就不多了。 金庭大仙道:“行了,今夜你们回水府去,我带着采雷官和白象龙去赴宴。若是无事,明日再召你们回来,若是生出什么事端,那你们就自由了。” 金庭大仙从袖中一阵掏摸,摸出一颗浑圆的宝珠,抛到了铁琛手中,道:“你跟着都衡一起在我这学法,平日里也算听话,龙珠还你了。” 铁琛大喜,拜道:“多谢先生。” 入了夜,金庭大仙便坐在采雷官头上,往姑苏去了。 金庭大仙能乘坐飞龙,但白象龙可没有这样的胆子去惹采雷官,只能变回白蛟原形,跟在采雷官身后飞翔。 一黑一白、一龙一蛟直入姑苏,却没有去上方山,而是去了石湖。 黑龙在石湖上盘旋,白蛟跟在他后面飞舞。 不过片刻,石湖上一个黑影窜了出来,短暂滞空之后,便生出一双羽翼,拍打着翅膀飞往高空,到了黑龙面前。 金庭大仙看得分明,这是一只林中鸟雀成精,浑身灰羽,似人非人。 那鸟妖开口道:“可是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 那鸟妖引路道:“请随我来。” 鸟妖向下飞掠而去,黑龙和白蛟庞大的身躯并不适合就这样降落,于是金庭大仙从龙首上落下来,仿佛一道白色幽影,坠向湖面。 黑龙和白蛟变回人形,紧随其后。 鸟妖扇动翅膀,飞向湖面,但在湖面之上,却暗藏着另一个虚空。 临近湖面,却没有到达湖面。 鸟妖仿佛陷入黑暗之中,须臾间便消失了。 金庭大仙伸手一拨,便将黑暗拨开,露出其中的光芒来。 是个神域。 金庭大仙并不畏惧,因为等闲神域并不能困锁他。 他带着黑龙和白蛟钻了进去。 眼前露出光明,是一座宫殿,碧波荡漾,竟好似水晶宫一般。 金庭大仙落脚之地便已经是宫中,一朵朵碧火燃烧着,奇形怪状的宝石散发着光芒,将宫殿照得一片通明。 四通神高坐席上,穿着一身玄衣,形容清瘦,分明是年轻人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迟暮的怪异气息。 席下有六席,靠近四通神左手的那一席空着,剩下五席已经坐满。 每席五座,席间猖神,已经二十有五。 这二十五个猖神朝金庭大仙看过来,金庭大仙面色不变,倒是白象龙只觉得自己背上的鳞片都要钻出来了。 那鸟妖已经化作人形,在席前站立着,乃是一个身量纤长且挺拔的女子。她领着金庭大仙上前复命,道:“主上,金庭大仙来了。” 四通神仿佛在神游一般,听了这话,无神的双目中便生出神采,看向金庭大仙,道:“金庭大仙?我乃四通神通惠,久闻大仙名号,今日得见,果然不愧大仙的名号。” 金庭大仙拱手道:“不敢当。” 通惠指了指左手边的坐席,道:“请。” 金庭大仙落座,采雷官和白象龙一左一右,也坐在他的身边。 金庭大仙仍有余力去观察这神宫,对面坐着的五个猖神法力高强,五个都是五品。 剩下四席,各个都是六品。 不过这些猖神从来都是五人如一人,并不能把单独一个抽出来算品阶,即便如此,也是十分唬人的阵仗了。 客人来了,酒宴便已经开始。 一盘盘珍馐端了上来,当中有血食,有灵药,有琼浆,有血水。猖神吃起东西,亦各有所好。 通惠看向金庭大仙,道:“今日请大仙来,一则是想与大仙认识认识,二则是有事相求。” 金庭大仙奇道:“尊神道行高深,有什么事情竟能用得上我?” 这位黑衣的四通神露出奇异的笑容,道:“大仙自到了西洞庭山,便慑服了神景宫御龙的道人。而后又逼得太湖神折腰,把两个公子送到你手下修行,更是举太湖之力为你炼宝。” “若非你真是狐妖,我只怕要以为你是哪位上真下界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当个说客、大王误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上真下界不是,但狐妖亦不是。 金庭大仙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通惠大王幽幽道:“只是不知道金庭大仙为何要和我上方山作对?” 通惠大王看向金庭大仙,两人目光相接,只一瞬间,金庭大仙便仿佛陷入一片洪流之中。 这浩大的洪流不断变幻,仿佛宇宙虚空,又好似星河流转,其中闪烁着一幅幅的画面,仿佛走马灯一般,只是一闪而过,什么也看不清楚。 金庭大仙被这洪流卷入其中,他便隐隐约约看出来这其中变幻的画面和景象乃是他自己的过往。 他最先看见的,是太湖上雷霆奔涌,而后,是神景宫月华倾泻。 这走马灯,竟然把金庭大仙的过往映照出来。 而这洪流,却从头到尾只是通惠大王的一双眼睛。他这一双眼睛,在窥探金庭大仙的过往。 轰隆一声雷响在虚空中迸发。 金庭大仙立在那洪流之后中,只是轻轻抬手,乾坤震颤,雷响天威。那不断变幻的洪流骤然扭曲,而后那灵神交锋显化的幻境猛地崩裂开来,化作亿万碎片,片片如镜。 通惠大王眼中闪烁着一缕雷光,而后道法便被金庭大仙破去。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通惠大王神通广大,能观前后,知过去未来,又何出此言?” 通惠大王露出几分讶异的神色,看着金庭大仙赞道:“不赖。” “你若非有心与我上方山作对,那为何差遣弟子门人诛杀我麾下的猖神?” 金庭大仙道:“原来如此,这真是误会。” “我那两个学生一个是水府的太子,一个是水府的元帅,扫荡妖邪、维护水府本就是职责所在。想必近来流民多了,几位大王麾下猖神时常出没水域,因此误伤了。” 通惠大王道:“既然是误伤,那希望日后便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情。” 金庭大仙笑眯眯道:“他们如今在我门下修行,我可以令他们不再多事。但几个猖神而已,恐怕不值当大王大动干戈,大王找我来,是有别的事情想聊吧。” 通惠大王定定地看向金庭大仙,道:“大仙真是妙人。” 他走下主位,亲自为金庭大仙斟酒,道:“你那学生是小事,死几个猖神也是小事,确实不至于让我费心。” “大仙智慧过人,我请大仙前来,希望大仙帮忙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金庭大仙从通惠大王手中接过酒杯,并不畏惧通惠大王,与他双目对视,道:“是为了水府。” 通惠大王鼓起掌来,道:“不错,跟聪明人说话,就不必拐弯抹角。” “我要的不是那两条小龙就此收手,我要的是水府就此抽身。” “吴郡是我们的地盘,天上、地上、山中、水中,都是我们的猎场。太湖神掌管太湖水域,尊贵非凡,但就不要再管吴郡河流湖泊的事情了。” “太湖神只管他的太湖便是,好好做一个尊贵的神明,比什么都好,你觉得呢?” 金庭大仙道:“通惠大王言之有理,五通尊神神通广大,管好吴郡的河流湖泊确实绰绰有余,无需太湖神分神。” “但我不过是太湖水府的教书先生,大王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通惠大王笑呵呵道:“大仙可不是教书先生,你能让那老龙折腰,又能哄得他举太湖之力助你修行,可见在他心中分量极重。” “我想请大仙做一个中间人。为我与太湖神说项,只要太湖神愿意答应此事,我可以付出足够的代价。” 通惠大王将一枚玉卵放在金庭大仙的桌上,道:“这是我请大仙出面的诚意,若是能够玉成此事,还有厚礼奉上。” 金庭大仙死死盯住这一枚玉卵,深深吸了一口,道:“这世上修行太阴法的,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大王。” 通惠大王含笑道:“这只是我的诚意,并不是我请大仙出面的报酬。” 金庭大仙微微垂眸,缓缓思索,道:“大王想要吴郡水域,这是在割太湖神的肉,还请大王言明愿意以什么样的代价请太湖神松口,否则我回去大放厥词,只恐惹怒了太湖神,反而不妙。” 通惠大王见金庭大仙愿意出面,顿时笑了起来,道:“放心,我的代价,他无法拒绝。” 通惠大王没有再说话,而是将一枚玉笺放在金庭大仙手中。 金庭大仙缓缓看去,便忽地站起身来,死死看向通惠大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道:“大王误我。” 席间所坐的猖神尽数起身,以金庭大仙对面那一席的五品猖神为首,隐隐约约便将金庭大仙所有的退路堵死。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怎么?大仙觉得我们所谋之事不能成就?” 金庭大仙环视四周。 白象龙已经垮了,两条腿在桌下不断颤抖,站也站不起来。 采雷官倒是顶得住压力,努力站起来,但已经到了稍一触碰就会爆发的边缘。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倒不是觉得五位大王的谋划不能成,几位大王若能谋成此事,乃是为天下妖怪开辟新路。只是何必将我卷入其中?” 通惠大王道:“大仙,你智慧过人、道法通玄,上方山愿意为大仙留一个席位。而且要说服太湖水神,非得此事不可,还请大仙担待。” 金庭大仙闭上眼睛,便收拾好了情绪,道:“罢了,大王所托之事,我会尽心去办。” 通惠大王作揖道:“有劳大仙。” 金庭大仙将通惠大王亲自斟的酒一饮而尽,挥手将桌上的玉卵收入袖中。 通惠大王高兴极了,道:“都坐下,来,喝!” 猖神尽兴了,通惠大王也尽兴了。 只有金庭大仙意兴阑珊,他并非不尽兴,只是他的尽兴,与场中众人并不相同。 正当众人欢宴之时,整个神宫突然亮起了微光。 通惠大王高兴道:“是妹妹来了。” 他挥一挥手,神宫便开了一扇门。 一位纤纤少女婀娜而行,到了神宫之中。 这少女身着锦衣,玉钗金环,袅袅而行,仿佛一朵盛开的鲜花。 到了神宫之中,就朝通惠大王笑道:“四哥这里来了客人?” 她目光盈盈如秋水,看向了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微微颔首,这正是当日所见的琼娘,满身清气和道气,与通惠大王截然不同。 第四百五十章、宿命观照、达成所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惠大王见了妹妹,心中高兴,道:“琼娘,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西洞庭山的金庭大仙,本领高强,今日设宴,便是为了他了。” 琼娘笑了一声,道:“我与金庭大仙有一面之缘,八月十五石城大王讲经会,我和母亲去听经,那时候金庭大仙便也在其中。只是当时不认得,如今才知道。” 通惠大王看了一眼琼娘,又看了一眼金庭大仙,忽然警惕起来,道:“我竟不知有这样的缘分。” 琼娘笑着剜了他一眼,通惠大王便又笑起来,拉着琼娘坐在身边,道:“你怎么来了?平日里叫你出来你不肯来,整日里窝在上方山修行,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琼娘叹了一口气,道:“以往是我照顾母亲,自然要多陪着她一些。如今大哥给母亲送去了那两个贴心的玩意儿,哪里还需要我啊。” 通惠大王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看不惯他们的谄媚的样子,但他们伺候母亲也确实尽心尽力,嘴又甜又会来事,得母亲欢心也是自然。怎么又惹你不痛快了?” 琼娘道:“我没有不痛快,他们伺候母亲得力,能哄母亲开心自然是好事。母亲如今去哪里都带着他们,我闲下来了,不就四处看看吗?” 通惠大王道:“那可好,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你可要在我这多留几天。” 琼娘安安静静坐着,道:“你最近不忙吗?抽调了好些猖神出来,你还有功夫陪我?” 通惠大王给她剥了一颗灵果,道:“是要趁着这个时机多练一些兵马,扩充武备,不过有他们主事,哪里需要我事事亲力亲为?” 通惠大王同琼娘说话并不避讳,兄妹感情也好。 吃饱喝足,神宫当中的猖神最先退去,穿过宫门,便自这神域之中走出去。 金庭大仙便要辞行。 通惠大王亲自送他离开,道:“太湖神的事情,还要请大仙多上心一些。”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承蒙大王看重,我铭记于心。” 琼娘站在通惠大王身后,金庭大仙的目光扫过了她,这位女仙安安静静地站着,沉静又美丽。 出了通惠大王的神宫,采雷官便化作黑龙,载着金庭大仙往西洞庭山而去。 白象龙紧随其后,丝毫不敢落下分毫。 通惠大王和琼娘站在神宫门口,看着这狐妖乘龙而去,琼娘有些讶异,道:“金庭大仙竟能伏龙?” 通惠大王道:“他的本事比我想得还要更高一些。” 石湖当中水波翻涌,不知多少猖神隐匿其中,置身在湖面之上黑暗之中的兄妹如神似魔,让人望而生畏。 “我本来是想直接令猖神去捉他来的,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必要以宿命通厘定之后才肯下手。我以宿命通推算,却发现即便遣我最得力的五个部下去捉,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一定功败垂成。” “我这才重视起来这金庭大仙,便拿他的消息以宿命通印证。” “此人在太湖西洞庭山落脚修行,最先降服的便是神景宫那伙御龙的道人,那伙道人本事平平,但有祖师灵迹庇佑,竟然臣服,甘心为奴为婢。后又在龟山破了神照法师的封禁,把这雷龙放出来收为己用,每日采集天雷之精修炼雷法。” “而后与太湖水府生出罅隙,太湖水府几度对他动手,最后都输了。太湖神不得不闭着眼睛认下了他这太子之师,还举太湖之力为他祭炼法器。” “我又去算他过往,算得他是玉泉山得道的狐妖,乃是玉泉山狐族的主人之一。他的姐姐玉面狐,当年跟着画圣闯出赫赫威名。” “本想算得更细一些,算一算他的道法神通,再来对付他,却不料一旦算及他本人,立刻便有雷光震破我的神通,竟然算不出来。” “不好对付,我才拉拢他,请他来赴宴。他在面前,我亲眼见着他了,想着宿命通定能观照无碍。但哪知我分明高他一个品阶,但才施展神通,便被他以雷法和月法破去。” 琼娘吃了一惊,道:“宿命通观照过去未来,几乎从不出错,竟在此人身上连续折戟?” 通惠大王点了点头,道:“宿命通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大神通、大气数、大法力都难算。此人道法非凡、智慧非凡、神通非凡、气数非凡,太湖神没有压得住他,我一个人也未必能压得住他。我有一种感觉,哪怕我今日用强,也未必能留住他。” 琼娘道:“这样的人,却是不宜为敌。”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道:“所以我把他变成了自己人。他知晓了我们的秘密,若是不想死,就只能与我们站在一起。不过我也没有亏待他,为了请他出面说服太湖神,我可连太阴玉卵都给他了。” 琼娘知道那件宝物的名字,道:“四哥拿出此物,便没有修行月法的人可以不动心。不过你就不怕他逃了?” 通惠大王笑了一声,道:“他收了我的东西,知晓了我们的秘密,就很难脱身了。我以宿命通推算过了,他不会逃的,而且往后上方山上,都要给他留一个尊位。” 通惠大王推算的没错,换了任何人来,都不可能脱身,卷进他们的谋划里,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回到神景宫,金殿之中的气氛十分压抑。 采雷官不敢说话,白象龙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 金庭大仙坐在椅子上,左手支着脑袋,右手食指轻轻叩着桌案,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金庭大仙与通惠大王的交锋早就开始了。通惠大王以宿命通观照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甚至促成今日之事的,也是他。 否则哪里就有这样的巧合,都衡他们去降服妖魔,就偏偏次次都命中了猖神? 这是金庭大仙朝所画的圆中伸进去的第一只手,虽然势头猛了一些,但也确实达成所愿了。 他只是在感慨,感慨五通神好大的气魄,好大的本事。 同时也在思索,如何参与到五通神这庞大的野心里,但也能给自己留出退路。 第四百五十一章、真是晦气、来做说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心中渐渐有了定计,回过神来,却见白象龙依旧在金殿之中,便奇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象龙愣了一下,然后谄笑道:“我在等候大仙吩咐。” 金庭大仙挥了挥手,便有一阵狂风自殿中吹出去,将白象龙卷起,扔到了西洞庭山外。 白象龙一声惊叫,只听到金庭大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你是上方山的说客,去上方山寻你的吩咐去。” 白象龙暗自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失去了金庭大仙的友谊。 又或者说,这友谊本就不存在。不论是上方山来寻他做说客,还是金庭大仙带着他去上方山,都只是将他作为释放善意的凭证,却从来没有真正将他放在心上。 如今金庭大仙半被迫的加入了上方山,若是能重用白象龙,想必他也能傍上上方山的势力。只可惜金庭大仙心中有怨气,非但没有领情,反而生厌。 金庭大仙一眼就看穿了他企图攀附的想法,当即点破,叫他臊得满面通红。 但金庭大仙的话又像是一枚种子,一下子就种在了他的心里。 虽然也是半逼迫,但上方山确实与他拉上了关系。他若真去投靠,也未必不能成功。 越是思索,白象龙心中就越是觉得能成。况且他不知不觉就听到了上方山的一些图谋,若是不加入,谁知道上方山会不会就对他怎么样。 他这样思索着,却浑然不觉自己眼中似乎有着一团狐火在燃烧,这狐火点燃他的欲念,很快就与他本身的欲念融为一体,渐渐消失不见。 把白象龙赶走了,金庭大仙挥了挥袖子,道:“真是晦气。” “采雷官,随我去太湖水府。” 采雷官察觉到金庭大仙心情不佳,甚至说是心情极差,很自觉地化作龙形成为代步。 乘龙入水,顺着太湖水府的水道直奔水晶宫而去。 不一会儿,采雷官便到了水府外围,被巡守水兵拦住。 采雷官化作人形,道:“劳烦通禀,金庭大仙前来拜会。” 黑龙和金庭大仙虽然不是水府常客,却也不算稀客了。认得他们的水兵不少,很快就通禀了进去。 很快,龟丞相就来接引他们。 龟丞相道:“恭迎大仙,不知大仙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是否需要唤都衡少主和铁琛少主前来?”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是有件要紧事要拜会水神,都衡和铁琛就不用叫了。” 龟丞相便明白了,带着金庭大仙到了神宫,道:“大仙稍待,主上稍后就来。” 金庭大仙稍等了片刻,太湖水神便来了。 金庭大仙直言不讳,道:“请屏退左右,此事只能说给尊神听。” 太湖神迟疑了一下,料想金庭大仙还没有无声无息把自己击杀的本事,便依言屏退左右。 金庭大仙又看向龟丞相。 太湖神和龟丞相都吃了一惊。龟丞相不仅仅是水府的丞相,还是太湖神的近臣,为他出谋划策,少有避讳。连龟丞相也不能听,就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太湖神本要出言挽留,但龟丞相已经躬身道:“臣在殿外等候。” 金庭大仙对采雷官道:“你要去门口等着。” 龟丞相和采雷官一前一后出了宫门,偌大神宫,就只有太湖神和金庭大仙两个人。 太湖神面色有些凝重,道:“大仙连我的近臣都驱退了,到底是什么要紧事?” 金庭大仙道:“太湖神可知我今夜去哪了?” 太湖神道:“回来之后琛儿已经告诉我了,是四通神请你去赴宴了?” “不错。” 太湖神眉头扭在了一起,看向金庭大仙,道:“当真是为了衡儿和琛儿扫除水妖的事情?” 金庭大仙幽幽道:“今岁大旱,而后大蝗,秋收所获寥寥,而今又冬至。民无所食、无所依,遍地都是求活的流民。江南鱼米之乡尚且遭难,何况他处。” “这流民多了,哪怕是冬天,都是到处食人的山精水妖。上方山猖神怎么能不趁这个机会练兵呢?我令都衡和铁琛扫荡水域不过寥寥数次,竟次次都有上方山的猖神在。通惠大王便请我去赴宴,叫我收手。” 金庭大仙盯着太湖神,两人的目光相接,太湖神一瞬间便明白了金庭大仙的深意。 他面色一下子胀得通红,显出龙相来,道:“大胆!好大的胆子!” “这几个邪神平日里在凡间作威作福便罢了,如今竟威胁到了我头上,还在我水府当中下暗子!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金庭大仙见他这般怒火不似作假,以老龙的本事,确实不太可能骗过他。 金庭大仙道:“老龙啊老龙,若是平日里,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五通神所图甚大,要的可不仅仅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的是你就此封锁太湖,将吴郡水脉尽数拱手相让。” 太湖神怒火冲顶,道:“痴心妄想!” 金庭大仙叹了一口气,道:“莫要生气,莫要着急。” 太湖神见他神色平静,心中顿时一突,怒火反而收敛,问道:“大仙,你此话何解?” 太湖神看金庭大仙的表情带着戒备,已然隐隐察觉金庭大仙的意图。 金庭大仙毫不隐瞒,道:“我是来做说客的。” “休想!”太湖神怒喝一声,道:“吴郡水脉多起于太湖,舍了这些水脉,便舍了太湖的神威和灵机,若是上面问责下来,我如何担待?” 金庭大仙面色平静,道:“尊神不要恼怒,我原本也觉得不可能,但他们给我看了这个,我便觉得尊神未必就不会同意了。” 金庭大仙将玉笺递过去,道:“我虽然是说客,却不是来逼迫尊神一定得答应的。他们开出来的条件实在诱人,于尊神而言,甚至比吴郡水脉要更有用。” 太湖神将信将疑的接过玉笺,仔细看过之后,便一个不小心将玉笺捏成碎片,喃喃自语道:“他们凭什么?这不可能啊。” 只是这样说着,他的心思却不由自主地活泛了起来,怒火降下去,贪念又生了出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落袋为安、太阴幽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玉笺是通惠大王给金庭大仙的,不过其中有一部分文字已经在金庭大仙看完之后自动消散了,剩下的,便是礼单,要以此来说动太湖神。 “通惠大王欲以每年十万人间香火、姑苏大祭、正神宫庙为礼,向尊神求取吴郡水脉。” “十万人间香火,不日便可送来,若是尊神同意,那元日姑苏大祭,尊神神名在列,一月之内,就在姑苏城外为尊神兴建宫观,请吴王亲自上香祭拜,为尊神扬名。” 太湖神心中不争气地跳起来,看向金庭大仙,问道:“五通神凭什么左右元日大祭、兴建朝廷宫观?又哪里能得来十万人间香火?” 金庭大仙道:“十万人间香火最是容易,五通神信仰遍布江南,可不仅仅是吴郡。十万香火虽不是少数,却也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至于左右元日大祭、兴建朝廷宫观,这就要看尊神怎么看待了。” 这三件礼物,明着是礼物,实际上是显示五通神的力量。 十万香火,是他们的民望。姑苏大祭,是姑苏正神背书。朝廷宫观,是吴王背书。 若是太湖神足够敏锐,就知道整个吴郡已经被五通神经营得水泄不通。上至神明,下至阴鬼,都在他们掌控之中。 看着太湖神的样子,金庭大仙便知道他已经心动了。 太湖神道:“先生认为,他们所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金庭大仙道:“我觉得可信,不过尊神倒也不必这样快的答应下来,以免授人以柄。不妨让他们先兑现承诺,再考虑不迟。” 太湖神道:“先生说得是。” 太湖神叹了一口气,道:“五通神势大,我若是不同意,只怕反而连累太湖水族遭难。”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就不必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了。我会为你和五通神交涉,不会害了你的。” 太湖神尴尬地笑了一声,道:“大仙为何做这说客?” 金庭大仙道:“他们给的谢礼实在太过丰厚,而我也有无法拒绝的理由。尊神,你若是同意了,还需约束下属,该做的准备也要提前准备,不要惊动了上头。” 太湖神捋了捋龙须,道:“我明白,有劳先生了。” 金庭大仙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铁打的太湖,流水的湖神。拒绝这次交易,就要和五通神兵戎相见,未必能讨得了好。明里暗里,还要得罪姑苏的正神乃至吴王。 可同意了,那就不一样了。太湖的灵机和神威与太湖神尊一样,是带不走的,只能留给下一任太湖神。而香火、祭祀、神宫都是自己的,会长久助益修行。 公家的东西再好,哪里有实实在在拿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好。 太湖水神能做出这种选择,金庭大仙丝毫不觉得奇怪。他若是有那样为公的心思,也坐不上今天这个位子。 天下乱象的气息已经弥漫开来了,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还不如落袋为安。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太湖神做出这种选择,他那便宜徒弟要报仇可就容易得多了。 从太湖之中出来,采雷官载着金庭大仙飞往西洞庭山,道:“今日石湖之上,通惠大王着实惊到我了,倒是大仙毫不畏惧,令人钦佩。” 金庭大仙道:“我也怕。只是在他们面前是不能露怯的,一旦露怯,便只会被他们吃干抹尽。不要看如今相谈甚欢,好似求贤若渴,一旦露出破绽来,就会沦为他们手下的猖神。” 猖神原本是山精水怪,若是得了正经的符命,倒也不失为积累功德,修成正果的一条路子。 但在五通神手下,虽然是鬼神,但不过是鸡犬罢了。 五人一组,修行一套法门,气息合一,把自身的质性炼去,最后都变成了混同的法力。 很难说这和阴阳法王门下的弟子哪个更惨。 一个是为了给天阳尊者、地阴夫人补全道法,储备精元,一个是寄托于五通神,为他们征战杀伐。 在金庭大仙眼里,也没有太多的差别。 采雷官打了个冷战,那五人如一人的怪异猖神,着实让他心里觉得恶心。 回到金殿之中,金庭大仙召来月华流光,而后便将通惠大王所赠的太阴玉卵取了出来。 月华落下,那玉卵便有节奏地跳动了起来,仿佛生出来胎心一般,似乎孕育出了了不得生命。 但实际上这玉卵已经死了,并不是一件活物。 金庭大仙也看不出来这玉卵的是什么东西生出来的,卵生之物实在多得厉害。甚至胎生之物也未必不能生出卵来。 只能看出来这卵合乎太阴,小小一枚,有着明月宝相,其中必然孕育着合乎太阴之道仙神。 只是这卵早早就死去了,永远也没有孵化的可能。即便如此,只要将此物炼化,与肉身相合,便能后天造化出合乎太阴之道的根基。 一般来说,人们会将它称作太阴元胎。 金庭大仙说修行太阴法的,都无法面对着这颗玉卵不动心,这话没错。只是在金庭大仙这里并不是很适用,因为他本身便是太阴元胎。 不过也不是没有用处,参悟这玉卵,可以观摩第二个太阴元胎,使他本就有的太阴元胎更加圆满。 不过在参悟之前,金庭大仙毫不犹豫转月孛相,将最恶毒的太阴咒法化为火焰,从内到外,将太阴玉卵狠狠煅烧一遍。 月孛咒法,专攻灵神。 从天上倾泻下来的月华成了咒法的燃料,生出几近于黑色的太阴幽火,从内到外舔舐着太阴玉卵。 这对太阴玉卵本身并没有什么害处,玉卵已经死了,孵化不出来仙圣,自然不怕太阴幽火烧灭灵神。而太阴玉卵本身又合乎太阴之道,以月孛咒法所化的咒火来烧,并不会烧坏。 只是一瞬间,玉卵当中似乎有什么淅淅索索的响动,而后便有如同气泡破碎一般的声音响起来。 很快,那玉卵便没有了任何动静,只剩下缓缓跳动,合乎太阴之道的“胎心”。 卵中本就自成天地,除非打开,是瞧不见其中景象的。 不过金庭大仙这样细细烧来,烧了整整一夜,想必即便是藏了什么,也该后悔藏在其中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有无之妙、石湖妖船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阴幽火烧至天明,玉卵不但没有任何损伤,反而越发显出光彩。 好似生胚烧出来精美的瓷器,拂尘扫去了年深的尘秽,玉卵虽然是死物,却生出来温暖的触感。 金庭大仙缓缓摩挲着这一枚玉卵,此前他没有敢以灵神直接灌注玉卵,怕其中藏着什么秽物。如今以太阴幽火烧制之后,哪怕是神仙一念,也要化为劫灰了。 上三品当然不是金庭大仙能够对付的,但一个念头,倒也不必放在眼里。 此刻在意灵神入住玉卵,遁入其中,便感受到了自成一界的混沌。 卵中世界与外部隔绝,乃是另外一方天地,这天地混沌、无识无念,只有沉寂。 原本这混沌应当孕育出肉身和灵神,但玉卵死后,这片混沌本身的灵性还在,却再也孕育不出来任何东西了。 金庭大仙灵神落入其中,这一片本来死寂的混沌,却随着他的气机变幻,一呼一吸,开始轻轻震颤起来。 这与受月华浇灌时产生的震颤不同,月华浇灌,是太阴合鸣,而此时,却真正的显出来似有还无的胎心。 这玉卵之中原本应当孕育的神物死去了,卵本身的神异却保留了下来,在金庭大仙本身太阴之道修成的灵神落在这混沌之中的时候,仿佛又重新给这个世界点燃了一缕生命的火焰。 玉卵本该孕育出太阴神物,或仙或圣。 金庭大仙与其质性相合,便成了卵中的种子,只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那死寂的生机竟然有了复苏的迹象。 奇妙。 真是奇妙。 母胎孕育,先天未成。归复混沌,其妙自生。在这有无之间,藏着无穷妙理。 金庭大仙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非但如此,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太阴玉卵便是他突破四品的契机。 了悟这有无之变、虚实之理,他就可以修成灵神之变,从五品修成四品。 只可惜他这劳碌命,是没有可能打坐参禅不动如山的。 将灵神寄托在玉卵之中,以免灵神离开之后,这个混沌世界的生机再次熄灭,金庭大仙前往石湖。 石湖离上方山很近,乃是水猖栖息的大本营,由通惠大王执掌。 金庭大仙来得很快,快得通惠大王也没有料到。 宿命通观照过去非常便利,但观照未来就差了一些。 过去既定,一般能看个全须全尾,而未来往往只能看到浮光掠影、几许残像,很难窥探完全,又涉及到金庭大仙这等非凡之辈,就更难看得清楚了。 比如此事,通惠大王能看到金庭大仙给他带来好消息,却没有看到好消息来得这么快。 昨夜宴请的金庭大仙,只一夜的功夫,他便带来了喜讯。通惠大王喜欢这样能办事的人。 白日里通惠大王没有在神宫中盘桓,而是坐镇在石湖上的一艘妖船上。 之所以说是妖船,因为这船经受猖神妖气祭炼,已经生出种种诡谲,船本身都已经有了妖性,有着活过来的迹象。 船上有很多仆从,大多数是凡人和有些本事的凡人,少数是鬼魅。 五通神是放贷的好手,借了阴债的凡人、鬼魅,若是还不起,最终都成了五通神的奴隶。 而这船上的仆从就是这么来的,这些奴隶如今归属于妖船,成了妖船的一部分。 金庭大仙乘龙而来,仆从禀报进去,通惠大王就亲自来迎接金庭大仙,将金庭大仙迎入妖船。 妖船五层,在最顶层,是金玉雕砌的富贵之地。金庭大仙把采雷官留在了甲板上,有仆从领着他去休息。 到了顶层,请金庭大仙坐下,通惠大王就高兴道:“大仙今日就来,莫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金庭大仙道:“昨夜我便下了水府说服了太湖水神,他可以同意大王所开具的条件,只是有一条,他希望所有承诺能先兑现。” 通惠大王踱起了步子,眼中已经不断有神光满溢,心念如电,不断观察过去未来,推算着这其中的变化。 不过片刻,他目中的神光隐去,看向金庭大仙,道:“好,我可以答应他。” 人间浩劫绝非一时半会就能消弭,因此掌握吴郡水脉也并非那样急迫。 元日已然不远矣,修建神宫更不过月余,一旦神宫修建成了,太湖水神想要反悔也不可能。 金庭大仙道:“那就恭喜大王得偿所愿了。” 通惠大王看向金庭大仙,道:“大仙可真是我的福星。否则要办成此事,非得我们五兄弟一起出马不可,若是闹出来大动静,也绝非我等所愿。” 金庭大仙道:“事情办成了,大王准备如何答谢我?” 通惠大王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起来:“必不会亏待大仙。太湖水神的神宫与祭祀我无法予你,便折合香火,十中取一,奉上五万香火,以表谢意。” 金庭大仙也笑了起来,道:“那就多谢大王了。” 通惠大王道:“我原以为大仙还要盘算一段时日,没想到这些迅捷,一夜就能成事。” 金庭大仙道:“我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已经定下了,又何必拖延。” 通惠大王道:“能有大仙这般通透的,世上可不多了。” 通惠大王思索了一下,便唤来了侍奉的随从,道:“去请琼娘来。” 仆从通传,再由水猖去请,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美丽的身影落在楼上。 琼娘道:“四哥找我有事?” 通惠大王道:“我要回一趟上方山,你便帮我陪一陪金庭大仙,如何?” 琼娘道:“好,你回去要是母亲问起,就说我过些时日再回去。” 通惠大王问道:“你不回去要去哪?” 琼娘道:“你离得近,我先来寻你,而后我还要去找其他几个哥哥玩呢。” 通惠大王道:“行,那就由你。” 通惠大王面向金庭大仙,道:“大仙稍待,我去去就回。” 金庭大仙大概猜到他要回去做什么,便应下了。 通惠大王将桌案上的茶盏举起,轻轻一洒,那杯中茶水便泼了出去。 随着那茶水泼洒,只一瞬间,通惠大王的身影仿佛也化作水流,钻入了那飞溅的茶水之中,不等茶水落地,他便已经消失在妖船之上。 水遁之术。 第四百五十四章、身具佛缘、香火佛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目睹着通惠大王借水遁而去,场中只留下了琼娘和金庭大仙。 琼娘微微垂首,金钗缓缓摇动,轻声道:“上次在石城大王法会上见过大仙一面,当时便觉得大仙风采过人,只是未曾有缘分结识,没想到再见之时,您已经是我四哥的座上宾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只是应通惠大王之邀做个说客罢了。” 琼娘抿了抿嘴,道:“四哥很看重你,有你相助,想必离他们实现心中所想又更近了一步。” 说的是一件喜事,但语气却算不上欢快。 金庭大仙略带着几分疑惑,道:“五位大王想要成为正神,由邪入正,也是一桩功德,怎么琼仙子好像不是很开心。” 琼娘摇了摇头,道:“我当然开心,只是这条路难走,心中有些难安。” 金庭大仙附和道:“与天争造化,确实很难。不过如今天下大乱,吴王又有问鼎之心,借着这股东风起势,未必不能得偿所愿。” 琼娘道:“天下大乱……唉,希望如此。” 琼娘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提议带着金庭大仙四处走一走。 金庭大仙跟着她下了妖船,漫步在石湖之上。 石湖在上方山东麓,碧水平波,倒映着天穹,也倒映着青山。 从石湖往西看,就能看到一片冬日烟云围绕的上方山,依稀能看到山上的金塔。 但金庭大仙并没有什么心思去赏景,他踩在水面上,已经在观察水下的猖神。 平静的湖面隐藏了水下的汹涌暗流,水下的猖神在操练兵马。 这石湖之下,是众多的猖神邪鬼,粗略看去,道行都不断低。 显然石湖之下藏着的兵马乃是水猖当中的精锐,而通惠大王要招兵买马、训练猖神,更多的猖兵应当分布在其他水域之中。 远看上方山的金塔,金庭大仙问道:“看来圣母娘娘确实信奉佛法,非但会去听石城大王讲经,也在上方山修建了佛塔。” 琼娘道:“我家与佛有缘,我五位兄长生来便有佛缘,虽然不是佛家弟子,但也修炼了佛门神通。我这几个哥哥脾气都不太好,他们有雄心壮志,但手段也……不太讲究。母亲担忧他们,怕他们造下太多杀孽,难成正果,便修建了金塔,日日在塔中诵经祈福。” 金庭大仙轻叹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琼娘道:“哥哥们有雄心,母亲也不能拦他们的路,也只能拜佛诵经了。” 金庭大仙问道:“上次圣母请石城大王来为几位大王讲经,不知石城大王可来了吗?” 琼娘摇了摇头,道:“石城大王还没有来,不过我倒觉得不来更好,就算是来了,他们也是不会听的。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听一听,到时候还要找石城大王的麻烦。” 金庭大仙笑着摇了摇头,道:“几位大王身有佛缘,怎么反而不喜欢听经?” 琼娘道:“要他们修行佛门神通法术他们是一学就会的,但要他们读经,他们哪里有这个耐性。” 金庭大仙道:“我看琼仙子一身清气,倒不像是佛门神通。” 琼娘道:“我没有佛缘。哥哥们出生的时候有禅师到家里化缘,说他们身具佛相。我出世的时候就没有和尚来。我修行的道法还是前人所留,传承了前辈衣钵,我也没想过另修他法。” 金庭大仙道:“原来如此,琼仙子身清气正,想来也是有道真修的传承。” 琼娘道:“我天资驽钝,不比几个兄长,他们如今已经想着怎么成为正神了,我才修行道六品。母亲得他们相助都修行到六品了。” 金庭大仙宽慰道:“走得慢些,也并非走不远,厚积而薄发,琼仙子也不必气馁。” 琼娘笑了一声,道:“借你吉言。” 两人在石湖上漫步,看了石湖的景色,也钻进水下去看猖神练兵。 猖神大将指挥者水怪彼此攻伐、厮杀,下手并不留情。一场斗战一下来,往往就要重伤一些,就是一时不慎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琼娘并不喜欢这样的景象,看了一眼便带着金庭大仙离开了。 等通惠大王回到妖船的时候,琼娘和金庭大仙已经回来,在端茶品茗了。 通惠大王笑了一声,道:“我灵茶如何?” 金庭大仙道:“好茶,多谢琼仙子款待了。” 琼娘站起身来,给通惠大王让了一个位置,自己坐在侧位,给通惠大王也斟了一盏茶。 通惠大王饮了茶,夸赞了琼娘的手艺,便看向金庭大仙,道:“大仙,还请给老龙带个话,神宫不日便会开始修建,希望他早做准备。” 通惠大王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包袱,小心打开,从中露出两个巴掌大的佛龛。 这两个巴掌大的佛龛十分精巧,佛龛上雕琢着佛陀的形象,以彩漆绘制了五个轮盘,当中以咒文书就天、地、风、水、火。 佛龛有门,两扇朱漆门紧闭,门上以密密麻麻的咒文封锁,即便如此,仍旧能嗅到其中隐隐约约,十分动人的香火气。 人间香火,是人的愿和念借着香火凭依显化,轻易就能被灵神取用,不论是修行化作法力,还是感悟人间万相,又或是祭炼法器,都是上乘之选。 这香火,尤其是无主香火,不论修行仙道神道,都是宝物。十万香火,就是十万灵念、愿力,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收集齐全。 哪怕是通惠大王,此刻也露出来肉疼的神色。 他将包袱推到金庭大仙面前,道:“这个是老龙的,这个是你的,还请妥善保管。” 金庭大仙将包袱卷起,小心收好,道:“还请大王放心,会安全带到太湖水府。” 通惠大王喝了一口茶平复一下心情,道:“收了我的香火,此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看在十万香火的份上,他就不会反悔。” 通惠大王道:“我不久留你了。这东西再留在我眼前,我怕我会后悔。” 他亲自将金庭大仙送上黑龙,道:“还请大仙多费心了。” 金庭大仙道:“大王放心,这其中可还有我的一份。” 通惠大王目送着金庭大仙远去,琼娘走到他身边,问道:“心疼了?” 通惠大王泄了一口气,道:“多少苦功,就这样送出去了。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金庭卸任、黑龙上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两座佛龛,十五万香火。 金庭大仙取走了其中一座,将另外一座送至太湖。 屏退了左右,金庭大仙将那裹着佛龛的包裹揭开,这黄布包裹本身也是一件宝物,可以遮掩气息。 凡人盗走披在身上,便能将一身气息藏匿,不惧邪鬼窥伺、精怪觅形,但比起这十万香火,却连个屁都不是。 太湖神感受到了这佛龛之中的浓郁的香火气息,急切地走上前来,那佛龛朱漆封门,咒文环绕,将香火封锁在其中。 太湖神将这佛龛抱起来,便露出由心而发的笑容,道:“好,好,好!” 太湖神位列四品水神,每年都有天奉,还有人间香火祭祀。此外,太湖水域的灵机、气数随他取用,只要不乱用、不毁坏,长长久久,都是进项。 即便如此,在十万人间香火面前,太湖神还是禁不住的心动。 天奉虽好,却总不够用。人间祭祀太湖水神的香火更是寡薄。 太湖灵机、气数不能肆意使用,非得阴阳平衡、维持稳定才可。 这些都比不过无主香火来的方便、快捷、有效。更没有十万香火这样的丰盛,更何况是每年十万香火。 十万香火便是十万人口,还得是虔心诚信的香火,哪里有这样多的人会去拜太湖水神。 香火到手,太湖神看金庭大仙的目光都和善许多,道:“多谢先生出力。” 金庭大仙道:“通惠大王说了,明日便会在姑苏城外兴建神宫,还请太湖神拟定神号。” 太湖神捻着胡须,道:“此事还容我仔细斟酌,我拟定神号之后,便差人送去神景宫。”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好,最多一个月神宫便能建好,到时候吴王会亲自祭拜,彼时龙尊还需降下神灵,以正民心。” 太湖神道:“多谢大仙提醒。” 太湖神的目光黏在佛龛上,手也黏在佛龛上无法拿开,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尊神,我如今受上方山之邀,日后恐怕难以脱身,于情于理,也不该与太湖水府有太多牵扯,铁琛和都衡也不必再跟着我,就让他们自己修行吧。” 太湖神才抽出精神,看了一眼金庭大仙,半是感激半是作态,道:“惭愧,我那孽子多亏了大仙教导,如今才走回正途,只是上方山的事情……还请大仙见谅。” 太湖神不是傻子,或者说是足够精明。或许大局、大势看不清,但在某些事情上,却足够聪明。 五通神给了他三个条件,就已经让这老龙看出来他们的打算了。 五通神乃至姑苏的正神,只怕都已经围绕着吴王在做变革天下的大局。无非借着扶龙之功,从此青云直上,从邪神外道,化为正道神祇。 这事情成与不成,老龙都不敢混进去。他如今就是正神,成与不成与他何干,若是插手其中,只怕变成劫灰。 暗地里的交易归暗地里的交易,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有各的说法,不立文字,甚至不会见面,一切都由金庭大仙这个中间人出面。 至于姑苏城外的神宫,那是吴王所立,如今吴王又没有反,他感神明之恩德,为他这个水神立庙与五通神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王朝封敕的神明有什么打算他管不着,也连累不到他这水神一系之中。 哪怕金庭大仙不开口,太湖神也不会再让铁琛和都衡与他接触了。太湖神躲得了上方山,金庭大仙可躲不了。 不过金庭大仙要卸任,也是因为没有东西好教给他们了。 已经不需要他们去采集天雷之精了,如今天雷丹经过举太湖之力的祭炼之后,凭借他们三条龙哪怕带上雨工,采集来的天雷之精都是杯水车薪了。 扫平水域邪魔的事情不能做了,连吴郡水脉都要割让给通惠大王,那修补吴郡水脉的事情也就不必再做。 再把都衡和铁琛带回神景宫,那金庭大仙就得把自己的真本事交给他们了。 铁琛倒也罢了,毕竟暗地里也一直在指点,好歹也叫他一声便宜师尊。但都衡,金庭大仙可没有打算真把这个小东西纳入门下。 回到神景宫,采雷官难得清闲,便盘在柱上静心修行。 监察使见他无事,立刻给他找来事情做。 “嗷!”赤龙绕着另外一边的门柱,口中火星直冒,对着黑龙又是畏惧,又是显露凶性,发出警告声。 黑龙伸出一只爪子,啪地一声敲在赤龙的脑袋上,把他从柱子上拍了下来,恶狠狠地对着监察使道:“冲靖,你把这个牲畜带来干什么!” 冲靖道:“你可是答应了要教导他的。此前我见你忙碌,不想给你增加负担,才没有带他来。如今你得空了,自然要兑现承诺。” 黑龙看着那懵懵懂懂的赤龙,咬牙切齿道:“这牲畜……” 冲靖不满道:“什么牲畜,他是龙,他有名字,叫法奴。” 黑龙啐了一口寒气落在冲靖脚下,冲靖连忙跳开,这口寒气把地面都冻上了。 “什么法奴,换个名字,叫法天。” 黑龙脸上阴晴不定起来,一爪子探出去,把躲在门柱后面的赤龙抓住脖颈拽到眼前,仔细打量着这赤龙。 赤龙口中喷火,眼中虽有畏惧,却也还算清明,虽然懵懂,却有神采。 “罢了。” 黑龙叹了一口气,把赤龙按在对面的门柱上,恶狠狠道:“老子今天大发慈悲,教一教你这驽货,若是不好好学,惹老子生气,老子便叫你也尝尝鞭子的滋味。” 冲靖松了一口气,道:“法……法天会学的,还请你多多费心。” 黑龙哼了一声,鼻子里喷出一道寒气,问那赤龙,道:“我先教你什么?龙语可会吗?龙文可会吗?” 黑龙是以龙语来问的,赤龙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有听明白。 黑龙顿时不耐烦起来,正要令冲靖把他带走,赤龙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冲靖没有听懂,但黑龙听懂了,如同牙牙学语一般的“不会”。 龙乃天生的神物,龙语、龙文乃是灵性中自生出来的。 后天改变,会令其蒙尘,却不会失去。但若是一丁点也没有,那几乎就是空有龙身而没有龙魂的痴傻之物了。 黑龙松了一口气,道:“会就好。” 若是不会,那黑龙老爷是教不下去的。 第四百五十六章、观龙之变、听人之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无到有学习龙语龙文,那是非龙之辈钻研真龙之道才需要做的事情。 比如金庭大仙向钱塘君请教龙文,金庭大仙有本事以狐化龙,但换作他人,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年月才能学会了。 黑龙没有这个耐心,也没有这个技术能把纯粹白纸教会。 好在赤龙并非没有龙性,只是和人待在一起,修行人的道法,龙性被掩盖了,但藏在灵性之中的龙语和龙文只需要有经验的长辈带着学习就可以逐渐掌握。 这是每一条真龙出生之后龙母都要做的事情,黑龙自己也不例外。他可以依葫芦画瓢来教赤龙,但要是赤龙真的什么也不会,那他也没辙。 两条龙盘在柱上彼此以龙语交流,冲靖听不懂,就抱着小火炉在边上看,一边看一边听,一边笑。 赤龙听人话听得懂,听龙语往往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黑龙若是等不及他回应就会说人话。 冲靖听着,有时候竟也感觉自己能听懂一些龙语了。 他修行神景宫的御龙之法和画圣遗留的飞龙神变图,观龙之道,以修己道。 他观察黑龙也不算短了,如今再对照着懵懂的赤龙,竟也渐渐领悟了许多东西。 实际上也不只是冲靖在观察这些龙。 神景宫上下道人都在暗中观察,观察这黑龙升天入水,遨游虚空,后来又来了青龙和白龙,可以观察的对象就更多了。 观察实实在在的龙,再观想飞龙神变图,两相对照,修行便有进益。 平日里金庭大仙一旦责罚这几条龙,最牵挂的就是暗中观察的神景宫道人。 往往私下里就说:“又挨打了,淌了不少血。” “我捡到了两片龙鳞,可以打个护心镜。” “哎呀,你们谁去给他们擦一擦伤口,别等血洇湿了土,又只能挖来种花养药了。” 就连浓眉大眼的冲靖,私下里都藏了好几片龙鳞。不过最后都被师兄师伯以各种理由骗走了,闹得他气了好几天。 他又不会炼器,也不懂炼丹,私藏龙鳞,纯粹是因为龙鳞好看。 青龙也好、白龙也罢,鳞片都十分美丽。最好看的还是黑龙,神秘又危险。 但这话是不能告诉黑龙的,否则这位大爷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 黑龙没什么耐心的引导着赤龙,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小时候母亲是怎么引导他的。回忆得越多,神色便渐渐变得温和起来。 他丧母多年了,一个人吃了不少苦才修成如今这般法力。但回想起来,那一段时光仍旧让他缅怀。 金庭大仙没有去管门口两条龙在叫什么。 大门紧闭的时候,殿中便会有烟云封锁,自成一界,不会受到干扰。 金庭大仙取出了佛龛。 佛龛从袖中取出来放在殿中,便迎风就涨,化作一人高。 打开遍布咒文的朱漆红门,那佛龛内部便敞露出来,是一片海。 香火之海,如烟如云,如光如水。 佛龛当中没有供奉真佛,但贮藏了五万香火。 朱漆大门打开之后,佛龛当中的香火便如同洪流一般奔涌而出,这洪流到达金庭大仙面前的时候却受到了阻碍,无法将金庭大仙卷入其中,反而好似被高山阻隔,从两侧分流而出。 这香火的光与云将整个金殿照得一片通明透亮,绕着金庭大仙飞舞回旋。 金庭大仙五条尾巴在这烟云之中缓缓摇摆,香火之云在他周身、尾巴上流淌着,这本该是极为轻柔的场面,但金庭大仙的灵神却一瞬间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那是淅淅索索、似有似无的声音,仿佛是无数人同时在小声说话、低声祈祷。 那驳杂的声音一瞬间就将一些声音都侵占,金庭大仙耳中被全然占据,几乎无法再感知这香火以外的东西。 一条白尾转成赤色,火焰从中跳跃出来,好像灵动的狐狸,不断变幻,不断起舞,很快就将所有的香火都燃成赤色。 香火是好东西。 金庭大仙也有香火,吴宁县供奉狐仙的人家有很多,以沈家为首,多数供奉的都是宫梦弼。 宫梦弼有得是弥补法力的东西,也没有涉足神道的想法,因此并不取用这些香火,都是炼化之后,赐给了五鬼神作为俸禄。 香火的本质就是神,是寄托了愿念的神借着香火显化。因为本质就是灵神的产物,所以尤其受鬼神喜爱,可以直接转化成本身的灵神。 修行人也可以使用香火去修炼灵神,但只要使用了香火,就不可避免会在自己的灵神当中混入他物,虽然短时间内可以提高修行,但想要成仙而不是成神,这些东西最终都是负累。 哪怕是正神,想要取用香火,一来是天奉,早已洗练完成可以任意使用,二来自行洗练,借用神位去过滤其中的杂物,只取走最精粹的神。又或者如同当年花音夫人一般拥有可以炼化香火的异宝,不受其中负累。 五通神与太湖神交易的香火也好,送给金庭大仙的香火也好,都只是经过简单的初捡,将其中指向五通神的神撇去,使之成为无主香火。 但要消化这些无主香火,还需要不断的洗练,才能收归己用。 太湖神身居神位,又有神器,洗练香火很简单。到了金庭大仙手中,也有可以对付的法子,先以心火烧去其中杂念,再以月孛杀去灵神,最终便是补益灵神的炁。 不过金庭大仙仍旧不准备用在自己身上。 天地阴阳造化群生,修行是取天地的造化,天地造化无有穷尽。 人身也是天地造化,但人身造化却有其数,从此处取来,就要从彼出还去。神道本就建立在人道的基础上,所以并不难还,但金庭大仙要偿还,说不得就要生出来波折。 对于不熟悉且不打算涉足的领域,金庭大仙敬而远之。刚好五鬼神跟随宫梦弼日久,虽然尽心尽力,却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这些香火赐下去,便能叫他们更进一步。 而金庭大仙只要坐在金殿之中,听一听那供奉香火的人在求什么,看一看黎民百姓在盼什么,就足够了。 人从欲中来。 欲是心火最好的燃料,想必也能助心火再生出一些变化和神异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利济龙尊、贤德吴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五万香火,金庭大仙着实耗费了一番苦功才洗练完成。 原本看起来如山似海的磅礴香火经过心火焚烧,盗走了其中的杂念,经过月孛咒法所化太阴幽火的再次锻炼,杀死了其中的他神,只剩下纯粹的灵。 原本庞然驳杂的声音消解了,其中种种欲念洗去了,最后剩下的东西莹然如光,动时如流火,静时如玉浆。 金庭大仙赞叹了一声玄奇,这东西好比月中帝流浆,只是功用各有不同。 如果说香火是人的灵神所化,帝流浆既是月亮的灵神所化。 前者哺育灵神,后者造化群生。 把这些香火好好收起,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佛龛,金庭大仙毫不犹豫一把火烧了这佛龛。 哪怕这佛龛本身就是一件可以承载香火的异宝,有着奇妙的用处,但金庭大仙是不会把五通神祭炼的东西放在身边的,不管有没有问题,小心为上。 太湖渐渐沉寂下去,太湖神一心炼化香火,要把自己的实力往上升一升,又借着天下将乱,大劫将至的借口,不许水兵再离开太湖,以免惹来劫难。 只在太湖之后打转,自然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了。 转眼之间,一月有余, 姑苏城外的神宫已经建成了,离年节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通惠大王派了猖神来禀报金庭大仙,言及老龙神宫一事,还需老龙亲自出面显露灵应。 金庭大仙便修书一封,令采雷官传信太湖水府。 信中将此次神宫开府一事说得很明白,乃是吴王夜梦神龙,得到了神龙庇佑,故而在姑苏城外兴建神龙观,供奉利济龙尊。 利济二字,是老龙亲自取的尊号,利万民、济群生,完全的伟大且光明,应当受人供奉。 金庭大仙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有趣极了。 这尊号喊得震天响,不知道还以为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降凡尘了,但到底是什么玩意藏在这尊号之下,就无人得知了。 反正不会是太湖水神。 太湖水神兢兢业业管理太湖水事,只在太湖边有几座龙王庙罢了,与姑苏城外的神宫没有任何关系。 这次姑苏城外的神龙观祭祀,只有利济龙尊会出场,五通神不会出现,金庭大仙更不会出现,都要撇清关系。 三日后。 姑苏城外,流水之滨。 修建的神龙观已然有不少香客等候,希望能够得到龙神赐福,沾一沾神明的喜气。 在开观之前,自然是官方先祭祀。 吴王领着大小官员,先入了神龙观,在观中祭祀了利济龙尊。 钟鼓之乐传出墙外,一片庄严肃穆,观外的百姓隔着墙,隔着官兵,只能瞧见管内的旗幡随风舞动,看见香烟袅袅升起。 金庭大仙站在百姓之中,黑龙化作健仆站在他身后。 黑龙小声道:“大仙来看什么?看着这劳什子利济龙尊?”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这位利济龙尊有这等尊号,想必是大德之辈,我来瞧一瞧也没什么稀奇。” 黑龙撇了撇嘴,并不相信。 既不相信利济龙尊,也不相信金庭大仙的说辞。 他自己就是真龙,自然知道真龙是什么德性。哪怕是四海、四渎的龙王,有泽被苍生的大德,也不会跑到人间来的挣香火。 于那些有尊位的真龙来说,管好风调雨顺,调理天地造化,哪怕人都死光了,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管水,管水族、水神,管风水、雨水,却不管人,也从来不是哪朝哪姓的神。他们的大德,是德在天地,利在群生。 亲自跑到姑苏来挣香火,想也不会什么尊贵的的龙神。 所以金庭大仙到底来看什么,黑龙也没有想明白。 没有想明白没关系,但神龙观当中的祭祀已经开始,诵经祷告、焚烧祭文,青烟直冲云霄。 正是此时,便有一朵五彩祥云从天而降,落在神龙观的顶上。 这祥云瑞气飘飘,瑰丽非凡,哪怕肉眼凡胎,也能看出来是神明降世。 围观的百姓立刻就跪下了。 金庭大仙哪里会给这老龙下跪,混在人群中又不想被凸显出来,便抬一抬袖子,有一道青烟绕在他和黑龙的身上,转瞬就消失在神龙观外,到了更远的地方。 遥看神龙观,那五彩祥云层层叠叠,当中一声龙吟震动乾坤,而后一条五色神龙从云中钻出,落入神龙观中。 “吴王贤德!天降神龙!” 那跪拜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出这句话,而后便此起彼伏,汇成如山如海的声音。 “吴王贤德!神龙降世!” 山呼海啸,好比万岁。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果然如此,走吧。” 黑龙跟在金庭大仙身后啧啧称奇,道:“哪里来的龙种,真是脸都不要了。” 这和江湖卖艺变戏法没什么区别,吴王是那个在人前装相的,那利济龙尊是在人后当托的。 黑龙只觉得这龙种丢脸,靠着真龙的卖相骗人,好比能做良人不做,偏要去混风尘。 风尘女子多是被迫无奈,但这当托的龙尊却是自甘堕落,还要自诩风尘高雅。 金庭大仙与他缓步而行,看着姑苏外的民生,无心问道:“你可认出来那利济龙尊是什么人了?” 黑龙摇了摇头,道:“确实是真龙之气,但藏头露尾,裹了五气在身,我没看出来。” 五色神龙,多是祥瑞吉兆啊。 只是希望这位祥瑞吉兆的利济龙尊不要太发恼才好。 五通神乃是邪神,干的是放阴债的事,走的是黑道,惯于黑吃黑的。 要从他们手里安然无恙得了好处,哪有那样容易。 太湖神以为得了便宜,只想着生意来往,又有中间人作保,风险大大降低。 但今日就明白,能用香火摆平的事情是小事,反而不用香火,这神宫、这祭祀,都不是好拿到手的。 太湖神想要撇开身去,但被吴王摆这一道,毫无疑问是割不干净了。 哪怕是顶着利济龙尊的名头,可以把这层皮撕了,都无可挽回。 此事金庭大仙事先并不知晓,五通神不仅瞒住了太湖神,还瞒住了金庭大仙。 纵然金庭大仙其实已经有所预料,却仍旧不得不感叹一句,“好手段。” 第四百五十八章、风雨侵来、实不知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利济龙尊从姑苏回来之后,太湖水神就在水府当中大发雷霆,推倒了宝座,拍碎了玉案。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因此连安慰也不能安慰。 年轻的龟丞相进去询问,希望可以为太湖神排忧解难,但前脚踏入,后脚就被太湖水神一句“滚出去”赶了出来。 龟丞相也无计可施。 太湖水神莫名其妙发了一场疯,然后就化作水流从水府当中消失了。 金庭大仙正在金殿之中清修,便有一阵腥风带着水气扑上门来。 黑龙从门柱滑上下来,化作人形,踩在殿前,整个金殿的台阶就渐渐覆盖上了冰霜。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院门,那里,一个龙相的神明带着水气闯了进来。 黑龙道:“大仙在殿中修行,还请尊神稍待。” 太湖水神一双眼睛生出雷霆,道:“你也敢拦我?” 采雷官已经拦了,自然不会退开。 太湖水神越走越近,天上的阴云便越来越浓,整个宫院中都刮起了无名阴风。 采雷官身边的寒气越发重了,地上的冰晶不断蔓延,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太湖水神,已经准备跟他斗上一斗。 不过金庭大仙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金殿的大门无风自动,缓缓打开,金庭大仙的声音传了出来,道:“采雷官,退下。尊神,还请入内一叙。” 太湖水神闯入了金殿,那漫天的阴云、满院的阴风、浓厚的水气也随着他一同闯入了金殿。 啪地一声响动。 金殿大门重重关上了。 采雷官鼻窍中喷出寒气,看着金殿跃跃欲试,心中暗道:“若是打起来,说不定真的能把这老东西剐下一身鳞来。” 太湖神怒不可遏,闯入金殿之中,整个金殿都仿佛陷入了黏稠浓重的水雾之中。 没有下雨,却仿佛有凄风冷雨拍打着金庭大仙的衣裳,整个金殿中的火烛一齐熄灭了。 黑暗之中,只见得一双闪烁着电光的眼睛与一双金色的眼睛对视着。 而后,那双金色眼睛的主人先开口问道:“尊神何故发怒?今日神宫建成,吴王亲自祭祀,将利济龙尊纳入官祭之中,本是喜事,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太湖水神冷笑一声,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你们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金庭大仙伸出手来,掌中浮现了一朵近乎黑色的的火焰。 忽地一声,殿中所有火烛再次点燃。 但这一次,火烛上燃烧的就不是温暖的黄光了,而是近乎黑色的青色火焰。 这暗淡的火焰只带来了些微的亮光,勉强可以视人,却带来了更多诡谲阴损的气息,比凄风苦雨还要让人遍体生寒。 太湖水神心里一跳,眼中生出忌惮来。 金庭大仙的白发和金瞳完整的显露在烛光里,他问道:“为了避嫌,我今日一直在神景宫修行,并不曾去姑苏,还请尊神明示。” 太湖水神大怒,道:“敢做不敢认,你们借着祭祀利济龙尊的名义诓骗我降下灵应,却暗中安排那些凡夫宣扬乃是吴王贤德,才有利济龙尊现世相助。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本尊拉下水吗?做梦!” 金庭大仙露出惊讶的神色,而后眉头紧锁,道:“竟有此事?尊神,此事我从未听五通神说起,我并不知情。” 太湖水神哈哈大笑,道:“你不知情?你做上方山的说客,竟然不知情?” 太湖水神分外嘲讽,道:“金庭大仙,你便是投奔了上方山,与我太湖水府好歹也有几分情谊,怎能这样坑害本尊?” 金庭大仙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还请尊神明鉴,此事我的确不知情。我知道尊神的谋划,同二位少主也有几分师徒之情,更借太湖水府的力量修行,尊神助我良多,我怎会坑骗尊神?” “日月可鉴,若我事先知情,便叫我太阴法就此破去,永不成仙。” 这誓言已经够重了,哪怕是太湖水神也顿了一下。 金庭大仙道:“你我相交也有一些时日,我向来直来直往,只会把事情摆在明面上。” 太湖神仔细打量着金庭大仙,缓缓收敛了龙相,问道:“你真的不知情?” 金庭大仙拱手道歉,道:“确不知情。” 殿中的水气渐渐散去,太湖神收敛了敌意。 而后火烛上的太阴幽火轻轻跳动,尽数消失,又生出温暖的光焰来。 两人站在殿中,金庭大仙道:“此事我会向通惠大王求证,还请尊神息怒。” “息怒?”太湖神道:“本来说好,是吴王感念龙神恩德,才修建这神龙观。如今倒好,却成了他吴王仁德,乃是贤明圣人,天降利济龙尊这五色神龙以彰其德性。他要聚敛民望,却拿本尊做筏子。” 太湖神道:“你们休想拉本尊下水,大不了一拍两散,我破了神龙观,告上金龙大王,必不会与你们干休。” 金庭大仙道:“利济龙尊是利济龙尊,尊神是尊神,利济龙尊做的事情,与尊神何干?” “嗯?”太湖神看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苦笑一声,道:“并非是我又来当尊神说客。但通惠大王避着我做出这种事,我也大约能明白他们的打算。” “利济龙尊能为尊神带来香火和气数,但他们信不过尊神,倒未必想将尊神拖下水,而是一来借真龙祥瑞为吴王聚势,二来也是想让尊神多一些掣肘之处,好为他们保守秘密。” “是我不查,累及尊神。” 太湖神看了一眼金庭大仙,问道:“那依大仙所言,我要如何应对?” 金庭大仙道:“若是与他们撕破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尊神不妨借着这机会向五通神多讨要一些赔偿,以弥补损失。” 太湖神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高见。” “金庭,日后太湖水府不欢迎你。” 大风卷开殿门,太湖神化作长风呼啸而去,把殿中烛火再次打灭。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挥一挥手指,殿中又恢复光明。 黑龙走进门来,问道:“大仙,那老龙气势汹汹而来,可曾为难大仙?” 金庭大仙道:“为难倒也不曾为难,只是我们与太湖水府那点情谊是彻底了断了。日后若不得我吩咐,不要再同太湖水府接触了。” 黑龙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金庭大仙与太湖水府何时有的情谊?对待都衡不是打就是骂,借着都衡的事情逼得老龙折腰,好处都拿了,倒霉的都是太湖水府,都这样了,怎么还有情谊?莫不是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黑龙想不明白,只觉得这狐狸心黑,应了是,便又后怕地退出去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一场误会、香火鼎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看向上方山的方向,又看了看太湖,心情复杂。 太湖水神以为只是生意,特地化身利济龙尊,就是不想沾上五通神扶龙的事。 但五通神这等黑吃黑的,没钱尚且要咬下一块肉来,岂会这样容易把钱送出去。立刻就把利济龙尊这化身拖下水,跟吴王绑在一起。 又恐金庭大仙两边倒,借此事令他和太湖神交恶。 这弯弯绕绕,太湖神自己都未必看得明白。不过他若是看得明白,就断不会贪图香火祭祀,卷进这忌讳当中了。 “人从欲中来,神也从欲中来,妙哉。” 金庭大仙赞叹着,金殿的火烛跳跃着,那温暖的灯焰仿佛狐狸一般,显出别样的光彩来。 他伸出手指,那一朵朵心火从灯焰上跳下来,重新落回到金庭大仙的手中。 此时此刻,殿中的烛火才是真正的凡火。 第二日,金庭大仙便去拜访通惠大王。 琼娘不在,不知是否是去了其他大王那里。 通惠大王热情招待了他,给他敬了一杯茶,夸赞道:“昨日神龙观已然竣工建成,利济龙尊降下灵应,声势颇大。姑苏百姓都敬香,虔诚得很。还要感谢大仙出力,做这中间人,玉成此事。” 金庭大仙接过茶,幽幽道:“大王可知昨夜利济龙尊闯入神景宫,大闹一番,与我割袍断交了。” 通惠大王故作疑惑,道:“竟有此事?” 金庭大仙道:“利济龙尊说昨日他降下灵应,反被吴王借着名头彰显圣德,聚敛民望,把龙尊拖下水了。” 通惠大王震惊地站了起来,道:“竟有此事!” 他脸上露出后悔和愧疚来,道:“为了龙尊宫观的事情,我们几位兄弟也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吴王。没想到吴王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实在是我们一时不察,连累了利济龙尊。” 通惠大王拍着胸脯保证:“不过大仙放心,我会同吴王禀明此事,必定不会连累利济龙尊。只是害得大仙与他断交,实在叫我心中有愧。”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把杯盏按在桌上,道:“原来如此,我就说通惠大王智慧过人,不会陷我于不义,原来是连大王也没有料到。” “一场误会,却叫我失了一个朋友。” 通惠大王道:“惭愧,连累大仙了。不过大仙没有同利济龙尊解释吗?” 金庭大仙道:“解释过了,但利济龙尊不肯相信,气在头上,没有动手,已经算是顾念了往日情分了。” 通惠大王越发愧疚起来,道:“利济龙尊这又是何必,你们旧友还能害他不成?” “本王心中有愧,若得了机会,一定帮大仙解释清楚,化解你们心中隔阂。” 金庭大仙吐出一口气,道:“罢了,他没有给我面子,也不信任我,断了便断了罢。不过他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大王不安抚安抚他,恐怕他未必就会配合了。” 通惠大王露出笑容,道:“大仙放心,我会遣人去与他说清楚的。” 通惠大王又道:“如今大仙与利济龙尊闹翻了,不如搬到上方山来住?在西洞庭山,难免会同他碰上。” 金庭大仙拒绝了他的好意,道:“多谢大王抬爱,但此时还是算了。又不是我害了他,我搬出西洞庭山,倒显得我心虚了。” 通惠大王见他拒绝,难免有些遗憾,道:“大仙也知道,天下将乱,吴王有问鼎之心,你搬来上方山,也好助我一臂之力。”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大王若是有事吩咐,差人来寻我便是。我很乐见大王能走出一条新路,也愿意助大王一臂之力。只不过嘛……” 通惠大王道:“大仙在西洞庭山清修,怎么还修出一身铜臭味了。” 金庭大仙道:“我同利济龙尊闹翻了,如今修行可无人相助了。大王害得利济龙尊与我割袍断义,不得补偿补偿我吗?” 通惠大王摇了摇头,道:“好说,好说。大仙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上方山有,一定不会吝啬,即便我上方山没有,也一定为大仙寻来。” 金庭大仙道:“那就多谢大王厚爱了,日后大王但有驱驰,我上刀山下火海,一定为大王办妥。”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二人相谈甚欢。 在二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上方山使者已经到了利济龙尊的神龙观中。 这使者身着白衣,头戴白冠,鬓间插着一枝梅花,进了神龙观,对利济龙尊拜倒:“龙尊,洞庭水族白象龙,奉上方山通惠大王之命前来拜会,还请龙尊相见。” 往来香客不绝,这白衣白冠的打扮不仅不吉利,也不讨喜,却没有人感到奇怪。 神龙观中的利济龙尊神像眼中生出神光,忽然活了过来,仔细打量着白象龙一眼,皱起眉头,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白象龙将通惠大王说给金庭大仙的理由重复了一遍,道:“通惠大王请我向龙尊代为道歉,希望消除昨日误会。” 利济龙尊冷笑道:“消除误会?如何消除?” 白象龙恭敬道:“小蛟住在太湖金鼋岛,请龙尊今晚大驾光临。” 利济龙尊没有说话,白象龙低着头,没有听到声音,再抬头时,发现利济龙尊的神像已经变回了泥胎木偶。 不过没有关系,白象龙知道,他一定听到了。 白象龙看着神龙观当中鼎盛的香火,露出了几分艳羡的神色。 昨日龙神显灵,已经传遍了姑苏,又有吴王亲自祭祀,显露圣德,整个姑苏的百姓都来上香了。 人心皆有所求。 哪怕是太平天下,民生不艰,求神拜佛的人都不在少数。更何况如今这世道,大量的流民外来冲击了姑苏本地的生活,也一同带来了劫难的气息。 不仅人间事越发艰难,就连妖鬼邪神都不断冒头。 百姓求不了自己,改不了命数,不求神拜佛,祈求怜悯,还能做什么呢? 就连鬼神自己,那太湖中的白蛟都在祈求五通神的怜悯,希望有朝一日能同利济龙尊一般,有这样的香火祭祀,能化身成龙,掌握权利、力量、神通。 第四百六十章、心中不快、请来听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把金庭大仙送走之后,通惠大王看着他乘龙远去的影子,眉头轻轻皱起,道:“真是谨慎啊。” 这种谨慎他已然略有所知,今日再试探,却还是被他躲过。 “罢了,这等非凡之辈若是能轻易收为己用,也就算不得非凡了。” 通惠大王勉强按捺住心中的贪婪,眼中神光不断闪烁着,喃喃自语道:“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有所求,就一定会有破绽。” 其实金庭大仙已经被他们拖下水,不得不为他们办事,但通惠大王想要的显然不仅仅是拖下水这么简单,更不是花钱请人办事这么客套。 通惠大王打的什么主意金庭大仙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但越是想明白,就越不能让他得逞。 金庭大仙清楚通惠大王对他的欣赏,这种欣赏,就像是在攻克一道难题,遇见了本事相当的棋手。 通惠大王对金庭大仙很了解,金庭大仙对通惠大王也很了解。 宿命通对他的窥探从未有过放松,而金庭大仙的防守也总是滴水不漏。他们之间的交锋从未停止,这种交锋不在神通上,而在精神上。 通惠大王修行宿命通,能观过去未来,看穿宿命。他喜好拨弄他人的命数,引导他人踏入他所安排的宿命之中。 但宿命通对金庭大仙总是时灵时不灵,偶尔能看出一部分,却有更多被遮掩了。越是看不穿,就越想要看穿,就对金庭大仙越感兴趣。 金庭大仙本来并不知晓,但暗中交锋的时间长了,他数次拜会通惠大王,暗中窥探他手下的猖神,就渐渐感觉出来了。 没有证据,但金庭大仙也不讲究证据。 元日将至。 哪怕是神景宫,也染上了年关的喜庆。 金殿上的桃符换了新的,里里外外都被小道士们打扫干净,没有染上半点尘灰。 金庭大仙看着他们忙前忙后,心中便隐隐生出思念来。 今年的天狐院院试不知如何了,他狐子院当中的狐狸精也不知有没有考好,康胖子的食肆不知是否还开着,他和湘君不知有没有修成六品。 可惜金庭大仙只能在神景宫过年,宫梦弼也不好现身,所有挂念,只能放在心底了。 金庭大仙孤苦一人,只有一条不知年岁为何物的黑龙跟在身边碍眼,上方山却能阖家团圆,老小共聚,其乐融融。 真是想一想,就叫大仙心中不快起来,这种不快积压到年节。 姑苏城元日大祭,祭祀了天神地祇,城皇龙尊。 金庭大仙去姑苏城看热闹,利济龙尊没有再现身,但一应大乾封敕的神明都来捧场,共享了这一次祭祀的气数。 城内喜气洋洋,家家张灯结彩,吴王与民同乐。 城外寒风刺骨,流民无衣无食,猖神盗人精魄。 金庭大仙心中就越发不快。 好在一纸请柬送到了神景宫,来送信的是白象龙。 金庭大仙问道:“你如今投入上方山通惠大王麾下了,希望你受到重用。” 白象龙见到金庭大仙,恭恭敬敬拜倒,道:“也多谢大仙指点,若非看在大仙的面子上,通惠大王岂会看得上我这等小人物?”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难得你还记着我们的情分。” 白象龙道:“不敢忘。” 但是他嘴里说的和心中想的显然不太一样,也没有察觉自己眼底似乎烧起了火。 金庭大仙拆开了信,信中是通惠大王的邀请,请他去姑苏听戏,地点在吴王府清音园。 说是新来的戏班子,专唱鬼神戏,颇有些本事和新奇,因此请金庭大仙位临。 “听戏?”金庭大仙把信合上。 白象龙回道:“正是。” 金庭大仙问道:“都有些什么人?” 白象龙道:“这戏班子是吴王亲自请来为各路鬼神唱戏的,已经唱了三天了,想来是各路鬼神都有一些。” 换源app】 只要不是专为金庭大仙设下的戏台,金庭大仙倒也不避讳,道:“劳烦回禀通惠大王,明日姑苏见。” 白象龙道:“大仙,通惠大王已经为您备好车马,明日便来接您。”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动身便是,明日在城中五通神庙见。” 白象龙自然那也不敢勉强,应了声是,就离开了神景宫。 从头到尾,他也没发觉自己心中种种念头翻涌,在他的欲望起伏之中还藏着一缕狐狸一样的火焰。只觉得金庭大仙实在好威风,既有些对他的怨气,又有些对他的谄媚,更多的是对化龙的迫切希望。 金庭大仙笑得无声无息,以五万香火欲念为柴薪炼出来的心火越发隐秘且好用了。 金庭大仙什么也没做,只是白象龙自己的欲念起伏,烧得心火熊熊。金庭大仙什么也不必做,就已经把他的心海搅得天翻地覆。 翌日,金庭大仙带着采雷官去了姑苏。 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守门的鬼神也看不见他们,城门上的照妖镜也没有反应。 这照妖镜的品阶不高,黑龙自己来也照不出,更不要提那些厉害角色。哪怕不是厉害角色,混进城中的鬼神也不少,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有各的门路。 在城中高楼宝塔的五通神庙前停下,就见得庙中五个七品的猖神就拜伏在地上,一个身着黑衣的鬼神站在庙中四处打量。 五通神庙外停着轿子,抬轿的猖神都是六品。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唤道:“通惠大王。” 通惠大王转过身来,见到金庭大仙,脸上便生出笑容,道:“大仙来了。” 通惠大王从五通神庙中走出来,五个猖神跪在地上爬着将他送出来。 金庭大仙也没有过多的眼神给他们,一心应付着通惠大王,道:“大王今日怎么有闲心约我听戏?” 通惠大王示意金庭大仙进轿子,自己随后跟上。轿子一摇一摆动了起来,四个六品猖神抬轿,一个猖神在头前引路,采雷官跟在后面。 通惠大王道:“老太太喜欢听戏,我跟几个兄弟一人侍奉一天,今日轮到我了。老太太说戏演得好,几个兄长也说不错,我就想着你了,请你一道来看。” 第四百六十一章、扰了雅兴、满园鬼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惠大王的轿子行过两座鼓吹亭,穿过辕门,两个守卫辕门的神将立刻现身,拦在了通惠大王的轿子前。 这两个神将目光灼灼,目视着通惠大王的轿子,道:“来者何人?” “大胆!通惠大王在此,你等岂敢阻拦?”头前引路的猖神勃然大怒,一双黑森森的眼睛盯着守门神将,似乎随时就要同他们斗起来。 这两个神将并不相让,冷哼一声,道:“我等守护吴王府邸,通惠大王来了也要验明正身。” 轿中,金庭大仙看了一眼通惠大王。 通惠大王笑道:“叫大仙看笑话了。” 他人是笑着的,脸色也十分和善,但金庭大仙还是察觉到到他心中的怒气。 通惠大王伸出一只手掀开轿帘,露出轿中景象,平和地看向守门神将,道:“神将恪守职责,请来验明正身。” 两个神将看向通惠大王,同时躬身道:“恭迎通惠大王,还请大王恕罪,事关王府安危,我等不能不小心。” 通惠大王道:“无妨,你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岂能责怪你们?” 这两个神将又看向金庭大仙。 通惠大王道:“这是我上方山的客人金庭大仙,我今日请他来听戏。” 这两个神将立刻让开道路,道:“大王,请。” 轿子缓缓向前,通惠大王一只手扶着帘子,看向了两位守门的神将,眼中闪烁着奇光。 这两个神将毫无所觉,倒是金庭大仙看得分明。 过了这两个神将,通惠大王才松开手,任帘子垂落,遮住了阳光。 金庭大仙问道:“大王来过,这两个神将就出事了,是否于大王不利?” 通惠大王道:“猜到是我做的又如何?敢明知是本座还拦在路上,死不足惜。” 这两个神将毫无疑问,乃是本朝封敕的神明,大概率是大城隍的麾下。 金庭大仙神色莫名,倒是通惠大王反而安慰他,道:“不过是两个小角色罢了,看不清形势,想在小处拿捏我上方山,意图讨好上峰。殊不知想要在这场戏里露面,他们还未不够本事。” 金庭大仙道:“大王想要靠着扶龙修成正果,看来也困难重重啊。” 通惠大王道:“那些旧党自然不想我们来分润这扶龙之功,但仅仅凭借他们自己的本事,哪里能保着吴王上位?” “吴王想要登上那个宝座,没有我们,只靠着那些受制于封敕的旧党?” 通惠大王冷笑两声,道:“是吴王需要我们,我们才留在姑苏。他们看我们不痛快,却又不得不与我们合作。我们斗得再厉害,也不是这两个蠢货能插手的。” 金庭大仙道:“确实是两个不智之辈,倒是打搅了大王的雅兴。” 通惠大王道:“算了,不提他们。日后你自会碰上他们,到时候也不必惧怕,我们上方山的威名可不是求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金庭大仙赞道:“大王好气魄。”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清音园。 通惠大王和金庭大仙下了轿子,五个猖神便等候在轿子边上,反而是采雷官跟着金庭大仙进了清音园。 金庭大仙上次的来的时候正是风景好的时候,那时候化身马庆吉,还旁观了晚秋娘子跳舞。 这次再来,院中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只有树枝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清音园当中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炉中香火四溢,散发着安顿灵神的香气。 这是特调的香,金庭大仙不曾闻过,想必是什么秘传,确实有着请灵降真、定心凝神的用处。 院中鬼神众多,一个个看戏台子都已然满客,场中座无虚席。 只是闭上心眼,只以肉眼去看,却只能看见其中寥寥几人。 吴王的侧妃陈夫人和临川王坐在雅座上,以屏风隔开,不远处便是琼娘和太郡圣母。除了这两个雅座之中坐着人之外,便满园空荡荡,再无其他人。 这是肉眼所能见的景象,但若是睁开心眼,便能发现园中满满当当,一个个鬼神显出鬼神相来,或是盘腿于席间,或是高卧于台上。 座无虚席,非但如此,还有地位低下,无法落座,只能站着的鬼神。 金庭大仙一时间有些讶异,问道:“大王,为何有这么多鬼神?” 通惠大王道:“这戏,颇有些巧妙。” 通惠大王带着金庭大仙直奔太郡圣母桌前,笑着行礼道:“母亲,孩儿来了。” 金庭大仙亦行礼道:“拜见圣母。” 太郡圣母身后站着两个妖怪,身边坐着琼娘。 见到通惠大王来了,两个妖怪立刻收拾桌椅。在这戏园子里,香烟袅袅处,这两个妖怪显出鬼神相来。 一个是顶着狼首的苍狼精,一个是顶着蛇首的花蛇精,只是投靠了上方山,走了神道,身上有着香火气,故而乃是妖神相,并非纯粹的妖相。 太郡圣母笑得脸上开了花,招手道:“快来坐,快来坐。” 她看向金庭大仙,问道:“四儿,这就是你说要去请的金庭大仙?” 通惠大王道:“正是,金庭大仙也是修行高人,最近帮了儿子不少忙。” 太郡圣母赞道:“好,这就好。你们年轻人正该多交交朋友,大仙,请坐,请坐。” 金庭大仙落座,琼娘朝他眨了眨眼睛,金庭大仙也颔首道:“见过琼仙子。” 太郡圣母笑了起来:“琼娘,你也认识金庭大仙?” 琼娘道:“母亲忘了?中秋石城大王法会之中,金庭大仙就在西北角坐着。” 太郡圣母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老了,年岁大了,老眼昏花,倒是没不曾注意。” 通惠大王解释道:“小妹上次出去玩,在我那待了几日,恰巧金庭大仙也在,自然就认识了。” 太郡圣母将桌上的茶点推了推,道:“来,尝一尝。吴王家的厨子手艺不错。” 通惠大王拿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口,问道:“母亲,那戏可唱起来了?” 太郡圣母朝戏台的抬了抬首,道:“你瞧,这不就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鼓响。 鼓声如震雷,乾坤皆寂寥。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取乐鬼神、小鬼相求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咚!咚! 鼓声逐渐密集起来,仿佛闷雷四起,千军待发。 又一声浑厚且苍凉的牛角声响起,一瞬间,便有远古之时的苍凉意境在其中。 金庭大仙眼睛一亮,随后便发现这戏班子的妙处。 那身披羽衣的老者浑身佩戴着骨器、贝壳,手中捧着芝兰香草,献入香炉之中。 那香炉之中的滚滚香烟盘旋不去,在庭中飘飘摇摇,被肉眼看不见的鬼神吸取了。 这专门唱鬼神戏的戏班子果然非常有门道,不但有门道,且传承十分久远。 这老者扮演的乃是上古巫师,献香草以供诸神。 在香草燃起的那一刻,这一场戏就已然不是戏曲,而是一场祭祀,一场仪式。 那老者像是看不见香烟四散,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般,顿足引吭,唱起了念白,介绍起了他的身份。 这是上古巫师,乃是为禹王问卜而来。求问诸神,此次理山河、治水患,是否能成。 老巫师绕着香炉掷筊,这掷筊当然不是上古之巫占卜的方式,只是取其意而非其形。 老巫师假作问卜,但掷筊之后,却问的是园中鬼神。 园中鬼神本在戏外,这掷筊之下,却又在戏中了。 禹王治水自然不会失败,那离得近的鬼神抬了抬手,老巫师扔起来的筊落下便化作一阴一阳,乃是圣筊。 老巫师大喜,连忙去禀报禹王。 由此,拉开了这场戏的第一幕。 太郡圣母笑道:“这是在唱禹王治水,有堵不如疏、劈山开路、降服妖魔、三过家门、涂山立鼎好些段子呢。” 通惠大王道:“母亲已经听过了?” 太郡圣母道:“我要了戏单子来看的。” 金庭大仙自己听着,便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鬼神来听戏。 这戏班子里的人虽然都是凡人,看不见鬼神,却通晓鬼神之事,必然是有传承的。 那敲响的鼓、吹响的牛角,都是老东西,能听出来岁月的痕迹。 将唱戏与祭祀的仪式相融合,那鬼神就在唱段之中收到了供养。 这祭祀的法子与宫梦弼的祭月法颇有些相似之处,宫梦弼祭祀明月,是幻化千狐万狐,载歌载舞,拜月相邀。 眼前的祭祀虽不能同祭月之法相比,却也是取乐鬼神的好法子。 那些无形的鬼神喜欢听,有形的鬼神也喜欢听。 金庭大仙坐在一边认真听戏,但心思已经落在了屏风另外一边,临川王和陈夫人身上了。 再见这位鸱鸮馆的临川王和陈夫人,上次见面,临川王就赏了马庆吉一颗惑心蛛的蛛卵。 就不知道今日相见,还会不会给金庭大仙送来别的礼物了。 一幕终了,换场换景。 那屏风之后的临川王果然前来拜会,从上到下,恭敬拜道:“见过圣母、通惠大王、琼仙子。” 太郡圣母看向通惠大王,通惠大王笑着迎上去,把住他的臂膀,将他扶起来,道:“临川王不必多礼。” 临川王笑道:“许久不见大王,也不知大王可还记得自己是鸱鸮馆的领事?” 通惠大王摆了摆手,道:“我何时答应你要入住鸱鸮馆了,你小子,把算盘打到我头上来了?” 临川王讪讪道:“不敢。” 他的目光投向金庭大仙,道:“这位是?” 通惠大王道:“我的朋友金庭大仙,今日请他来听戏。” 金庭大仙颔首见礼,临川王也拱手拜道:“见过金庭大仙。” 通惠大王指着临川王介绍道:“这是临川王,吴王的小儿子,如今掌管鸱鸮馆。” 金庭大仙露出疑惑的表情,道:“鸱鸮馆?” 临川王接过话头,道:“父王求贤若渴,设有重明、鸱鸮二馆,重明馆乃是明馆,为父王堪舆观星、祈福纳瑞、驱邪避祟。鸱鸮馆乃是暗馆,听从父王旨意,为父王办事。” 他嘴里说得含糊不清,暗馆的名声并不好听,做的事情也摆不上台面。 但金庭大仙显然是听懂了,看了一眼通惠大王,笑道:“那鸱鸮馆岂不是为了大王所设?” 临川王道:“正是!不过五位大王都不肯来,只有我挂着馆长的名头。” 通惠大王道:“若请我们去重明馆,我们倒是愿意去,鸱鸮馆,你自己管着不就行了。” 临川王不敢再说了,再说下去,就要犯忌讳了。 通惠大王把他嘴堵住,道:“你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有屁快放,别耽误我听戏。” 临川王便附耳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通惠大王皱了皱眉头,道:“有些麻烦。” 他目光转动,落在了金庭大仙身上,露出一个笑容来,道:“也不是不能办。” 金庭大仙看向通惠大王,问道:“要我出手?” 通惠大王点了点头,然后把临川王推了过去,道:“小子,我给你找好人了,但能不能打动他,就看你的本事了。” 临川王愣了一下,看向金庭大仙,金庭大仙面色不变,道:“请我办事,要给钱。” 临川王露出笑容,道:“好说,好说。” 临川王在金庭大仙耳边道:“我想请大仙帮我从地府里救一个人出来……” 金庭大仙伸出手挡在临川王的嘴前,让他不必说下去,而后对通惠大王道:“大王想要我死也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去,去,我没这本事。” 临川王站在两人中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求谁了。 通惠大王笑道:“大仙精通太阴法,别说不能下地府。”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下地府是一回事,从阴司手里抢人是另外一回事。大王不畏惧阴司,我可怕得很。” 临川王松了一口气,道:“大仙放心,不会跟阴司对上。” 金庭大仙看着临川王,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临川王道:“此人被困在在幽冥鬼雾之中,只是需要一位有道行的高人下去接引。” “幽冥鬼雾,连阴灵尚且要迷失其中,更有旧鬼死神这等未知凶险,进去之后莫说还阳,就是走出鬼雾去阴司都难。我功不过五品,如何回得来?”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道:“此事易尔,我保管你回得来。” 金庭大仙缓缓踱步,看向临川王,道:“来同我说说是什么形势,什么人,又有什么助力。” “最重要的是,你出得起什么价。” 第四百六十三章、五大阴将、十万阴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临川王急不可耐,邀请道:“大仙,这边来,我们详谈。” 金庭大仙还没有说话,通惠大王便开口阻止道:“何必急于一时?今日是来看戏的,可不是来听你这小鬼差遣的。有事要说,也等我们看完了戏再说。” 临川王没有办法,只能恭恭敬敬向通惠大王告退。 自临川王现身,太郡圣母和琼娘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哪怕是这位殿下见礼,她们也只是点了点头,再没有别的回应。 等通惠大王把临川王打发走了,太郡圣母显然有些不高兴,道:“坐下看戏吧,整日里便是这些事情。平日里招揽些属下还不够,如今还要下地府,你们真是有出息了。” 琼娘搂着圣母娘娘,自然是帮着老太太说话的。 通惠大王赔笑道:“穿梭阴阳只是小事,母亲放心,孩儿会小心的。” 太郡圣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考量吧,我管不了你们。” 通惠大王坐在太郡圣母身边,道:“母亲怎么说这种话,儿子也是为了我们一家人日后无忧,你这样说,倒是让我伤心了。” 太郡圣母只是无奈,抓着他的手轻轻拍着,眼睛看着戏台子,没有再说别的话了。 金庭大仙安安静静坐着,陪着这一家人看了一天的戏。这戏班子确实有些本事,戏唱得也好,一整日下来也并不觉得无趣。 中间还用了一次午膳,临川王本想设宴款待,但太郡圣母却不愿意摆那个排场,就只上了些简单饭菜,便算用过一餐了。 太郡圣母即便已经是六品的修行人了,却仍旧保留着普通人的习惯。 满桌的珍馐,老夫人独爱蜜汁乳酪,吃了两碗,她对甜食有偏好。 满园鬼神有人来,有人走,却始终满座。直到入夜之前最后一出唱完,戏班子的人再次祭祀敬告鬼神,场中的热闹才渐渐散去。 那肉眼不能见的鬼神如同风一样离开了,只剩下临川王和通惠大王这两桌活人还在。 通惠大王看向琼娘,道:“你送母亲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琼娘道:“早些回来。” 通惠大王点了点头,琼娘便搀扶着太郡圣母上了猖神的抬的轿子,摇摇摆摆回了上方山。 临川王也请侍者送陈夫人回去,陈夫人拉着他的手,道:“务必小心。” 临川王把陈夫人送出清音园,要了一架车辇,载着他们三个去了鸱鸮馆,黑龙跟在车辇后,只觉得百无聊赖,他听了一天戏,听得浑浑噩噩迷迷糊糊,想走又不能走。 如今出了吴王府,跟着车辇走了几步,黑龙便觉得心烦,转一转眼珠,就走入人群不见了。 车辇内,通惠大王忽然看向金庭大仙,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无妨。” 到了鸱鸮馆,临川王取来一杆黄旗,道:“大仙,本王掌握鸱鸮馆,麾下有五大阴将,掌管十万阴兵,如今正在幽冥操练,可为大仙助力,此乃令旗,执此旗降下幽冥,便可召唤五大阴将帮忙。” 金庭大仙挑了挑眉头,看了一眼通惠大王,通惠大王面无表情,显然早就知晓此事,便问道:“既然有五大阴将、十万阴兵,那何不兵发幽冥鬼雾,将你要找的人寻回来,何必要我出手?” 临川王苦笑道:“那幽冥鬼雾之中进去容易出来难,我不是没有派阴兵进去搜寻,但都一去不返。必须得是阳间修行人下界,借着阴阳相隔的规矩,即便找不到人,也能随时醒转,不至于陷落其中。” 金庭大仙将黄旗展开,又轻轻卷起,道:“你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人?” 临川王叹了一口气,道:“乃是原本地府山野之中的鬼王,名唤句留部。” “我麾下五大阴将虽有些本事,却不能统领全军,须得鬼王接手,才能在人间征战。本来早该接引了那人出来,但我们势单力薄,还是五通大王愿意相助,同意借阴阳通道,才派遣阴兵下去寻他。结果那鬼王已经被阴司围剿,遁入鬼雾求生去了,才需要我大费周章。” 金庭大仙问道:“你要救的人还是阴司的敌人?” 临川王笑道:“阴司已经剿灭了鬼部,把鬼王逼入鬼雾之中,就不会再盯着了,大仙尽管放心,不会碰上阴司。救出此人之后,大仙传信五大阴将,便不必再管他的事情了。” 闯入幽冥容易,但要将死魂带到人间来则困难重重,死者反阳,只能走阴阳通道,除非有以无上法力打通阴阳两界的本事,否则都无法绕过这一关。 幽冥之中的阴阳通道非常多,都一个共同的名字——鬼门关。但所有鬼门关都掌握在阴司手中,由各大鬼城的阎君掌管。 金庭大仙即便找到了句留部鬼王,也无法带他回来,他要全须全尾的出来,只能另寻阴阳通道。不巧,五通神就掌握了一条阴阳通道。 金庭大仙看向通惠大王,问道:“幽冥鬼雾之中连鬼王也要迷失,又怎知我进去之后就能安然醒转呢?” 通惠大王道:“我五弟修有神火,只需请来一缕制成神灯,便能遍照幽冥,鬼雾也不能阻拦,可以令你不至于迷失。” 金庭大仙看向临川王,道:“那直接请五通大王出手不是更好?” 临川王看向通惠大王,白日里他向通惠大王求的就是这件事,但通惠大王拒绝了。 通惠大王解释道:“并非我要推辞,而是我五弟性子极差,除非别无选择,不然还是不要他出手比较好,否则闹得地府大乱才真的难以收拾。” 金庭大仙沉思的一会儿,道:“我可以一试。” 临川王大喜,道:“多谢大仙。” 金庭大仙伸手拦住他,道:“不必急着道谢。你麾下有十万阴兵,有五大阴将,我需要借用他们修行。” 临川王一愣,露出为难的神色,道:“这十万阴兵实在关系甚大,不能有损。” 金庭大仙道:“不会有损,只是需要他们助我祭炼一件法器。” 临川王连连踱步,好似下定了重大的决心,道:“一言为定。” 金庭大仙露出了笑容。 第四百六十四章、留宿暗馆、通济大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虽然答应了临川王要帮他下地府寻人,但此事却也不急于一时。 金庭大仙自己要做一些准备,通惠大王也要借神火,借到神火之后,还要炼制神灯。 通惠大王道:“不如你便在姑苏暂住一宿,明日我同五弟一起来,到时候也引荐你们互相认识。” 临川王笑道:“求之不得,大仙愿意在此暂住,就让我这鸱鸮馆蓬荜生辉了。” 金庭大仙难得以如今的身份来鸱鸮馆,倒也不急着回去,便同意在此休息。 通惠大王还要返回上方山,没有久留,转身去追轿子了。临川王安顿好金庭大仙之后,虽然有心同他多聊一聊,但不知为什么,站在金庭大仙面前总让他觉得心中有压力。 金庭大仙并不好说话,通惠大王在还能压一压他的气焰,通惠大王不在,他的冷漠和妖性便显露出来了。 五品妖仙,但临川王站在他面前,却如同站在五通神面前差不多,不敢试探、不敢用话术,只能讨好。 临川王也从来都是驱使他人,在金庭大仙面前变换角色,就让他不愿久留。心中对金庭大仙更存着一份畏惧,那金色的眼睛着实没有什么人性。 目送着临川王离去,金庭大仙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心念变幻,他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把临川王的心火点起来。 但他还是忍住了。 临川王也有修行在身,但是不高。尽管金庭大仙确定他就是鬼子,却也能看出来,他此刻乃是人身,只不过能从人身之中潜而不发的灵神中感受到几分鬼气。 临川王走了,金庭大仙在鸱鸮暗馆之中便真的为所欲为了。 暗馆之中各有府邸,那萧长者曾赠给马庆吉一只惑心蛛,如今马庆吉躲回西麻山之后便没有再出世了。 但金庭大仙灵神出窍,化作似有还无的暗影来寻萧长者,却没有寻到他。 “不在家?” 金庭大仙顿时意兴阑珊起来,这萧老鬼乃是上次他没有看透的人,马庆吉不方便,金庭大仙可方便得很,却没有寻得。 那就只能去看看西麻山的门人了。 刘犇三个师兄弟在外头置办了宅邸,不住在鸱鸮馆,鸱鸮馆总只有化身罗刹鬼的张道人和另外一个谢道人在驻守。 这两个道人在饮酒作乐,放出髑髅妖四处飞舞,一起高谈阔论,说的正是西麻山,谈起师祖马庆吉,尸仙派的旧人竟然复苏,如今在西麻山重建尸仙派。 两人看着飞舞的髑髅妖,不禁可惜起来,这些髑髅妖也都是尸仙派弟子所炼,却只能小心藏起来,私下里祭炼。 要不是这多事的师祖,哪里需要这么偷偷摸摸。 金庭大仙瞧着髑髅妖上的怨气之重,就知道没有少拿人魂喂养,按捺住心中清理门户的杀心,偷偷给拨弄了这几个骷髅头。 等他们再祭炼髑髅妖的时候,想必就能尝尝反噬之苦了。 金庭大仙把鸱鸮馆摸了个遍,除了一处禁地没有闯进去,以免惊动了临川王,其他地方全都看遍了。藏了几个邪道,也都了然于胸。 顺着这些邪道摸回去,想必也揪出来一些邪道宗门,以后有空了,可以顺道做了,也算是全了除魔卫道的仙职。 金庭大仙留宿鸱鸮馆,可把黑龙高兴坏了。 难得自由,虽不能在姑苏城中撒泼,但也比整日在金庭大仙眼皮底下舒服得多。 他顺着七里山塘缓缓流,享受着难得的自由。却也没有走远,只恐金庭大仙要回去,寻不到他,又要吃鞭子。 翌日,临川王亲自将金庭大仙接到了吴王府,道:“上方山的几位客人已经到了。” 跟着临川王进去,过辕门之时,金庭大仙看了一眼守门神将,已经换了两个。 清音阁里鬼神多,太郡圣母是每日都来,今日身边依旧跟着琼娘和苍狼、花蛇二仆,两个儿子坐在身边,正笑着说话。 临川王与金庭大仙到了面前,通惠大王便笑了起来,道:“五弟,这便是我提起的金庭大仙。” “大仙,这是我五弟,通济。” 通惠大王为二人介绍,通济大王的目光便落在金庭大仙身上。 通惠大王身着黑衣黑袍,但通济大王则是一身赤衣赤袍,眉心有一缕火焰纹路,眼珠子也泛着赤光。 仅仅是对视一眼,金庭大仙便感觉仿佛是一团火焰扑面而来,真个天地都在火中燃烧。 金庭大仙面色不变,笑着问礼:“见过通济大王。” 通济大王问道:“听四哥说,就是你需要神火?” 金庭大仙道:“通惠大王说你的神火可以照破幽冥鬼雾,所以想向你求一缕火焰做神灯。” 通济大王道:“可以,你来。” 通济大王伸出一只手,掌心虚握,似乎捏着东西。 金庭大仙便伸出手去接,通济大王张开手,手中一颗火珠落下,正落在金庭大仙手中。 通惠大王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见金庭大仙手中也升起一团火来,与通济大王的赤色不同,乃是几乎黑色。 火珠落下,便如同蜷缩的蛇一般不断展开,仿佛要化作滔天烈焰,顺着金庭大仙的手烧过去。 但金庭大仙手中的火却如同囚笼一般,将火珠困在其中,无法伸展。 火珠在金庭大仙掌中转动,却无法伤到他分毫。 通惠大王摇了摇头,道:“五弟,大仙是朋友。” 通济大王哈哈大笑,道:“是朋友,我承认他是朋友了。” 金庭大仙看向临川王,临川王连忙从袖中取出一盏法器灯盏。 金庭大仙把火珠放在灯盏上,那火珠便化作灯火,将灯盏点亮了。 太郡圣母抬手打了通济大王一下,拍在通济大王的后脖颈上,通济大王缩了缩脖子,看到了老夫人责怪的表情。 通济大王笑着拉过太郡圣母的手,道:“母亲不要生气嘛,玩闹而已。” 通惠大王道:“五弟,今日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通济大王挥了挥袖子,道:“去吧去吧。” 通惠大王看了他一眼,又同太郡圣母道:“母亲,你别总惯着他,他就会耍赖。” 太郡圣母笑了起来,道:“好。” 她握着通济大王的手,道:“今天就老老实实陪着我听戏了。” 通济大王没有办法,两只眼睛看着通惠大王,通惠大王一脸爱莫能助,同金庭大仙和临川王一起离开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黄泉鬼气、三日炼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鸱鸮暗馆之中,临川王带着金庭大仙去了禁地。 鸱鸮暗馆之中的禁地乃是一座神祠,神祠之中空无一物,没有神像,没有神牌,甚至没有祭台。 只是神祠的打扮和模样,从神祠一侧的门下去,便在地下见到了藏满经卷的密室。 这些经卷分门别类,包括各种神通道法,也包括种种卷宗。 穿过密室,打开了暗藏的阵法,从密室之中露出一条布满咒法和阵法的密道。 临川王一马当先,通惠大王紧随其后,二者对这里十分熟稔。 穿过长长的密道,便出现一条地下暗河。暗河之中流淌着幽冥鬼气,那河流之中的水仿佛是从幽冥之中流淌出来的。 通惠大王道:“这里是姑苏地下,此处暗河,乃是临川王与我们联手开辟的阴河,阴河勾连这黄泉鬼气,足以藏纳阴兵。” 这一条阴河并不能通往幽冥,只是借助阵法,借来了黄泉鬼气罢了。就好比金庭大仙修行借来了月华一般,并不能真的直通地府。 临川王道:“整个姑苏,再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加安全的了。等大仙救回勾留鬼王,这里就是我们的兵马大营。大仙可在此处神游地府,将句留部鬼王寻回来。” 金庭大仙沉吟一声,道:“此处虽然安全隐蔽,但却不能发挥我的神通。”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通惠大王,道:“我修行太阴之法,此处不见天光,对我来说并非好事,要在此处神游,需得事先做好准备。” 通惠大王道:“句留部等了好些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三日之后,我再来此地。” 通惠大王道:“三日之后我来为你护法。” 金庭大仙道:“那就多谢大王了。” 金庭大仙知道通惠大王打的什么主意,不论是差遣他下地府寻人还是为他护法,都是想借机以宿命通窥探他。 不过金庭大仙并未拒绝,金庭大仙对神游地府有经验,但对幽冥鬼雾可没有了解。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凶险,若是在神景宫入定,说不准能把金殿变成禁殿。 出了鸱鸮馆,金庭大仙便呼唤黑龙。 不过片刻,黑龙就来了。他正在山塘之中休憩,但脖子上的镜子传来了金庭大仙的声音,便迅速赶来了。 辞别通惠大王和临川王,金庭大仙乘龙而去。 翳形术遮掩了黑龙的踪迹,以免闹出乱子。 通惠大王心情不错,看向临川王,道:“你倒是老实,竟然还惦记着他。” 临川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能现世还阳,都是他的谋划,岂能置之不理。” 通惠大王道:“你小心一些,等他回来,你可就有两个老子了。” 临川王皱起眉头,神色纠结。 吴王是他这现世肉身之父,句留部是他鬼胎灵神之父。 而陈夫人的肉身如今是吴王的侧妃,但占据肉身的鬼妃却是句留部的爱妾。 】 临川王躬身道:“多谢大王提醒。” 通惠大王笑着看向临川王,道:“我是说,你那个鬼王老子最好不要坏事,否则我不介意再将他送回去。” 临川王低着头,道:“我明白。” 在吴王和句留部鬼王之中,通惠大王当然毫不犹豫选择前者。人间有人间的规矩,一切手段,都要绕着人来做。 没有吴王,他们一切谋划都是一场空。而没有句留部,受伤的就只有临川王和陈夫人罢了。 以临川王的野心,也很明白自己应当做什么。孰轻孰重,他心中有数。 金庭大仙在黑龙头上坐着,忽地问道:“你见到白象龙了?” 采雷官吃了一惊,道:“并不曾见面,只是闻到了他的气息。” 怪哉。龙爷也没有与那白蛟见面,镜子也没有照到他,金庭大仙如何便知道了? 金庭大仙自然不会解释这是心火的奥秘。自以香火中的欲念为柴薪之后,心火便有了余温。 靠近心火,即便不被点燃,也会留下余温。这余温会很快散去,金庭大仙在散去之前瞧见了,自然就会知道黑龙见着了谁。 金庭大仙问道:“白象龙在做什么?” 采雷官道:“在与人妻女快活,我瞧不上他,就离开了。” 金庭大仙垂下眼眸,没有在此事上纠缠。 回了神景宫,金庭大仙便唤来采月官,令她帮忙炼器。 乃是一架月相仪,有正反两面,外有一圈圆环,代表着天穹包覆。 正面乃是一面明镜,与月相相合,能接引月光,化为明月。 金庭大仙趁着夜晚开始动手,在镜子的边缘刻画了十二月神相,指挥着采月官牵引月华浇灌,请来月神灵应灌注。 又拜请太阴帝君赐福,五夫人加持。 月光灌注,整个神景宫都仿佛化作了月宫,所有的道人都不敢轻易窥探,以免见了月神,乱了修行。 等到月盘的正面凋琢好之后,金庭大仙缓缓转动月盘,将这明镜的一面转向采月官,令采月官不断牵引月华浇灌。 而金庭大仙则在月盘背面凋琢咒文,以月孛法不断祭炼,牵引着月孛虚星的神力灌注在月相仪月轮的背面。 正面的月相由采月官牵引月华浇筑,背面的月孛相就由金庭大仙亲自祭炼。 正面的月相有多么神性,背面的月孛就有多么魔性。 采月官只对着正面,因此不受影响,若是她转到背面来,便会看见一轮无形的暗月,藏着最为凶险的诅咒和杀机。 一连三日,无分昼夜。 到了夜里自然有月华落下,白日便用采月官白日里采集的月华祭炼。而月孛虚星本就看不见,并不妨碍金庭大仙施展神通。 三日之后,采月官累得神魂颠倒,迷迷湖湖,分不清乾坤四方,钻进赤蚌当中休息去了。 而金庭大仙非但没有觉得疲惫,反而觉得灵神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月相仪乃是他修行太阴法的成果,没有前人帮助,没有高人指点,自己锻造而成的一件法器,是他修行太阴法以来所有的感悟和道行的显化,与他的神通道法最为契合。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件证道的法器。只是他的道还不够深,不够远,这件证道之器自然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但随着他的道行越来越深远,这件法器的神通也会越来越强大。 这件法器也还没有全然炼成,三日功夫,只是做好了一件初胚,能成为他施展道法神通的最佳助力,本身的威力却并不强。 不过没关系,剩下的功夫,就要靠康慨的临川王来帮他完成了。十万阴兵帮他祭炼此宝,一定能将月相仪祭炼成一件非凡的法器。 第四百六十六章、咒语祭器、黄泉大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明之后,金庭大仙携带着月相仪到了鸱鸮馆,临川王早已在馆中等候。 临川王道:“大仙,随我来。通惠大王已经在暗河等待。” 金庭大仙跟着临川王穿过神祠、密室、密道,到了暗河,通惠大王果然已经在暗河边上盘坐。 他一身黑色的衣衫,几乎与暗河融为一体,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水气,令人仿佛坠入深渊。 金庭大仙又发现了通惠大王的另一桩本事。 除了宿命通之外,和他那修行神火的弟弟相比,他是修行水法的。 通济大王的神火能照清幽冥,甚至不惧幽冥鬼雾。那通惠大王的水法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见到金庭大仙来,通惠大王便笑道:“有劳大仙往地府走一遭了,我便在此处为大仙护法。” “有劳大王。” 他在暗河边上坐着,金庭大仙却不会学他,而是走入临川王备好的静室之中。 暗河是极为黑暗的,暗河边的静室也没有半点光芒。神火灯静静地在静室之中燃烧着,跳跃着,有一种破开混沌,照破鸿蒙的意境。 金庭大仙进了静室,倒也不急着干活,他将月相仪摆在神火灯旁边,随后将一道咒语传给临川王,道:“殿下,这便是你需要兑现的承诺。” “你麾下十万阴兵,需每日念诵此咒,念足四十九日,为我祭炼月相仪。” 金庭大仙指了指月相仪,临川王仔细打量着这件法器,底座乃是山形,山形之上,是一轮圆环,仿佛有神光潜藏。 圆环之内,是小了一圈的一面镜子,镜子周围凋琢着种种鬼神咒法,临川王也不能辨识。 这件法器与金庭大仙气息相合,仿佛是一轮明月盛在其中。 通惠大王不知何时站在了静室门口,默默注视着那架月相仪,看起来像是月出东山。 通惠大王并不好在金庭大仙面前就去窥探,不然这样的场合,很容易让人生出不太好的联想。 但他的眼力不凡,能看出这件法器的不一般,便笑道:“什么咒语,不妨说给我听听。” 金庭大仙并不隐瞒,将咒语也传给了通惠大王。 临川王还在犹豫,通惠大王已经毫不在意地念诵了咒语。 此咒一出,通惠大王便发觉自己有一道法力脱离了身体,被月相仪夺取。 这道法力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呼吸的事情。 他甚至能拦截这个过程,但却没有动手,而是任由月相仪汲取了这一道法力。 这一道法力被月相仪消化,通惠大王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轮明月出现又消失,那道法力便失去了感应。 “咦?”通惠大王借着法力探查月相仪的打算落空了,这件法器已然将通惠大王的法力化为己有了。 临川王看向通惠大王。 通惠大王笑道:“无妨,正是祭炼这法器的咒语。” 临川王这才放心,亲自念动着咒语,而后果然发现自己的法力少了一道,并无大碍,当即笑道:“好,我会亲自吩咐下去,令十万阴兵为大仙祭炼此宝。”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你还需要给我一件信物,让我能取信句留部鬼王。” 临川王想了想,随后从袖中取出来一块银色的长命锁。这长命锁乃是鬼金所铸,并非人间之物。 临川王将长命锁递给金庭大仙,道:“此物可以取信句留部鬼王。” 金庭大仙将长命锁塞在袖中,又从临川王手中接过号令五位阴将和十万阴兵的令旗,道:“二位出去吧,我这边要施法了。” 通惠大王和临川王走出静室,便见金庭大仙轻轻在月相仪的镜面上吹了一口气,那镜子便放出光来,仿佛一轮明月,托在山上。 金庭大仙挥一挥袖子,静室的门便勐地关上了。 通惠大王和临川王隔着门看了一会,什么也看不见,便都走到暗河边等候。 通惠大王坐在暗河边的石头上,整个人就与漆黑一片的河水融为一体。 金庭大仙闭了门,静室之中被月相仪的月光填满,便仿佛自成一界,清净无尘。 他抬起袖子放在月相仪的山底上,从他袖中蜿蜒而出一条拇指粗的黑龙,盘旋着高山所化的山底上。 金庭大仙吩咐道:“若是有人进来,你便将月相仪转动,将背面对着他。” 采雷官微微颔首,盘在山底之上,闭目凝神。 金庭大仙提着神灯,坐在云床之上,闭上眼睛,灵神站了起来,提着神灯,捉住了一缕暗河边飘来的黄泉鬼气,便消失在月光之中。 月光照破黄泉路,一片昏暗之中,便已经从人间到了地府。 宫梦弼是地府常客,阴司贵客,要是他愿意,也可以成为管辖阴司的一位阴神。 因此再临地府,金庭大仙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亲切。 耳边是轰隆隆的水声,仿佛从天上灌下来,流向无底深渊而去。金庭大仙目视着眼前这一条奔涌的大河,从不知来处的来处出来,到不知去处的去处去。 除了这奔涌的大河,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漫无边际的山丘和荒野。这不是在阴司,也不是在鬼城。 手中的神火灯微微放着光芒,金庭大仙从袖中摸出来那黄色的小旗,轻轻一展,念动咒语,道:“五大阴将,速速来见!” 令旗飘动,而后被金庭大仙插在了地上。 五大阴将想要过来并没有那样快。在阳间,阴灵是游走在虚实之中的无形之物,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到了地府,阴灵与活人便没有两样。想要奉令前来,不管是用飞的还是跑的,都不比在人间迅捷。 金庭大仙也没有久等,鸱鸮馆地下暗河当中的黄泉鬼气便是从此处借出去的,那五大阴将离得也不远。 五道阴风吹来,在令旗前显出真形。 是五个身量魁梧的大将,为首的勐将高比山岳,面黑如炭,向金庭大仙拜道:“见过大仙。” 金庭大仙问道:“临川王已经同你们交代过了?” 那勐将道:“殿下已经吩咐过我等听从大仙吩咐。” 金庭大仙收拢了黄旗,道:“临川王要寻句留部鬼王,你们可知那鬼王是从哪里进的鬼雾?” 那勐将道:“大仙,请随我等来。” 这五个阴将卷起阴风,往金庭大仙身上扑来。 金庭大仙不闪不避,更不畏惧,下一刻,这阴风已经将他托举而起,沿着大河飞纵而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句留部、幽冥雾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五大阴将托举着金庭大仙沿着大河而行,在河的对岸,依稀能看到遥远的的辉光。 金庭大仙清楚,那是鬼城所在,也可以称作鬼域、阴地,甚至鬼国。 地府之广袤,便一如人间,一如天界。仅仅靠着岳府,是无法将整个阴司体系运转无碍的。 岳府之下,便是各路阎君司掌阴土,接受岳府总领。 这其中有赫赫有名的阎君,也有根本没听过名字的阎君。各路阎君的来历也各不相同,有的乃是高真仙圣降下,有的乃是古老神明所化,还有的是已故王朝旧鬼选拔。 五大阴将怕金庭大仙不知内情,一边托举着大仙飞驰,以鬼气遮掩他的生气,一边道:“奈河流转九幽,贯通九泉,分割阴阳,也分割城野。” “大仙所见光华,就是鬼国鬼城,要去鬼国,需要走奈何桥。好在句留部鬼王的部族不在彼方,否则我们这等野鬼阴神就只能偷渡过去了。” 金庭大仙问道:“似句留部这样的鬼王多吗?” 那猛将道:“不多了,都是些年深日久的老鬼,前朝的旧鬼,不服管教,占山为王。如今是越来越少了,没有鬼国庇护,能抗得过地府灾厄的阴灵并不多。” 五大阴将一边飞驰一边向金庭大仙讲述幽冥的景象,但金庭大仙很清楚他们自己所知也不算多。 毕竟能被临川王招募的阴灵就不能算是积年老鬼。 真正的积年老鬼,对地府了解更深的是句留部这样的鬼王。金庭大仙只是听个乐子,他身上还有泰山府君赐下的泰岳神符,对地府不能说了如指掌,也是知之甚详。 这五个阴将虽有些本事,却还差一些。 天地昏暗,也不知走了多远,五大阴将终于在一处战场的边缘停驻。 到处都是兵器、盔甲的残片,地上残留着术法的痕迹。 五大阴将小心观察,道:“大仙,我们到了。” 句留部鬼王所居不在山上,而在沼泽。这处战场离沼泽不远,鬼草四处蔓延,沼泽当中生长着巨大的水生植物,如同苍天大树。 那猛将鬼道:“大仙,此处便是当年岳府讨伐句留部鬼王的地方。” 金庭大仙问道:“句留部鬼王犯了什么事,能出动岳府神兵?” 几个鬼将相互看着,却没有人能答得出来。只知道当年岳府神兵天将,一路打了过来,把句留部鬼王逼出沼泽,大败而逃,最后逃入鬼雾之中,消失不见。 穿过战场,耳畔是阴风呼啸的声音,沿着残留的战斗痕迹可以推测出来当时战况。 岳府发兵而来,出动了顶尖的高手。 句留部鬼王最初在沼泽前迎战,大败,逃入沼泽之中,借着地利反击,仍旧不敌。 沼泽之中残留的道法痕迹甚至令水中植物难以生长,留下了一个个疮疤,被岳府生生开辟出一条路来。 沼泽之中的瘴气和邪气肆虐,金庭大仙身上泛起一层毫芒,令五大阴将不安地避开了一些。 金庭大仙踩着一片浮萍,浮萍飘飘荡荡,在沼泽之中穿梭了起来。 五大阴将连忙跟在后面,穿过幽暗的水域,隐隐约约看到了水中无知无识的邪灵的影子。 穿过大片沼泽,在密密麻麻的根须、枝叶、浮萍之中找到路并不容易,还要防备邪灵窥伺,瘴气侵人,五大阴将都觉得疲惫起来,但看向金庭大仙,却发现这位阳间来的妖王神色毫无变化。 金庭大仙其实很小心。这片鬼沼原本是句留部的驻地,其中必定藏着些暗手。 他踩着浮萍而下,看似漫无目的,实际上是沿着岳府神兵攻打上来的痕迹而行,当中有什么邪术,也早就被破除了。 很快,到了沼泽尽头,重新上岸,沿着岳府神兵追杀的方向而去,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幽冥鬼雾。 那沉沉雾气遮天蔽日,地府之中本就不算光亮,那雾气之中,就更显出一种失去色彩的灰。 浓稠的雾气失去了轻薄的质性,反而更像是流动的液体,既隔绝了目光,也隔绝了灵神。 “幽冥鬼雾。”五个阴将站在雾气前,道:“大仙,可需要我等随你一起进去?” 金庭大仙抛着手中的黄旗,道:“不必了,你们在外面随时待命。我会召唤你们。” 五个阴将躬身拜倒。 金庭大仙提着神火灯,缓缓走入幽冥鬼雾之中。 仿佛踏入了水中,那浓稠的雾气拂过衣衫,试图将金庭大仙身上也染成灰色,但被一层莹白的毫光阻挡。 金庭大仙举起神火灯,神火灯的火光骤然亮了起来,那浓重的雾气便在金庭大仙目光中渐渐浅薄起来。 并不能驱散雾气,但是从伸手不见五指变成了可见度十丈。 十丈之内,一切都还清晰,十丈之外,又都渐渐归复于混沌。 金庭大仙把灯提到面前。 “啧。”他露出嫌弃的神色:“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也只是这样。” 虽然只能看穿十丈,不过好在十丈之内,已然不会对金庭大仙造成任何影响。 隔绝灵神的、蒙蔽双目的幽冥鬼雾已经不能阻碍他返回人间。 但是要在这雾中世界寻找到句留部鬼王,就绝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了。 金庭大仙提着灯走了一段路,再回首之时,已然分不清乾坤内外,失去了来时的痕迹。 他的脚下是幽冥的土,金庭大仙轻轻抓了一把鬼物之中的泥土,又在地上绘制了一副太阴图。 闭上双眼,灵神便穿过阴阳阻隔,回到了人间。 暗室之中,月光如水。 云床上的金庭大仙缓缓睁开金色的眼眸,轻轻吐出一口气,神灯还摆在他的身前。 金庭大仙站起身来,月相仪上的黑龙便朝金庭大仙缓缓点头,表示一切平静。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月相仪,便明白自己已经下去有一个白日了。 抬起袖子,黑龙便缓缓钻入其中,金庭大仙推开门走了出来。 通惠大王和临川王坐在暗河边上等候,见到金庭大仙现身,临川王立刻问道:“如何了?” 金庭大仙伸出了手,手中只有一捧泥土。 第四百六十八章、疫瘴丹、雾中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临川王将那捧土接了过来,道:“是幽冥鬼雾之中的泥土。” 被鬼雾侵染的泥土也带着遮蔽灵神的质性,虽然单薄,但确实鬼雾的气息。 临川王喜道:“看来大仙已然进入幽冥鬼雾之中了。”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找了你那五个阴将,寻到了句留部的驻地,追进了鬼雾之中。” “但是鬼雾隔绝灵神、遮蔽双目,茫茫世界,我无法寻到句留部鬼王。所以就回来问一问你,有没有什么他的旧物可以作为凭依,让我能寻到他。又或者有没有什么道法能够联系到他,我好去营救。” “不然想靠着我一人在茫茫鬼雾之中寻找到句留部,只怕三年五载也未必可行。” 临川王道:“是我疏忽了,还请大仙稍待。” 他急匆匆离开了地下暗河,往地上去了。 金庭大仙在通惠大王身边坐下,道:“有劳大王护法。” 通惠大王睁开眼睛,道:“我寻你来做此事,岂能不管你。你下了地府,感觉如何?” 金庭大仙感觉很亲切,有几分如鱼得水。 但这话自然不能同通惠大王说,便道:“阴阳两界,果然相差甚远。生魂入地府,只觉得冷,且越来越冷,若非我精修太阴,确实难熬。” 通惠大王道:“阴阳大忌,生死大限,要超脱于外,何其难也。” 金庭大仙笑了笑,道:“大王如今道行高深、神通广大,受万民香火,早已跳脱生死轮回,又何来这等感慨呢?” 通惠大王哈哈大笑,道:“哪有你说的这样容易,我也不曾跳脱生死轮回,若是此番谋划能成,或许有此机缘,但是现在嘛……” 他轻轻摇了摇头。 金庭大仙感慨道:“似我这般修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这机缘了。” 通惠大王看向他,语气中带着蛊惑,道:“会有的,也不会远的。” 金庭大仙闻弦歌而知雅意,拱手礼敬,以示尊崇。 二人说话间,临川王已经急匆匆赶回来了,带着一颗黄金吊坠,浑圆如丸,道:“大仙,这金丸之中藏着一枚疫瘴丹,乃是出自句留部鬼王之手,以此为凭依,可以找到鬼王。” 金庭大仙接过金丸,就想打开来看一眼,但立刻被临川王阻止了,道:“大仙切莫打开。此丹狠厉非常,即便是修行之人沾染了丹气,也要污了法力。此丹无可救之药,断不可掉以轻心,用完之后,还请归还。” 金庭大仙便停了手,道:“安心,我再去一趟瞧瞧。” 金庭大仙将金丸的链子缠在指间,又回到暗室。 暗室的门闭上,通惠大王看向临川王,道:“你那个老子倒是很重视你们母子,连自己的神通都舍了给你们护身,难怪你们想救他出来。” 临川王没有说话,当年鬼妃逃往人间带着的唯一一件宝物便是这颗疫瘴丹,乃是句留部鬼王自身修行的一部分,用以保全他们母子。 这疫瘴丹从句留部鬼王身上割出来,代表着他本身修行的损伤。鬼妃一直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通惠大王看着那暗室,忽然神色一动,知道金庭大仙的灵神又去地府了。 他重新在石头上坐好,闭上眼睛再去窥探金庭大仙的命数。 金庭大仙已然回到幽冥鬼雾之中,正站在他画的太阴图上。 他一手提着神火灯,一手拿着黄金坠,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对着这黄金坠施展起月孛法。 黄金坠上生出若用若无的诡异气息,如同幽影一般。 坠下的金丸不断颤动着,其中的疫瘴丹不断震颤,被月孛法作为媒介,勾起句留部的魂魄来。 可是任凭这金丸如何跳动,月孛法分明生效了,却没有魂魄被勾来。 “奇怪,哪怕是四品鬼王,也该被我勾来一缕灵神才是。” 既然生效了却没有勾来魂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句留部被困在鬼雾之中,魂魄也出不来。 金庭大仙拨弄了黄金坠,那黄金坠便悬浮在他的身前,指引了方向。 勾魂不成,只好自己寻过去了。 神灯照破鬼雾,金丸指引方向,金庭大仙跟着金丸指向,不断向鬼雾深处而去。 金庭大仙不知道幽冥鬼雾到底覆盖了多少区域,但却知道这其中绝不太平。 鬼雾隔绝了感知,他不清楚自己走出去多远,但却知道并没有多久,自己就遇见了不速之客,又或者说,自己闯入了一个危险地带。 金丸仍旧尽职地指引着方向,但金庭大仙却停下了脚步。 十丈之内,神火灯能看清一切。但十丈之外,鬼雾便不断变深,已经浓稠得仿佛流动的云。 赤红的火焰照耀着,那灰色的雾气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随着他。 十丈之外,金庭大仙看不真切,只依稀能看到比灰色雾气更深的黑色人立而起,显露的轮廓肢体细长、高逾三丈,不止一个。 金庭大仙缓步而行,身前的雾气不断变淡,身后的雾气不断变浓。 那一个个高大细长的影子从他身后的雾气里向前走,从他身前的雾气里向两侧退。始终围绕着他,观察着他,带着一种深入骨髓,叫人心惊的贪婪。 十二个。 金庭大仙站着没动,那十二个影子也没有动。 他将神火灯提到面前,从口中吐出一道烟气,从上到下流淌着,将神火灯覆盖了起来,如同罩上了一层神色的灯罩,一瞬间,灯火就昏暗了下来。 那双目可视的十丈迅速坍塌,缩到身前一丈。 那藏在雾气中的十二道黑影贴着雾气朝金庭大仙逼了过来。 高逾三丈的体型让他们的头颅靠在一起,从上往下,俯视着金庭大仙。 那些头颅缓缓低下,从三丈到两丈,从两丈到一丈,贴着灯火的边缘,隔着雾气的界限看着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已经被这十二道影子完全包围,那黑色已经取代了雾气的灰色,只有影子的缝隙里,才能看到一点没有颜色的灰。 金庭大仙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眼眸忽地化作两轮明月,照破了雾气的隔绝,看穿了那鬼雾之中的影子。 是骸骨。 第四百六十九章、白骨魔、白骨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抬眼看去,那紧贴着雾气死死盯着他的黑影显露真容,十二个形态各异的骷髅头用漆黑一片的空洞眼眶看着金庭大仙,本该是死物的骸骨却莫名透露着贪婪和狂喜,显得怪诞又扭曲。 这十二具骸骨似人又全然非人,生长着垂到脚背的奇长手臂,没有手指,取代的是形状不一、数量不一的白骨利爪。 那空洞的胸腔努力打开了,肋骨如同花一样翻折开来,又有规律的律动着,露出一片猩红看不真切的胸腔,仿佛是尽力张开的血盆大口,邀请着金庭大仙进来一观。 金庭大仙堪破迷雾,看到他们的一瞬间,他们也看到了金庭大仙。 那贪婪的骷髅发出怪诞的嚣叫,其中一具骸骨率先动手,他低垂的巨大骷髅头猛地垂落下来,脊柱仿佛锁链一般不断拖垂着,一口咬向了金庭大仙。 那怪诞的骨首满口利齿,仿佛一柄柄森寒的白骨魔刃。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道:“想吃我?” 他身体如同烟云一般窜起,险而又险地避开那骨首的撕咬,升至那骷髅头的颅顶一脚踩了下去。 金庭大仙力气不算大,但借着泰岳神力,也轻巧压在那骷髅头顶上。 轰然一声巨响,那骷髅头如何承受泰岳神力的镇压,猛地砸在地上,陷入泥土之中,无法拔起头颅。 他的头颅被金庭大仙镇在泥土之中,那扭曲的白骨之身却没有停下来,纤长的爪子从两侧捞过来,森寒的利爪抓向金庭大仙。 那奇长无比的脊柱猛地翻转,将胸口从下方转到上方,大张的胸腔喷出无数红色丝线,朝金庭大仙缠了过来。 于此同时看,其他骸骨也一同发动攻势,一只只利爪如同一柄柄白骨魔刃,朝金庭大仙砍了过来。 金庭大仙站在那白骨骷髅的颅顶,五条长尾不断翻飞,而后一轮明月从他身上升起,但转瞬之间,明月又好似被无情吞噬,只剩下如影如血的光圈。 金庭大仙站在那泛着血光的影月之中,缓缓念道:“太阴夺神!” 月孛法散发着极其不祥的气息,那伸过来的白骨魔刃越来越慢,喷出的红色丝线也越来越慢,仿佛凝固在月孛法相之中。 那月的影子笼罩了所有的骸骨,一瞬间便吸引着骸骨当中的灵神投向金庭大仙。 离得最近的脚下的骸骨最先失去抵抗的力量,一道阴灵从眼眶之中飞出来,落入金庭大仙背后的月影之中。 而后一道赤色的魔灵紧随其后,从这具骸骨的胸腔之中飞出来,也被月影吞噬。 这高大扭曲的骨架僵立不动,那飞舞的红丝迅速枯萎、朽烂,整具骸骨跌落在地上,彻底化作死物。 剩下十一具骸骨仍旧在挣扎,那骷髅头的眼眶中传来低声嘶吼,张开宛如花瓣的肋骨紧紧闭合。 “负隅顽抗。” 金庭大仙再度提振法力,那月孛法相,无形月影猛地张开,整片鬼雾仿佛潮汐一般向金庭大仙聚敛而来。 那些骸骨更是无法抵抗,颅骨当中的阴灵同胸腔之中的邪灵一齐被月影夺走,投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金庭大仙再次落在身下邪灵的颅骨之上,背后的月孛法相缓缓消失,五条长尾烟云般散去。 那如同潮汐一般的鬼雾失去了方向,又如同洪峰一般四散而去。 金庭大仙没有将目光放在死去的骸骨魔身上,而是放在幽冥鬼雾上。 这幽冥鬼雾,是活着的。 准确的说,是有灵的。 以月孛法施展太阴夺神,若是无灵无神、无知无识之物,当不受影响,但鬼雾却被引动,譬如潮汐符月。 若是鬼雾有灵,那许多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金庭大仙不知鬼雾何来,是地府的唏嘘所存,还是天象所化,亦或是神明所出,他都无法印证。 踏下骸骨,把遮掩神灯的气息吹去,神火灯再次照亮了鬼雾。 赤色的火光落在惨白的骸骨上,闪烁着森寒的光。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继续提着灯向句留部鬼王的方向寻过去。越靠近,碰到的魔怪就越多,大多数都是种种白骨所化。 面对着照破鬼雾的神火灯,有些魔怪如同受惊一般,被火光一照,立刻撒腿就跑,身上掉下来骨片也顾不得捡。 有些魔怪则更具凶性,疯狂攻击持灯之人,被金庭大仙斩灭了灵神,喂养了月孛法。 只有极少数,不畏惧火光,只对金庭大仙感兴趣,或近或远的观察,大多数没有出手,出手的就再没回去。 金庭大仙不胜其扰,干脆将月孛法相悬在脑后。 他周身薄薄一层月光阻隔鬼雾,脑后一轮月孛法相譬如深渊,好似鬼眼,法相转动,被注视的邪鬼魔怪都吓得逃之夭夭。 显露了月孛魔性,就立刻得到了清净。 金庭大仙终于找到了句留部鬼王所在。 黄金吊坠悬浮在金庭大仙面前,金庭大仙停下脚步,神火灯照亮了面前的路,从灰雾变成了大片的死白。 金庭大仙面前,是一片白骨海。 肉眼可见之处,遍地都是白骨。或是已经失去形状的碎裂骨片,或是尚且完整的断裂骨骼,完全将地面遮盖。 金丸一动不动,坚定指向白骨海。 金庭大仙皱起眉头,哪怕不踏入其中,也能感受到白骨海当中的的凶险。 他将神火灯提到眼前,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神灯火焰得了加持,立刻烧得更旺盛了些。 金庭大仙踩在虚空中,踏着身边稀薄的雾气,走进了白骨海。 缓步而行,脑后的黑色月影缓缓转动,他脚下的白骨海涌动起来,有什么东XZ在白骨之下,被月孛法相惊扰,钻入更深的地下了。 金庭大仙忽然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呼吸,明明细微,却仿佛在耳边响起,又仿佛在大潮涌动。 金庭大仙循着那呼吸声看去,只那死寂的白色覆盖了整个大地,然后又覆盖了整个天空,最后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骨。 再回神时,他依旧提着神火灯,却已经不在幽冥鬼雾之中,而是踏入了另一方地界。 面前是一座由骸骨构筑而来的巨大城池,城墙之由千万髑髅堆叠而成,两个高大的高大的人影穿着麻衣站在城门前,看到金庭大仙,便道:“有缘人来了。” 第四百七十章、自在境、闹哄哄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两个身着麻衣的高大人影走到金庭大仙面前,金庭大仙才看清他们并非全然人形,当先一个乃是由土石组成,石头脑袋、石头手指,黄土堆成发髻。 另外一个乃是木头脑袋,木头手指,一根枝叶垂落化作尖尖的发髻,开着一朵白花。 那石人笑道:“这位有缘人,还请入城一叙。” 金庭大仙看着这两个异人,与周遭的白骨海和面前白骨城截然不同,朴素又平和。 他明了自己此刻已然不是在地府之中了。 金庭大仙问道:“此为何方地界,你们又是何人?” 那石人道:“此方乃自在境,我是顽石道人,这位是朽木道人。” 朽木道人摇晃着脑袋,顶上盛开的白花缓缓摆动,道:“有缘人,请随我们来。” 金庭大仙缓缓跟在他们身后,手中的神火灯仿佛又变回普普通通的灯火,显不出半点神异。黄金吊坠垂在他的指间,随着他的走动缓缓摇摆,预示着此方地界没有句留部鬼王。 金庭大仙问道:“二位道友为何称我为有缘人?” 顽石道人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有缘人,只知道能进来的就是有缘人,进不来的就不是。” 说了等于没说。 朽木道人转动脑袋,笑了起来:“我们一个是石头脑袋,一个是木头脑袋,你指望我们理解什么是有缘人吗?” 金庭大仙道:“二位只是在此等候有缘人吗?” 朽木道人用力点了点头,头上的叶子哗啦啦响起来,道:“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土坑。” 朽木道人伸出木头手臂用力画向四周,以表达“这里”的广泛。 金庭大仙理所当然联想到:“是指这白骨城?” 顽石道人摇了摇头,道:“是白骨海。” 朽木道人点了点头,那朵小白花上下飘动着,金庭大仙有些担心他会把花瓣甩下来。 这两个道人带着金庭大仙走入白骨城,这巍峨的城池充满了魔性与邪性,骸骨铺就的,雄壮巍峨,令人心中惊惧,却又令人心中叹服。 白骨城中空无一人,两个道人带着他长驱直入,没有半点犹豫,闯入空荡荡无人防守的白骨魔宫。 这魔宫极为高大,并非是给金庭大仙这种体型的人居住的。 在白骨魔宫深处,一处深井当中,两个道人带着金庭大仙跳了进去。 一方圆井,井底无光,一片黑暗。 只有一块石头,一根朽木,和一颗沉眠的骷髅头。 金庭大仙的灵神一瞬间便被那颗骷髅头吸引,这颗骷髅头有着圆润的后枕,眼眶中空空如也,牙齿七零八落,泛着自然风化的黄色,甚至爬上了一些裂纹。 但这颗骷髅头是活的。 他前睡梦之中,一呼一吸,仿佛潮汐一般起伏。 这种的呼吸没有声音,因此不会被耳朵听见,但是会惊动灵神。 金庭大仙仿佛不是看到了一个骷髅头在睡觉,仿佛是看到了一个年迈的老者在怡然自得的小憩着,享受着死亡的静谧。 笃笃笃! 顽石道人和朽木道人蹲在那颗骷髅头上,一左一后用石头指节和木头指节轻轻敲击这骷髅头,发出空空的声音。 “醒一醒,快醒一醒。有缘人来了,你怎么还睡着?” 顽石道人把骷髅头举起来,朝那个眼眶里看进去,朽木道人对着奴骷髅的耳侧轻轻呼喊着,“南王,南王老头,快醒一醒。” 顽石道人上下晃动着这颗颅骨,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摇摇晃晃,这个颅骨居然真的说话了。 “不要晃了,晕乎乎的。” 那骷髅头被顽石道人抱在怀里,转了个方向对准金庭大仙,空洞的眼眶里似乎生出一点白芒,看起来好似一双清澈的眼睛。 “有缘人,怎么戴着面具来了?” 金庭大仙怔了一下,而后伸手扣在面上,轻轻揭开,那磅礴的妖气便顺着金庭大仙的七窍抽离,最后化作玉面被他揭下。 白发转黑,金瞳化绿,金庭大仙也变成了宫梦弼。 宫梦弼微微躬身,道:“见过前辈。” 那骷髅头道:“原来这是你的本真,倒是比面具好看。”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不知前辈邀我入梦,所为何事?” 那骷髅头道:“原本这里只是一个山窝窝,是我长眠之所。” “但是很久以前,这里山上滚下来第二具尸体,本来也没有什么,大家各睡各的,互不打扰。后来他也变成白骨了,却不肯睡了,非要折腾,明明已然不再为形所累,寂然长眠,与天地同在,却要折腾起旧日尸骸,盗了我尸骸当中的灵气,把自己修成了……” 骷髅头看向朽木道人,朽木道人嘲笑道:“我是木头脑袋,你还来问我。” 但他还是答了,道:“修成了白骨魔神,自称大自在白骨神君。” 骷髅头道:“对对,白骨魔神,取我自然梦境为号,自称大自在。唉,本来真自在,却求不自在,又号大自在,实在让我想不通。” “大自在……”骷髅头又忘了后面几个字,含糊道:“他占了我的山窝窝,建了一座骨头城,又招来各种尸骸,变成白骨海。” “一个个都是不肯安息之辈,整日恨天恨地、怨人怨己,闹哄哄一大片,吵得我难得安宁,睡都睡不好。” “所以我等一个有缘人来帮我一把,就把你给等到了。” 宫梦弼听了故事,十分感怀,但坚定拒绝了,道:“晚辈道行低微,能在鬼雾之中建成白骨魔城,造就白骨海,还自号神君的白骨魔神,晚辈恐怕不是对手,有心也无力。” 骷髅头露出苦恼的样子,道:“也是,你也在形中,他也在形中,所以你打不过他。” 骷髅头思索着,顽石道人帮他挠着脑袋。 朽木道人一拍手,骷髅头笑了起来,道:“他为形所累,只要我帮你离形脱困,他自然就对付不了你了。” 宫梦弼顿时生出几分兴趣,问道:“何为离形脱困?” 骷髅头道:“你这样的,就是为形所累。我这样的,就是离形脱困。” 顽石道人搔了搔他的颅骨,骷髅头道:“我说不明白,你来感受一下就明白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一气所生、义不容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不待宫梦弼拒绝,那骷髅头便看向他,只一瞬间,整个世界便都坍塌了去。 那白骨城、白骨海都散作云烟,整个自在境就如同泡影,乃是南王一梦。 宫梦弼看不见南王,却清楚的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 或者说,此刻他正借着南王的眼睛去看这世界。 自在境是梦幻泡影,白骨海、白骨城是满地云烟,幽冥鬼雾是流淌的虹霞,整个地府是幽冥之气。 万事万物、万类万象具都不再具有形体,乃是一气所成。 南王自己也是那一气之神,沉睡在幽冥之气当中,与天地共生,与幽冥同眠。 无生亦无死,无形亦无累。 死亡并非他的负累,只是一种永恒的宁静,是一场自在的梦境。 那满地烟云质性繁杂,灵神纷乱,扰得他这一场梦境亦变得纷乱驳杂起来。 宫梦弼守住心神,渐渐便从南王的眼睛中脱离出来,落在了南王的自在境之中。 南王的骷髅头问道:“如何?这就是离形脱困,你到了我这境界,便不必怕那大自在了。” “他本可与我共享长眠,同归自在,却放不下外欲,看不破形体,你要对付他也不难。” 宫梦弼没有说话,而是收心敛神,把心神镇住,以免陷入南王的幻梦里,跟着他一起入梦了。 那骷髅头的声音渐渐小了,他看向顽石道人和朽木道人,问道:“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朽木道人挠了挠头,道:“你早就死了,但是他还活着呢,不能学你的做法。” 顽石道人摇了摇头道:“生也罢,死也罢,都是一回事。他尚在形中,还跳不出来。你是死后悟道,他要生前得道,迟早也要堪破。” 他们三个乱糟糟的说这话,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像是三个人碎嘴互辩。 这会儿功夫,宫梦弼就已经定住了心神,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不论是以明月定心神,还是以宝树定心神,都不困难。 听着他们三个吵吵嚷嚷,宫梦弼苦笑一声,道:“前辈,你是死后悟道,至阴至纯,喜静不喜动,我是生者,要修行的路子与你不同。” 那骷髅笑了起来,道:“生死阴阳,没有什么分别,越是背道而驰,往往殊途同归。” 宫梦弼心中明白也许他说的没错,但没有到那个境界,学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他现在还不想死,万一死了没到他这个境界,那就真的只能去阴司吃苦了。 不过南王也不是想宫梦弼学他,只是要他帮个忙。 宫梦弼问道:“我该如何帮你?” 南王道:“你帮我赶走那个大自在就行了。” “大自在白骨神君。”朽木道人道。 宫梦弼疑惑道:“以前辈的道行,要赶走他不是轻而易举吗?” 顽石道人敲了敲南王的鼓楼头,道:“南王老头还没有醒,也不想为了大自在白骨神君醒过来,我们只是一场幻梦。” “这自在境原本是他的一场幻梦,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朽木道人指了指周围的井壁,道:“谁做梦把自己关在井里。那个大自在白骨神君,哎呀,又臭又长的名字。南王老头早就睡了,那窃贼盗了他尸骸的灵气,修成了白骨魔神,又建了白骨城、白骨海,把他的坟放在井里,还想继续盗取他的灵气。” “本来老头也不想管,但这自在境都变成这样了,再不管,迟早把他梦境打碎,把他弄醒。所以才想寻一个有缘人,帮他赶走白骨魔神。” 宫梦弼懂了,问道:“我要如何赶走他们?” 顽石道人道:“把白骨城拆了,白骨海推了,白骨魔神自然就走了。往后我们把老头藏起来,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宫梦弼张了张嘴,还是问道:“我只有五品道行,怎么做得了这些事?” 朽木道人用力点头,树叶哗哗作响,道:“你可以。” 顽石道人和骷髅头也赞同道:“你可以。” 宫梦弼吐了一口气,道:“好吧,前辈有求,晚辈义不容辞。” 顽石道人和朽木道人都笑了起来。 那骷髅转了转,从口中吐出来一道鬼气,化作玉佩,道:“你接着这个,要出手时,捏碎此物,便可助你离形脱困,不惧那……” “大自在白骨神君。”宫梦弼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然也。” 骷髅、顽石、休沐三个道人相视而笑,而后宫梦弼便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便不再是那井中一隅。 他正站在白骨海上,手中神火灯尽职尽责,照亮了白骨海上的雾气。 仿佛此前种种,都是一场幻境。 但是他手中的那块玉佩却做不得假,是真真切切藏着南王的“神”。 他脸上的面具也还好端端的,并没有摘下来的痕迹,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手上多出来的玉佩。 “一场幻梦。”宫梦弼细细体悟,称了声:“妙哉。” 无形无影,了无痕迹。宫梦弼哪怕再次追踪,动用了全部灵神,也捕捉不到分毫气机。 他在自在境中见过白骨海和白骨城,那一切都平平无奇,现在再走来,却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白骨海聚敛着深沉的怨恨,有此孕育了大量恶白骨邪灵,诞生了种种怪诞的魔怪。 再往前去,果然便见到一座巍峨无比的白骨魔城。 城池高比山岳,尽数由骸骨堆成,各种头颅镶嵌在城上,空洞洞的眼眶里露出了怨毒的恨意。 白骨魔城门口有两个高大的白骨魔守卫,一条魔蛇,盘成一圈,一只魔鸟,张开骨质的羽翼,细长的脖颈高高抬起,环望四周。 金庭大仙提着神火灯走到白骨魔城边的时候,鬼雾之中唯一的光源便立刻吸引了守门的白骨魔的注意。 “生灵!” 那蛇魔眼中闪烁着幽幽红光,身上亮起绿油油的毒焰。 它猛地窜了出来,却不是蛇形,而是周身密密麻麻的肋骨如同千足虫一般爬动起来,闪电一般冲向金庭大仙。 那鸟魔眼中红光闪烁,巨大的羽翼扇动起来,一根根如同刀片般的骨羽带着它飞起来,后发先至,扑向金庭大仙。 它嘎嘎大叫:“是我的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白骨魔狱、希望渺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鸟魔飞到空中,露出空荡荡的的胸腔,肋骨和爪子尚且齐全,随后羽翼一振,上千片白骨魔刃从天而降。 鸟魔身上覆盖的骨羽尽数射出,森寒的刀刃朝金庭大仙席卷而去。 失去了羽翼的鸟魔俯冲而下,那骨翼收拢在胸侧,一双利爪朝金庭大仙抓了过来。 那蛇魔如何肯让步,身上冒起滚滚绿烟,猛地扑席而来,嘶吼道:“不,他是我的!” 骨刃先至,利爪后来。 金庭大仙忽然笑了起来,道:“你们没有长眼睛吗?” 金庭大仙脑后月孛法相骤然放光,准确地说不是光,而是不断扩大的黑暗与阴影。 那黑色的月影轻轻转动,一股无形异力遍布在金庭大仙面前,那从天而降散如铁雨的骨刃尽数凝滞,金庭大仙伸手一拨,那些骨刃便噼里啪啦朝四面掉落。 鸟魔的利爪已经到了金庭大仙身前,却陷入了月孛法相异力之中。 他的灵神凝滞了。 金庭大仙微微侧身,这一爪便落在他身边的地上,将地上的白骨抓成粉末。 月孛法相照向鸟魔,那鸟魔发出尖锐的叫声,“嘎——” 他的灵神便被这一轮暗月强行从眼光当中揪了出来,而后如同陷入深潭,投入月影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那以肋为足的蛇魔冲得极为迅猛,带着绿火青烟,千足滑动,已经到了金庭大仙面前。 却眼见了金庭大仙挥一挥手,偏一偏头,便将鸟魔的灵神从白骨中捉走,顿时就想要后退。 但他冲得过于迅猛,根本停不下来,千足嵌入白骨海中,捞起无数白骨,如同掀起了浪涛,最终终于停在了金庭大仙面前。 它的脑袋被肋骨勾起的白骨垫得高高,目光与金庭大仙齐平。 金庭大仙金色的眼眸看向它,它眼中不断跳动的红光显露出难以遏制的恐惧。 “饶命!” 这白骨蛇魔以头抢地,祈求怜悯,周身肋骨都不断颤抖起来。 金庭大仙微微一笑,问道:“我问,你答。” 白骨蛇魔不敢违背。 金庭大仙道:“白骨城可曾来过其他鬼王?” 白骨蛇魔道:“有!一年之前,神君亲自带兵出征风魔领,恰逢白骨城空虚,被一伙病鬼占据了。神君征战归来,便将他们困在了白骨魔狱之中,日日受魔火祭炼。”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白骨魔狱在何处?” 白骨蛇魔道:“城西有一朵白骨莲花,那便是白骨魔狱。”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多谢。” 那白骨蛇魔谄媚道:“多谢大王饶命。” 金庭大仙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笑容。 那蛇魔二话不说,千足反蹬,须臾间便以更快的速度逃回。 金庭大仙只是伸出手对着白骨蛇魔轻轻捏着,仿佛捏中了什么东西,而后向后拔了出来。 那千条肋骨忽然一根一根地翻折了,而后卷入白骨海,再也不动了。 白骨蛇魔的灵神倒飞而回,被月影吞食。 金庭大仙提着灯笼,看向白骨魔城上面驻守的白骨魔,身形忽然消散。再出现时,已然穿城门而过,进入魔城之中。 城墙上的白骨魔已经冲了下来,却没有发现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将神火灯的灯芯掐了下来,揉成一颗赤色火珠,藏在袖中,大摇大摆走进白骨城中,这些白骨魔看不见他分毫。 南王老头邀他入梦,让他感受了一把何为形,何为神。 虽然他的道路与金庭大仙相去甚远,但触类旁通,高屋建瓴,已然让金庭大仙对灵神之妙有了更多感悟。 太阴入幻,月孛夺神。 要看破他的幻术,尤其是在地府看破他的幻术,还是需要一些道行的。 进了白骨城,金庭大仙便藏匿了身形,将月孛法相也收了起来。 幽冥鬼雾在白骨城中比城外稀薄太多,哪怕没有神火灯,也能看清前路。看来不仅仅是外面的阴灵畏惧幽冥鬼雾,就连诞生在这幽冥鬼雾之中的阴鬼邪灵也不喜欢这昏昏迷雾。 白骨城并非人类的城池,而是白骨魔的城池。 整座城池似乎是从白骨海当中长出来的,城墙如同高山,进了城中,也没有鳞次栉比的屋宇,只有高高耸起的白骨坡、白骨山,凹陷进去的白骨洞,再精致一些,便是白骨塔。 一个个白骨魔在城中吞云吐雾,吞的是幽冥鬼雾当中的无穷阴气,吐的是胸中煞气。 唯有白骨城正当中,有一座巨大的魔宫,巍峨如山,乃是正儿八经的宫殿。 金庭大仙小心藏好,一边借着黄金吊坠的指引,一边印证蛇魔的供词,前往了城西,果然见到了一朵白骨莲花。 这朵白骨莲花是合拢的花骨朵,由一根根白骨扭曲生长、盘结而成,化作囚笼,将其中人牢牢锁住。 惨白的邪火缠绕着这座白骨魔狱。 这座魔狱并非建造而来,而是神通成就。是白骨魔神一手抓来,借助白骨海的力量,把句留部鬼王困在其中,燃起终年不熄灭的邪煞火焰。 金庭大仙毫不犹豫止步了,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骨片,然后将太阴图烙印在骨片上,随后又塞进了白骨海当中。 然后他毫不犹豫脱离了地府,从鸱鸮馆的地下暗室醒了过来。 金庭大仙一醒来,通惠大王便有了感应,看向临川王,道:“他回来了。” 临川王连忙站起来,在门前等待。 金庭大仙走出门外,看到临川王,便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殿下想先听哪个?” 临川王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苦笑道:“大仙还请明言。” 金庭大仙道:“好消息是,我找到了句留部鬼王,他还活着。坏消息是,他被困在幽冥鬼雾当中的白骨城内,由大自在白骨神君亲自施法,日日受邪火祭炼。” “殿下,能把他救回来的希望很渺茫了。” 临川王不仅脸色难看,就连心神也难以守住了,问道:“怎么会这样?” 他看了一眼金庭大仙,又看了一眼通惠大王,问道:“大仙,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金庭大仙道:“我混入白骨魔城,偷偷在白骨魔狱外观察,那白骨魔狱乃是白骨神君道法所化,至少也是四品的道行,我若是出手,不但救不回句留部鬼王,还会惊动白骨神君。” 通惠大王走到近前,问道:“四品?”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我拷问了白骨城中的白骨魔,知晓他的道行。但白骨神君虽然是四品,却绝非普通的四品。那鬼雾之中有一片白骨海,乃是他所造就,更诞生了无穷白骨魔。” 通惠大王缓缓踱步,道:“有地利,还有兵马,确实难办。但是要救他,也并非没有机会。” 通惠大王笑道:“我们兄弟五人,可都是四品。” 第四百七十三章、通佑大王、静候佳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目视着通惠大王,在说兄弟五人皆为四品的时候,通惠大王的自信满满。 金庭大仙目光笑道:“大王,若得你们相助,将句留部鬼王救回来倒也未尝不可能。” 金庭大仙吹出一口白气,化作茫茫幽冥鬼雾,鬼雾深沉,其中显露出一片白骨汪洋,一座宏伟白骨城池巍然耸立。 雄城之中遍布魔窟,一个个白骨魔吞云吐雾,煞气满盈。 通惠大王眉头跳了跳了,道:“只看着白骨海,白骨城,便知白骨神君绝非泛泛之辈。” 金庭大仙以烟气显化自己所见,他轻轻一推,白骨魔城移形换影,露出了城西的白骨魔狱。 金庭大仙道:“二位请看。” 那白骨莲花化为囚笼,邪火缭绕,终年不息。从囚笼的缝隙之中散发着无穷的病气,滚滚如烟云,环绕着白骨魔狱周围。 金庭大仙道:“句留部鬼王就困在这白骨魔狱之中,日日受邪火祭炼,已经有一年之久。不过哪怕是被困一年,句留部鬼王也未曾死去,也未被降服,也足以印证那白骨神君虽然神通广大,却也没有超越四品。” “能困却不能杀,句留部鬼王仍旧活着。” 通惠大王点了点头,他知道上三品与中三品的差距有多大,若是上三品出手,句留部鬼王不可能活到今日。 金庭大仙缓缓道:“句留部鬼王及其麾下部众都在白骨魔狱当中,以神通对抗白骨魔狱,散布病气、疠气、瘴气,使之遍布白骨魔狱,因此白骨魔狱周围并没有兵马看守,这是我们的机会。” “只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魔狱,将鬼王救出,几位大王挡上一挡,就足以留出句留部鬼王逃生的时间了。” 通惠大王看向临川王,忽然笑了起来,道:“我们可以相助,但是殿下,你能付出什么呢?” 临川往看向金庭大仙,又看向通惠大王,脸色忽然白了起来。 他拱了拱手,道:“大王,容我想一想,随后便给您答复。” 通惠大王摆了摆手,道:“去吧。” 临川王便再次匆匆离去。 金庭大仙看向通惠大王,笑道:“看来这一次,便能亲眼见一见五位大王的风采了。”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道:“哪里需要我们五个一起出手,下地府,只需我二哥和五弟一同去便够了。我二哥通佑有入地之能,通行幽冥无阻碍,五弟通济有神火照幽,诸般如意神自在。” “有他们两个能进能退,能攻能守,足够救出句留部鬼王了。” 金庭大仙道:“原以为只是一件易事,谁料困难重重。” 通惠大王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道:“逃进幽冥鬼雾还能活着,就已经算是命大了。” 金庭大仙问道:“是啊,谁能料到鬼雾之中还有白骨魔神这种东西。” 通惠大王道:“白骨魔神算什么,那些上古就死去的神魔,幽冥之中诞生的魔怪,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凶神。” 他显然对幽冥鬼雾知之甚详。 地府已然开辟的地方,都是阴司在管理。不管是哪位阎君,都是阴司中的一环。但那些没有被开辟的地方都被幽冥鬼雾所笼罩,那就还不知还藏着什么了。 金庭大仙故作惊叹,与通惠大王聊了聊地府的事情,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未有多时,临川王再次归来,已然坚定了神色,道:“大王,你帮我救出句留部鬼王,我欠你一个承诺。大王但有所求,只要我能做到,无不应允。” 通惠大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道:“你的承诺其实不值钱。” 他看向临川王的变得难堪的脸色,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履行这个承诺,这一点,希望殿下记住。” 他借着地下暗河的水气施展了水遁之术,一脚踩在暗河上,通惠大王的身影便渐渐也化作水波,只有的他的声音留下了。 “殿下,我们应下了。” 临川王胸口起伏着,吸了两口气,便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面色。 金庭大仙在一边看着,幽幽道:“他总是如此,殿下不必介怀。” 临川王勉强笑了笑,道:“他们肯出手就行了,也劳烦大仙往来人间地府。” 金庭大仙道:“我是看在酬劳的份上,殿下不必承情。” 临川王失笑,倒是觉得金庭大仙比通惠大王要好相处多了。虽然性情高傲,妖性深重,但直来直往,拿钱办事,倒是足够痛快。 通惠大王去的快,来的也快。 暗河之水涌动着,通惠大王带着他的两个兄弟出现在水面上。 通惠大王指了指身侧一个穿黄衣黄衫的男子,道:“这是我二哥,通佑。” 金庭大仙微微躬身,道:“见过通佑大王。” 通佑大王听着这冷如泉涌的声音,便点了点头,含笑道:“你便是金庭大仙吧,四弟提起过你。”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通惠大王,道:“通惠大王提起我什么?” 通佑大王道:“四弟称你为世间罕有的良才。”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那倒也没错。” 通佑大王眼睛笑了起来,微微眯起。 临川王也连忙上前见礼。 通佑大王却不肯与他说话,由通惠大王出面,道:“临川王,此番我二哥和五弟会随金庭大仙一起下去,由金庭大仙带句留部鬼王离开,我这两个兄弟会阻住白骨神君的去路,必不会有闪失。” 临川王惊喜起来,道:“有劳各位。” 金庭大仙回到静室,而后灵神出游,乃是周身铺着月光的妖神。 月光清灵,但这清灵之下,却又藏着呼之欲出的冷漠和无情。 通惠大王眼中一亮,第一次得见了金庭大仙的灵神出窍,他相信他可以借此机会,看到许多东西。 金庭大仙身上的月光蔓延出来,照亮了地下暗室,照亮了暗河之水,把通佑大王和通济大王都掩盖在月色之中。 而后太阴引路,三人消失在了暗河之旁。 昏暗的地下只有尚未散去的月色残光,却也很快消失。 通惠大王见临川王有些心神不宁,就轻声道:“只需静候佳音。” 第四百七十四章、鬼王得救、白骨神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以那白骨城当中的一块骨片为凭依,在其中刻画了太阴图。 此刻再回白骨城,便出现在了太阴月相图的附近。 月华收拢,金庭大仙已经蒙上了一层幻术。 反而通佑大王和通济大王大大咧咧站在白骨魔狱的不远处,丝毫不顾忌周围白骨魔渐渐投过来的目光。 通佑大王眉头紧锁,神色恹恹,道:“真是嘈杂。” 金庭大仙忽然明白了通佑大王所怀神通,毫无疑问,乃是天耳通。 白骨海当然是嘈杂的,甚至连南王睡梦都要找一个有缘人来帮他解决的嘈杂。 白骨本无性,只是生前死后,留下一点凭依罢了。 但白骨魔神在白骨当中重生,缔造了这白骨海,聚敛了无穷的厉鬼阴魂,成就了无数白骨魔。 那些怨愤、憎恨、贪婪、悔恨交织在一起,令南王都觉得烦扰。 这些声音肉耳不可听,金庭大仙除非施展通天法,否则也听不见。但通佑大王却能听见,只觉得心中烦闷。 通济大王看向那病气缭绕的白骨魔狱,问道:“那里便困着句留部鬼王?” 金庭大仙已经遮掩了身形,道:“正是。我身上有句留部鬼王的疫瘴丹,可以借此避开这病气,前往魔狱。” 通佑大王忽然抬起头看向白骨魔城当中最高达、最巍峨的建筑,位于白骨城正中的白骨魔宫,道:“得快一些了。”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白骨城便如同活了过来,一阵浩大的声响从白骨魔宫当中传出来,响彻白骨城。 “何方神圣,胆敢闯白骨城?” 整个白骨城都在这声音之下颤抖,所有的尸骸都在畏惧这声音的主人。无数骸骨魔匍匐在地,表示臣服。 白骨魔宫之中无数尸骸动了起来,化作一个个高大的白骨魔,往白骨魔狱方向赶了过来。 那高大的魔宫瞬间瓦解,化作白骨魔的身躯,而瓦解之后的白骨魔宫,却显露出了一个由骷髅头堆成的宝座,高逾山岳的白骨魔神从宝座上站了起来,竟有一种遮天蔽日的可怕威势。 通济大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看向金庭大仙,道:“跟在我身后。” 金庭大仙连忙走到他身边,却见通济大王一步迈出,如移星换斗、乾坤缩地,无视了周遭的可以令灵神生病的病气,直接出现在白骨魔狱前。 通济大王伸出一只手按在白骨魔狱上,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将白骨魔狱上的邪火尽数赶走,占据了白骨魔狱这座牢笼。 神火将整座白骨魔狱点燃,而后通济大王伸手一拍,没有门的白骨魔狱便被他生生打出一个同道。 “句留部鬼王何在?” 通济大王眉心的火焰纹路闪烁着光芒,他的眼睛也闪烁着火光,语气中带着火气,仿佛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杀人。 白骨魔狱当中,所有病气一齐回缩,却避开了神火,聚敛到白骨莲花之内,露出一个巨大的鬼神。 这鬼神身上挂着数十个小鬼,仅仅金庭大仙一眼看去,就能分辨出来其中有疫鬼、瘴鬼、瘟鬼、疠鬼、虚鬼、耗鬼等等,这些小鬼如同攀岩一般攀附在句留部鬼王的身上。 句留部鬼王浑身青色,一双眼睛却是昏黄的,头发如同扭曲着如同水草,一双耳朵拉得细长,耳朵上还趴着两个小鬼。 一双双色彩斑斓的眼睛看向通济大王和金庭大仙,句留部鬼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说话之时,眼睛却看着金庭大仙,无视了通济大王。 金庭大仙指尖的黄金挂坠悬浮而起,他将临川王给他的长命锁抛起,扔到句留部鬼王手中。 句留部鬼王仔细看着长命锁,道:“我儿的长命锁!” 金庭大仙道:“这长命锁的主人请我们来救你。” 句留部鬼王将长命锁收好,却没有动金庭大仙手中的黄金挂坠,而后伸手顺着通济大王打破的通道再来了一拳,将整个白骨莲花都打破半截,从中钻了出来。 整个白骨魔城都已经动了起来,无穷的白骨魔朝金庭大仙的方向包围了过来。 那高比山岳的白骨神君每走一步,白骨海都会颤动一分,朝他们走了过来。 句留部鬼王道:“小心,这白骨魔神很强。” “强?”通济大王哈哈大笑,神火已经从白骨魔狱上蔓延下来,烧到了白骨海当中,“让我来试一试!” 他长啸一声,伸手一抓,便从火焰当中抽出一杆长枪,身形骤然变得巨大,周身缭绕着火焰,一步踏出,便再度无视了铺天盖地涌过来的白骨魔,骤然出现在大自在白骨神君的面前,一枪刺出,刺向白骨神君的头颅。 叮! 一声脆响,长枪刺在白骨神君的骷髅头上,这位浑身骨骼莹白如玉的魔神屈指一弹,便将长枪弹开。 他的头颅却没有半分损伤,只有神火留在了骷髅上,被他随手抹灭。 “跳梁小丑,也敢来救人!你知不知道我大自在白骨神君的名号!” 白骨神君随手一抓,白骨海便随着他的手动了起来,无穷白骨纠缠盘旋,凝成一把白骨魔剑。 这魔剑有着惊天的煞气,白骨神君持剑向前,只是一个斩击,便将通济大王磕得倒飞回去。 角力的本事,通济大王完全不是对手。 通佑大王侧身看了一眼金庭大仙和句留部鬼王,道:“大仙,带着他往西去逃生,那里安静一些。我们两个不是他的对手,你们要跑得快一些了。” 话语刚落,通佑大王脚下的白骨海便被顶破,白骨海之下的泥土翻涌着,如同山脉一样刺出地面,不断生长。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通佑大王,道:“二位大王一切小心。” 随后一马当先,道:“句留部鬼王,请随我来!” 金庭大仙脑后月孛法相张开,漆黑的月影令句留部鬼王都不由得侧目。 他身上的数十个小鬼全部把头扭到一边,不敢看金庭大仙脑后的月影。 金庭大仙带着句留部鬼王直冲西面,遇到阻拦的白骨魔,月影便如同贪婪的深渊,将尸骸之中的灵神尽数夺走。 句留部鬼王也没有闲着,他背上的一个小鬼张开嘴,猛地从喉咙里喷出无数鬼影虫,朝白骨魔飞了过去。 这些鬼影虫专杀灵神,以邪灵为食,也可以视作病症、毒症。 除了专杀灵神的鬼影虫,句留部鬼王本身的法力就很强,高大的身躯随意扑击,便能打开一条道路。 须臾间,两人便闯到城西。 句留部鬼王猛地撞在白骨城上,轰然一声巨响,白骨城被他撞出一个豁口,两人从豁口中钻出去,便到了白骨城外。 昏昏沉沉,迷障一般的鬼雾遮蔽了所有视线。 句留部鬼王问道:“我们往哪里走?” 第四百七十五章、神君追捕、鬼王献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幽冥鬼雾蒙蔽灵神,哪怕是句留部这样的地府鬼王,也无法看清幽冥鬼雾当中的情形。 金庭大仙从袖中取出那一颗赤色的火珠,道:“随我来。” 火珠又化作火焰,但却没有了灯油,只是在金庭大仙手中跳跃着,照亮了四周的景象。 他们还在白骨海之中。 金庭大仙取出临川王赠给他的黄色小旗,默念咒语,没有召唤五大阴将,而是借助黄旗去追踪五大阴将的方位,就如同借助黄金吊坠去追踪句留部鬼王的方位。 小旗缓缓飘浮起来,为金庭大仙指引方向。 二人便顺着指引飞腾而起,卷着妖气鬼气从幽冥鬼雾之中穿过去。 此前事急,句留部鬼王对这个来救他的妖仙一无所知,一边飞行一边问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金庭大仙道:“在下金庭,蒙朋友看得起,称呼我为金庭大仙。”、 句留部鬼王便也顺着他的意思称道:“多谢大仙搭救,只是你那两个朋友没有关系吗?那白骨神君并非普通的四品修行人,若是有心捉拿,只怕你那两个朋友未必能逃走。” 句留部鬼王自己就是四品,却被白骨神君轻易困住,知道白骨神君的厉害。 金庭大仙道:“不必担心他们,他们的根基不在此界,可以随时还阳。” 句留部鬼王便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金庭大仙好奇道:“当初鬼王是怎么闯进白骨魔城的?” 句留部鬼王苦笑一声,道:“当初被阴司讨伐,我率领大军与之相抗,不敌,只能步步后退,不得已退入幽冥鬼雾,以求一条生路。” “但这鬼雾之中不辨方向,无分来去,我尚且看不清,更不提我的部下了。大军很快就失散了,我带着亲卫四处游荡,遇到了许多凶险。幽冥鬼雾之中待得久了,魂魄也会逐渐蒙昧,我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后来便找到了白骨魔城。” “这白骨城起初只有些弱小的白骨魔修行,我们很快就把他们清理一空,把白骨城当成了自己的据地,以此消除幽冥鬼雾的影响。谁知道……” 金庭大仙对后面的事情已经知之甚详了,谁知道白骨神君是把白骨魔都带走去攻打风魔岭了,回来看到自己老家被一伙病鬼占据了,立刻就出手他们都困住了。 句留部鬼王道:“我还能挨一挨,但我的部下却受不住魔火祭炼,已然全军覆没了。” 句留部鬼王露出萧索的神色,他如今空有鬼王的名号,却已经名不副实,麾下没有半个部下了。 金庭大仙道:“能活着回来就好。” 句留部鬼王摩挲着手中的长命锁,问道:“他如今如何了?” 金庭大仙道:“这牌子的主人如今是吴王的小儿子临川王,是了不得的权贵,否则如何请得动我们?” 句留部鬼王早就不曾有过人间的消息,哪里知道什么吴王,什么临川王,只听金庭大仙的说法,知道过得不错,因此叹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金庭大仙目光闪烁,道:“临川王如今招揽了十万阴兵,麾下有五大阴将,藏在阴土练兵。只等这鬼王前去,便能接手兵马,练出一支精兵强将的鬼军了。” 句留部鬼王愣了一下,笑道:“真是出息了。” 因为不确定通佑大王和通济大王能拖住多久,金庭大仙和句留部鬼王逃得很快,只恐白骨神君追过来,他们一个都走不脱。 不知走出多久,终于脱离了白骨海。 但句留部鬼王身上的小鬼忽然咿呀咿呀叫了起来,金庭大仙也只觉背后寒毛直竖。 他毫不犹豫一把掐灭了手中的神火,让幽冥鬼雾涌到身前。 句留部鬼王拉着金庭大仙,小心在鬼雾中行走。他身上的小鬼动了起来,在他身上乱爬着,很快就把他的气息尽数扰乱了。 不过片刻,句留部鬼王身上的小鬼全部趴在他的身上,捂住眼睛不敢动弹。 句留部鬼王和金庭大仙也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他们身后,幽冥鬼雾如同潮水一样涌动着,一个高比山岳的影子从他们身边走过,咔啦咔啦地骨骼碰撞的声音在鬼雾中传开来。 一个个红色的光点在那黑影上亮起,仿佛赤色的星宿一般,那是红色的眼睛,四处搜寻这句留部鬼王的踪迹。 好在他们跑得足够远,已经脱离了白骨海,他们的气息也已经扰乱。 白骨神君要捉他们,就好比要捉两只藏在洪水中的鱼虾。白骨神君拨开了幽冥鬼雾,但这涌动的鬼雾却也把金庭大仙他们藏得严严实实。 除非白骨神君与他们正面对上,刚好拨开了他们身前的鬼雾,否则很难发现他们。 果然,这巨大的黑影从他们不远处穿过,很快就又消失在幽冥鬼雾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平静下来。句留部鬼王和金庭大仙终于松了一口气。 金庭大仙张开手,那被他掐灭的神火只有一粒火星,勉强照亮了身前的迷雾,却也越发低迷起来。 金庭大仙看着手中那个光亮越来越低的火星,道:“我们得再快一些了,神火熄灭之前,我必须离开幽冥鬼雾,否则便会陷落在这里。” 句留部鬼王看了一眼那神火,道:“你需要一盏油灯,否则这火焰无根无源,撑不了多久。” 金庭大仙道:“本来是有灯的,但我怕惊动了白骨魔,便把火取了下来。” 句留部鬼王说:“稍待。” 他青色的身上的肌肉、皮肤忽然蠕动起来,金庭大仙隐隐约约看到其中的似乎有种种气息在流转,其中一道气息壮大起来,涌进了句留部鬼王胸口趴着的一个小鬼体内。 这小鬼便痛苦地嚎叫起来,周身生出厚厚的脂肪,仿佛蜡烛燃尽堆积起来的蜡油,很快就失去了原本的面目。 句留部鬼王把它从身上摘了下来,这小鬼还活着,却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变成了一个活着的灯油。 句留部鬼王把这小鬼递给金庭大仙,金庭大仙微微合目,将神火放在这小鬼的头顶。 须臾间,这暗淡下来的火光又明亮了起来。 这小鬼紧紧缩成一团,想要逃离,却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 金庭大仙面无表情,伸手在小鬼的额头一点,便接管了这小鬼的身体,使其飘浮在空中,照亮了昏昏鬼雾。 神火在小鬼的头顶燃烧着,让他时刻承受着煎熬之苦。 但有了明确的指向之后,幽冥鬼王颠倒的乾坤便被黄旗厘定,否则他们继续走下去到底是往更深处,还是往更浅处,没有人知道。 在这个小鬼烧干之前,面前出现了光亮。 第四百七十六章、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眼前的光亮露出来,句留部鬼王眯起了眼睛,等适应了周围的景象,便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逃出了幽冥鬼雾,还回到了鬼沼之中。 金庭大仙在他身后站立,挥一挥黄旗。 鬼沼不远处,五道阴风便已经飞了过来,落在金庭大仙面前,道:“见过大仙。” 而后又看向句留部鬼王,迟疑一瞬,便躬身拜道:“见过鬼王。” 金庭大仙道:“鬼王,他们便是临川王座下五大阴将,我不能久留,你随后便跟着他们走吧。” 句留部鬼王向他道谢,道:“多谢大仙。”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是白来救你,受人所托罢了。” 金庭大仙伸手将那蜡油小鬼头顶的神火摘了下来,那几近灵神泯灭的小鬼终于勉强活了下来。 句留部鬼王伸手取过小鬼,依旧放在身上,那小鬼一口咬在句留部鬼王的身上,气息与句留部鬼王不断交换,一身的肥厚脂肪便逐渐化去,又变成了一个神色低迷的小鬼。 小鬼看向金庭大仙,眼中有着些许感激。 有这个小鬼在,其他小鬼也都看向金庭大仙,显然小鬼之间,有着金庭大仙尚且看不穿的联系。 金庭大仙身上的月光越发明亮,似有一轮明月在他背后凝聚。他只是退了一步,便从明月之中消失了。 而后那明月也消失在句留部鬼王面前。 句留部鬼王看向面前的五大阴将,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气息变得危险又可怖,道:“走吧。” 句留部会与临川王的十万阴兵会合,金庭大仙则依旧在静室当中醒转。 将摘下来的神火藏起来,金庭大仙收起月相仪,令采雷官钻进他的袖子里,便出得门来。 通惠大王和临川王站在暗河边上,见到金庭大仙出来,临川王连忙问道:“如何?” 金庭大仙道:“一切顺利,句留部鬼王已经与五大阴将会合。” 临川王终于彻底放下一件心事,一揖到底,道:“多谢大仙!” 大仙摆了摆手,道:“记得你的承诺就行。” 临川王道:“必不敢忘。” 金庭大仙看向通惠大王,通惠大王不喜不怒,看不出他的心思。他的心思向来深沉,比金庭大仙所见的通佑、通济二大王都要难以揣摩。 金庭大仙问道:“大王,不知通佑、通济二位大王如何了?” 通惠大王道:“他们回去养伤了。” 金庭大仙露出些许惊讶,问道:“那白骨神君竟然这么厉害。” 通惠大王方皱起眉头,道:“确实很厉害,比我想得还要厉害。白骨神君虽然是四品,却已经超出了一般四品的范畴。” “四品道行,虚实如一,身外有身。那白骨神君虽然不是上三品,但不论是阴神法力,还是白骨神通,都远超同侪,除非是我们五个一起上,否则单对单,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一点,金庭大仙早有预料。那大自在白骨神君本来是什么尸骸、什么身份都没有关系,但他死后依附在白骨之中重生,盗取了南王的尸骸灵气,这就不一般了。 金庭大仙不知道南王具体是什么人,但是知道南王有什么本事。 白骨神君盗取了南王尸骸的灵气修行,得了万般好处,不肯离开,还在原地造就白骨海、修成白骨城,借此继续盗取南王的尸骸灵气。 显然是吃到了甜头不肯走。南王一梦,尚且一气为神。得了他的灵气,这位百鬼神君必不是善茬。 哪怕是有缘人宫梦弼得了南王相助,南王也只是让他赶走白骨神君,而不是降服或者诛杀他。 未必是不想,但恐怕是宫梦弼做不到。 金庭大仙自然是当做全然不知,还关切问道:“二位大王伤得重吗?” 通惠大王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大碍,虽然打不过,但想走还是容易的。” 通济大王有神火照耀,通佑大王能贯通幽冥,两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白骨神君除非能摧枯拉朽一般讲他们同时制住,否则根本留不住他们。 金庭大仙看向临川王,道:“多亏了二位大王出手,否则此行无法功成。等二位大王养好了伤,还要多表示表示。” 临川王张了张嘴,道:“小王明白。” 通惠大王道:“我二哥很喜欢你,等有闲暇了会邀请你去上方山游玩。” 金庭大仙没有明确应下,也没有拒绝,只是道:“通佑大王抬爱了。” 通惠大王笑了一声,道:“我先走了。” 他也没有同临川王再说什么,显然是对临川王存着不满。 金庭大仙道:“他倒不是对你有意见,是通佑、通济大王因此事受伤,他心里不痛快。” 临川王“啊”了一声。 金庭大仙也没有再说什么,道:“我也告辞了,往返阴阳之间,实在耗神。” 临川王便将他送出地面,看着他化作烟气,消失在鸱鸮馆。 这位殿下的神色便一点一点冷下来,心里也不痛快。 为了营救句留部鬼王,他付出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但能获得什么,现在还是未知数。 金庭大仙倒是心情不错,他摸清了通佑、通惠、通济三个鬼神的路数,又同句留部鬼王有过接触,此行不但不亏,反而赚了不少。 除了姑苏城,黑龙便从他袖中钻出来,带着他飞往神景宫。 在阴阳两界不停往返,金庭大仙竟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不是个好现象,对他来说尤其不好。 但金庭大仙还不能休息。 谁叫通佑、通济这两个五通神不中用,通惠大王信誓旦旦去两个绰绰有余,但结果被白骨神君打伤逃了回来。 他们但凡中用一些,斗个两败俱伤也好。 但金庭大仙也知道自己这只是想一想,五通神活了多少年了,哪里不知道什么是存神保命之道,真到生死关头他们只会逃之夭夭,不可能为了临川王在地府搏命。 倒是他金庭大仙,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还得调转方向再去一次地府。 直等到夜里,缺月放光,金庭大仙丹气飞舞,神景宫万龙追逐。 金庭大仙轻轻拨弄着月相仪,看着明月与月孛相互转换,最终停在了明月的那一面,金庭大仙已然灵神出窍。 金殿之中只余烟气袅袅,遮掩了金庭大仙的面目。 第四百七十七章、六臂骨魔、明月坠落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骨城城西的白骨魔狱已然损坏,白骨莲花倾倒在地,遍布在白骨魔狱附近的毒瘴终于散去。 因为句留部鬼王的毒瘴能够毒死鬼神,白骨城城西长期没有白骨魔诞生。 如今白骨魔狱倒塌,毒瘴消散,在白骨神君打退两个外来者之后,便有无数白骨魔争先恐后的到城西来占据地盘。 尤其是那白骨莲花,受白骨神君神通所炼,乃是品质上佳的骨骼,可以替换掉一部分躯壳,使白骨魔获得更强的力量。 白骨莲花成了白骨魔争抢的对象,为了抢夺这一座坍塌的白骨莲花,几个强大的白骨魔互相攻击,打得骨头到处乱飞。 金庭大仙回到白骨城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在白骨莲花附近,出现在一个地下洞穴之中。 这洞穴建在白骨海当中,里面躺着一个形状奇异的白骨魔。 以人的头骨为凭依,拼拼凑凑出来一对宽大的翅膀,六条灵活的臂膀和尖锐的爪子。 金庭大仙出现洞穴之中,周遭都是各种白骨。 那六臂生翼的骨魔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张口就要尖叫。 但金庭大仙微微抬手,就把他的嘴封住了。这六臂骨魔缩在洞穴角落,已经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眼中的红光闪烁着,表达他的恐惧。 一片绘制了太阴图的骨片被这个六臂骨魔重之又重、珍之又珍的放在胸腔的位置,此刻正微微放着光。 太阴图是金庭大仙绘制出来的月相图,承载着金庭大仙的道法,因此可以作为凭依,指引金庭大仙降临。 这道法十分隐蔽,普通的白骨魔根本不可能看穿这道法。 这个白骨魔也没有认知到这块骨片的本事,他是与其他白骨魔一样进来争抢城西的地盘,但因为法力低微,没有资格参与到白骨莲花的争夺之中,只在城西外围游荡,在白骨海当中挖了一个洞穴存身。 他无意中发现了绘着太阴图的骨片,他没有看穿这道法,但却被太阴图影响了,只要静下心来,似乎就能看到明月。 地府之中很难见到月亮,更不提永远昏沉的幽冥鬼雾。 这月亮如此美丽,如此神秘,被他视为珍宝,贴在胸腔藏纳。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这白骨魔,便察觉到这是一段萌发的缘法。 金庭大仙笑了笑,没有动这块骨片,反悄无声息在太阴图中藏了更多的东西,而后便消失在这白骨魔的洞穴之中。 这六臂白骨魔小心观察着,见没有了金庭大仙的踪影,立刻六臂一齐用力,从洞穴中挖出一个通道,逃之夭夭了。 宫梦弼只是闲来落子,哪有空去看着这六臂骨魔到底会怎么走。 他从白骨海当中钻出来,便看见了几个高大白骨魔抱着断裂的白骨莲花不肯松手、互相攻击,打得臂骨断裂,肋骨乱飞。 宫梦弼移开目光,向着白骨魔宫走去。 南王幻梦之中,顽石道人和朽木道人曾为他引路,南王的尸骸就藏在白骨魔宫深处的一口井中。 白骨神君坐镇魔宫之中,在确认寻不到句留部鬼王之后,便返回了魔宫之中。 宫梦弼已经揭开了面具,以本相示人。 这红色大氅青年走到白骨魔宫前,抬头看着魔宫上的匾额,写着“自在神宫”的模样。 宫梦弼叹了一声,道:“能自在求不自在,不自在又称自在,白骨神君这个人对自己也不诚心啊。” 白骨魔宫的大门忽然晃动起来,化作一个背负匾额的白骨魔,冷冷地看着宫梦弼,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在神宫前大放厥词!” 宫梦弼说:“我受人所托,请白骨神君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前辈清净。” 整个白骨魔宫都晃动了起来,宫门所化的奇怪白骨魔走到一边,准确的说,是白骨魔宫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白骨通道,直直通往白骨神君的宝座前。 白骨神君和宫梦弼之间再无遮拦,这高如山岳的白骨魔神似乎是从小憩中醒来,两只红色的眼睛好似两轮红月。 白骨神君道:“你是什么人?” 宫梦弼也不畏惧,走到白骨神君面前,向他施礼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有幸在梦中与一位前辈相会,听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宫梦弼复述了南王的故事,道:“神君,你得了前辈的遗泽,却惊扰前辈的安宁,这不是有道之士应该做的事情,还请神君移步,还那位前辈的清净。” 白骨神君哈哈大笑,震动了整座魔宫,道:“一派胡言。我看你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骸骨的神异,才来此诓我吧。” 宫梦弼惊得看了他一眼,被他的驽钝惊到了,奇怪的问道:“神君修成如今这境界,难道对那位前辈就没有半点感应吗?” 白骨神君道:“他已经死了,你这活人,又怎么会明白何为死亡?” 白骨神君站起来,那莹白如玉的骸骨如同山岳一般,无数骷髅挂在他的身上,变成了一副甲胄。 “本座便是从死亡当中爬回来的,那里没有安宁,只有冰冷和恐惧。你说你得了他的托付,那就劳烦你先去一步,告诉他,我还需要借用他的灵气。” 白骨神君一脚踩了下来,宫梦弼本欲飞遁,但整个白骨海却如同漩涡一般将他牢牢吸附,让他无法逃离。 那宛如山岳的一般的脚踩了下来,宫梦弼神色不变,捏碎了手中的玉佩。 轰隆一声响。 白骨海下陷,烟尘滚滚而起。 白骨神君冷笑一声:“跳梁小丑,也来聒噪。” 他抬起脚,坐回到宝座之中。 但烟尘之中,却亮起来一点光芒。 宫梦弼身披月光,静静地看着白骨神君,道:“神君,你若是不肯走,我便请你走了。” 白骨神君一把捏碎宝座的扶手,伸手朝宫梦弼拿了过来。 宫梦弼站立不动,在他眼中,天地万物尽数塌陷,化作一道道不同的气。白骨神君伸过来的不是手,而是一道赤色的不祥妖气。 宫梦弼运转道法,似乎脱离了地府的限制,看到了天上的明月。 他伸手一招,那明月便直直地落了下来,一瞬间,便照亮了白骨城。 第四百七十八章、月正中天、逃之夭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远在苍穹的明月坠落下来,须臾间便跨越了虚空,降临在白骨城当中。 那明月的光芒如此纯净,通透得仿佛一瞬间便能将一切邪祟都消除。 在白骨神君眼里,这明月不是从天上落下来的,而是从宫梦弼升起的,挂在白骨城的上空,把白骨城照得一片光明。 如斯光明,如此夺目。 白骨城中的白骨魔在这明月之下,立刻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抱头鼠窜,不断哀嚎。 月正中天,圆满无缺,宛如明镜,令世间一切鬼魅邪祟无所遁形。 白骨神君的赤色的眼睛被月光压制住,只觉得那仿佛不是月亮,而是太阳,让他双目失明,仿佛火烧。 但这并不能降服他,反而令他更加愤怒。 他周身燃起魔火,抓向宫梦弼的骨手带着煞气火焰,一把将宫梦弼捉在掌心。 抓中了! 白骨神君大笑一声,道:“死!” 他猛地用力一捏,却如同捏到一颗实心铁球,捏不动。 “嗯?”白骨神君定睛看去,只见他的指缝之中露出一只只月光所化的手掌,洁白、纤细、美丽,凝聚法印,犹如月轮,将宫梦弼护在其中。 白骨神君大怒,他的手中魔火滔天,一只手捏不动,便两只手握紧,狠狠攥住。 却攥了一空,宫梦弼从他手掌当中飘浮起来,他的脑后有十二轮月盘,分别显露十二种月相,每一轮月相当中都伸出一双由月光凝聚的手掌,虚虚按在空中,将宫梦弼护在其中。 白骨神君心中一惊,不明白为什么宫梦弼能从他手中钻出来。 宫梦弼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欣喜来,道:“真是妙不可言。” 月神伏魔,整座白骨魔宫都已然崩解,化作一个个白骨魔缩在一旁。慑于白骨神君的命令不敢离开,却也无法自如行动。 宫梦弼道:“神君,你奈何不了我,还请离去。” 白骨神君看着远处四处奔逃的白骨魔,近处不敢动弹的近卫,怒斥道:“废物!” 他一脚踹开身边的一个高大白骨魔,伸手从白骨海当中猛地一抓,无数骷髅顺着他手的方向聚敛起来,化作一柄骷髅白骨剑。 他抓着白骨剑,周身燃起黑红色的火焰,唯有白骨剑上,是一片幽蓝的火焰。 黑红的火焰是他的愤怒,幽蓝的火焰是他的恐惧。 白骨神君虚空而立,真正展露了自己白骨魔神的本相。 “给本座拿命来!” 白骨神君持剑而来,白骨魔剑划破虚空,直逼宫梦弼面门。 宫梦弼不闪不避,伸手在天上的月亮当中一抓,便抓出一道刀芒,弯弯如月,朝白骨魔剑劈了过去。 一声脆响,刀芒破碎,白骨魔剑也被逼回,幽蓝的火焰如同被水浇灭,一瞬间便只剩下零星的火星。 宫梦弼笑了一声,双手虚握,再次向虚空中抓去。 天上明月之中,忽地垂落万千刀芒,朝白骨神君杀了过去。 白骨神君怒吼一声,脚下一跺,白骨海猛地翻涌起来,如同浪潮一般挡在他的身前。 哗啦啦如同落石,不断有白骨散落的声音响起,那被刀芒破开的白骨海永久脱离了白骨神君的掌控,变成了死物。 宫梦弼缓缓落在地上,身后十二轮月相缓缓收拢,化作一轮明月,而后这轮明月忽地光华敛去,只剩下一个月影。 宫梦弼转了月孛法相,天上的明月也在一瞬间寂灭,只剩下昏昏残光,和横贯天穹的月影。 白骨神君从白骨海当中钻出来,便见宫梦弼已然如同灭世魔神一般落在白骨海上。 宫梦弼道:“神君,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白骨神君抬头看向天上的月影,一瞬间只觉得不寒而栗,仿佛他早已失去的心脏又长了出来,头颅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怦怦跳动,随时就要从他头颅之中钻出来。 宫梦弼的赤色大氅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他的眼中无比冷漠,无比凶残。 “太阴夺魂!” 天上的月影忽地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吸摄的力量,这力量不针对死物,唯有一切灵神,都是他的渴求之物。 强撑着没有被明月吓走的白骨魔不由自主向天穹中飞去,但飞到空中,才发现只有灵神出窍,那本可作为凭依的白骨,一瞬间便失去力量,化作一堆死物。 “不!” “神君救我!” 无数阴鬼邪灵如同倒飞的黑色雨水,被月影夺走。 宫梦弼看向白骨神君,轻轻点地,便忽地窜到白骨神君面前,伸手朝白骨神君的面门摸去。 白骨神君吓得亡魂皆冒,周身白骨铠甲如同活了过来,聚敛在他的头颅之上,化作盔甲。 却在宫梦弼一抚之下,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当中的阴灵已然被宫梦弼夺走。 白骨神君一剑斩向宫梦弼,白骨魔剑穿过宫梦弼的身体,却如同砍在了雾气上,化作两截的宫梦弼重新聚拢,再次朝白骨神君扑了过来。 这一次,不仅仅是他扑了过来,从他背后,十二个月光凝聚的影子一同走来,这些影子并非全然人形,而是神相。 或是兽身鸟首,或是鸟身方面,或是顶生二角,或是身披甲胄。 这十二个月神法相向白骨神君扑了过来,十二种月相悬在他们脑后,只一瞬间,白骨神君便感到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撕扯成碎片。 他怒吼一声,脚下白骨海如同火山喷发,地动山摇,化作滔天巨浪,将他护在其中,燃烧的魔火将整片白骨海化作怨气冲天的火海。 但这火海却没有向宫梦弼扑来,而是当空一卷,将一部分飞起的阴灵卷走,而后一个浪头,朝金庭大仙相反的方向打了过去。 潮汐退去,白骨神君驾驭着白骨海逃走了。 带走了一部分白骨魔,一部分阴灵,留下空荡荡的白骨城,逃走了。 不是神君惧怕,实在是这行太阴法的人太过克制他了。月神伏魔,使其不能聚众,月孛夺魂,更是干脆连他的魂魄都要收走。 白骨神君是从死中求活而来,知晓魂魄离体是什么感觉,更不愿面对恐惧。 那不知是何来历的尸骸虽然宝贵,但白骨神君自己活着,才更重要。 宫梦弼看着白骨神君逃之夭夭,反而松了一口气。 宫梦弼道行有限,境界是够了,法力却不够。不是不想把白骨神君的灵神抽出来,是做不到。 若是可以做到,他已经出手了。白骨神君自己察觉不到,但宫梦弼却看得清楚。 他盗取了南王尸骸的灵气,不管南王是否有意庇护,还是无意为之,都在他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虽然是盗取,但他确实得到了遗泽。 南王的骸骨灵气熔炼在他的骨骼之中,保护了他的灵神。宫梦弼能撼动他的魂魄,却没有办法咒杀他的魂魄。 除非打破他的头颅。 而打破他的头颅,宫梦弼只有一种方法,便是苍龙抵角,以游光剑去斩。 但他藏锋已久,不是为了斩白骨神君的。 赶走白骨神君,已经达成了南王托付的一个目标,不必强求了。 宫梦弼站在白骨城中,天上的月影收拢了,他脑后的月影沉了下去,又变成明月相。 白骨海已经不在了。 虽然还是遍地尸骸,但白骨神君走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带走自己苦心经营的白骨海。 第四百七十九章、太阴点灵、李花柔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骨神君带走了白骨海,却没有来得及搬走这白骨城。 白骨海可以流动,白骨城地下生根,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就带走了。 宫梦弼借着还没有完全消退的境界,伸手在白骨城上一点,这一座完全由白骨铸造而成的城池便缓缓震动起来。 驻灵功,如今也可以称作点灵法。 驻灵功是宫梦弼学的西麻山的道法,如今只是变一变,把自己驻灵,变成由太阴驻灵。 太阴孕育,本就点化群生。 此刻经由道法催动,整座白骨城就缓缓活了过来。 仿佛地动山摇、摧城拔寨,整座白骨城就此塌陷,从中钻出来一个白骨巨兽,摇头摆尾,趴在宫梦弼面前显露亲近。 宫梦弼摸了摸这白骨巨兽的脑袋,那由无数骷髅组成的脑袋似乎有一点点灵光在闪烁着。 哗啦一声巨响,仿佛堆成的沙堡坍塌了,无数骷髅从这巨兽身上滚落下来,失去了巨兽的形状,重新变成一堆白骨。 宫梦弼道法所成,只是假灵罢了。随着他的道法而生,也随着道法而灭。 白骨海已经离去,白骨城已然破败,白骨神君也已经逃离。 宫梦弼答应顽石、朽木和骷髅三个道人的事情已经完成。 他循着记忆在原本魔宫的旧址上找到了那一口唯一的深井,白骨砌成的井壁上是无数焦黑的纹路,白骨海和白骨城就借助着井中阵法,不断榨取着南王尸骸的灵气。 但可惜自从吵得南王睡梦都不安宁之后,白骨神君就半点灵气也榨不出来了。 宫梦弼敲了敲那口白骨井,这座井就变成一条大蛇爬了出来。 这次变回原形就更快了,因为南王对他的帮助在消退。 拨开白骨堆,就露出来一块带着泥土的石头,一截生长了一根细长枝条、开了一朵白花的朽木,以及一个骷髅头。 顽石道人和朽木道人出现在宫梦弼面前,顽石道人把那个骷髅头抱在怀里,朽木道人笑眯眯地向宫梦弼道谢。 “多谢你,有缘人。” 宫梦弼道:“往后可要藏好了,白骨神君一定会再回来看的。” 顽石道人笑道:“无妨,他再也不会看见我们了。” 朽木道人把那朵小白花从头上摘了下来递给宫梦弼,道:“送你了,有缘人。” “我们要离开了,有缘再见。” 宫梦弼道:“有缘再会。” 顽石和朽木抱着那个骷髅头,转身消失在宫梦弼的面前。 宫梦弼看不出来他们去了哪里,也看不出来他们如何消失。好像一场醒来的梦境,早已没有了痕迹。 宫梦弼更不会久留,不必借助神火,调动残余的那一点力量,宫梦弼便顺利在金殿之中醒来。 南王借给他的力量消失殆尽,但宫梦弼所获得的东西却更多。 他手中拿着一朵白色小花,像是一朵李花,柔软嫩白,小巧可爱。 宫梦弼不知道这花是否藏着什么玄机,但更可能是什么玄机也没有。因为顽石朽木,质性自然。 这一朵花也不必玄机,便足以表达朽木道人的谢意了。 宫梦弼把这朵花放在身前的玉案上,伴着这朵李花缓缓入定。 这一趟地府之行近乎直白的为他展现了修行的前路,虽然不能跟着南王的道路修行,但触类旁通,反证自身的修行,就已经让宫梦弼受益匪浅了。 金庭大仙在神景宫闭关修行,除了采月官每日帮他祭炼月相仪,便见不到他的影子。 采雷官起初在金殿上盘了数日,但金庭大仙一直没有出关的意思,他便自己出去玩,或是在天上推风弄云,或是去水中捕猎嬉戏,或是在神景宫吞月修行,倒是自在得很。 因为欠着检察官的承诺,他也时常带着赤龙出门。 赤龙原本说不清楚的龙语也日渐清晰,看不明白的龙文也日渐明了。学着黑龙弄风雨、搏浪潮,便龙性渐渐苏生。 活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浑浑噩噩的赤龙终于开始显露出几分龙的本性和威能,让神景宫的道人也开心起来。 神景宫豢养飞龙,并非是放牧牲畜。只是传承丢失,道法不全,只有只言片语,养不出来真龙。 如今采雷官带着他修行,便渐渐让这条赤龙开始正常生长了。 冲靖来给黑龙上供,带着神景宫道人制作的种种药饵灵丹,作为他培养赤龙的谢礼。 因为金庭大仙挑嘴,神景宫道人如今制作药饵的本事日渐上涨,制作出来的药饵十分诱人,产量又不高,平日里专供金庭大仙使用。 如今大仙闭关,才能省下来材料喂龙。 采雷官吃得高兴,斜睨了一眼冲靖,问道:“发生了什么喜事,怎么今日这样好心?” 冲靖笑了起来,道:“法天已然龙性萌发,神通自生,我们很感谢你。” 采雷官鼻窍里出了一口气,道:“已经答应你的事情,本尊言而有信。” 冲靖笑得开心,忽然想起来,问道:“采雷官,你的名字叫什么?” 采雷官吞了最后一丸药饵,腹中暖烘烘一片,让他有些吃醉酒的熏熏然,听到冲靖的话,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却没有回答。 冲靖并不愚笨,见他不想回答,就知道问到了他的不愿提的往事。 冲靖坐在金殿前,道:“没有关系,有没有名字,你都是采雷官。我原本不叫冲靖,我爹娘就是太湖边捕鱼人。” “有一天风雨很大,阿爹的船没有回来。阿娘一个人活不下去,就再嫁了,很快就再生了一个孩子。继父原本是喜欢我的,捕鱼的时候会带上我,教我怎么钓鱼,怎么养鱼鹰。” “但是后来有一天,我被推到了水里。” “我本来是淹死了,师父把我救回来了,他说我那时候肚子涨得有这么大。”冲靖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笑得眼睛弯了起来,“那不是比猪还大了。” “后来我就叫冲靖了,一直到现在,我都快把原来的事情忘光了。”冲靖托着腮,看向采雷官,道:“采雷官听起来也很威风呀,就像是什么司空、司马一样。” 采雷官已经睡着了。 他吃了好些药饵,药力上头,已经醉了。他的鼻子喷出来寒气,有零星的冰花飘下来。 冲靖愣了一下,笑着跑开了。 第四百八十章、珍珠传信、大仙出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正月已然过去,金庭大仙还没有出关。 采雷官带孩子也带得烦了,想要找些乐子玩玩,但是也不敢走远。 毕竟采月官还每日都会去金殿前求取月相仪,以接引月华祭炼这件法器。金庭大仙也每日照旧以丹气引来月华照耀神景宫。 每到夜晚,都是采雷官鉴赏宝珠的时候,也是他采集月华修行的时候。若是走远了,便没有明珠可以欣赏,也没有月华供给修行。 熬了数日,他忽然在神景宫下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飞去一看,是一只太湖银鱼在水中打圈。 采雷官在这银鱼腹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采雷官每日都要在西洞庭山附近的水域捕食,吃什么全看心情。这银鱼来得蹊跷,却也理所当然。 采雷官剖开鱼腹,从中掉下来一颗珍珠。采雷官撇了撇嘴,将这珍珠置于金庭大仙的丹气之下,受月华照耀,便从中珍珠当中露出一个虚幻的人影。 采雷官随着万龙一齐舞动,推着这颗珍珠不断追逐着金庭大仙的丹气,问道:“有事?” 那珍珠当中的小人躬身行礼,道:“前辈,又见面了。” 他顿了一下,叹了一声,道:“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起在神景宫的日子,有些想念师尊和前辈。” 采雷官道:“你如今是太湖元帅,又得太湖神重用,看起来也并不是很自在嘛。” 铁琛苦笑一声,道:“太湖神闭关修行许久了,一直未曾出关,如今确实是我在掌管太湖一应事务,但我心中不痛快。” “太湖神说大劫已至,不许水府之人出太湖,舍弃了一部分太湖水脉。前辈是否察觉,太湖的风和水都已经衰弱了不少。” “这与他多年以来的行径相悖,也与神道相悖。风雨不出太湖,是作茧自缚。我心中忧虑,心有疑惑,却不得解法。太湖神与师尊决裂,严禁水府之人靠近西洞庭山,我也不能来,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求师尊为我解惑。” 采雷官跟着金庭大仙许久,对这其中的事情也大约知道一些。当日通惠大王请金庭大仙做中人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后续虽没有参与其中,但猜也猜得到。 采雷官道:“大仙闭关修行了,暂时无法为你解惑,不过我有一句忠告。” 铁琛躬身问道:“还请前辈指点。” 采雷官模仿着金庭大仙的口吻,道:“太湖神短视浅薄,身在劫中而不自知,你要静心修行,以待时机。目前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也不要再查了。” 铁琛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 采雷官问道:“水府最近还有什么事吗?” 铁琛道:“太湖之中的水脉都已经修复好了,倒也没有别的事情……不对,还真有一件。” 他犹豫了一阵,道:“都衡又跑了。” 采雷官皱起眉头,道:“这小子还心怀报复吗?” 铁琛摇了摇头,道:“太湖神禁止水府与师尊往来,都衡都乐疯了,在宫中荒唐了半个月。近日无聊得厉害,便逃出去快活了。往日他也会同狐朋狗友一起玩乐,想必这次也是一样。” 采雷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说了一句:“道心未成,欲根复起。” 说完他便是一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他自己就是放纵享乐、发泄欲望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大闹太湖,被神照法师镇压在龟山之下。但如今,他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了。 “前辈,前辈!” 铁琛的声音唤醒了采雷官,采雷官摇了摇头,道:“不用管他,今时不同往日,他自己找死,那就随他去吧。” 铁琛点了点头,道:“前辈,等师尊出关,代我向他问好。” 采雷官不耐烦地吹起寒气,把这珍珠吹到金庭大仙的丹气下,道:“你自己问吧。” 那丹气如同明月周游,散发着璀璨的光芒。铁琛不禁想念起神景宫,想念起这金殿中无穷的月华,恭恭敬敬对着那丹气道:“师尊安好。” 那丹气自然也不能回答,那珍珠也无法长久。 只是问一句安好,便法力耗尽,落在采雷官面前。 采雷官伸出爪子捏住这颗珍珠,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光采。这颗珍珠已经无用了,采雷官随手一抛,便砸在檐下的监察使头上。 冲靖被砸了一痛,他正看着采月官祭炼法器,却被暗器所伤,捡起来一看,确实一颗浑圆饱满的珍珠,品质上佳。 冲靖也不嫌弃,摸了摸被砸红了的脑袋,看向采雷官,道:“你送我的啊?谢谢了。” 就高高兴兴把珍珠塞进口袋,准备明天磨成珍珠粉入药。 采雷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追逐着丹气,继续思索着铁琛的事情。 又过了一个月,金庭大仙出关了。 阳春三月,正是好风景,但金庭大仙却并不怎么开心。 西洞庭山是好风景,有龙则灵,风雨顺遂。但太湖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上一次雨水,还是年节之时下的一场雪。自那之后,便再无滴雨落下。 风雨不出太湖,是太湖之神不去岸上下雨。 即便没有神灵,天地自然,也会汇聚风云,降下雨水,只是不如神明庇佑那般风调雨顺而已。 如今不是太湖神不下雨,是天不下雨。 天地唏嘘,大块噫气,宫梦弼抬头望去,都是一片躁气。 又是旱灾,且从早春开始就旱起来了。 苍龙抬首,心火放光。这干旱,就不知何时才能止住了。 当日有钱塘君东海布雨,乾坤雨落,但如今钱塘君飞升天界,又有谁能有这样大的本事来一解灾祸呢? 金庭大仙还需在姑苏停留,即便他离了姑苏前往东海,也没有钱塘君的本事。 采雷官察觉到了他的不快,小心翼翼问道:“大仙修行可是不顺?” 金庭大仙道:“能有什么不顺,一切顺遂。” 修行之上,他确实一切顺遂。采月官每日帮他祭炼月相仪,除她之外,还有地府之中不断隔空传来咒法,加持在月相仪之上。 不论是明月还是月孛,都是太阴显化,能统率妖鬼邪神,能制阴宫死籍,能伏十方之魔。 十万阴兵祭炼,不仅仅是法力加持,更是臣服太阴,受其制约,以成太阴气数。 第四百八十一章、小鬼勾魂、以公谋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给临川王和通惠大王的咒语没有任何问题,因咒语指向月相仪,也看不出问题。 通惠大王曾经亲自试过这道咒语,能察觉到这是秘咒祭炼法器,能使人见月,却不知太阴主宰妖鬼邪神,本就是阴阳之理。 藏在地府本来可以躲避,藏在人间,避开满月也可以躲避,但念动咒语,便以神见月,在阴宫死籍上留下名号,就再也逃不脱了。 通惠大王念过咒语,但他法力高强,又有香火遮蔽、神通干扰,金庭大仙也不敢做手脚,只能藏而不发。 临川王念过咒语,但他此刻乃是正儿八经的人身,故而无恙。 但地府阴兵,哪怕是五大阴将,哪怕是句留部鬼王,都不要想能从月相仪上挣脱出去。更何况他们念咒的时间太长了,纵然月相仪一时间没有录下他们的名号,念了这么些时日,也该都录下了。 月相仪由此被他祭炼成功,已经显露神异。 除了月相仪这件法器,他自己的修行也精进不少。 他是五品道行,灵神日游,不惧日光。但经历南王指点之后,高屋建瓴来印证自身修行,如何灵神分化,虚实由心,已然不远了。 他在修行上确实无有不顺,他看起来不开心,是因为天灾,也因为人祸。 既然一切顺遂,那采雷官便不明白为何金庭大仙心情不好,看得他心惊胆战。 金庭大仙也不好跟他解释什么。 春耕之后,只有零星雨水,难解旱情。 而去年的旱灾减产,而后蝗灾绝收,又逢大雪大寒,饥民无数,流民遍地。 到了今春,江南也只是零星雨水,过江而去,便雨水更少。至长河南北,北至边陲,更没有多少雨水。 金庭大仙目光还看不了那么远,但逃荒逃难而来的百姓带来了北方的消息,从北边南下而来的飞鸟倾诉了北方的灾祸。 暑气日盛,流民更多,整个江南都忙碌了起来。 金庭大仙在神景宫又修行了一段时间,随着江南也被劫气的尘灰覆盖,他便心中也难以安宁。 修行之人上感天时,越是修行高深,对天地的变化、阴阳的变动和灾祸的生发就越敏锐。 萧道人蟾蜍食月之时就已经感觉到不妙,如今修行,往往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心有疑惑,刚好神景宫有这一个高人,他便来寻金庭大仙,想让他帮自己解惑。 但是到了金殿,却只有冲靖开着金殿大门,打扫着殿内的尘灰。 “冲靖,大仙不在吗?” 冲靖叉着腰,道:“师父,大仙带着采雷官出去了,也没说去哪。” 金庭大仙以往也时常不在殿内,只是这些时日都在闭关,出关以后也没有离开,倒是萧道人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了。 暑气渐高,为了讨一口饭吃的流民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日头下赶路。 肚里没粮也没盐,若是倒下,就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树皮可以吃,观音土可以吃,更别提一大块倒在地上的肉了。 这一伙逃荒的人躲在林子里,窥伺着林子外的村子。 这里已经是吴郡了,人人都说江南富庶,鱼米之乡,吴郡风调雨顺,有神明庇佑,吴王仁德,广济灾民,逃到江南就有活路,到了吴郡就能生还。 他们是将信将疑的。 他们整个乡从东海郡逃荒过来,死了很多人。被盗匪劫掠过,被其他流民攻击过,年迈体弱的都已经死了,能活到如今的,无一不是青壮。 起初他们也只是普通流民,哪里有生路逃向哪里,没有存着害人的心思。 但是饿呀。 人在饥饿的时候就是野兽,什么都可以吃,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 到了吴郡,总算有了些人气。但他们已经无力再赶路,迫切需要食物补充。林子的外的村子就是他们的目标。 人一多,胆气就壮,胆气壮,就什么都敢做。 饥饿把人的理智点燃,把人化作野兽,他们冲进了村子里,开始抢一切能吃的东西。 但这个村子不是第一次被流民光顾了,所以很快变成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一方是想要活下去已经饿疯了的流民,一方是自己也活不下去更不想去死的村民。 木棍、鱼叉、石头,可以作为武器的物件都在手中挥舞,血很快就淌了下来。 “死人了!” 有人在喊。 但没有人在意,直到村民凭借着还有些力气的肚子赢了,流民拖拽着尸体走了。 两方眼中都烧着火,一边是饥饿的火,一边是仇恨的火。 像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吴郡已然是一个相较而言太平一些的地方了,有官兵,有赈济。 姑苏官府在上方山附近办了粥厂收治流民,不知道多少流民都如同牲畜一样被兵马看守着,以免四处掠袭,把吴郡都烧成焦土。 流民是收拢不尽的,不仅仅是外来的流民,吴郡的百姓,也已经活不下去了。 几个勾魂小鬼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拿着锁链拷走了在打斗中丧命的人的魂魄,有流民,也有村民。 但是他们并不急着离开。 他们在等,等那几个受了伤的流民意外死去。 他们受了伤,站不住,走不动。没有药可以医治,也没有体力可以恢复。 也许还不致命,但他们一定会死,一定会出意外。 这几个勾魂的小鬼很有经验。 果然,他们没有熬过后半夜。 勾魂小鬼心满意足,锁链拉扯着浑浑噩噩的阴灵往城隍庙的方向而去。 几个小鬼说着:“今日多收了几个客死异乡的阴灵,想必大人会有赏赐。” “做什么梦呢,你以为这是你收来的阴灵?”其中一个小鬼冷笑起来。 另外一个小鬼问道:“怎么不是?” 那小鬼幽幽道:“这些都是大人收来的,再多大赏赐,也和我们没有关系,舍得一杯酒水,已然是宽宏了。” 一时间,几个勾魂小鬼也不高兴起来,不高兴了,就拿手下的阴灵撒气。推一推、踢一踢,就走得更快了。 金庭大仙默默看着这几个勾魂小鬼走远,采雷官好奇道:“大仙在看什么?” 金庭大仙道:“我在看怎么以公谋私。” 第四百八十二章、供奉神牌、我也要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什么是以公谋私? 城隍乃是一地神主,乃是当地执掌阴阳的主神,肩负着引渡阴魂进入地府的职责。 小鬼奉命勾魂,这是公。 但客死异乡的流民不在原籍,离了故里,死在外地,即便是地府勾魂、鬼差引渡,也要转上好几道手续。 而如今这世道,地府神官已经焦头烂额,远没有足够的人手来一一核实,都要通过本地城隍交割。 这一来一去,阴魂到底去了何方,那就全看城隍的目的是什么了。这就是私。 金庭大仙对这些敏感得很,只是粗略算一算,哪怕不去借来岳府寿籍校对,也能知道城隍眛下了不少阴魂。 其实金庭大仙本不该这样怀疑一地主神,但他自吴宁县发迹,一路所遇到的城隍,几乎没有几个值得信任。 这些同王朝兴替牵扯过深的神明几乎难以避免随着王朝衰落而生出种种异心,不论是为了维护旧主的统治,还是另外投奔新主,都不可避免以神道干涉王朝运转。 神道是公器,公器不可私用。 采雷官习惯了金庭大仙打哑谜,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尤其是与他无关的东西,他就更懒得理会。 勾魂小鬼穿过一个个村落,走过一处处乡野。 那些因为灾难死去的魂魄被驱赶着走向各县,最终会从各县汇聚到姑苏。 起了一阵阴风,便叫人胆寒。 “爹,我饿了。”小儿的声音在房里响起来。 黑咕隆咚的天,这一家人却没有睡着。 想要睡,但是饿得睡不着。 男人不耐烦道:“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哦。”小儿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想要睡觉,但昏昏沉沉的,便觉得冷。 于是模模糊糊喊了一声,道:“爹,我冷。” 这时节,已经不是冷的时候了。 男人没有说话,人在饿的时候不会想要说话。 但他的婆娘却惊醒了,伸手去摸小儿的额头,一摸,便觉得手心滚烫。 “当家的,孩子发热了。” 男人一骨碌坐起来,摸着黑,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伸手去探小儿的脑袋,果然烫手。 那婆娘愁容满面,欲哭而无泪,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男人已经在穿衣服了,道:“我去请王婆子,你把灶点上,给孩子煮点米汤喝。” 婆娘摸着黑进了厨房,开始升火煮米汤。 后半夜天黑,也是残月,男人抹黑朝王婆子家跑过去,看不大清楚路,摔了一跤,把胳膊摔破了,一瘸一拐地走到王婆子家开始敲门。 王婆子听着声,骂了一句,道:“大晚上干什么!” 这婆子声音很大,只是不大好听,像是野猫叫。 男人赔笑道:“我孩子发热了,请婆子去看看。” 王婆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骂着一边起了床,打开门瞪了一眼这男人,道:“还不带路!” 男人有些腿软,王婆子的眼睛在夜里好像发光了,但他又疑心看错了。 男人带着王婆子往回赶,王婆子比他走得还要快些,借着一点点月光,避开了所有障碍。 男人问道:“仙姑,你看得见?” 王婆子道:“这有什么稀奇。你多吃点肉,也能看得清。” 吃肉,如今谁吃得起肉?糙米混着糠皮尚且不够吃,哪里有钱买肉吃。 王婆子看他不说话,哈哈笑了一声,道:“你吃不起,我可吃得起。” 这婆子年岁也不小了,却好似比这男人更健壮。 男人道:“你神通广大,有仙家保佑,我们没有这个福分。” 换做太平时候,这不是福分。 但这个时候,就是福分了。 王婆子进了家门,只看了一眼在床上发抖的小儿,道:“中邪了。” 男人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会中邪了?他都没有出门呀?” 王婆子道:“晚上勾魂使者从我们村走过去了,你家小子身子弱,魂魄受到了惊吓。” 男人求道:“请仙姑搭救。” 王婆子本就是做这一行的,当然也不推辞。倒来一碗水,敲敲打打,念着咒语:“恭请五通大神显灵应,圣母娘娘赐福来,唤回魂魄随身住,弟子王春花志心顶礼,志心顶礼。” 又叫男人跟在她身后呼喊小儿的姓名,在屋外绕了一圈,然后捧着水喂小儿喝了。 果然,小儿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王婆子道:“没事了,但是你家小儿魂魄不稳,以后容易中邪,要请了神牌在家供奉,才能保佑。” 男人问道:“请什么神?” 王婆子道:“请五通大神。” “五通大神灵得很,求财得财,求运得运,你潜心供奉就知道了。” 男人千恩万谢,摸出家里仅有的一点铜钱,请王婆子留下了五通神的神牌,才把王婆子送走了。 这一折腾,便天明了。 男人把这神牌供奉在家里,没钱也供不起香火,只能供奉一碗米汤。 他拜一拜,求道:“五通神保佑我儿平安,保佑我能挣到钱养活家里人。” 这拜一拜,便有一阵风从家里飞出去,化作肉眼无法看清的气数,飞往了上方山。 金庭大仙在他门口看了看,那小儿已经没事了,但这男人一拜之下,就把自己的气数给拜走了。 难怪他在神景宫修行多日,也没有上方山的人来叨扰他。 原来是五通神在忙,忙得顾不上他。 他们这放贷的生意做得很好,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只需要一升米,就能把一个他的未来都买下来,从此只能供奉五通神,阴德、阳运都不再为自己所有。正儿八经的祭祀和牺牲之下,便是比白纸黑字还要有效力。 相比起真正的可怜人,这一家人已然还算得上幸运。 金庭大仙看过了这家人,又漫无目的去吴郡的乡野村社中游荡。 看流民苟延残喘,看百姓苦苦挣扎。 活着的时候这样艰难,死后本该安宁,却更加艰难。 采雷官不知道金庭大仙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跟着他在外面跑了七日。 这七日,金庭大仙知道了现在所有人都很忙。 吴王在忙,忙着赈灾,以免坏了自己的筹划,忙着博取名声,为未来做打算。 大城隍在忙,忙着勾魂,忙着把那些客死异乡的魂魄藏起来自己用。 五通神也在忙,忙着放贷,忙着发展信仰。 吴王的势头越发强盛,城隍庙的神光更加耀眼,上方山的气数愈加深厚。 只有金庭大仙在冷笑,都这么忙,那他怎么能闲着? 第四百八十三章、访友灵岩、何为魔障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静极思动,却没有去上方山,也没有去姑苏城,而是去了灵岩山。 金庭大仙在姑苏的朋友很少,原本白象龙上来谄媚,勉强算一个朋友,但白象龙这样的玩意,金庭大仙又实在瞧不上,如今已经打发去上方山给他当暗子。 太湖神原本也算表面朋友,被通惠大王设计,割席断交了。 通惠大王算得上心怀鬼胎的朋友,但金庭大仙也心怀鬼胎,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要见面,总要先过上几招。 到最后,反倒是只邀请他参加过两次宴会的石城大王比较对金庭大仙的胃口。 这次他来,倒也没有什么目的,而是听说灵岩山也收拢了不少流民,所以特地来看一眼。 灵岩山确实收治了不少流民,石城大王经营了好些年,秀峰寺又颇为灵验,所以这和尚庙的家底不薄。 如今大量无家可归的流民进来吴郡,老和尚看了一眼,便同意弟子们协助赈灾。 在山下搭了粥棚,每日供应米水,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样的善举也得到不少人支持,姑苏的富户商贾有不少,出了一部分资,送了一部分粮,整个灵岩寺就汇聚了不少流民。 金庭大仙到秀峰寺来的时候,寺里就没有多少和尚在。 老和尚倒是在念经,其余的人都去帮忙赈济流民了。 金庭大仙来的时候,石城大王还有些意外,问道:“大仙今日怎么有闲暇来我这里?”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道:“本来是要去姑苏的,途径你这里,瞧见了你这边人气杂乱,晦气浮空,就想着下来见见,只是没想到你在赈济灾民。” 石城大王叹了一口气,道:“我佛慈悲,不忍见也。” 金庭大仙索性与他闲聊,从他只言片语中,才知道原来秀峰寺早就开始赈济了。 秀峰寺赈济流民比官府还早,去年旱蝗二灾,冬天又冷,早就有流民了,还多是附近郡县的流民。 官府起初是不管的,秀峰寺的和尚看不过去,那时候就已经在接济了。 只是到了今年,官府看事态严重了,不管要闹出大乱子,上报吴王之后,又要施行仁政,才救济得沸沸扬扬、声势浩大,才缓解了秀峰寺的压力。 否则秀峰寺哪怕把佛祖金身刮下来,也不够填补这些人无底洞。 金庭大仙感叹一声,道:“你一片仁心,倒是比人更像人了。我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只觉得浊世难行,令人作呕。” 石城大王摇了摇头,道:“大劫之下,活着就很难了。”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难怪你没空去上方山讲经了,原来是被这事给绊住了。” 石城大王心中一跳,看向金庭大仙,问道:“你怎么会与上方山打交道?我以为你这样的人瞧不上他们。” 金庭大仙道:“确实不怎么瞧得上,但谁叫他们神通广大,我却没有拒绝的本事。” 石城大王犹豫了一下,警告道:“五通神非同一般,亦正亦邪,行事往往偏激,你若是不得不与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小心。” 金庭大仙顿时笑了起来,道:“所以你不去上方山,也不是没有时间去,而是故意躲着。” 石城大王道:“你就一定要把话说成这样吗?” 金庭大仙道:“我喜欢直来直往,有什么不能说的。” 石城大王冷哼一声,道:“我就是不想去,行了吧。我生在吴郡长在吴郡,修行亦在吴郡。五通神是什么样的人,我多少也有耳闻。” “修神通而不修佛法,不肯自渡,我如何能渡?老太太请我去,我去了又能如何?” 金庭大仙道:“石城大王心如明镜,能避开还是避开,像我这般避不开,也会想些脱身的法子。” 他顺水推舟,问起石城大王五神通的事情。 石城大王道:“怎么忽然问起五神通……我明白了。” 他也不在多问,微微思忖,便道:“神通二字,乃是自有自成。如灯之有火,火本有光。我佛门有六神通,天眼、天耳、他心、宿命、如意、漏尽六神通,漏尽通乃是断尽一切有漏烦恼,依止静虑而示现威德具足,乃是圣者方能证得。” “故而往往谈论神通,会说五神通。而这五种神通也不应当是刻意求来的。佛法修行,需自渡觉我,也需渡人觉他。所以需要双眼能观一切形色,双耳能听一切音声,知众生之他想,晓群生之宿命,令心念行至十方众生所行之处,才有这五种神通。” “佛法修行,神通自生,无需贪求,反入魔障。” 金庭大仙挑起了眉头,道:“若是贪求呢?” 石城大王道:“好比舍本逐末,虽一时得神通异力,却终究是壁里安柱、窑头土坯,已入魔障,而不自知。” 金庭大仙又问道:“是何等魔障?” 石城大王迟疑起来,道:“我如今只是能听能闻,虽然不算了不得的本事,却也是正道,倒是不清楚是何等魔障。” “不过魔障也多是因人而异,实在不好说。” 石城大王说不出来,但金庭大仙心中却已然有了猜测。 好比通惠大王修成宿命通,便往往运筹帷幄,却又对看不透的东西异常挂怀。 金庭大仙与他暗中斗法,只是因为通惠大王试图窥探他的命数,算出他的过去未来,而金庭大仙则是以所修之道法阻隔,令他往往功败垂成。 这几番来回兜圈子,何尝不是通惠大王的执拗? 金庭大仙若有所思,石城大王也没有打扰他。 金庭大仙没有想明白通佑大王和通济大王的魔障是什么,转过头来向石城大王致谢。 石城大王只是摆了摆手,道:“若真是想摆脱他们,又没有别的法子,你不妨剃了头发拜在我秀峰寺。你修行月法,正合月光菩萨的佛法。以你的慧根,不出几年,就能当方丈啦。” 金庭大仙摸了摸头上的白发,道:“我剃了头发不要紧,只恐惹恼了他们,反而连累了秀峰寺。” 石城大王道:“无需担心,我有靠山。” 堂堂秀峰寺的老师祖,修行佛法的大和尚,竟然说出这种话,金庭大仙都被他逗笑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强人劫道、鬼子相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石城大王挥了挥手,道:“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 金庭大仙道:“笑大王是个妙人。” 石城大王道:“你跟我说直来直去,怎么我直来直去却又笑我。” 金庭大仙拱手致歉,问道:“是什么靠山?” 石城大王道:“别看我,我没这个本事,论修行,我也不必你高。不过天平山上我有一位道友,说起来还是你的本家,我们到时候可以求他出面说情。” 金庭大仙想起来了,说道:“可是玉泉洞的苏上仙?” 石城大王有些惊讶:“你如何得知?苏前辈不喜欢外人,只在玉泉洞清修,我去拜会,也不能时常得见。” 金庭大仙道:“你寿诞之时,白象龙同我说的。” 石城大王骂了一声,道:“嘴里没个把门的,我就说不可深交。” 石城大王骂了两句,心里舒坦了,道:“有一回苏上仙来寻我,被他撞见了,他问起来,我也不好不答,当时还告诉他不要外传,谁知道他这样爱嚼舌根。” 金庭大仙道:“倒是对不住了。” 石城大王也不是气他,道:“我不是生你的气,你是苏上仙本家,想必去求见他,他也不会拒绝。” “只是上仙素来喜爱清净,摒除烦扰,更不喜欢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我是怕他出去乱说,到时候扰了道友清修。” 金庭大仙道:“此前他还同谁说过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此后他不会再对别人提起此事了。” 石城大王看向金庭大仙,金庭大仙道:“他怕我怕得厉害,我会警告他。” 石城大王叹了一声:“罢了。” 金庭大仙道:“不过我虽然还没有准备剃头发,但是想拜会拜会这位本家的前辈。” 石城大王露出几分犹豫。 金庭大仙道:“不是今日,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备上礼物。大王可以和前辈提一提,若是他愿意见我,我再来拜会,不然吃了闭门羹,我也觉得丢脸。” 石城大王犹豫的原因也在这,听金庭大仙这么说,顿时轻松多了。 金庭大仙又请教了石城大王一些佛法,把罗刹鬼母的事情编进故事里跟他大概说了一些,试图看看佛法当中有没有什么好的解法。 但是显然无果。 人若不肯自度,那真是天也难度。 在金庭大仙请教佛法的时候,他的……不,马庆吉的好徒孙们正在押送一批宝物北行。 鸱鸮馆好些人都跟着船队一起行动,也不全是西麻山的人。 平日里是不用这样兴师动众的,船队本身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灾劫之时,多的是趁机作乱的妖鬼邪神。 姑苏的船队这样惹眼,一路北行,很容易被人盯上。而因为某些原因,这船也没有打出官府或者吴王的旗号,就更无法威慑贼人了。 鸱鸮馆的修行人是知道船里装着什么的。 是珍宝,黄金、白银、宝玉、珊瑚、名家字画、稀罕的物件,这些东西,都要送到皇都作为打点。 吴王能在江南逍遥这么久,若是朝中无人,哪里能这么自在。如今朝中也不好过了,吴王就更要花费心思去做事情。 鸱鸮馆的人除了要守住这些珍宝,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吴王幕僚。 行船到了湍急处,两岸高山包夹,果然就生出来事端。 两岸鬼火幽幽,一道道黑影从上向下落了下来。 是山上的巨石,被巨力举起,扔向行船。 “大胆!”跟随着船队的鸱鸮馆的修行人一生大喝,便见数个骷髅头飞了出来,将巨石圈住,不让石头落下来。 鸱鸮馆的左道修行人走了出来,西麻山的几个道人更是凶恶,道:“哪里来的妖魔,竟敢打劫到我们头上。” 江水东岸,几个妖魔和邪道混合的队伍大笑起来,道:“抢的就是你们!六个七品道行的修士,你们以为守得住这满船的财宝?就想这样一走了之?” 刘犇脸色顿时变了,环视四周,骂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一趟出行本就机密,哪里就这样巧合,不但被人知道船上装的什么,还被人知道了有几个人守着船队。 这不仅仅是走漏风声,分明是有内鬼。 几人脸色骤变,环视左右,顿时觉得身边人都不可信起来。 山上的劫道之人已经飞了下来,领头的毫无疑问,是个六品的修行人,仿佛凶神一般砸倒船上。 战斗是一边倒。 刘犇三个师兄弟扯住了吴王府的幕僚,带着他直接卷起阴风逃走了。 即便如此,也被一大把毒针洒在身上,个个都受伤不轻,昼夜不息,逃回了姑苏。 身下几个人没有他们机敏,跑得太慢,全都死光了。 这伙强人杀光了船上所有人,最后驾驭着大船在岸边停靠,施法卷起财宝,奔上了高山,很快就逃之夭夭。 逃到深山老林,这伙强人志得意满的时候,却不知何时,这林中便黑得仿佛夜晚一般。 “什么人!”他们顿时惊醒。 但没有人搭话,只有浓郁的鬼气扑了过来,只是须臾,便将这伙强人吸成了干尸。 鬼气来得快去得快,消失的时候,这老林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金庭大仙从秀峰寺离开了,去姑苏转了一圈,买了几块上好的玉器,便又回到了神景宫。 第三日,白象龙就出现在神景宫的门口,畏畏缩缩地到了金殿前,拜道:“大仙,临川王请您到姑苏一会。” 金庭大仙问道:“你怎么又帮临川王带话来了?” 白象龙赔笑道:“是猖神传令,临川王请托,我便来了。” 金庭大仙道:“你回禀临川王,我会在未时到,就在……鸱鸮馆吧。” 白象龙得了回复,便请辞了。 采雷官问道:“大仙,他好像很怕你。” 金庭大仙问道:“他何时不怕我?” 采雷官道:“最近格外怕你。” 采雷官自然不清楚,白象龙如今作为五通神和太湖神之间沟通的桥梁,抢了原本金庭大仙的活,自然不敢在他面前蹦跶。 更何况心火在他身上已然扎下根来,见了主人,岂有不臣服的道理。 采雷官通知了监察使,今晚准采月官休沐,大仙要带月相仪出门。 只是他不明白:“大仙,临川王为什么找你?” 金庭大仙笑眯眯道:“谁知道呢。” 第四百八十五章、有事相求、幻术审问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于未时到达鸱鸮馆,黑龙按落云头进了姑苏城,与金庭大仙到了鸱鸮馆。 临川王早已在等候,亲自请他进去,在暗馆的花苑中烹煮香茗,备上时令瓜果,请金庭大仙品茶。 金庭大仙开门见山,问道:“殿下托请白象龙邀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临川王恼他的不通人情,却也欣赏他的直白,更多的是无奈,不论他有什么御下之术,在金庭大仙都施展不开。 金庭大仙根本不听他拐弯抹角,他也只能和盘托出,道:“大仙可知道我吴王府的来历?”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殿下的家事,我还真的不曾了解。” 这话也就只有金庭大仙说出来还叫人觉得有几分信服的可能,但临川王也疑心他是故作不知。 但疑心也没有用,只好便娓娓道来:“我父王乃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先皇帝的兄弟。” “先皇帝最肖皇祖父,也最得皇祖父的喜爱,却并非嫡长子。为了这皇位,先皇帝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唯有我父亲一向不参与这些事端,早早就自请开府,远离了皇都,才避开了这些事情。” “即便如此,我长兄出世之后还是被送去皇都,教养在皇祖父膝下,直到皇祖父殡天,才回到姑苏。” “先皇帝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更是善妒,素有疑心病。我父王崇佛崇道,从不问政事,只参玄论法,先帝才渐渐放心。” “苦心经营多年,才有如今的景象。”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吴王有仁德之风,气数高涨,如今先帝已去,新帝年幼,倒也未尝不是你们的机会。” 临川王看向金庭大仙,道:“大仙,我也不瞒你。我们确实有些心思,只是时运未至,尚需静待。” “如今新帝继位不久,又逢天灾,朝中动荡,不知是福是祸,不知天时何日可至。父王心中隐忧,需要往朝中打点一二,否则只恐有心人攻讦,反对我吴王府不利。” 金庭大仙道:“那寻我来?” 临川王苦笑,道:“我父亲已然遣幕僚带着珍宝走水路前往皇都,又有鸱鸮馆的道人护持,本该万无一失。” 他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道:“谁知行至半路,便被一伙强人劫道,不但珍宝丢失,鸱鸮馆的道人也死伤大半,只逃回来三个,还身负重伤。” “所幸农先生无事,否则我办事不力,定要被父王狠狠责罚。” 临川王道:“大仙,我在父王面前夸下海口,必查明此事,追回损失。但逃回来的道长说那强人当中有六品道行,还事先就走漏了消息。我怕暗馆也不稳妥,便想起大仙来了。” 金庭大仙古怪地看了临川王一眼,道:“你是请我查案?” 临川王道:“不全是查案,主要是追回珍宝,另外也要请大仙出马,护送农先生去皇都。” 金庭大仙道:“那就是查案、缉盗和护卫三件事了。” 临川王已经知道他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果然,金庭大仙道:“三件事不能按一件事办,你打算出多少薪俸?” 临川王问道:“我府中别的没有,黄白之物最多,其次便是修行可堪一用的珍宝,只是不知大仙需要什么。” 金庭大仙想了想,道:“你那十万阴兵,需再帮我祭炼四十九日法器,咒语还是那个咒语,此其一。我祭炼法器,损耗颇巨,金乃是神物,我需要黄金千两,此其二。我修行所用,需用到宝玉,不必玉器,只要上好的玉材,也需十件。” 临川王顿时肉疼起来,咬了咬牙,还是同意了,道:“那就说定了。” 金庭大仙道:“多谢殿下,今日我便夜宿在鸱鸮馆,劳烦殿下给我安排一间住所。” 临川王松了一口气,应了下来。 随后便请金庭大仙喝茶,就上次金庭大仙入地府救人的事情表达了感谢。 金庭大仙便顺水推舟,打听起来句留部鬼王的近况。 句留部鬼王从幽冥鬼雾之中脱身之后,便在奈河之泮帮临川王练兵。临川王说起他的事情几乎不需要思考,足见最近联系的很多。 坐了一阵,临川王便坐不住了,匆忙离开了。 若没有与金庭大仙媲美的道行,想要在他身边自如交谈,可没有那么简单。 目送着临川王离开,金庭大仙把玩着他的玉佩,这是临川王留给金庭大仙的,可以用来号令鸱鸮馆的修行人。 金庭大仙把这玉佩一扔,叫采雷官在一边沏茶。 一直等到月到正中,便吩咐道:“去把鸱鸮馆的大门守住,谁也不许走脱。” 采雷官狞笑一声,把守住鸱鸮馆的大门。 鸱鸮馆上空是阵法遮掩,进出都不能浮空。暗馆这地方,靠的就是隐秘。 金庭大仙敲动金钟,大半夜将鸱鸮馆的人都叫到了花苑之中。 一个个旁门左道、邪修魔道站在花苑之中,有的卖相极佳,仙风道骨,有的却奇形怪状,凶神恶煞。 金庭大仙扫了一眼,确认了萧老鬼不在其中,便将临川王的玉佩在手中把玩着,道:“临川王托我调查吴王船队被劫一案,我听闻有三个人从船上活着回来了,不知是哪三位?” 刘犇三位师兄弟还受着伤,脸上泛着青气,剧毒未曾消退,站出来,道:“见过前辈,是我们师兄弟。” 金庭大仙便问道:“当日发生何事,且速速说来。” 刘犇便将当日遭遇之事说明,道:“那伙强人事先便知道了船队运送了什么东西,还知道守船的是什么人,若不是有人事先泄露了消息,怎么会这么巧合?” 金庭大仙看向鸱鸮馆的众人,问道:“是谁泄露了消息?”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个环视四周,当然没有人说话。 刘犇心中暗道:“哪有这样审问的,谁会承认?”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不说?不急,你们会说的。” 金庭大仙把手中的茶水泼出去,似乎倾泻出一杯月光,须臾之间,便将所有人都拖入幻境。 金庭大仙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这些人在幻境中或哭或笑,痛哭流涕,丑态百出,只觉得很有意思。 第四百八十六章、当场结案、抄家杀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随意扫了扫,便选了一个身上杀孽最重的出来,伸手一勾,那生得仙风道骨的老道便飞到金庭大仙身前,跪在他面前。 金庭大仙问道:“你是何门何派,修什么法?如何修证?山门在何处?门中还有何人?” 那老道眼中无神,有问必答。 “老朽是圣婴派的弟子,修行圣婴大法。修证之法,谓之‘专气致柔,能归婴儿’,只是人心难测,如何复返婴儿?我门中大法,便可巧夺天工,只需取来婴儿,炼成圣婴,便可修得至柔之气,复返先天,超凡入圣!” 老道说着说着,便露出癫狂来,拍手笑道:“我炼成圣婴,大道不远啦!” 金庭大仙低头看了一眼,便见他在抵抗自己的幻术当中,漏了道法的底,所谓至柔之气,乃是先天鬼气,所谓圣婴,乃是婴灵厉鬼。 金庭大仙赞道:“就是你了。” 那老道这点道行,如何能敌得过金庭大仙的幻术,继续道:“圣婴派在号子山,门中尚有掌门一位,前辈五位,弟子九人。” 等他说完,金庭大仙便取出一封书信,令他放进怀中。 而后解除了所有人的幻术,拍了拍手,道:“醒来。” 众人如临大敌,看着金庭大仙便胆战心惊起来。 金庭大仙道:“我说了,你们不肯交待,我自然有法子让你们交待。你说对吧?” 他看向那老道,那老道却仿佛如梦初醒,大叫一声,便化作一道幽幽鬼气,向鸱鸮馆外逃去。 采雷官正把守着大门,便见鬼气飞来,数个婴鬼弄着阴风,要闯出门去。 “止步!” 采雷官狞笑一声,张口一吐,便有寒风吹去。 那几个婴灵吃不住采雷官龙珠当中的极寒之气,尖叫一声,藏进老道体内。 而那老道被寒风一吹,当即从阴风中掉下来,已然化作冰雕。 采雷官吃了一惊,道:“怎么这么弱?” 采雷官垂头丧气,提着这个人形的冰块到了花苑,道:“还请大仙饶恕,这老道本事稀松,被我一口寒气冻死了。”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死了便死了,来人,搜一搜他的身上和住所。” 立刻便搜出一封密信,以道法锁住,被金庭大仙随手破去,只见信上写着:“乖徒儿,大事已成,务必小心。” 金庭大仙宣布道:“便是此人勾结宗门,劫走了珍宝。” 这伙左道旁门、邪修魔道彼此都不甚熟稔,物证在此,又是这样的反应,说不是他,反而难以让人相信了。 金庭大仙道:“你们帮吴王做事,若是三心二意,他便是你们的未来,不仅他要死,他的宗门也要灭亡。” 金庭大仙同采雷官道:“带上他的尸体,我们去一趟他的宗门。” 采雷官提着这冻肉跟了上来,问道:“他宗门在哪?” 金庭大仙声音幽幽传来:“急什么,他魂魄还没走呢,捉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金庭大仙和采雷官除了鸱鸮馆,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鸱鸮馆当中的邪修噤若寒蝉,只觉得这金庭大仙实在可怖。 金庭大仙捉了那老道的魂魄,把他炼成的圣婴都收了,便直奔号子山。 到了号子山,黑龙盘旋,就已经把圣婴派的修行人都惊动了。 采雷官把老道的尸身扔下去,摔成几截。 金庭大仙的声音幽幽响起,道:“号子山圣婴派,勾结强人,吃里扒外,盗取吴王珍宝,其罪当诛。” 也不容他们辩驳,月孛法咒如同妖魔索命,顷刻间便把他们通通咒杀。 其中最强的掌门,也只是六品而已,被金庭大仙随手宰了,然后捉来魂魄装模做样的拷问。 采雷官听不清金庭大仙在拷问什么,只觉得大仙今日杀性格外重。 山中道人尽数咒杀,炼成的圣婴、邪鬼也尽数被月孛法相吃了。 金庭大仙凶归凶,但凶成这样,倒是少有。 等拷问完了,金庭大仙便收起那掌门的魂魄,道:“我灵神出游一趟,你护持好我的肉身。” 就在掌门的房间里,金庭大仙将月相仪摆在身前,而后灵神出窍,须臾不见。 采雷官守在门前,静静等待。 金庭大仙的灵神遁入月光,一线千里,宛如流星,很快就到了吴王船队被劫的地方。 顺着东侧高山遁去,摸着那伙强人的足迹,到了深山老林。 老林之中不见天日,阴森可怖。 金庭大仙站在林中,月孛法相悬在脑后,便如同神魔一般,道:“还不出来?” 一头六品的大鬼从树影中钻了出来,但这大鬼却戴着镣铐,垂首低眉,卑微又可怜。 牵着锁链的绿衣神官笑道:“你好大的威风呀,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看着那被锁链锁住的大鬼,道:“不比你威风,出门还带着这么个凶神。” 那神官道:“难得大仙吩咐下来,我这小小阴官,哪里敢不尽心呢?这位乃是魔影鬼,听闻可以戴罪立功,毛遂自荐来的。” 魔影鬼露出谄笑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配合着谄媚的表情,便有些一言难尽了。 金庭大仙月孛法相缓缓转动,道:“有劳了,余大神官。” 余合摆了摆手,道:“东西埋在地下,尸身已经烧毁,我先走了。” 余合也不等金庭大仙说话,声音自暗处传来,道:“你万事小心。”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月孛法相并不收拢,诡异且魔性的咒力覆盖了整个林子,将所有的气机尽数扰乱,只剩下可怕的咒法。 金庭大仙目光向下看去,那伙强人抢来的珍宝正安然埋在土中。 他对着这些珍宝施展了月孛法,在上面施加了诅咒。 而后才静静立在林中,等到时辰差不多了,便再度借着月光遁形,回到了号子山。 月相仪轻轻旋转,钻进了金庭大仙的袖子。 他推开门,采雷官正好抬头看,只见天上的月亮刚好沉入山中,再也看不见。 金庭大仙道:“抄家,然后把圣婴派烧了。” 采雷官就是干脏活累活的,把圣婴派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能用的都扒拉了出来,剩下的一把雷火烧了起来。 大风卷起圣婴派的家底,采雷官载着金庭大仙直奔姑苏。 中途把金庭大仙放在姑苏,采雷官带着圣婴派的家底飞回神景宫。 夜里接连响动,圣婴派的东西掉落一地,惊醒了神景宫的道人。 冲靖已经很有自觉了,金殿那边发生什么动静都是他去看。 就瞧见采雷官丢下好些东西,不由得惊道:“你去打家劫舍了?” 采雷官道:“不是打家劫舍,是抄家杀人。你来得正好,这些你来收拾。” 说着,采雷官便呼啦啦吹起大风飞走了,完全不给冲靖拒绝的机会。 冲靖气得跳脚,骂道:“该死的黑龙,你给我等着!” 第四百八十七章、不好降服、前往皇都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色未明,临川王有心事无法久睡,便早早醒来。 未有多时,鸱鸮馆那边就传来消息,说:“金庭大仙结案了。” 临川王用膳的筷子差点没拿稳,吃了几口饭便急匆匆赶去了鸱鸮馆。 金庭大仙还没有出门,他不敢去打搅,便招来鸱鸮馆的道人问话。 道人说道:“昨夜铃响,大仙召唤了我们前来。他以道法令我们入幻,幻中问话,直接揪出来叛徒,乃是圣婴派那个老鬼。” 临川王道:“这样快?” 道人点头道:“就是这样快。大王不是修行中人,不知道他的厉害。所谓幻术,不过弄假而已,到底不是真的,有许多破绽可寻。” “可金庭大仙……他施展的不仅仅是幻术,还是勾魂夺魄的法术,我们无人可破。圣婴派那老鬼以为有圣婴护体,守得住精神,但区区婴鬼,哪里是他的对手,问什么答什么,魂魄都被捉出来随意拷问。” 临川王咋舌。 道人继续道:“我们在他身上搜出来密信,有道法护持,被金庭大仙随手破去,果然是老鬼联合宗门所为。” 临川王冷笑道:“好哇,骗到本王头上来了。蕞尔小派,也敢到我吴王府玩花样。你稍后便召集各位道长,我要灭了这圣婴派。” 道人尴尬地看了一眼临川王,道:“已经灭了。” “已经……”临川王愣住了,道:“已经灭了?” 道人看向金庭大仙休息的方向,赞叹道:“金庭大仙直接带着黑龙上门,灭了圣婴派,把圣婴派掌门的头颅割了下来,还摆在花苑的桌子上呢。” 不等临川王说话,他继续道:“不仅如此,他神游千里,根据圣婴派掌门口中拷问的消息找到了那伙强人的地盘,把那伙强人也杀了精光,把王府被劫的珍宝都夺回来了!” “啊!”临川王叹为观止,“一夜之间,便把事情都做成了!我要是能得他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但想起金庭大仙高昂的出手费,临川王又沉默了,道:“也算对得起本王花的真金白银了。” 道人小声道:“只是要真金白银,殿下是赚了。” 临川王当然知道自己是赚了,真金白银可以从人间搜罗来,以他的身份地位,轻易就能取来。但若是天材地宝、奇珍异物,那就不是人力所能为,需要机缘,更需要时间。 金庭大仙这次出场费不低,但若是以这些东西去聘请其他五品高手出马,只恐被人嘲笑。 临川王在鸱鸮馆静等金庭大仙出门,以表达自己对他的重视。 金庭大仙见了他却没有别的感受,只是道:“殿下,叛徒已然伏法,珍宝也已找回。只是我神游出手,不方便御物,就还留在原地,只等殿下派兵取回便可。” 金庭大仙把藏匿宝物的地点告诉了临川王,而后又将一块银牌递给了他,道:“我在藏宝的林子里施加了咒法,以免被旁人取走。拿着这牌子进去,以免误伤。” 得了准信,临川王终于放心,心中欢喜,道:“多亏大仙出手,否则还不知道要查到何年何月。” 金庭大仙道:“案子结了,东西找回了,那要动身北行的幕僚何时出发?” 临川王道:“此事还得我父王定夺,请大仙稍待。” 临川王随即便去请示吴王,而后带着笑意回来,显然并没有受到吴王的苛责。 此事属于鸱鸮馆办事不力,他执掌鸱鸮馆,怎么也得落一个识人不明、监管不力的名头,但念在他及时弥补,吴王也只是训了他两句,已经是轻拿轻放了。 临川王道:“大仙,农先生受了惊扰,恐怕还需修养三日才能出发。” 金庭大仙没说什么,道:“那我三日后再来。” 临川王想要挽留,他很想与金庭大仙亲近亲近,奈何这位大仙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他始终惦记着如何才能将金庭大仙收归己用,等农先生出发之前,萧老鬼回到了鸱鸮馆,便立刻招来询问。 临川王道:“萧长者,你说金庭大仙这般俊才,有没有可能投入我的麾下。” 萧长者干笑一声,道:“殿下雄才大略,但金庭大仙这等人物,只怕不好降服。” 临川王问道:“有惑心蛛也不行?” 萧长者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惑心蛛是玄妙,但要惑心蛛建功,却也没有那么容易。金庭大仙精通夺魂入梦之法,很容易发现惑心蛛,若是被他发觉,只怕就不是降服,而是要死斗了。” 临川王可惜了一声,道:“罢了。” 既然无法收服,那就只能交朋友了。生意朋友也是朋友,有交情还可拿钱办事。 临川王提前派人去将宝物挖了出来,只等农先生的船到了,便可运往皇都。 金庭大仙如约前来,乘上了前往皇都的船。 出发时船上空空,等到了半路,才将上次被劫的珍宝重新运上船。 农先生是个中年文士,因为受了邪气侵扰,大病初愈,脸色苍白,但见着那些遗失的珍宝一件件搬回来,便对金庭大仙感叹道:“若非大仙追回宝物,这次可要损失惨重了。” 金庭大仙与农先生并肩而立,他如今罩着一身宝蓝色的飞鹤衫,内里穿着一件洒金月白袍,头戴逍遥巾,与农先生站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富贵书生。 金庭大仙道:“举手之劳罢了。” 他看着一箱箱的宝物上船,问道:“这些东西都要送给皇都里的大人物?这些珍宝不是小数,便是王府也要耗费一番苦心搜罗吧。” 农先生点了点头,道:“也不全是送给大人物,大人物虽然重要,却往往代表着各方的利益,被他们高架起,往往只是一个态度,并不能事实上给予帮助。小人物虽然人微言轻,却往往在各种事情上出力,因此反而更要笼络。我们在皇都根基薄弱,也只能靠着财帛动人心了。” 金庭大仙道:“真是复杂。” 农先生笑了一声,道:“欲成大事,人心为先。大仙参玄问道,乃是逍遥之身,不必如我们一般汲汲营营,真是羡煞我辈。”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农先生,道:“欲证逍遥,先苦修行。农先生,修行之难,未必就比入世好些。我见过许多长生无望之辈,许多一生修持却不得法之辈,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 农先生道:“看来神仙也未必好做。” 金庭大仙道:“世间修行,也不是佛道这一路,你此去皇都,何尝不是修行?” 农先生有些惊讶,道:“我原以为大仙并不看得上我。” 第四百八十八章、诅咒珍宝、思亲之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幽幽道:“只是瞧不上庸碌之辈。” 农先生心中欢喜,能被金庭大仙赞一句“非庸碌之辈”,便足以令他高兴了。 这可是仙人的赞美。 农先生是吴王的幕僚,能被吴王派来皇都主持大局,可见并非泛泛之辈。他的气数过人,才学、胆识、智慧更是过人,深得吴王的信任。 不过如今,他是金庭大仙的朋友。一路上与金庭大仙谈经论典,谈玄论道,凡人和神仙相处,一定有数不清的问题。 反过来,金庭大仙与农先生相处,也能激起他倾诉的欲望。 直到皇城就在眼前,农先生才依依不舍,道:“此次一别,就不知何日再见。” 金庭大仙问道:“农先生打点之后不回吗?” 农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中有忧虑,也有野心,道:“日后我要长留皇都,为主上斡旋,若我归来,就当是时机成熟的时候了。” 金庭大仙道:“那就静候农先生佳音了。” 农先生先行下船,自有人接他离开。而船上的珍宝,会分批运到城中。 农先生撩起帘子回望金庭大仙,金庭大仙默默注视着他,他便笑了起来。 帘子合上,金庭大仙的目光始终不在他的马车上,而在这皇城上。 船停靠在码头,离皇都还有一段距离。农先生乘坐的马车正在往皇都去,金庭大仙的目光被皇城牢牢吸引。 皇城的厚重、巍峨不仅仅在外观上,更在气数的积淀上。 皇城脚下,所有人的精神都会受到影响,修行之人被影响得格外深。 那皇城之上,气数纵横,宛如星罗棋布。 大龙藏于其中,诸神拱卫其上,哪怕不针对任何人,只是存在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感到天威难测。 金庭大仙收回目光,连通天法也没有运转。 通天法不是万能的,以通天法去看这皇城,一定会惊动这神威大阵,到时候神威天降,他的灵神必遭受重创。 金庭大仙坐上了返程的船,只有一艘船,寥寥数人而已。 吴王府的船队留在了码头,更多的人马需要看守珍宝。 但肉眼凡胎,谁也看不清那珠光宝气之中,藏着似有还无的暗影。 金庭大仙目视着船队的方向,那珍宝之中的暗影不断扭曲起来,却如同蛇一样藏得更加隐秘。 “诅咒。”金庭大仙慢悠悠开口,小舟渐渐漂远,很快就融入了水色之中。 “持此宝者,必燔于贪欲。” 那些暗影消失不见,只剩下光鲜亮丽的珠光宝气。 回程的路很快,到了夜里,金庭大仙更干脆弃舟不用,化作烟霞而去,须臾便到了姑苏。 临川王不在鸱鸮馆,他没有预料到金庭大仙会回来这样快,但是萧长者在。 接待客人的道人请来了萧长者,由他来主持事宜。 金庭大仙问道:“长者面生,此前似乎不曾见过。” 萧长者道:“老朽姓萧,此前不在馆中,故不曾与大仙见过。” 金庭大仙仔细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修行不凡。” 萧长者顿时有几分惊讶,谦逊道:“大仙谬赞。” 金庭大仙道:“我从不与人客套。” 察觉到萧长者的警惕,金庭大仙转过话头道:“烦请转告临川王,我已经办成了答应他的事,过几日再来拜访。” 萧长者道:“有劳大仙。” 金庭大仙大摇大摆出门去,转瞬便消失不见。 萧长者才放下心中警惕,道:“好厉害的眼睛。” 金庭大仙上次见他的时候,用的还是马庆吉的身份,这次见他,又换了金庭大仙的身份。 不过比起上一次,金庭大仙又长进不少,因此能看出来萧长者的修行的些许门道,实在是根基扎实。 不过萧长者对他有防备,倒是不好出手,只能先作罢。 金庭大仙纵然是想尽快建功,却也明白事情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乱子。 他在神景宫清修了几个月没有显露人前,如今大费周章把自己卷入局中,不日就会有故友前来了。 临川王的身份很敏感。 准确的说,吴王府都很敏感。没有人会让他这个若即若离的局外人肆意在吴王府蹦跶,既然允许他自由往来,那么必定已经有了针对他的计划。 门外,采月官又来请月相仪。 金庭大仙挥一挥手,金殿的大门打开,露出采月官的脸上的惊讶。 往日金庭大仙也不会每日亲自见她,往往都是隔着门把月相仪送过去。 殿内灯火通明,那美丽得仿佛发光的少女行礼道:“大仙。” 金庭大仙问道:“采月官,你想家了吗?” 采月官脸上顿时露出怅惘,想家吗?当然是想的。 她被掳走的时候,母亲受了伤,还不知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在神景宫虽然方便修行,每日采集一些金庭大仙牵引来的月华就能道行大进,但她毕竟不能心安理得做采月官,她有自己的名字,唤作琅如。 只是金庭大仙肯放她走吗?当日金庭大仙许诺炼成神刀便放她回家寻母,但到现在也没有见到神刀的影子。 但金庭大仙问起话了,琅如毫不犹豫道:“我日夜都思念着母亲,想念着潮音洞。” 她跪在金庭大仙面前,道:“大仙,我仍旧愿意为您祭炼神刀,但是可否准我先回去潮音洞见一见母亲,解了思亲之苦,再来侍奉大仙。” 她要是不提起,金庭大仙几乎要忘了神刀这回事了。 起初他是准备炼一柄神刀,以和太阴斩魂刀的道法,与雷珠一道,成为自己在姑苏的傍身法器。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是感应了月孛,太阴斩魂刀大成,月孛法相的神通信手拈来,有无神刀反而不重要了。 如今则是以自身修证的太阴之道炼成了月相仪,也不再需要神刀了。如今月相仪已然炼成,所以才想着采月官已然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他可以放她离去。 没想到可怜的采月官还惦记着神刀的事情,这就让金庭大仙有些心动起来,不如就按她说的办? 神刀嘛,什么时候炼制都可以。 但得力的手下,却不是时时都能有。 第四百八十九章、东苕溪下、潮音洞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终究还是心善,没有强留琅如在身边做采月官。 琅如这颗蚌珠虽然有心为他祭炼神刀,但实际上道行还是太低了。似采雷官如今也不要他采雷,便是因为天雷丹得三次祭炼之后,已然不是他一个五品的真龙就能撼动得了了。 采月官虽日日尽心为他祭炼月相仪,但实际上只是引动金庭大仙自己招来的月华,对他的帮助极为有限,平日里生活起居又有神景宫的道人服侍,实在帮不上大忙。 除非她修成六品,否则也帮不了金庭大仙什么。 不过琅如虽然帮不了金庭大仙什么,但潮音洞里不还有一个方诸嘛。 因此金庭大仙笑眯眯道:“不必紧张,你如今助我炼成月相仪,便算完成了职责,我早就承诺要送你回潮音洞,不会食言。” 琅如不知道这狐狸的用心,大喜过望,道:“多谢大仙!” 择日不如撞日,金庭大仙便带着黑龙,抓着赤蚌,离了神景宫。 琅如的本体藏在赤蚌当中,灵神坐在蚌壳之上,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近乡情怯,道:“我这一路经历了不少磨难,赤蚌更是因此失了道行,也不知母亲如何了。” 赤蚌忠勇,将琅如保护得很好,自己因此失了道行,如今修养许久,更受金庭大仙丹月华,才又攒出法力,重回了修行道。 只是道行还低,不能说话,不能灵神出窍,仍旧是一只赤蚌。 金庭大仙道:“你当日为青龙所夺,那青龙是什么道行?” 琅如道:“那青龙乃是六品,与我母亲道行相仿,只是龙种先天力强,我母亲没有准备,我才不小心被他掳走。” 金庭大仙道:“六品,倒也算不得高手。” 琅如幽幽道:“在大仙眼里算不得高手,在我们母女眼中,已经是极其难缠的对手了。” 六品不是高手,在金庭大仙嘴里说得出来,在赤蚌嘴里却说不出来。六品道行,已然是从下三品到中三品了。 到了上三品,便可飞升天阙,人间四品便已经是了不得的高人了,而四品也还是中三品之列。 “不过我母亲斩了那青龙一臂,也算是为我报仇了。” 金庭大仙虽没有说话,但是认可方诸夫人的修行的。老蚌成精,能敌青龙,不论是不是真龙,亦或是普通龙种,都代表着她修行不凡。 潮音洞在吴兴郡吴兴县,在太湖南岸,不算遥远。黑龙乘云而去,很快就到了吴兴县。 琅如激动道:“在城南外,在城南外。你看到条河没?那是东苕溪,我家就在那里!” 琅如拍着黑龙的爪子,黑龙便逐渐飞低,靠近了东苕溪。 琅如指着东苕溪上的一座桥道:“那是潮音桥,桥东有供奉观音大士的慈云寺,桥下有一座深潭,便是潮音洞了。” 金庭大仙和黑龙在潮音桥上落下,只听水流湍急,声如海潮,确实有几分听潮的意思。 潮音桥两侧是废弃的渡亭,琅如怀念道:“当年这里还是潮音渡的时候我和母亲就已经在这里了,后来撤渡建桥,无需再行船摆渡,倒是清净了不少。” 琅如看向金庭大仙和黑龙,道:“大仙,请随我来。” 赤蚌在黑龙手里不断晃动,采雷官微微松手,它便跳入水中,琅如也消失不见。 只有一点赤光在水下照耀着,指引着方向。 金庭大仙和黑龙紧随其后,钻进东苕溪中,随着赤光往下,已经明显比东苕溪更深了,竟能越陷越深,果然暗藏着一座深潭。 进入深潭之中,便已经是潮音洞,不过片刻,便露出一座水下的洞穴,有净水环绕,通透明澈,不染污浊。 洞前是一片白沙地,铺满了潭底,潭底藏着许多精怪的气息。 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便从中钻出来许多精怪,乃是白蛤、黄蚬、牡蛎、大贝、田螺之属,拥着当中一个老妇,乃是老蚌所化。 赤蚌入水,便伸出肉足,在白沙上缓步而行,跟在琅如身后。 那一个个负甲背壳的精怪见了琅如纷纷激动起来,叫道:“二姑娘回来了!” 琅如也眼含热泪迎了上去,道:“你们可还好吗?母亲可还好吗?” 那老妇走上前来,抹了一把眼泪道:“二姑娘受苦了,赤蚌将军都变成这副模样了。” 琅如叫了一声:“嬷嬷。” 老嬷嬷拉着她的手,道:“我们一切都好,只是你被那青龙掳去之后,夫人就一直在寻你,多次去寻那青龙晦气,却被一众龙种阻拦。” “夫人气不过,便去寻旧友相助去了,已经走了三月了,如今还未回来。” 琅如惊了一声,道:“母亲没事吧?” 老嬷嬷道:“夫人没事,只是想念二姑娘,心里难过。” 琅如也不知如何是好,道:“如今我蒙金庭大仙搭救,已经脱离苦海,却不知母亲何时才能回来?” 老嬷嬷为难道:“夫人走时曾说自己去长江了,具体去哪了,我却没有细问。” 琅如道:“不行,我要去寻她。” 老嬷嬷一把拉住她,道:“二姑娘,你去寻夫人,若是没有寻到,夫人回来不见你,岂不是更加着急?你就安心在洞中等候,夫人寻旧友相助,早晚都要回来。” 琅如便叹了一声,道:“也罢。” 老嬷嬷看向琅如身后,躬身拜道:“多谢大仙搭救我家姑娘,等夫人回来,一定登门报答大仙大恩大德。” 金庭大仙不意自己跑了一空,但非但不气馁,反而觉得更有意思。 他打量着潮音洞,白沙、净水,珠玉放光,这一应布置、陈设,像极了水府的风格。 便是那洞府,虽不是水府的形制,但却有共同之处,甚至法门都大抵相似。 能布置成这样,可不是哪个泥潭里的野妖就能做到的,必定是接触过水府,甚至接触过龙宫才能有这样的作为。 金庭大仙道:“无妨。琅如姑娘曾在我麾下任采月官,助我采集月华、祭炼法器,如今我送她回来,也只是履行承诺,不必说什么报答。” 金庭大仙看向琅如,道:“你母亲不在,平日里需收敛光辉,不要再被人掳去了,告辞。” 金庭大仙便与黑龙凫水而上,离开了潮音洞。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章、求签观音殿、拐回采月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琅如看着金庭大仙的背影,又看着守着这空空洞府的麾下,咬了咬牙,道:“嬷嬷,我不能永远躲在洞中藏匿光辉。金庭大仙是有大本事的人,我要跟着他修行。你守在这里等母亲回来告诉她,让她去太湖西洞庭山神景宫寻我。” 嬷嬷急道:“二姑娘,也不知那金庭大仙是好是坏,是何居心,你跟着他我们怎么放心?” 琅如拉着嬷嬷的手,道:“嬷嬷,往日我总自视为火齐木难,天生灵物,荒废修行,经过这一遭我才明白,若总是靠着母亲,那就只能当做一颗被人收藏的玩物。” “我不要做玩物,我自己能放光,比不了月亮,也能当一颗星星。” 琅如拍着赤蚌,道:“快去追他们!” 赤蚌扇面开合,便冲向水面。 琅如仿佛过了心中一道门槛,道:“嬷嬷,母亲回来了便让她去寻我,不必担心,金庭大仙是个好人!” 她的声音在白沙上回荡,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赤蚌含着她的本体,已经到了水面。 老嬷嬷看着琅如消失的方向,脸上有着欣慰,又有着担忧。欣慰琅如道心开蒙,担忧金庭大仙是否信得过。 琅如已经追到了水面上,坐在赤蚌上,问道:“他们飞到哪里去了?” 赤蚌不会说话,但他们心意相通。 琅如道:“去慈云寺了?我们跟上去。” 琅如裹了一道水气,赤蚌便跃出水面,仿佛飞弹一般直奔慈云寺而去。 慈云寺已经关门了。 金庭大仙和黑龙直接从天上落下来,也不经过庙门,做贼一样进了禅寺,在观音殿前落下。 观音殿当中灯火不灭,香火袅袅。观音大士手持莲花,面露慈悲,泥胎木偶,却有灵应。 金庭大仙微微躬身,以示尊重。 采雷官笑道:“倒是不见大仙拜佛,观音大士可灵验么?” 金庭大仙怪异地看了一眼采雷官,充分感受到了他的驽钝。当日在地府见过白骨神君,窃取南王尸骸的灵气,却半点也感受不到南王的道与理。 如今这采雷官当着观音大士的灵应面前,却也如同一个睁眼瞎。真是好胆。 采雷官被他看得发毛,道:“怎么?不能问吗?”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不能问,观音大士还能同你计较?只是你问观音大士是否灵验,是心有所求?” 采雷官讪讪道:“也无所求,只是有一件事想问。” 金庭大仙指着大士身前的签筒,道:“摇一根。” 采雷官便心中默念着:“观音大士,我何时能得到自由,摆脱金庭大仙?” 他心中念完,还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金庭大仙,然后从签筒里摇出来一只签。 金庭大仙拿着这只签从观音殿的墙上抽出来签文,递给采雷官。 采雷官兴致勃勃打开签文,上面写着: 来路明兮复不明,不明莫要与他争; 坭墙倾跌还城土,纵然神扶也难行。 他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一把将签文揉成一团,道:“不准,不准,肯定不准。” 金庭大仙懒得理他,他的心思实在太好猜,根本不用猜。 采雷官道:“你抽,你来抽抽看。” 金庭大仙看着这签筒,却真的突然心中一动。他明白这是自己心中的游移不定,不能定心。 暗叹一声缘法,便心中默默祝祷,随手摇出一只。 采雷官连忙去找来签文,只见签文上作: 烦君勿作私心事,此意偏宜说问公; 一片明心光皎白,好像皎月正天心。 采雷官犹疑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庭大仙取过签文,忽然笑了起来,道:“一片明心光皎白,好似皎月正天心。” 如此,便心念既定了。 采雷官撇了撇嘴,不服气为什么金庭大仙就能抽出来好签。 金庭大仙把签文放在桌案上,又留下一块玉佩,转身带着黑龙出了观音殿。 就见殿外站着一个纤然绝尘的少女,拜道:“大仙,请让我跟随您修行。” 金庭大仙道:“你不在家中等候母亲,怎么又要跟着我?” 琅如道:“我留在家里,只能藏在洞中收敛光芒,不能拜月修行,还不如土洞里的老鼠自在。大仙道法通玄,神通广大,我想跟着大仙修行,日后也不必担心会被人掳走当个玩物摆弄。” 金庭大仙道:“往日倒不见你有这样的见解。” 琅如讪讪道:“我往日荒废修行,母亲和姐姐宠爱我,我想着她们总能护着我。但这些时日我便明白,若是我早些刻苦修行,母亲就不会受伤了,我也不会遭这些罪。” 她说道:“如今醒悟,也不算晚。”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你想跟着我修行也行,但我不养闲人。” 琅如眼睛亮了起来,道:“我有很多手艺!” 金庭大仙也不问她是什么手艺,本来也只是个由头,便道:“走了。” 黑龙抓着赤蚌腾空而起,载着金庭大仙返回神景宫。 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大风从庙里刮起来的动静惊动了早起的僧人,等出来人的时候,早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有观音殿里的签筒抽出来两只签,墙上的签文少了两张,解签的案子上多出来一块宝玉。 三言两语把采月官拐回来,金庭大仙便静等方诸夫人上门了。 回到神景宫之后,琅如果然施展了她的手艺。 她会操持内务、表演歌舞、放牧珠贝、吟诗作对、养花种草、做饭煲汤,有些勉强算是能陶冶情操,有些则全都是服侍他人的手艺。 金庭大仙道:“做得很好,以后不必做这些了。” 琅如问道:“可是有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 金庭大仙问她:“你何时开始修行?” 琅如顿时不说话了,惊醒了之后,才冷着背后的汗出门了,从此再也不碰这些东西,只每夜照旧为金庭大仙祭炼法器。 这些时日,月相仪又变强了。 返回姑苏的船带来了农先生平安抵达的消息,临川王便履行诺言,令麾下鬼兵继续祭炼月相仪。 每念一句祭炼月相仪的咒语,他们的死籍就会清晰一分,月相仪的威力也会大一分。 临川王开始祭炼月相仪的时候,金庭大仙就知道他回姑苏的时候到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妖孽可憎、本就该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去了姑苏,准备收账。 临川王所承诺的黄金、宝玉都还没有兑现,金庭大仙总要去收回来。 到了鸱鸮馆,便发现馆中之人如临大敌,一个个畏缩在暗馆之中,哪怕是将金庭大仙请进来,也左顾右盼,唯恐他后面跟着什么人。 金庭大仙奇道:“你们怎么鬼鬼祟祟的?” 那暗馆的侍者小声道:“大仙有所不知,今日寒山寺的老和尚来吴王府讲经来了。” 金庭大仙问道:“讲经便讲经,你们怕什么?” 那侍者还未回答,便有一道声音响起来。 “大仙有所不知,那老和尚性子刚烈、脾气火爆,不知变通,乃顽石一块。若是瞧见我们修行左道的,必要起一番争端,闹将起来,吴王都拦不住。” 金庭大仙循声看去,便见着萧长者上前来。 金庭大仙道:“看来是有先例在前了。” 萧长者道:“已经是两年前了,有一个同道在城里吃醉了酒戏耍愚夫,正巧被这老和尚碰见他驾驭阴魂,当场就施展辣手,把那同道当街打死,揪出来阴魂超度了。” 金庭大仙吃了一惊,道:“当街杀人?” 萧长者苦笑,道:“就是当街杀人,本来要被官府问责,但凡夫见了阴魂,便出言袒护,最后只打了些板子便请寒山寺的方丈把人赎走了。” “当时那同道已经说是吴王府的幕僚,结果那老和尚不管不顾,甚至还要捉人来王府对峙,实在臭石头一块。” 金庭大仙问道:“他有多大的本事,敢做这些事?” 萧长者道:“他是寒山寺主持大师的师伯,乃是和合二仙的在世弟子,辈分高,道行深,寒山寺主持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 难怪这样如临大敌。寒山寺的主持也是五品道行的高人,这老僧是他的师伯,只怕道行还要高过他。 金庭大仙问道:“看来我也得小心一些了。” 萧长者道:“正是,那老和尚百无禁忌,着实恼人。不过他在王府讲经,只要不凑到跟前去,暗馆又有阵法藏形,就不会被他发现。” 萧长者令侍者去请临川王,又等了一会儿,临川王才匆匆赶了过来,见到金庭大仙便高兴起来,道:“祖母请寒山寺的大师讲经,我们几个小辈也陪在身边,好在大仙解围,我在庭中真是如坐针毡。” 金庭大仙知道太夫人。去年蝗灾将至之时,太夫人便在大佛寺礼佛,还是借着她的名头,才令金华城隍不得不牵头对付蝗神。 金庭大仙道:“我看到月相仪已然在祭炼,知道船队回来了,才来见殿下,取回我的薪俸。” 临川王道:“都已经准备好了,这边来。” 千两黄金、十块宝玉,都是临川王自己私库,虽然准备好了,但金庭大仙取走的时候,他还是心在滴血。 金庭大仙以道术藏匿了黄金宝玉,便道:“多谢殿下,日后再有事情,直接寻我便是。” 临川王道:“再有事情,一定去寻大仙。” 金庭大仙十分满意,同临川王随意聊一聊,临川王见他难得有兴致,便与他说了些琐事,平日里的公务,以及自己的难处。 金庭大仙道:“殿下如今便觉得难,那日后岂不是会更难?” 临川王不知道他在意有所指些什么,含糊着就过去了。 金庭大仙不想听他糊弄,便提出告辞。 他一走,临川王便深深呼出一口气,生出些挫败感来,脸色并不算好看。 金庭大仙出了鸱鸮馆,还没有走出去多远,便见一道暗影从天而降,钻进他的影子里,消失不见了。 紧跟着,一声佛号响起,一个身形枯瘦、脸色蜡黄,身穿麻衣、脚踩木屐的老僧出现在金庭大仙面前。 老僧看着金庭大仙那一头白发,注视着他金色的眼睛,蜡黄脸上的皱纹都似乎变得冷硬起来,道:“姑苏城何时来的妖王?” 金庭大仙站立不动,影子却动了起来,一个带着血腥气的鬼魅被他影子逼了出来,曝晒在日光之下,烧得吱哇乱叫,连道:“饶命!大仙饶命!” 但金庭大仙眼皮都不抬一下,踩着这鬼魅,破了他的鬼气,任由日光照破邪魅,最终化作黑气,消散于无形之中。 金庭大仙看着那老僧,道:“姑苏城这种地方,来了个妖王有什么稀奇的么?” 老僧看那鬼魅曝晒而死,不动不摇,道:“妖孽之辈,祸害无穷,岂能容你在人间捣乱?” 金庭大仙眉头跳了起来,道:“老和尚说话好没道理,你何时见过我祸害人间?” 老僧道:“妖孽可憎,本就该杀!” 老僧并指为剑,一剑朝金庭大仙斩了过来。 这一剑不在指上,而在念中。一剑斩落,金庭大仙顿时感觉灵神都要随之寂灭。 以这一剑的本事,金庭大仙便毫不犹豫全力以赴,五条雪白长尾虚空横扫,直奔老僧的胸膛。 一轮明月身前显化,将老僧指剑照应其中,便如水中空幻,化作泡影。 五条长尾如同神刀连斩,刀锋割得老僧身上的麻衣都要裂开。 老僧双掌合十,法力化作铜钟罩体,五声钟响并作一声,向四方散去。 便见一个个行人都僵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金庭大仙长尾一发即收,而后卷起长风,向姑苏城外逃去。 老僧紧随其后,木屐踩在地上,便拉出幻影,须臾间便消失在姑苏城中。 等他们都走了,那些行人才有些呆呆傻傻地醒过来,继续恢复了行动力,连自己突然失去意识也不知道。 金庭大仙问道:“老和尚,我又不曾得罪你,你何必紧追不放?便因为生为妖孽,就因此获罪?你的平等心修去哪里了?” 老僧道:“狐妖巧舌,还想乱我道心?妖就是妖,待我捉了你,就知道你做过什么孽了。” 金庭大仙冷笑道:“好大的杀性,但你捉不住我。” 老僧面色古井不波,身后忽然纵身飞起一个金甲神人,手持金刚杵,纵身一跃,仿佛劈山一般,砸向金庭大仙。 韦陀献杵。 第四百九十二章、智断无明、你受伤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韦陀护法神高比山岳,面露威严,金身金甲,寒光凌冽。 降魔杵来得迅猛,金庭大仙身后五条长尾如同烟云一般护在身前。 金刚杵仿佛劈在云气当中,那云气之中流转着种种异力,将这一击化去,而后从这五条长尾之中,绽放出森森寒气,倒卷而回,将那金身冻住。 这么一耽搁,那老僧已经走到金庭大仙身前。 韦陀神凝固在虚空中,但那老僧行来,虚空便生出佛焰,化去了寒气,却并不损韦陀神分毫。 那佛焰扑到金庭大仙面前,金庭大仙祭起月相仪,身前月相仪缓缓旋转,露出明月那一面,便见佛焰扑来,却被月光分开,不能近身。 老僧道:“有些门道,却还不够。” 老僧高呼佛号,背后浮起千手千眼观音法相,一掌一掌击在虚空之中。 咚—— 虚空中响起钟声,钟声振聋发聩,令人心中一切算计都要平息,一声高过一声,譬如海潮汹涌,潮音不绝。 金庭大仙灵神震荡,若非他本也是精于此道的修行人,只怕钟声之下,就要被定住心神,动弹不得。 只是眼下却也岌岌可危,韦陀神在钟声之中向金庭大仙发起进攻,降魔杵带着千钧力,砸向金庭大仙的头颅。 金庭大仙只能勉励招架,或是以长尾相接,或是以月相仪去定韦陀神,但法力不如人,须臾间便处在下风。 金庭大仙这便明白四品打五品到底有多容易了。 灵神分化,身外有身。 且不提道行高妙,法力多寡,这老僧一个韦陀神法相、一个观音法相,就已经是二打一了。 韦陀神又是一记降魔杵横扫过来,金庭大仙却心神恍惚,向后躲避,却被劲风扫落发冠。 他心如明月,却被这钟声敲得波澜起伏。 老僧默默注视着金庭大仙,道:“阿弥陀佛,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他并起剑指,又是一剑斩出。 金庭大仙避无可避,调转月相仪,脑后骤然浮现一轮朦胧暗影,虚空之中都被可怖的煞气笼罩。 月孛法相猛地颤动,将老僧的一剑吞没其中。 而后可怕的咒法便沿着虚空蔓延,仿佛潮水一般,化作数不清的黑影飞蛇朝老僧扑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黑影将老僧和他的法相尽数包裹,咒法渗入其中,不断蚕食老僧的灵神。 “这等魔性深重的咒法,还说不是妖孽。” 老僧双手合十,念起金刚经,而后周身遍布,将所有黑影都卷入火海。 老僧振袖破开黑影,却发现那狐妖已经逃之夭夭。 千手千眼的观音法相张开千眼,遍察虚空,竟然没有找到金庭大仙的踪迹。 老僧露出烦躁的神色来,道:“好妖孽,吃我一记智断无明居然还能跑了。” 虚空中的韦陀神和观音法相消散于无形,一个年轻的僧人从姑苏城中赶了出来,气喘吁吁道:“师伯祖,师伯祖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老僧气不打一处来,道:“我见了个妖王,一路追杀过来的。” 小和尚道:“师伯祖呀,你问清楚来历没有?” 老僧狠狠在小和尚的戒疤上敲了一下,道:“玉津啊玉津,你什么时候也跟济善学的油滑,怎么,有来历的妖孽就不是妖孽了?” 玉津不敢还手,讪笑道:“来的时候方丈还叫我看紧你,你跑了他又要罚我。” “我是他师伯,我不管他他管我?”老僧鼻窍里出了一口气,道:“小兔崽子,合着伙欺负我。” 老僧又在玉津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气冲冲地向寒山寺走去。 玉津眼里泛着泪光,跟在他身后道:“等等我呀,师伯祖。” “师伯祖,你到底在追杀哪个妖王啊?” “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遭了无明灾祸的金庭大仙已经逃回了神景宫,面色惨白,汗水濡湿了额前的头发。 采雷官吃了一惊,连忙来搀扶他,被他摆摆手躲过去,一言不发关上金殿大门,疗伤去了。 采雷官在门外不停地踱步,眼里闪烁着挣扎且纠结的光芒。 “我若是现在出手,能不能把他杀了?” “不行,我龙珠受制于他,动不了手。” “这该死的狐妖,不会惹上什么大敌吧?别找上门来连累我。” 采雷官心神不宁,随着金庭大仙无敌的形象破灭,他的心也乱了起来。 金庭大仙则已经在静室修养。 寒山寺那老和尚道行太高,他为了脱身,不得不硬接了一记神通,此刻月孛法相乱成一团,他的灵神、法力都遭受重创。 月孛法本就凶厉异常,此刻被那和尚打破,反噬在金庭大仙身上,让他苦不堪言。 金庭大仙运转理气诀,一边镇压体内作乱的各种月孛法咒,一边拨转月相仪,以太阴法调理精神。 月孛乃是虚星,与明月并行。 只要稳住月相,月孛法哪怕作乱,最终也要回归正轨。 采雷官比他先平静下来,在金殿门口守卫。 到了夜里,金殿上正常升起丹气,但垂落的月华却远不如往日,可见金庭大仙确实受伤不轻,但应该不是致命伤。 采雷官勉强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天明之后,神景宫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白象龙躬着腰跟在身后,在他身前,是个一身玄衣,生得清瘦的年轻人。 不巧,采雷官认得。他戒备道:“通惠大王,大仙正在闭关,不方便见客。” 通惠大王站在金殿前,环顾四周,目光似乎把神景宫尽数看透,只在祖师殿那里避开了目光。 最终,他的眼睛落在了金殿上。 他听到了采雷官的话,却并不准备回应,而是轻声道:“金庭贤弟,还请现身一见。” 采雷官上前一步,通惠大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便一瞬间感觉浑身发寒,骨头都变得僵硬起来。 但采雷官偏偏就是一身反骨,仍旧想要开口。 吱呀一声。 金殿的大门打开了,金庭大仙面色如常地走了出来,神情平静,笑道:“大王怎么今日到我这里来了?” 通惠大王的目光转移到金庭大仙身上,眼中似乎有奇异的神光闪烁,道:“你果然受伤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老僧湛旻、愿为分忧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白象龙带着通惠大王到了神景宫,见到金庭大仙第一面,通惠大王便看出来金庭大仙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金庭大仙没有否认,又问了一句:“大王怎么今日来拜访我?” 通惠大王当然察觉到他的戒心,就好像挨了打的猛兽,会对一切外界刺激产生反应。 金庭大仙不是猛兽,但比猛兽可厉害多了。 通惠大王试图打消他的戒心,道:“不必紧张,我是特意来看你的。昨日你们在姑苏城斗法,从城内斗到城外,可瞒不过我。” 金庭大仙皱起眉头,问道:“那老和尚是什么人?我不曾记得得罪过他。” 通惠大王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原因,是湛旻老和尚食古不化,一见到异类就要喊打喊杀,一向都是先打得不能还手,再来拷问有没有过责。不要说你我,便是那正儿八经修行仙道的精灵,也没少吃过他的亏。” 金庭大仙脸上浮现一道青气,冷笑道:“我会叫他明白,乱得罪人只会害了他。” 通惠大王假意叮嘱道:“那你可要当心了。湛旻老和尚是寒山寺的老人,当今方丈济善的师伯祖,破壁禅师的老前辈,你要对付他,可没有那么容易。” 金庭大仙只是冷笑,并没有说话。 通惠大王拱火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好歹逃了一条性命,日后避着他便是。”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通惠大王,问道:“大王是与湛旻老和尚有仇?” 通惠大王一脸被你识破了的表情,道:“这和尚仇家遍天下,多我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金庭大仙反过来激他,道:“大王麾下五猖无数,又有兄弟帮衬,竟也不能对付那老和尚?” 通惠大王笑眯眯道:“以前是不好对付他,以后嘛,总有见分晓的时候,放心,若是我要对他出手,一定邀你压阵。”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一言为定。” 通惠大王关切道:“你还是先养好伤吧,如今你这模样,莫说对付湛旻老和尚,就是碰到破壁禅师也讨不了好。” 金庭大仙神色郁郁,道:“老和尚伤了我的灵神,还需时日调养。” 通惠大王露出几分担忧,道:“灵神的伤可没有那么容易恢复,你中了那和尚什么神通?” 金庭大仙道:“是一记剑指。” “智断无明。”通惠大王说道:“我认得他的神通,消磨灵神,破除道法乃是一绝,不可掉以轻心。” 金庭大仙脸色又阴沉几分,道:“我心中有数。” 通惠大王沉吟一声,看了神景宫,道:“随我去上方山一趟吧,你在这里修养,猴年马月也不能养好。我长兄通贶精通灵神妙法,能运使造化,化难呈祥,我请他出手,一定能让你早日康复。” 金庭大仙没有说话,但心中着实有一些挣扎,以至于面上都显出一些端倪。 往日他决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通惠大王与他认识这段时间也不算短了,金庭大仙的一向都把心思深藏。 可今日不同了,哪怕通惠大王不是修行他心通的,也不难察觉到他一些浮动的心绪。 这足以证明,他伤得不轻,他伤得很重。 通惠大王知道他心中有戒备,但是无妨,往日他自然明月心不染尘,今日,通惠大王有把握打动他。 通惠大王道:“大仙,靠你自己慢慢调养,要浪费不知多少苦工,更不知要耽误多久的修行。” 金庭大仙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认为通惠大王是个大善人,道:“大王为何要帮我呢?” 通惠大王笑道:“大仙,你心中明白的,你知道我们的志向,我们需要你。” 金庭大仙眉头紧锁,道:“让我想一想。” 通惠大王哪里容得他胡思乱想,趁热打铁道:“大仙,你是我的朋友,我们不会亏待你。你要修行,我们可以供给你香火,你要祭炼法器,我们麾下猖神随你调动。” “我们五兄弟功成之日,也少不了你的功果,必有你一个尊位。” “大仙,何必犹豫?” 金庭大仙问道:“我何德何能,能令大王为我做这些事?” 通惠大王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五兄弟麾下虽然兵马众多,但做些小事尚可,却不能托付大业。” 通惠大王看着金庭大仙,目中似乎有种种奇景闪烁,金庭大仙看着他的眼睛,便沉入了其中的幻景。 这一片幻景便好似河水奔涌,通惠大王和金庭大仙并肩而立,站在河水上方。 通惠大王悠悠道:“我能看得见宿命,知道成事不易,也知道一旦行差踏错,便会前功尽弃。以我的本事,还没有能观前后五百年的能力,但我知道,若是大仙愿意帮我们,我们离成功就会更进一步。” 那河水之中显化出一幅幅的场景,有的是五通神成功成为正神,有的则是失败了。 但有金庭大仙的身影出现之后,那成功的景象便多了起来。 通惠大王智珠在握,道:“大仙,我们会互相成就,这是我们的宿命。” 金庭大仙周身浮现朦胧的光辉,好似月光一般,挡住了通惠大王的神通,不悦道:“成与不成,不要在我身上施展神通。” 通惠大王耸了耸肩,并没有勉强。 他这一句话,定不了金庭大仙的宿命。若是凡夫俗子,他此言一出,就会扰乱对方的命数,最终朝着他的意愿偏移。 但到了修行人身上,这神通便大打折扣。修行人自己就是与天争命的人,不会屈从于命数。 哪怕金庭大仙受伤了,他也很难把神通强加在他身上,所以那只是试探。 金庭大仙闭上眼睛,便从幻景中脱离出来。 他看着通惠大王,默默思忖着。 通惠大王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很快,就听到金庭大仙道:“愿为大王分忧。” 通惠大王大喜道:“得大仙相助,是天要兴我上方山。” 他面上露出喜色难以自抑,但那喜悦流于表面,故作姿态,是给金庭大仙看的。 金庭大仙很清楚,那喜悦的里子,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满意和愉悦,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高深莫测。 第四百九十四章、上方庄园、通贶大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跟着通惠大王去了上方山,没有带采雷官。 通惠大王借着水遁来去,在太湖这种地方,须臾便拉着金庭大仙消失于无形之中。 采雷官留在金殿,白象龙朝他讪讪笑了一声,道:“前辈,我先告辞。” 采雷官眯着眼睛,突然发现一件事情,问道:“你最近和都衡混在一起?” 白象龙一顿,拱手道:“都衡殿下闲来无趣的时候会来寻我。” 采雷官看着白象龙,眼眸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道:“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得偿所愿?” 白象龙见已经被他发现,便坦然笑道:“前辈看出来了?不错,都衡殿下赠了我一滴精血,一道龙气,足以令我不断朝着真龙修行了。” 采雷官冷笑一声,道:“滚。” 白象龙不以为意,化作白蛟冲天而起,消失在神景宫。 白象龙的事情,采雷官大差不差的知道一些。此前采雷官被镇压在龟山之下,白象龙便试图找他,夺取龙珠以修龙身。 但金庭大仙捷足先登,把他从龟山中放了出来,一直留在身边。 采雷官五品道行,即便没有金庭大仙,白象龙也不是他的对手,故而攀上金庭大仙,希望能走他的路子,得到采雷官的龙珠,没有龙珠那精血龙气也可以。 但金庭大仙显然没有那么好亲近,也更看重采雷官,所以白象龙不得不息了心思,最终把目标放在了都衡身上。 现在都衡大难临头却还不自知,但采雷官几乎能预见他的未来,采雷官忽然警醒。 这一年来太湖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采雷官知道,有些采雷官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采雷官知道有一个人可能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采雷官纵身而起,便飞入太湖之中消失不见。 金庭大仙与通惠大王借着水遁从太湖之中到了上方山。 上山古木沉郁,那过于沉郁的颜色使得苍山近乎于黑。云山雾绕,天日落进来,便几乎感觉失去了温度。 前山之中倒还好说,修着狭长如蛇的步道,一阶一阶直通五通神庙,庙中就供奉着五通。 庙中有一座金塔,金塔之中,供着一尊尊佛像,但佛像混杂在一起,难辨真容,其中还夹杂着太郡圣母、五通神,精野怪的神像。 形制是佛塔的形制,但当中供奉的,却是佛陀无姓,而鬼神有名。 前山这部分,是给信徒上香用的。每逢初一十五,姑苏各地的巫婆神妇就会领着五通神的信徒来朝拜五通。 此刻不是时候,前山之中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个精怪化作人形,打扫着步道和神庙。 而五通神真正的居所,则在广袤的后山之中。 踏入烟云之中,那游走的猖神在诸峰、诸洞之间炼法行功。 金庭大仙看到好些游神落在山上,使着铁锤钢凿,在山峰上凿得叮咣响。 注意到他的目光,通惠大王道:“他们在凿佛像。母亲信佛,这山间洞窟、十二峰峦中都开凿着许多佛像。” 金庭大仙笑道:“大王孝心。” 通惠大王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一声。 金庭大仙看着那山中的佛龛佛像,佛经佛图,却知道这些终究只是形象,被香火熏染着,鬼神之气侵染着,显露出了灵性,却不是佛性,而是邪性。 真佛不在,鬼神横行。 通惠大王不想聊这个,带着金庭大仙到了山上的庄园。 这庄园粉墙黛瓦,层层跌落的马头墙高出屋脊,檐角青瓦起垫飞翘,楼阁、佛堂、牌坊、宝塔和园林杂陈其间,完全是一处人间富贵处。 一个个猖神化作人形,成了这庄园里的丫鬟仆役、小厮门童。 金庭大仙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通惠大王,通惠大王道:“这是母亲的住处,她思念故园,我们便在这里给她建了庄子。” 于修行人而言,这些都是不必要的累赘,但是于年迈的老夫人来说,这些就是念想。 金庭大仙倒是能够理解,但有一句话他并不甚明白,问道:“大王不住这里吗?” 通惠大王笑了一声,道:“不住这里,母亲年纪大了,喜欢唠叨,你懂的。不过今日大哥在这里,便先来寻他。” 那化作仆役婢女的猖神见着通惠大王一个个低着头行礼,但通惠大王看也不看,只当他们不存在。 进了庄子里,便直奔佛堂,果然瞧见了老夫人。 “母亲。”通惠大王笑着走到太郡圣母身边,道:“我带朋友回来了,上次你见过的,还记得吗?” 太郡圣母放下手里的经书,看向金庭大仙露出记得却又想不起来名字的神情。 金庭大仙道:“娘娘,我是金庭。” 太郡圣母笑着眯起眼睛,道:“我记得你,我们一起听过戏。” 金庭大仙笑着行礼。 通惠大王道:“母亲,我借大哥有事。” 太郡圣母看向身边,金庭大仙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才骤然发现太郡圣母身边的蒲团还坐着一个年轻人,只是这年轻人气息实在太过淡薄,甚至形体都难以为肉眼所观。 金庭大仙看过去,唯一能看出来的,便是他有一双非常清澈且美丽的眼睛。 那是透亮、通明、仿佛婴儿般纯净的眼睛,这双眼睛也正在观察金庭大仙,甚至在眼中倒映着金庭大仙的形象。 是玉冠白发、玉面金瞳的妖仙。 通贶大王看着金庭大仙,不知为何露出满意的神色,侧身对着太郡圣母道:“母亲稍等,我去去就回。” 太郡圣母笑着应了,便继续拨着手中的珠串,念着佛经。 通贶大王跟着通惠大王一起出来,走过佛堂,在园中廊亭中坐下。 通惠大王介绍道:“这是我长兄,通贶。” “这是金庭大仙。” 通贶大王笑着道:“日后多到我那里走动走动。” 金庭大仙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含糊着应了一声。 通惠大王道:“大仙被湛旻老和尚的智断无明伤了灵神,还请大哥出手相助。” 通贶大王的眼睛不曾离开金庭大仙,但思维显然还顺畅,道:“智断无明?慧剑所伤,不太好治。” “不过无妨,我有经验。” 他看着金庭大仙,又笑了一下。 金庭大仙背后开始冒起虚汗了,他知道这位修行天眼通的通贶大王的魔障是什么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天命造化、补缀乾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大王曾治过这伤?”金庭大仙问了一句。 通贶大王的眼睛似乎长在了金庭大仙身上,不甚在意道:“我们和那老和尚交过手,吃了点小亏,不过他也没好过。” 金庭大仙便道:“那就有劳通贶大王了。” 通贶大王点了点头,道:“去我府邸吧。” “大哥。”通惠大王忽然出言打断。 通贶大王看了一眼通惠大王,那双纯净的眼睛里倒映着通惠大王的影子。 通惠大王被他静静注视着,道:“在母亲这里就可以吧?走远了母亲难免担心。” 通贶大王露出几分遗憾的神色,道:“罢了,就在母亲这里吧。大仙,有空去我那里走动走动。” 金庭大仙微微欠身,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通贶大王道:“便去厢房之中吧。” 通贶大王一动不动,通惠大王只得在前引路,待金庭大仙跟上,通贶大王才缓缓跟在金庭大仙身后。 金庭大仙不回头也知道通贶大王在背后盯着他,那一双眼睛便是再纯净,也显出无端的恶毒来。 通惠大王领他去了东厢,三人进了厢房,金庭大仙便发觉这厢房虽然干净,却没。 这庄子只有老太太在住,至多不过多一个琼娘。 通惠大王和通贶大王都不在这里住,其他几个也未必就住在这里,这些空荡荡的厢房,只怕从没有客人入住过。 香炉里的香气缓缓蒸腾着,用的是通神的料子,能够作为灵神凭依,也能放大灵。 通贶大王道:“修行之道,本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灵神之伤,也需要造化来弥补。好在我上方山别的没有,造化,倒是还有一些。” 通贶大王的声音在金庭大仙耳边响起,而后整间厢房便仿佛陷入了深沉的黑色之中,仿佛陷入了宇宙虚空。 金庭大仙便发觉通贶大王的形体在眼中逐渐失真,仿佛墨水一般融化了,融在了。 只有一双透亮的眼睛,若有若无出现在黑暗当中,仿佛日月一般放着光,把那深邃的黑照出通透且缥缈的白来。 金庭大仙心中一跳。 这道法,这神通,已经全然超出他的预料。 日月叠璧,其色为玄。这是天象。 一颗一颗的星辰从虚空中生了出来,那日月之光清丽却不刺目,留下漫天的星。 通惠大王立在虚空之中,道:“这就是我大哥的本事,斡旋造化、补缀乾坤。” 金庭大仙看着这漫天星辰,近乎被景象夺去心神。 但他心中,却已经翻起滔天的怒火,汹涌的杀气。 这漫天星辰,都是天命。 命是先天成就,运是后天变化。先天命数乃是天赐造化,泽被苍生。 什么斡旋造化、补缀乾坤,不过是盗取天命,强夺造化。 通贶大丁的袖通极为玄妙,丑为即佰昱全库士仙,抽沿右能埋仳人天命化为浩化。 他可以以各种方式夺取、掩盖、打散这天命,却不能复返天命为造化。 从本事来看,通贶大王着实是通天手段,但从行径来看,却是窃取群生天命的贼。 通贶大王的声音在群星闪烁的虚空中响起,道:“大仙,来吧。” 漫天星辰骤然压下,仿佛苍穹陷落,将金庭大仙压在其中。 天命的力量、通贶大王法力通通压制在金庭大仙身上。 金庭大仙头顶的星辰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捞走,骤然陷入昏暗,那星辰破碎,化作天雨降落,那天命造化如珠似玉,落在,金庭大仙身上。 那造化不断涌入,金庭大仙确实感受到了灵神的伤势在不断好转,但同时,分不清是天命与造化还是神通与道法,金庭大仙的感知被蒙蔽,陷入了混沌之中。 那黑暗的虚空之中,藏在天命和造化的瑰丽光芒之后,似乎出现了一些影子。 金庭大仙目不可视、耳不可闻,灵神昏沉,看不到那虚空之中似乎有人打开了厢房的门走了进来,用一种探究且贪婪的目光注视着金庭大仙。 这混沌的虚空收敛了光芒,通贶大王站在金庭大仙身后,将天命破碎,逆转造化,重新打入金庭大仙体内。 而那混沌的虚空之中,似乎淅淅索索有着细微的响动,一根丝线垂落在金庭大仙的头顶,那丝线的末端垂落了一颗玉卵,随着金庭大仙汲取造化,也一同混在其中,被金庭大仙吸入体内。 玉卵进入体内,那丝线也随着造化不断钻入金庭大仙的体内,将那玉卵包裹起来,那玉卵便藏匿无形了。 随着造化不断涌入,金庭大仙的灵神便不断强盛起来。 这是世间最妙的灵药,远甚香火。 金庭大仙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盛起来,他脑后显化出一团混沌的影子,不断变化着形状。 这是被智断无明破去的月孛法相,但此刻,这法相却在变化之中不断修复,重新。 月孛法相极为高明,邪性十足。 这几个影子似乎也极为满意,不声不响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金庭大仙就要醒了。 在他醒来之前,他们必须得离开。那玉卵会随着造化在金庭大仙体内孵化,等到玉卵孵化,金庭大仙就是真正的自己人。 那时候,就不必避讳了。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几乎是下一刻,金庭大仙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又变成了平静的厢房,只有香炉的烟气在袅袅升起。 通贶大王和通惠大王都已经不在房中,只留着他一人慢慢调息。 察觉到月孛法相已然复位,金庭大仙体内的所有气机都已经完全理顺,非但如此,神通法力都有了一种呼之欲出的圆满。 当然会圆满。 他本就不如想象中伤得重,看起来的虚弱,看起来的伤势,只是他自己用咒、用法造成的假象。 通贶大王以治智断无明的法子治他,给他送来了天命造化,最终都推着他的灵神和法力朝着更高的境界生长。 只是金庭大仙所修的道法以阴晴圆缺为四大象,以月之盈亏代替了自身的盈亏。 他有意隐藏,故而显化的伤势在通贶大王的治疗下,无非是从初七的月亮变成了十三的月亮。 还不够圆满,但已然无碍。 第四百九十六章、哄好圣母、五通齐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运转了自己的道法,月孛法相默默在厢房中展开,已然恢复过来。 灵神的伤势已经好了,月孛法的反噬也消于无形。 金庭大仙推开厢房的门,一个熟悉的人守在园子的门口,变化成人的模样,已经不太能看出来狼的本相。 宫梦弼的老熟人,当初白额山的郎校尉。 当初郎校尉和花校尉在康胖子带着朋友一起进攻白额山的时候就逃之夭天了,宫梦弼还记得这二位当初为难他所化的二尾赤狸。 不过世事变化太快了,宫梦弼虽然记仇,但也早就不在意当初那一点插曲。 倒是这郎校尉和花校尉,短短几年,尽数修成七品,这可比在山君麾下当差的待遇要好得多。 郎校尉化作青头侍者,并不认得金庭大仙。实际上他连宫梦弼也不认得,当年逃出白额山之后就和花校尉一路游荡,最终在姑苏投靠了五猖神。 又因为嘴甜会来事,比呆头呆脑的精怪活泛得多,便被选出来服侍老夫人。 郎校尉道:“大仙,通惠大王命我在此等候。” 金庭大仙问道:“他们人呢?” 郎校尉道:“都在佛堂。”他前头引路,带着金庭大仙去了佛堂。 太郡圣母在诵经,手上的念珠不断捻动。 通贶大王闭着眼睛坐着蒲团上,似乎在假寐,似乎在听经。 通惠大王也在一边的蒲团上翻看着佛经,左翻右翻,倒不像是真的看进去了。 见着金庭大仙,通惠大王便勐地站起身来,把佛经扔到一边,走出佛堂,关切道“可好些了?”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多谢大王。” 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落在了金庭大仙的身上,金庭大仙抬起头看向通贶大王,道:“多谢通贶大王为我疗伤。” 通贶大王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套。” 太郡圣母放下手中的佛经,回头看金庭大仙,露出关心的表情,道:“你受伤了?” 金庭大仙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道:“惭愧,斗法斗输了。若不是通贶大王施以援手,还不知道修养到几时。” 太郡圣母脸上写着不赞同,道:“你们神通广大,长生久视,不要好勇斗狠,逞一时之凶。” 太郡圣母谆谆教诲,算得上苦口婆心了。 金庭大仙感谢她的提点,道:“老夫人,我记下了。” 太郡圣母叹了一口气,看着通贶大王和通惠大王,露出几分愁容,道:“你们呀,不管做什么,要保重性命。我已经老了,我不怕死,但是你们不能走在我前头。”, 她话说得这样重,通贶大王和通惠大王便连忙上去哄她,道:“母亲怎么说这些晦气话,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 “母亲何时老了,早上还喝了两碗甜汤,说再喝一百年也不会腻。” 对于哄母亲,通贶大王和通惠大王是有些心得的。 哄了一阵,太郡圣母就败下阵来,道:“我说不过你们,去去去,不要打扰我念经。” 便把这两个儿子都赶了出来。 通惠大王和通贶大王看着老夫人又高高兴兴念经,两人略有些静默,似乎有些喟叹。 通惠大王道:“大仙,且随我来。” 三人向庄子外走去,还没有出庄园,便瞧见了少女在园子里采花。 她提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两朵牡丹,正在挑选那开得十分热烈的茶花,见着他们,便露出笑颜,道:“大哥、四哥。” 她的目光落在金庭大仙身上,本来热烈的神色却渐渐淡了下来,轻声道:“又见面了,金庭大仙。” 她向通贶大王道:“大哥,我先回去了。” 她提着竹篮往西厢去了,身形匆匆,衣衫如云。 金庭大仙愣了一下,迟疑道:“我何时得罪姑娘了?” 通贶大王和通惠大王摇了摇头,道:“女孩家家的心思,谁知道。” 三人出了庄子,便换了一座峰头,在这里,有一座高大的神宫,上面提着“宝光殿”三字。 整座神宫都泛着跃动的神光,招摇着整座峰头。 那峰头之中,藏着许多洞窟,住着五猖神。 通贶大王和通惠大王带着金庭大仙进了宝光殿,殿中放着五涸宝座,大殿两侧,摆着众多法器。 通贶大王看了看通惠大王,那意思很明显:你来办。 通惠大王挥了挥手,那大殿左侧的金钟忽然一声响动。 钟声悠扬,传遍了整座上方山。 金庭大仙便听到一声声呼啸响起,这是猖神卷起山风的声音。 很快,一个个猖神便汇聚到了巍峨的宝光殿之中。 这些猖神都已经化作人形,也意味着,殿中猖神,都是七品以上。 通惠大王道:“大仙,我上方山有天、地、风、水、火五部猖神,每部各有十天干猖神,每个天干各自领十二地支。” “这天干神,都在六品。地支神,都在七品。” “又有五部将军,都是五品。” “天部的天干地支不出上方山,乃是守山之神。地部则掌管各地五通神庙,主持香火事宜。风、水、火三部,则都是兵马,为上方山征战。” “大仙,价如今是我们上方山的人,以后便由你来统领水部。” 金庭大仙眉头皱了起来,道:“大王,我并不会带兵打仗,要我统兵,只怕不妥”。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道:“你不会没关系,水部将军是能征善战之才,你只要用好他便行。” 殿中的猖神越聚越多,金庭大仙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便拱手道:“多谢大王厚爱。” 转眼间,上此刻方山当中的能排得上名号的猖神,都到了殿中。 等人都到了殿中,才有三个人影姗姗来迟。 其中有两个金庭大仙此前已经见过,分别是通佑、通济。 剩下一个,便是五通之中的第三通。 通佑大王到了近前,笑道:“又见面了,大仙。” 通济大王也对他点了点头。 通惠大王道:“大仙,来见一见我三哥,通泽。” 金庭大仙定睛看去,便瞧见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留着小胡子,一双眼睛分外阴鸷。 金庭大仙道:“见过通泽大王。” 通泽大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金庭大仙只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异力在窥探着他。 金庭大仙心中暗道:真是无礼。而后,他便存想明月,将心念尽数化为月中景。 通泽大王只听到他心中骂了一句,便什么也听不到了,顿时脸上浮现一股冷笑,道:“神通不错。” 金庭大仙面色不变,道:“大王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 通泽大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第四百九十七章、金庭统领、恶意中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贶大王走到两人中间,道:“老三,火气不要这么大。” 通泽大王看向通贶大王,道:“你想打他的主意,不可能成功的。” 通贶大王脸色阴沉下来,眼中倒映着通泽大王的影子,道:“不要在我们身上使神通。” 通泽大王被他逼视着,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 通佑大王和通惠大王一人搂住一个,劝道:“自家兄弟,不要吵架。” 通惠大王道:“三哥,我们兄弟心意相通还不足够?总要留一点面子吧。” 通泽大王的神色缓和下来,道:“这是习惯,我还会收敛一些。” 通佑大王道:“大哥,这么多人在呢,给三弟留点面子。” 通贶大王冷哼一声,借坡下驴,没有再多说什么。 通济早已经坐在宝座上,颇有些百无聊赖,道:“四哥,你招我们来做什么?” 通惠大王道:“此前便同你们说过金庭大仙的事情了,此后金庭大仙便是我们上方山的统领,请你们来,正要认识认识。” 通佑大王看向金庭大仙,最先表达了欢迎,道:“今得大仙相助,是如虎添翼。” 通济大王道:“金庭大仙本事不差,可以为我们分忧解难。” 四个大王都表达了支持,只剩下通泽大王双手抱胸,道:“这等小事,也要寻我们来商议?你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意见。” 通惠大王道:“三哥,你又来了。” 通泽大王只好正襟危坐,把自身的气息都收敛起来。 既然几个弟兄都没有意见,通惠大王便看向殿中猖神,道:“众位,这位乃是西洞庭山金庭大仙,日后便是我上方山水部统领,是我们的兄弟,价们认清楚,日后不要冲撞了。” “水部出列。” 水部猖神一涸个走了出来,领头的男子头上生着角,有些龙相,乃是水部将军。 此人身后,便是数量众多的水部猖神,虽然并没有全部到来,却也不在少数。 那水部将军领着水部猖神躬身拜道:“见过金庭统领。” 一个个水部猖神高呼着:“见过统领!” 而后,殿中猖神尽数拜道:“见过统领!” 那一个个山精水怪、妖魔邪祟拜在金庭大仙面前,高呼统领,便有一道道妖魔的气息加持在金庭大仙身上,让他体内的法力都翻涌起来。 这是神道。 哪怕是邪神、鬼神,也遵循着神道的规则。 金庭大仙法力翻涌,月孛法让他身上的妖性变得十分深重。他看身量修长,不能算是威勐,但睥睨天下的气势,却写足了傲慢和威风。 金庭大仙道:“各位同僚,日后还请指教。” 水部将军笑道:“是要请大仙指点才是。” “好!”通惠大王看向金庭大仙,道:“金庭统领,日后多仰仗你了。” 在一应猖神面前任命了金庭大仙,一众猖神对金庭大仙的探究和窥视便转变成了敬畏和谄媚。 他们的眼神是敬畏的眼神,他们的话语是谄媚的话语。 上方山的阶层,展示得明明白白。哪怕金庭大仙还没有露出獠牙,没有显示出高深的法力和出众的才能,但他是五通钦点的统领,便一时间,把所有猖神都压在身下了。 鬼神臣服,便带有某种气数和天命。 这种气数和天命加持在金庭大仙身上,让他心神激荡。 这是权势的味道,是神力的味道,是叫人臣服、主宰生死的欲望。 通泽大王似乎感受到了这种激荡的心绪,突破了金庭大仙自己的戒备,让他知道了,金庭大仙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只可惜,随着通惠大王挥退了这些猖神,金庭大仙的心绪平复下来,通泽大王又感应不到了。 通济大王只觉得无聊,道:“我先走了,你们聊。” 他向来如此,随心所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离开,还不待其他兄弟开口,就已经化作火光消失在殿中。 通佑大王也随后告辞,道:“大仙,我先告辞了,乐师还在等我。” 通贶大王要继续陪着太郡圣母,也先离开了。 金庭大仙以为通泽大王应当也要走,毕竟一来就闹得不甚愉快。 但实际上他却留了下来,只是默默注视着金庭大仙,很想要窥探金庭大仙的内心。 但他注定徒劳无功。 只剩下通惠大王和他在殿中陪着金庭大仙,通惠大王道:“大仙,我说过上方山要有你一个尊位,就绝不会失言。” 金庭大仙感慨道:“大王视我如手足,金庭无以为报,必肝脑涂地,以此报答大王恩德。” 通惠大王大笑起来,颇有些志得意满。 金庭大仙说话的时候,通泽大王又趁机去窥探金庭大仙内心真正的想法,但只感受到白茫茫一片,好似被大雪覆盖的乾坤,什么也看不清了。 金庭大仙看向通泽大王,垂眼道:“通泽大王,有事可以直接问。” 通惠大王看向通泽大王,道:“三哥,大仙也是自家人,不要做这些。” 他向金庭大仙解释道:“你也不要怪他,三哥修行他心通,修成之后,便很难收敛,好比呼吸一般,往往如此,你若不想被他听见,只管定住心神,他便听不见了,即便有些许浮念,也无伤大雅。” 金庭大仙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大王指点。” 通泽大王被他揭了老底,顿时冷哼一声,道:“老四,你这么相信他,小心被他摆一道。狐狸出身,心眼多得是。” 说完,也不待金庭大仙和通惠大王说话,便先跑了。 通惠大王也尴尬起来,道:“他脾气不好,不要理他。” 这样的恶意中伤,金庭大仙脸色也不好看起来,道:“我也没有得罪他,怎么出口伤人?” 通惠大王干笑一声,岔开话题,道:“见谅。大仙,水部兵马设在石湖之中,你去过妖船,那便是大帐。” “若是无事,你多去转转。” 金庭大仙倒是不怎么在意,道:“我既不通带兵,也不通水性,有我没我都差别不大,日后大王要差遣水部打仗,还是要仰仗水部将军。” 通惠大王道:“你不要祭炼法器吗?那水部猖神,也可助你一臂之力,不必去求外人。”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道:“瞒不过大王。” 第四百九十八章、五通府邸、感知不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惠大王显然对金庭大仙和临川王的交易知道得一清二楚,金庭大仙也毫不意外。 五猖乃是鬼神。 哪怕曾经是山精水怪、孤魂野鬼,在成为五猖神之后,也迈入了鬼神的行列,不能全然视作妖魔。 以五通在吴郡的势力,以鬼神窥探人心的能力,姑苏城中的事情想要瞒过他们,非得是鬼神进不去的地方。 吴王府虽然是鬼神难侵,但鸱鹗馆不是,人心更不是。 金庭大仙道:“我确实需要猖神助我祭炼月相仪。当初我祭炼另外一件法器,便是借助了太湖神的力量,如今的月相仪若是我一人慢慢祭炼,不知多少年月才能功成。” 通惠大王道:“你来之前我就许诺过,你要修行,我可以供给你香火,你要祭炼法器,可以令猖神相助,你只管去做便是。” 金庭大仙感激不尽。 通惠大王又带着金庭大仙在上方山中游玩,为他指点上方山十二峰的玄机。 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五通神的府邸。 五个兄弟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也各有各的偏好,所以并不住在一起。 平日里主事的多是通惠大王,不是因为他在五通神当中最强,而是他最擅长做这些事情。 通惠大王带着金庭大仙朝上方山最美丽的地方而去,指点道:“这是大哥的府邸”。 通贶大王的府邸最是干净,看起来一切井然有序,毫不杂乱,种植着大量的花木,此刻开得烂漫妖娆,分外宜人。 那林中最美丽的鸟儿在花木中栖息,能看到府邸中往来的仆从、婢女个个都相貌非凡。 哪怕在府邸外面,也能听到里面女子打闹玩耍的娇俏声。 金庭大仙听这声音,笑道:“通贶大王好美色。” 通惠大王道:“大哥喜欢美人,你到他府邸来小心些,他有时候玩到兴头,会想要留下价的相貌。不过你也别怕,他知道轻重。”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我这副皮囊还不能送出去。” 通惠大王道:“你记着这事就是了,他是老大,我不好说他,得让二哥来劝他。” 说着,通惠大王就带着金庭大仙到了通佑大王的府邸,还没有靠近,便能听到鼓琴弄瑟、吹笛弄箫的声音,乃是极为高雅的曲子,与山风相应和,十分悦耳。 通惠大王道:“二哥养着许多乐师。” 又去了一处凌云绝顶的山峰,找到了通泽大王的府邸。通惠大王道:“这是三哥的府邸,他不喜欢见人,无事不必来。” 再走,就到了通惠大王的府邸,在山谷水流之处,道:“这是我的府邸。” 最后是通济大王的府邸,倒没什么稀奇,只是火气重些。 通惠大王道:“老五一般不在府邸,他不喜欢在一侗地方拘束着,多半都是出去了。” 逛了一遍上方山,通惠大王道:“大仙,上方山空置的地方有很多,你可以寻一个地方开辟洞府。神景宫虽好,离得远了,也总有些不便之处。” 金庭大仙想了想,道:“我确实需要开辟个落脚的地方,平日里小住倒也无妨,但久居此地,却于我修行无益。我修行要打通云霄,接引月华下来,到时候破了雾帐,难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通惠大王也不勉强,毕竟连通济大王自己都不怎么在上方山住,多数时候都是跑得没个影。 上方山前山倒也罢了,那是留给香客的。 后山十二峰都藏在雾帐之中,由五通神的神力遮掩,化作鬼神地域,已经不全然是在上方山了,外面人发现不了,也闯不进来。 若是金庭大仙接引月华把敌人给引进来了,反而得不偿失。 通惠大王道:“今日便留在山上,或者去石湖看看?” 金庭大仙拒绝了,道:“我要回去修养几日,过几日再来。大王若有差遣,只管派人来知会。” 通惠大王便送他去了前山。 跨过后山与前山的交界,走过五通神庙,看着那富贵的金塔,金庭大仙拜别了通惠大王,化作白虹消失在上方山。 通惠大王心中愉悦。 金庭大仙纵然神通法力都不弱,却终究逃不脱通惠大王为他编织的命运。 这就是宿命,这就是宿命通。 金庭大仙并不会同意他的想法。 他在金殿之中闭关,燃起香烟,以天雷丹镇压虚空,以太阴法颠倒虚实,整个金殿内部,便有了些自成一界、浑然一体的气象。 金庭大仙轻轻咳嗽一声,将一件法器从口中吐了出来,滴熘熘在虚空盘旋着,闪烁着明月的光辉。 这是月相仪,被他藏在体内的月相仪。 金庭大仙将月相仪翻转到明月镜的那一面,那明镜上十二月神同时放光,镜中便浮现出他进入上方山之后的所有画面。 金庭大仙静静看着,直到看到他进入厢房,通贶大王施展神通,把整间厢房都化作虚空神域。 那无穷的天命蒙蔽了金庭大仙的灵神,使他陷入混沌之后,便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他自己感知不到,但明月镜忠实的照映着一切,包括那随着造化一同进入体内的玉卵。 “惑心蛛。”金庭大仙眯起了眼睛。 他继续看下去,在惑心蛛卵进入体内之后,那虚空之中出现了暗影,有人进了厢房。若是他还清醒着,一定能看穿来人的隐藏,但可惜在他陷入混沌之后,明月镜只能留影,并不能窥破。 是那只蜘蛛吗? 金庭大仙无法确认。 他强忍着不快继续看完了明镜留影,这种不快,就好比身上落了一只虫子,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 很快,确认自进入上方山他只有在这一处灵神被蒙蔽之后,金庭大仙便毫不犹豫运转法力,以太阴法不断淘洗着法力,试图寻找那玉卵的踪迹。 但是找不到。 神女曾说,惑心蛛乃是那妖魔的灵念所化。 萧老鬼放出来的蛛卵,便好比心底起的浮念,好似泡沫一般容易破碎。 但这一次,显然是个大的。 不仅仅如此,鉴于金庭大仙的月孛法相本就是克制灵神的神通,那蛛卵被蛛丝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从此消失在金庭大仙的感知里。 那蛛丝有着无法被感知的质性,通天法也失利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找到你了、山长救命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任凭金庭大仙怎么以太阴法去淘洗自己的法力,怎么以明镜配合去观照灵神,都无法找到惑心蛛卵。 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梦境,从来没有什么惑心蛛卵,只是明镜留影的误照。 但金庭大仙并不会存着侥幸的心理,在上三品的妖魔面前还存着侥幸的心理,那真是死到临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了。 他不是第一次应对蛛卵了,旁观过刘判官破开西麻山掌门的头颅取出来过一颗,化身马庆吉之时,亲手从自己体内取出来过一颗。 西麻山掌门体内的那一颗不断汲取着他的法力,扭转着他的心智,让他对吴王言听计从,哪怕是被宫梦弼逼杀,也仍旧对吴王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马庆吉那一颗蛛卵在进入他的体内的瞬间便被镇压了,而今应当还摆在泰山府君的桌案上,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但如今这一颗呢? 这颗蛛卵显然比那两颗都要强壮,萧长者放出来的蛛卵只能算是浮念,而这颗蛛卵,一定寄托着那妖魔强烈的掌控欲,被那妖魔赋予了更多的神通和意志。 给他种下这枚蛛卵的,一定就是那妖魔。 就是不知道那妖魔到底是谁,上方山猖神众多,甚至不必论猖神,仅仅是上方山地界,金庭大仙也没有探索明白。 又或者,金庭大仙已经见过那妖魔了。也许就是令五通神小心侍奉的太郡圣母,又或是是游离在五通之外的琼娘。 金庭大仙感应不到这枚玉卵,即便感应到了,又能否将这蛛卵取出?将这蛛卵取出之后,再见到那妖魔,又是否会被那妖魔发现? 金庭大仙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没有再以神通试探。除了太阴法洗练、明镜观照,他还能以太阴幽火自燔,多吃些苦头,未必不能把它烧出来。 又或者以劾神之法对自己下手,也未必不能把这灵神一念所化的蛛卵制住。 但他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不惊动那妖魔。他再去上方山,若是那妖魔发现蛛卵不见了,顷刻间他就有性命之忧。 金庭大仙缓缓思忖着,终究还是闭上双目,定心灵台。 在这一片通透的世界,能见明月高悬,十二月盘如冰似玉。 月光之下,有一株宝树枝叶青翠如碧玉,神光粲然,枝叶摆动,琅然有声。 树上挂着一个个宝牒,自白色的无品到浅绯五品,各自呈于其上,闪烁着美丽瑰丽的华光。 与宫梦弼其他所有的神通和道法都不一样,祈愿树的来历,宫梦弼至今没有弄明白。 虽然没有弄明白,但祈愿树的所展示的道法,宫梦弼却一直在奉行。 狐狸结缘修行。 善缘会在祈愿树上留下宝牒,斩断恶缘则能令宝树生长。 恶缘不会示现,需要宫梦弼借着祈愿树去追溯,于自身缘法之中观照。 祈愿树乃是自宫梦弼本真所出,所以哪怕顶着妖仙的名号,祈愿树上的宝牒也不会将五通神算作善缘记录。 宫梦弼闭上眼睛,恍恍惚惚,宝树的枝丫便仿佛无限生长,化作一条条琼光,照亮了虚空中的遍藏的缘丝。 宫梦弼拨弄着缘丝,便轻易找到了他与五通神的缘分。 这恶缘上缠绕着宫梦弼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心惊的不祥之气,一根根与他相关、与五通神相关的缘线如同乱麻一样交缠在一起,很难从中梳理清楚。 这不断交缠的缘线缠着更多的缘丝,像是不规则的蛛网,将宫梦弼困在其中。 宫梦弼无视了那些细浅的缘丝,奔着五通神的缘线而去,耗费心神,找到了另外一根缘线。 这根缘线与五通神、与吴王、与临川王、与萧长者、与宫梦弼都缠在一处。 宫梦弼伸出手,将这根缘线勾起,缠在手指上,以防走脱,而后沉心定神,便借着这根缘线,去观照自身。 所有的缘线尽数敛去,只剩下这一根缘线在虚空中蔓延,从他的手指上延伸出去,一端消失在虚空之中,一端就停留在他的灵台当中。 宫梦弼走到灵台之中的缘线的尽头,那里什么也没有。 无法看见,无法感知。 但借着缘线,宫梦弼还是发现这东西。 “找到你了。” 这是缘法的奇妙之处,那蜘蛛精虽然强,却还没有办法斩断又或是藏匿缘法。 宫梦弼心中松了一口气。 找到了,那就好说。 至于怎么处理,那当然是向宫梦弼最亲最爱最尊重的山长大人求助了。 天雷丹定住虚空,太阴法颠倒虚实。 将泰山娘娘、玉仙神女和泰山府君的神位请出来,宫梦弼焚香祷告,直接诉苦。 在慈恩济世的泰山娘娘、执掌天狐院的玉仙神女和镇守阴司的泰山府君面前,宫梦弼只是个可怜的小狐狸罢了。 担着这样重的担子,还着了妖魔的暗手,不上书求救还能做什么呢? 虽然祈愿树未必不能解决这涸问题,但哪有自掏腰包为公家做事的。 他宫梦弼可是奉泰山府君之命,从天狐院借过去办事的,如此不惧生死、不顾安危,总不能让他寒心吧。 宫梦弼先是上书,而后便直接呼唤了神女。 香炉当中的烟气迅速燃烧起来,大量的烟气充斥着金殿,如同浓云一般遮掩了乾坤。 宫梦弼站起身来,还没有动弹,那烟气便不断变化,成了一座玉宫。 玉仙神女坐在庭中,看向宫梦弼,手中的文书余温未消。 宫梦弼见着神女便心中一定,心中喜悦,恭敬道:“山长,学生求救来了。” 说话之时,脸上的玉面便自动脱落,又化作面具,被宫梦弼取下来拿在手中。 玉仙神女笑了一声,看他的眼神是满意的,拿着他的文书走到他面前,道:“你做的不错,已经捉到了那妖魔的影子。”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宫梦弼道:“那妖魔在灵台内种下了蛛卵,我不能对付,但若是请山长取走,又恐打草惊蛇。” “山长,可有什么法子能任由蛛卵孵化,却不会让我被她控制?” 玉仙神女沉吟一声,道:“自然是有法子,你且稍待,我已经让青瑶去请府君了。” 第五百章、不敢吱声、府君烧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多谢山长。” 神女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道:“看来令你为妖,你也没有昏了脑子。” 宫梦弼道:“岂敢有片刻松懈,姑苏之地,水火并起,学生若是敢小瞧他们,只恐已经回不来了。” 神女点了点头,道:“跟我说说,姑苏那边如何了?” 详细情况其实已经在文书中说明了,但神女要听的,肯定是他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落在纸面的文字。 落在纸面上的东西,宫梦弼写得足够客观,并不以自己的喜好就使用春秋笔法,一切都如实上禀,以免岳府研判失误,反而是他的罪过。 神女作为长辈,则更想听一听他的想法,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考校。 宫梦弼毫不隐瞒,将自己自去太湖之后所经历的事情挑着重点讲给玉仙神女听。 旁的倒也罢了,玉仙神女一直不曾说话,直到说到幽冥鬼雾之中得遇南王,帮他赶走了白骨神君,神女才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这一处,宫梦弼并没有在文书中详细写明。 因为这一段,已经不是金庭大仙在做事,而是宫梦弼在做事。 金庭大仙只是伙同通佑大王与通济大王在白骨魔城救出了句留部鬼王,至于后面的事情,那是宫梦弼做的,与金庭大仙无关。 写在文书上给泰山府君未必合适,但口述给神女却无大碍。 神女感慨道:“你的符瑞之性已经有些火候了。论起年岁,那骷髅还是我的前辈,能与他有过一份缘法,真是你的幸运。”, 她踱了两步,沉吟道:“你既然借着他的助力感受过离形脱困的境界,那就有更好的法子来帮你消弭那妖魔的影响了。” 宫梦弼不明白,神女也没有解释,只是道:“价继续说。” 宫梦弼便继续说了下去,神女也没有表态,只是听他说着,有些是自己所见,有些是自己想法。 等他说完,神女道:“明甫,你且安心办事。五通神不是那么简单,那妖魔也不是那么简单,各种关窍,牵涉良多。等你引出她来,还要慢慢合计。” 她的话语是温和且满意的。 宫梦弼这身份是她赐下,如今宫梦弼善用了这身份,也没有因为奉旨成妖就胡作非为,神女自然高兴。 说话间,便听门外青鸟啼鸣。 青瑶仙子推开了门,请泰山府君进了玉宫。 泰山府君看向宫梦弼,便笑道:“我的福星回来了。” 宫梦弼愧不敢受,主要是怕府君太惦记。 泰山府君不以为意,道:“如今句留部鬼王和十万阴兵的动向已经尽在岳府掌握之中,明甫可谓功不可没。” 宫梦弼只是笑了笑,不敢吱声。 玉仙神女失笑,道:“既然明甫还算得力,那今日府君便要多出些力了。” 泰山府君答应得很爽快,道:“请说。” 玉仙神女指了指宫梦弼,道:“明甫被那妖魔种下了惑心蛛卵,要不打草惊蛇,又要保证他的安全,需要请府君为他做一具身外身。” 泰山府君心中一跳,看向宫梦弼,见他还是五品,才道:“他还未四品,我为他做一具身外身,只恐他降服不了。” 玉仙神女便将宫梦弼得了南王相助的事情说了,泰山府君再仔细打量着宫梦弼,缓缓开口道:“功行大进,但还没有领悟灵神分化之妙,不过你既然有过经验,那倒也无妨了。” 府君又看向玉仙神女,笑道:“你就惦记着我,身外身你不能做吗?” 神女道:“我做也行。” 府君却叹了一这口气,道:“算了,还是我来吧,明甫为我岳府尽心,我也不能亏待了他。” 泰山府君道:“可有炉鼎,借我一个。” 神女吩咐青瑶仙子,道:“去库中取一个来。” 宫梦弼道:“我这有一个,不知可合用?” 他自袖中取出一只方鼎放在身前,泰山府君看了一眼,道:“咦,这鼎可有些年头了。” 玉仙神女轻轻叹了一声,道:“涂山氏所铸的镇龙鼎,有许多年没见过这种老物件了。” 泰山府君道:“镇龙鼎,有一倜镇字在,正合用。” 府君当即在玉宫捻诀生火,在鼎中投入五岳神泥,以忘川之水洗练,不过须臾,便在玉宫中生出氤氲来。 镇龙鼎的神通乃是借力打力,宫梦弼没这本事烧火炼器,因为会被镇龙鼎摄走法力,通通转化成镇压虚空的神力。 但在府君手中,就成了炉鼎该有的样子,要烧火就烧火,要炼器就炼器。镇龙鼎也在摄取府君法力化作镇压的神力,但这神力却又被府君运使,成了他炼制炉中身外身的锤子。 一边烧火炼制身外身,泰山府君一边同玉仙神女聊起来岳府的事情。 玉仙神女道:“那妖魔能从地府逃脱绝非巧合,五通神窃取天命更非无因。只怕这阴司之中,也藏着些大虫作祟。” 府君叹了一口气,道:“我如何不知道。阴司已经在查,但并不如我预料的那样容易。” “五通神窃取天命,本该落在寿籍上,轻易就能查出来是走的哪位阎君的道。但大判他们去找,却只能找到寿籍的本根,只记录了他们的寿数和天命。其余应当记录的运数、变化、宅邸,何日死亡,归于何处,由谁掌管,尽数缺失了。” “这些人在生年之时就被做了手脚,该登记入册的东西因为种种理由遗失了,最后竟然找不到。” “寿籍上有,但人却找不到。真是可笑,我自任泰山府君以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若不是阴司出了大贼,怎么造就如今这局面。” 泰山府君看了一眼宫梦弼,道:“倒是难为明甫,却要为我在人间破局。” 玉仙神女道:“等此事了却,我要召明甫回来。” 泰山府君真是不舍,道:“岳府也是堂皇正道,他欲行仙道,我也可助他一臂之力,真不能割爱?” 玉仙神女道:“让给你,我要再等五百年。” 泰山府君看了她一眼,道:“罢了,就依你。” 说话间,便见镇龙鼎勐地震动起来,而后一道烟霞勐地喷出来,满室都是五色灵光。 “成了!”泰山府君抚掌道。 第五百零一章、五岳化身、移植蛛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五色光华在鼎中喷薄而出,那鼎中便飞出一个人形。 宫梦弼定睛看去,只见那朦胧的人形似虚似实,五色灵光发乎其中,却又很快收敛,露出真容来。 这是个没有面貌的泥偶。 泰山府君道:“明甫,这具五岳化身可是我花了大力气炼成的,你来试试,可不要降服不了。” 那五岳化身便勐地扑向宫梦弼,泥偶一般的身体,却忽地散作微尘,如烟似雾,卷向宫梦弼。 宫梦弼毫不犹豫运使灵神,明月从天而降,五尾如龙飞游。 明月照破虚实变化,五尾一卷,便将这些微尘都卷入其中。 这并不是降服五岳化身的方法,只是将他制住,宫梦弼便将心念灌注在这五色微尘之中。 这五色微尘复为人形,勐地睁开眼睛,看向宫梦弼,而后面貌不断变化,没有面目的泥偶最终变得与宫梦弼一模一样。 泰山府君哈哈大笑,道:“来,动一动。” 这五岳化身便从宫梦弼的尾巴里钻出来,缓缓行走。 明明四肢健全,却仿佛小儿学步,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脚也不知道怎么迈出去。 府君厚爱,取五岳神泥为骨,取岳府真形为神,把这化身变成了似有还无的无主灵神。 好比通贶大王斡旋造化,能补全灵神,而泰山府君则是直接捏出来一具灵神化身。 这化身乃是五岳神泥所化,便有着无穷的神力,又被镇龙鼎的神通锤炼,使得这化身明明可以散如烟尘,却沉重得仿佛山岳一般。 宫梦弼入主了这五岳灵神,却举步维艰,难以运使自如。 若非他此前经过南王一事,已然体会过那种境界的玄妙,此时也无法将五岳灵神作为身外身来使用,最多是寄托灵神,同一时间只能在宫梦弼自己和五岳灵神当中选择其一,无法如同湛昱老和尚分化出韦陀护法神和千手观音两个法相之时那样轻描淡写。 现如今嘛,虽然艰难,他也能在自己灵神出动的情况下,令五岳灵神也动一动,而不会因为五岳灵神太过强盛,无法驱使。 这是降服。 泰山府君见着五岳灵神能动弹,便笑了起来,道:“好。既然能降服,这五岳化身便是你的了。” 玉仙神女看向宫梦弼,道:“还不谢过府君。” 宫梦弼便躬身拜道:“多谢府君。” 玉仙神女为宫梦弼解惑,道:“这五岳化身不仅仅是身外身,也是神外神。也只有府君执掌阴司,才有这本事能为你捏一倜灵神出来,等你到了四品,便知道它的妙处了。” 四品是灵神分化的本事。宫梦弼还没有到火候,但五岳灵神,或说五岳化身、五岳法相,本就是灵神,是无主灵神,只要宫梦弼能降服,便可算作他自己的灵神,以取巧的法子成了四品。 只可惜府君太过厚爱,沉重得宫梦弼难以承受,这灵神并不能运使由心。 玉仙神女道:“明甫,我来为你将这蛛卵取出来。这蛛卵若是在你的灵神之中孵化,自然要污染了价了灵神。但若是放在五岳灵神之中,你自可静观它孵化,窥探那妖魔到底是什么主意。” 泰山府君笑眯眯道:“你不用担心,这蛛卵即便在五岳灵神当中孵化了,也作不了乱。” 这蛛卵最多也只是那妖魔灵念分化所成,能无声无息夺人心智便已经是出乎其外的神异。但五岳灵神,可是泰山府君亲自以五岳神泥捏出来的,藏着五岳真神,区区一个蛛卵,岂能在五岳真神之下翻出花来。 即便是泰山府君有能捏出身外身的本事,但也一定为了宫梦弼耗费了许多心血。 宫梦弼修行至今,得了机缘、气数、天资的加持,也才到五品。 阴司的大判修行不知多少年,也不过四品。 灵神岂是容易修得?这五岳灵神,分明就泰山府君的神通道法所成,借着五岳神泥铸就灵神。哪怕是泰山府君,做这事也并不容易,否则他只需要捏一捏泥巴便能批量制造四品高手,那就是岳府称霸宇宙的剧情了,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宫梦弼心中感动,道:“多谢府君。” 泰山府君笑了笑,没有再说让他投奔这种话了。 玉仙神女既然明确表示不能割爱宫梦弼,泰山府君即便觉得可惜,也不能枉顾神女的心意。 宫梦弼站在神女面前,缓缓定心凝神,道:“请山长出手。” 他陷入定境,便再度出现在灵台之中,手中的丝弦缠绕着,指向了那惑心蛛蛛卵所在。 宫梦弼尚未开口,便有一道温柔的法力在他灵台轻扣,这是神女的法力。 宫梦弼打开了灵台,就看到一道神光照进了灵台,这神光一发即收,很快便消失在灵台之中。 宫梦弼手中缘线不断伸展,已经从他体内伸展到体外。 他睁开眼睛,就见神女右手虚握,她的掌心,一颗被蛛丝缠绕的蛛卵便出现在宫梦弼的眼帘。 神女拿着这颗蛛卵,将蛛卵塞进了五岳灵神的体内,这蛛卵再度消失不见。 宫梦弼心念一动,五岳灵神便化作五色烟尘,被他收入灵台。 这是他的身外身,虽然长得太重,不好动弹,但确实是他的灵神。只要宫梦弼不把这身外身放出来,哪怕是那蜘蛛精当面,也不可能察觉金庭大仙已经动了这蛛卵。 神女叮嘱道:“明甫,你把自己藏好,等你找到那妖魔的踪迹之后再做计较。” 宫梦弼定了定心神,道:“明甫心中有数。” 神女点了点头,道:“你向来知道轻重,也不必我多嘱咐,去吧,不要在这里久留。” 宫梦弼便向神女和府君告辞,由青瑶仙子送他出去。 神女则看向府君,道:“府君,我们聊一聊。” 青瑶仙子则送金庭大仙出了玉宫,到了玉宫门口,眼前便是一片茫茫烟气。 青瑶仙子道:“万事小心,你身份的破绽已经由白夫人弥补了。” 宫梦弼微微思索,便皱着眉头道:“有人去玉泉山调查我了?” 第五百零二章、心事重重、水部将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的身份没有别的破绽,唯一的破绽就是来历。 青瑶仙子神色严肃且认真,道:“是五通神手下猖神在玉泉山打探消息,好在白夫人早就布置妥当,已经应付过去了。” 宫梦弼深吸一口气,扣上玉面,妖气在体内纵横,黑发变成白发,他用金色的眼眸看向青瑶仙子,道:“多谢仙子提醒。” 走入茫茫烟气之中,金庭大仙逐渐从青瑶仙子的目光中消失,青瑶仙子带着些许担忧,轻轻叹了一口气。 踏入烟气之中,玉宫便在金庭大仙的视野当中坍塌、虚化,也化作滚滚烟气。 但随着炉中的香料烧完,这滚滚烟气也逐渐散去了。 金庭大仙思索着青瑶仙子的话,心中却渐渐定了下来。 如今这唯一的破绽已经有白夫人兜底,金庭大仙其实不惧五通神的窥探,更何况如今他已经被种下蛛卵,理所当然,应当是“自己人”。 这样的结果,金庭大仙早有预料,也是他自己求来的。 因为流民的关系,通惠大王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在他身上做文章,另一方面,只怕也是从他自己身上看不出什么,所以派人去蜀郡玉泉山调查了。 金庭大仙是自己撞到五通神手下去的。 若非如此,岂会刻意设计,不断出现在吴王身边,刺激五通神和姑苏旧神的神经。 金庭大仙五品道行,还是能降龙的五品道行,并非泛泛之辈。 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人频繁出现在吴王身边,哪怕是在临川王身边,都很容易造成一些微妙且深远的变化。 临川王、吴王、鸱鹗馆、重明馆、以城隍为代表的姑苏旧神和以五通神为代表的鬼神,他们早就把姑苏的格局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且微妙的平衡之中。 若是金庭大仙投向了临川王,那么便会改变这个平衡的格局。 如果五通神不动手,那么姑苏的旧神也一定会动手。 通惠大王早就把金庭大仙视作囊中之物,自然不会让姑苏的旧神来分一杯羹。 金庭大仙也思考过五通神会以什么样的手段降服他,借刀杀人,逼入上方山也是他的设想之一。 这设想原本是城隍动手,但没想到最终是寒山寺的湛昱老和尚。 是谁把这老和尚引来的,金庭大仙还不清楚。也许是五通神,也许是姑苏城隍,能驱使当日那侗鬼魅的,谁都有可能。 但能把那鬼魅塞到王府里,把老和尚引出来,就只有城隍和五通神能办到。 宫梦弼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今日这局面,是他亲手促成的。他已经厌倦了等下去,等待本身并不产生价值。 因为天灾人祸的缘故,处处都是流民。所有人都在忙,金庭大仙岂能让他们独美? 都是妖怪,不来搅个天翻地覆,那不是白来了? 金殿之中,金庭大仙的眼睛闪烁着凶光。 是夜,采雷官神思不属的回到神景宫。 金庭大仙的丹气照旧浮空引月,琅如讨来月相仪,继续祭炼这这件法器。 这个过程既是祭炼法器,也是借此修行。月相所展现的太阴法非比寻常,她试图参悟,虽然总不能功成,却让她自己对月亮的感悟更深了些。 采雷官跟着灯火中的万龙一同追逐着金庭大仙的丹气,却没有往日那样活泼,反而长吁短叹,心事重重。 金庭大仙见了采雷官这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去找三千岁了。能为他解惑的,只有这位活得足够久的太湖老人了。 他们是旧相识,彼此都不太喜欢,见面不太愉快的旧相识。 第二日,金庭大仙便告知采雷官,他要去上方山住上一阵子,采雷官要留守神景宫,会有几日的自由。 采雷官一夜没睡,终于憋不住事,在金庭大仙面前问出来:“大仙,铁琛如今在太湖处处受制,似乎又回到当初的境遇了。” 竟也难为他能拐弯抹角说出这种话来,金庭大仙似笑非笑道:“不要着急,很快就会有转机了。” “很快了。” 金庭大仙这样说着,便已经从神景宫化风前往了上方山。 没有先去上方山,而是先去了石湖。 正巧通惠大王也在石湖当中,显然没事的时候,通惠大王也更喜欢待在外面,而不是家里。 成年人总是需要更加私密和自我的空间,这一点上方山是无法满足的。 妖船之上,通惠大王静坐着,看着面前的杯盏出神。 杯盏当中只有两片沉底的茶叶,此外,便是倒映着他自己的水面。 金庭大仙前来,通惠大王便轻轻吹了一口气,把水面吹出波纹,便露出笑容,道;“大仙,快请坐。” 金庭大仙也不客气,坐在通惠大王身边,道:“大王怎么不在山中?” 通惠大王道:“出来走走。你怎么来了?” 金庭大仙道:“听从大王的建议,来见识见识水部猖神,总不能等日后需要用人了,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本事吧。”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道:“你去看吧,我就不去了。” 金庭大仙便遁入水中,只是一夜功夫,水部统领的名声已经通传了猖神。他进了水下,便没有人不认识他。 那蛟龙相的水部将军前来迎接,道:“金庭统领,这边请。” 水部将军带着他到了石湖之下的练兵场,练兵场之中,一个个猖神实战神通,捉对厮杀,不断精炼着武艺和神通。 金庭大仙道:“还请将军亲自带兵,为我演一演水部的神通。” 水部将军吸了一口气,笑道:“好,请大仙指点。” 金庭大仙笑眯眯地看着水部将军,已经嗅到了他心中剧烈翻涌的嫉恨。 设身处地,金庭大仙是很理解他的。 金庭大仙来之前,他是水部将军,直接由通惠大王管辖。金庭大仙来之后,他便受金庭大仙管辖。 辛辛苦苦爬到如今的位置,被一个空降的狐狸抢了位置,这让他如何平心静气? 不服气好啊。 金庭大仙看着水部将军迅速聚敛起猖神,心中思忖着:“若是服气了,还怎么斗起来呢?” 水部猖神在水部将军的指挥之下演练军阵,当真是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妖气遍布水域,神通如龙如蛇。 这是个有真本事的将军,那就更好了。 第五百零三章、你得办成、开凿洞府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水中猖神气象非凡,在水部将军的带领之下,展露出来的并非是妖魔之相,而是鬼神之相。 这是极为不凡的变化,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妖魔和神明之间的分野。 哪怕是邪神,遵循的也是神道,只是这种神道充满了原始、蛮荒的气息,并不为正统所承认。 神道甚至比仙道还要古老。 但古老并不意味着强大,甚至与时代背道而驰。 比如如今的猖神,遵循的就是更为原始的神道——渴求供奉、贪婪血食,彰显神通、攫取信仰。 旧日之神,无分正邪,几乎都是这样。 是后来仙道乃至人道发展,才逼迫着神道不断革新。 那些无法适应时代,因循守旧的人物许多都已经埋葬在地府之中,不管曾经有多大的声名,多大的神通,最终都成了一抔黄土。 五通神走的就是原始的神道,并非今日之神道。 今日之神道,是容不下神明肆意妄为的。 不过不论旧日神道还是今日神道,既已入神道,有别于妖魔。 猖神毫无疑问是受香火供奉,附属在五通神的神道之下。 水部将军能训练他们以鬼神的法相展露威风,而跳脱出妖魔鬼怪的本能,足以见得本事。 金庭大仙诚心实意夸赞道:“将军真是好本事,我不如你,日后水部猖神还是由将军统率,得将军相助,必能为大王分忧。” 只是一句话,便叫水部将军肝火大动,仿佛被人捏着嘴巴塞进了一条毒蛇,当即就脸色发青了。 金庭大仙只作没看见,笑眯眯道:“还有一事要请将军通传下去,我欲祭炼法器,需得水部兄弟相助。” 金庭大仙将祭炼法器的咒语告诉了水部将军,道:“念诵咒语,便会见到明月,此乃我法器灵性显化,会吸纳一道法力,并不会为难众位兄弟。” 水部将军只觉得那条毒蛇咬得他肺腑生了烂疮,以至于说话的时候都感觉到喉头的腥气,皮笑肉不笑道:“统领,您刚刚上任,便要众位弟兄削了自己法力供奉您的法器,只怕弟兄们心中会有怨言。” 金庭大仙笑眯眯道:“谁会有怨言呢?若有怨言,你只管告诉我,我来处置便是。” 水部将军龙角似乎在发光,好似要从中涌出什么,又被他压制住了,笑着道:“那属下尽力去办,想必他们不会不识好歹。” 金庭大仙道:“不,不是尽力去办,是要办成。” 他金瞳之中带着某种审视和残忍,道:“若是他们不肯,你应当有法子让他们肯。” 水部将军如同被某种猛兽盯住,仿佛磨牙吮血,会把他剥皮拆骨吞吃入腹,他的喉咙上下耸动着,服软道:“属下明白。” 金庭大仙又恢复了平和的神情,那金色眼眸在水底似乎有着浮光,倒显得柔软起来,只轻飘飘道:“有劳。” 金庭大仙转身离去,丝带一样在水中游动着,离开了石湖。 水部将军捏的指节寸寸作响,身边的湖水翻涌着,好似煮沸了一般。 金庭大仙飞到了水面上,在妖船中与通惠大王相见。 通惠大王又在看他面前的茶盏,好像里面是一台戏,各个名角轮番上阵,上演着一出大戏。 通惠大王看得入神,金庭大仙凑过去脑袋,果然见到其中似乎有一个小人在磕头朝拜,把脑袋磕得邦邦响,一下子就满头鲜血。 那小人慌里慌张,咬着牙似在哀求又似在怨恨。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便问道:“这有什么好看?区区凡人,值得费心思吗?” 通惠大王嘿嘿笑了一声,道:“你不懂这其中的乐趣。” 金庭大仙不喜欢看,他就把这杯茶水吞到肚子里,连杯子里的两片茶叶也一同卷进嘴里,胡乱嚼了嚼,好似不是在嚼叶子,而是把那杯子里的小人嚼烂了吞在肚子里。 他吞了这一杯茶水,如饮美酒,露出酣畅淋漓来,道:“这蠢驴有贤惠的妻子,慈爱的母亲,家中小有积蓄,虽不能得享富贵,却也能安享天年。他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儿子,该是文曲星下凡,会成为一方名家。” “但是这蠢驴嘛,被朋友在姑苏的好日子迷了眼,想要钱,想要逍遥,求到我头上,我自然不能不帮他了。我叫姑苏的大商人看中了他的妻子,把他妻子买走了,挣了一大笔。他老娘被气死了,只剩下一个儿子。” “他卖老婆的钱赌光了,剩下一个小子,也索性发卖给我了。我要他儿子做什么,只取走了他的文命,给了他一个痴呆,保他有钱花。” “他自己受不住这痴呆的折磨,使计把痴呆摔到河里溺死了,如今正喜不自胜哩。” 通惠大王在兴头上,道:“似这种蠢驴,哪里有什么命可言呢,我欲使其成则成,我欲使其败则败,你瞧他那模样,多有趣。”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庸人向来如此,大王,我要去上方山修一座洞府,好做个落脚之处。” 通惠大王见他不感兴趣,也不以为意,道:“我传你一套法决,你自去便是,山中猖神都认得你,你去寻天部给你修一座洞府,要不了多少时日。” 通惠大王便传了金庭大仙一套法决,乃是五猖法,运使这法子,便能借助五通的力量驱使猖神,算是某种印信。 没有这五猖法,金庭大仙都进不去上方山。 金庭大仙便化作飞虹离去,通惠大王看着他的背影,道:“怎么就不好玩呢?整日就是修行,真个无趣。” 好比得不到的人,便日日记挂在心中,想方设法也要把他弄到手,如今弄到手了,虽然仍旧看重,却又总差了点意思了。 金庭大仙有意让他略微能看到自己的命数,他看得越多,兴趣反而越减了。 金庭大仙去了上方山,不敢惊扰太郡圣母,使着五猖法唤来了天部猖神,为他在观音峰开凿洞府。 天部猖神本就是在镇守着老巢,负责打点上方山一应事务。虽然金庭大仙是水部的统领,但只要是统领,就得伺候着。 第五百零四章、朋友劝诫、做些功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部猖神开凿洞府,金庭大仙也不准备监工,便打算先走一步。 途径莲花峰的那座庄子,便忍不住驻足远观。 只是稍稍驻留,便听身后有人叫道:“大仙在这里做什么?” 金庭大仙回头看去,就瞧见琼娘提着一个竹篮站在他不远处,竹篮里是嫩绿的薇菜。 金庭大仙拱手道:“琼仙子,近日来上方山修洞府,途径莲花峰,见着圣母娘娘的庄子,便留步多看了一眼。” 琼娘离着他很远,也没有靠近的意思,与上次相见,实在态度过于分别了些,见他这样说,便道:“大仙自便,我先回去了。” 金庭大仙狐疑,便向她走去,问道:“可是我在不当之处冲撞了仙子?” 金庭大仙向她靠近,琼娘微微蹙眉,似乎在强忍着不要后退,听他这一问,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冲撞我。” 金庭大仙驻足了,见她不愿说,也不为难,叹了一声,道:“在下告退。” 琼娘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道:“快走吧。” 只是金庭大仙还来不及走,那庄子的门便打开了,露出来一个身量细长的男子,对着琼娘露出谄媚的笑,又看向金庭大仙,道:“姑娘,奶奶知道大仙来了,请他进去说话。” 琼娘停下脚步,眼神游弋着看向金庭大仙,透露着一种已然迟了的感叹,又一寸一寸收回去,道:“大仙,请进来吧。” 琼娘提着篮子进了庄子,便再没有同金庭大仙说一句话。 那身量细长的花校尉跟在两人身后,并不多言语。 琼娘与金庭大仙并不同路,走到一半,便先行离去。 花校尉这才笑着开口,道:“大仙,姑娘是不是不好亲近?” 金庭大仙疑问道:“何出此言?” 花校尉自嘲道:“姑娘一心向道,向来清高,瞧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当然就不怎么好亲近了。” “不过大仙你不一样,你这英姿,奶奶是很喜欢的。你要是入赘上门,奶奶说不定会同意哩。”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你这样乱说,也不怕圣母拔了你的舌头。” 花校尉仔仔细细打量着金庭大仙,被他这样的平静惊到了,连忙拍了拍自己嘴,道:“瞧我这嘴,大仙不要往心里去。” 金庭大仙只呵斥道:“带路。” 花校尉不敢乱揣测了,很快便带着金庭大仙到了院子里。 就瞧见圣母在院子里礼佛,口中念念有词,珠串转个不停。 郎校尉在一边侍奉,轻声道:“奶奶,大仙来了。” 老夫人便收起佛珠,笑着道:“来,坐。” 金庭大仙便坐在她身边,听老夫人道:“我听下人说你在庄子外头,就请你进来坐坐。伤可好些了?” 金庭大仙道:“通贶大王妙手回春,已然痊愈了。” 老夫人露出几分满意,道:“那便好了。他治病是有些本事的,我倒愿意他多治病救人,也好过折腾这些。” 说这话,便无奈起来。儿孙大了有得是主意,她这老太太又能怎么办呢? 不过能说出来这话,只怕老夫人是没亲自见过通贶大王出手救人的,否则绝说不出宁愿他多治病救人这种话。 通贶大王救一个人,只怕杀十个也未必能凑齐天命。 老太太同金庭大仙说了些当娘的无奈,只把他当做自己儿子的朋友,希望朋友能多劝诫引导他们,叫他们多积德行善,少造些杀业。 金庭大仙也一一应了,表示会劝诫,会帮助。至于怎么劝诫,怎么帮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临近正午,琼娘请老夫人用饭,老夫人客气,要留金庭大仙吃饭。 琼娘笑道:“母亲,你自己惦记着以前的苦日子要煮薇菜吃,留大仙也一起吃薇菜吗?” 金庭大仙也识趣的告辞,道:“我辟谷多时,便不打搅老夫人雅兴。” 老夫人便不好意思起来,道:“那就下回吧。” 花校尉把金庭大仙送了出去,琼娘看着金庭大仙的背影,像是在送走一个不受欢迎的瘟神。 金庭大仙怀疑她是能看出来自己被蛛卵寄生了,否则端没有前后态度变化这样大的。 但琼娘不肯说,不肯聊,金庭大仙也没有办法撬开她的嘴。 往后数日,金庭大仙往返在上方山和神景宫。 上方山别院很快落成,五通神都送来贺礼——包括通泽大王,虽然只是敷衍的遣猖神送来一袋子金珠,但到底也表示了态度。 金庭大仙的地位水涨船高,凡猖神见面,都要称一声统领。 这也让水部将军恨得牙痒,抓心挠肝想要对付金庭大仙,但既怯于五通神的吩咐,也找不到机会,只能把怒火烧在自己心里,烧得眼睛都发红起来。 金庭大仙要祭炼法器,令水部猖神每日念咒。须知到了水部将军这个境界,一道法力微不足道,但是在那些猖神眼中,一道法力就要搬运许久的灵气,炼化许久的香火。 香火并不易得,虽然他们附属于五通神,吃着五通神的香火,但香火这东西,显然不会对他们无限量供应,因此每一道法力都是一份苦工。 纯是掏空自己口袋为上司法器升级,没有赏赐,全是命令。 金庭大仙自己不说话,令水部将军做这事,一时间就沸反盈天,人人都有怨言。 对许多猖神来说,祭炼四十九日法器,等同于四十九日之内法力都不会有什么进展,跟天部、地部、风部、火部其他猖神比起来,那就是吃了双份亏。 水部将军自然不肯自己吃这个亏,暗自把金庭大仙卖出去,就叫金庭大仙难得人心。 水部将军不是没有暗自把事情捅到通惠大王面前,奈何通惠大王早就答应了金庭大仙,怎么好收回成命?只能不了了之。 但也不能枉顾猖神的怨气,固然是自己家奴,可以任意处置,但若是显得自己不善用人,被小人蒙蔽,那未免也不够英明,失了威严。 通惠大王不得不给金庭大仙找点事情做,如今这个时间点,平衡其实很不好打破,不过通惠大王还是有些办法,总之不能让他闲着,得做些功业才行。 第五百零五章、姑苏高手、半吊法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这闲人,来上方山之后只顾着把月相仪丢给水部猖神祭炼,引起众多怨言,却不立寸功。 通惠大王只恐他闲来生事,惹人眼红,挫了家奴的锐气,叫他与猖神之间离心离德,便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一个适宜的差使交给金庭大仙去办。 要他立了功,猖神知道了他的厉害,自然就信服了。 通惠大王唤来了金庭大仙,道:“大仙,你自来上方山也有些时日了,我有一件要事要交由你去办。” 金庭大仙便收敛了笑容,道:“请大王吩咐。” 通惠大王踱着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道:“你往来姑苏,可知姑苏有什么厉害角色?” 金庭大仙便细细数过来,道:“五位大王就不提了,那江南大城隍,一定是一位高手。” 通惠大王点头道:“不错,这是上三品的大城隍,本事非凡,自然不必说,他不算是我们的敌人。” 金庭大仙继续道:“我亲身经历,那寒山寺的湛旻老和尚,也是高手。” 通惠大王冷声道:“迟早要找他讨回场子。寒山寺的玉津小和尚如今在重明馆留用,老王妃时常请寒山寺的和尚来王府讲经,这些和尚暂时动不得。” 金庭大仙明白,寒山寺得吴王看重的,便继续道:“既然寒山寺有高人,那穹窿山那样香火旺盛,应当也有高人。” 通惠大王道:“穹窿观的铁竹道人施大法师经天纬地,驱使神鬼,十分得吴王看重,他门下弟子杨东维也在重明馆任职。” 金庭大仙继续道:“这几个地方也是时常听人说起的,除此之外,那元妙观似也是香火鼎盛之处。” 通惠大王道:“元妙观便是铁竹道人修葺的,如今是他门下在主持。” 金庭大仙恍然,道:“原来是一家。除了这几个,我就只认得神龙观的‘利济龙尊’了。” 通惠大王哈哈大笑,道:“他,也算吧。” 金庭大仙问道:“大王寻我,是希望我找哪家的麻烦?” 通惠大王道:“都不是,是另外一家。” 金庭大仙作恭听状,通惠大王也不卖关子,道:“姑苏阊门之外有福济观,观中有一个半吊子法师,道行不高,只有八品,供奉孚佑帝君。” 通惠大王看向金庭大仙,道:“你想办法把那半吊子法师除去,总之,不能留他活口。” 金庭大仙眼中透出狐疑的光,道:“只是八品道行,竟要我亲自出手?” 通惠大王道:“正是。不但要你亲自出手,还要你小心为上。那法师本事平平,修行不得章法,算不得得道高人,但也并不好对付。” 金庭大仙思索道:“是因为孚佑帝君?” 通惠大仙就是喜欢他的聪明,道:“那法师能请得孚佑帝君法驾下凡,你若是不弄些手段,只怕还要栽在他手上。” 金庭大仙皱着眉头缓缓思索着,道:“大王可曾同这法师照过面?” 通惠大王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能去福济观,若是冲撞起来,只恐惊了帝君。也不是没有派人去动过手,但那老东西有法器护身,不畏鬼神,且为人油滑机敏,一察觉不对,立刻便请老祖下凡,我们只能作罢。” 金庭大仙觉得棘手,道:“大王可给我出了个难题。” 通惠大王笑道:“他是肉体凡胎,只要找到机会,刺之便死。你只要小心些,也不难办成。只是不要领猖神去窥探,那老东西请神惯了,对鬼神气机极为敏感,容易被他察觉。” 金庭大仙仔细思索,道:“罢了,左右不过一个八品道行的半吊子法师,不修道,只炼法,我便为大王除去这一个大敌。”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道:“如此便好,你除了那法师,我自有封赏。” 金庭大仙道:“那就请大王准备好封赏吧。” 金庭大仙便离了上方山,没有急着去姑苏,而是回了神景宫。 要对付这法师,肯定不能凭借蛮力,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说不定就是帝君降魔,第二天金庭大仙的狐皮都要成了人家的围领。 通惠大王说明意愿,金庭大仙就明白他的顾虑了。 帝君降魔有方,那法师又对鬼神最为机敏。以五通神的鬼神之躯前去,说不定能叫帝君亲自下界。 若是不除,对五通、对猖神都是隐患,若被有心人利用,只怕要栽一个大跟头。 这“有心人”金庭大仙也不好意思点明,左右不过都是五通神的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若是不留着点手段准备背刺,那就不能称之为同道中人。 即便是已经被种下蛛卵的金庭大仙,通惠大王使唤起来也没有半点怜惜。 那法师固然弱小,八品境界,随手也就捏死了。但哪个八品境界的法师能把孚佑帝君请下凡? 不管是帝君降下多少神通、多大的灵性,那都代表着这法师本身的不同寻常。 五通神自己不敢去,可见那法师是极有可能请帝君真灵下界的。 此人能被帝君看重,若是死在金庭大仙手中,即便帝君不会亲自下界来找他麻烦,但仅仅是被帝君惦记上,那也是日后无穷的祸患。 就好比当初阴阳法王的弟子砸了泰山娘娘的庙宇,杀了年迈的狐狸庙祝。 娘娘固然不会同他计较,但自有岳府帮娘娘出气。不说过程,最后不就是被捉进了阴司受刑。 金庭大仙若是被帝君厌恶,冥冥中都不知道要削减多少气数。这些孽报落在金庭大仙头上,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月才能洗干净。 通惠大王表面上与金庭大仙是一家人,但到底不是自家兄弟,坑起自己人来也是半点不会手软。 若金庭大仙真是好兄弟,那想必是大难临头也死不瞑目了。 但如今嘛,金庭大仙只会开心,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乐意之至。 先回神景宫,金庭大仙上香祷告,祭祀泰山娘娘。 同泰山娘娘禀明此事,希望娘娘灵应加身,以免出现失手的情况,到时候惹怒了帝君,就不太妙了。 第五百零六章、轧神仙、香火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祝祷道:“娘娘在上,还请娘娘灵应加身,以免帝君下界失手把小狐打杀了。” 失手当然不是怕金庭大仙失手把那法师杀了,而是怕孚佑帝君失手把金庭大仙打杀了。 毕竟金庭大仙小小妖狐,哪里敢与帝君神威辩驳呢?若是有娘娘灵应在,大概还会给面子听他说两句的。 金庭大仙有岳府的关系,就是真失手了,只要留得躯壳在,还阳也不难。 要是孚佑帝君失手了,只恐泰山府君不舍得放人哩。 泰山娘娘自然不肯搭理他,但好在金庭大仙虔心供奉娘娘,也有求必应,当即便借着祈愿树察觉到身上的灵应变得更加丰厚起来。 说是丰厚也不妥当,更像是原本潜藏着,如今显现出来,叫人能一眼观之。 得了娘娘灵应回馈,金庭大仙便安心前往姑苏。 采雷官欲言又止,也不知道金庭大仙所说的“快了”到底是以什么尺度来计算的。 若是以凡人的眼光来看“快了”,再多也就是两三月吧。若是以狐妖的眼光来看“快了”,是不是要个五六年? 金庭大仙没有空理他,穿过烟云,奔着姑苏去了。 城门坐落西北,以象天门,通阊阖风,故为阊门。 姑苏城是一等一的繁华之地,修此城时,也相土尝水,象天法地,本身有着非凡的气象。 阊门乃是首门,更是繁华。 金庭大仙变成凡人,便在附近打探了消息。 金庭大仙化作一个满面愁容脸色苍白的人,只说家中不干净,听闻福济观有能人,问了一个老人,请他指路。 这老人便道:“就在那巷子里,刘法师可厉害呐,驱邪捉鬼,降妖伏魔,样样精通,你可找对人了。福济观里供着孚佑帝君,济世度人,灵得很。” 从姑苏百姓口中听来的与通惠大王口后听来了,显然不太一样。 在通惠大王口中,这法师半吊子修行,但在附近的百姓口中,倒神通广大了起来。 凡人不识神通,却可一窥法师的品性。 金庭大仙惊讶道:“这么灵验?我孤陋寡闻,竟没有听过福济观的名声。” 老人就笑了起来,道:“那你听过轧神仙吗?” 金庭大仙也摇头,这老人就露出他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为他解惑。 福济观供奉的孚佑帝君极为灵验,每逢帝君寿诞,便有许多百姓前去上香祈福。福济观又在小巷弄之中,往往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刘法师曾说,帝君寿诞那天要化身乞丐、小贩,混在人群之中济世度人,因而逢此盛日每个人都可能是他的化身。 凡人不识神仙面目,又想沾一沾仙气,便挤来挤去,希望能轧到神仙身边,就会得到仙气,交上好运。 由此而生的祭祀和庆典,便称作“轧神仙”。 金庭大仙不知轧神仙的真假,但却对面见刘法师这件事,生出几分不确定来。 拜别了老翁,金庭大仙在阊门外看了看,又去福济观附近转了转,便感受到了不同之处。 福济观很干净,甚至比阊门还干净。 阊门之上,尚且有城隍麾下的鬼神值守。但福济观周围,什么鬼神妖邪都不见踪迹。 不见城隍的人,也不见五通的人,唯有福济观当中的孚佑帝君不言不语。 金庭大仙维持着神通变化,顶着泰山娘娘的灵应进了福济观。 福济观很小,只有一间殿宇供奉着孚佑帝君,两个本事稀疏的道童打理着观中的事务,没有见到刘法师。 金庭大仙站在福济观中,便察觉到孚佑帝君的神光如火,能把人烧成灰烬。 但这神光落在他身上,便隐隐约约浮起来泰山娘娘的灵应,如同朝霞,隐隐约约泛着紫气,好似宝衣,将金庭大仙护在其中。 金庭大仙神色一动,便明白若是着天衣来,想必也能不惊动帝君的神光。 只是他如今奉旨成妖,仙籍都被隐去了,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天衣加身。 有娘娘灵应护持,金庭大仙心中大定,到了帝君神像前上香祷告,默默祝祷间,便将事情和盘托出,道:“降服五通,或需法师相助,还请帝君成全。” 只可惜孚佑帝君毕竟不是泰山娘娘,纵然祝祷,却未有回应。 金庭大仙也不以为意,这才是正常情况。他一介野狐,若非泰山娘娘掌管了天下狐仙,他又考进了天狐院,否则哪里这样容易请来娘娘这么多的灵应。 金庭大仙念念有词,他脸色苍白,带着倦容,一看就是有心事的。 上过香,金庭大仙便往功德箱里投香火钱,只听叮当两声,悦耳动听,便把观里昏昏欲睡的道童惊醒了,吸引了他们的心神。 不是初一十五,又不是节庆,烧香拜佛的本就少,夏日神乏,但如今这好听的声音,倒叫人好似吃了冰一样舒爽。 两个道童看着金庭大仙在帝君神像前拜了又拜,才摇摇晃晃出了门。 两个道童心痒难耐,想要打开功德箱瞧一瞧,却又怕坏了规矩,终于等到晚上,关了门,才打开功德箱,立刻就被两粒白花花的银子闪了眼睛。 功德箱里还有十二三个铜板,但已经受不到道童的关注了。 “这怕不是有二两吧!” “二两银子!” “师父!师父!今日香火钱有二两银子!” 刘法师呵斥一声,道:“大惊小怪!二两银子,有什么稀奇!” 他从房里出来,见着那灯火下亮闪闪的银子,便捉到手中,摩挲了两下,就收到袖子里不见了。 如今这时节,正是艰难的时候。不是初一十五,道观里也难有进项。 两个道童立刻一左一右把住老道士的胳膊,道:“师父,见着有份!” 刘法师一人敲了一个脑瓜崩,道:“钱我存着,以后不还是你们的。” 两个小道童噘着嘴,都要哭出来了。 刘法师便道:“怕了你们了,两个讨债的。” 他捻起桌上的铜板,数了数,然后一人给了六个,最后一个自己收起来,道:“这总行了吧!” 说着,便哼着曲调又进了屋。 “哼!” 两个道童气得跺了跺脚,也拿他没有法子。 不过好在第二日,他们又瞧见了那个拜神的年轻人。 脸色苍白,心事重重。 这一次,这年轻人一来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一个关心地看着地上的纹路,一个数着墙上的砖头。 但总有一道余光,隐秘又迫切地,看着那个心事重重的年轻人。 叮当。 又是两声。 一下子,便叫人精神都振奋了起来。 第五百零七章、拜神七日、惹上麻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投下香火钱便离开了,颇有些神思不属。 银锭子和铜钱的声音绝不相同,且今日没有香客,更听不着铜钱的声音。 忍耐到把道观的门关上,两个道童便比试脚力,争前恐后的扒到功德箱前,把里面的两锭银子取了出来。 白花花的银子,看起来就叫人心中喜爱。 按照规矩,又去禀报刘法师,眉飞色舞道:“今日又得二两白银!” 刘法师在房里纳凉,摇着扇子,伸出了手。 道童哼了一声,却不肯交钱,道:“师父你怎么能独吞。” 刘法师慢吞吞把架在椅子上的腿放下来,把蒲扇倒着拿在手里,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了,跟老头子算起帐来了?” 道童看着那蒲扇的握柄,被刘法师握得又黑又亮,顿时瘪了嘴,撒气似的把银子拍在刘法师手上。拍得一声响,手也被银子硌疼了。 “嘿!”刘法师一声叫。 道童撒腿就跑了,转头就没影了。 刘法师的声音在后面追不上,隐隐约约是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这道童进了屋,便同另外一个道童抱怨道:“老头子也忒小气。” 另一个道童点着头同意,问道:“又没留住?” 那道童伸手一比划,道:“我再多说一句,他要拿扇子柄敲我头哩。” 另一个道童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行了,洗洗睡吧。” 那道童抱着盆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问:“你说明天他还来不来?” 另一个道童道:“我哪知道?” “许是会来吧。”那道童的声音从门里出去了,夹杂着水响,听不清楚,“明天他来了,我们就不告诉师父。” 里屋的道童“哈”了一声,道:“你也不怕被师父打断腿。” 外头那个没听清,话题就此打住了。 不过那个心事重重,又出手阔绰的香客倒是又来了。 不仅翌日来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天天都来。 每次来了也不同人说话,只在帝君神像前默默祝祷,嘴里似乎念念有词,走的时候给上二两香火钱。 到了第六天,二两香火钱从白的变成了黄的。 两个道童张大了嘴,似乎能把这金锭子吞到嘴里去。 他们把这金锭子拿去给了刘法师,一个忧心忡忡道:“师父,这个善信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另一个道:“万一他家里人找过来,别说我们偷盗家财,倒是报官把我们捉了去。” 两锭金子在火烛下熠熠生辉,刘法师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明天我去会会他。” 他把这两锭金子收好,看着这两个本事稀疏的徒弟,顿时心里烦躁起来,道:“你们课业修得如何了?” 两个道童一下子把脖子缩起来,好像两只受了惊的鸭子。 刘法师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蒲扇调转方向就朝他们脑袋敲了过去。 “还不用功!还不用功!” 敲得两个道童鬼哭狼嚎,左右奔逃,从屋里挤出去,连连叫道:“我们这就去修行!” 两个道童抱着头跑走了,刘法师单着一只脚跳了两下,把另外一只鞋子勾到脚下,仔细穿好了,便去了帝君殿,给帝君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演练起了请神下凡的法术。 恍惚之间,仿佛能见纯阳大日,心头便渐渐定了下来。 第七日,金庭大仙照旧来拜神。 两个道童,一个看住了他,一个撒开腿跑去寻刘法师。 刘法师匆匆来了,没有惊动这个香客。 见他仍旧心事重重、脸色苍白,仿佛遭了邪祟,在帝君座前默默祝祷,而后又向功德箱中投下二两黄金。 一如往前六日,没有变化。 刘法师默默注视着他,开始不断借助帝君的神力去推这位香客的事情,算来算去,不见功成。 刘法师胡子一翘一翘的,他推算的本事着实稀松平常,算不出来也不奇怪。 金庭大仙回过头来,便发现刘法师吹胡子瞪眼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他装作不认识,只是出于敬他法衣,同他微微点头,便要离开帝君殿。 刘法师悠悠开口道:“这位善信,请留步。” 金庭大仙懵懂地回过神来,看向刘法师,问道:“这位法师,是在叫我吗?” 刘法师点了点头,高深莫测道:“善信乌云盖顶,已经连着来我福济观七日了,不知可解决了烦心事?” 金庭大仙苦笑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道:“许是我不够心诚。” 刘法师笑呵呵道:“老道是福济观的观主,善信的烦心事,不知愿不愿同我说一说?” 金庭大仙看向刘法师的眼神好像在看救星,深深拜下去,道:“还请观主搭救!” 刘法师伸手托住金庭大仙的胳膊,道:“善信,且随我来。” 帝君殿的一侧,便是静堂。 刘法师将金庭大仙请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道:“善信,请说给我听一听吧。” 金庭大仙看着那晃荡的水面,粗粝的茶碗,似乎在出神,声音飘忽着飞了出来。 “我最近总做噩梦。” “梦到姑苏的天是血一样的颜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神四处杀人,血流的到处都是,惨叫声叫人心惊胆战。” “我被鬼神捉走了,他们剥开了我的皮,撕开了我的血肉,拆掉了我的骨头,从我魂灵里取走了一个东西。” “我已经许多时日没有睡好了,每每醒来,都觉得头疼欲裂,似乎我的头颅被人劈开了。” 金庭大仙看向刘法师,道:“我已经拜了好些神佛,都不管用。听闻福济观的孚佑帝君灵验,因此才来。” “法师,救一救我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善信说话飘忽不定,仿佛呓语一般,却叫刘法师浑身战栗,心头狂跳。 下三品的修行,还远未到灵神境界,刘法师八品,又是半桶水晃荡。 不明白金庭大仙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他的灵神。 刘法师只觉得凶险,只觉得可怖,只觉得这件事,他处理不了。 他活到这个年纪,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处理不了的事情也太多了。 好在他十分敏锐,碰到与今日这种情形相似的情况,他只需要抽身,便不会惹上麻烦。 第五百零八章、糊弄善信、噩梦缠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刘法师当然不是没有遇过险,反而常常游走在鬼门关的边缘。 他能逢凶化吉,跟自己的敏锐的精神脱不开关系。 譬如现在,他心神不宁、心头狂跳、遍体生寒,这就已经是他的灵神在提醒他,这是一件足以威胁到他性命的事情。 善信的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被噩梦折磨得很厉害。 他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刘法师,但刘法师却狠下心来,笑着道:“原来是噩梦,想必是魂魄受了惊扰,心神不宁所致。” 刘法师道:“待我在帝君座前为你请一道法咒,必能令你安睡。” 看在这些天香火钱的面子上,刘法师是真的请了一道灵符,还对可怜的善信施展了凝神咒。 一般来说,这样处理就足以应付过去了。 普通人为梦所惊,这灵符加上法咒,自然见效。刘法师的处置就会显得十分妥当。 但眼前的善信,只怕是鬼神缠身,又或者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灵符和法咒能保他一时安宁,让他勉强睡一夜好觉就已经了不得了,甚至有可能一夜安寝都保不住。 若是不见效,刘法师的做法,就显得沽名钓誉,难以取信于人了。 刘法师不怕担着沽名钓誉的恶名,把这善信糊弄住,把人送走,就仁至义尽了。 等这善信离开,刘法师便叮嘱两个道童,道:“明日他不来便罢,若是来了,问起我来,就说我云游去了,问起归时,就说不知。” 两个道童从小跟着刘法师,哪里不知道刘法师的行事做派,连忙问道:“这么棘手?” 刘法师阴沉着脸,道:“是要命。” 两个道童嘶地吸了一口凉气,纷纷露出惋惜的表情。 可惜了这有钱的善信,往后想必是不能再来了。 金庭大仙就借宿在福济观不远处的人家里,多给了些钱,便得了一间房,可以让他落脚。又加上是拜帝君的敬神的由头,也容易取信于人。 福济观附近很干净。 没有鬼神窥视,连通贶大王的眼睛也不会望到这里来,就清净得很了。 刘法师糊弄他,金庭大仙一清二楚。 刘法师半桶水晃荡,金庭大仙也一清二楚。 甚至刘法师请帝君下界的本事时灵时不灵,金庭大仙还是一清二楚。 孚佑帝君又不是刘法师的下臣,哪里会为他驱策。多数情况下,都是危及性命,才会出手帮一帮。 多数情况下也用不着帝君亲自下界,借助神力,就已经能处理大部分问题了。 不过如今金庭大仙在孚佑帝君神像前祷告了七日,终于拨动了帝君的灵应,与泰山娘娘的灵应一触即分,便好似打过了照面。 要借刘法师一用,想必不会太难。 夜色深沉。 刘法师已经睡去,却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嘈杂的声响。 “他娘的!”老法师骂了一句脏话,听外头声响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打开房门,就要骂出声来。 但打开屋门,便是血色的天。 一个个鬼神列队,四处捉人。 鬼神酷烈,若有不从的,当即捉住四肢抬到空中掼下去,便把人活活摔死。 惨叫声和哭嚎声响彻姑苏,那些恐怖的鬼神法相四处游荡。 火烧了起来,映得天边都是红色。 有两伍鬼神冲进了福济观,身上染着血,狞笑着朝刘法师扑了过来。 刘法师血气上涌,双目通红,大喝道:“大胆鬼神,竟敢在帝君面前害人!” 他运转了请神的法术,帝君殿中的神像大放光明,把这二伍的鬼神尽数烧成飞灰。 来犯的鬼神死去了,却惊动了更多的鬼神围绕了过来。 刘法师拼了老命沟通帝君神力,杀得骨头酸软,汗流浃背,喘不上气来。 这些鬼神付出了一些同伴的亡魂,便察觉到了刘法师的破绽。 那些鬼神短暂退开,在远处观望。 而后福济观便被无数人包围起来,大门被砸开了,墙被推倒了。 一个个普通百姓兴奋的到了福济观,高呼道:“破了这观,减免债务!” 孚佑帝君的神像被这些人推倒在地,大殿迅速烧了起来。 刘法师仿佛被雷劈中了,眼睛要从眼眶当中蹦出来,年迈的青筋在声嘶力竭中凸显出来,痛呼道:“亵渎神明!你们要遭报应的!” 这伙人并不会听他的,涌到他面前,用棍棒、板凳、鱼叉、锄头招呼他。 刘法师毕竟有八品修行,虽然年迈,却也不肯就范,借着残存的神力护身,勉强算是一个金刚不坏,奋力抵抗着,没有被打倒在地。 但他两个徒弟本领稀松平常,只打倒了两三个人,便被捉住,用绳索捆住,押到了刘法师面前。 “束手就擒,否则你徒弟就保不住了!” 刘法师须发颤抖,嘴唇颤抖,浑身战栗。 他那大徒弟尖声道:“师父不可!他们……” 话还没有说完,不知是谁拿着菜刀砍在了他那大徒弟的后枕上,血一下子飞溅出来,把周围人都染红了。 大徒弟扑在地上,小徒弟绝望的哀嚎起来。 那刀又架在了小徒弟的脖子上,刘法师抬头四顾,那一个个和善百姓,早就变成了邪魔。 “束手就擒!” 在小徒弟的惊呼之中,刘法师解除了道法,被一根鱼叉捅穿了肚子。 小徒弟被推倒在地上,一双双脚踩在了他身上,涌到刘法师面前来。 刘法师哀嚎着,好似受伤的老狼一样。那小徒弟,也淹没在了人群里,好像地里的泥土,再也看不见了。 那些人涌到刘法师面前,剥掉了他的皮,撕扯着他的肉,拆掉了他的骨头。 由人拿着斧头劈开了他的头颅,最终一双手捉住了他的魂灵,从中取走了一个发光的东西。 一切的苦痛消失了,他的魂灵也死去了,只剩下一道残烟飘在空中,不断向更高处飞去。 他看到了那些在远处围观的鬼神一个个聚拢到近前,高大的鬼神相把福济观的废墟圈住,阴沉沉投下了山一样的影子。 刘法师的魂灵听到那些畜生跪在鬼神面前,看着他们抬起双手,把他魂灵里的光供奉出来。 “五通大王!” “赦免我等阴债!” “五通大王!” “赦免我等阴债!” 第五百零九章、怎么走了?有何本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啊!” 刘法师抱着头艰难起身,头疼欲裂,他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 天色渐渐明了,暑气渐渐盛了,已然过了能安眠的时候。 只是刘法师的后背湿透了,却传来一种酥麻感。伸手一摸,却觉得是寒意。 刘法师渐渐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没有被人劈开头颅,更没有被人剥皮拆骨。 刘法师跌跌撞撞推开门去,呼喊道:“怀忠!怀义!” “怀忠!怀义!” “诶!”对面的屋子里应了一声。 两个道童一边应着一边穿衣道:“师父,我们马上起来练功!” 说话间,就已经打开了房门,露出两张朝气蓬勃的脸,一边系带一边露出讨好的笑。 刘法师才将将回魂,一颗心落到实处,开始缓缓跳动。 他脸色苍白、神思不属,两个道童依稀只觉得熟悉,却没想出个所以然,年长的那个只好问道:“师父,你没事吗?” 刘法师只觉得额角的青筋一顿一顿地跳着,头晕脑胀,故作轻松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们两个现在才起,能练几个时辰?” 怀忠、怀义只缩了缩脖子,不敢顶嘴。 如今天亮得早,热得快,若是不起早练功,等日头上来,就练不了了。 两个师兄弟什么都学一些,法术也学,武功也学。 只是年轻贪玩躲懒,只当刘法师是不满他们不专心课业,倒没有发觉刘法师出了问题。 刘法师冷哼一声,回到房里之后,才怔怔出神。 昨日他才把那善信哄走,昨夜那噩梦便缠在了他身上。难道是背后鬼神转移了目标,又或者是嫌他多事,蓄意报复? 刘法师不清楚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也不清楚要如何摆脱这梦境。 他难得沐浴更衣、焚香凝神,规规矩矩地穿着法袍,行了斋法,恭恭敬敬拜在孚佑帝君的神像前,祈求帝君示现,为他指点迷津。 孚佑帝君安然不动,神威如旧。 刘法师看着祖师,便长叹一口气,便悔恨自己年轻时候不学好,一把年纪才嫌弃本事低微不够用。 若是宫梦弼再在此,就知道帝君是有示现,只是刘法师自己觉不出来。 他一方面对鬼神之气极为敏感,一方面却又对更精微的东西睁眼瞎,说到底还是道行低。 刘法师是不敢埋怨祖师的,只能归结于自己驽钝。求神不能得果,老法师积极自救,便要用自己行走江湖的经验来应对了。 首先便是找到昨日的善信。 这善信七日里日日来拜福济观,周围的百姓都瞧得见,应当是好寻的。 天热了一些,怀忠和怀义两个小子练完功,便被刘法师打发去寻昨日的善信。 两个小子顶着大太阳出去,到了正午红着皮回来,来不及说话,先灌了两壶凉水。 怀忠才喘了口气道:“师父,我们打听过了。那善信昨晚还借住在附近的一户人家里,但是今天天不亮就辞行了。” 怀义把茶壶放到桌上,道:“我们打听了一路,只知道进了城里,就再找不到了。” 人海茫茫,这一走,自然是找不到了。 怀忠吞吞吐吐着说:“我们在他借宿的那户人家打听了。他们说那个善信昨日回去的时候心情开阔,同他们说师父救了他,叫他不必再做噩梦了。但是……” 刘法师道:“说。” 怀忠嘬着牙花,道:“但是天不亮的时候就噩梦惊醒了,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早早就辞行了。” 刘法师听着他们的话,脸上的皱纹都纠缠在了一起。想起昨天糊弄人的事情,便是刘法师这样的老江湖,也脸上有些发热。 “怎么就走了?”刘法师念叨着。 “就是不管用,也来找我们算账嘛。” 刘法师咕哝着,心里焦躁起来,道:“他今日要是来了,我必是要拼了老命帮他的,怎么就走了?” 怀义兜着衣服扇风,安慰道:“师父,许是没有缘分吧。” 有没有缘分都不管用了,人找不回来,如何查清楚那噩梦的真相? 到了夜里,因为这噩梦是鬼神做手脚,刘法师便夜宿在帝君的神像前。 帝君法目慈悲,刘法师终于心安。 直到夜半,刘法师额头磕在了神台脚上,如同雷击一般,终于冷汗涔涔地醒了过来。 他捂着额头,那梦里被人劈开头颅的痛感渐渐淡去,只有额头肿了一个包,是噩梦的时候挣扎着撞到了。 刘法师心神不宁,心乱如麻。 帝君座前,这噩梦依旧如影随形。 这不是鬼神所做,哪个鬼神敢在帝君座前放肆呢? 尽管那噩梦让他本能不去回想,但他却不得不靠着回顾那噩梦,去寻找一些线索。 脊背上窜上来一道寒气,刘法师回顾梦境,终于听得明白。 那已经变成邪魔的人,高举着从他魂灵里夺走的光,口中却呼着:“五通大王!” 五通神! 刘法师看向帝君,心中忽然明白,也许这不是噩梦,而是警示呢? 那善信带来的不是厄运,而是带来了警示。 若这是警示,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帝君座前却还是不能阻止噩梦,因为噩梦本身就是帝君示现。 只是五通神而已,难道真有这样的本事吗? 那可怖的景象、可怖的鬼神,也是区区五通神能做得出来的吗? 刘法师不是没有对付过五通神,福济观附近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五通神的庙宇,只是都被刘法师破了。 五通神曾到附近害人,被刘法师借助帝君神力斩杀了,死前也自称是五通神,但终究只是一个猪妖变化的鬼神。 即便是还有四个同党,又有何本事能驱使那么多的鬼神?凭什么造就噩梦里那样的场面? 刘法师百思不得其解。 等到天色渐明,刘法师把两个徒弟从床上拽起来,教他们好好练功,便趁早去城里了。 刘法师在姑苏生活了许多年了,知道姑苏是有不少人拜五通的。 为什么不拜正神,而拜五通,刘法师说不大清楚,倒是知道五通神肯显灵,而正神是不大显灵的。 刘法师曾斩杀一个五通,并不觉得几个鬼神能有多强,也并不太理解他们能有什么灵应。 第五百一十章、善信留步、是这个命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福济观附近,甚至更远一点的地方都没听说过有什么拜五通的人。 刘法师住在阊门多少年,除了当初碰到过那五通神,后来也再没有遇到过。 所以要查五通神,还得往城里去。 刘法师是知道城里有一座大的五神通庙的,他虽没有去过,却也听人提起,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 今日往城中去,打听了几番,终于找清楚了方向。 那五通庙宇宽阔高大,宝塔高楼,庄严肃穆,俨然是正经的神明宫观,全然不像是邪神淫祠。 刘法师尚且舍不得穿绫罗绸缎,但那往来五通神庙的人,却各个都是富贵相。 这宫观比福济观要大得多,气派得多,这维护宫观的知客穿得都比刘法师光鲜,这香客更不是普通百姓。 刘法师站在五通神庙宇不远处看着,竟然生出一种泥腿子进城的自惭形秽的感觉。 只一眼,刘法师就明白这五通神绝非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那为何当日他就能轻易斩杀了这五通其中一怪呢? 刘法师想要进五通神庙去瞧一瞧,却不敢轻举妄动。他素来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若不是求到他面前,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多管闲事,往往容易招来祸端。眼下若是进去闹出什么事来,这些富贵人,只怕让他脱不了身。 就是在这人群之中,刘法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脸色苍白、神色疲惫,站在五通神庙面前打着摆子,似乎想进却又不敢进。 刘法师露出喜色,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作揖道:“善信,又见面了。” 此言一出,反而令那善信鼓起了勇气,绕开他直奔五通神庙去了。 刘法师赶忙拦住,道:“善信留步。” 那年轻人露出愤怒的表情,道:“留步做什么?你这假法师、老骗子!” 刘法师干笑一声,却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道:“善信,你被鬼神缠身了。我给你的灵符不起作用,是我为了麻痹那鬼神,找到他的真身。” “本以为你见灵符不起作用会再寻过来,谁知你竟走了。若不是怕你有事,我又怎么会特意来此等你呢?” 那年轻人神色不定,却被刘法师故作高深、从容不迫的样子唬住,终于问道:“你真有办法?” 刘法师道:“不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那年轻人的表情松动了,道:“你说怎么办。” 刘法师笑道:“随我来吧。” 刘法师再次把人请到了福济观,到了福济观,善信什么也没有做,先去拜了孚佑帝君。 纵然不信任刘法师,却对孚佑帝君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尊敬。 刘法师倒是乐呵呵的,把他请到房中说话,道:“善信,你这噩梦从何时开始?” 那年轻人的表情便渐渐露出恐惧来,道:“一个月前。” 刘法师鼓励地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年轻人喝了一口水,定了定神,道:“一个月前,我去过一次五通神庙。” 他看了一眼刘法师,道:“就是今日你看到我的地方。那一日我是陪着朋友去的,我朋友要做生意,想要挣大钱,便去拜五通神,借阴债。” 刘法师动容起来,道:“借阴债?” 年轻人点了点头,道:“庙中巫觋,请五通神上身,借予阴债,神报必丰,得现世财富。尔后每年八月十七需往上方山拜五通,还上阴债,付上本息,若是还不上,子子孙孙,代为偿还。” 刘法师一时间不寒而栗起来。 他是个半吊子,许多事情一知半解、不清不楚,却晓得利害。 普通人借印子钱的,人云: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到了借阴债这里,又要如何还清呢?向五通神借阴债,五通神难道是什么好心施舍的老爷吗? 五通神能借阴债,把钱从生前借到死后,这又是什么神通? 刘法师又想起来梦里那些为鬼神所驱使的人,他们最后呼喊的是什么?是“赦免阴债”。 一切都对上了。 刘法师勉强镇定,道:“你便是自那时候开始做噩梦?” 善信眼神瑟缩,坐在凳子上,身子不由自主的佝偻起来,道:“是。从那以后,我便每日都会做噩梦。法师,五通乃是邪神。借了阴债,生前死后都不能逃脱,子子孙孙都还不干净。” “我不敢再去五通神庙,便求神拜佛,去了城隍庙,没有用,寻了巫觋,却也是信五通神的。我受人指点,才到了你这里,你却也不能解决。今日我是准备去求五通神高抬贵手的。” 他忽然如同梦呓一般,眼睛里失了神光,道:“他们想要我的命,我知道他们想要我的命。” 刘法师福至心灵,对着善信的面相问卜,他卜算的本事也差,却不知为何,极为清楚的算出来眼前这人是个命里有紫气萦绕,既富且贵,如龙如凤。 刘法师牙关都在打颤,惊道:“难道是这个命?难道是这个命?” 那善信声音冰冷,道:“就是这个命。” 刘法师悚然,他听这善信的声音似乎变了,看过去,似乎连面貌也变了。 “法师,你可知那五通神的来历?” 刘法师运转法力,咬紧牙关,胡子翘起,沟通起帝君的神力,化作无形法剑,一剑斩向这善信。 哗啦一声。 刘法师撞翻了桌椅,险些跌倒在地,这一剑落空了。 那善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窗边,背对着刘法师,道:“法师,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你早就得罪了五通神,姓名已经落在五通神的死籍上,他们已经派人来杀你了。” 刘法师咬紧牙关道:“五通神,我也不是没有杀过。” 善信回过头来看他,声音和容貌都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又似乎没有变化,带着几分嘲弄,道:“法师,你杀的是五通神麾下五猖,不是五通神。” “那五通大王乃是四品邪神,麾下十万猖神,俱是鬼神之流。” “你以为做的是梦吗?那不是梦,那就是你的未来。” “你会被他们剥皮拆骨,夺走命数。” 善信看着自己的手,幽幽道:“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 第五百一十一章、你还敢来!殿中相斗!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刘法师牙关在打颤,衣衫已经完全汗湿了,炽盛的暑气,却完全感觉不到热,反而如坠冰窖。 “邪魔,邪魔!” 那善信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邪魔。” “邪魔当道,人心流毒,谁可治之?法师,你可以吗?” 那善信的眼神似乎含着一种期盼,但刘法师却没有办法回答他。 那善信便黯淡了眼神,道:“法师,我先告辞了,明日这时候再来寻你。你且安心,帝君面前,我不是来害你的。” 刘法师亲眼看着那善信好像生了变化的面容又变了回去,仿佛如梦初醒一样,看着倒地的桌椅,问道:“法师,这是怎么了?” 那股让刘法师脊背生寒的气息离开了,刘法师终于喘得上气。 看着这位一脸茫然的善信,刘法师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心里更加沉重。 那个上了这善信身的人,——也未必是人,预告了刘法师的死期,也把这种大限将至的灾祸感带来了。 刘法师心头止不住的跳动,让他生出一种无法反抗、无法逃避的无力感和宿命感。 老法师不是个信命的人。 就算是宿命,他的命也不该为人所夺,他的命,早就托付给了帝君。 老法师拼命吸了两口气,道:“善信,你刚刚被人附身了。” 那善信脸上顿时露出惊骇的表情,整个人摇摇欲坠,道:“他们来索命了,他们来索命了。” “定神!”刘法师沉着脸喝了一声,道:“有帝君护持,谁能害你?” 毒辣的太阳落在照在窗外,屋外屋内,仿佛是两个世界。 第二日正午。 福济观大门紧闭,不再接待香客。 帝君殿中,刘法师带着两个徒弟,把善信围在中间,殿门也紧闭着。 那善信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道:“他真的会来吗?” 刘法师道:“他敢来,帝君座前,让他有来无回。他不敢来,便更说明不足为虑。” 那善信觉得有道理,苍白的脸和乌青的眼都舒展开来,感到了安慰。 刘法师严阵以待,他脸上的沟壑越发深邃,三日噩梦下来,老法师本就发黄的脸色更加焦黄,眼下青中带紫,叫他看起来越发威严,越发让人心中畏惧。 最是畏惧的当然是怀忠、怀义两个徒弟。 两个徒弟不是没有见过刘法师发怒,但今日的怒气,与以往截然不同。 那善信夜里始终不能安寝,坐着在帝君殿中,嗅着殿中令人安心的香气,便觉得昏昏欲睡。 他安坐在蒲团上,头忽然低了下去,点了一下,又抬起来。 刘法师见他瞌睡,便叫道:“别睡,睡着了更凶险。” 善信便抬起来头来,笑道:“放心,我没有睡着。” 刘法师的脸色猛地阴沉下去,他看向善信,那年轻人的眼睛有着淡淡的光辉,不是以往那久久不能安寝的疲惫和无神,他的容貌还是那个容貌,却总始终让人觉得与方才长得并不完全相同。 怀忠、怀义一个激灵,一个打滚后翻,便捡起法剑,一左一右,指向这善信。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就已经与方才不同了。 刘法师身着法衣画八卦,头戴雷巾锦阴阳,自蒲团上站起来,便与帝君神像隐隐想合,神威如山一般,不怒自威。 “你还敢来!” 刘法师手持法剑,剑上已然遍布神力。 那善信缓缓站起身来,环视着左右,便见帝君殿的四壁、门窗都悬挂着巨大的黄色布帛,绘制着法咒。 脚下青砖上,描绘着巨大的法阵。 法咒法阵,驱邪降魔,将这善信困在其中,已然是刘法师倾尽全力,用足了本钱,耗尽了的心力。 但这善信只是笑了一声,道:“比起我不来,你一定更希望我能来。” 刘法师喝道:“你这鬼神,侵占人身,妖言惑道,到底是何企图!” 善信幽幽道:“你还是不信。” 他看向刘法师,又忽然笑了,道:“不,你是信了。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但是你怕了,你心存了畏惧。” “你布阵画符,不是要降我,是心存侥幸,以为除了我,你就不会走到那死亡的宿命当中。” “法师,你的心不坚,神不定。” 刘法师大怒,法剑指天,口诵法咒。 “至心归老祖,求脱人间苦,疾病无缠绵,安宁天拥护。” 法剑指天,便得天象,飞斩而来,剑气无形,直逼那善信面门。 那善信微微晃动,身形便在刘法师面前消失,那法咒法阵完全不能困住他,任他来去自由。 剑气破空而去,却击了一空。 怀忠、怀义一同附和刘法师,口中念诵着法咒,两人双剑,飞身向前,刺向那善信。 “十干十二支,二十八宿主,天神玉女闻,尽皆降吾杵。” 那善信猛地后仰,避开他们的法剑,而后伸手一引,两人便砸在墙上,痛呼一声,法剑脱手。 刘法师的法咒已经接上。 “宝剑自光芒,杀斩妖敢阻,葫芦贮灵丹,度尽凡夫苦。” 刘法师持剑而来,帝君神像上的神力落在他身上,让他仿佛金刚不坏,周身放光,法剑光明,直刺善信的胸腹。 那善信伸出双手,猛地合住,生生将法剑夹在掌中。 他掌中亦放光明,将剑光抵住,伤不到他的手掌。 刘法师心神巨震,空手入白刃,便已经是了不得的本事,但法剑之威,乃是从帝君神像上借来的神威,岂能抵挡? “牢狱枷锁灾,水火并瘟毒,刀兵急厄临,路中逢险阻。” 刘法师双手持剑,神力加身,口中法咒不停,推着那善信不断后退。 那善信不断后退,退到了墙边,竟贴着墙倒退着直立走在墙上,如同大蜘蛛一般,不会掉落。 他伸手一引,刘法师的法剑又空,刺在墙上,便刺出一个窟窿。 那善信空中翻身,落在刘法师身后,毫发无伤。 “一切苦相萦,特此化成土,随念随时来,降我吉星辅。” 刘法师向后拍出一掌,恍惚间,仿佛是帝君神像探掌而来,劲风直逼善信面门。 轰然乍响,宛如雷鸣!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二章、吕祖神咒、再无威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掌如雷鸣,刘法师浑身一震,但有神力护持,却不动不摇,抽出法剑,再度回身。 那善信与他对了一掌,生生将他借来的神力打得消弭,只有殿内蒲团、器具飞了一地,只有帝君的神像和神像前的供案不动不摇。 刘法师呼吸急促起来,浑身汗出如浆,已然觉得力气难以为继。 他年岁大了,道行也不高,靠着自己引动帝君神力,而没有帝君真神相助,便捉襟见肘,法力动荡的同时,心念也在动摇。 心神动摇,神力便也动摇。 刘法师知道这样下去无非是送了自己的命去,屏住呼吸,定住心神,扑向那善信的同时,帝君的神像都仿佛随着他动了起来,在他身后,隐隐约约生出帝君雾气一样的影子。 “过去尽生方,现存赖恩主,一声诵永宁,全家伏龙虎!” 一道!两道!三道! 刘法师的法剑上生出三道神光,道气萦绕,如冰如雪、如玉如龙,寒芒流转,生生不息。 刘法师一剑刺出,却见三道剑光,斩的不是形体,而是精神。 一断无明烦恼,二断无明嗔怒,三断无明贪欲。 妖邪鬼祟,无所遁形。 那善信如同赏花,为这三道剑光所惊艳,但却不曾停手。 他平平推出一掌,仿佛推动明月,掌中生出月轮,照耀虚空,一片雪白。 那三道剑光飞入月轮之中,便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法剑刺到身前,也陷入月轮之中,刘法师神力渐衰,想再近前,却始终破不开那月轮。 那善信化掌为指,夹住刘法师的法剑,轻轻一转,便有巨力袭来。 刘法师握不住剑,法剑脱手而出,发出剑鸣,落在孚佑帝君神像前,刺入青砖,左右摇摆。 “有此圣灵章,万魔咸束首,太上吕帝君,急急如律令!” 那善信走到供案前,口中念诵着刘法师没有念完的法咒,躬身作揖,拜在帝君神像前,为刘法师补全了孚佑帝君吕祖救苦救难神咒。 “令”字念完,那法剑也不再摆动,安然挺立。 刘法师转过身来,双手微微发抖,看向那善信,却不知为何,心中的怒火、不忿、恐惧、踟躇,都尽数消弭了。 许是最后那一剑斩断了他自己的杂念,许是孚佑帝君吕祖救苦救难神咒安稳了他的心神,许是这敢在帝君神像前念他法咒的鬼神博得了他的信任。 刘法师终于心神入舍,安静下来。 那善信抬起头看向刘法师,道:“法师,可愿意听我分说吗?” 刘法师看了看两个徒弟,发觉他们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便将飞到角落里的几个蒲团捡回来,摆在供案前,道:“请坐。” 善信露出笑容,与刘法师一起坐在蒲团上,坐在孚佑帝君的神像前,坐在法剑的两侧。 日头渐渐偏斜,黄昏的光从窗户上悬挂的黄布法咒的边缘照进来,微尘在光柱上飞舞。 帝君殿中一片寂静。 怀忠、怀义终于醒转,摇晃着脑袋,发花的眼睛终于看得清楚了。 狼藉一片。 青砖上的阵法早在打斗中抹去,张悬的黄布法咒也七扭八歪,除了神像安然、供桌不动,殿中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 在这狼藉的殿中,刘法师安然坐在蒲团上,法剑插在地上,似乎是在低头祝祷。 怀忠和怀义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担忧放下了,怀忠问道:“师父,那善信呢?” 怀义埋怨道:“你怎么也不把我们扶到房里去,我后背好痛。” 刘法师没有回答。 “我们晕过去以后发生什么了?” “那鬼神是不是已经降服了?” “师父?” “师父?” 怀忠和怀义感觉到浑身发木,一种极大的恐惧攫取了他们的心神,他们手脚不能自控,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刘法师的身前的。 他们伸手放在刘法师的肩膀上,轻轻扒了一下,刘法师便向后倒去,倒在怀忠、怀义的怀里。 他神色安然,没有恐惧,没有气息,已经离去多时了。 “师父!” 怀忠和怀义不敢相信,他们摇晃着刘法师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 气息已绝,血脉已僵,再也不能回应他们。 “师父啊!”怀忠的声音哽咽着,很快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两师兄弟把已经故去的老法师抱在怀里,哭得泪如雨下。 偌大的福济观回荡着凄惨的哭声,好像两头幼狼。 到了夜里,他们的哭声止住了。 两人神情衰败,带着怨恨,又带着迷茫。 刘法师死得太过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把他们的主心骨也一并抽离了。 怀忠比怀义年长一些,不得不逼迫着自己先从这种迷茫中走出来,沙哑着声音道:“怀义,我们要把师父送走。” 怀义泪痕未干,看着怀忠,怀忠已经接替起刘法师的角色,只在一瞬间,就快速长大成人,并且把刘法师的灵魂也一并注在自己的身体里。 “天太热了,不能停灵太久。” 怀忠道:“起来,给师父收拾收拾吧。” 福济观很快挂上了白灯笼,两个小子跟着师父一起做过法事,学过科仪,却还没有真正主持过一场丧礼。 第一次,便率先从自家开始了。 第二日,刘法师过世的消息便传遍了阊门外。 无数人上门吊唁,左近的百姓帮衬着两个大小子做白事。 又过一日,附近的百姓便随着怀忠、怀义两个小法师一并把刘法师埋进了土里。 刘法师在世之时,虽有些混不吝,贪财好酒,但受他帮助的人也不在少数。 福济观护佑一方,到了现在,便是这一方百姓在送刘法师羽化。 通惠大王不敢出现在福济观,但在这葬着无数人的坟场,他就毫无顾忌了。 看着刘法师的尸身被送入墓穴,通惠大王啧啧称奇,道:“大仙,你是怎么做到的?”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道:“大王,你莫不是忘了我的出身。” 通惠大王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有法子。死了这半吊子法师,福济观便是再灵验,在那两个小鬼手中,也要慢慢衰败下去。” 金庭大仙看着那两个神色肃穆的半大小子,道:“谁说不是呢。帝君不出福济观,便对大王再也没有威胁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宴中褒奖、阴宫死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若说刘法师是半吊子修行,半桶水晃荡,全凭着孚佑帝君庇佑,让通贶大王寝食难安,心中介怀。那么怀忠、怀义两个小法师就纯粹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连入九品都还差一些。 他们跟着刘法师修行,也会他请神的功夫,却只能请来些许神力,不可能请下来帝君真灵。 只要五通神不作死去孚佑帝君的宫观里挑衅真神,便不必担心帝君嫉恶如仇,向他们动手。 通惠大王确认了刘法师的死讯,亲眼看着他入葬,终于打消了心中的戒备。 为了谨慎起见,他甚至想办法验明了刘法师的死籍,确认他已经死亡,才真正放下心来。 不过这事自然没有同金庭大仙说,对金庭大仙自然只有夸奖的份。 通惠大王在上方山亲自设宴,在众猖神面前赞赏了金庭大仙的战果,夸奖他为上方山除去一个大敌。 来参加宴会的只有通贶大王、通佑大王和他,通泽和通济大王都没有来。 陪宴的是五部猖神,都是识货的人。知晓刘法师的本事,更知晓孚佑帝君的神威,又有三位大王背书,自然对金庭大仙另眼相看。 有此功绩,终于将水部猖神的怨言压了下去。 水部将军知晓了金庭大仙的厉害,但金庭大仙越是厉害,他就越是嫉恨。 尤其是通惠大王赐下五万香火助金庭大仙修行的时候,就更让他嫉妒得双眼发红。 但其实金庭大仙心中却有些不满,因为刘法师的价值,远非五万香火能够媲美。 太湖水神割让吴郡水脉,一年得十万香火。 刘法师对五通神的威胁要远远超过太湖水神,只不过在战略上略有不如,最后却只给了五万。 当初金庭大仙当个中间人促成双方谈判的时候都拿了五万呢。 从拿钱办事的外人变成了自己人,待遇反而降低,得了口头上的勉励和虚无缥缈的功勋,便抵过了该给的报酬。 金庭大仙在表面笑呵呵,心里忍了一口恶气。 区区五万香火,哪里抵得过诛杀刘法师的反噬。 坏处自己承担,好处五通神受享,真是明主。 若不是金庭大仙自己的修行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再转修五通大法得不偿失,金庭大仙也一定不会同意,只怕通惠大王都要把金庭大仙也变成五猖了。 一旦得手,就原形毕露,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金庭大仙只在乎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香火,比如神通。 什么荣宠、功勋、看重,都是笑话。 若是叫水部将军知道金庭大仙对他渴求的东西弃如敝履,只怕就不是嫉妒得眼睛发红,而是要跟他拼了命了。 不过只怕轮不到他拼命,他的命早就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宴会之后,金庭大仙便离开了上方山,回去了神景宫,理由当然是炼化香火,以供修行。 炼化香火不难,尤其是在有了经验之后。 金庭大仙张开五条雪白的尾巴,将整座金殿尽数封锁,自成一界,而后便将那五万香火尽数放出来,先以心火煅烧去掉欲念,再以月孛杀灭其神。 上次有了经验,这一次便轻车熟路,更加简单了。 五条尾巴封锁虚空,心火与太阴幽火纵横交错,隔绝了一些窥探。 金庭大仙将月相仪在身前摆正。 轻轻扣着月盘,便浮现出一道月轮。 金庭大仙眯起眼睛,运转太阴法,那月轮之上便显出一道道气机。 这些气机缩成一点,化为文字,落在月轮之上,显化出了“死籍”。 月宫太阴帝君,下管五岳、四渎、五湖、四海、十二溪水府、并酆都罗山百司,常以三元日冥官僚佐皆诣月宫,校定世人生死罪福之目,呈进上帝诣之阴宫死籍。 世人生死罪福之目,皆在阴宫死籍当中。 这法是太阴法当中生出来的,是金庭大仙修行奔月法逐渐参悟所得,也可以说是月神之神赐下。 月相仪中所录的阴宫死籍已经陆续记载了两批人,一批是临川王麾下十万阴兵,除了句留部鬼王,都在死籍名目中。 另外一批便是石湖当中的水部猖神,只有水部将军不肯为金庭大仙祭炼法器,其他的水部猖神,也尽数在籍。 这两批人本来或是因为神通、或是因为地利,藏匿了自身的影踪,脱了死籍,不再能为幽冥所制。 这其实也是常理。 因为修行之人,本就是超脱生死,都要跳出死籍,不再受限于寿命,一应祸福也不再由死籍主宰,而是全凭自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是而已。 如今这些失道者,既然被金庭大仙逮住了气机,重新录在阴宫死籍之上,那便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作为执掌他们死籍的人,金庭大仙自然有着翻阅死籍的权限,可以了解他们的生死罪福。 只是翻阅,金庭大仙便发觉这其中大有门道在。 临川王麾下的阴兵,多数都是这些年征辟来的。 好比当年吴宁水患,山君和城隍借机杀人夺魂,欺上瞒下,这些魂魄,最终是在临川王麾下。 若说罪恶,没有什么罪恶。要说凄惨,那倒是真的凄惨。他们成了临川王的阴兵,一直都在苦练,还没有到上场的时候,侥幸,还没有罪业缠身。 只有少数,比如五大阴将,是助临川王做了不少事情,染了不少杀孽的。 而通惠大王麾下的水部鬼神,则少有无辜之辈。 攫取香火、恐吓百姓,食人血肉、取人精魂,罪大恶极。 但他们的命,早就不属于他们自己了。修炼五通大法,把自己变成猖神之后,他们的命便掌握在五通神身上。 犹如阴阳法王座下弟子的阴阳二鬼出自他本人的灵神,五猖兵马的五通大法也出自五通神,生死都系在他们一念之间。 五猖兵马也能使用五神通,只是威力有大有小,跟自身修行有关。又各个身具五宝相,更是与五通神法力密切关联。 可怜。 说是来做鬼神,显示是做鬼多过做神。 金庭大仙趁着月色,拜请了泰山府君,将月相仪当中的死籍供奉在府君的神位前。 神符的虚影显露在金殿之中,模糊的人影伸出雾气一样的手盖在死籍上。 这死籍,便在岳府留存了一份。月相仪当中的死籍,则得了岳府的承认,平添了一份神威。 第五百一十四章、秋风渐起、如火如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在金殿之中祭炼香火,也是在不断精进修行。 香火之中的欲念繁多,灵神驳杂,不宜使用,却正适合作为养育心火、培育咒法的柴薪。 人从欲中来,神从灵中生。 心火以欲念为柴薪,不断壮大神威,借着这盛夏的世界,与天上的大火星交相辉映,那火焰在金殿之中奔跑呼啸,如有灵神。 金庭大仙注视着心火,甚至会有那火焰化作人形,显出神相的错觉。 金庭大仙知道那是错觉,因为他道行不够,还没有到能够分化灵神的地步,倒是对心火法的领悟不断加深,凭借着心宿加持,倒也能有几分气象。 月孛法十分克制灵神,太阴月孛,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 自铸就月相仪,造出阴宫死籍,金庭大仙每每神游月宫,能见的月神便越来越多。 最初他所见月神只有十二月神,而后所见的月神,便越来越多,太阴法所生的相也越来越多。 不过此神非彼神,更像是太阴法中神,而不是他们本尊。 金庭大仙如今真正所见的月神本尊,只有第一次饮广寒飞仙酒之后神游月宫所见的牛首方面辜月神。 伺候所见之神,都是太阴法照见,乃是法中之神,月宫幻景。能见得越多,便是奔月法在不断完善,不断扩充。 上方山并没有因为金庭大仙不在就发生变化,姑苏也没有因为死了刘法师就发生变化。 死了一个刘法师,除了令阊门附近的百姓哀悼过一阵,一切又恢复平常。 怀忠、怀义已然无需人去催促,自己便能早起练功,勤修不辍。 刘法师没了,他们快速长大,学着老法师的样子主持福济观,做着老法师原来做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刘法师因何而死,为了查明真相,也在不断寻找着那个善信的踪迹。 但诡异的是,那个善信从所有人的记忆当中消失了。 除了怀忠和怀义还记着他,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的存在。那善信当初借宿的人家,也只是朦胧间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却不记得那个实在的人了。 所有人都忘了,只有他们还记得。 但是很快,他们也无暇再调查了。 随着秋风起,暑气渐渐消退,更多的流民出现了。 江南尚且少雨水,不要提其他地方。 骚动和不安在每个人的心里滋生着,米价一日高过一日,吃不起饭的人也越来越多。 福济观只是小观,逢庙会还能有些进项,在刘法师过世之后,进项就更少了。 观中的道士尚且如此,其他百姓就更不用提。 这种骚动和不安席卷了整个姑苏,整个吴郡,乃至整个江南。 姑苏开始宵禁,并且宵禁的时间越来越早,越来越长。 吴王设在上方山附近收拢流民的救济所原本人满为患,如今却不知为何人数越来越少,被兵丁押解着,前往了各个军镇。 与百姓一起动起来的,就是鬼神。 越来越多的鬼神在吴郡游荡,最先遭难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吴郡的那些妖怪鬼灵。 妖怪会被上方山的鬼神降服,扩充成为五猖兵马,鬼灵会被城隍庙的鬼神降服,押解到神域之中。 金庭大仙炼化过香火之后便回到了上方山,难得,五通大王都在山上处理公务。 天部算是事情最少的,留守上方山,维护这五通神域的稳定就行,都是些既定的事情,少有变化,因此通贶大王最是清闲。 而通佑大王掌管地部,地部猖神负责在各地五通庙留守,收集当地的香火,宣扬五通的名声,发放阴债,也借机掠夺宝贵的命数和魂魄。 因为世道渐渐变了,妖鬼横行。 那些大庙大观管不到乡下,反而是五通神在乡下发力,就收集了好些香火,签下了好多阴债。 阴债的账目堆积如山,一整间大殿也都放不下。 通佑大王麾下十天干鬼神在不断翻阅账目、核对阴债,而通佑大王则分化出十来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将已经核实的阴债或是签押或是打回,最终这些账目会去往地府,那些借贷的人的愿望会一一实现——但还不还得上,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通泽大王掌管风部、通惠大王掌管水部、通济大王掌管火部。 这三部是专门打仗用的兵马,每一部都要去到山外,或是降服妖魔、扩中兵马,或是与那些跟五通结仇的仇家厮杀,尤其是那些不知死活管闲事的人。 通惠大王要处理姑苏的局势,通济大王只管带兵出去打仗,也不管主要的事情,最后三部都在向通泽大王禀报猖兵当中的种种问题。 或是损伤减员,需要调配兵马,使五之数圆满。或是有功绩在身的,需要褒奖,犯了错的,需要贬谪。 通泽大王高居宝座,底下猖神胆战心惊。他们所有的心思,都瞒不过通泽大王,在他面前耍任何心机手段都没有用,只会被他揪出来责罚。 通济大王在带着猖神修行,也在练兵。 香火漂浮在上方山的深处,一个个鬼神出入其中。通济大王用兵如火,他的神力和其他四通的神力辉映着,在香火中与一队队的五猖相合,在练兵之中修行。 金庭大仙默默注视着,直到闲来无事的通贶大王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大仙,你觉得如何?” 金庭大仙道:“如火如荼,蒸蒸日上,是大光明之相。大王,有此兵马,何愁大事不成?” 通贶大王笑了起来,道:“我也是这样觉得。大仙,你可知天下大乱,就在当前。” 金庭大仙看向通贶大王,问道:“大王怎么知道?” 通贶大王道:“我这一双眼睛能看到很多东西。大仙,你一向以修行为重,希望你早日到四品,只有四品,才真正能起到定乾坤的作用。” 金庭大仙轻轻叹息,道:“四品,何其难也。” 通贶大王只是说说,用以勉励金庭大仙。 但金庭大仙却发觉,他藏在灵台中的五岳灵神生出了些许变化。 他体内的似乎传来了淅淅索索的攀爬声,伴随着轻微的碎裂声,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侵蚀着五岳灵神。 金庭大仙精神恍惚,忽然狠狠摇了摇头,向通贶大王问道:“大王,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 通贶大王疑惑不解,道:“什么声音?” 金庭大仙沉思着,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通贶大王愣了一下,而后露出笑容,道:“你听错了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自家兄弟、改头换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怎么会听错? 金庭大仙当然知道自己不会听错,那是蛛卵在五岳灵神体内孵化的声音。 蛛卵在暗中盗取五岳灵神的神力,缓慢且温和,如同春风化雨,无从察觉。 借着五岳灵神的神力,蛛卵孵化,惑心蛛便由此而生,随着惑心蛛出世,它变成了一道由五岳灵神自己神力养成的咒,由此反作用在五岳灵神身上,不断改变着五岳灵神的意念,无时无刻不再施加咒法。 且由于惑心蛛是由五岳灵神养出来的咒法,它变得更加隐蔽,难以察觉。人不能在海中分辨出水的不同,也无法察觉到惑心蛛与本身的法力有什么不同。 惑心蛛就可以将自己作为媒介,不断向五岳灵神的法力注入毒素。 当然,这不是毒,是咒、是法、是念。 会潜移默化、悄无声息地改变五岳灵神,最终把五岳灵神完全变成自己的傀儡。 这对灵神来说,本就是一种污染。 被惑心蛛寄生,若是不能迅速察觉,很快破解,那么惑心蛛在体内停留得时间越久,灵神和法力的污染、畸变就会越厉害。 也从此绝了上三品的可能性。 神女请府君为金庭大仙铸就这五岳灵神,便是因为此理。不能取出蛛卵,又要坐视蛛卵孵化,便只能以第二灵神代之。 府君亲自出手的好处,就在于这灵神乃是五岳神泥所化,忘川之水洗练,暗藏五岳真神,不动不摇,不屈不移,纵然蛛魔欲化,也不过以卵击石,不会动摇本源。 金庭大仙虽然驱使不动五岳灵神,却也是一心二体,惑心蛛的所有变化、影响,他既感同身受,也一览无余。 如今再看通贶大王,便只觉得十分亲近,犹如自家兄弟。 金庭大仙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什么,维持着他的高傲和漫不经心,只是语气之中却带了些更多的亲近,道:“我离四品还远些,修行艰难,更不知何日才能功成。希望不会误了众位大王的事情,不然岂不是成了我的罪过了。” 他这不咸不澹的语气实在算不上亲近,但通贶大王反而笑得开心。 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表达的亲近的方式也不一样。往日金庭大仙还做些面子功夫和客套,如今把客套拿去,反而更见真心了。 通贶大王笑道:“道业之事,虽然向天而求,却也未必不能夺天造化,取巧而为。”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夺天造化、取巧而为,又要耗费多少心血?大大王这样厚爱,我惶恐倒也罢了,别又惹得风言风语,失了威信。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金庭大仙这一次被派去诛杀刘法师,便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不过这狐狸足智多谋,全身而退,去了他们一个心腹大患,着实值得嘉奖。 通贶大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只眼睛都要凑到他的面前,被金庭大仙伸手挡住,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装模作样道:“莫急,很快就有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且功绩考评如何,都由得我们,这里面的门道,可大着呢。” 金庭大仙道:“那我就得多谢大大王提拔了。” 通贶大王趁机道:“他们正忙,你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金庭大仙跟在通贶大王身后,道:“我正好也有事要请教大大王。” 二人去了通贶大王的府邸,夏去秋来,此地仍有不谢之花。 两个温婉美丽的婢女迎着他们进了宅邸,便是布置极为考究的庭院。 金庭大仙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婢女身上,这两个鬼神拥有着美人的脸,却给金庭大仙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相貌也是天卷。 如金庭大仙所在的狐族,虽不至于以貌美为尊,但貌美也往往代表着天卷,甚至也是一种道法神通。 这两个婢女顾盼生姿,却气机配不上面相,面相不合心相。 金庭大仙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 两人在庭院中落座,便有更多的侍者往来,为他们呈上新鲜瓜果,煮上山中清茶。 那门前的婢女还有着面不对心的怪相,这煮茶的侍者却又全然不同,乃是质性天成。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便瞧出来这侍者乃是人魂所化的鬼神,不但是人魂所化,还有着清贵的命数。 低眉垂眼,看不出喜怒哀乐,是个木头美人。 通贶大王道:“贤弟喜欢这美人?” 金庭大仙收回目光,道:“是惊讶大大王这院中藏着千娇百媚,世间淑丽。” 通贶大王品着清茶,倒好似在品酒一般,道:“美色醉人,如饮美酒,贤弟这样的好相貌,必能理解我。”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大大王这一双眼睛好观美色,四大王已经告诉过我了。” “哎,这老四。”通贶大王摇了摇头,道:“贤弟,为兄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 “贤弟这相貌,乃是世间少有,能否让我拓下来……”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中间的桌子就慢慢覆盖上了一层冰霜,煮茶的小炉熄灭了。 金庭大仙看向通贶大王,法力在胸中涌动,道:“大大王这是在羞辱我?” 通贶大王立刻端茶赔礼,道:“误会!贤弟莫怪。” “你知道我有斡旋造化、补缀乾坤的神通,因此能帮人改头换面,改名换运。贤弟的面相妙不可言,我见猎心喜,这才想试一试能不能借贤弟的面相为他人改命。贤弟不允,我就不提了。” 通贶大王露出几分遗憾,向他赔礼道歉。 金庭大仙道:“大王真是别出心裁。面相好改,命数难改。大王有此神通,不先改了命数,反而从面相着手,倒也是另辟蹊径。” 通贶大王只能任由他奚落,对待相貌出众的属下,他素来格外有耐心。 通贶大王主动提起,问道:“贤弟来之前说有事要请教,不知是何事?” 金庭大仙道:“我在上方山也有一些时日了,见山中猖神都修行五通大法,此法乃是五位大王所造,能修行五神通,修成五宝相,因此想向大王讨教讨教这其中的关窍。” 第五百一十六章、五轮天卷、改命换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贶大王才惹怒了他,也不好拒绝,道:“他们修行的五通大法就是我们修行的道法简化而来,贤弟想知道,也没什么不可以。” 通贶大王便将五通大法的书册递给金庭大仙,道:“贤弟看一看就行了,倒不必修行。五神通固然厉害,你的太阴法却也不差。” 金庭大仙便慢慢翻阅着五通大法,这五通大法,就是以佛门五神通奠基,若非身有佛缘,根本无法修行。 上方山的五猖能够修行,秘诀便是成为五通神的从属,请五通大王入体,才能修行成五神通。 但金庭大仙不可能请五通入体,这一点金庭大仙明白,通贶大王也明白。 这些猖神除了天眼、天耳、他心、宿命、如意五通之外,还可以凝聚五宝相,这五宝相藏在他们修行的秘诀里,还是和五通神分不开。 金庭大仙叹息道:“大大王的修行之法是从佛门神通中来,果然是有佛缘在身,我没有佛缘,看来是修不成了。倒是这五宝相,又有什么讲究?” 通贶大王道:“五宝相其实是五宝轮,乃是天、地、风、水、火五法,铸就金、银、铜、铁、光五轮,都是我们兄弟的神通。” 通贶大王为金庭大仙详细说明了五宝轮的厉害之处,既是神通道法,也能凝聚成法宝,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他自然是有夸大的地方,但不论是五神通,还是五宝轮,确实都有独到之处,确实都难缠得厉害。 精通一道,或许还能克制,但五个一起来,便没有克制可言。 好比五行齐聚,生生不息,若要以生克去破,除非能在同样的道法神通上高出许多,才能讲究生克。不然就只有分儿化之,逐个击破。 金庭大仙越听眼睛越亮,问道:“这五神通我是学不成了,但这五宝轮,我可能学?” 通贶大王迟疑了一瞬,缓缓思索着,方才开口,道:“五宝轮博大精深,共有五卷。我可以传你天卷,但地、风、水、火四卷,我也不会,你要想学,可以向他们求取。” “只是我并不建议你贪多。你如今修行太阴法,除非没有后续,不能继续修行,否则贪多只会阻碍你的精进。” “杂而不精,不是好事。” 金庭大仙道:“多谢大大王指点。” 通贶大王伸手变化一线灵光,递给金庭大仙,道:“天卷在此,但天卷难修,修不修得成,也要看你的缘法。” 金庭大仙接过这灵光,法力吞吐炼化,便把这一线灵光引入五岳灵神,在五岳灵神当中化开,才得了天卷的奥妙。 天卷,那是天命、天运、天道之卷,阐述的是生生造化、造化群生的道法。 这道法与五神通并不相同,五神通立根在佛,五宝轮反而颇有些道家风范。某种程度,五通大法也算是佛道合流了。 通贶大王看向金庭大仙,问道:“如何?” 金庭大仙露出些许疲惫,道:“博大精深,还需钻研。” 通贶大王道:“天卷最是玄虚,难以用言语表述。你若修不成,可以向通惠去讨水卷。太阴生水,与你相得益彰,只怕更适合你。” 金庭大仙道:“此言有理,等通惠大王得了空闲,我再向他讨教。” 通贶大王高兴起来,看向金庭大仙,道:“贤弟,你要这天卷,我也传你了。我借你面相一用,你却不肯,不是这个道理吧。” 金庭大仙沉吟道:“确实不是这个道理,那就请大大王施法,也让我观摩观摩你的神通。” 通贶大王大笑一声,伸手一抓,便将庭中一个鬼神抓到面前。 那鬼神惊叫一声,跪在通贶大王面前,道:“大王饶命!” 通贶大王道:“诶,不是要你的命,是赐你一场造化。” “抬起头来!” 那鬼神不能违抗,抬起头来,露出俊秀的脸。只是这脸也是相不对心,乃是后天所成。 通贶大王伸手在那鬼神的面上一抚,那鬼神的面貌便消失了。与之一同变化的,还有他的命数。 通贶大王倒是很听劝告,在改面相的时候,就将命数一同改了。 那鬼神面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命数也几同于无,成了个无命之人。 金庭大仙在一边旁观,窥探着通贶大王的道法,与天卷一一印证。 通贶大王两只眼睛看向金庭大仙,而后又看回到那张空白的面孔上,他运转神通,拨弄着手中鬼神的命数。 那鬼神的面孔不断变化,命数也在不断变化。 慢慢的,他的脸就变得与金庭大仙有几分相似。他的命数,借着金庭大仙就在身边的气机,也变得有几分相似。 但就在那面孔完全变成金庭大仙的时候,便忽然如同打翻了砚台一般,浓重的墨色迅速搅乱了种种颜色。 通贶大王脸色一变,奋力维持着,试图把这墨色拭去,这鬼神的面孔一变再变,最终只与金庭大仙略有几分相似,而命格,则更不知所云。 通贶大王看着自己的作品,虽然是照着临摹,已经有了原作在前,最终却只是一个异常拙劣的仿作。 看似有几分相像,实则半点不能沾惹。 通贶大王看了看原作,顿时心中生出怒火,伸手一捏,这鬼神的脑袋便和面孔一样,化作灰去。 通贶大王终究没有饶过他的命。 金庭大仙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道:“是我想差了。我等的命数早已难测,大大王借着我的气机去改他的命数,但他终究不是我,所以难以成功。倒不如只留一个皮相,起码还能存下来。” 金庭大仙若是此前不点破,通贶大王好美色,皮相好也就罢了。 但他点破之后,通贶大王若再只看皮相,自己都觉得过不去心里这关,便摆了摆手,道:“罢了,只是皮相有什么用,还不如画皮的功夫。” 通贶大王意兴阑珊,再看这满园的美人,许多都只是他随手所作的面相,命格并不能全然对上,有许多不和谐之处。 倒是那些原本就是美人的鬼神,怎么看都顺眼起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天卷不难、灾气席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三言两语,叫通贶大王怀疑起自己品鉴的能力了。 一旦有了皮相之论,便难免陷于骨相之执。 金庭大仙笑道:“大大王生就一双慧眼,何愁不见美人?” “凡夫俗子见皮不见骨,大王慧眼,当能知内外,世间美者,难逃法眼。” 这对通贶大王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皮相美者,他斡旋造化,稍加更易便可得来。 他这院中美人无数,有些是天生化形就是美人,可以称作内外如一,但这是少数。也有些是美人故去,鬼灵所在,也是少数。还有些是活人,被卖给五通神的妻女,也有些美人胚子,仍是少数。 妖怪之美,是天生野性,犹嫌兽性过重。鬼灵之美,是魅气森森,还嫌不够生动。活人之美,是温婉可人,又觉乖顺无性。 总之都不满足,如何都不满意。 剩下的美人,那就都是他后天造就、改头换面得来。放在人间,那是一等一的神通,但用在鬼神身上,用在修行人身上,就多有偏差。 通贶大王心思浮动,但在金庭大仙面前岂能露怯,便笑道:“有道理,贤弟不愧是狐狸,果然知晓美人,我有法眼,岂能没有世间绝色?” 金庭大仙笑一笑,道:“大大王,我先去参悟天卷,便先走了。” 金庭大仙挥一挥袖子走了,通贶大王心里就难受极了。 就好比跑到远近闻名的老财主家里说他还不够有钱,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告诉真正的好东西是什么样。 这就叫人抓心挠肝,日思夜想起来。 金庭大仙哪里顾得上他,他得了天卷道法,只是看过一眼,便已经颇有收获。 天卷道法,乃是行天之道。 何为天之道? 日月周行,哺育万灵。苍龙东出,造化群生。 这就是天道,这就是天命造化。 通贶大王自以为得了天卷,修成了斡旋造化、补缀乾坤的神通,能夺天造化,便是天命,便得天道。 但金庭大仙倒是认为,不行天之道,只行天之术,又窃天之造化,该受天刑而诛才是。 你的道法很好,现在是我的了。 等将天卷修成,再去取水卷。 通贶大王说得很有道理,太阴生水,有水之德。通惠大王又与他是极为亲近的自己人,想必不会令他失望,当授下水卷才是。 金庭大仙回到神景宫参悟天卷,上方山的住所,只偶尔住一住。 他如今也不曾修行鬼神之道,走的还是妖仙的法子,上方山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利于修行的地方。 以前通惠大王就不会管他,如今惑心蛛都孵化了,就更不会管他了。 趁着苍龙七宿还没有潜藏,金庭大仙正好借着苍龙之道参悟天卷。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金庭大仙参悟天卷顺风顺水,并不觉得晦涩难当,也没有通贶大王说得那么玄虚。 渐渐的,他便按照五宝轮法的天卷所载,将斡旋造化、补缀乾坤的法术学会了——这并不算难。 于宫梦弼而言,若要阴阳造化,可以诉诸太阴哺育、苍龙福泽,若要逆天改命,可以求诸阴司、改易寿籍。 天道运行,阴阳造化、消息盈虚原本都是大象。大象本无形,是仙道、神道遵循天道,阐发自然,列诸神调和阴阳,奉仙圣彰显正法。 无相化为有相,无序化为有序。 若知晓了其中奥妙,可以从有相反推无相,由有法参悟无法。 他虽然年岁不高,道行不深,但见识并不短,悟性并不低。 五通神耗费多少苦功修成五宝轮法,金庭大仙并不清楚,但他自己来看,虽然阐明天道的方法和途径并不全然相通,但也殊途而同归,练成天卷,甚至衍化天轮,也并非是难事。 也正是他修成天卷的时候,借着苍龙七宿,便察觉到那混沌混浊的劫气已然遍布虚空。 水火交织、阴阳混乱,已然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难怪整个吴郡都动了起来,五通神也调整状态,一副备战的模样。 他们比金庭大仙的道行更要高深一些,通贶大王更是早就修成天卷,一双天眼可以用来贪恋美色,也能用来观察众生。 不久,这混沌的劫气终于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涌动的灾气铺天盖地,几乎将整个天下都卷入其中。 金庭大仙看着那北方蔓延开来的劫气,观一观、嗅一嗅,都是一片糜烂的红色,都是萦绕鼻窍的腥气。 上方山神钟敲响。 金庭大仙虽然不受鬼神之法,但持了五通的令牌,也被召集到上方山。 一到上方山,五通就将金庭大仙请到宝光殿议事。 除了金庭大仙这个水部统领,其余五部天干都在殿中。 宝光殿中灵光闪烁,一个个猖神都显出鬼神相,带着妖魔鬼怪的本相,也带着神道的威严和气势。 香火缭绕,一个个高大的鬼神静默地立在殿中,好像一棵棵高大的树木,阴沉沉如山如渊。 唯有五通神仍旧只是常人模样,金庭大仙站在五通神的下首,众鬼神之前。 只见通贶大王睁开那一双纯净的眼睛,毫无杂质、黑白分明,是一种天然的冷漠和无情。 他看着一众猖神,目光在金庭大仙身上停驻,而后又移开,道:“儿郎们,我们的机会来了。” “从北边传来的消息,原法圣称王,占据了西北十三郡,糜烂陇右,据兵河西,与大乾分庭抗礼。” 金庭大仙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勉励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但殿中鬼神却已经嗅到了灾劫的气息,露出了狂欢的笑来。 通贶大王道:“我们等这一天太久了。我五通自立神道,数百年来,被斥为邪道,一个出身不正,便让我们难登大雅之堂。” “但如今不一样了,乱世是我们的时代,那些旧神余勇,迟早要成为我们的垫脚石。” “这天,也该变一变了!” “整军备战,只待天时!” 大殿之中,鬼神轰然应诺,整个上方山的气机都被卷动,那庞大的气数缠绕着,燃烧着,如同火焰一般,喷薄而出。 金庭大仙站在殿中,血一点一点冷下去。 第五百一十八章、水卷更易、妾名方诸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上方山这个庞然大物终于运转起来,让金庭大仙得以一窥他的全貌。 明里暗里发展数百年,五通神的信仰遍布大江以南。 江南道、岭南道,西至两湖、南至两广,无处不有。 地部猖神每日从各地送来香火,也送来各地的消息,这些消息最终汇总到通佑大王面前,与五通神共享。 金庭大仙不敢想象,为何这五通邪神能够流毒至此。 大乾还没如日中天的时候,五通神就已经是明光之下的暗涌,大乾衰弱的时候,这股暗涌便已经化作浪潮。 如今天下一乱,不知不觉显露出来,却比哪家正道都要得势。 这庞然大物积累了无穷的气数,无穷的香火,裹挟着无穷的民愿,成了无可匹敌的怪物。 若非金庭大仙就在这怪物内部,决然看不出这怪物的本相,也想象不到这怪物到底长成了什么样。 身在这怪物内部,金庭大仙也成了它的一只触手。 通惠大王将金庭大仙请去了宝光殿,道:“吴王已经得信,不日整个江南道都要动起来。” 金庭大仙道:“大乾虽然乱,却还没有到垂死挣扎的时候,吴王这时候便要反?只怕得不偿失,还要连累我们。” 通惠大王道:“要自立为王当然还不是时候,但趁着这时机把江南道牢牢握在掌中,却正是时候。” “大乾朝廷的人很快就会被清洗掉,要么投靠、要么灭门,没有第二个选择。倒是那些修行之人,亦或是神道中人,若是紧闭双眼不问世事,还能留得性命,若是挡在吴王的兵峰前,就得由我们出手。” “神明阻路,自有大城隍对付。修行人阻路,便由我们对付。” “大仙,我知道你看不上庸人,帮着吴王捉人的事情我不敢劳烦你,但对付修行人,就需要你去领兵。我要坐镇姑苏,纵观全局,不能领兵。水部兵马,尽数由你来执掌。” 金庭大仙道:“能为四大王分忧是我的荣幸,不过这是个辛苦事,往来奔波,尚且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的眼神已经不言而喻。 通惠大王失笑,自金庭大仙体内的惑心蛛孵化,金庭大仙地位有了抬升,从属下,变成了自己人,真正的自己人。 通惠大王道:“你领兵出战,一应所获,你自行处置还不够?还来问我讨便宜?”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四大王自己留在姑苏享福,派我出去受累,耗费些时日都也罢了,但耽搁了修行,我何日才能成就四品?” 通惠大王被他说动了,问道:“我曾同你说过要助你修行,罢了,你要什么?” 金庭大仙道:“我要水卷。” 通惠大王愣了一下,某种光华微微闪烁,便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再看金庭大仙,仔细打量着他,并不能全然看透,只好道:“是大哥同你说的?” 金庭大仙道:“大大王厚爱,传了我天卷。” 通惠大王问道:“你修成了?” 金庭大仙眉头微皱,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道:“四大王怎么喜欢把话说破,也不给我留一点颜面。” 通惠大王便笑了起来,道:“好了,我不问了。比起天卷,水卷确实更适合你。正好你统领水部,借此机会参悟水卷,想必不难。” 金庭大仙道:“正是如此。” 通惠大王便将水卷传给了金庭大仙,道:“你时间可不多了,吴王可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物,趁着忙起来之前,多参悟一段时间吧。” 金庭大仙又得了水卷,自然听从通惠大王的建议。 通惠大王又道:“不过不急着今日,今日你陪我们去母亲那。母亲说上次邀你做客却没有留你吃饭,一直惦记着,今日便一起去吧。” 金庭大仙自然应下了,跟着五通神一起去了庄子,陪着太郡圣母一起吃了一顿饭。 儿女都在面前,太郡圣母显然很高兴,金庭大仙又来做客,她脸上笑开了花。 琼娘有意避着金庭大仙,金庭大仙也没有自讨没趣。倒是席间五通神告诉圣母娘娘后面可能会忙起来,不能时常陪在身边,便叫太郡圣母神色不由得落寞。 她倒也没有阻止,只是道:“万事小心为上。”就没有旁的话了。 太郡圣母和金庭大仙也聊了几句,对他也很是喜爱。 吃过饭,金庭大仙便没有久留,辞行回了神景宫,一心参悟水卷。 水卷在手,便觉得比天卷还简单。天卷毕竟最广,尤其涉及阴阳变化,还不算金庭大仙的强项。 但水卷嘛——太湖水府的镇湖之宝太湖神尊曾在他手中留存过许多时间,他借着太湖神尊就参悟过水法。 太阴水象,早在他的道法之中,参悟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简单。 五通神修成五宝轮,通贶大王那里化作金轮,通惠大王那里化作铁轮。但在金庭大仙手中,一个是苍龙环绕、明月周巡的青色宝轮,一个是水色涟漪、风雨化龙、明月高悬的水色宝轮。 这宝轮如他的月轮一般,混入他的神通法力,随他心意流转,在他身后随隐随现。 大道相同,所演化的法即便不同,也都有相通之处。 金庭大仙一边修行水卷,已经在想怎么才能把剩下三卷也捞到手了。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实施,上方山的指派也还没有下达,神景宫率先被一位客人拜访。 那位客人是带着水气来了的,缁衣带风,发似乌云,肤如冰雪,眼中带愁,敲了神景宫的门。 神景宫的道人近来也是见多了水族,见这客来,一身水气,就知道又是水族。 那客人轻声问道:“道长有礼,请问金庭大仙可是在宝地修行?” 那道人听了心里舒泰,往来的水族虽多,这么有礼貌的却不多。 那道人道:“金庭大仙正是在此地修行,请稍待,不知贵客姓名,我好前去通报。” 这客人便施了一礼,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塞在那道人掌中,道:“有劳道长了。” “请通禀金庭大仙,妾名方诸,家住潮音洞,还请拨冗相见。” ----------------- 感谢大家给我投的月票,虽然还没收到,但不会不给吧? 第五百一十九章、小小薄礼、母女交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守门道人通禀到金庭大仙那里的时候,金庭大仙正在炼法,听闻方诸来访,便令道人请她进来,又吩咐采雷官去请采月官。 采月官没有住在金殿前,而是栖息在西洞庭山的山溪之中。 她应月而生,还需水养。除此之外,那赤蚌重修,也不能离水太远。 守门道人将方诸带到金殿前,金殿大开,便见金庭大仙已经在殿中等候。 方诸上前施礼,道:“见过金庭大仙,妾身潮音洞方诸,前来拜会。”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你是琅如的母亲,她此前在我门下做采月官,如今跟在我门下修行,虽然不算是弟子,总有一份情义在。” 方诸前来,就是为了此事,拜道:“大仙救我女儿脱离苦海,又指点她修行,妾身没有什么本事,唯有这镇洞之宝玉龙匕还算神异,以报大仙恩情。” 方诸伸手自袖中取出一柄短兵,是鲨鱼皮制的刀鞘,露出来的握柄如玉一般,却是龙骨。 她将这匕首托在掌中,道:“大仙,小小薄礼,还请笑纳。” 她低眉顺眼,目光始终不敢与金庭大仙对视,乃是极低的姿态,也是极柔弱的做派。 但金庭大仙笑了一声,这位夫人实在是玲珑心思,远不是采月官能比。 金庭大仙伸手一招,那玉龙匕便凌空出窍,化作一道寒光在金殿之中游弋,有着龙形,飞纵如电,目光根本难以捕捉。 那寒光飞到金庭大仙面前,缓缓停了下来,露出真容,乃是一只龙骨祭炼的匕首,还留着龙骨本身的弯曲的弧度。 金庭大仙赞了一声,道:“破法藏形,迅捷如电,好兵器。” 他摆了摆手,这玉龙匕便又化作一道寒芒,直奔方诸而去。 方诸自然是知道自家这宝贝的厉害,一刀下来,法力并不能防住,还要留下诅咒。她心中狂跳,却仍旧不动,便见这匕首如同还巢一般钻进刀鞘之中。 方诸的心才缓缓平定,看向金庭大仙,就见这狐仙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更看不出目的。 金庭大仙道:“收好吧,你也不必这样小心,我并不贪图你什么。我虽救了你女儿,但也驱使她为我采集月华,算两清了。” 方诸怔了一下,连忙道歉:“妾身知道大仙性情高洁,并不贪图这些,这玉龙匕只是妾身小小心意罢了……” 金庭大仙伸出手制止了他,道:“夫人,我是狐妖。” 方诸道:“妾身乃是诚心,并非假意……”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心领了。你女儿来了,带她回去吧。” 就听殿外风响,倏忽间,便见了采雷官带着赤蚌和采月官前来。 琅如高兴极了,奔到方诸面前,大呼着:“娘亲!”便将她一把抱住。 方诸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眼泪便落下来了,道:“你这冤家,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琅如也跟着流泪,道:“娘亲,我好想你。” 方诸擦了擦眼泪,拍了拍琅如的后背,道:“多大的人了,撒什么娇。” 琅如拉着方诸的手,擦了擦眼泪,道:“上次我回去嬷嬷说你去长江寻旧友了,许久未归,我担心死了。” 方诸捏了捏她的脸,道:“担心我不在家待着?” 琅如鼓了鼓脸颊,道:“你又不在家,我要闷死的,要是被人瞧见光,还不知道要被捉到哪里去。在神景宫有大仙指点修行,还有这些道长在,我也可以修行。” 方诸见了琅如这样子,终于真正的放下心来,看向金庭大仙,道:“大仙,妾身失态了,我们母女相逢,可否容我同她出去走走?” “请便。” 方诸带着琅如出了金殿,抱着赤蚌在神景宫中漫步。 方诸接过赤蚌,轻轻叹了一口气,朝那赤蚌吹了一口灵气,道:“苦了你了。” 赤蚌微微开合,似在回应。 赤蚌护着琅如遭劫,几乎从水妖变成水产,可见这些时日琅如受了多少苦。 母女聊着这段时间的境遇,方诸听着都几乎要落泪,反而琅如已经看开了,安慰道:“娘亲,从家里出来,我才知道你的难处和苦处。” “往日我贪玩成性,不肯修行,若不是你和姐姐护着,早就成了别人手中的玩物了。” 方诸听她这样说,道:“你如今肯修行了?” 琅如道:“人总要靠自己,我不想拖累你们。” 方诸叹了一口气,道:“好孩子,你吃苦了。我本来还想着,你不肯修行,就为你寻一个好婆家,寻一个好丈夫来照顾你。” “教你舞文弄墨、操持内务,是想你去了别人家也能得重视。但夫家再好,哪里比得上你自己有本事。” “不过我倒是想,你如今跟在金庭大仙门下修行,若是能得他宠爱,岂不是一举两得……” 琅如连忙按住方诸的嘴,道:“娘,别乱说,被他听去我哪里还有脸面跟着他修行。”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方诸就明白自己这傻女儿是没有被人骗了,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方诸道:“你跟娘亲回去吧,这次我去长江见了故人,准备迁居长江,拜入金龙大王的府邸。” 琅如吃了一惊,道:“我记得娘亲早年便是从水府中出来的,怎么如今又要回到水府中去?” 方诸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自是不喜欢在水府为奴为婢,但如今天下大乱,劫数四起。我忧心身在劫中却不知,身单力薄难脱困,只好寻一个好东家托庇在他门下,等海晏河清了,再出来修行。” 琅如抿了抿嘴,道:“我可以跟着金庭大仙修行,也算是个好东家,娘亲不必为了我受委屈。” 方诸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全是为了你们俩,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修行之时,上体天心,总受警示,也不必强留。” 琅如道:“那好,母亲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倒是那金龙大王的水府,比起娘亲以前的水府可好些?” 方诸道:“我那旧友曾与我相同,都是水府中出来的。不过我是自己修行去了,她是换了个东家,便是长江水府。比起往日那个破地方,金龙大王也算明主,也不会为难手下人。” “我那故友如今很得信任,也可以提携提携我。” 第五百二十章、乱世漂萍、鬼魅奔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母女二人交谈许久,话题的中心,还是此地的主人金庭大仙。 纵然金庭大仙其实算不得此地主人,但已经实际上掌管了西洞庭山——就这么跟神景宫的道人说,他们也不敢反对。 方诸从女儿口中了解到了金庭大仙是个高傲、聪明、一心修行的妖仙,狐狸的性子如此,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但其实看重诺言,也不屑于欺凌弱小。 琅如是他偶然所救,但即便这样的珍宝在前,也并不能叫金庭大仙高看一眼。 琅如酸溜溜道:“母亲不知道,金庭大仙也是修行太阴法的,他的丹气上应明月,下照洞庭。我一颗赤珠,哪里比得上他。” 琅如应月而生,天生就是太阴法的料子。但方诸不是,她是吞吐月华的水仙。 听琅如这言语,便知道金庭大仙的道行着实高明。 也不敢让这位前辈高人久等,方诸带着琅如回到金殿再次拜会金庭大仙,这时,才真心实意道:“大仙,多谢你照顾我这冤家。” 金庭大仙也不居功,道:“我没有照顾她,只是指点指点修行,也算不得什么。” 方诸道:“大仙没有看顾她的心,却做了看顾她的事。若不是大仙,这冤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大仙,还请将玉龙匕收下,我是真心想要报答大仙的恩情。” 金庭大仙道:“我要来何用?你留给琅如防身吧。” 方诸见他实在不想要,也不勉强,只是记住他的恩情,若有机会,一定偿还。 方诸道:“大仙不肯收我的法宝,但大仙的恩情不能不还。日后大仙若有需要,便遣我在潮音洞的旧部去长江水府寻我,但有吩咐,我一定相助。” 金庭大仙顿时来了兴趣,却按捺住自己的心绪,略作疑惑道:“长江水府?” 方诸也不瞒他,道:“如今这世道纷乱,我孤身一人,只怕护不住两个女儿,准备去投奔长江水府的旧友,在金龙大王麾下任职。” 金庭大仙道:“恭喜,金龙大王是长江龙君,四渎龙神,在他麾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方诸倒是感叹道:“若非乱世,我一个人漂萍一般,又哪里需要去托庇在他人门下呢。长江水府再好,也不及我潮音洞自在。”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道:“你这话倒是对我胃口,修行之辈,如何久居人下?” 方诸拉着琅如,道:“大仙,今日我就不再叨扰了,来日或是长江水府、或是潮音洞,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不会推辞。”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看向琅如,嘱咐道:“你向我请教太阴法,我也跟你说过一些,日后牢记,用心修行便是。长江水府能人辈出,却也不一定有专修太阴法的,你若还有疑惑,别人无法解答,也可传信来问我。” 琅如着实有些舍不得。 她自己修行采集月华,不过是流萤之光,在神景宫,只需要往金殿上一躺,那是饭喂到嘴边,只有吃不下,没有不够吃。 在神景宫修行的这些时日,已经抵得上她往日修行好多年了! 只是修行靠不了别人,琅如是属于有得吃都没这个肚量的。与母亲一道修行,比在神景宫肯定更快乐一些。 方诸给金庭大仙留下了一枚珍珠当做信物,便带着琅如辞行。 琅如依依不舍,道:“日后天下太平了,我还想跟着大仙修行。” 金庭大仙不能回答,只能道:“若有缘分,总能再见。” 这一对美丽得过分的母女从神景宫离开了,往后也未必会再来。 神景宫只剩下采雷官,平日里斗嘴都少了一个人。 金庭大仙对采雷官倒也没有什么安排,只是不敢把这蠢物带到上方山去。 留在神景宫还好,神景宫的道人顶多让他带带孩子,偷偷摸摸捡些他脱落的鳞片,接一点他睡着时流的口水。 要是到了上方山,只恐被不知不觉种下惑心蛛,被五通糊弄着卖了也不知情。 吴王的动作很快,他筹备多年,待时而动,图谋甚大。 如今,便是天时来了。 原法圣占据陇右,进攻河西,势如破竹,少有能撄其锋者,已然直逼关内。 皇帝自顾不暇,挥兵北上,以守疆土。 打仗不是一件易事,对如今的皇帝来说,尤其不是一件易事。 皇帝登基不久,本就根基不稳,还没有把朝臣都降服,就要用兵打仗。 更麻烦的是,他登基不久,便逢国库失窃,靠着卖官鬻爵、增加赋税来填充国库,要支撑大军打仗,就需要更多的钱粮。 久旱失收,粮也不够。 要打赢这场仗绝不是一件易事,若是原法圣打到皇都来,那天下易主,也只在旦夕之间。 这种情况下,朝廷没有余力来辖制江南,非但如此,还需要江南这块宝地来为他提供钱粮。 只要农先生在皇都用些力,瞒天过海或许不可能,但挡一挡消息,还是有可能的。 以吴王的本事,要雄踞江南,不国而国,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秋风飒爽的时候,姑苏掀起了腥风血雨。 姑苏城入夜宵禁,而后趁着夜色,兵马横行,穿街过巷,四处拿人。 金庭大仙在神景宫中静观月相仪,随着月相仪变动,其中一个个名字浮现。 临川王麾下五大阴将的名字不断变化,本来与月相仪相隔阴阳。但此时,已经到了阳间。 天气晴朗,金庭大仙站在西洞庭山远眺姑苏,却觉得鬼气森森,阴气逼人。 “变天了。” 鬼魅夜行,兵马杀人。 吴王往日就铺下了罗网,今日发动,杀得人头滚滚,天明之时,姑苏就没有了第二个声音。 往日姑苏有神明相护,鬼神不侵,但这一夜,却众神缄默,任由鬼魅奔袭,捉拿“不法”。 兵发如火,第二日,便转丹阳,里应外合,杀丹阳按察使,夺了兵权,而后纠集大军,开始称霸江南道。 不久,金庭大仙收到了五通召令。 他看了一眼采雷官,道:“守好家门,不要乱跑,现在外面很危险。” 他的神色太过正经,言语太过平静,平静得采雷官脊背生寒。 采雷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在知道听命,便道:“谨遵大仙法旨。” 第五百二十一章、窥得五六、攫取香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去了上方山。 上方山一下子显得空荡了起来,不复此前的喧闹。 金庭大仙捉了一个天部猖神问询,那猖神认得他,老实回答了。 三大王通泽、五大王通济领了风部、火部猖神离了上方山,上方山只有天部还在留守,自然就清冷了许多。 通惠大王在宝光殿等他,站在一个盛满水的金盆前,神色严肃,法力涌动,少了许多往日的轻浮。 金庭大仙默默观察,通惠大王在施展宿命通。 水面如镜,照澈过去未来。 通惠大王眼中有着奇异的光彩,无穷的幻象在那金盆之中衍生出来,随后从水面生出烟云,犹如兵马相博,而后整个金盆都沸腾起来,水在其中涌动着,不断上升,层层叠叠,抬到虚空,彻底混乱,什么也看不清了。 通惠大王闭上了眼睛,那空中的水团落到盆中,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他招呼道:“你来了。” 金庭大仙拱了拱手,好奇道:“四大王这是在拨弄命数?” 通惠大王摇了摇头,道:“如今这命数已经非我所能掌握,身在其中,难观全局,能窥得五六,已经足够了。” 金庭大仙并不担忧被他看破。 修行就是改命,是一改再改,一变再变。 肉体凡胎,其力有穷,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要通过世俗来达成,最终把命数框定。 修行之辈,其力无穷,故而能改命改运。 宫梦弼的命数早就被神女遮掩,没有超品天仙的本事,所见一切,都是生于玉面的金庭大仙,此命已非彼命。 金庭大仙道:“能窥得五六,便能顺水推舟,聚势而成了。” 通惠大王受到安抚,露出了笑容,道:“大仙,吴王尚且力弱,三哥和五弟已经率领猖神去助他夺取江南了。” 金庭大仙惊道:“四大王,改朝换代,并非易事,以神道干涉人道,不会生出祸患吗?” 通惠大王眉头也不由得皱起,道:“兵行险招,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不帮,仅凭吴王一己之力,想要掌握江南道,只怕难了。” 吴王素有贤名。 贤名怎么来的,还要细思量。但纵有民心,也要有聚拢民心的本事。 大乾治下,他能不声不响拿下丹阳按察使,夺了兵权,已经是苦心经营所得。 但这些兵马还不够他完全控制江南道,更不够完成他的大业。若是一时不慎提前惊动了皇都,暴露了计划,还有可能陷入重重围困之中。 若要事成,就要效仿原法圣,以侵略如火的势态去夺兵权,也要借着原法圣造起的大风,趁着西北大乱尽快夺取江南。 且这件事,乃是越快越好,若是朝廷反应过来后调动姑苏周围的兵马讨伐,江南道就会落得和河西道一样,陷入僵局。 吴王再积累多年,也不会比朝廷这匹骆驼更大,到时候只会被熬死,不要说什么大业,更遑论兑现给五通神的承诺了。 五通神积蓄多年,既然在吴王身上押宝,岂能不出手。 通惠大王道:“放心。我等有吴王敕令在身,又借助吴王自己的兵马而行,没那么容易暴露。” 金庭大仙忧心道:“纵然附身在吴王兵马身上,在其他鬼神眼中只怕也不难发现。” 通惠大王道:“这倒不必担心,大城隍会解决这个问题。” 金庭大仙便换了个语气,道:“是我多虑了,大王有万全之策,自然无虞。” 通惠大王道:“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件要事交给你。” 金庭大仙躬身道:“请大王吩咐。” 通惠大王道:“我三哥和五弟协助吴王夺权,或是依附在兵马之中,攻城拔寨,或是暗施手段,取人首级。那些打下来的地方虽然归属吴王,但我们出了力,不能没有收获。” 他看向金庭大仙,道:“二哥会派地部占据这些地方,设法使万民供奉,二哥要处理香火之事,不能亲自出手,我要你率领水部猖神,协助地部扎下根来。” “除了正神祭祀,不许当地有其他同道攫取香火,若有修行之辈阻拦,一并处置。” 金庭大仙受命,道:“谨遵法旨。” 通惠大王将水部兵符交给金庭大仙,道:“水部兵马,任你差遣,你去二哥那里,他会指点你如何行事。” 金庭大仙接过兵符,直奔通佑大王的府邸。 到了地方,便听到管弦丝竹越奏越急,仿佛滔滔江河。 通佑大王眉头紧锁,显示出一种烦闷来。他面前摆着的公文累积如山,几个地部猖神不断在他面前审阅公文,不停勾画着。 见着金庭大仙,他抬了抬手,府邸当中的乐师就停下手中的动作,安安静静隐入幕后。 金庭大仙道:“二大王,四大王着我来寻你。” 通佑大王眉头才略微舒展,道:“五弟随吴王麾下兵马去了宣州,你带着地部猖神跟在大军之后,待宣城大破,必有灾殃,可趁势而入,扎下根基。” 通佑大王取来卷宗,道:“宣州也就广教寺还算得上是对手,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们识相便罢,不识相,就破了他的山门。” 金庭大仙道:“我不曾建庙,更不知其中关窍,不会耽误二大王的要事吧?” 通佑大王笑了一声,道:“又不必你来建庙,有地部猖神在,你只管差使他们便是。” 金庭大仙便应了下来。 通佑大王高呼一声:“地甲!” 府邸外腥风涌动,一个竖瞳的妖魔走了进来,先拜通佑大王,再拜金庭大仙,道:“金庭统领,上次小人不敬,惹恼了统领,还请统领宽恕。” 金庭大仙还记得他,道:“无妨,如今同殿为臣,也请不要记挂往日的事了。” 地甲躬了躬身,以示尊敬。 通佑大王道:“地甲,你领十队猖神去宣州,辅佐金庭统领建庙扎根,攫取香火。” 地甲领命,而后向金庭大仙拜道:“统领,我这就去点齐兵马。” 地甲先行告退,金庭大仙随后告辞,便听通佑大王道:“大仙,你了却了宣州之事,便尽快赶回来。” 通佑大王看着面前如山一般的公文,又看向金庭大仙:“我另有要事交待”。 第五百二十二章、一锅蛇羹、吴王亲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眉头一跳,拱了拱手便从通佑大王的府邸当中逃出去了。 在通佑大王的府邸外,回头看过去,他心里就生出一股不快。 这如山的公文能生出多少事来? 泰山府君诚邀宫梦弼去阴司为神,宫梦弼都拒绝了,就是怕麻烦太多。 他连给泰山府君做事都不愿意,更不必提给通佑大王做事了。给泰山府君当阴神,起码府君不会亏待他,被五通神驱使着一刻不能喘息能获得什么? 是口头嘉奖?折半的香火?还是更多的重视和青睐?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若非实在不能崩了他这傲慢的人设,真恨不得在通佑大王头上吐口唾沫。 地甲去点地部猖神了,而金庭大仙则直奔石湖而去。 石湖妖船就停在上方山脚下,金庭大仙落在妖船上,船上的管事便来拜见。 妖船上的奴仆自然任凭金庭大仙驱使,金庭大仙催动法力,这一艘妖船便驶入石湖之中。 金庭大仙吩咐道:“送一锅蛇羹来。” 管事吩咐下去,立刻就有鬼魅下水捉蛇,等妖船开到石湖正中,蛇羹已经在妖船顶楼的桌案上咕嘟起来了。 肉羹在白陶的锅里翻滚着,扑鼻的香气伴着白烟从锅中飞出来,在妖船上盘旋着。 清汤、白肉、小葱,这是极好的手艺,原本这妖船便是用来服侍通惠大王的,自然连厨子都是少有的高人。 金庭大仙嗅一嗅,却不知为何,想起来宫梦弼那个厨子义兄。 只是心念动一动,便让他心情变得更差了。 金庭大仙便敲动虎符,呼唤了水部将军前来。 水部将军得了传唤,立刻到了妖船上听候差遣,但见了是金庭大仙在执兵符,立刻咬紧了后槽牙。 金庭大仙伸手道:“请坐。” 水部将军沉默了一瞬,便坐到金庭大仙对面。 金庭大仙亲自为水部将军盛了一碗蛇羹,道:“将军,通惠大王命我率水部猖神协助地部猖神建庙扎根,我不曾领过兵马,还要将军多多用心。” 蛇羹摆在了水部将军面前,这似乎是一个示好的举措,令水部将军神色缓和了起来。 水部将军道:“统领掌兵符,末将岂敢不从。不知需要多少人马?” 金庭大仙道:“通济大王与吴王兵马正攻打宣州,等吴王兵马掌握了宣州,我们便要慑服当地修行之辈,降服同道中人,将军有这经验,不知需要多少人马?” 水部将军沉吟一声,道:“这要看当地修行之辈如何了。” 金庭大仙道:“当地修行之辈,别的不提,只有广教寺还算得上对手,不过我也能对付。” 水部将军道:“那便领三千猖神,足以应付了。” 金庭大仙道:“那就劳烦将军点齐兵马,我们与地部猖神一道出发。” 他指了指蛇羹,道:“有劳将军,归来后我必定为将军请功。” 水部将军露出笑意,拿起调羹,正要受用,忽然顿住,他盯着这一碗蛇羹,抬起头看向金庭大仙,一字一句从喉中蹦出来,道:“统领,这是什么羹?” 金庭大仙便招来管事,道:“将军问这是什么羹。” 那管事看了一眼金庭大仙,被金庭大仙的目光所慑,瑟缩着低下头,道:“禀统领,是水蛇羹。” 水部将军一把将调羹拍在桌上,将调羹拍得粉碎,看向金庭大仙,问道:“统领这是何意?” 金庭大仙露出不解来,金色的瞳孔盯着他,问道:“不过是一碗蛇羹,将军何故发怒?” 水部将军面色涨得通红,眼中几乎冒出火星,但看着金庭大仙一只手搭在兵符上,不由得面色抽动道:“属下不食蛇类,枉费统领的好心了。” 金庭大仙露出惊诧的表情,而后致歉道:“我不知此事,犯了将军忌讳,将军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他看向管事,道:“把蛇羹撤了,换一道鸡汤来。” 水部将军脸皮抽动,道:“不必了,属下现在便要去点兵,也不好叫地部同僚久等。” 他说完,也不待金庭大仙说话,便转身离去了。 金庭大仙遗憾道:“不吃,也罢。” 那管事的夹在两人中间瑟瑟发抖,此刻看着金庭大仙,哆哆嗦嗦问道:“统领,还需要上鸡汤吗?”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他不吃,我吃。” 他慢慢品着蛇羹,想着:“味道不错,怎么就不吃呢?” 也不知道是蛇羹平复他的心情,还是水部将军平复了他的心情,吃着蛇羹,就让他心中快活许多。 但水部将军却已经被恶心得要把肺都吐出来,他入了石湖底,便大发雷霆,推倒了湖底的奇石,道:“水蛇!水蛇!岂有此理!竟然如此羞辱我!” 水部将军当然不是不吃蛇,虽然他是蛇类修成蛟龙,但蛇本就是捕食同类的习性。 气得不是蛇羹,而是金庭大仙在他面前端出来蛇羹,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分明是蛟龙,分明不是水蛇,却如同水蛇一般,任由金庭大仙取食。 “今日之耻,必将奉还!” 水部将军把湖底搅得暗流汹涌,方平勉强平复了心情,点了三千猖神,聚拢着猖神涌出水面。 金庭大仙已经吃完了蛇羹,地甲已经领着地部猖神在妖船上等候。 金庭大仙落了下来,兵符在手,号令众猖神,道:“出征!宣州!” 众猖神应诺,猖神的气机逐渐交汇起来,同修五通法的好处立刻就显出来,石湖上如图布雾,遮掩了日光。 由金庭大仙带领向着宣州方向直扑而去。 香火气遮掩了他们的气机,如同烟云过境,只一阵阴风吹过,便离了姑苏。 水部将军站在金庭大仙身后,注视着金庭大仙背影,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最终又缓缓收回,只是手上握紧了兵器,几乎要渗出血来。 鬼神过境,没有肉体凡胎的束缚,却比人间兵马要快得多。 等到了宣州城外,见到的却是乌泱泱的兵马,还没有开始攻城。 王旗在空中飞舞,中军坐镇着吴王本尊。 兵马的气机扰乱了天上的云彩,却挡不住吴王光亮的气数。 吴王亲征。 第五百二十三章、人世越苦、香火越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吴王的气数极盛。阑 金庭大仙这个境界再望气已经不觉得困难,有吴王亲征,气数遮掩,又有兵马裹挟,军气恢弘,通济大王隐藏在军队之中,半点也看不出来。 聚寡成众,人力犹胜鬼神。 在这阵中,若非五通本就与吴王联合,本就是这军中的一部分,大概会很难施展道法。 道法之威,要借的是天地之灵,天地之神,天地之念。 但战场之上,人力、人念、人神已然遮蔽了一切,除非能胜过这人力,才能撬动天地的力量。 但若是能胜过这人力,就也无需再借天地之力了。 不能借天地之力,那仅凭自身修持,不论仙神,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阑 金庭大仙的目光穿过军阵,看到了宣州城内的景象。 吴王千里迢迢,亲征宣州城,兵马已经到了宣州城下,这座军镇竟然才反应过来。 城中兵马不足,要想守下宣州,已经是妄想了。 不过金庭大仙并非是来参战的,而是来摘果子的,打仗如何,同他没有关系。 他率领猖神在远处停下,静静注视着两方兵马。 宣州按察使站在城墙上,与吴王隔墙相对,声音无法再战场传递,但仇恨可以。 吴王兵马驱使着流民和百姓上前吸引守城兵马的火力,用尸体填平了壕沟,而后那些猖神依附的兵马便是天将神兵。阑 架起云梯,爬墙杀人,以一当百。 血肉之躯,被兵器刺穿却面不改色,不畏疼痛,不畏死亡。除非砍下头颅,破开胸骨,否则便顶着伤势前赴后继,如同鬼魅魔神。 攻守之势相差太大,更有这种神兵,守城的士兵很快就失了斗志。 被猖神依附的兵马找到机会强攻城下,打开了城门,甚至没有动用攻城器械。 吴王的兵马挥兵入城,一应负隅顽抗之辈,尽数诛杀。 火焰和砍杀声一同冲上云霄,宣州按察使自城墙上一跃而下,殉城而亡。 火焰一路往城中去,兵马一路杀到按察使司,杀到官府衙门,将宣州城彻底夺下。阑 这个时候,宣州城下救援的兵马才姗姗来迟,但宣州城已经变幻王旗。 调转兵锋,再击援兵,大胜。 就地修整一日,第二日,吴王大军往西南进发,此时宣州易主,很快,整个宣歙都将不再有第二个声音。 金庭大仙静默的看着这一场权利的更迭。 胜果早在开战前就已经奠定,吴王亲征,比起征战,更像是巡视。 宣州城外尸骨堆积,血流成河。 流民的血、附近百姓的血、双方兵马的血,甚至鬼神的血。阑 大军离开,由死亡和血腥引来的妖魔鬼怪便聚集了过来。 宣州城隍没有动静,也应当不会再有动静。 金庭大仙吐了一口气,道:“走吧,该我们了。” 水部猖神跟在金庭大仙身后,呼啸着卷起阴风,掠过那血腥的战场,惊吓住了那些吞食尸骨的野兽,惊扰了那些夺魂聚阴的鬼魅。 香火的烟气令鬼魅垂涎,但鬼神的声威又让他们畏惧。 阴风卷着烟云扑进宣州城中,那些莽撞挡在猖神前进路上的妖怪鬼魅被无声的吞没,再也没有出来。 等到了这条强龙过境,剩下的大鱼小虾才在那血淋淋的战场上搜寻自己的食物。阑 到了宣州城,城中已经换了一批兵马,也换了一批主事。 官兵在城中搜寻按察使的余党,也在防备生出乱子。 这些鬼神落在城中,便凭空生出雾气,把周遭的屋宇都从巡视的官兵眼下夺走。 金庭大仙问道:“地甲,如何建庙?” 地甲道:“大仙,等我们兄弟丈量之后,便可选出方位,在宣州城中立下一座庙宇。以此为据点,再派往宣州下辖各县,收拢或者培养出巫觋,而后便可收拢香火。” “如今宣州历经大变,什么事情都可能遇到,我们这些兄弟精于守城,知晓如何聚敛香火,但并不精通打仗,还得水部同僚相助。” 金庭大仙双手一背,叫道:“将军。”阑 水部将军上前来,便听金庭大仙道:“你来配合地甲,先在宣州城中立下庙宇,找一个落脚之地来。” 水部将军低头道:“遵命。” 而后水部将军便分兵而行,十队地部猖神听从地甲吩咐,开始丈量宣州城。 三千水部猖神化整为零,跟着这十队地部猖神,配合他们作法施为。 地甲和水部将军自然不会亲自动手,跟着金庭大仙在城中闲逛。 猖神化整为零之后,那些雾气又再度散去,他们立足的地方,终于又生出人气。 巡视的官兵看到这雾气聚了又散,吓得腿软,哭爹喊娘的跑开了。阑 即便是青天白日,整个宣州城也被死寂淹没了,到处都是哀声,绝望和恐惧在宣州城中蔓延。 死在吴王兵马之下的,可不仅仅是宣州按察使的兵马。入城之后,兵锋所指,死伤无数。 抢掠财富、释放仇恨、宣泄恐惧,兵和匪在这种时候并没有界限之分。 吴王兵马在宣州城修整了一夜,虽然有意约束,但做不到令行禁止,扰民之事不知凡几。 宣州城幸存了下来,但百姓的心里已经成了废墟。 金庭大仙看着这惨状,问道:“此时建庙,能得香火吗?” 地甲笑了起来,道:“正是这时候,才容易得香火。人世越苦,香火越盛,从来如此。”阑 金庭大仙轻叹一声,道:“可怜。” 火烧后焦黑的房屋,死于刀兵的亲人,被欺辱的妻女,掠夺一空的家财,秩序毁于一旦,人心再无处寄托。 地甲附和道:“当然可怜,乱世蝼蚁,就是如此。” 水部将军道:“好在我等早已脱离凡俗,如今也成了能享用供奉的鬼神了。” 金庭大仙没有说话。 劳力被朝廷征收,财富被乱军夺取,肉体残存,心神还被鬼神取食。 一代又一代,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何时才是尽头呢?阑 金庭大仙正要说话,却忽地见城中升起五色宝轮,光华大耀。 水部将军心中一惊,道:“遇敌了!” 他同金庭大仙禀报,便先一步纵身而去,朝那宝轮升起的地方飞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疯神杀人、城隍废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水部将军飞身如龙,化作一道明光,直扑那宝轮亮起来的地方。阑 金庭大仙和地甲紧随其后。 人还未至,便见那宝轮轰然破碎,数十个猖神倒飞而回,当场就有十多个被打回本相,死于非命。 水部将军又惊又怒,定睛一瞧,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生着如同钢针一般的浓密黑须的神明立在一片废墟之上。 这神明膀大腰圆,手中提着一柄脏兮兮的锈蚀大斧,大吼一声,朝着猖神飞扑过来。 他脚踏大地,便地动山摇,大斧高高举起,便将一个猖神劈成两半。 那猖神不是不想抵抗,而是被那神明的神威镇在原地,动弹不得,试图施法,便已经被劈成两段。 “妖孽邪祟!杀!”阑 那神明大叫一声,伸手捉住另一个猖神拉到面前,那浓密的黑须之中张开大口,一口咬在这鬼神头上,便咬碎了半个脑壳吞入腹中。 又一口,便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被他随手掼在地上。 “哈哈哈哈,杀!” “杀!” 那神明执斧杀来,猖神四散而逃,却哪里跑得过他。 一脚蹬去,便直接踹破一个逃跑的猖神的脊背,靴子从肚子里伸出来。 纵身一跃,便再度劈向一个猖神。阑 当! 一声巨响,这斧头被挡住了。 水部将军手持牛角叉,死死抵住那斧头的锋刃,被执斧的神明推着不断后退。 这神明甩一甩头,狂笑道:“哈哈哈哈,好!再来!” 他双手抡起斧头,再度侧劈而来,斧头上飞出半月形的寒光,直逼水部将军。 水部将军牛角叉上涌起水流盘旋汇聚在叉尖上,横抽向那大斧的神光。 一击之下,灵光四散。阑 那神明再进一步,又劈一斧。 水部将军招架不及,只能退避。 那斧头上的神光飞纵出去,便犁翻了一道街道。 轰然巨响! 房屋坍塌,烟尘滚滚。 “来!杀!” 烟尘之中,那神明进逼而来,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也有使不完的神力,一步一斧,神力将烟尘慑在虚空,如同凝固一般。阑 水部将军挥舞着牛角叉,波浪翻涌,一圈又一圈,将他护在其中,却只是勉励支撑,双臂酸麻,难以招架。 水部将军忽地收起牛角叉,伸手掐诀,身前凝聚出一道圆轮,仿佛生铁铸就,凌空飞旋,杀向那神明。 那神明看着那宝轮飞来,凸着一双眼睛,晃荡着脑袋,忽地飞起一斧,与那宝轮撞在一起。 那神明不由得后退三步,宝轮则被击飞,转到远处。 水部将军鼻窍中流出两道血来,拼命召唤着那宝轮。 但那神明却不容宝轮回援,迈着沉重的步伐,如同地震一般,眨眼之间,已经冲到水部将军面前。 那锈蚀的斧头闪烁着神光,斧头上的锈迹泛着腥气,让分不出那是血液凝固了,还是岁月锈蚀了。阑 水部将军双目紧缩,奋力后退,却被着大斧如影随形,被这神明的神威压在身上,根本无法逃离。 死亡的恐惧在心头泛起,他双目赤红,便要化作原形,奋力一搏。 却见一道明光亮起,光华照在那神明身上,那神明便如同凝固在琥珀里的虫子,动作停滞了。 死亡的阴影擦着头皮掠过,水部将军连连后退,退到安全区,才顺着光芒的方向看去。 只见金庭大仙手执着一件法器,乃是一架月相仪。 山座之上,明镜如月。 那光从月相仪中照出来,将那神明定在原地。阑 金庭大仙面色凝重,持着月相仪缓缓靠近。 水部将军又羞又恼,羞自己的丑态被金庭大仙看见,恼他分明在看戏,却到现在才出手,坐视他出丑。 那神明被定住,一双眼睛胡乱转动,最终看向金庭大仙。 他周身的神力和煞气如同潮涌一般朝周围倾泻着,仿佛破溃的堤坝,给那神明带来可怕的力量,也在迅速掏空他的根基。 “杀!” “杀!” 那神明举着斧头,状若疯魔,身上的绯色官服被滚滚的黑色煞气遮掩,不断挣扎着朝金庭大仙逼近。阑 金庭大仙道:“宣州城隍,你找死不成?” “宣州城隍?”水部将军心中一跳,这神明分明就是个疯魔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像是城隍。 那神明的眼珠子转动着,口中念叨着:“宣州城隍?” “我是宣州城隍!对,我是宣州城隍!” “哈哈哈,我保驾有功,陛下封我做了城隍!” “不,陛下呢,陛下呢!” “城隍!我是城隍!”阑 那神明身上神力和煞气不断鼓动,他的身体也不断膨胀起来。 金庭大仙头上冒出汗来,月相仪投下来的光芒仿佛一道晶柱,将那城隍拘在其中。 那城隍身上的神力和煞气在他体内相互攻伐,将他撑成了一个臌胀的鱼鳔。 “啊——” 宣州城隍大叫一声,脑子忽然清醒了,大呼道:“大城隍狼子野心!谋逆——” 轰隆一声! 那宣州城隍忽然爆开,神力和煞气彻底压制不住,在虚空中生出雷来。阑 月相仪的光柱一瞬间便要破碎,但金庭大仙猛地抬起月相仪,顺势一引,那神力和煞气便顺着月相仪的光华向着苍穹扩撒。 宣州城上空一瞬间阴雷漫布,阴云四起,遮盖了天上的太阳。 “乱臣贼子!” 那阴云中似乎有人在狂叫一声,惊得城中百姓瑟瑟发抖。 但随着神力消散,煞气被烈日驱散,那天上的阴云便缓慢地散开了。 金庭大仙收起月相仪,凝重地看着天空,道:“好险!” 水部将军抹着额头上的汗,地甲这才敢过来,恭维道:“还好有统领在,不然他在城中炸开,宣州城都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人。”阑 金庭大仙看向这一片废墟。 宣州城隍此前站立的地方,便是城隍庙的废墟。 金庭大仙道:“去问一问怎么回事。” 地甲道:“统领稍待。” 他召唤了地部猖神前来问话,那地部猖神道:“我等以地法丈量土地,正过那废墟,不小心触动了什么东西,那疯神便钻出来了,见人就杀。” 地甲道:“既然是以地法触动的,想必是城隍神域,我们去看看。” 他带着地部猖神上前,凝聚着银色宝轮,缓缓照耀在城隍庙的废墟之上。阑 便见那废墟之上,浮现了一座更加破败的神域。 第五百二十五章、城隍夫人、五猖巡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一座神域藏在阴阳间隙之中,这是城隍独有的神通,位列阴阳之中。但此刻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残垣断壁、怨气冲天。阑 地部猖神以银色宝轮照出那废墟一般的城隍神域,金庭大仙便化作一道流光,投入其中。 水部猖神看着金庭大仙进了那残垣断壁之中,顿时目光闪烁起来。 若是这时候出手把地部猖神都弄死,那金庭大仙极有可能会陷在阴阳间隙之中无法脱身,困死在当中。 他眼睛透露出一种凶险,心底似乎有火在烧。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他不敢。不敢赌金庭大仙一定出不来,更不敢赌自己做下这事以后能逃得了五通的问责。 地甲主持着五通法阵,那阵中的地步猖神都是他的麾下,连成阵势之后,法力便尽数灌注在地甲身上。 水部将军道行更高一些,但却受了伤,只好以此说服自己不出手。阑 金庭大仙则已然进入神域之中。 那神域摇摇欲坠,残垣断壁不断崩裂、消解。 这神域与城隍之位连在一起,是宣州城隍多年经验之所。 宣州城隍如今已经死了,城隍庙更是成了废墟,这神域自然无所依托,也崩解在即。 金庭大仙站在残垣断壁之中,便察觉到这神域的破败,乃是被一记神通打来,瞬息之间将整座神域震塌,也将这神域之中所有人都击杀了。 也不知道那宣州城隍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能活着钻出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神域的废墟之中神力四散,搅得阴阳二气一片混乱。阑 金庭大仙在神域上仔细搜寻,却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哭声。 金庭大仙露出惊诧的声音,拨开废墟,便见到一个女子被压在废墟之下,抱着一枚金印,动弹不得。 金庭大仙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只能稍稍转过脑袋看向金庭大仙,低声道:“我是宣州城隍夫人,你是什么人?” 金庭大仙道:“山野散修,夫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女子道:“姑苏大城隍遣来使招降夫君,夫君不从,大城隍便借着使者的身体出手,摧毁了整座神域。” 想起大城隍的手段,那女子语气中是难以遏制的恐惧的痛苦,她无法遏止的战栗着,也察觉到了自己死期已至。阑 她本该早就死在大城隍的手中,是手中金印有些神异,镇住了她的魂魄,才让她没有立刻消散。 她哀求道:“我夫君忠义之士,殉公而亡。真人,姑苏大城隍有谋逆之心,还请禀报天下都城隍。” 她将手中金印奋力推了出来,道:“此乃我开国皇帝的随身宝印,曾赐我夫君,还请真人看在苍生大劫的份上,上告皇都,不要让我夫君白死。” 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这位城隍夫人便烟消云散,整座神域轰然作响,四分五裂,不断坠向更深的阴间。 金庭大仙捞起那一枚金印,便化作流光,往那银色宝轮照耀的地方飞去。 面前天光大亮,金庭大仙站在地甲身边,那神域已然彻底划向阴间,消失在了阴阳间隙之中。 金庭大仙袖中藏着金印,看着那神域默然无语。阑 地甲问道:“统领,可在神域当中找到什么东西?”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那神域乃是被神通所破,阴阳混乱,已经没有人了。” 宣州城隍麾下兵马、判官、小鬼,都被姑苏大城隍以无上神通抹去,只留下滔天的怨气,裹挟着那已然崩解的神域坠向地府。 地甲收拢了宝轮,询问道:“大仙,现在怎么办?” 金庭大仙道:“那疯神已经死了,宣州城中连主理阴阳的都没有,此时不建庙,何时建庙?” 地甲道:“统领所言极是。” 他带着地部猖神再度去丈量宣州,水部将军清点了损失,便发觉那疯神见人就砍,杀了数十个水部猖神。阑 折损不算严重。 金庭大仙站在废墟之上,道:“将军,如今宣州城死了城隍,没有人主理阴阳,必定要生出大乱子。” “我们倒是无妨,但若是因此把广教寺的和尚引来了,也平白损兵折将。入夜之后,你带人巡游宣州城,把那些生事的尽数捉拿了,充入兵马之中。” 水部猖神脸上的血都还没有擦干净,却也只能应命。 从清晨到黄昏,地部猖神终于定好了方位,向金庭大仙禀报道:“统领,地方已经选好了。” 金庭大仙跟着去看,便发觉并不算在风水最佳的地方。 地甲解释道:“这地方风水差了些,但人多,有求于神明的更多。”阑 金庭大仙道:“你是经验过的,你来定夺便是。” 地甲便笑了一声,道:“那就看我众兄弟施为吧。” 建庙不是一件简单事,首先庙不能是自己建的,得是信众来建。 越是参与的人多,能得了心念就越多,也就更具有灵异。 宣州城自然没有五通神的信众,那就得五猖出马,或是胁迫或是威逼或是利诱或是欺骗,总归是要先弄来钱财,聚敛百姓,才能建庙。 金庭大仙只是默默静观,都是由地部猖神出马。 鬼神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更何况是修行了五通大法的猖神,天眼、天耳、他心、宿命、如意,一个个都是显露神异,愚弄凡夫的利器。阑 真佛不现神通。 以神通哄骗、引诱、威逼的,都很难说清是什么路数。 地部猖神趁着夜色出门入户,无人阻拦。 若是城隍在时,还有小鬼巡游,如今自然是没有了,除了少数供奉了真神的人家需要避讳,其他的根本挡不住五猖神。 而同样在夜色之中,失了宣州城隍的保护,便好似军中大旗倒塌,立刻便让周围的妖魔鬼怪嗅到便宜,不断朝城中聚拢来了。 五猖神临时充当了城隍军的角色。 水部将军带上巡游,谁都能看出来他心情很不好。跟在他身后的水部猖神大气也不敢喘,静默得如同鬼魅一般。阑 偏偏这一夜城里极其不安宁,不时就有阴气、妖气窜到城中。 水部将军巡游都能碰到不少,就更气得火大。 第五百二十六章、救了没用、帮我个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个矮小的老者不知从哪里进的城,一只细长的尾巴从门缝里伸进去,便听咔哒一声,紧锁的门栓被顶开了。阑 那老者眼中冒着绿光,贴着那内屋的门,又故技重施,要把这门栓也顶开。 只是还没有动作,便有一只利爪从天而降,钳住了他的脑袋,将他提到空中。 那老者喝骂道:“谁在坏我好事!” 他在利爪下奋力挣扎着,这五根爪子却越抓越紧,五根手指扣入他的脑袋,血一时从窟窿里涌了出来。 那老者惨叫着,被那利爪控制着转了个身,便从他的冒着绿光的眼里看到了水部将军的狞笑的表情。 “老鼠,没有什么本事,但是很肥美。”水部将军阴恻恻的笑着。 忽地张开大口,挣扎着露出蛟龙的本相,一口咬在那老者的头上,叼着那老者一口吞入腹中。阑 随着他喉咙鼓胀起来,清晰可见那肿块下移,到了肚子里,却渐渐变小了。 那半截蛟龙的上半身扭动着,又化成了水部将军的人形。 他吞了一只鼠妖,终于将心中的恨意纾解了一些,道:“走,再去瞧瞧还有什么货色。”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猖神终于缓了一口气。 守了一夜,宣州城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只零星有几个善于藏匿的妖邪鬼魅害了人,天明之后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日光,仍旧是天下鬼魅的克星。 鬼神之辈不惧日光,便拥有强大的优势。阑 宣州城在缓慢的恢复过来,终于开始喘气。 耗费了一日的时间处理吴王留下来的摊子,第二日,便开始组织百姓去清理城外的尸体。 哪怕是秋天,那些曝于荒野的尸骸若是不清理,也会很快腐烂,催生出瘟疫来。 城郊挖出大坑,一辆辆板车推着尸骨倒进坑里。 胡三就是一个被摊派了劳役前来收尸的人,啃着自己带的干粮,在日头地下搬运着已经散发着臭气的尸体。 他没见过这么的死人,他心里有恐惧,有敬畏。 有老有少,那是死在箭矢之下或是马蹄之下或是刀兵之下的流民,一个个瘦得如同干柴一样,浑身没有二两肉,也没有一件好衣服,抱起来就比较轻松了。阑 有男有女,这是附近被大军驱赶来的百姓,裹挟着,逼迫到城墙下,填了壕沟。 这些尸骨是要抢的,因为能摸出来钱。 胡三不行,他是个跛脚,找到了一具,便被几个人逼开。 还有的是兵,吴王的兵、按察使的兵,他们的尸体要仔细翻找,也许能翻出来好东西,但他们身上的兵器不能私藏,要收捡回来,会有赏赐。 胡三既抢不过,也没有这个力气。那些当兵的骨头重,胡三收拾不动。 胡三还发觉了更奇怪的尸骨,浑身都是箭矢、刀伤,但是没有头颅,或者断成两截。 他们血已经流干净了,比流民还轻,仿佛只有一个壳,内里已然尽数空了。阑 听说那天晚上攻城的时候吴王麾下有神兵,以一当百,不惧死伤,只有砍了头,或者刺穿心脏,或者分尸才能杀死。 跟这些尸体很符合,他们尸身上有护心镜,胡三偷偷藏了一块,不敢带在身上,埋在了土里,准备下次挖出来。 尸体的臭气熏得胡三头晕脑胀,眼中很快就出现重影。 胡三只是麻木的搬运着尸体,把尸体倒进坑里的时候再双手合十拜一拜。这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尸体搬得多了,就有一种把自己也搬到板车上,一同倒进坑里的错觉。 到了天黑,尸体也没有收拾完,明天还要继续收拾。 日头一沉,胡三便依稀感觉到林子里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奔着万人坑去了。阑 一同服劳役人也看见了,哆哆嗦嗦地往城里赶。 胡三只觉得头脑昏沉,他伸手摸了一下,便觉得热得厉害。 他的心便直直的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家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太婆,摸索着给他敷了一块冷毛巾。 夜半的时候,胡三就听到有几个人在他房中说话。 “这个人尸气入体,就要死了。” “那救一救?” “换一家吧,一个瞎眼老太婆和一个跛足,救了也没有用处了。”阑 胡三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滚落在地上,呼喊道:“我还有用!救一救我!不管是鬼神还是别的东西,救一救我吧。” 但房里已经没有了声音。 他趴在地上,身上烧得滚烫,泥土是冷的,贴在他的身上,热度便渐渐退了。 胡三站起来,欣喜道:“我还活着,多谢神明保佑。” 他回身看去,却忽然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中年人,浑身脏兮兮的,面朝着泥土,已经断气多时了。 “我死了?” 他浑浑噩噩的从房里出来,站在街上,一时间茫然起来。阑 “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走到他的面前,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胡三看着那个人,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觉得有光在身前,好似站在他面前不是人,而是月亮。 胡三心中畏惧,想起来鬼差勾魂的传说,转身就想跑。 那个人看了一眼他的家,又收回目光,道:“别跑了,你已经死了,如今宣州城隍也死了,没有人引渡亡魂,你跑了就成孤魂野鬼,天一亮就散了。” 胡三只好停下脚步。阑 那个人道:“你过来,帮我个忙。” 胡三就走过去,只见那个人把一个金印放在胡三手中,道:“你带着这个去找余合神官,也不枉费我受人所托。” 那人伸手在胡三背上一拍,道:“走!” 胡三就不由自主奔跑起来,他捧着手中的金印,像是捧着一颗心,一道圣旨,风从他耳边呼呼而过,磅礴的水声在他身边响起。 一座光华笼罩的城池出现在胡三面前,他手中的金印微微发着光。 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上前截住胡三,问道:“何人擅闯岳府?” 胡三不知道怎么说话,只好把金印举起来,道:“找余合神官。”阑 那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对视一眼,便带着他进入鬼城。 那城门上两个巨大的神文扭曲着,显出“蒿里”的字样。 第五百二十七章、建成庙宇、立功心切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宣州城的五通庙建得很快。阑 虽然吴王大军过境,宣州城的秩序旦夕之间被毁灭,又重建。 城外的尸骨收拾妥当,中间又死了些人,也一同埋在那万人坑。 黑色的泥土填平了万人坑,泥土的腥气取代了尸体腐臭的气息。 宣州城当中该重建的重建,该生活的生活。 再大的悲痛也无法让人流连,人要吃饭才能活着。再麻木的心,也需要肉体才能承载。 五猖神很快便引诱了几家富户,或是托梦,或是显法,收服了本地的巫觋,把原本他们供奉的妖精鬼怪或是诛杀,或是收编。 借着没有城隍主理阴阳的机会,时常有些妖邪入城来害人。阑 一场战争,更不知惊扰了多少人的神气旋即就病倒了。 也有如同胡三一样染了尸气、病气,吃不起药。 五猖神便借着巫觋四处走动,或是捉走那些害人的妖邪,或是以道法驱散阴邪病气。 鬼神的好处就在这里,哪怕是妖怪所化的鬼神,当踏入的神的行当,便能做一些赐福的事情。 若还是妖魔,即便有心救治,除非专门修了道法,或者以草药疗伤,不然也总要使妖气害了人本身。 这般灵验,又碰着人心惶惶的时候,五通神便成了十分灵验的神明,即便手段并不那么光彩——放贷的事情,五猖神第一天就开始做了。 要治病,可以,借阴债付施法钱。阑 要发迹,也可以,借阴债做资产。 但阳世都活不下去,谁还能顾忌阴债呢? 果然应了地甲的话,人间越苦,越是需要求神。 哪怕心有顾忌不借阴债,拜一拜这五通神,也可保佑他们不被其他妖邪所害。 金庭大仙默默观察着五猖立庙,,思索着破除五通的对策。 他没有真正做过这个世界的小民,虽然他未曾发迹的时候,也只是个野狐,吃了不少苦,但并不曾真正感受过这种境遇。 他始终认为,五通神能做大,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厉害,而是因为百姓需要他们。阑 要破除五通,真正的关键并不是从肉体毁灭五通。 从妖魔、邪鬼、人魂变成鬼神之后,另外一个特点就是难以消灭。 只要有人需要他们,信奉他们,供奉他们,即便肉体上毁灭了他们,最终他们还是能借着香火重新活过来。 虽然活过来的不一定还是这五个人,但并不影响他们仍旧是五通。 若是普通的邪神也就罢了,肉体毁灭,破了庙宇,失去了祭祀,也就一了百了。 但五通神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破了此处庙宇,还有彼处庙宇,人心所向,就难绝祭祀,也许诛杀那蜘蛛精都比诛杀五通神要容易。 有钱的富户出资,没钱的贫户出力,巫觋前头,很快,宣州城的五通神庙就建成了。阑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惊动官府,但有钱财开路,有神通施威,有百姓相护,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也没说。 金庭大仙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便将水部猖神拆解开来,跟着地部猖神往各县去了。 除了郡城,各县之中,也要建立五通的庙宇,依样画葫芦,除非有人阻挠,否则不会出什么问题。 金庭大仙也不管事,具体的事情都是地甲和水部将军在做。 不过很快,就传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因为五通神的活动和近来妖邪鬼魅之说盛行,人心不定,人人自危,总害怕城外那万人坑当中的死去的冤魂会索命,于是新任的郡守要请广教寺的僧众来办度亡法会。 金庭大仙已经尽力避免与广教寺产生冲突,还特意令猖神巡游宣州城。阑 但可惜的是,猖神本身也是鬼神,百姓并不能区分什么是邪鬼,什么是鬼神。 更何况猖神本来也没有正神的规矩,巡游之时,随手盗取精气,甚至做些出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金庭大仙不统兵,更做不到令行禁止。 郡守没有走五通神的渠道,而是去请了广教寺。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金庭大仙关注的信号——吴王和五通神联合了,但又没有那么联合。 至少吴王麾下的臣子并不会求诸五通邪祀,而是求诸佛寺僧众。 地甲和水部将军得了信便来禀报金庭大仙,语气相当忌惮。阑 水部将军怂恿道:“统领,那广教寺也没什么高手,我们未必不能对付,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接破了他们山门,杀光这群秃驴。” 地甲却持相反的意见,道:“我倒觉得应当避其锋芒,不要与他们起冲突。” 金庭大仙直接忽视了水部将军的话,看向地甲,道:“说一说你的道理。” 地甲道:“我等五通神广建庙宇、收拢香火、下放阴债,却始终不出事,就是因为不和那些僧道起冲突。” “他们喜欢名山大川,风水宝地,就把这些地方让给他们,我们只需要市井便足够了。他们有达官显贵信奉,有富贵之人追随,也随他们去,那些心有所求的人最终会到我们身边。” “宣州城只有广教寺一家,倒也还好说,若是别的地方,僧道繁多,我们处处得罪,只怕难以幸存。” “广教寺要办法会就办法会便是,他做他的生意,我们做我们的生意,两家相安,才是和气生财。”阑 水部将军不以为然道:“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我们要避讳,是因为人手不足,法力不高。但如今五位大王跟着吴王打江山,封王封侯在即,哪里还需要处处忍让?更何况有统领在,灭了广教寺,整个宣州郡都是我们的,岂不快哉?” 地甲犹豫了一下,道:“也不无道理,广教寺我们能对付,倒也不是不可行。” 他们两个都将目光看向金庭大仙,地甲目光还在犹豫,水部将军已经把心里话写在脸上,只希望金庭统领足够上道。 何为上道? 因为不打仗,不杀人,如何显得出彩来? 打仗、杀人,夺了魂魄、灭了教门便是功劳,天大的功劳。 有功劳就能升迁,有功劳就能领赏。阑 否则出来一遭,岂不是白费力气?地部猖神建了庙宇,他们只是辅佐有功,却不不算主力。 不算主力,回去如何讨赏? 第五百二十八章、度亡法会、闭一只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看向水部将军,心中顿时喟叹一声,这可真是个人才!阑 喜欢惹事,愿意生事的,自然是人才,更是应该要重用的人才。 在水部将军山身上,金庭大仙看到了上方山的希望! 只可惜金庭大仙不上道,也不上套,反而对地甲大加赞许,道:“确实不必与广教寺起冲突,他们乃是应郡官的请求来办度亡法会,死在我们手里算什么事?” “我们来时带了三千猖神,已经不是少数,培养起来更是麻烦,若是折损的多了,日后去哪里招兵买马?能不懂刀兵便无需动刀兵,近日便叫他们收敛一些,不要出去惹麻烦。” 地甲心中安定了,道:“遵命。” 水部将军涨红了脸,看向金庭大仙,咬着牙道:“既然统领已经决定,那自然是统领说得算。” 水部将军气得发抖,沉默了一天没有说话。阑 地甲这样心思透亮的人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交浅不言深,又不是地部的人,他不会贸然提醒水部将军,金庭统领是他顶头上司,切勿得罪。 若是水部将军不领情,那不是更显得他多事? 看着水部将军,地甲眼中就难免透出一丝怜悯。倒是金庭大仙宽厚得很,竟也不同水部将军计较,由着他甩脸子。 金庭大仙只恐水部将军这样的人少了,哪里会同他计较? 宣州城中的度亡法会非常隆重,广教寺几乎倾巢而出,借了城中观音庵做道场,两家一道,共同举办了度亡法会。 焚香、沐浴、斋戒、诵经、礼忏、施食、祈福、开解,一连七天,满城诵经。 香云如盖、缥缈不绝。阑 那些妖邪鬼魅早早便逃了,留在宣州城中的,要么法力滔天无所畏惧,要么一无所知自取死路。 法会供奉十方诸佛神圣,生出种种异象,肉眼难见,却能在性灵上感知。 城外万人坑的怨气,死去生灵的煞气,逗留人间的鬼魅的戾气,都在法会之中消解了。 金庭大仙带着水部、地部几个猖神在五通庙中,没有出去自讨没趣。 香火遮掩,伤不了他们鬼神之身。 水部将军脸色凝重,万万没想到广教寺的和尚还是有真本事的。 这种场面,即便是三千猖神齐聚也讨不了好。不过若是等法会结束,在他们返回广教寺的路上突然袭击,就只需付出一部分代价就可以获得大功劳。阑 只可惜金庭大仙不同意。 若不是兵符在,水部将军都想自己带兵去伏击广教寺了。 七日过了,法会结束,一部分僧众先行返回了广教寺,剩下主持同郡守说话。 郡守便向广教寺的主持请教了一件事情,问道:“我近来听到了一个传闻,乃是城中出了一个五通庙,供奉着五通神,十分灵验,颇得百姓信奉,因不是官祀,总叫我心中不安。” 广教寺的主持确认道:“五通神?” 郡守点了点头。 主持缓缓摇了摇头,道:“倒是不曾听闻五通神的名讳,郡守是想让我去看看?”阑 郡守道:“正是如此,若是害人的邪祀,还要请老禅师降魔。” 主持笑了一声,道:“理当如此,我去探一探便是。” 老禅师带着两个弟子往五通神庙而来,在市井之中寻到了这座神庙。 这庙宇远不如姑苏五通神的恢弘阔气,只有一间庭院,还是民居改建而来。 但小小庭院,五脏俱全,是正经庙宇的配置。 老禅师站在五通庙前,有些犹豫不决,因为这庙里进出的信众不少。 他还不曾进去,五通庙当中倒是先走出来一个年轻人,直奔他而来。阑 分明是青天白日,老禅师却只觉得一轮明月从天而降,他的心神旋即扭曲,白日变成黑夜,一个巨大的由流水幻化而成的鬼神站在他的身前。 老禅师眉头剧烈的抖动起来,喝问道:“何人在老僧面前作怪?” 那鬼神声音如同雷震,道:“老禅师,见礼了。我乃五通神座下水部统领,奉神命在此建庙,庇佑一方,还请老禅师通融。” 老禅师道:“外道鬼神,也有此善行?” 他周身的禅光缠绕着,一道道金色的咒语在他身边显化,他的袈裟抖动,八宝放光,朝那鬼神涌了过去。 一道晶莹的虹光从从那鬼神手中飞出来,将老禅师的禅光抵住。 老禅师便见到那鬼神手中升起一座水色涟漪、风雨化龙、明月高悬的宝轮,宝轮散着晶虹,全然不惧老禅师的禅光,反而是禅光节节败退。阑 那鬼神向前一步,老禅师身子便颤动一下。 那鬼神步步紧逼,站在老禅师身前,老禅师已然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白得像纸一般。 那禅光玉晶虹交相呼应,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老禅师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甚至没法逃出这幻境,已然生了死志,垂下眼眸,口中念起了佛号,周身明光大作。 却见对面那晶虹却渐渐暗淡下去,只见那鬼神手中托着宝轮,道:“老禅师,我并无恶意。五通庙只取一些香火,不兴血祭。我的主上五通神乃是四品尊神,麾下十万部将,有慈悲济世之心。” “老禅师,还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如是方得常清静,才保广教寺安然。” 眼前黑夜消失,老禅师站在五通神庙前,身前却没有那个年轻人的影子,一切都仿佛是幻梦一般。阑 他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搀扶着他,道:“师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老禅师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流了一身冷汗,那一个照面的交锋,全是灵神层面的攻防,若非那鬼神有意留手,他已经死在那宝轮之下了。 老禅师的神气仿佛一瞬间便被抽离了,他身躯佝偻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五通神庙,却没有了进去探一探的心。 他转过身,道:“走吧。” 两个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上去,问道:“师父,不去五通庙了吗?” 老禅师道:“回广教寺。” “不同郡守说一声吗?”阑 老禅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回去吧。” 金庭大仙站在五通神庙的门口,目送着老禅师离去。 水部将军仍然可惜,道:“他怎么不进来了。” 若是进来,便由不得金庭大仙了,不想打也要打起来。 第五百二十九章、不过家奴、还请宽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水部将军有心立功讨赏,但奈何金庭大仙不肯,只好悻悻作罢。嚺 甚至背着地甲,水部将军暂时摒弃了前嫌,与金庭大仙说明利害,道:“统领,看来这次出来,当不会有什么意外了,我们协助地部猖神建了庙,等我们回去,宣州一应事宜便都会交给地部,这次地甲可要在通佑大王面前狠狠露脸了。” 他言语中颇有艳羡之意,拿眼睛去撇金庭大仙,道:“倒是我们水部兄弟,却白跑一趟,没有捞着什么功劳。” 金庭大仙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缓缓转过头来,问道:“你是在责怪我没有给你们立功的机会?” 水部将军脸上期待转瞬之间便化作红的、青的种种色彩,他神色变换着,很是想要冲上来给金庭大仙一些颜色瞧瞧。 但他打不过金庭大仙,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讪笑道:“哪里,统领自然有统领的考量。” 金庭大仙冷冷地看着他,道:“我是统领,我掌兵符,我说可以,你才能动,我说不行,你就给我趴着。” 水部将军再能遏制,也压不住心中的邪火了,辩驳道:“我立功心切,却也不是为了我一人着想。天部镇守上方山,从不缺资粮,地部收拢香火,更是肥得流油,唯有我们风水火三部对外打仗,干得最苦最累的活。”嚺 “如今风部、火部也跟着两位大王出征,不知立下多少功劳,能得多少赏赐。只有我们水部兄弟,跟着你喝西北……” 啪一声。 水部将军的话没有说下去,金庭大仙伸了伸手,便一掌将他拍翻在地。 水部将军惊怒交加,看向金庭大仙,道:“我是通惠大王钦点的水部将军,统领水部猖神,你怎敢如此欺我?” 金庭大仙揉了揉手,道:“你话太多了。我只是要你知道,你不听话,我就宰了你。” 他蹲在水部将军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觉得是我挡了你的位子。不过我初来乍到,还要靠着你领兵打仗。” “你要明白,你爬得再高,也是家奴,但我不是。你安安心心辅佐我,我自然为你请功,但你不听话,我杀了你再向通惠大王请罪,你猜猜通惠大王会怎么做?”嚺 金庭大仙笑眯眯地看向水部将军,一双眼睛好似化作两个黑洞,从中露出月孛的影子。 水部将军只觉得神魂都被一种异力攫住,邪异的咒法在水部将军身上浮现。 他只觉得魂魄正在遭受火焚之苦,周身气血却如同玄冰一样寒冷。 死亡的恐惧落在他头上,他奋力挣扎,周身扭曲,化作蛟龙,两根短小却锋利的龙角奋起法力,朝金庭大仙撞了过去。 金庭大仙身后忽地伸出两条尾巴,一左一右卷住他的两根龙角,凶猛的法力顺着灌注在狐尾上,奋力向两侧掰着他的龙角。 水部将军痛呼一声,只觉得龙角都要被他扯下来。 金庭大仙哈哈大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坐骑都是一条真龙吗?你这蛇虫修成的蛟龙,怎么敢对我不敬?”嚺 水部将军身上水流缠绕,凝聚成一个水卷宝轮,砸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甩开水部将军,将他掼在地上,伸手自身前画了一个圈,那圈中便浮现一轮明月。 宝轮撞入明月之中,便忽地化作水花四溅,消失无踪。 水部将军想要逃,却动弹不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影子被金庭大仙的尾巴钉在地上,他便也完全动弹不得。 金庭大仙踩在他的背上,他不由自主从蛟龙变成人形。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再忤逆我了,我实在不通御下之术,也不想同你玩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你再不听话,我就杀了你。”嚺 “家奴就要有家奴的样子,若是不摆正自己的位置,你爬得再高,且不说地位,只是生死都只在几位大王一念之间而已。” 金庭大仙从他背上走过去,五条尾巴依次从地上拔起,将水部将军的影子放了出来。 但每一次尾巴拔出来,那落在影子上的攻击便出现在水部将军身上,只一瞬间,他的身上便爆出五个血窟窿。 水部将军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金庭大仙知道他没有死,也不会死。 能从蛇虫之属修成蛟龙,成为水部猖神的将军,能征善战,就可以知道他的韧性。 这是个高尊严感的妖怪,越是羞辱,只会让他越加生出逆反的心思。嚺 他若是能一直向上爬,永远站在别人的头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他来说,或许还有盼头。但可惜的是,家奴、从属,一开始就生死不由人。 他在五通神手下已经爬到头了,再向上,就不是做奴才,而是做主子。 谁会准许他做主子呢? 反正五通神是不会。 地甲眼观鼻鼻观心,在五通庙内专心数着砖头,没有去过问屋后的事情,只当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着。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地甲,赞道:“还是你机灵。” 地甲不知他是褒是贬,只能讪讪笑着,冲金庭大仙作揖。嚺 没有多久,水部将军也从后院之中走了出来,身上没有窟窿,没有血迹,衣冠完整,只是脸色苍白。 地甲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忙撇过头。 水部将军就像没事人一样,主动向金庭大仙道歉,道:“统领,属下无状,还请宽恕。” 他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将脸对着泥土。 金庭大仙甚至没有看他,道:“这就对了,起来吧。” 水部将军便恭恭敬敬站在金庭大仙身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金庭大仙意味不明的露出一个笑,道:“你们守着庙,我去城外瞧瞧,万人坑那边生出乐子了。”嚺 水部将军脚下就如同生了根,没有动弹。 等金庭大仙走远了,地甲才小声道:“万人坑里生出尸变了。” 水部将军与平常相比毫无变化,惊讶道:“尸变?广教寺的和尚不是做了七日度亡法会?” 地甲道:“不是新死之尸,万人坑那边本就是墓葬之所,乱葬岗,里头埋着个伏尸,这次又填进去这么些新尸,古尸吃饱了血气煞气,变成飞尸爬出来了。” 第五百三十章、无脑无用、大言不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伏尸本在地下吸纳阴气,吞吐煞气,不出事就是一具陈年老僵,没有什么别害处。酓 但吃饱了煞气、血气,不再需要埋在土里修行,成了神通广大的飞尸,便爬出来了。 飞尸一出世就闹出来好大的乱子。 万人坑中埋了许多人,加上今日因为种种缘故死去的人很多,那一片坟场便时常有人去烧纸烧香供奉。 这飞尸出世,那些祭奠故人的百姓就遭了殃,被尸气感染,身中剧毒。 水部将军在后院挨揍的时候,就有猖神来报。 金庭大仙直奔坟场而去,到了坟场,那飞尸躲在林子里,竟然没有逃走。 坟场里躺着的百姓已经没有活口,阴物对阳气的渴求太盛,早已把他们的血气、阳气吸干了。酓 那飞尸其实已经不惧日光,但还浑浑噩噩,骨子里并没有消除对太阳的恐惧。 从伏尸到飞尸,道行长了,但脑子还晕着。 金庭大仙便轻而易举找到了这飞尸,在老林子密不透风的树下,发现了这个浑身长毛,只挂着几根破布条的飞尸。 这些长毛在迅速脱落,原本是伏尸聚拢阴气的象征,在他道行大进之后,便自然蜕去。 那飞尸看向金庭大仙,如同野兽一般警觉起来,看向金庭大仙,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戒备,他张了张嘴,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开始是如同两根破木头在摩擦,但在他吐出来好几口黑色的异物之后,声音便渐渐恢复了人声的质感。 “你是……什么人?”这飞尸声音嘶哑,好似破了洞的风箱。酓 金庭大仙道:“过路人,你又是什么人?” 这飞尸脑子顿住了,好像是又变成了一具不会动弹的僵尸。 金庭大仙顿时兴致勃勃起来,继续问道:“你往后到哪里去?” 那飞尸好不容易转动的眼睛,又顿住了。 思考着这些事情,好似费劲了他的脑力,让他分不出神来。 他勉强着思考着,但实际上在地下躺的太久,许多为人的记忆已经随着身死一道消散了。 如今还留着的部分,实在是难以称之为人了。酓 金庭大仙失去了兴趣,道:“没有脑子,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金庭大仙按捺的杀气冒出来,便如同飞霜飘雪、刀剑生寒,一缕一缕,一丝一丝侵袭过来,令那飞尸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脑子里立刻摆脱了无用的思考,张口喷出一口漆黑的尸气,直奔金庭大仙面门而来。 金庭大仙伸手一抓,而后向天上一指,扑到他面前的尸气便转了弯,直奔天穹而去。 宫梦弼修行第一道法术,就是吹阴风,这等程度的御气之法,实在粗劣不堪。 那飞尸只是吐出一口尸气,下一刻,已经借着尸气的掩护,伸出利爪,抓向金庭大仙胸膛。 金庭大仙身后尾巴招摇,烟云一样扑到飞尸面前,便真的化作烟云,将他视线遮蔽,什么也看不清楚。 金庭大仙便乘着烟云,与这飞尸交错而过。酓 便是这一瞬间,月孛法咒已然爬满了这飞尸的躯壳,从他七窍之中钻进去。 这飞尸的法力不弱,但运使生疏,倒是灵神孱弱,乃是月孛法最喜欢的对手。 那白色烟云在飞尸的身后聚敛,化作金庭大仙,已然不再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这飞尸。 这飞尸猛地转身,金庭大仙还来得及看到月孛法所化的一道道黑色的法咒从他七窍之中钻进去,收了最后一道尾巴。 这飞尸浑然不觉,脚下一震,泥土涌动,如同活物一样,就要将金庭大仙卷入其中。 但金庭大仙只是伸手在飞尸面前摆了摆,那飞尸便不由自主颤动起来,涌动的大地沉陷下去,恢复了平静。 金庭大仙随手抽出一道水晶一般的半月刀光,朝那飞尸的头颅斩了过去。酓 那飞尸想要避开,却完全不能动弹。 但这刀光却也不曾落在飞尸的身上,因为一道黄旗从天而降,挡住了刀光。 随着黄旗一道而至的,还有一个年迈的道人,他伸手一指,便有蒙蒙黄沙朝金庭大仙扑了过来,黄沙之中戾气森森,怨气冲天,带着难以想象的剧毒。 金庭大仙不敢硬接,脚下一动,便飞身而起,遁入林中,藏匿了身形。 金庭大仙问道:“哪里来的道人在此搅局?” 那年迈的道人嘿嘿笑道:“对不住了,这飞尸乃是我早年埋下的宝贝,机缘巧合,成熟的早了些,我来得晚了,否则当不会惊扰到道友。” 那黄沙在林中飞窜,碰到了所有树木尽数枯萎,一片焦黑。酓 金庭大仙的声音在林中传来,忽远忽近,道:“既然对不住,还是留下些赔礼吧。” 一道晶虹忽地从天而降,照在那道人身上。 那道人气机立刻被定住,晶虹之中,太阴斩魂刀的刀光猛地斩落下来。 那道人勃然色变,法力强行运转,猛地将一条胳膊扯下来,忽地化作一片血云,挡住了晶虹,也挡住了太阴斩魂刀。 血云之下,那道人黄旗一卷,将他和飞尸一同裹起,而后那黄沙飞来化作黄云卷起那道人飞遁而逃。 金庭大仙紧追不舍,笑道:“来者是客,怎么匆匆而去?” 那道人的声音在黄云中传来,道:“你是哪家道友,何必苦苦相逼?”酓 金庭大仙毫不隐瞒,道:“宣州城空虚,我五通一脉将入住此郡,你们这些守尸鬼都要给我们让出条道来。” “呸!” 那黄云之中传来一声鄙弃之声,道:“外头来的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等我养好了伤,必宰了你满门。” “可笑。”金庭大仙道:“你逃得了再说大话吧。” 金庭大仙拨动月相仪,露出暗面的月孛,朝那黄云罩去。 就见那黄云猛地颤动起来,那道人神魂俱颤,仿佛被千万根针刺在灵神上,顿时大叫一声:“妖法!” 那黄云当中飞出来一个黄皮葫芦,葫芦猛地颤动,便听轰然炸响,如有雷鸣。酓 那炸裂的葫芦当中飞溅出无数黄沙,将整片天空都染得一片昏黄。 金庭大仙连忙转动月相仪,周身放出毫芒,如同蛋壳一般将他护在其中。 那飞来的黄沙落在毫芒上,便都被定住,无法侵入。 金庭大仙抬眼去看,那道人已经驾驭黄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金庭大仙立在虚空之中,露出一个狡猾的笑来,自语道:“跑得倒快。” 他伸手划了一圈,虚空中便起狂风,将所有黄沙尽数卷起,而后不断压缩收束,变成一颗拳头大小的黄色泥丸。 他托着这泥丸,以水卷宝轮做法将泥丸封住,便施施然回转宣州城。酓 第五百三十一章、功劳来了、我要你啊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水部将军虽然不听话,但有一句话其实说得很有道理。偷 他们需要功劳。 水部将军需要功劳,他是想获得更多的嘉赏,不论是五通神的信任还是实实在在的香火,都是水部猖神的渴求的。 只不过作为家奴,他们如何立功,最终都做不成主子。 金庭大仙只是在水部将军面前揭开了这血淋淋的一面。 如果是普通猖神,一级一级升上去,就会因为天资禀赋、能力智慧的不足而无法上爬,这没什么——他们只会怪自己没有能力,不会考虑上面的问题。 水部将军不一样,在猖神这一道上,他已经做到顶了。他未必是没有能力再往上爬,只是这主子和奴仆的天然壁垒,让他永远也不可能爬上去。 金庭大仙虽然在猖神面前能勉强算半个主人,但惑心蛛在身,其实他也只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奴仆罢了,也摆不脱同样的命运。偷 金庭大仙也需要功劳,只是他并非是渴求嘉赏,而是需要提升地位。 如今他虽然有惑心蛛在身,能得信任,却还没有进入核心,他至今连那蜘蛛的面都没有见到。 他同样需要功劳证明自己,需要被摆在更重要的位置,而不是一个用起来顺手的兵器。 若非有前车之鉴,其实顺从水部将军的请求,把广教寺灭门了,也符合他目前的利益。 只可惜他不能这么干,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干。 但是没有关系,没有功劳,便自己创造功劳。 金庭大仙回了宣州城,便唤来地甲和水部将军,道:“那坟场之下的伏尸并非天成,而是有人蓄养,借着这一场大战脱胎换骨,化为飞尸。”偷 “那飞尸天生神通,骤然出世,还不能自控,我本想将他捉来抹去灵智进献大王,算作我们此行的功劳,却被那养尸之人横插一脚,夺走了飞尸。” “我将那道人打伤,他怀恨在心,临走前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要灭我五通一脉满门。”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道:“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斜睨向水部将军,道:“将军,你不是想要功劳吗?那功劳就在眼前了。” 水部将军怔了一下,看向金庭大仙,却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他原本确实渴求功劳,确实渴求五通神的嘉奖,但如今,却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微微发冷的感觉。 水部将军微微垂眸,道:“属下必将那道人捉拿归来。”偷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不要莽撞。那道人神通不凡,又得了飞尸,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们去探查他的踪迹,注意小心行事,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水部将军和地甲领命。 金庭大仙图形画影,将那道人的身形模样、法器神通,连带那飞尸的模样都转交给了水部将军,着一众猖神打探搜捕。 金庭大仙坐镇宣州城,随时准备出手。 水部将军和地甲忙着调查那道人的事情,把他们支开了,金庭大仙便在五通神的后院之中缓缓做法。 此前对付那飞尸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到那道人的气息,便趁着烟云遮掩的瞬间,在那飞尸身上种下暗手。 如今,便正该是使用的时候了。偷 裁剪了一个纸人,面前放上一盆水,金庭大仙便借着飞尸的眼睛,看到了目前的境况。 这是在一个洞府之中,七个道人有老有少,拥簇在那老道身边,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老道坐在云床上,一只臂膀已经断了,袖子空荡荡,肩膀处血淋淋的,半边道袍都被血浸泡得发黑。 老道看着面前几个徒子徒孙,勃然大怒,伸出那个完好的手掌猛地向前推去,便一下子把这七个道人都推了出去,道:“老祖还没死,你们就想篡位?” 那老道身边浮现着一缕奇香,对飞尸没有什么作用,金庭大仙虽然嗅不到,但却能借着飞尸大概感知,乃是一种令人骨血酥麻的毒药。 “老四,你最擅调制奇毒,是你想害老祖?” 那趴着的一个中年道人立刻涕泗横流,把头磕出血来,道:“师父,不是我,我一身本事都是师父教的,岂敢对师父用药?”偷 老道冷笑一声,道:“你有反心,当我不知?” 他念动咒语,伸手一指,那中年道人立刻惨叫起来,周身皮下鼓动,似乎有千万只虫豸在啃食。 其他几个道人立刻吓得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 那老四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在洞府中打着滚,想要以头抢地撞死在石板上,却被老道按住不能动弹。 老道自顾自的念咒,诡异的声调在洞府中蔓延着,洞府当中的灯光照出的影子不断涌动,似乎有什么可怖的魔怪藏在其中。 飞尸睁着眼睛,分明看到那阴影之中,乃是一个恶咒显化的虫魔。 足足念了七遍,老道才住了嘴,那老四瞪大了眼睛,眼中已然失去所有神光。偷 老道冷哼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能受七道万蛊噬心咒而不死,我就饶过你一命。” “把他拖下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两个年纪稍小的道人立刻上前把老四抬了出去。 老道闭目养神,等他们回来,又睁开眼睛,道:“老祖这次出去碰到了个硬茬,此仇不能不报,你们都给我出去打探消息,看看宣州郡最近来的那伙五通一脉是什么来路。” 这几个弟子立刻领命,几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出了洞府。 老道胸口起伏着,臂膀上血流不止,他也没有要止血的意思,反而贪婪地看着飞尸,道:“好!好!好!” “我舍了半条命才把你这宝贝取回来,本以为还要再等几十年,没想到天助我,如今你便成熟了。”偷 飞尸不由得颤动起来,却动弹不得,张了张嘴,发出破锣一样的嗓音,道:“你……要干什么?” 老道贪婪道:“我要你啊!” “我已经老迈了,浑身都是年轻时修行留下来的弊症,但你不一样,你不会衰老,永远强壮。我苦心孤诣,寻来你这样的命格和天资,花大价钱请高人指点,把你埋在宣州城外的坟场,就是为了这一日。” 第五百三十二章、难修正果、擎天之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来!”荢 老道招了招手,那飞尸便不由自主走到他的面前,全然无法违逆他的命令。 飞尸浑身阴气涌动,却根本无法挣脱束缚。 老道伸着那只完好的手抚摸着飞尸的脑袋,从他的颅顶不断向下,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死之前就已经被我种下秘咒,死后更被我秘法祭炼,与我心血相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不可能违背我的命令。” 飞尸眼中露出仇恨来,道:“是你杀了我!” 老道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道:“你都已经忘了,不过没关系,本也不必想起来。” 他忽然露出一丝感慨,道:“你比我强太多了,看看你的脸,再看看我的。呵呵,我也曾真心待你的,只是我实在不甘。” 他的声音扭曲起来,道:“我实在不甘,都是人,为什么你就可以天资禀赋无一不佳,我却只能蹉跎一生,难修正果?”荢 他伸手掐着飞尸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道:“我本来是养着你为我送终的,但是你却生出来异心,想要弃我而去,追随所谓的正道。我就知道,什么都比不了自己牢靠,什么都没有自己有用。” “你是我的!” 老道眼中忽地冲出一道神光,他的灵神通过飞尸的眼睛,不断向里面钻去。 老道口中念动着咒文,飞尸体内便露出一道黑气,他自己的身体也露出一道红气,两道气机彼此交融,毫无阻碍。 他哈哈大笑,不管飞尸如何挣扎,如何哀嚎,都无法动弹,也无法阻止他的灵神如同江水一般涌入飞尸的灵台。 飞尸孱弱的灵神在他面前便如同蚍蜉撼树,被汹涌而来的、裹着无穷法力的灵神迅速击溃,而后重新占据了他的灵台,成了这副身躯的新主人。 老道的尸身跌落在云床上,他的灵神占据了飞尸的躯壳,不断吞噬着自己躯壳的阳气,看着自己的躯壳在须臾间化作一具干尸。荢 老道感叹一声,道:“若是不受伤,阴阳交汇,理当能更进一步才是。” “好在如今我成了,再也不必担心寿元,也不必担心道法反噬。” 他志得意满,想要从地上站起来,身子一挺,却没有动作,好似完全不曾下达过这个指令。 老道骤然色变,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 宣州城内,金庭大仙在后院之中看着那盆清水,慢悠悠地说道:“是不是很奇怪?” 他自言自语着,水盆边纸人维持着跪倒的姿态,在他的法力之下没有丝毫的动作。荢 水盆之中,那飞尸眼中的景象也没有任何变化,他仍旧跪在云床前,注视着自己那一具干枯的尸骸。 瘦小、干瘪,在宽大的道袍之中像是一根被裹起来的朽木。 那丑陋且腐朽的模样深深刺痛了老道,他感觉到屈辱,感觉到难堪,更感觉到事情不对盘了。 老道喘着粗气,道:“何方前辈在戏弄老道?” 金庭大仙轻声道:“不急,马上就来见你。” 他身后伸出五道云烟,如同五道飞矢,刺在那纸人之上,将那纸人定死在地上。 金庭大仙把月相仪镇在那纸人上,那山座便真就如同高山一般,镇压在纸人身上。荢 那洞府之中,老道如遭雷击,不由得扑倒在地,肢体如同被钉在地上,周身法力更是被山岳压住一般,无法调动。 金庭大仙坐在月相仪前,调动着五岳灵神守卫躯壳,自己的本尊的灵神则借着月相仪和施加在飞尸灵台当中的月孛法咒直接降临在飞尸的灵台之中。 飞尸的灵台之中,那老道的灵神被七道月孛法咒牢牢困锁,却浑然不知。 金庭大仙降临在他灵台之中,如同明月天降,一瞬间,他灵台当中的如同混浊大河一般的景象被汪洋大海代替。 明月高悬,金庭大仙站在波平如镜的海面上,那老道猛然回神,终于发现自己的灵台当中被第二种力量埋伏,设下暗手。 月孛法咒化作锁链,将他紧紧锁住,让他无法动弹。 他看向金庭大仙,立刻变了脸色,道:“是你!”荢 金庭大仙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几分笑意,道:“是我。” 老道周身法力不断涌动起来试图突破月相仪的封锁,从飞尸的体内也涌出无穷阴气,不断涌入灵台,附在老道身上,试图斩断月孛法的咒文。 月孛法的咒文一根一根断裂,那老道狰狞着面孔,道:“这是我的躯壳,你敢到我的灵台来,找死!” 金庭大仙站在老道身前,看着他崩碎一根又一根锁链,道:“这不是你的躯壳,你的躯壳不是躺在云床上吗?” 那老道周身法力激荡,猛地化作一条混浊泥河,朝金庭大仙卷了过来。 整个灵台,便如同天外被黄尘覆盖,泛起焦黄的颜色。 “我的身体!给我滚出去!”荢 内外交攻,外头法力来援,好似天穹陷落,天河倾泻,覆灭九州。里头黄河翻涌,好似蛟龙,席卷乾坤。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身后伸出五条长尾,雪白一片,好似五道天柱,抵住天外洪流。 而他本尊,则如同立在汪洋大海当中的擎天之神,明月在他身后转动,苍穹和大海构成了他的躯壳。 一条苍青的神龙盘绕在他的天与水所化的法相之上,他俯视着老道所化的黄色泥河,道:“你跟我比灵神斗法?” 那黄色泥河在他脚下,尚不及那汪洋大海半分,更不过他的膝盖。 “真是可笑。” 仿佛乾坤倒置,真正的汪洋大海吞没了整个灵台世界。荢 那黄色泥河淹没在其中,又化作老道的本来面貌。 天塌地陷一样,老道心中的恐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正要开口求饶,却见那泽国当中伸出来一只漆黑大手,猛地将他攥在掌心,整个世界便陷入一片漆黑。 金庭大仙身形一摇,飞尸的灵台世界便如同泡沫一般破碎重组,金庭大仙那擎天巨神一样的法相也在一瞬间便又变回他自己的模样。 那混沌的灵台世界浮现一座镇压乾坤的高山,金庭大仙站在高山之下,伸手一划,一道巍峨的门户便在他面前轰然大开。 那门户上三个大字交缠,乃是:鬼门关! 第五百三十三章、请来大判、泾县难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鬼门关轰然大开,浓厚的阴气充斥着整个灵台世界。橵 一个绯衣神官自那鬼门当中现出身形,相貌平平,没有记忆点,令人见之则忘。他身后跟着一个绯衣神将,身形高大,犹如山岳,令人见之生畏。 那神将金庭大仙曾经见过,曾助他降服阴阳法王的弟子程武,缉拿了这孽障到了地府之中。 而这神官金庭大仙也见过,乃是缉魂司的展大判。 绯衣神将站在展大判身后,看了一眼金庭大仙,便同他颔首示意。 而展大判则笑道:“你这妖狐,怎么召得这样急,魏大判都要催死我了。” 听到声音,金庭大仙才将目光移回到展大判的脸上,同这威武的大将军站在一起,展大判本就没有记忆点的相貌更容易让人忽视。 金庭大仙道:“有两件十分紧要的事情要托付给展大判,府君曾言,岳府任凭调度,别人我不放心,只好将展大判亲自寻来。”橵 展大判神色微微一肃,问道:“什么事情?” 金庭大仙伸出手来,道:“这是我捉来的邪道魂魄,要托请展大判将他脑子里的东西审问干净,最好能寻到这具飞尸的原本的魂魄。” 展大判略有些迟疑,道:“我主司缉拿之事,似这等罪魂拷问的功夫,请刘大判来倒是比我更合适。” 金庭大仙道:“请大判来,是为了第二桩事,且此事非大判不可。” 展大判道:“说来听听。”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在展大判耳边轻轻低语,便见展大判目光越来越亮,而后看向金庭大仙,笑道:“好,果然不愧是狐仙,是府君认定的人。” 展大判身后站着的大将军将那老道的灵神捉在手中,先行返回了鬼门之中,留下展大判和金庭大仙商议要事。橵 那老道被金庭大仙的道法所伐,困在幻境之中,连挣扎也没有。不过没有关系,等他到了刘判官手里,刘判官就会帮他解除幻境,一定会让他清醒着,劈开他的头颅,取出来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飞尸灵台之中一片昏暗,只有那巍峨高山镇压寰宇,维系着这灵台不至于崩塌。 金庭大仙忽然神色微动,道:“大判,我得先行一步,日后再会。” 展大判道:“你先去吧,一切以安全为要。”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便见那高山之上升起一轮明月,月正中天,金庭大仙便化作烟霞,飞向那一轮明月,随后便消失在了明月之中。 随着金庭大仙离去,那照耀中天的明月也逐渐淡去,只有下一个朦胧的白色痕迹。 而在宣州城中,金庭大仙又在庭院中睁开眼睛。橵 五岳灵神难以驱使,短暂用来代管他的躯壳还成,却不能当做本尊来使,也没有办法处理旁的事情。 金庭大仙灵神归位,五岳灵神潜藏其中,便听到院外有猖神禀报,在泾县落庙受阻,不敢擅专,特来禀报。 金庭大仙把月相仪收起,轻轻吹一口气,那纸人便化作飞灰,水盆当中的水面变得明晰起来,已然失去了神异。 金庭大仙将猖神唤进来,乃是水部的属下,毕恭毕敬拜倒在金庭大仙脚下,头也不敢抬,道:“统领,那泾县之民崇道之风盛行,我等欲设庙宇,却屡屡被阻。泾县之民不拜他神,只拜琴高,我等循着风声而去,见琴高庙中颇有神异,不敢擅动,特来请统领示下。” “琴高?”金庭大仙抬起眉头,道:“做得很好,我亲自去探一探。” 那猖神露出喜悦,再拜金庭大仙。 但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小心抬头,却见院中依然空无一人。橵 金庭大仙直奔泾县而去。 泾县在宣州郡下,泾北有琴溪,琴溪之滨有琴高台。 名为台,实为峰,乃是古仙人琴高炼丹之地,丹成之后,骑赤鲤飞升而去。 琴溪也好,琴高台也罢,都因古仙人而得名。 琴高乃是水仙,留下诸多传说,但一个旧时仙人,还能让如今的泾县之民如此崇敬,那就不简单了。 拜琴高而拒五通,听起来容易,但这是多年来琴高庙亦或是琴高经营所得。 否则低贱小民,如何挡得住五猖的手段。便是拜琴高的富贵之辈,又有哪个是心中没有些见不得人的欲念的呢?橵 水部猖神百余众,在琴溪之泮落脚,守着一队地部猖神。 五个地部猖神围坐在一起,愁眉苦脸,不知如何下手。 移风易俗,最是难为。 好比五通神在姑苏的民俗之中已然占据了一席之地,想要破五通就困难重重。 这五个地部猖神纵然有建庙的经验,且也在泾县施展了手段,却并不见效。 除了崇道深重,祭祀琴高,也是因为他们的逼迫、暗手都被琴高庙当中的人除去了。 地部猖神愁眉不展,水部猖神更是小心。橵 他们暗中打探琴高庙的底细,去了琴高台晃悠,却险些招致杀身之祸,又恐惧金庭大仙交待的差使办不好,心中恐惧得很。 水部将军领着一批水部猖神去打探那道人的消息,也不能帮他们解围。 金庭大仙有兵符在身,轻易找到了猖神落脚之地。 众猖神便吓得纷纷跪拜,金庭大仙只是点了点头,道:“来一个说话了。” 那水部猖神当中便站出来一个领头的,道:“水辛申见过统领。” 金庭大仙道:“细说情况。” 水辛申道:“那琴高庙立在琴高台上,祭祀不绝,泾县之民只拜这琴高庙,连城隍庙当中也没什么人去。属下本事低微,本想去琴高庙打探虚实,却在过琴溪的时候便被水中妖怪阻拦了。”橵 金庭大仙诧异道:“你等水部猖神,斗不过一个水妖?” 水辛申脸色一下子发白,惧怕金庭大仙责罚,辩解道:“那水妖神通广大,我们不是对手,也怕引来琴高庙的人,就先离开了。” 金庭大仙知道自己在水部猖神当中名声不算好,毕竟水部将军才是真正领兵的人,哪里会让他有好名声在水部当中流传。 不过金庭大仙也不在意,道:“罢了,饶你们一回,我亲自去瞧瞧。” 第五百三十四章、赤鲤金鸡、委屈尊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顺着琴溪流淌,很快得见一座独峰突兀,高壁嶙峋,宛如雄狮。懚 山在水畔,隐藏在寒烟之中。 金庭大仙踏入寒烟,踩着琴溪水,往琴高台的方向走去。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神通,便立刻被水中的妖怪盯住了。 本来平静流淌的琴溪忽地泛起一圈圈不规则的涟漪,青碧的水下忽地浮现一个巨大的黑影,不断向上抬升着。 金庭大仙停下脚步,看下琴溪,就见忽地一座深渊巨口在水下张开,一跃而出,朝他吞了过来。 那水妖将金庭大仙一口吞下,在寒烟之中划过一道弧线,细密的赤色鳞片闪耀着光芒,如同一团鱼形的火焰。 再遁入水中,却没有水花四溅,反而寂寂无声,仿佛本就是琴溪之水的一部分。懚 是赤鲤。 那赤鲤在水中游弋着,本要潜入更深的水下,却在摆尾之间,忽地破碎。 如同搅碎了倒映在水中的太阳,化作火焰一样的粼粼水波。 一条水龙凝聚成形,托举着金庭大仙,将他送到琴高台下。 金庭大仙头也不回的向琴高台走去,那火焰一样的水波消散殆尽。 这当然不是真的水妖,只是神通所化,藏在水中,加上水辛申实在本事低微,七品道行,确实没有发现端倪。 但把金庭大仙吞入腹中,那就真是胃口太大了。懚 上次想把他吞下去的还是采雷官那黑龙,如今已经盘在神景宫的门柱上任凭差遣了了。 金庭大仙沿着山道向琴高台上走去,树木葱郁,十分幽寂,还没有被秋日侵染。 那琴高台上,岩壁之中,凿刻着许多文字,在日月侵蚀之下,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走得很快,如同鬼影,直逼琴高庙的方向。 还未至琴高庙,忽地听到一声鸡鸣,只一瞬间,便仿佛看到太阳飞来。 一只巨大的金鸡从天飞来,羽毛好似金叶子一般,映着日光,朝金庭大仙扑了过来。 “有些门道。”懚 金庭大仙注视着那金鸡,抬起双手,大袖拢风,轻轻一振,那袖中便飞出两道弯月一般的刀光,直奔那金鸡而去。 “喔——” 金鸡一声啼鸣,声音高亢嘹亮,张口吐出一道赤金的火焰,朝那两道刀光喷了过去。 空中轰然乍响,火焰飞溅,霜花四射。 金庭大仙微微偏头,一道火焰从他侧脸擦过,照亮了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波澜。 那金鸡再度振翅,朝金庭大仙啄了过来,好似金乌坠落,乃是大日炎炎,克制一应邪魔外道。 金庭大仙手中显出月相仪,那明月镜照在金鸡身上,便有一道晶虹飞来,将那金鸡定在虚空。懚 金庭大仙吹了一口气,阴风呼啦啦作响,太阴斩魂刀藏在风中,将那金鸡斩的七零八落,却并没有鸡毛乱飞,而是化作火焰飞散。 这仍旧不是活物,还是道法。 金庭大仙继续向前,这一次,便再无阻拦,便见琴高庙前,一个耄耋老者抱琴而立,道:“恶客来了。” 金庭大仙道:“确实是恶客。” 他站在那老者面前,一老一少,对比鲜明。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我守了琴高面三百余年,我的师父守了琴高庙五百余年,我的师祖守了琴高六百余年。一代不如一代,真是惭愧。” 金庭大仙并不着急动手,而是道:“琴高控鲤升天,不滞于江湖,你们何必死守着一座庙宇,要与我拼个死活呢?”懚 金庭大仙看向琴高庙,庙里还埋伏着一个年轻人。 老者愁眉苦脸,发觉金庭大仙已经察觉到了庙里的埋伏,便叫道:“出来吧,徒弟。” “到他这里,竟是一时半刻也守不住了。” 那年轻的徒弟便抱着一个玉瓶从庙中走了出来,一双眼睛没有畏惧,只有坦然。 老者看向金庭大仙,道:“客人虽然是妖,却也修着仙道,为何要同我们这小破庙过不去呢?” 金庭大仙道:“不是我要同你们过不去,你们一个老迈,半截腿已经跨进了棺材,一个年幼,个子都没有长高。我不想欺负你们,只是我奉命行事,不得不为。” 老者还没有说什么,那抱着玉瓶的徒弟已经气得跳脚,道:“说什么呢!谁没长高!”懚 老者问道:“奉谁的命?” 金庭大仙道:“姑苏五通神,乃是五个神通广大的四品尊神,麾下有十万部将,整个江南都有我们的道统。” “不要说你们一个老一个幼能不能打得过我,便是赶走了我,也有更厉害的来寻你们。” 那老者顿时无话可说。 金庭大仙劝解道:“人活着,道统还在,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老者叹息一声,道:“罢了。” 他拨动怀中琴弦,琴音袅袅,犹如涌泉。自那涌泉之中飞出一条虚幻的大鲤鱼,卷起那愤愤不平的弟子,载着这老者遁入山林。懚 只听琴音不绝,是一种悲伤又无奈的曲调。 这琴高庙当中,便再没有人了。 金庭大仙进了琴高庙,给琴高的塑像上了三炷香,道:“时局艰难,委屈尊神了。” 那青烟袅袅,消散在琴高庙中。 塑像里没有琴高的真神,琴高庙的香火全靠着那老者一门来维持,没了他们,想必琴高庙很快就会荒废了。 金庭大仙出了琴高庙,庙门在他身后关闭了。 逼走了琴高台的修行人,剩下的事情,就留给猖神去做了。懚 至于他们能不能成功落庙泾县,达成移风易俗的伟大成就,那就不是金庭大仙要管的事情了。 占领琴高台是金庭大仙的功劳,做不好,那是底下人无能,至于底下人怎么想,金庭大仙才不在乎。 金庭大仙回转了宣州城,没有多久,新的城隍就来上任了。 新城隍显然是筹备已久,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左右判官、勾魂小鬼、日夜游神,种种配置一应俱全。 到了宣州城,郡官便立刻配合重建城隍庙,满城都是喜气。 比起猖神建庙用尽手段,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城隍上任,新修官邸实在太过轻松。 作为官祀,不缺香火。主理阴阳,权势滔天。懚 金庭大仙坐镇五通庙,庙中五猖心里极不平衡。这还不算什么,还要去拜会城隍,屈居人下,忍气吞声,以免起了冲突。 金庭大仙最终是要走的,五通庙却还要在城隍庙下讨生活。 第五百三十五章、嫉妒憎恨、死籍灰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等新城隍的官邸落成,满城庆贺,办了一场锣鼓喧天的庙会,不论信不信城隍,百姓都会想要去一遭。瞉 不论是经历了战争,还是撞见了邪祟,亦或是仅仅生存便叫人喘不过气来,他们都需要一个排解的缺口,宣州城也需要一场盛会来重新焕发生机。 广教寺的度亡法会本来是一个机会,只不过离战争太近,人们沉湎于哀思,还没有缓过来。 这一次的庙会就刚刚好。 城隍高坐在神位上,自然有源源不断的信众来上香,有百姓抬着他的神位巡视宣州城,有锣鼓鞭炮显示吉庆。 郡官亲自主祭,富贵跟随在后,再次之,才是百姓贱业。 游神没有到五通神的地方来,但五通庙前的猖神们却远眺着那场盛会。 金庭大仙招了招手,地甲便恭恭敬敬过来。瞉 金庭大仙问道:“如何?” 地甲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道:“正神祭祀,果非我等可比。”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我是问你有什么感受,嫉妒吗?不忿吗?不甘吗?” 地甲定定地看着金庭大仙,在他好奇的目光下,还是如实答道:“嫉妒、不忿、不甘,甚至憎恨,但是没有办法。” 金庭大仙便又摆了摆手,令他退下。 地甲不知道金庭大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金庭大仙想得是,猖神尚且嫉妒、不忿、不甘、怨恨,那五通神本尊呢? 为什么上方山要养着那么多的妖魔才能维持香火,而城隍只需要坐在庙宇中,各种供奉和祭祀便不请自来。瞉 五通神会不忿吗?会怨恨吗? 金庭大仙觉得他们是不忿的,是怨恨的,是拼了命也想要挤到正神的队伍里,与城隍神一样同享祭祀的。 金庭大仙微微垂眸,心中转动着数不清的念头。 庙会过后,宣州郡的五猖前去送礼贺喜,被宣州城隍晾了半日,直到深夜才好像想起来,令左右判官取走了贺礼,找了个由头把他们打发了回来。 收了礼,事情是办成了的。但宣州城的五猖回来后便不断饮酒,喝得酩酊大醉。 若是金庭大仙不在,他们到底是要宣泄宣泄的。 但金庭大仙在,他们大抵也摸清了这位统领的脾性,自视甚高,对什么都看不大上,对欺凌弱小之辈的,更觉得是窝囊废。瞉 若是生出什么动静惹得他不快,少不得要受一番大刑,只好借酒浇愁,喝死过去。 又过数日,便有了好消息传来,水部将军捉拿了一个小道人回到宣州五通庙。 这小道士畏畏缩缩,跪在金庭大仙脚下如同鹌鹑一样发抖。 金庭大仙看向水部将军,水部将军道:“统领,我们调查统领所遇到的那个邪修,多番打探也没有结果,但这伙人却自己寻来,破了我们几座庙宇,折了好几个兄弟。我得了消息再去追查,那伙邪修跑得太快,只把这小子留下垫背了。” 金庭大仙眉头竖起,道:“破了庙宇,折损了部将?” 水部将军道:“是,这些人是奔着我们来的。” 水部将军踢了那小道人一脚,道:“你自己说。”瞉 那小道人浑身一颤,嘴里的话竹筒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道:“小道吴宏,家师霍方,师祖黄池真人。” 他偷偷抬起头去看金庭大仙,似乎想要金庭大仙对这个名字有所反应,但金庭大仙只在脸上露出不耐烦。 水部将军冷笑一声,那小道吴宏便立刻语速飞快,谄媚道:“是师祖黄池真人……不黄池老怪派我们出来打探五通一脉的消息。前些时日黄池老怪急匆匆出门,又身负重伤归来,还丢了一条胳膊,据说便是被五通一脉的高人所伤,所以差遣我们出来调查五通之事,我们发现五通庙后便动手破了几座。” 金庭大仙自语道:“黄池老怪?真是孝子贤孙。” 吴宏哭诉道:“那老怪对我们动则大骂,若是不顺心,还要以邪法折磨。他教出来的弟子,更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善茬。我是被他们骗来的,不得不拜在他门下。” “这位尊神,我法力低微,也不得他们真传,破庙都是他们干的,我只是被牵连的,不是主使啊。” 金庭大仙已经懒得再听了,看向水部将军,道:“拖下去问明情况,随后便点齐兵马捉拿黄池老怪。”瞉 水部将军狞笑一声,抓起吴宏的衣服,把他拖出门外。 只听着可怕的惨叫声响起,不过片刻,水部将军便衣襟带血,进来禀报:“统领,那老怪本名无人知晓,因在黄池立府,便自称黄池老祖。如今那老怪身负重伤,只有几个弟子,本事都稀松平常,不难对付。” “请统领准属下带两千兵马奔赴黄池,必取那老怪首级归来。” 金庭大仙道:“不必我去?” 水部将军道:“那老怪已经被大仙所伤,若是这样我也拿不下来,岂不是枉费了将军的头衔。” 金庭大仙便点头道:“准了。不过你且小心,那老怪虽被我重创,但他新得了一具飞尸,不要掉以轻心。” 水部将军道:“属下领命。”瞉 水部将军召集兵马,点了两千猖神,直奔黄池河而去。 黄池老怪的徒孙被水部将军带着一同上路,阴风吹起,须臾便消失不见了。 金庭大仙站在五通庙前看着猖神出征,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五通庙中除了已经占据了神位的五个猖神,就连地甲都一同去讨伐黄池老怪了。 金庭大仙悠悠叹息,道:“已别阳和,秋风肃杀。” 金庭大仙返回了庭院,五条白尾化作烟气,遮掩了一切感应。 他将月相仪取出来,便有一个个如同密密麻麻的咒文一般的文字浮现出来,那是一个个猖神的名讳。瞉 他静静等待着,很快,那死籍之上,很快便有一个名讳暗淡下去,昭示着这名讳的主人阳寿已尽。 死了。 而后,一个又一个的名讳暗淡下去,那气机所化的名讳便如同飞烟一般不断散去,留下了暗淡的灰烬。 第五百三十六章、请君入瓮、流沙大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未有多时,金庭大仙手中的兵符散发着微光。刣 金庭大仙才慢吞吞收好了兵符,而后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黄池河。 在此之前,水部将军带着两千猖神扑向黄池河,直奔黄池老怪洞府而去。 水部将军本就本事不凡,又有两千猖神相助,到了黄池老怪洞府之外,便已经招来弥天大雾,生出浓厚的水气,发起一场秋雨。 秋雨寒凉,落在黄池河上,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两千鬼神落在黄池河中,化作一个个高大的鬼神相。 水部将军掐着吴宏的脖子,问道:“黄池老怪的洞府何在?” 吴宏便指着黄池河水中沙洲,道:“那沙渚之上有幻术遮掩,进了沙渚,便是洞府。” 水部将军领着猖神踏着水波前行,仿佛浓雾划过水面,落在那沙渚之上。刣 沙渚之上的幻术被鬼神的气息冲破,一阵扭曲,便露出黄池老怪的洞府来。 那沙渚之上,种着大片大片的金色奇花,散发着奇香,叫人昏昏沉沉,灵神动荡。 花卉之中,便是洞府。 黄池老怪的几个弟子站在洞府之前,脸色凝重的看着那一个个围拢而来的猖神,仿佛是黑云塌陷、洪流围卷。 水部将军提着吴宏上前,高声道:“黄池老怪,你胆敢派人破我五通神庙宇,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刻,还不滚出来!” 水部将军声如龙吟,在沙渚上回荡着,那金色奇花在龙吟之中尽数脱落,遍地飞舞。 “哈哈哈哈,我自然知道会有这一刻,正是等你们多时了。”刣 洞府之中,走出来一个相貌不凡的青年人,目光深邃,皮肤白得没有血色,白得不似活人。 那青年人看向水部将军手中的吴宏,笑道:“乖徒孙,你做得不错。” 水部将军心中一跳,看向手中的小道人,这小道人七窍中都冒出血来,脸上却生出一种极大的满足。 “大胆!”水部将军将吴宏的尸身掼在地上,落在那残花之中,他却没有任何声息了。 水部将军看向那青年人,道:“你又是何人?” 那青年人道:“你要找我,却又不认得我?我是黄池老祖。” 说话之间,黄池老祖便一声长啸,那沙渚的泥土之中一阵涌动,一只只毒虫破土而出,铺天盖地,犹如阴云,直扑到猖神当中。刣 那毒虫以金色奇花为食,不仅本身就有奇毒,可以毒死灵神,还生出一种扭曲灵神的异力,让灵神无法轻易捕捉。 那铺天盖地一般的黑色毒虫钻入猖神当中,立刻就有许多猖神中招,被毒虫扑在身上啃咬。 水部将军身子一摇,化作蛟龙,当空盘旋,龙威震慑,顿时将那些毒虫吓得不敢动弹,水部猖神才有机会去处理这些毒虫。 但黄池老祖已然朝水部将军杀来,他飞纵而起,周身变得比金铁还要坚硬,一杆黄色大旗随风招摇,发出黄风朝水部将军卷去。 水部将军在空中游弋,那无边秋雨便随着他的动作化作亿万水珠,朝黄池老祖杀了过来。 黄池老祖不闪不避,那雨点如同飞针一般落在他身上,却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雨点又化作雨水,而黄池老祖却分毫不损。 黄池老祖大笑道:“老祖换了一具身体,便足以把你们这些邪鬼杀光了!那狐妖呢!狐妖不在,你凭什么跟我斗!”刣 水部将军化为人形,伸手一抓,便有一道水幕挡在身前,将那黄风抵住,不能近身。 水部将军道:“要杀你,何须统领出马。” 黄池老祖笑了一声,道:“无知者无畏,我先送你归西!” 黄池老祖鼓动法力,便如同电光一般窜到水部将军面前,水部将军竟然来不及反应,被他伸出漆黑的爪子,一爪便抓破了水幕,漆黑的爪子递到水部将军面门,那剧毒的尸气就在水部将军眼前。 水部将军伸出一只手,化作龙爪,与黄池老祖硬拼一记。 龙爪与尸爪碰撞之间并不曾分出胜负,一个钢筋铁骨,一个满是鳞片。 但水部将军却勃然色变,那诡异的尸气已然不仅仅是毒气,而是一种恶毒的法咒,仅仅是一只手掌接触,水部将军的龙爪便逐渐变成黑色。刣 那诡异的尸气还侵入了他的法力,试图往他体内蔓延。 水部将军抽身后退,变出一柄牛角叉,舞动牛角叉,便有水龙翻飞,朝黄池老祖扑去。 他们之下,那些猖神和黄池老祖的弟子也打了起来。 黄池老祖的弟子立在洞府之前,调动了沙渚上的阵势,整个沙渚便颤抖起来,飞舞的白沙将来犯的猖神尽数困在其中,这些弟子则借着白沙阵的掩护,与猖神厮杀起来。 黄池老祖调动黄旗,将水部将军驾驭的水龙尽数击溃,而后道:“你不如那狐妖,我也无暇再同你玩闹,死来!” 黄池老祖脚下长啸一声,周身阴气滚滚,冲破了水部将军招来的阴云,化作一只擎天巨手,朝水部将军捏了过来。 水部将军勃然色变,毫不犹豫向下遁去,与那两千猖神会和在一起。刣 “运阵!” 两千猖神同时运转五通大法,与水部将军气机相连,法力同源,显化出一道森冷如铁一般的宝轮。 黄池河翻涌而起,滔天巨浪直冲云霄,迎上了那巨大的阴气之手。 巨浪与巨手相交,轰然一声犹如炸雷,巨浪被逼回黄池河,只是须臾,水面上就浮起大量的鱼尸。那尸毒随着浪潮进入水中,水中水族尽数被毒死。 黄池老祖看着那宝轮,皱起眉头,道:“只有你有阵吗?你可知已落入我的瓮中?” 他伸手一按,整个沙渚流沙翻涌,剧毒混着阴魂邪气一下子犹如火山喷发一般,一瞬间便将整个沙渚都包裹起来。 “不要!师父!”黄池老怪的门人还来不及求饶,便最先在这毒气之中化作枯骨,他们的魂魄也被流沙大阵卷入其中,变成了力量的一部分。刣 整个沙渚已经彻底塌陷,化作卷动的流沙,戾气森森,怨气冲天,与他当日爆开的黄皮葫芦如出一辙。 那黄皮葫芦藏着毒砂尚且有数,这沙渚藏着的毒砂就是无穷了。 流沙卷动犹如毒龙,将水部将军和一众猖神都裹在其中,借着整条黄池河的威力,如同搅动的大磨盘,不断将剧毒的咒法侵入鬼神之中。 水部将军转动宝轮,源源不断的水流涌进来,同流沙大阵争夺着黄池河的力量。 只是随着毒砂迫近,毒气透过法力侵入,就不断有猖神不断倒下。 “该死!该死!中计了!” 水部将军心中懊悔极了。刣 第五百三十七章、断臂之仇、十二神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水部将军没有料到那老道竟然夺舍了飞尸,占据了飞尸飞天遁地、刀枪不入的肉身,再加上他本身的神通法术,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应,反而变得更加强大。响 也没有料到那小道吴宏竟然会做出以身为饵的事情,他分明没有在小道身上找到任何术法留下的痕迹,可见并不是受到黄池老怪的控制。 图什么? 黄池老怪杀自己弟子的时候毫不手软,说捏死就捏死,血肉魂魄都化作血煞在流沙大阵当中,不要说没有好处,这是不得超生。 但此刻流沙大阵层层叠叠,借着黄池河的力量朝他们消磨过来,水部将军也无法通过水轮汲取法力,以此突围。 一个个猖神在流沙大阵之下被毒死,魂魄也被那不断旋转的流沙吸走,化为流沙大阵的一部分。 蒙蒙流沙界,不断朝着猖神挤压过来,一圈圈的消磨着水轮的力量,也消磨着猖神的法力。 水轮转动,流水无穷,本该生生不息。响 但经由这流沙大磨盘,所有的流水都充满了剧毒和怨气,黄池河早有黄池老怪设下的恶阵,根本没有他们半点机会。 水部将军只能祈求金庭大仙来得快一些,更快一些,否则这两千水部猖神都要命丧其中,他这水部将军便是能逃了此处,也逃不脱罪责。 等到麾下猖神死了一半,所有的猖神都站不住了,连集结了众多猖神法力的水部将军也无法再顽抗下去了,再顽抗下去,他自己也逃不脱了。 为今之计,只能舍了剩下的袍泽,借着他们的法力破开流沙大阵,给他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水部将军眼中生出一丝狠辣,就要引爆水轮,令生生之水撑开流沙大阵,好让他突围而出。 正是此刻,明亮的晶虹从天而降,化开秋夜阴云,在水气氤氲之中,洒下无穷辉光。 水部将军心中都是一颤,更不提其他的水部猖神,一个个都提振精神,暗自欢喜。响 那晶虹落在黄池老怪身上,黄池老怪吃了一惊,大叫道:“狐妖!你还敢来!” 金庭大仙从天上落下来,云海向两侧翻涌,露出天上明月,也露出明月之下的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来?是你的飞尸能阻我,还是你神通能降我?” 黄池老怪怒气勃发,道:“断臂之仇,杀身之恨,如今便跟你了结!” 黄池老怪身边那一杆黄旗招摇着,如同天幕一般,挡住了晶虹,让他能够脱身而出。 黄池老怪哈哈大笑,道:“如今我已不再是老迈之躯,法力无穷无尽,给我死来!” 黄旗飞舞,如同游蛇,始终挡在黄池老怪的身边,而他的真身则如同流光一般,直扑金庭大仙。响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道:“死的是你!敢和我在月下争斗,我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法力无穷无尽!” 金庭大仙张口吐出一道浑圆丹气,在头顶泛着清辉,涌动的月华便如水一般倾泻而来,被他伸手一抓,从中抽出一柄水晶一般的弯刀。 弯刀当空一划,那月华依附而去,便如同将残月摘下,化作飞刃,璀璨的光华照得黄池河一片清透,甚至透过那蒙蒙黄沙世界,照得其中流水泛起光来。 黄池老怪大叫一声,背后阴云滚动,化作一个巨大的手印挡在身前。 他的黄旗飞舞着,被太阴斩魂刀一刀破开,化为两断,去势不减,将那阴云手印斩得阴气四散,犹如拨云见月,再无一丝邪祟。 黄池老怪却趁机躲开,已经直扑金庭大仙面门,五根利爪朝金庭大仙面门抓去。 金庭大仙手中弯刀转动,拉出一道动人心魄的刀光,将那五根利爪齐根斩断。响 黄池老怪惨叫一声,创口处喷出剧毒的尸血,喷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身子一摇,便退开了去,避开的毒血。 黄池老怪怒道:“我刀枪不入,你什么兵器,竟能伤我?” 弯刀在金庭大仙手中转动,而后被他猛地掷向黄池老怪。 他伸出手来,在天上一抓,从那月华之中又抓出来一柄冰魄一般的弯刀。 “不是兵器,是神通。” 黄池老怪不敢硬接那飞来的弯刀,身子一摇,便化作数十个残影,真身向水中扑去,将自己的断掌捞起,按在创口上。响 他的断掌便再度生长弥合,便好似不曾受伤。 那弯刀斩破残影,却并不坠落,而是在虚空中盘旋起来。 金庭大仙从天上摘下来一柄弯刀,又摘下来一柄,又摘下来一柄。 这些没有握柄的弯刀悬浮在虚空中,围绕着金庭大仙缓缓旋转,自成轨道,并行不悖。 金庭大仙摘下来十二把弯刀,便看向黄池老怪,道:“受死!” 他从天上落下来,整个人好似化作一朵漂浮的白色云气,缓缓散开。 但黄池老怪心中生出警兆,那天上的云气才刚刚形成,凌冽的刀光便斩在他的腰腹,金庭大仙已经在一瞬间跨越了天穹,落在他的身前。响 黄池老怪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刀光将他拦腰斩断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两截尸身猛地钻入水中。 刀光斩破,金庭大仙的身形才堪堪出现在水面上,他头顶的丹气缓缓旋转着,如同云中之月。 水面并不能阻碍金庭大仙的目光,也阻碍不了金庭大仙的刀光,他周身十二弯刃旋转着,却没有再动手。 因为水下的流沙大阵已然转动起来,舍弃了其中的猖神,将那两截尸身卷起,而后聚合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沙法相。 如人一般站立着,周身由流沙构成,每一寸身躯都在不断流淌,本质上是将不断流转的大阵化作了人形,因为在不断流转,所以无法生出固定的形貌。 那面孔之上只是显出模糊轮廓,但每一刻都在变换,叫人的目光、感应都落不下去,自然排开。 那流沙法相从水中伸出双掌,猛地拍向金庭大仙,双手合十,将金庭大仙拍在掌中。响 一旦拍中,便会被流沙大阵镇压。 但这样大的动作,金庭大仙只是化作烟云。 看似还在原地,其实已然走远。 轰隆一声,黄池河水翻涌着,却拍了个空。 第五百三十八章、生生流转、寻个死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流沙巨人双掌拍空,金庭大仙已经跃至空中,踩着一片云气,与那法相的头颅对视着。财 黄池河涌动,水部将军带着猖神逃了出来,水轮流转,化作水幕,将他们护在其中。 但带过来的水部兵马已经折损大半,剩下来的,不足八百。 水部将军心中发苦,看着天上的金庭大仙,隐隐约约生出一种恨意在内心不断蚕食,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神通。 这流沙巨人,才是黄池老怪的杀手锏,而他带着两千猖神,竟然没有逼出他真正的本事。 黄池老怪的声音在那流沙巨人口中响起,这是泥沙涌动的声音,道:“妖狐,你能奈我何!” 这泥沙法相从黄池河中站了起来,黄池河的水位都下降了一截。 他伸出一只手朝金庭大仙抓了过去,道:“败得一定是你!”财 金庭大仙长啸一声,呼道:“结阵!” 水部将军不敢迟疑,带着残兵游勇再度凝聚五通大阵,不同的是,原本的阵主是他,而如今的阵主是金庭大仙。 猖神的法力凝聚起来,金庭大仙便发觉借着他们的神通法力,更容易凝聚出来水轮。 猖神法力彼此相合,修行同一种神通、同一种道法,虽有分工,但本源合一。 主阵之人便可集众人之力,去示现更强的神通。 金庭大仙毫不犹豫借着猖神的道法运转水卷,运转的是五猖的水卷,五通的水卷,依样画葫芦,显化一个生铁一般冰冷的水轮。 水轮当中转动,流水生生不息。财 流沙巨人的手掌握在金庭大仙身上,却忽然不受控制起来。 流沙大阵本身便借着黄池河的力量在流转,虽然是流沙,但其实还是水流。 再说生生流转,何必是水? 那手掌握在金庭大仙身上,金庭大仙身前的水轮便转动起来,接入了流沙大阵,却生生撬动了流沙大阵的支点,让它顺着水轮的指引转动起来。 那流沙法相的胳膊在水轮上转动,便失去了胳膊的形状,而是化作飞龙,向金庭大仙脚下飞去。 黄池老怪顿觉不妙,立刻运转流沙大阵,催动黄池河的力量,但阵势一旦更改,他使得力气越大,流沙便越向金庭大仙的方向流去越多,受他控制得就越少。 黄池老怪哪里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流沙大阵仍旧是流沙大阵,威力不减反增。财 但那水轮转动的流沙,却无法被他自己调用。 黄池老怪的流沙金庭大仙同样无法调用,但这外来的力量不受控制,却将黄池老怪的杀手锏给破了。 月华流转,金庭大仙驾驭着水轮不断迫近。 流沙巨人的法相再也无法维持,就此坍塌。 黄池老怪不得不赞扬道:“好狐妖,好个法力无穷无尽!” 仅仅凭借水部将军哪里承受得了流沙大阵,是金庭大仙的无穷法力支撑了水轮,才让黄池老怪功亏一篑。 也正是靠着这无穷无尽的法力,才能让他护住自身,不受流沙当中的剧毒侵扰。财 金庭大仙道:“你再说说,我能奈你何?” 黄池老怪道:“你并没有胜,狐妖,你等着,今日我技不如人,来日,我再来讨教你的道行!” 金庭大仙周身十二柄神刀转动,破入流沙大阵当中,直取黄池老怪。 黄池老怪冷哼一声,阴气在流沙大阵当中炸开,轰然一声巨响,便好似装满空气的鱼鳔被戳了一个大洞,流沙大阵猛地爆开。 那流沙遮天蔽日,毒砂如同飞刃一般四处溅射,阻碍了金庭大仙的去路,也阻碍了神刀的攻击。 黄池老怪在流沙大阵爆炸的中心,受伤最重,毒血在空中飞溅。 但他飞尸之身,铜皮铁骨,反而能够承受。他卷起一部分流沙,化作蒙蒙黄尘,消失在黄池河上。财 只有声音在黄池河上回响着:“狐妖,你等着,你们五通邪神想要占据宣歙,没有那么容易!” 金庭大仙闷哼一声,空中的水轮破碎,流沙失去控制,坠入黄池河中。 他再去看黄池老怪逃跑的方向,已然追之不及了。 金庭大仙脸上露出郁色,天上的明月和顶上的丹气尽数收敛,明月乃是月相仪接引月华所化,今日虽有月亮,却在九霄之外,云层之上,只是月牙而已,借着月相仪,才显化明月,让金庭大仙法力没有穷尽。 水部将军领着猖神上前拜见,他跪在金庭大仙面前,道:“统领,属下一时不察,中了黄池老怪的计谋,请统领责罚。” 金庭大仙道:“起来吧,那老怪心狠手辣、足智多谋,就是我大意而来,也讨不了好。等回去上方山,你自去领罚,但如今还要留着有用之身,准你等着戴罪立功。” 水部将军愣住了,看向金庭大仙,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降下责罚。财 金庭大仙道:“去,再起阵来,把流沙摄走,这毒砂经受祭炼,能够练成法器,勉强也能填充宝库。你拿着它去寻通佑大王,也抵得过几分罪了。” 水部将军低下头,道:“是。” 水部将军带着猖神运转水轮,将流沙摄走,同时也将死在水中的一千二百余猖神的尸骸收敛了。 这些猖神魂魄都被摄走,没有复活的可能,多年修行,终究化作尘土去了。 金庭大仙先一步返回宣州,看着月相仪当中已经黯淡了一千二百个名字,心中颇有些感慨。 黄池老怪早就被金庭大仙杀了,今日动手的,自然都是自己人。两边走一个过场,把死籍当中的名号夺走一部分而已。 普通的手段杀死鬼神并没有那样容易,但岳府手中有死籍在,自然可以帮忙安排死法。财 如今这天下,什么妖魔鬼怪都在冒头,要清理起来十分麻烦。 这些本该是城隍等人神的职责,但如今的江南都在烽烟之中,大城隍忙着排除异己,哪里有空理会这等小事。 这些妖魔再闹腾,能杀几个人?而一场战争下来,又能杀多少人? 天下最大的怪物不是五通神,也不是这些妖魔邪道,是战争。 若还有别的,那就再加上贫穷。 大城隍不在乎这些,但是宫梦弼还是在乎的。 他无法下场阻止人杀人,但妖魔残害众生,却未必不能管一管。财 请岳府缉魂司展判官亲自前来,便是要为这些妖魔,包括猖神,寻一个贴切、适合的死法。 第五百三十九章、众猖平等、不太容易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如今宫梦弼还化身金庭大仙在五通神麾下做卧底,要算计五通神困难,那蜘蛛精没有露头,金庭大仙也不敢乱动。琮 但作为统御兵马的统领,又要领军作战,麾下兵马因为种种原因折损了,是正当的、合理的、不容置喙的。 便是三大王通泽和和五大王通济领着猖神随吴王征战也是要死人的,只不过他们死得不多,毕竟是依附在活人身上,有活人挡灾。 但金庭大仙是和修行人作战,多死一些手下有什么问题? 缉魂司的展判官做的就是这个事,麾下最多的就是勾魂使者,是此道高手,要什么死法给什么死法,别说是这些猖神,就是五通亲至,只要是死籍录了姓名的,都不会察觉端倪。 如今麻烦就麻烦在只有水部猖神名录死籍,还要想办法将其他几部猖神一同纳入死籍才行。 只死水部一部,难免不太公平,正要大家都死,才是众猖平等。 要达成这一目标,同样需要功劳。要从水部统领,变成五部大统领,甚至上方山大总管。琮 功劳何来?还是得自己去寻,自己去找。五通神跟着吴王打江山,猖神落庙未免太过容易,显不出金庭大仙的功果。 没有困难没有功劳,那就自己创造困难,创造功劳,黄池老怪正是为此而来。 两人打过照面,下一战,就要在歙州相见。 自那一日黄池河大战功成,便再没有其他阻碍。 虽然折损了一千二百个猖神,但水部将军行事也更加警惕。宣州郡的其他同道,那些弄妖法糊弄信众的,都被他带兵一一破去,或是收编成了五猖,或是直接诛杀。 难的是地部猖神折损了一些,镇守五通庙的人不够了。 左右大局已定,金庭大仙便返回姑苏上方山,同通惠大王禀报了此行的功过,又禀报通济大王,调了几队地部猖神前往宣州郡坐镇。琮 等到这批前往宣州的猖神坐定,水部将军才领着水部兵马归来。 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通惠大王面前请罪。 金庭大仙已经原原本本备述功过,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拿水部将军挡刀,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 水部将军请罪,通惠大王便摆了摆手,道:“金庭大仙已经说过了,便罚你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轻拿轻放,水部将军迟疑道:“不知统领是怎么说的?” 水部将军原本就是通惠大王的心腹,虽然是家奴,也是比较器重的家奴。 通惠大王并不意外他会问出这种话,便将金庭大仙的话原本告诉了水部将军,而后隐含深意地看向水部将军,道:“你应该听得出来,他并不在意你是否立功,又或是犯错。于你而言,只要做得好,他就会为你请功,做得错了,他也不会为你遮掩。”琮 “你此行也已经见识过他的本事,好好辅佐他才是正道,不要把他当做争夺权势的对手。” 水部将军垂下头,道:“属下明白。” 一千二百名猖神,说多也多,因为修行之路并不好走,不是五通神想要点化他们就能修成的,下三品倒也罢了,香火供奉,倒也不难功成。但到了中三品,便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这次死去的猖神,多是下三品,中三品死去的并不多,因此也不算什么大事。 五通麾下,六品猖神只凑出来五十个,刚好十队,每一个都很珍贵,都有继续培养的价值。 但这些猖神加起来,也没有金庭大仙有价值。 通惠大王不会为了这等小事惹恼金庭大仙,某种程度上,金庭大仙和他们五个立在同一层,而猖神,始终都是家奴。琮 水部将军听出来了通惠大王隐含的意思,对金庭大仙生出极为复杂的感情。 恨,却又没有那么恨。佩服,却又没有那么佩服。 但金庭大仙有一点说得对,他这家奴,始终不是主子。 水部将军去了石湖狠狠地操练兵马,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金庭大仙已经被通惠大王招来宝光殿议事。 通惠大王道:“你们在宣州郡盘桓的这些时日,三哥和五弟已经破了歙州,随着吴王转去豫章了。” 金庭大仙便明白了,道:“需要我领兵去占据歙州?”琮 通惠大王点了点头,道:“但是歙州与宣州不同,只怕不太容易。” 金庭大仙沉吟道:“确实不太容易。歙州多山,藏着许多豺狼虎豹、野怪妖魔、邪道鬼修,山林分隔百姓,只怕同道极多,不似宣州,一马平川,修行人少。” 通惠大王有些烦躁,道:“正是这个道理,不是一件易事,你能做得成吗?” 金庭大仙踱了两步,道:“我打败黄池老怪的时候,他就放言要给我们找麻烦,只怕也会在其中作怪。” 金庭大仙自语道:“不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些高手陪我过招,总好过同那些蝼蚁呛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道:“上次湛旻老和尚破了我的神通,我还没有养好,有这些高手做资粮,想必就能恢复我的神通了。” 通惠大王见状,不由得高兴起来,道:“既然你有信心,那我就全权托付给你了。”琮 金庭大仙没有接话,而是眯着眼睛缓缓演算,才缓缓道:“但这次三千猖神肯定是不够用了,我要把水部全都带上,必要的时候,还要向你求援。” 通惠大王道:“我如今也没有多的兵马给你,各部兵马都有要做。” 金庭大仙道:“天部不是守着上方山没什么事吗?拨给我一些天部猖神如何?” 通惠大王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天部镇守上方山,不能轻动,外头有折损还罢了,若是家里出了问题,就得不偿失了。” 金庭大仙眉头就紧锁起来,道:“水部一万猖神看着多,加起来也未必能斗得过几个高手,全靠我一人周旋,只怕越打越亏。” 通惠大王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再想一想,不要着急。” 第五百四十章、再祭法器、月孛不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道又道:“你要留在姑苏,通佑大王要处理公务,那请通贶大王必要时来助我呢?”吪 通惠大王失笑,道:“那不如直接叫长兄去了,还不必你走这一遭。” 他叹了一口气,道:“长兄也不能去,他主持造化,最不能动。” 金庭大仙埋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给我兵马,准备我去挨家挨户刺杀吗?” 通惠大王眼睛一亮,灼灼地看着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连连摆手,道:“不去,谁知道人家山门是什么情况,若是一不小心陷在其中,我命都要没了。” 通惠大王连连劝道:“大仙,你的神通在月夜之中最为广大,来去自由,不受拘束,如何不行?” 金庭大仙道:“我的神通被湛旻破了,月相仪也不曾祭炼完全,跟着受损,太过凶险。”吪 通惠大王道:“这样,天部猖神虽不能随你出阵,但帮你祭炼法器却不成问题,到时候你借着水部和天部的猖神施展神通,一定不会有事的。” 金庭大仙连连踱步,摇摆不定,似乎有些松懈了。 通惠大王又加了一码,道:“如今留在上方山还有些地部猖神,都是为了在各地收集香火选拔出来的,还不曾委任,叫他们也帮你祭炼法器。我传下令去,叫那些在外的地部猖神也帮你祭炼法器,只不过肯定是来不及了,要过些时日才能一一通传。” 金庭大仙终于停下脚步,看向通惠大王,道:“通惠大王啊,这样以利相诱,我怎么拒绝。” 通惠大王拉着他道:“你的本事我知道。那太湖的老龙尚且不愿意跟你作对,不就是怕你找他麻烦?此事虽难,以你的本事,如何做不成呢?” 金庭大仙平复了心情,道:“也罢,你这样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了你的信任。” 他将月相仪取出,拨弄到暗面,道:“月相仪乃是我的神通所炼,与我道行相合。这暗面原本经过祭炼,已然神通不凡,但被湛旻击破之后,便一直不曾完全恢复。要行刺客之道,非得此神通不可,大王,立刻传令去吧。”吪 通惠大王早已窥探过他的月相仪,也窥探过他的修行。 月相仪一体两面,正面的明镜乃是他的法力源泉,上接太阴,可以让他的法力在月夜肆意挥霍,无穷无尽。 反面的暗影乃是他的神通所在,最能勾魂摄魄、诅咒杀人,魔性深重、杀性最强。 当日他能把金庭大仙请回到上方山来,还多亏了这神通被破,否则还未必能说服他,更未必能降服他。 他比金庭大仙想象中更了解他的神通一些,当下便应道:“放心,我亲自去说。” 他带着金庭大仙去游说大大王通贶,二大王通佑,请他们令天部、地部猖神帮忙给金庭大仙祭炼法器神通。 通贶大王连天卷都传了,哪里会在乎这个,挥手叫来天甲,便将此事吩咐下去,天甲就取了金庭大仙的咒文去了。吪 通佑大王分化十几个在处理公文,分不出神来,胡乱点头道:“你同意就行了,不必来问我。” “老四,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我看看这个公文。” “老四?” 他抬起头来,哪里还有通惠大王的影子。 通惠大王跟金庭大仙已经逃了出来,通惠大王笑道:“还好我跑得快。” 金庭大仙道:“我看通惠大王确实很闲,亲自带水部去打仗不是更快?” 通惠大王道:“我是闲的时候闲,但忙的时候比谁都忙。你以为姑苏那些旧神是好对付的?你看我有空闲,其实我无时无刻不在观照宿命,避免乱局。”吪 金庭大仙便道:“那还真是辛苦大王了。” 通惠大王摆了摆手,道:“你且去歙州吧,拿下宣歙之地,便有源源不断的香火和命格,我们才能更加壮大。” 金庭大仙停留了两日,看着月相仪当中的气机不断增多,越来越多的神文落在死籍当中,便生出一种满足的感觉。 月相仪确实变得更加强盛了。 月孛法克制天下鬼神,向它臣服的鬼神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强,向它供奉的鬼神越多,月孛法相就凝聚得越快。 金庭大仙正心守念,紧守太阴星,才不会被月孛法误导。 月孛虚星,乃是太阴之影,并非真正的星辰。若是以此虚星为根基,便成了漂浮的泡沫,难以驯服这凶神。吪 非得太阴根本不动,才能叫月孛不动。 只不过显露在外,就让人看着金庭大仙,都觉得心惊肉跳起来,觉得他的魔性和凶性十分凶猛。 在通惠大王面前逛了一圈,露一露自己的修行,便向他辞行,金庭大仙着水部将军领着水部猖神出了石湖,带着这一万兵马浩浩荡荡往歙州去了。 临行前通惠大王借给他一件阵盘,专门用来收摄猖神用的。 这一万鬼神出行,浩浩荡荡遮天蔽日,什么都要惊动了,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但有阵盘在身,便可令众猖神在其中安营扎寨,不露于外。 此行歙州凶险重重,要刺杀敌人,当然不能闹得震天响。吪 从姑苏往歙州去,地势便不断变化,山峦不断变多,当中藏着的异气也不断提升。 金庭大仙直奔歙州城。 歙州城早已经收拾干净了吴王留下的遗患,城隍都不曾更换。 这位五品城隍不知是早就投靠了姑苏大城隍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留下了有用之身。 是以金庭大仙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地甲领着猖神去拜会歙州城隍。 地甲是熟手,笑脸相迎去了城隍庙,奉上礼品,却没有得到城隍的接见。 歙州城隍倒是也没有晾着他,直接让左右告诉地甲,要做什么随他去,城隍庙只当做没看见,只是不许闹出来乱子,否则被人告到城隍庙来,就让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了。吪 话中有话,总有些告诫在身。 地甲自然应下,而后故技重施,在歙州城当中建立了第一座五通庙,让众人有了落脚之处。 第五百四十一章、四处征战、真是无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落脚歙州城,地甲便率领地部猖神,在水部猖神的护卫之下去调查歙州的情况。庍 歙州多山。 多山的地方,十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风。 语言、风俗都不一样,神明、忌讳也不相同。 一马平川的宣州郡,吴王亲自管辖的吴郡,都难免皇权不下乡,到了歙州,那就更是另外一种场面了。 山水相隔,风俗不一,就要用不同的手段去应对。 那些靠着山水讨生活的人,对每一座山都有信奉,对每一条水都有祭祀。 在这信奉和祭祀之中出现各种鬼神便都是五通神的同道,称之为淫祀。淫祀和淫祀也不相同,全看鬼神心有何求。庍 五通神需求香火,要放阴债,夺命格,是一种长线发展的圈养行为,短时间内瞧不出什么危害,甚至还有庇护一方免遭邪鬼侵害的善举。但从更长的时间段来说,无疑以神道奴役人道,是窃取天地权柄的行为,流毒无穷。 其他鬼神,也许同样渴求香火,也许更加原始和血腥,渴求血祭,也未必没有得道的鬼神虽没有正神之名却行正神之实。 只是行恶容易行善难,作恶只需要强权便可以凌驾众生之上,行善却要耗费许多智慧和心思。如今这世道,纯粹的善人早就活不下去,鬼神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地甲带着猖神在歙州巡游之后,便察觉到要占据歙州,所需要花费的功夫远非在宣州之时可比。 越是靠山,越是原始,就连城隍也不可能管到位,更不提五猖了。 地甲第一时间摒弃了那些在深山老林里讨生活的人,没有那么多的猖神可以去镇守,且人口不会有大的发展,划不来。 剩下的没有那么与世隔绝的地方,才是地甲的选择。庍 敲定了地盘,便要开始动手。一动手,就有了层出不穷的麻烦。 水部猖神在歙州城外驻扎,时常调用,四处征战。 好在山水之中的妖魔可以征召一部分,以填补损失,否则不断斗下去,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投入的本钱收回来。 金庭大仙是不参与这些的,他瞧不上,也不会管,一切都是水部将军和地甲在主事。 金庭大仙在等,在等需要他出手的场面。 这个机会来得并不慢,外来鬼神侵扰本地势力,立刻就有一伙邪道率先出手。 这伙邪道挥舞着兽王幡,以种种恶兽神魂袭击了猖神在黟县的驻点,虎豹凶神、豺狼煞星,将黟县的猖神和庙中巫觋撕得粉碎,五通庙也一并摧毁,化作废墟。庍 水部将军收到消息率领大军前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但是此次兵马极多,立刻搜天索地,调查这伙邪道的踪迹。 并不难查,这伙邪道自称兽神宗,在群山之中设有兽王庙,供奉猛兽十余种,称之为兽神,门人弟子作为庙祝,在当地作威作福,聚敛钱财和香火,修炼道法神通。 兽王庙香火极盛,在山水之中讨生活,最是畏惧山林猛兽,拜兽王,便可避免为猛兽所害。不拜兽王,就往往在林中丢了性命。 这伙人和五通神乃是一个路数,来了外地抢生意的,哪里能够容忍,集结门人,将五通庙立刻破了。 水部将军立刻率领鬼神报复,随即便掀起恶战。 水部将军率领的猖神何其多,兽王庙自然寡不敌众,被猖神所破。水部将军追杀兽王庙的巫觋,一路追进排山之中,终于吃了个暗亏。庍 排山当中设下兽神大阵,无数猛兽精魂在其中作战,随生随灭,杀了数百猖神,水部将军不能力敌,就以水轮破阵而出,率众围困排山,坐等金庭大仙来援。 兽神宗的宗主仰仗大阵之力,质问道:“你等是谁家鬼神,不晓规矩,抢夺香火,还敢打上门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水部将军道:“我们乃是五通神麾下鬼神挥师在此,本来只是设庙奉神,是你们不知好歹,还敢破庙杀人。我如今大军在此,你还不投降谢罪?” 兽神宗宗主大怒道:“区区鬼神,我看你们有几分本事!” 说着整个山林之中便黑气弥漫,将整座排山都笼罩起来。 水部将军冷笑道:“负隅顽抗,我看你们能封山不出到几时。” 兽神宗的宗主不再理会他,只是大阵当中不断有猛兽精魂游走着,随时都有拼死一战的准备。庍 水部将军静静等待,很快,金庭大仙便赶来了。 水部将军将兽神宗的事情禀报了,金庭大仙看了看那阴风四起的山林,便道:“你们在前面攻山,吸引他们的注意,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水部将军便紧锣密鼓准备攻山,一众猖神施展五通大法,凝聚成水轮,当空转动,便有瓢泼大雨,掀起山中洪浪,不断朝排山之中涌去。 兽神宗自然不能坐视,放出几个水中精怪兽神,不断化解这山洪的冲击。 而金庭大仙则已经趁乱钻进兽神大阵当中去了。 兽神大阵着实算不得精妙,只是打通了地底阴窟,引了地底玄阴之气上涌,以此祭炼兽神。 金庭大仙摸进兽神大阵当中,便瞧见大阵之中的兽神包囊了天上的飞禽、地下的走兽和水里的游鱼,这些鬼神长期受到供奉,本就拥有神通,借着玄阴之气,更为凶猛狂暴。庍 兽神也是鬼神,原本应当是猛兽精魂亦或是妖怪灵神,被兽神宗的门人所杀后以秘法祭炼,又借助香火成为鬼神,摒弃了阴鬼的缺陷,拥有更高的上限,跟猖神极为相近。 兽神宗的宗主领着门人严阵以待,提防着水部将军强行攻山。 一座兽王塔立在山中,宝塔放光,其中供奉着一个个兽王造像。 宝塔不被攻破,那些兽神便不会死去,可以聚敛玄阴之气重新凝聚身躯,非常难缠。 宝塔当中还有一些金庭大仙熟悉的气机,他略一辨认,便发觉这是死在排山当中的猖神,魂魄为宝塔所拘,兽神宗的门人试图将他们的魂魄祭炼成自家的兽神,却始终不能功成。 金庭大仙看了一会,便有些失望,暗道:“真是无用,那就不必费心放走了。” 兽神宗的宗主也叹了一口气,挥一挥手,那宝塔之中的猖神魂魄便被兽神造像吸得干干净净,勉强作为资粮入口了。庍 金庭大仙自然知道他不能功成的原因,这些猖神都是五通的从属,早已经打下了五通的烙印,除非他的本事超过五通神,又或者道法神通格外精妙,才能以自己的神通强行抹去五通神的印记,又或是精妙破解五通神的神通。 但显然是他都做不到。 第五百四十二章、大事不妙、还需克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化作暗影,月孛法咒把他变成一道幽影,融入了玄阴之气当中。媅 那天上有一个鹰神忽地鸣叫一声,朝金庭大仙看来。金庭大仙有些讶异,他看了看天上飞舞的黑鹰,便知道这鬼神有破幻的眼睛。 不过金庭大仙也不慌张,双眼好似化作两个黑洞,与那鹰神对视着,向它发起了夺魂法咒。 那黑鹰鬼神忽地一僵,便为夺魂法咒所制,胡乱叫了起来。 兽神宗宗主立刻警觉,看向鹰神,问道:“鹰神,可是有什么发现?” 金庭大仙藏在树木的影子当中,操纵着那黑鹰盘旋着向下飞落,到了兽神宗宗主顶上,没有说话,却忽然便扇动羽翼,飞落密密麻麻的铁羽,好似冷箭乱射,当头打落下来。 兽神宗宗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祭起一颗玄阴宝珠护住周身,将铁羽飞箭挡住,他自然反应及时,但身边两个门人却慢了片刻,却被斩成了数截。 “你疯了?”兽神宗主大怒,道:“为什么攻击自己人?”媅 那黑鹰鬼神眼中冒出红光,猛地朝兽神宗主扑了下来。 兽神宗主的命令完全不起作用,顿觉不妙,立刻一道法力打在那兽神宝塔当中。 宝塔放出光来,定住了鹰神,而塔中的鹰神造像飞起,忽地裂开,落在地上化为碎石。 那鹰神便惨叫一声,化作烟云飞散。 兽神宗主怒不可遏,知道鹰神是中了咒法,明白肯定是外面的那些鬼神在捣鬼,气得脸色发青,道:“还请众兽神小心,千万不要着了道。” 金庭大仙默默注视着,等水部猖神攻进来。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波涛翻涌,一道巨大的浪头拍了进来,冲击在排山之上。媅 水部将军转动水轮,带着近万猖神闯入阵中,立刻同阵中兽神厮杀在一起。 兽神宗宗主和门人立刻将法力灌注在那宝塔之中,宝塔最顶层乃是一头妖虎,化作虎头人身的鬼神走了下来,高大如山岳,周身缭绕着煞气的火焰,直扑猖神而去。 这是兽神宗最强的兽神,乃是兽王庙当中的兽王。 紧随兽王其后,那些造像颤动起来,更多的兽神扑了出去,同猖神斗在一处。 整个排山的气机尽数混乱起来,玄阴之气动荡不休,整个排山都在兽神宗的控制之下。 金庭大仙便在玄阴之气当中穿梭着,借着大战之时的滚滚阴气遮掩,悄无声息地靠近兽神宗宗主。 唯一能看到他的眼睛被兽神宗宗主毁去,金庭大仙畅通无阻,站在了兽神宗宗主背后,小声道:“宗主,大事不妙!”媅 兽神宗宗主虎目一横,道:“优势在我,有什么不妙?” 但说出话来,才察觉到背后之人的气机他从未感受过。 金庭大仙踩着他的影子,道:“宗主被我制住,可不就不妙了吗?” 兽神宗宗主心中警兆大作,他试图闪避,却无法动弹,只能激荡法力,祭起玄阴法珠护住周身,但玄阴法珠还未来得及放光,便有一道雪亮的光华从兽神宗宗主的脑后穿透,自额前钻出来,叮地一声落在宝塔之上,飞溅起血花来。 兽神宗宗主僵立不动,他的灵神遁出体外,看向身后,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白发的年轻人,戳着松绿的罩衫,手中托着一个天文仪器。 那月盘转动,显出阴影,便犹如深渊巨口,将他灵神一把摄入其中。 “宗主!”媅 兽神宗的门人大惊失色,一瞬间,数不清的法器朝金庭大仙砸了过来。 却尽数穿透金庭大仙的影子,什么也没有打中。 反而是自玄阴之气中飞出无数咒文,化作一枚枚飞针,朝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中了飞针,那些门人便立刻被钉出来魂魄,被月相仪吞入其中。 金庭大仙纵身一跃,站在那宝塔之上,月相仪置于塔顶,密密麻麻的咒文好似蛇一样从塔顶游动着,钻到塔中每一座造像上。 而后这些咒文便如同触手一般,将所有兽神造像当中的兽神尽数卷入其中,收摄进了月孛暗影之中。 兽神造像被月孛法入侵,所有同水部猖神战斗的兽神尽数化作浓郁的黑烟,不断朝金庭大仙汇聚而去。媅 整座宝塔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黑色气息,金庭大仙衣衫猎猎,伸手一指,道:“杀!” 水轮转动,浪潮席卷排山。 水部猖神杀得排山血流成河,所有邪道尽数授首。 金庭大仙夺取了宝塔当中所有兽神,那最难缠的兽王也只是象征性挣扎挣扎,便乖乖就范了。 整个兽神宗,都被这个外来的势力移平了。 排山不远处,一个浑身苍白毫无血色的年轻人站在山巅上,露出一个微笑来,道:“金庭大仙可算来了,好在不耽误事情。” 他的身边,一个让人始终记不住面貌的绯衣神官幽幽道:“接下来就靠你了。”媅 那年轻人跪在神官面前,道:“多谢大判再造之恩,黄池老怪的过往我了然于心,必不会辜负大判的期望。” 展判官道:“去吧,这事做好了,便召你进岳府,让你跟在我身后做个亲卫。” “黄池老怪”大喜过望,整一整颜色,便拨散了发丝,道:“我先去了。” 展判官点了点头,目送着这飞尸远去,他从怀中摸出来一册死籍,看着那近万的猖神名号,馋得厉害,告诫自己道:“计从长久,还需克制啊。”于是又偷偷摸摸划掉几个名字过了过瘾才终于收了手。 那正在和兽神宗门人作战的猖神势如破竹,一路杀伐,却不防其中有几个邪道临死反扑,强行击杀了几个猖神,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 金庭大仙看了过来,不由得失笑。 很快,整个排山便再没有一个活人。媅 猖神搜山,取走了所有有用的东西,随着金庭大仙把这供奉兽神的宝塔丢进了排山当中地底玄阴之气的通道,整座排山的阵法也一并告破。 很快,兽神宗被外来鬼神灭门的消息在歙州通传开来。 五通神要占据歙州,清扫同道出局的消息更是甚嚣尘上。 当中还有收元教黄池老怪四处奔走,各方游说,希望能联合诸多同道的力量将五通神赶出去,但收效甚微,应者寥寥。 第五百四十三章、隔岸观火、祭炼五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指望着邪门歪道能够精诚一心、共御外敌,也就比指望他们大发善心、济世救人要更容易达成一点点。茞 黄池老怪四处奔走,愤声疾呼,痛陈五通之嚣张跋扈、邪法高深、目不容人、心狠手辣。 他以自己做例子,表明自己在宣州黄池河落下道场,甚至不与五通争香火,只劫掠一方,弄些个两脚羊祭炼法器而已,谁知五通神到了宣州,便要扫除所有异己,不论是正道修行,还是左道修行,不论是邪道妖人,还是妖魔鬼怪。 五通神神通广大,麾下鬼神如云,有独霸宣歙之心,若是不联合起来,只恐被他们各个击破,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说得很好,但没几个人愿意听。 首先,联合起来要怎么联合,谁打头阵、怎么出力,有什么好处、怎么分配,谁当盟主、谁享尊位,如此如彼,若是不弄清楚,谁愿意出力,谁敢出力。 这些邪道彼此之间就是竞争关系,就拿黄池老怪为例,他是收元教的门人,虽然学成之后早已去宣州开辟洞府,不在歙州讨饭吃,但他的师门本就是歙州一霸。 收元教门人遍布歙州,乃至豫章,以收元了道,万法归真之名大宣教化。茞 但实际上是明施教化,暗收香火,聚拢钱财,愚弄百姓。 借着大乾衰颓之势不断发展,如今俨然有了一地霸主之相。 吴王如今是无心也无力,等他回过头来,本就是要清理这些邪道的。 歙州最大的邪魔外道就是收元教,如今收元教的门人出来奔走呼喝,谁知道他们安得是什么心。 不仅仅其他邪魔外道不理解,便是收元教内部,不理解他的也大有人在。 比如黄池老怪的同门师兄弟。 “师弟,我看你是被那五通神吓破了胆吧?”茞 黄池老怪的师兄邹锦上下打量着他,用一种半是不屑半是嫉妒的眼神看着他的躯壳,道:“那五通神有什么本事,能占据整个浙东?” “歙州不是宣州,想要在这里称霸,只怕他们还未够本事。” 邹锦已然老迈,头发花白、皱纹满面,只有一双眼睛仍旧固执地闪烁着精光,以彰显他的精气并不衰弱。 黄池老怪道:“邹师兄,你不明白他们的厉害。我收元教迟早会和他们对上,若是不联合众位同道,会被他们分而破之。” 邹锦皱起眉头,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早已另立门户,不知道师娘的厉害,也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黄池老怪顿时不耐道:“所以师娘在何处?我跟你说不明白。” 邹锦嘎嘎大笑道:“师娘去人间行法了,你再等几日吧。”茞 黄池老怪顿时烦躁起来,道:“再等几日,再等几日就不知道还能活几家了。” 邹锦抽了一口水烟,朝黄池老怪吐出一口浓郁的烟气,道:“那你就走。” “当年你不肯留下,如今在外头吃了苦头知道家里的好了?”他的声音在烟气里模糊不清,黄池老怪甚至听不出来到底是他说出来的,还是自己听错了。 黄池老怪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看向邹锦,道:“收元教不是你的收元教,师娘没有说话,容得你说什么。” 邹锦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又吐了一口烟气。 黄池老怪等不下去,便出山去监视猖神。 水部将军领着众猖神不再激进立庙,而是漫天遍野铺散开来,调查起歙州的同道来。茞 鬼神之道的优势在此刻就显示得完完全全,猖神兵马非常杂乱,尤其是水部,多以水族为主。但越是杂乱繁多,便越有种种妙用。 打仗的时候察觉不出来,但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这些猖神都颇有些能耐。 搜天索地、拷问人心、巡游山林、驾驭野兽,种种手段,各显神通。 能修成妖怪,本就是造化。 五通神麾下五部猖神,每部一万,不论强弱,能够搜罗出来已经不知道耗费多少心血。 虽然金庭大仙吓唬人的时候都是报双倍,但即便不是双倍,这些猖神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很快,他们就把歙县摸得明明白白。茞 哪些同道与他们争夺香火,哪些同道势力庞大,很快就汇集成册,送到了金庭大仙手中。 金庭大仙吃了一惊,深觉小小歙州,藏龙卧虎。 随后便随意挑了几个同道前去拜访。 蜈蚣河当中有水龙王,渴求血祭,每年必需童男童女祭祀,若不祭祀,便令水妖上岸害人,闹得人心惶惶。 金庭大仙趁着一个清朗的月夜摸上山门去,众猖神隐藏在暗处,便见一时三刻,水中冒出滚滚血气,染红了整条蜈蚣河。 一具龙尸翻滚着露出水面,两根龙角被撅了下来,龙筋被抽了下来,龙珠也不翼而飞。 众猖神杀上门去,俘虏水妖二百有余,打杀余孽二百有余。以至于第二日乡民汲水之时,便发觉水中到处都是大货的尸骸。茞 五通的巫觋显圣,趁机就取而代之,立下了五通庙。 五云山有着最好的草药,但也有着最毒的虫子。山中疠气汇聚,如同烟霞,白日能见五朵云霞升起,但山民都知道,一旦碰到,就要避而远之,若是避之不及,就要跪下来朝拜花奶奶,求花奶奶高抬贵手。 若是花奶奶肯放手,就能捡回一条命,伺候要勤加供奉,否则必要受毒虫、疠瘴而死。 附近山民时时祭祀疠神,在五云山起了花奶奶庙。 金庭大仙甚至没有趁着夜色出手,白日里便扮作采药郎入了深山,误入花奶奶庙,显出不敬来,便把花奶奶激怒,引诱了出来。 而后这疠神便被镇压在月相仪当中的暗影当中,成了月孛法的养料。 五云山的五云还来不及翻滚,就被金庭大仙摄走,炼成了一道五云罗——是水部猖神连续三日不眠不休帮他练成的。茞 不过好在花奶奶一死,本地巫觋立刻改换门庭,投奔了五通神,开始宣扬五通神的教义,把花奶奶庙的神像推了,立了五通神的神像。 第五百四十四章、师娘师妹、传信合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还有三府山三兄弟,本事各不相同,精通勾魂夺魄、采药炼丹、采补元阴的法子。椅 豢养着数百家奴,到处以邪法惑人,既谋财害命,也掳掠少女。 三府山附近的地盘百姓通通被他们强迫在山中种植药草,充当着他们修行的资粮。 金庭大仙混进三府山,在这三兄弟府邸当中种下咒法。 等到夜里,借着明月,便生生把人咒死,化作烂泥。 五通神接管了他们的产业,取而代之,把三府山改成了五府山,建造了五通神的庙宇。 这些人精通左道之术,水部将军要对付当然也能对付,多付出一些手下的性命,都可以诛杀。 但他们大多占据地利,往往要折损许多人才能功成,换了金庭大仙出马,先诛杀了首脑,而后便轻易占据。椅 金庭大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力量,每次刺杀,月孛法都含凶而出,命案现场往往残留着大量的诅咒。 黄池老怪一边盯着猖神的行动,一边把种种消息都传递出去。 原本还能说是危言耸听,但随着五通庙一座一座落成,一个一个的邪道授首,火从隔岸烧到家门口,歙州的邪道终于坐不住了。 火不烧到自己的屁股上,这些人只管着自己享乐,哪里在乎别人死活。多年不相见,甚至什么时候改换的邻居都不清楚。 但黄池老怪提前示警,煽风点火,便让五通的野心暴露无疑。 这下就真的是火烧眉毛、迫在眉睫了,那些邪道中人心中有了危机,终于开始思考黄池老怪的话了。 一封封飞书发往收元教,令邹锦都有些难以置信,关键的是,他们的师娘回来了。椅 黄池老怪回到收元教,面见了师娘。 再度见到这位美丽的师娘,风姿绰约,宛如少女,一身白衣,面带白纱,黄池老怪都不由得心旌摇曳。 黄池老怪的师父归真教主早已故去,独留这位美丽的遗孀在世。 归真教主故去之后,几个弟子争家产、闹分家,这位年轻的师娘出手慑服了所有人。那些不甘于人下的,如黄池老怪,便破门而出另立门户,而愿意跟随师娘的,便留在了收元教。 黄池老怪对这位师娘的感情极为复杂,轻视她靠着出卖色相爬上师父的床,恨她仗着老头的遗泽压了他们一头,也夹杂着许多不能言说的念头和畸形的爱欲。 黄池老怪见了师娘并不行礼,反而先笑了一声,道:“师妹,这么些年来,你竟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叫师娘师妹,但师娘却并不动怒,只抬眼看了看他,道:“黄池,恭喜你得偿所愿,修成不死身了。”椅 黄池老怪冷哼一声,直呼其名,道:“申轶男,我如今回来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取走老头的收元妙卷,一件是救你一命。” 申轶男笑了一声,道:“你要收元妙卷,我可以借你参悟,但救我一命从何谈起?” 黄池老怪愣了一下,奇怪的看了一眼申轶男,问道:“你同意我修行收元妙卷?” 申轶男站起身来,白纱并不能遮掩她的容貌,那是带着几分神圣和慈悲的妙相,偏偏她的身姿如此婀娜,身段如此妖娆,便叫人心中生出种种旖旎的念头。 她轻声道:“黄池,当年我求情,让你在夫君手下活下来的,还是我心软,准你外出开府另立门户,便是你如今这躯壳,也是我指点你去修炼的。我帮了你多少,你自己心中有数,区区收元妙卷,我又怎么会吝惜呢?” 黄池老怪呼吸急促起来,他咬了咬牙,道:“那就把妙卷给我。” 申轶男靠近了他,笑了一声,道:“你如今这模样,倒真是与以往大不相同。”椅 黄池老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往日老迈之躯见她所生的屈辱,如今她见了这年轻躯壳的不同做派让他生出的心冷,都让他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咬着牙道:“妙卷!” 申轶男笑了一声,道:“你躲又有什么用,黄池,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她将一卷云烟从袖中取出来递给了黄池老怪,道:“这是副册,你在这里看完,不许带出去。” 门外,邹锦已经在求见。 申轶男道:“进来。” 邹锦进了门,最先看到黄池老怪,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吐了一口烟气,道:“师娘怎么没打他?” 申轶男道:“都过去了。”椅 邹锦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师娘,歙州同道飞书而来,询问师弟结盟的事情。” 申轶男看向黄池,问道:“结盟?” 黄池老怪面无表情道:“是五通神要占据宣歙,大肆排除异己,如今已经有许多同道遇害,收元教和他们不能共存,只有你死我活。” 邹锦道:“他在宣州被五通神教训了,洞府被破,门人全都惨死,这不是灰溜溜逃回歙州,来求援了,想请师娘为他出头呢。” 黄池老怪强调:“不是求援,是合盟。” “合盟,哈哈。”邹锦不屑地笑了一声。 申轶男看向黄池老怪,皱起眉头,道:“你都败了?”椅 黄池老怪脸色铁青。 申轶男看向邹锦,道:“不要大意,你们几个师兄弟当中,黄池道心最坚,道行最深,他都败了,足以证明对手的厉害了。” 邹锦道:“师娘何必为他脸上贴金,这么些年未见,他有几斤几两还未掂量呢。” “邹锦!”申轶男念着他的名字。 邹锦便按捺住火气,没有再继续嘲讽。 申轶男道:“如今是什么局势?” 黄池老怪和邹锦你一言我一语,将五通进攻歙州的事情拼凑了出来。椅 “近万猖神?五品的顶尖高手?行刺客之道?”申轶男眉头紧蹙起来,看向黄池,道:“你是怎么想的?” 黄池老怪道:“只有合盟一条路,歙州同道虽多,但没有能拦得下那些猖神的。他们死光了,就轮到我们了。” 申轶男闭上眼睛,而后再缓缓睁开,道:“明白了。” “那就请歙州同道去牯牛降议事吧。” 邹锦愣了愣,道:“为何去牯牛降?” 申轶男道:“放在我们收元教,只怕他们不敢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和谈或者杀光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苍崖吐雾,云带万里。囜 牯牛降的风很大,吹来的都是山中的寒气,又湿又沉,风吹将过来,便在人的毛发肌肤上留下一层水气。 申轶男站在石龙坳当中,看着天上仿佛牛乳一般的烟云沉落下来,贴在了牯牛降的草木之间,把这头青色的牯牛身上都染出白来。 天光渐去,山中便落下层层叠叠的黑暗和阴影来。 只有申轶男迎着山风,金丝编织的垂珠宝冠在风中摇摆,宝冠上点缀的宝石、珍珠摇曳着,飞鸟、奇花飞舞着,衬着她柔美、白皙的肌肤仿佛发出光来。 申轶男的面纱同她的素纱衣一道在山风中舞动,看起来如同随时将要飞天而去的菩萨。 藏在面纱之中的面容偶尔被风掀起来,露出来柔软的、带笑的嘴唇,叫人神魂都随之颠倒。 黄池老怪的眼睛移不开,邹锦站在他身边,嘬了一口烟气,缓缓吐出来,便在山风中化作一道白线,很快就散开了。囜 “黄池,你后不后悔当初离开?” 黄池老怪收回目光,道:“我不后悔,我从不后悔。” 邹锦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在这山色的黑暗里,渐渐升起一道柔和的灵光。 申轶男将一枚珍珠祭起,在石龙坳当中充作指引的道标。 很快,便有光芒各色、形状不一的灵光朝石龙坳当中落下来。 有些是法器,以烟雾、旗幡为凭,有些是法术,借着山风、云气施法,也有些是振翅、腾空而来。囜 在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前,戌时未至,歙州有头有脸的同道便都齐聚在石龙坳里。 这些人形貌不一、道行不一、做派不一,但好歹都是歙州同道,就算往日没有深交,却也有所耳闻,不至于全然没有关系。 黄池老怪环视四周,冷笑道:“不过是约定合盟之事,短短几日,又少了二位同道。” 当中一个形似枯松的老人缓缓开口道:“那两个不信邪,一定要和那猖神碰一碰,尚且不曾惊动那刺客,便先被猖神所杀。” 那老人皱褶如同树皮一般的面孔很难看得出表情,但语气当中是有些气愤的,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五通神做得太过了。” 另外一个身形藏在黑袍当中的邪道忿然道:“那五通鬼神心狠手辣,一点活路都不肯留,所过之处,必要绝了我辈同道,独尊他五通一家不可。歙州是我们的歙州,如今倒是叫外人欺压到面前了。” 黄池老怪说着风凉话,道:“你们这些人不是死到临头,绝不肯听劝,我早就告诫过你们,你们不肯信,如今便知道厉害了罢。”囜 当中便有一个黄袍道士大怒,道:“你一条灰溜溜被赶回来的狗,倒说起风凉话了。” 黄池老怪大怒,身形一动,便电射而出,自申轶男身边离开,眨眼之间,便到了那黄袍道士面前,掐着他的脖颈将他举了起来,道:“你找死!” 那黄袍道士不甘示弱,袖中猛地伸出两根尖刺,一左一右捅在黄池老怪的腰腹,却只听叮得一声,犹如金铁交鸣,竟然刺不动。 黄池老怪五指收拢,那黄袍道士便再没有第二个机会,脊柱咔咔作响,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当中挤出来。 那形如枯松的老人打圆场道:“黄池道友,黄袍他才被猖神赶出来,心中不痛快,一时失言,还请高抬贵手。” 他拄着的拐杖轻轻抬起,抵在黄池老怪的胳膊上,便有一道青光从黄池老怪掌中生出,把他五指撑开。 老人以拐杖顶着黄袍道士的下颚,把他解救下来,放在地上。囜 黄池老怪看着手中的青光,松开了五指,那青光便飞了出去,钻进老人的拐杖之中,他赞道:“松翁道行不减,越发厉害了。” 黄袍道士趴在地上喘气,松翁也不管他,先同黄池老怪说话,道:“谬赞了,我这朽坏之身,比不了你不死之躯。” 黄池老怪看了他一眼,难以从他的树皮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但他的眼力确实厉害。 黄池老怪看了一眼黄袍道士,道:“看在松翁的面子上,我不同你计较。” 黄袍道士看了一眼松翁,但松翁只是救他一命,却没有给他出头的想法,只得恨恨低头。 黄池老怪身形一动,便再次回到申轶男的身边,也将所有同道的目光都拉回到了申轶男身上。 说不出这些同道心中是怎么滋味,邪道妖人并不容易修出一副好相貌。面相是命相的投射,也是心相的投射。囜 在狐狸当中,往往越强大越美丽,在这些邪道妖人这里,也有一定的适用性。 只可惜这婆娘美则美矣,却并不好对付。为了她的美貌而动手的人,从没有讨得了好的。 申轶男道:“好了,诸位同道来这里是为了商量怎么对付猖神,还请摒除前嫌,通力合作才是。” 松翁乃是年纪最长,资力最高,甚至也是当中的最强的,对申轶男的话最先响应,道:“申道友所言不错,往日有什么恩怨,还请暂时搁置。” 收元教乃是歙州一霸,势力最大,松翁又资格最老,他们达成共识,便足以将这些游勇散兵收编,定下了结盟的基调。 申轶男道:“那五通神来势汹汹,我收元教还未曾与之接触,只有黄池曾与他们交过手,并不是个好说话的。其他同道可对这五通神有什么了解吗?” 场中邪道只听得些传言,并没有直面过五通神。囜 只有黄袍道士嘶哑着声音道:“那伙猖神提前便摸清了我们的山门洞府,我是早有防备,提防他们打上门来,所以他们一到我的地盘来,我便暂行退避了。我前脚走,后脚洞府便被打穿,门人弟子尽数遭殃。” “只怕他们只想独霸歙州。” 申轶男道:“独霸歙州,绝不可能。但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一是与五通和谈,共治歙州,避免不必要的争端。” 便有邪道叫道:“若是他们不应呢?” 申轶男的柳叶眉一挑,菩萨一样的面容便生出几分煞气,道:“若是不应,便杀光这些鬼神,给他们些厉害看看。” 第五百四十六章、乌合之众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谁去和谈?”蚲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看向申轶男,松翁笑道:“收元教乃是我歙州霸主,此事也是贵教黄池道友最先牵头,和谈一事,便属贵教最能代表我歙州同道。” “不错!” “申道友道行高深,行事妥帖,比我们更合适与五通神交涉。” “我们推举申道友代表我们和谈。” 申轶男脸色都不曾变化,面纱下的嘴唇微微勾起,道:“此事我收元教当仁不让,我会亲自去会一会那些猖神。” 提出了和谈的可能,一时间,这些邪道便又生出侥幸的心来,只觉得也许五通同意和谈,那就不必为了这事打死打活。 修行艰难,没有人希望把性命折在这里。蚲 只是申轶男轻易戳破了他们的幻想,道:“和谈,也要有和谈的本钱。诸位,若是不能展示拳头,便想五通让步,只怕是无稽之谈。” 松翁眯着眼睛,道:“不错。” 他看向黄袍道士,道:“黄袍道友,那些猖神到了何处?” 黄袍道士道:“如今已经占了我的洞府,旁边就是火龙尖了。” 当中立刻便有一个赤面邪道面色凝重,道:“火龙尖是我的道场,既然占了黄袍道友的地盘,那下一步便十有八九是在火龙尖了。” 松翁道:“便请诸位道友在火龙尖设下阵来,若是和谈不成,我们便以火龙尖为据点,同他们斗上一斗。” 赤面邪道皱起眉头,道:“在我道场斗法……”蚲 左右邪道见他犹豫,立刻劝道:“赤面仙,若是得胜,我等再为你寻一个宝地,若是失败了,只怕你那火龙尖也没有什么用了。” 赤面邪道脸色越发涨红,仿佛要滴下血来,心中颇有些不吐不快的污言秽语。 松翁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了一想,便道:“我可以让出黄骅山给你做道场。” 赤面邪道得了他的承诺,才应道:“既然如此,为了驱逐五通的大计,我舍了火龙尖又如何!” 申轶男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还请各位同道立刻准备,随后便赶往火龙尖,我们在火龙尖会合。” 既然定下章程,这些邪道也不含糊,彼此寒暄一番,便又化作一道道灵光飞离。 石龙坳中,只剩下申轶男三人和松翁。蚲 没有了别人,松翁看向申轶男,竟然颤颤巍巍拜在申轶男面前,道:“申道友,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办成,还请道友高抬贵手,还我栖身之木。” 黄池老怪心神巨震,难以置信的看向松翁。 邹锦看了一眼黄池老怪,道:“我早就说过,你根本不明白师娘的手段,你回来,不过是摇尾乞怜。” 黄池老怪心中怒气上涌,看向邹锦,被他那蔑视的眼神撩得心头火起。 而申轶男面对着松翁,轻轻摇了摇头,道:“还请松翁理解,我还不能把它还给你。不过等到解决了五通之患,我一定履行承诺。” 松翁身上的气息便好似变得又衰老几分,却也明白,申轶男不可能在大事未成之前放他自由,只能哀求道:“解决了五通之患,还请申道友记得今日之诺。” 申轶男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并不在意他身上的衰老和丑陋,道:“我从不食言。”蚲 松翁道:“道友,老朽修行不易,还请怜悯……” 申轶男道:“我会还给你古木,也会助你转劫,还请松翁放心。” 松翁勉强笑了笑,牵动着面上树皮一般的沟壑,只有一种痛苦的挣扎和无奈在其中。 等到松翁也离开,黄池老怪才迫不及待问道:“师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必申轶男解答,邹锦便已经代她回答,道:“你不知道那松翁的底细,他是古松上生出的精灵,称之为松翁。如今大限已至,图谋转劫重生,师娘早已算定,便提前取走了他栖身的古松。若是他不想死,就只能听我们的。” 黄池老怪不由得想起来,申轶男从来便是如此,有着堪破人心的本事。 黄池老怪祭炼飞尸,从头到尾都逃不了申轶男的暗中唆使和帮助。而这具飞尸,本来是可以给黄池老怪养老送终的,但最终却因为碰到了这位女菩萨,生出了心慕正道、厌倦邪道的心思。蚲 到了如今,若是黄池老怪本尊回到收元教来,也同样无法从申轶男的手中逃出去。 这个女人,乃是“黄池老怪”见过的,最为恶毒的女人。 申轶男看了一眼黄池老怪,道:“走吧,去火龙尖。” 她的衣衫在风中飘摇,金冠上的坠子随风摇摆。 黄池老怪露出惊讶,问道:“现在就去?” 申轶男道:“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教众已经在火龙尖等我们。赤面仙早已在火龙尖做好布置,只等各位同道上门了。” 黄池老怪背上微微生出寒意,道:“师娘不是要对付五通,而是要对付这些同道?”蚲 申轶男的声音在石龙坳的雾气中飘散开来,道:“乌合之众,如何抗拒猖神大军?如不能一击功成,他们就会立刻溃败,四散而逃,到时候便是我们家大业大的收元教承受怒火。” “五通想要独霸歙州,我也想要独霸歙州。他们靠不住,便借他们的力量,让我们自己靠得住。” “若非五通到来,我们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有这个机会。” 黄池老怪明白,只是有一个忧虑,道:“师娘要对付他们,自然不会出差错,但五通神呢?借着他们的力量,便足以对付那些猖神吗?” 申轶男道:“若是我们都对付不了,他们就更对付不了了。” 邹锦道:“黄池,你又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些猖神再厉害,单看他们对付难缠些的同道便要行刺杀之举就明白,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却还没有到无法制衡的地步。” 黄池老怪道:“那是你们没有与他们斗过,若是能轻易对付,又何须我千里迢迢跑回来?”蚲 邹锦冷笑道:“他还能放跑你,你若是陷在归一阵中,保准你跑不出去。” 黄池老怪大怒。 却被申轶男阻止他们拌嘴,道:“一切等我见过了那些猖神再说。”她脚下生出云气,化作莲花,托着三人直奔火龙尖而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归一大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申轶男带着黄池老怪和邹锦赶往火龙尖,只以一团烟云托身,看不出任何端倪,便悄无声息到达。糔 赤面仙先他们一步回来,等他们到了,便见收元教的教众押着两个邪道,藏在赤面仙的洞府之中,等候申轶男发落。 申轶男看向赤面仙,似有几分不解。 赤面仙讪讪道:“这二位道友孤家寡人,不准备回去,直接和我一道回的火龙尖。” 邹锦笑了一声,道:“原来是自己撞上来的,那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把他们填了归一大阵!” 那两个邪道尚且不知厉害,仍旧谩骂不休,高呼道:“贱婢!好歹毒的心肠!你们戕害同道,必有恶报!” “你们等着,我们一定不会干休!”糔 邹锦露出诡异的笑容,皱纹牵扯着,从中流出血腥来,道:“污言秽语,希望你们过一会还能嘴硬。” “黄池老怪”没有见识过归一大阵的厉害,但也不能表现得没有见过,便保持沉默。 不过没有关系,收元教教众本就是要带他们去看的。 赤面仙在前头引路,对着申轶男媚笑道:“申仙子,我虽然是新加入圣教,却也忠心耿耿,还望仙子垂怜,指点指点我修行之方。” 申轶男道:“你专练火行,却只知道运功行法,仗着神通逞威风,不知道静息养身之法,至火毒入腑。要化解火毒也不难,等此事了了,我传你归真大法,自然可解。” 收元教有收元了道、万法归真的教义,同时也代表了收元教的两册修行道法,一册便是收元妙卷,一册是归真大法。 二者异途而同归,彼此相辅相成,是极为高深的法门,也是收元教成为歙州乃至豫章的大教的倚仗所在。糔 赤面仙听了,便喜不自胜。他是半吊子起家,在火龙尖借着丹火穴修行火法,只知道炼法,不知道养身,以至于神通壮大反害肉身。 申轶男便是以此打动了他,半是强迫、半是引诱的叫他加入了收元教。 赤面仙带着他们到了丹火穴,丹火穴当中烈焰翻涌,火气腾腾,乃是天生造化,仿佛火龙降生之穴。 赤面仙便是得了丹火穴炼法功成,反如今,这丹火穴却已经被收元教的教众占据。 这些教众穿着五种不同颜色的长袍,却并不鲜艳,反而灰蒙蒙的,仿佛是透过黄尘和雾气显现出来的。 那丹火穴仿佛一条被制住的火龙,任凭火焰如何翻腾,都无法挣脱束缚。 那些旗幡、经幢、莲花、锣鼓等与这些虔诚教众的祈祷声混合在一起,经由这些教众的手,化作一副罗网,更像是一个漩涡。糔 丹火穴像是罗网中的鱼,更像是被卷入漩涡当中的漂萍。 黄池老怪看着那两个邪道被扔进归一大阵之中,只是须臾间,便有一条灰蒙蒙的灵光犹如手臂一般向前一捞,将这两个邪道捞入阵中,而后那混乱流转的大阵冲击在这两人身上,便犹如磨盘一般,忽地一下,将这两人化作灰灰,飘飘扬扬,在灰蒙蒙的气流之中迅速暗淡,与之融为一体,再也无分彼此。 黄池老怪心中大震,归一大阵,好一个归一大阵。 他再仔细去看那些大阵之中祈祷的收元教教众,便看见他们五色法袍之下,一个个神色都露出崇高和狂热。 分明是男女老少不同的面孔,却也在眼神中藏着相近的灰色。 是皈依,也是归一。 邹锦抽了一口旱烟,烟袋锅冒着热气,白烟从他口中吹出来,打着旋儿落入归一大阵之中,便再也消失不见。糔 邹锦修有一口混元气,凭借着一杆烟枪能施展无穷道法,便好似黄池老怪凭借黄沙演法一般,这一口烟气并非只是烟气,更是神通道法。 他老迈的面庞难免生出些许诡谲,他看向归一大阵,但话却是对着黄池老怪说的:“师弟,如今我收元教家大业大,不同以往,你在宣州的洞府也毁了,不如回到歙州来,与我们共同经营圣教。有教众供奉三元五宝,也绝不会比你自己修行来得慢。” 黄池老怪只觉得心中惊跳,灵台动摇。 他自己还没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觉察警示,是展大判官留在他体内的符印在疯狂示警。 黄池老怪本想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却突然福至心灵,断然拒绝道:“休想。” 邹锦眯起了眼睛,但黄池老怪心中的警兆却渐渐降低了。 只听这位衰老的师兄咳嗽一声,道:“倔驴。当初不想让你走,你偏要走,如今想要你回来,你偏不回。”糔 黄池老怪只是冷哼一声,道:“何必说这些,收元教是你们的,我自去寻我的出路。” 申轶男道:“同门师兄弟,说话不该这样绝情。” 邹锦叹了一口气,道:“师娘说的是。” 他转过话头,道:“如今归一大阵已经就位,只等各位道友登场了。” 申轶男眼睛不动不摇,轻声道:“各位道友一片戒心,未必肯入阵,先以法器诱之,引他们再起一阵,到时候二阵相连,才不会脱逃。” 邹锦道:“我省得。” 邹锦指挥着一个个收元教教众取出布阵的法器,散落在火龙尖上,这些法器其实并不算什么,只是以收元教的神通祭炼了,因此可以一窥收元教的功法。糔 于这些同道而言,白捡来的,还能窥探收元教的宝物,便是赚的,不会有人拒绝。 不久,就陆续有同道降临火龙尖。 火龙尖上灵光闪烁,在云雾之中出没游走。 归一大阵已经藏在火龙尖的地下,黄池老怪出了不少力,他只将毒砂祭起,钻入土中,便化土为尘,将归一大阵掩盖在土砂之下,不露一点气机。 来得同道越多,火龙尖的气象便越深。 山中烟云变幻莫测,种种神通光华不定,照得一片光怪陆离。 等到该来的人都来得差不多,申轶男便立在众人之中,声音清脆悦耳,头上的金冠摇曳,有钗环碰撞的悦耳声音。糔 “各位道友同聚火龙尖,乃是我歙州盛事,小小五通,外道邪神,胆敢染指歙州、欺凌同道,必将被我等驱逐。” “诸位,我将往去见那五通猖神,还请诸位演练神通,为我在后方压阵!” 第五百四十八章、天无二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申轶男当仁不让,要代表歙州邪道与五通邪神谈判。暓 场中诸多邪道,知道申轶男这号人物的不少,但真正与她共事的,大多数都是头一遭。 有关于这个女人的传说有很多,比如死了男人的俏寡妇,比如仰仗丈夫余荫的美娇娘,比如与徒弟不清不楚的浪荡女,又或者是装神弄鬼的女菩萨。 这些传闻语焉不详、捕风捉影,往往围绕着艳情展开,最后以艳情收尾,中间免不了一些高谈阔论、大加鄙夷,又少不了一些酸里酸气和垂涎欲滴。 但此刻申轶男在前,显示出豪情来,竟然比这些男儿更有胆魄,便叫他们又为之神魂倾倒,心中大为佩服。 邹锦深深吸了一口旱烟,一口烟气吐出来,声音虽然苍老,却犹如洪钟在耳,道:“诸位,我师娘女流之辈,尚且有此雄心,不惧危难,诸位在后压阵,乃是我师娘的底气所在,小老儿别无他想,还请诸位演练大阵多卖些力气,不要被外人看轻!” 申轶男亦拱手道:“妾身身家性命,系于诸君之手!” 这下子,这些人便真的如同吃了什么十全大补药一般,热血直冲顶门,纷纷叫道:“申道友放心去吧,我等护你周全!”暓 “我等护你周全!” 申轶男便露出一个笑容,盈盈下拜,而后脚踏烟云,朝火龙尖前不远处的飞云寨而去了。 飞云寨乃是黄袍道士的洞府,寨子里原本有邪徒上百人,供黄袍道士驱使,如今自然什么也不剩下,飞云寨外的乡里更是尽数归附在五通神庙下。 申轶男驾着那形如莲花一般的云气到了飞云寨不远处,而今这飞云寨已然改作五通庙,内外都是猖神巡守。 申轶男还没有靠近,便已经被鬼神察觉,一道道窸窸窣窣的影子、风声贴着草木穿梭飞驰,报到了五通庙当中。 水部将军率领大军在此,更有金庭大仙落脚,可谓是龙潭虎穴。 申轶男不敢继续上前,这些鬼神虽然单个不算强,却大军围剿,化作大阵,她也未必能逃。暓 鬼神禀报,道:“统领、将军,有一个女修从火龙尖方向而来。” 金庭大仙靠在座椅上静修,月相仪缓缓转动着,不曾休止,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水部将军,道:“将军,烦请去会一会她。” 水部将军领命,而后点了兵马,化作流光而去。 滚滚云气扑到近前,申轶男暗自心惊,但面色却丝毫不显。 水部将军落在她面前,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世间美人,他虽然见得不多,却也不少。尤其通贶大王最喜美人,他的府邸当中更是不少人间绝色,却从没有见过申轶男这种气质的女人。 美丽、神圣、危险,实乃他平生仅见。暓 什么狐狸?狐狸都该杀。 水部将军此前吃过类似的苦,申轶男在他面前,他的戒备心反而前所未有高涨起来,喝问道:“那女修何来?为何擅闯我五通神的地盘!” 申轶男微微福身,道:“妾身申轶男,收元教教主,贵教自到歙州以来,戮害同道、夺人家产,视我歙州同道于无物。今日妾身代我歙州同道前来相问,问一问贵教到底想要做什么。” 水部将军看向申轶男,这女人目光毫无惧色,明明被众鬼神暗中包围,却视若无睹,从容自若。 水部将军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收元教教主,歙州的霸主。” 他的气势变得凌厉起来,道:“只可惜天无二日,这歙州只能有一个霸主,你们收元教也好,其他门派也罢,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入我五通麾下,二是被我们扫出歙州。” 申轶男笑了一声,道:“我歙州同道家业虽小,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这位大王,此前你们以多欺少,灭人满门,今后可再也没有这么容易了。我歙州同道必将用尽一切手段,把你们赶出去。”暓 水部将军冷笑道:“凭你们?乌合之众,也敢威胁我?” 申轶男道:“这并非是威胁,只是我歙州同道自救而已。歙州广大,容得下正祀,也容得下淫祀,容得下你们,也容得下我们。这位大王想要传教,大可为之,我们愿意退让一步,与你们共治歙州。但若是你们存着杀了主人侵占家宅的打算,也恕我歙州同道绝不容忍、绝不容情!” 水部将军道:“说得很好,但我麾下有一万兵马,为何要将卧榻之地,分给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呢?” 申轶男皱起了眉头,道:“看来在斗过之前,大王是不会考虑我们的话了。” 水部将军道:“你们凭什么跟我斗?” 申轶男道:“既然如此,我等在火龙尖恭候大驾。” 申轶男不再多言,转身欲走,但那暗中的鬼神却已经将她退路封死,此时一个个显出真形来,便将她围得水泄不通。暓 申轶男回头看向水部将军,道:“两军交战,且不斩来使,将军此举,恐怕不是待客之道。” 水部将军道:“你可不是来使,你是收元教教主,乃是歙州左道的魁首,留下你,占据歙州便大计将成。” 话音未落,那些猖神便已经逼上前来,五通大法的气机相勾连,如山如海,排云逐雾,压上前来。 申轶男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能留下我。” 那山海烟云压上来,就要将申轶男卷入其中,申轶男捻起手指,犹如拈花,屈指向天上一弹。 火龙尖上,邹锦见天上灵光炸开,连忙道:“还请诸位道友布阵!” 邹锦挥动旗幡,一个个法器随之响应,借助着场中邪道的力量,化作一道磅礴的神力加持在远处申轶男的身上。暓 犹如天光垂落,佛光普照,申轶男立在云中,归一大阵的神力加持而来,便让她生出无穷的法力。 申轶男周身气息翻涌,向那山海云雾一掌拍出,一个巨大的掌印印在虚空当中,轰然作响。 仿佛天塌一般,那云雾被一掌分开,当中潜藏的猖神重伤而退。 申轶男脚下白云犹如白莲盛开,乘着天光倏然而去。 “五通神,我歙州同道都在火龙尖恭候!” 第五百四十九章、参悟鬼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申轶男引天光而来,乘白云而去。葤 水部将军惊怒交加,要率众追杀,但却不比申轶男飞遁得快,追了二里路,便已经看不见申轶男的影子了。 他是蛟龙之属,若真要追,却也不是追不上,但众猖神跟不上,他一人追上了,也未必是申轶男的对手。 他正要返程禀报金庭大仙,但有风缓缓吹来,他便心中一凛,转头看去,果然见金庭大仙已经站在他的身侧。 水部将军躬身道:“统领,收元教教主申轶男聚集了歙州的邪道在火龙尖,要同我们斗法,以定歙州归属。” 金庭大仙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水部将军心中一跳,不敢隐瞒,道:“她倒是说了愿意退让,与我们共治歙州,否则歙州左道齐聚,必要与我们斗个高下。” 金庭大仙看了他一眼,没有追究水部将军的小心思。水部将军想要功劳,他也想要功劳。葤 不仅要功劳,还要死人。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与我们共治歙州,他们也配?歙州虽广,但先有正祀已然占去了最丰厚的油水,剩下的边角料,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瓜分?” “他们能与我们共治,受得了这个委屈,但我们可受不了这个委屈。几位大王的大计,也容不得这些人来添乱。” 金庭大仙伸出手缓缓握紧,似乎把远处的火龙尖都要捏碎,道:“要与我们共治,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变成我们,绝无第二条路。” 水部将军心神摇曳,精神振奋,道:“那就先同他们斗过一场!” 金庭大仙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道:“还不是时候,要再等一等。” 水部将军皱起眉头,道:“要等到何时?”葤 金庭大仙看了看天色,道:“等到晦日。” “晦日?”水部将军略有犹疑,望日才过去五日,要等到晦日,还有十天光景。 十天光景,更不知要生出多少变数。 但金庭大仙心意已决,便不会再更改。 水部将军只能按照他的意愿,为他兜底。 为了防止已经建成的五通庙被这些左道袭击,便要召回庙中的地部猖神,以免损伤。地部猖神本就不善争斗,而是精于管理,折损过多,很难培养。 其次屯兵火龙尖下的碧水河畔,猖神不能动,也不能叫那些左道中人动弹,两军隔水相对,不断寻找彼此的破绽。葤 原本通惠大王是要金庭大仙当刺客去刺杀歙州左道高人,但因为黄池老怪横插一脚,这刺杀行动还没有做过几回,便引得歙州左道人人自危,自然是没有办法再各个击破,只能靠着硬实力斗过一场。 金庭大仙坐镇中帐,将通惠大王的神像单独摆上,令一个修行宿命通的水部猖神祈祷降神。 水部猖神本就是通惠大王的麾下,修行宿命通和水轮更是与通惠大王一脉相承,作为五通从属,上告主神,正合时宜。 那猖神运转神通,便化作鬼神之相,面上的神相忽地脱落,仿佛一张人皮面具一般,落在通惠大王的神像上。 那猖神立刻萎靡下去,失去了神相,便道行、法力、精气尽数枯竭,几乎连人形都难以维持,不断变换着身上的本相——是一头豺狼。 水部将军也在帐中随侍,以往做这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他们一切都是五通神赋予,而今神相被五通神取走,自然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为五通奉献,以自身为牺牲,应当是崇高。葤 但如今再看来,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更觉得心底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但全然不敢表露,甚至不敢细想,因为通惠大王已然借着这人面降临了。 金庭大仙躬身道:“恭迎大王。” 通惠大王的神像活了过来,伸手揉了揉木头变化的太阳穴,道:“金庭,你有何事惊扰我?” 金庭大仙便将歙州的变故和盘托出,道:“事情生了变故,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是那黄池老怪从中作梗。但事已至此,刺客之道,恐难再为,只能与他们硬碰硬斗过一场了。” 通惠大王目光沉凝,缓缓推算着,很轻易便推算出了胜机,便道:“若是不愿意投效,便尽数杀光。”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我会在晦日攻打火龙尖,还需大王相助。” 通惠大王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道:“我会令天部猖神、地部猖神助你,此战绝不许败。”葤 金庭大仙道:“只会胜,不会败。” 通惠大王点了点头,而后那神像又化作木头,覆盖上在木头上的人面脱落下来,依然黯淡无光。但那水部猖神却如同抢食的野狗一般,冲上去便将那人面小心附在自己的脸上。 有了这人面,重获神相,这猖神才缓了过来,只是道行大降、法力大减,又不知多少年才能修持回来了。 水部将军眼中闪烁着凶光,看着那野狗一样的猖神,心中的怨毒一点一点滋养起来。 金庭大仙道:“只待天时了。” 水部将军微微受惊,应道:“只是这些时日要格外小心,那火龙尖的妖人必不会坐视我等在此屯兵不动。” 金庭大仙道:“无妨,演练阵势,他们敢来,便叫他们有来无回。”葤 水部将军便匆匆出了中帐,到了帐外,才压制不住心中的戾气和恐惧,狠狠喘了一口粗气,才将心中怨毒压了下去。 水部将军主持大阵,立刻便有层层雾气笼罩了碧水河。鬼神之气、山河之气交汇在一起,那猖神屯兵之所,便仿佛鬼域一般,化作另外一个世界。 金庭大仙坐镇其中,运转着水轮,勾连了五通大阵,水轮转动,映照虚空,也确确实实借着鬼神之力衍化了神域。 他虽然行仙道,但借助五通大法、鬼神之力,也不是不能行神道。 在这碧水河畔,神域的天穹是无穷无尽的烟云,层层叠叠,变幻莫测。 而神域之下,则是水中沙渚。碧水围拢在沙渚周围,如同明镜一般通彻。 金庭大仙借着鬼神之力化身鬼神,粗略的领会着神道的奇妙。葤 第五百五十章、隔空斗法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寻仙问道,乃是自修自得,自完自满。趁 鬼神之道,却是依附天道,得益群生。 二者并非不可同修,往往也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界限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神道之中也可以划分,虽然也是一种彼此交融的关系。 譬如群星万宿,东方苍龙,这是天神之道。城隍将军、祖先神灵,这是人神之道。似五通邪神、妖魔鬼怪,是鬼神之道。 而岳府神官则是什么都沾点,既在地神之道,譬如泰山神域、蒿里鬼国,也在人神之道,譬如引渡亡魂、护佑群生,也在鬼神之道,譬如勾魂夺魄、降灾降厄。 金庭大仙借着鬼神之力构建神域,从中窥探出些许鬼神之道的妙处,触类旁通,也能为自己的修行做一些矫正。 这神域一成,火龙尖上的左道同盟就再也窥探不了猖神的动向了。趁 不仅如此,借着水轮转动,金庭大仙开始布雨。 秋风秋雨,肃杀一片。 雨色不绝,朝火龙尖涌了过去。 火龙尖上的左道不知道这些猖神在搞什么名堂,看着雨水落在火龙尖,又湿又重的寒气随着雨水潜入山中,顿时叫人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申轶男伸手接住了一滴雨水,水珠在她掌心悬浮。 “只是普通的雨。”她说着,让雨滴滚落到她的指尖,最后坠落在地上。 黄池老怪道:“是普通的雨,但五通神精通水行道法,若是这雨多下一段时间,他们攻山而来,只怕我们连地利也站不住。”趁 黄池老怪神色郁郁,道:“师娘,不能让他们这么嚣张下去。” 申轶男抬头看向苍穹,道:“有哪位道友能驱风破云?” 当中有一个邪道站了出来,着一身黑衣,眼神阴鸷,道:“贫道能驱风,或可一试。” 那邪道祭起一个风袋,袋中吹出黑色的旋风,显然是带着毒煞在其中,并非四时之风。 这毒风受邪道神通催发,化作狂风席卷,直入苍穹而去。 漫天阴云滚动,这毒风吹入其中,立刻将云层吹出一个大窟窿,但四面八方的云气滚滚汇聚而来,这邪道袋中的毒风用来害人还有些门道,要驱散漫天阴云,却力有未逮。 那吹出来的大窟窿很快就被更多的云气填充起来,非但如此,那毒气在云中融入雨水,顷刻间火龙尖的雨水便化作毒雨,漫山苍翠的树木须臾间便生机凋零,枯萎腐烂。趁 邹锦大怒,吹出一口烟气,如同白色云幕挡在火龙尖上,雨水落在云幕之中,被他烟气卷动,拦截在其中。 邹锦怒斥道:“道友,不能建功不算什么,但反而累害同道,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邪道面色涨得通红,退入人群中了。 申轶男道:“还有人愿意一试吗?” 行云布雨之术在神道之中应用极为广泛,但在这些左道修行人当中,却少有人会,也少有人愿意修行。 影响天象看起来十分厉害,但斗法之时,用起来还没有阴风鬼火,毒煞飞针好用。 有一个邪道叹道:“可惜蜈蚣河的水龙道友已经死了,否则水龙道友号令风雨,定能驱散阴云。”趁 申轶男万般无奈,看着这些邪道,心中生出烂泥扶不上墙的叹息,而后道:“若不能以道法来破,就只能以力破巧了。还请诸位演练大阵,震破这阴云。” 申轶男亲自主阵,领着这伙邪道运转归一大阵,生出强大的神力,加持在申轶男身上。 申轶男取来一杆旗幡,猛地挥舞着,指向苍穹。 强大的法力直入苍穹,化作一道金虹,打入那阴云之中,将漫天云气都染上金色。 而后只听申轶男一声令喝,道:“破!” 神力四射,火龙尖上空的阴云被一扫而空,露出晴朗的天空来。 碧水河畔的神域之中,金庭大仙面前的一个水盆忽然炸开,水花飞溅而出,却在虚空当中凝滞。趁 金庭大仙伸手一引,那些水花便在他手中盘旋着,再度落入水盆当中。 水部将军道:“行雨之法破了。” 金庭大仙道:“无妨,他们不肯让我们下雨,我们就不下么?” “起阵,晦日未至,先跟他们隔空斗一场。” 水部将军狞笑一声,道:“不必晦日,今日便水淹火龙尖!” 他自己就是水中蛟龙,又行水法,有布雨的神通。 金庭大仙将在神域当中缓缓转动的水轮神力加持在水部将军身上,水部将军领着水部猖神运转神通,虚空之中烟云四起,不一会儿,申轶男破开的阴云便再度汇聚,来势汹汹。趁 黑云低垂,几乎压在火龙尖上,原本的秋雨绵绵,化作倾盆暴雨,轰然砸落在火龙尖上,耳中俱是水声。 “欺人太甚!” 这些邪道怒不可遏。 邹锦眯起眼睛,道:“师娘,我来主阵吧。” 申轶男便将阵主让给了邹锦。 这年迈的老道嘬了一口旱烟,烟袋锅微微发红,生出火星。 他一口烟气混着法力吹在那烟袋锅中,吹出来火星,便化作无比燥热的火气蒸腾而上。趁 归一大阵的法力汇聚在邹锦身上,火龙尖上空如同煮沸了一般,雨水被突入苍穹的火气化作灼热的蒸汽,遍布在虚空之中。 那烟气护着火气,犹如火神一般,钻入云层当中,便将这滚滚黑云朝四面八方推过去,引得日光穿过火气,犹如佛光一般。 火龙尖外的滚滚阴云不断朝火龙尖汇聚着,但邹锦维持着神通,便让那些阴云无论如何都进不来。 双方僵持不下,全靠阵法支撑。 黄池老怪看了一眼邹锦,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没有等到五通神来攻山,便要被他们扰乱了计划,先输了一筹。” 申轶男道:“你怎么想?” 黄池老怪道:“他们不来,我们便去找他们。师娘,让我领一队人先去搅了这局。”趁 申轶男看着天上的云层,心中有些不安。 这一刻起,她就已经感觉到,与五通神相斗,他们胜算恐怕并不高。 若是不借助归一大阵,只怕败局已定。但既然归一大阵都搬出来了,便不容有失。 申轶男道:“不,没有阵法加持,你去了未必能回来。这雨就让它下吧,请众位道友将大阵加持于你,去探一探五通的大营。” 黄池老怪道:“我去去就回。” 第五百五十一章、死期将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黄池老怪奉命而去,邹锦也不再做无用功。洣 他们当中没有精通行云布雨的,也没有精通祈禳晴风之法的,要挡住这雨,便只能靠着法力神通硬搏,吃力不讨好。 一个借天地之力,无有穷尽,一个靠着阵法之力,受限于人,强要相斗,是蠢功夫、笨办法,成了硬拼法力,更是下下等的章法。 鬼神之道,依附天地而生,便叫他们束手束脚。 若非借着归一大阵能聚集众力,灵活、迅捷才是他们的优势。 来去自如,小鬼挡不住,大鬼追不上。 如今黄池老怪便是要发挥灵活性,黄沙一裹,从雨幕中钻出去,化作一缕黄烟,流转不休,冲进了碧水河那蒙蒙雾气之中。 弥天大雾,挡不住黄池老怪的眼睛。洣 进了雾气,便进了神域,雾帐之中便显出波光水色,沙渚浮汀,天上层云乱舞,水轮高悬。 有无数鬼神显出高大的神相,在水中、在沙渚上,静默如同黑色的礁石,矗立在波平如镜的碧水河中。 这些礁石聚拢着,身上的法力犹如黑色的狼烟一般勾连在一起,苍穹之上,有一个龙相的鬼神飞舞着,施展着布雨之术。 布雨之法经由水轮转动,改变着周围的天象。 除了这些施法的鬼神,也有另外一些鬼神不断巡视着,像是无声的大鸟,轻飘飘掠过虚空,投下可怖的影子。 黄池老怪看向天上那水轮,便无声引动归一大阵的加持。 远在火龙尖上,申轶男居于阵中,毫不犹豫投下神力。洣 黄池老怪周身黄烟卷动,大地震颤,碧水河畔的山石土木一同蠕动起来,升起一座如同利刃的峰峦,直刺虚空之中,撞在那水轮之上。 轰然巨响,云层裂开,露出漆黑的圆形暗影。 那虚空中转动的水轮剧烈的震颤起来,如同水中之月,若隐若现。 布雨之法受到干扰,立刻破去,神域之中的水气被从大地之中生长出来的峰峦搅得如同一锅乱流。 那天上的龙相鬼神惊怒交加,高呼道:“敌袭!” 如同暗礁般静默的鬼神突然复苏,他们看向黄池老怪的方向,眼神当中带着煞气。 黄池老怪暗暗心惊,狞笑一声,遁入土中。洣 水部将军施法稳住水轮,而后一记牛角叉击向黄池老怪的方向,却击空了。 黄池老怪遁地而行,化作黄尘,卷在那峰峦之上。 那大地之中生长出来的峰峦在黄尘之中解体,化作蒙蒙黄气,显化流沙大阵,猛地塌陷下去,犹如泥石流一般朝四面八方奔涌着,将躲避不及的鬼神吞没进去。 水部将军大怒,道:“黄池老怪,你好大胆子,敢闯入我大军中来!” 黄池老怪的声音在流沙当中震颤着,道:“闯进来又如何,你等猖鬼,能耐我何?” 流沙当中阴气勃发,化作巨大的尸鬼,朝周围的鬼神抓了过去,巨大的阴气之手随手一捞,便将许多鬼神捉入其中。 水部将军面色铁青,喝道:“起阵!起阵!蠢货!”洣 这些猖神慌乱之中,终于结成阵势,整个神域之中,鬼神之力最为盈盛,轻易间便招来洪流涌动。 沙渚被碧水淹没,水轮转动,浪潮翻涌,一浪接着一浪,将流沙拍散,拍入水中。 水部将军借助五通大阵,借助碧水河的河水,将流沙大阵拖入水中,以无穷暗流入侵消磨,不断向着更深的死寂处拖去。 黄池老怪的法力自然抵挡不住,但借着归一大阵源源不断的神力传来,却能维持着流沙大阵,暗流涌来,便随着流沙转动卸开力气。 水域之中仿佛有着巨兽翻江倒海,流沙大阵与五通大阵不断碰撞,僵持不下。 水部将军双眼放光,同时运转宿命通,不断借着五通大阵的力量去拨动黄池老怪的命盘,试图将死星送入他的命中。 黄池老怪察觉到了这股无孔不入的力量窥探着他的动作,流沙大阵不论如何变化,都始终被料敌先机,已经无法再对结阵的猖神造成伤害,反而是他的动作不断被捕捉,一道道暗涌一般阴损的神力侵入他的气数,以厄运冲刷着他的命理。洣 黄池老怪顿时觉得不妙,心中暗暗焦急。 正是此时,金庭大仙出现在五通大阵之中。 水部将军大喜,黄池老怪更是暗喜。 水部将军道:“统领,此獠已经被我困在水轮大阵之中,还请统领出手,降服此獠。” 黄池老怪大骂道:“休想!你这妖魔死期将至矣,还想拿我?痴人说梦。” 金庭大仙立在虚空之中,白发束在冠中,松绿当中露出云朵一般洁白的内衬,他的手从那云中伸出来,接过了五通大阵的掌控,伸手向下一按。 这一掌分明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水面更是顺着这一掌不断下压,仿佛整条碧水河都在这一掌之下落在流沙大阵之上。洣 但黄池老怪却分明觉得这一掌是从水下进攻,自神域当中无穷深邃的水底伸出来,推着水流如同钢铁一般,上下交夹,便要将流沙大阵压得粉碎。 以力破巧,却又神通无量。水轮转动,无处可逃。 黄池老怪大叫一声,引来归一大阵的神力为指引,从无穷的波光水色之中找到方向,而后流沙大阵不断压缩着,鼓动着,忽地破开,带着无穷的力道冲击在水域之中。 黄烟滚滚,泥沙混浊,再也不辨方向。 神通扰乱,虚空凝结,金庭大仙灵神一动,推着那水轮潜入无穷水域之中。 一切乱流浊流尽数被水轮排开,径直压向黄池老怪。 隔着水轮,黄池老怪与金庭大仙对视了一眼,只一眼,黄池老怪便仿佛心神都被夺走,那水轮撞在他身上,无穷无尽的暗流涌入他的体内,只一瞬间,便将他的法力尽数侵蚀,周身阴气凝滞,仿佛寒冰一般。洣 “走!” 黄池老怪再度引动归一大阵,化作一道天光刺破神域,他周身爆开血雾,将水轮的阴损法力排出,而后化作一道黄烟,借着天光飞遁而走。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冲向那天光,伸手一推,便将一道水轮推入那天光之中。 忽地,那天光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拍在那水轮上,水轮化作水花四溅,黄烟已然消失无踪。 第五百五十二章、通风报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微微讶异,道:“申轶男?真是好神通。”鈡 但那只纤细的手掌只是拍出一掌,便转瞬收走,黄池老怪也趁机逃之夭夭。 水部将军连忙追上来,问道:“统领,黄池老怪逃走了?” 金庭大仙道:“申轶男出手救了他一命,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动弹不得了。” 水部将军看到了他将水轮打在黄池老怪身上,他自己便修行水卷,自然知道这水轮的厉害。 被水轮的神力入体,水轮就会侵入体内,这股异力如丝如缕、流转不息、无有穷尽,将不断化去黄池老怪的精气神,直至他化为一具坚冰,或者化为一滩血水。 但秉着黄池老怪如今已经是飞尸之身,恐怕并没有什么血水,化作坚冰僵死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便是申轶男拍出来那一掌,也绝不会好受。鈡 正如他所料,黄池老怪借着天光飞遁出了神域,衣衫破烂,落在火龙尖上,站都站不稳,只能跌落在地上,勉强坐起来,浑身打颤,身下迅速结了冰霜。 黄池老怪不断颤抖着,试图将水轮神力挤出体外,但自己的法力一涌上去,只能将水轮神力分化,但这分化的神力又迅速侵蚀他本身的法力,连消带打,不断壮大起来。 地面上生出冰来,周围的邪道不敢靠近,只有邹锦顾念着同门情谊,看出来他是被异力入体,要助他一臂之力,却被申轶男喝止,道:“不要碰他。” 申轶男伸出右手,手上已经蔓延着一层薄霜,道:“这神通极为难缠,你去帮他,若是不能将之驱逐,反而会害了他。” 邹锦更关心的是申轶男,见她受伤,立刻关切道:“师娘,你怎么样?” 申轶男调转法力,五根纤细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而后忽地一抻,五根冰针从她五指之间射出,钉在地上,滋啦一声响,地上的积水迅速结冰,又很快碎裂。 申轶男的手指恢复了肉色,道:“我没事,但黄池就没有这么好办了,我不敢碰他,那神通打进了他的体内,只能靠着他自己化开,又或者……”鈡 申轶男看向邹锦,邹锦立刻明白,又或者,只能求助归一大阵。 不是现在这些邪道摆着的归一大阵,而是真正的归一大阵。 这邪道所行的归一大阵只是将众力合为一力,化零为整,却没有到物我唯一的境界。 要达成这个境界,非得请动真正的归一大阵不可,但现在却还不是时候。必须等这些通道与归一大阵结合得再紧密一些,气机再交融一些,才好收网。 申轶男走到黄池老怪身边,道:“黄池,你且稍待,如今我分不开神,等赢了这一仗,我便借助大阵为你化去这等阴损道力。” 黄池老怪勉强睁开眼睛,鼻息之间已经是寒霜一片,双眼泛着不正常的青色,道:“师娘,不必担心,我是不死之身,等得起。” 他哆哆嗦嗦将神域之中的一切和盘托出,兵力如何、神通如何、又有几多高手,所知道的一切消息,一字不落告诉了申轶男,而后便闭上眼睛,身上都蒙上了一层寒霜。鈡 黄池老怪带来的信息非常有用,尽管知道他飞尸之身死不了,申轶男也难免有些心绪动荡起来。 她看向歙州左道,道:“诸位,我师弟以身犯险,为我们探明了虚实,更扫除了许多猖神,如今身受重伤。诸位,我收元教虽然为了自身考虑,要同五通神斗过一场,但各位同道又何尝不是如此?” “还请诸位勠力同心,将五通神赶出歙州!” 歙州左道轰然应诺,声震山林。 而在碧水河神域,金庭大仙则在中帐之中缓缓思索着、考虑着,清点着死籍。 黄池老怪自请而来,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一方面清扫了一部分猖神,将死籍上名录勾走,一方面更是为了见金庭大仙一面,给他通风报信来的。 “归一大阵。”鈡 金庭大仙缓缓思索着,他其实并不畏惧这归一大阵,他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归一大阵虽然强大,除非能把申轶男变成四品——可即便是四品又如何? 金庭大仙若只身一人,自然不是对手,但他如今背后站着五通神,站着近万的猖神,还有万余猖神将遥遥助力,这要是拿不下歙州,都不必通惠大王责罚,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唯一要顾忌的,是要在令众猖平等,也令歙州邪道享用平等的时候,不能把这水部猖神尽数坑杀了。 毕竟降服歙州左道是功劳,但要是把部下都给打没了,就又从功劳变成罪责了。 金庭大仙大手一划,道:“就六四开吧。” 留下六成,已经是大多数,再加上降服左道,怎么也能再扩充一些,应付交差是足够了,通惠大王将不至于太过心痛,还能记得他立下了大功。 火龙尖上没有再派人来,得了黄池老怪的消息,他们在紧锣密鼓修改阵势,以应对猖神。鈡 而猖神也没有再布雨,他们有更大的图谋。 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晦日。 月亮被遮掩了,这本该是金庭大仙的法力最弱的一天。 但实际上当真正的月亮被遮掩,留在虚空当中的,便是虚星月孛。 月孛凶神凌驾于虚空之上,没有了明月的光辉遮掩,便显露了最为深沉的邪性。 金庭大仙哈哈大笑,顶上冠冕被他取下来,白发如云一般铺在身上,他细长的眉毛和金色的瞳孔显露着前所未有的凶性。 月相仪被他祭起,落在他的身后,与那一团暗影融合了,在夜色当中再也看不见。鈡 金庭大仙立在神域当中,五条雪白的尾巴遮天蔽日,与神域的烟云融为一体,他身上笼罩着模糊的鬼神法相,一双金色的眼睛在朦胧的云气中闪烁着妖性的光芒,他的声音在虚空中震颤,听不清源头,只觉得近处远处、肉耳灵神,都被这声音震得冒起寒气。 金庭大仙道:“儿郎们,随我攻山!” 水部将军领军在此,大呼一声:“必胜!” “必胜!” 那一个个宛如礁石的鬼神鼓动神通,形成大阵。 金庭大仙借着五通大阵的神力,五条尾巴犹如垂天之云,将整个神域都收拢在其中。 “走!”鈡 第五百五十三章、水淹火龙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整个神域震颤起来,被这五条雪白的尾巴包裹着拉向空中。櫢 随着这神域不断升高,便越变越小,最后化作一道流光,遁入一块五角阵盘,被金庭大仙的尾巴卷走。 那迷雾逐渐散去,最后只露出干涸的河床。 整条碧水河都被五通神摄入神域之中,随着神域一道进入阵盘,被白尾卷走。 天无片光,阴云四起。 火龙尖上,申轶男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她这种神通境界,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警兆。 申轶男唤来邹锦,道:“我心神不宁,只怕五通大军趁着夜色攻山,你去主持大阵,若有端倪,立刻把各位同道唤醒。”櫢 邹锦领命,去了阵中。 火龙尖已然被密密麻麻的阵法包裹起来,整座山峰的地气都被激发出来,蒙蒙地气被引动,充斥在火龙尖,也充斥在归一大阵之中。 归一大阵仿佛是钉在火龙尖山骨上的镇龙钉,刺破了这山峰的周身大穴,让火龙尖的元气自那窍穴之中溃散糜烂,一泻千里。 地气沉重、孕育生机,山气刚强、骨骼坚硬。 但归一大阵仿佛毒蛇一般把这山这地的灵机咬出一个创口,而后从中汲取着血液一般的元气。 这等手段,会很快泄尽地气,打破山气。 此后,这火龙尖将寸草不生,随时都有可能倾塌。櫢 接着这地气,归一大阵被烙印在火龙尖上,一个个左道暂结棚芦,镇压着归一大阵,祭炼着这座阵法。 大阵之力充盈,便叫这些左道察觉了妙处,借着归一大阵冲关修行。 申轶男非但不阻止,反而乐见其成。他们越是与大阵联系紧密,便越没有脱身的可能。 邹锦在归一大阵之中借着阵法巡视四方,看向碧水河的方向,防备着这些鬼神突然袭击。 他什么动静也没有见着,听不见鬼神的喊杀声,也看不见鬼神的影子。 邹锦心中松了一口气,抽了一口旱烟,心道:“师娘就是太过多疑了些,那鬼神人多势众,要真的打过来,也不必我来示警了。” 他却没有发现,火龙尖天上阴云之中,浮现了更加巨大的阴影。櫢 那阴影在云层中摆动着,乃是金庭大仙的鬼神之相,五条尾巴从虚空中抽出来,而后阵盘一转,水部将军便带着近万猖神驾驭着碧水河从阵盘当中飞腾而出、 碧水河在河床之中清澈见底,一洗如碧,被水部将军和众猖神驾驭着,便好似天缺一般,天河倒转,洪流冲刷而来。 水轮在火龙尖上空浮现,那一条碧水河在虚空中打着旋轰然坠落,只听一声巨响,火龙尖山峦震颤,巨量河水一瞬间便自山头冲刷而下,带着无尽的泥沙碎石汹涌而来,冲进了歙州邪道的驻地,也冲进了归一大阵。 天塌地陷、雷霆声震。 那倾泻而下的河水拍打在火龙尖上,那些藏在归一大阵当中的邪道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洪流卷起,拉入水中。 水部将军哈哈大笑,带领着水部猖神在那飞瀑之中游动,不断杀向那些被卷入水中的邪道,鲜血在洪流之中化开,微不足道,很快便化作水色。 水淹火龙尖!櫢 那伙邪道陷入水中,反应慢的立刻被洪峰拍死,侥幸未死的,陷入水中,立刻被数不清的猖神施法斩杀。 邹锦嘶哑着声音高呼道:“敌袭!” 他的声音淹没在洪峰之中,但不需要他示警,洪流天将的时候,那可怕的声响和死兆便将大部分的邪道都惊醒了。 一道道神通在水中亮起,棚芦早已随着洪流离去,只有一件件归一大阵的法器亮着光,被这些左道抓在手中,牵动着归一大阵,将火龙尖的山气催发,无数嶙峋怪石从山体当中是生长出来,刺破洪流,将这些邪道抬出水面。 申轶男化作流光落在水面上,脚下鞋也来不及穿,一双脚踩着两朵莲花一般的云气,让山洪无法波及到她。 申轶男神色严肃,看向天穹之上,那天穹之上,一个巨大的神魔之影俯瞰火龙尖,金色的眼眸狡诈且凶残。 申轶男咬着牙道:“以河攻山,好大的本事!”櫢 那天上的魔神已经发现了申轶男,那虚实不定的诡异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收元教教主申轶男?” 申轶男问道:“你是何人?” 那魔神金色眼睛盯着她,忽地,便衣袍带风,犹如山峦坠落,朝申轶男扑了过来,那魔神开口道:“五通麾下统领,金庭大仙。” 那魔神分明是如同山峦急坠,一副要将火龙尖都砸得塌陷,但在申轶男眼中,却又如同云气变幻,倏忽之间,便已经到了申轶男面前,一掌拍向申轶男。 申轶男顿时色变,毫不犹豫借了归一大阵的神力,与金庭大仙对了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 山中洪流溅起巨大的浪花,火龙尖都在这一掌之中震颤起来。櫢 金庭大仙的身形飘然而退,巨大的身形丝毫不减灵活,五条尾巴在风中招摇。 申轶男右手颤抖,道:“你便是那个伤了黄池的妖魔。”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不敢当。” 说话间,他五条尾巴在虚空中纵横,轻易便刺穿周围五个邪道的身躯,一瞬间便将他们肉身击成齑粉,魂魄被长尾摄走。 申轶男道:“果然是好神通,不过到火龙尖来,是你们的败笔!” 金庭大仙露出残忍的笑来,道:“不,困守火龙尖,是你们的败笔。” 水轮转动,笼罩着火龙尖的碧水河便随之转动,这一条河流便如同水龙一般盘在火龙尖上,将所有遇到的邪道尽数卷入其中,挤压着,要将他们化作肉泥。櫢 这水龙沸腾着,顺着金庭大仙伸手一指,便朝申轶男扑了过去。 申轶男连同邹锦和火龙尖上的邪道被一同卷入阵中,近万猖神运转神通,水轮转动,朝着他们碾压了过去。 邪道寡而猖神众,似乎整个歙州的左道之辈就要被诛杀一空。 但这水龙却忽地僵住,不断挣扎起来,碧水河在流转而成的龙灵不得不伏在地上,只是须臾,便失去了龙形,化作滚滚水流,朝山下奔涌而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收元道尊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那水龙乃是他转动水轮所化,是他点化的龙灵,却忽地失去了他的控制,他的神通、水龙的灵气都缓缓消融了,被火龙尖的大地汲取。饪 河水将邪道和猖神一同吐了出来,裹着泥石奔涌在山间,发出巨大的声响,往山下流去了。 申轶男立在当中,衣衫纤尘不染,金冠招摇生辉。 与她相比,也就只有她身边的邹锦与水部将军在水中颤抖,有几分狼狈,其余的邪道尽数伏在地上不能动弹。 那些落在地上的猖神也觉得不对,身体当中的法力被不断牵引着,往火龙尖下投去。 有些道行低的,一瞬间便化作原形,法力尽失。 水部将军大叫道:“腾空!腾空!” 五通神法力交汇,便结成阵势,朝天上飞去。饪 金庭大仙眼睛死死盯着申轶男,道:“你在山中埋了什么?” 申轶男周身浮起灰蒙蒙的气流,如同活物一般流转着,不仅如此,从地下生出来灰蒙蒙的灵气,灰烬一样覆盖在那些邪道身上,像是盖上了草灰一般。 那些邪道挣扎着,质问道:“申轶男!申道友!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不!我的法力,我的神通!” “我的精气在流失……” 他们的声音迅速苍老了下去,一个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根本无法动弹。 申轶男神色平静,不见悲悯,面纱下的朱唇轻启:“不必白费力气了,你们演练归一大阵,体内法力早已与归一大阵勾连。你们不是要借着归一大阵修行吗?如今化作大阵的一部分,也不必再苦心修行了。”饪 几个本事不弱的邪道修士还有余力,挣扎道:“申道友,我们愿意受你驱使,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但更多的是咒骂声:“毒妇!你不得好死!” 但不论是求饶还是咒骂,都动摇不了申轶男的意志,只见这些邪道和那些猖神的尸身被灰色的灵气覆盖着,便很快躯壳坍塌,化作烟尘,融入了这灰气之中。 只剩下颜色大小形制不一的衣衫落在地上,浸湿在泥水之中。 申轶男像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向金庭大仙,道:“我在火龙尖设下了归一大阵,不是这种副阵,是真正的归一大阵。” 火龙尖的不断向内坍塌,地动山摇,半边山峦直接倾倒,还没有落地,便已经化作碎石泥粉,将周遭的一切都掩埋了。 冲天而起的烟尘飘荡在虚空当中,露出了山腹当中盘坐着的,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收元教教众。饪 任凭此前那样大的动静,也没有惊动他们分毫。 只听着他们诵经的声音响起,响彻虚空。 “黑风天地暗、白骨堆成山,道尊慈济世、水火三灾降。收东方灾祸,收西方灾祸,收南方灾祸,收北方灾祸,收中央灾祸,定水难、定刀兵、定大旱、定地龙、定瘟灾。收元了道、万法归真,道尊降世,天下太平!” 经书咒语,最终都绘成一句话,便是:“收元了道,万法归真,道尊降世,天下太平!” “收元了道,万法归真,道尊降世,天下太平!” 金庭大仙往更高的虚空飞去,与那些猖神站在一起,一双金色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看向那山腹之中。 随着咒语声音越来越大,那灰蒙蒙的气流便不断转动,最终凝聚成一个头戴如意冠,身披五云五色氅,手托混元珠的道尊神相。饪 那道尊双目微睁,看向申轶男,目光温柔,道:“轶男,我回来了。” 邹锦看着那道尊神相,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烟袋锅子颤颤巍巍的指向他,道:“师……师尊!” 那道尊看向邹锦,目中露出几许不悦,道:“邹锦,这些年来,怎么道行不见涨?轻慢了修行。” 邹锦看向道尊,又看向申轶男,脑中天人交战,涩声问道:“师娘,这到底是不是师尊?” 申轶男道:“不是。” 她神色始终平静如常,道:“这是收元道尊,只是假借你师父的模样罢了。” 收元道尊看向申轶男,最终也没有出言反驳。饪 邹锦浑身发颤,似乎是在说服自己,道:“原来是收元道尊,原来是道尊啊。” 那山腹之中升起云气,一个个收元教的教众跟着收元道尊出了山腹,落在火龙尖上,这些教众不再出声,静默地看着收元道尊,如同仰望高山,仰望父母。 他们的面相已然模糊不清,身躯之中充满了神力。 申轶男看向金庭大仙,道:“金庭统领,你虽率众来伐,我也借着你的手请来道尊降世,也不算结仇。” “你应当明白,即便你有这些猖神相助,要拿下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不如你我罢战,共治这歙州吧。” 金庭大仙微微侧脸,眼中只有冷漠,道:“若是别的神通,我或许就认了。但你与我五通之道实在太过相似,实在太过相似了。” “这一条道上,只容得下一个人,容不下第二个。”饪 “五通要行此道,你们就该退避!但执意走到同一条道上来,那就只能见个生死了,只能是……” “你死我活!” 金庭大仙看向猖神,道:“将军,布阵!道统之争,只许胜,不许败!” 水部将军大声应诺。 那铺天盖地的鬼神现出神相,巨大的虚幻的水轮凭空出现,将所有人都纳入其中,加持在众猖神身上,猛地朝火龙尖杀了过去。 流光一般从天而降,一道道神通砸向地面。 申轶男眼眸一竖,道:“要死斗,那就试试看!”饪 收元道尊立在归一大阵中央,手中混元珠转动,道:“杀!” 那些教众在神力加持之下,便鼓动五色袍腾空而起,借着收元道尊的神力与众猖神死斗在一起。 水部将军挥舞着牛角叉,卷动水龙,朝邹锦厮杀过来,邹锦嘬了一口烟气,猛地吹出去,便化作滔天火焰,卷向水部将军。 金庭大仙背后五条长尾如烟似云,凌驾在水轮之上,驾驭着大阵撞进了归一大阵之中。 五通大阵和归一大阵彼此干扰,那水轮不断流转,归一大阵灰气消磨,僵持在一起。 金庭大仙看向申轶男,道:“申道友,我来送你归西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黑月夺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的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他凌驾于那生冷的水轮之上,水波在这漆黑的夜里照亮不了虚空,只能照见他的金色的眼睛,披散的白发,身后无穷无尽的影子,以及影子深处如龙如蛇一般游走的尾巴。观 申轶男只觉得浑身被刺得生疼,分明没有受到攻击,却已经感觉被无孔不入的寒风侵袭了。 她脚下升起一朵一朵的莲花,共有五色,乃是归一大阵聚拢所化,蒙蒙灰气之中衍化五行五色莲花,在她周身摇曳,将她护在其中。 收元道尊手托宝珠,立在虚空中,目视金庭大仙,手中混元宝珠旋转着,忽地率先出手,并指为剑,那归一大阵当中忽地卷起两道凌空剑气,猛地扫向金庭大仙。 这灰蒙蒙的剑气没有一丝寒光,从虚空中荡过去,挡在剑气前的猖神也好、教众也罢,都忽地化为枯骨、烟尘,化作这两道剑气的尾翼,直扑金庭大仙而去。 金庭大仙一拍身下水轮,这生冷的水轮便生出冰冷彻骨的神光,扫向那两道剑气。 虚空之中霜花飞舞,神光同剑气照在一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销蚀地声响。 好似滚油泼在冰水里,寒冰碎裂的脆响声、元气破裂的爆碎声、剧毒销蚀的尖啸声混在一起,火龙尖的虚空中都生出一朵惨白的烟云,交杂着令人恐惧的怪响。观 周遭的猖神和教众四散而逃,那剑气与神光的余波击穿了大地,搅动着虚空,遍地都是寒霜和黑烟。 申轶男五朵莲花护住周身,在归一大阵穿梭起来,归一大阵生出烟云莲花,托在她的脚下,令她身形变幻,犹如幻影。 只是一瞬间,便生出诸多残影,扑到金庭大仙的面前。 她的双手在虚空当中变幻法印,仿佛穿花蝴蝶,调动着归一大阵的力量,也调动着收元道尊的力量,更调动着天地之力,最后归于一掌,由归一大阵乍起烟霞托举着她,让她高高跃起,足下生烟,猛地朝金庭大仙面前拍了过来。 金庭大仙显化神魔之相,高大巍峨,伸手一抓,将身下的水轮抓到身前,朝申轶男拍了过去。 申轶男一掌拍在那冰冷的水轮之上,生铁一般的水轮之上波涛翻涌,随着她一掌击出,不住地震颤起来。 水轮之中似乎藏着一个波涛世界,被申轶男一掌打得浪潮翻涌,生出种种漩涡暗流,朝金庭大仙砸了过去。观 金庭大仙身后五道长尾刺入虚空,抱着那水轮陷入雪白的长尾之中,便经由那长尾,将剩下的力道卸在虚空中,扫出白色的气浪,化作飓风,向四周蔓延。 那金眸的魔神怀抱水轮,嘲弄地看着申轶男,道:“你还能再来吗?” 申轶男一掌拍在水轮之上,便被水轮反震而回,倒飞入归一大阵之中,被一层又一层的五色莲花托住,重新站稳。 申轶男看向收元道尊,冷笑一声,道:“道尊,杀光这些猖神,我来拖住这狐妖。” 金眸鬼神微微色变,道:“休想!” 收元道尊已然行动起来,对金庭大仙不管不顾,祭起手中混元珠,当空砸向那些猖神。 那些猖神正与收元教的教众厮杀在一起,收元教的教众虽然借着神力,却依旧寡不敌众,被人数远超猖神打得节节败退,死伤惨重。观 但是收元道尊一枚法珠当空落下,便如同须弥山倾,当场便将大量的猖神炼成飞灰。 水部将军目眦欲裂,化作蛟龙朝邹锦撕咬了过来。 邹锦烟袋锅护身,烟气化作一只只大手,将水部将军拦下,让他无法脱身主阵。 猖神一死,五通大阵的力量便弱了下来。 要是放任不管,只怕几个回合,便要把这些猖神的军阵冲散,屠杀一空。 金庭大仙并未去救援猖神,而是以魔神之身抓起水轮,猛地朝申轶男砸了过来。 他十分清楚,归一大阵也好,收元道尊也罢,主阵之人都是申轶男。没有收元道尊相助,申轶男抵挡不住,自然只能令收元道尊回援。观 申轶男周身五朵莲花猛地飞起,如同五个伞盖一般,抵在空中。 收元道尊周身神光流转,归一大阵、收元教众、申轶男,乃至邹锦,都犹如一体,加持在五色莲花上,将水轮托住,不能寸进。 金庭大仙紧随其后,松绿的衣袍遮天蔽日,当中飞出一道神刀,斩向申轶男。 申轶男笑了一声,摘下金冠,那坠着珠宝奇珍的金冠冲出一道金色灵光,将太阴斩神刀挡住。 一道刀光碎裂成晶虹,申轶男屏息凝神,看向那遮天蔽日的松绿衣云。 果然,下一刻,那烟云当中便飞出十二道弯刃,带着森寒的光芒,闯入她的眼帘,也寒星一般刺入她的灵神。 申轶男只觉得双目一痛,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周遭一切都在离她而去,她陷入一片纯白的寒芒之中,要随着这寒芒灰飞烟灭。观 手中金冠的奇光拦在申轶男面前,十二道神刀犹如十二月并行,虚空一绕。 只听一声脆响,这金冠并猛地碎裂开来。 也就是这一瞬间,申轶男的灵神终于挣脱了影响,那寒光落在面前,几乎刺入她的颅骨,她终于反应过来,雪白的衣衫当中涌出无法计量的灰色气流,将她一卷,便消失在神刀之下。 而后灰气摇摆,落在金庭大仙远处,申轶男全须全尾,避开了神刀。 她惊魂未定,从死亡的边线上擦过,却也不由得不赞叹金庭大仙的神通,道:“好本事!” 她毫不心疼地将手中金冠的碎片掷在地上,看着金庭大仙,却也有几分得意,道:“但你要输了!” 五通大阵的力量在不断衰弱。观 被金庭大仙狂风暴雨一般的神通攻击着,申轶男并非没有借助收元道尊的力量,收元道尊更没有坐视她受伤。 相反,为了抵挡金庭大仙,申轶男无时无刻不在借助归一大阵和收元道尊的力量。 收元道尊也难免法力凝滞、衰弱,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有余力冲入猖神当中,杀得猖神血肉横飞。 金庭大仙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 并非是五通大阵不如归一大阵,而是金庭大仙并不能像申轶男一样与五通大阵融为一体。 金庭大仙不修五通大法,固然能借着猖神的力量转动水轮,生出无穷法力,却做不到申轶男这样运使由心。 申轶男可以在一瞬间借来归一大阵的法力,又一瞬间归还回去,便如同呼吸起伏一般,不会有任何凝滞。观 即便被金庭大仙牵扯,也不影响收元道尊大杀四方。 而金庭大仙是以道法、以虎符去借五通大阵的力量,他借走了神力,众猖神便不能护住自身,若是归还,他自身便力量大降。 金庭大仙心念电转,便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但实际上,他只是目光扫过战场,发觉自己定下的指标已经将要达成,再任由收元道尊杀下去反而不美。 他忽地将水轮一推,这仿佛大磨盘一般的水轮便忽地散为水花,散入五通大阵当中。 金庭大仙虎符一指,水部将军便顿时生出无穷神力,龙身一卷,张口吐出碧色的洪流,冲刷在邹锦身上。 邹锦一时不防,被洪流冲在身上,顿时周身麻痹、法力僵化、气血凝滞,不断衰败下去。观 水部将军龙尾一拍,便猛地将邹锦肉身打得粉碎,千钧一发之际,邹锦灵神猛地遁出体外,寄托在烟袋锅上,朝归一大阵深处飞去。 水部将军也来不及去追,而是合身一扑,融入了五通大阵当中。 金庭大仙授下权柄,水部将军便顷刻间凝聚起了五通大阵,滚滚水气弥漫,水轮重新转动,将收元道尊祭起的混元珠托住,让其无法下落。 收元道尊立在虚空,手托混元珠,半眯着双眼,嘲笑道:“慈不掌兵,妇人之仁,这狐妖果然道行浅薄。” 申轶男亦看向金庭大仙,目光闪烁着,露出些许惊起的神色,道:“你竟然为了保他们舍了阵法之利?” 金庭大仙的鬼神之相在坍塌,鬼神之力本就是借着大阵而来的,此刻归还在阵中,便露出金庭大仙的本相来。 那高大的神相化作烟云,那白色的云气和松绿的云气混合着,聚拢在一起,化作金庭大仙的衣衫,他那金色的眼睛从白云当中亮起,看着申轶男,便缓缓笑道:“便是没有阵法之利,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观 申轶男道:“何必强撑,我说了,你拿不下我们。若是凭借阵法相斗,也许最终我们会输,但你舍了阵法,便再也不可能赢了。” 她轻声软语,并不强硬,只是劝解道:“我们收元教并没有这样大的胃口吃下整个歙州,你我共治一方,有何不可?何必一定要斗个死活?” 金庭大仙只是戏谑地看着她,轻轻勾起嘴角,道:“且来一试。” 申轶男并不生气,也不动容,道:“那就请恕妾身无礼了。” 没有金冠,申轶男还有神通。 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中一捞,便好似揭开一道幕布,露出其中飞舞的混元气,灰蒙蒙一片,如同最柔软的丝绸锦缎,遮天蔽日,朝金庭大仙罩了过去。 五朵莲花镶嵌在那混元气当中,随着混元气飞舞着,便朝金庭大仙绞杀了过去。观 水部将军率领着猖神结阵,便要去驰援金庭大仙,但收元道尊哈哈大笑,道:“汝等披鳞带甲的妖邪鬼魅,若非仰仗阵法之利,焉能在此称雄?” 混元珠滴溜溜转动着,从天而降,砸在军阵之中。 水部将军不敢无视,否则顷刻间就要被砸塌阵脚,又要死伤惨重。 水部将军平日里恨不得生啖了这狐狸的血肉,但这种时候,若是狐狸一死,到时候申轶男和收元道尊合力,焉能有他命在? 那铺天盖地的混元气夹杂着五朵莲花罩在金庭大仙身上,金庭大仙纵身一跃,十二柄神刀在周身旋转,为他开道,而他身后的五条尾巴当中,月相仪猛地亮起光来,直接将混元气照破一个窟窿,叫他顺着窟窿就钻了出来。 申轶男作拈花指,那破了窟窿的混元气不断向上堆叠着,紧追着金庭大仙不放,生出一朵灰色的莲花,将他困在其中。 那五色莲花当空飞舞,放出五种奇光。观 一声声咒语当空响彻,是教众念诵祈祷的声音。 “收东方灾祸,收西方灾祸,收南方灾祸,收北方灾祸,收中央灾祸,定水难、定刀兵、定大旱、定地龙、定瘟灾。” 这声音不断回转,最后只听见“祸!祸!祸!灾!灾!灾!” 五朵莲花占据五方,引动五气降下灾祸。 五行颠倒,倒转肆虐。落在金庭大仙身上,便犹如刀锋加身、水火并炼、泰山压顶、瘟毒入体,顷刻间体内法力便翻涌起来,颠倒不定,脸色露出青白不定、黄赤交加的异气来。 五色奇光压住金庭大仙,任凭那神刀转动,打得莲花飞颤,却不能阻碍那神通落在金庭大仙身上。 月相仪照出的晶虹不住颤抖,终于被混元气追上。观 混元气化作莲花,将金庭大仙托在莲花上,便一瓣一瓣地合拢起来,要将他困在其中,炼作飞灰。 金庭大仙转动月相仪,那晶虹掩盖,便露出漆黑的暗面。 金庭大仙踩在莲花上,五条尾巴如同烟云一般散开,抵住莲花,不使其合拢。 月孛法在他背后显化出一轮巨大的黑月。 那五色莲花、混元灰莲尽数囊括在黑月之中。 金庭大仙白发如云,在面前身上漂浮着,他的形体好似在黑月之中完全消解,化作绿的云、白的云、金的星。 黑月渗出血色的光,血光从黑月的边缘映射开来,照亮了火龙尖。观 申轶男只觉得面前的世界都在坍塌。 苍穹已然陷落,当中只有一轮黑月,将一切都吞没在其中。 金庭大仙已然失去了形象,只有那金色的星从白色的云里转过来,从那绿的云中似乎模模糊糊伸出一只手,轻轻指在申轶男身上。 血光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咒文在虚空之中、在山体之上、在大阵之上、在猖神身上、在教众身上、在申轶男乃至收元道尊身上攀爬着,游动着。 那遮天蔽日的黑月,那遍布乾坤的血光,将一切都映照在其中,谁也无法脱逃。 似乎虚空中震颤着,有着听不清语调的古老歌谣,那黑月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那白的云、绿的云舞动着,如同祭祀着上古凶神的巫觋。 “摄!”观 随着一声令下,整个归一大阵都在震颤起来,申轶男的灵神尽数为这黑月所摄,她知道自己中招了,想要逃离,想要摆脱。 但那咒文紧锁着她,她的灵神为黑月所攫取,欢欣鼓舞、如见天神,飞蛾扑火、不由自身,顷刻间便已然离体,投入那黑月之中。 “不!” 收元道尊抵抗着黑月的侵蚀,道尊乃是鬼神、乃是仙神,勉强挣脱黑月,便见申轶男灵神已然如同月宫嫦娥,带着无尽的欢喜,朝着黑月飞去。 收元道尊猛地扑向申轶男,单手托着混元宝珠,散发着蒙蒙清光,抵住黑月的吸引,另一只手抓住申轶男的灵神,便试图返回。 但已然到了黑月近前,金庭大仙岂会让他再逃离。 那一对金星转向收元道尊,白云飞舞着,好似五条尾巴浮动着。观 “拘!” 一道道锁链如同黑蛇一般在虚空中扭曲着,无数咒文笼罩了收元道尊。 收元道尊耳边响起巨大的嗡鸣,那是咒。 是金庭大仙令猖神祭炼月相仪所给的咒,也是月孛法的咒。 他无法听清咒文的在念什么,因为那咒语一旦响起,便震得他的鬼神之相轰然瓦解。 黑月仿佛传说中的归墟,将收元道尊和申轶男缓缓吞没。 归一大阵告破,那火龙尖的教众化作灰色的烟气朝黑月投了进来,一件件五色的衣袍落在地上,空荡荡的,甚至连躯体也没有留下。观 早在献祭自身作为收元道尊的牺牲之后,这些教众就已经化作阵中的鬼魅,没有一个活人。 不仅仅是这些教众,那些死去的猖神,也不会有半点魂灵留下。 混元宝珠缓缓旋转,落在那莲台之上,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住。 金庭大仙看向五通大阵,看向那些猖神,眼中闪烁着凶光,他忽地伸出手,朝五通大阵抓了过去。 水部将军吓得亡魂皆冒,凝聚大阵之力,将水轮挡在阵前,被金庭大仙一把捏破。 “统领饶命!” 黑月之下,血光之中,一个个猖神都无法稳住身形,直欲效仿申轶男奔月而去。观 水部将军一声喊出,所有的猖神都跟着求饶。 “统领饶命!” 那在一众猖神眼中已然失去了认知、看不清形貌的金庭大仙又从白的云、绿的云变回本相,他飘浮的白发缓缓落在身上,五条长尾卷在虚空当中,将他的身体裹在其中,如同陷入了最柔软的云朵。 随着归一大阵告破,莲台也化作虚无。 金庭大仙飘浮在黑月之下,神色莫名地看着那些猖神,那是按捺的杀气和食欲。 “退出火龙尖。” 水部将军连忙应下,带着猖神连滚带爬,比山洪倾泻还快,须臾间便逃到了山下,逃回了碧水河畔。观 水部猖神,六品道行的水甲看向水部将军,问道:“将军,统领这是走火入魔了?” 他突然开口,吓得水部将军一跳,心中惊魂未定,道:“十有八九,今日四大王令天部、地部猖神遥遥相助,只怕是把金庭统领的神通推向了无法掌握的境界。” “等他克制住吧,切不可接近。” 第五百五十六章、收获颇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水部猖神屯兵碧水河畔,空荡荡的碧水河从上游勉强流下来涓涓细流,还不够狗舔的。襜 好在山洪从火龙尖倾泻下来,如今又汇聚到碧水河里,虽然带着泥沙,但好歹也能弄些波澜,以供驱使。 火龙尖塌了一半,另外一半山峰上悬挂着黑月,被血色的残光衬托着,仿佛一只黑色的眼睛。 每每看过去,便有一种魂魄被摄走的恐惧。 水部猖神不敢靠近,却有两个人突兀地出现在火龙尖上。 一生着一张普普通通、过目即忘的脸,一个身材高大威猛、譬如山岳,是展大判官和他的缉魂司的大将军。 展大判官看着那黑月和血光,目光当中都有些凝重,问道:“狐仙,你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吧?” 金庭大仙从那烟云一般的尾巴当中探出头来,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襜 展大判松了一口气,道:“没有走火入魔就好,只是看这黑月,实在叫人胆战心惊。” 金庭大仙道:“此乃月孛虚星,凶神之象当面,若不能斩鬼灭神,我岂不是白修了。” 展大判顿觉几分不爽,斩鬼灭神,不是把他也算在其中了? “呔!你还说你没有走火入魔,这等狂悖言语,也能狐言乱语,来,把他拿下!” 大将军理都不理他,金庭大仙倒是笑了起来,道:“不敢,不敢,请大判饶命,我这有宝贝献上。” 展大判问道:“什么宝贝?” 金庭大仙身后的黑月微微波动着,道:“且来一观。”襜 展大判丝毫不惧,便投入黑月当中。 进了黑月当中,便瞧见那一个个死籍有名的、无名的猖神、邪道、教众的魂魄都被锁拿在其中。 金庭大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这些宝贝可买得性命?” 展大判满意起来,却仍旧可惜道:“只勾来四成,若是能再多一些,那就更好了。” “贪心不足,有四成就不错了。”金庭大仙笑骂道:“都交给大判你了。” 展大判从袖中摸出一个黄澄澄的铜环来,当空祭起,便将那些灵神、魂魄,尽数套走。 环中虚空直通岳府,再也不是人间。襜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灵神、一个鬼神,被黑月封锁着,单独拎到展大判面前,只听金庭大仙道:“这两个,一个申轶男,收元教教主,一个收元道尊,收元教尊神,大判小心应对,别叫他们逃了。” 展大判赞叹一声,道:“原来是抓到了大鱼,妙呀。” 他伸手从那铜环上抓了一下,铜环便分出两个,一个套在收元道尊的脑袋上,一个套在申轶男的脖子上。 展大判淡淡道:“安心吧,我捉来的魂魄,比这两个强的不知道有多少了,哪里容得他们逃脱?” 他语气平淡,却自有高手风范。 铜环锁着这两条大鱼,在展大判眼中,并没有什么美丑、强弱的区别,一样送入岳府之中。 展大判道:“这次收获颇丰,就是不知下次收获是什么时候了。”襜 金庭大仙言语中带着笑意,道:“你这是在点我呀。” 展大判笑了一声,从黑月之中钻出来,落在火龙尖上。 大将军将一个缩成一团的泛着白霜的人影扔到金庭大仙脚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冻住了老咸菜。 金庭大仙认得他,道:“是黄池老怪啊。” 展大判道:“不是黄池老怪,是陈景瑞,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黄池老怪的徒弟。我原本只是想着寻一寻他,并不抱期望,谁知道这年轻人果然干劲十足,死的时候年岁又不大,在岳府当中也做一个小神了。” “他本就是黄池的徒弟,对收元教也算熟稔,再加上老刘那凶人从黄池老怪脑子里剖出来的记忆,这才没有露馅。” 金庭大仙伸手一点,陈景瑞体内的深沉的寒气便蒸腾起来,顺着他周身窍穴钻了出来,如同一条白色的冰冷舞蛇,飞向了苍穹,最终盘绕在金庭大仙的手上,消失无踪。襜 陈景瑞这才苏醒过来,就听到金庭大仙同展大判道:“既然是功臣,又因祸得福,可以重用了。” 展大判道:“不错。我听闻你请了府君的令牌,叫老裘收服了一个鬼母,专门在人间纠察逃脱死籍之人,他有了,我也要有,以后就叫景瑞帮我在人间追魂。” 陈景瑞向展大判磕了个头,道:“多谢大判赏识。” 展大判道:“我丑话说在前头,留你在人间是要你做事,不是叫你逍遥,你立身之根,还是岳府鬼神,若是轻慢阴律,不肯做事,我是要亲自来捉你的。” 陈景瑞意外死而复生,又见识过岳府的神威,哪里敢轻慢阴律,当下立誓道:“若我陈景瑞违背阴律、不尊岳府,便叫我魂堕酆都,永世受刑。” 展大判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今便有一件事要你去做,收元教首脑已除,那些重要的教众也大多死在火龙尖,未免这邪道失了控制、流毒一方,着你去破了收元教法统,缉拿作恶的教众。” 陈景瑞沉声道:“遵命。”襜 金庭大仙目视着陈景瑞离开,道:“大判,你倒是功绩赚满了,也给我捞些油水。” 展大判连连摆手,道:“你是府君面前的红人,我不会忘了给你请功的。” 金庭大仙道:“那就有劳大判了。” 展大判含笑道:“下次有这等好事,也别忘了叫我。我可还惦记着你手中的死籍呢。” “忘不了。”金庭大仙挥了挥手,催促着他离开,道:“莫要久留了。” 展大判尚有些恋恋不舍,道:“这才勾了四千有余,你看看你那法器,肯定又多了许多……” 大将军听不下去他这碎嘴,冲着金庭大仙抱了抱拳,而后捉着展大判的领子便遁入黑暗当中。襜 金庭大仙察觉到他们在黑暗当中回到了岳府,以往岳府鬼神往来人间,他是看不大清楚的,但这一次,倒是看得十分清晰了。 他清楚自己的道行在长进。 尤其是月相仪与他的修行息息相关的情况下,法器经受祭炼,他的神通也在增长。 没有到四品,但真要打起来,倒也未必就畏惧四品。 第五百五十七章、分身乏术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倘若通惠大王肯再往月相仪当中投入一些支援,比如将火部、风部的猖神也都落在死籍上,那金庭大仙的神通只会更强。能 四品灵神分化,但斗起法来,还是要各凭手段。 人多固然势众,可要是本身神通就已经练得不到家,灵神分化了,也不过是两个半桶水。 金庭大仙如今虽然不至四品,但勉强也能当做半个四品来看了,要与四品相斗,也能斗一斗,周旋周旋。 什么?湛旻法师?那不是一般的四品,就是五通神也没有从他手里讨到好来,金庭大仙能有什么办法呢? 展大判离开之后,金庭大仙默默参悟着月孛虚星,这凶神的力量将金庭大仙也染得如神似魔,非同等闲。 等到天色将明,金庭大仙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慢悠悠将血光收敛,黑月逐渐缩小,化作月相仪来,藏进了他的袖子里。 五条尾巴如同烟云归拢,消失在金庭大仙的身后,他又变成了那个相貌出众、清高凌人的金庭大仙。能 见着火龙尖上的血光散去了,碧水河边等候了一夜的水部猖神终于心中一定。 这大半夜,即便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急需修整、修行、调养,也没有哪个猖神敢合眼。 只恐那黑月忽然从火龙尖落下来,金庭大仙走火入魔,冲过来要把他们都宰了。 到时候要是因为修整松懈了,他们怕两条腿跑得不够快。 好在血光收敛,黑月隐去。 一道烟气从天而降,金庭大仙冷冷地落在猖神阵中,道:“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在这里懈怠。” 水部将军赔着笑,将他请到了中帐,好言好语,劝他修行,不必为了这些琐事烦心。能 金庭大仙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乖顺,恍惚间竟从他身上看出来几分采雷官的影子,一样的谄媚和小心。 水部将军大包大揽,把如何收尾,如何实施五通神庙遍布歙州的计划,如何给金庭大仙请功、分忧的事情都小心翼翼揽在自己身上。 金庭大仙也不推拒,顺手做了甩手掌柜,把事情都下放给了水部将军和地甲,自己则深居简出,装模作样地修行神通,平心定气。 为了不惊动这位统领,一个个猖神热情高涨,把建设五通神庙的事情做得如火如荼,顺风顺水,唯恐哪里出了乱子,把金庭统领引过来。 这一段时间内,猖神之间相互督促,都会相互警告:懈怠的人要到金庭大仙面前请罪。 为了不和金庭大仙会面,他们片刻也不曾懈怠,力图不给金庭大仙任何发火的机会。 很快,歙州也平定了下来。能 歙州的同道自然也不仅仅是火龙尖那些邪道,但能被邀请上火龙尖的,都是个中翘楚。这些翘楚被金庭大仙逼得和收元教联合,又惨遭申轶男背刺之后,歙州剩下的歪瓜裂枣也不再需要金庭大仙亲自出马。 将歙州纳入掌中,水部将军和地甲都觉得万事已成,才小心翼翼地面见了金庭大仙,禀报了这些时日的成果,只请金庭大仙定夺。 金庭大仙只负责出来巡视一圈,口头赞扬几句,便将这些功劳赚到手上了,水部将军和地甲还要对此表示感谢哩。 金庭大仙偷懒了这些时日,终于班师回朝,带着一众猖神回到上方山。 只是来的时候近万猖神,回去的时候,只有六千余人,连藏匿猖神的阵盘都显得空落落的。 但金庭大仙不管这个,这次一举剿灭了居心叵测的歙州同道,从此五通神庙在宣歙之地畅通无阻,再大的损失,也最终都能补回来。 把水部猖神放回石湖,金庭大仙带着水部将军和几个地部猖神回到了上方山复命。能 地部猖神自然回去复通佑大王的命,金庭大仙则是去复通惠大王的命。 水部将军其实早已写好了文书,以金庭大仙的名义送回了上方山,通惠大王早已在文书之中了如指掌。 如今金庭大仙就在面前,通惠大王非常开心,道:“我得金庭,无往不利。大仙,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 金庭大仙能察觉到他的亲近,正如五岳灵神当中的惑心蛛也与通惠大王亲近。 他仍旧保持了身上月孛法气息过浓的气质,只是淡淡点头,道:“也是大王相助,否则也未必能这样顺畅。” 通惠大王绝口不提那死去的猖神,没有必要,也不想苛责金庭大仙。 对水部将军和金庭大仙都给了嘉赏,很实用,是香火。能 金庭大仙问道:“大王,如今三大王和五大王可还是在豫章?是否也需要我去将豫章也收入囊中?” 通惠大王劝诫道:“不急,你如今神通大涨,正该好好打磨修行,倒也不急于一时。” 金庭大仙不悦道:“这有何难,大王何必小瞧我?” 通惠大王不由得发起愁来,金庭大仙这样好用的人,若是一时间没有做好保护,走火入魔了,那从哪里能找来第二个呢? 通惠大王想了想,道:“豫章的对手不多,豫章按察使与吴王早有深交,豫章城隍也是大城隍的心腹。你若一定要去也行,做个压阵的,倒也清闲,不妨碍你修行。” 金庭大仙皱起眉头,道:“没有对手?” 通惠大王道:“是没有什么像样的对手,唯一能在豫章掀起风波来的收元教也被你所破,剩下的道行不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能 金庭大仙顿时不太想去了。 通惠大王反而又开始劝诫他,道:“我们分身乏术,到底需要你去把把关,等豫章的事情了了,东进前往越州,便有的是你的对手了。” 金庭大仙这才作罢,同意了前往豫章。 吴王的动向很明确,西进宣歙,南下豫章,而后东转越州,三面合围,攻下越州治地。 而跟随着吴王脚步的五通神,最终也是这个动向。 越州是朝廷屯兵之所,越州按察使监察东南,是吴王不得不处理的硬刺。与丹阳按察使、宣州按察使、歙州按察使不同,越州按察使是先皇十分信任的人,也是吴王想尽办法,也没有拉拢成功的人。 金庭大仙倒是不在乎吴王如何攻打越州,他在乎要进越州,就得过东阳。能 也就是他要亲自引着五通神东进,进到他的老巢,吴宁县。 第五百五十八章、卧虎藏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秋去冬来,寒风卷地,白草催折。砡 金庭大仙从豫章返回上方山的时候,正值姑苏第一场雪。 寒风从北方吹过来,呼呼地刮着,只听到林子里的啸声如同苍枭一般渗人。 大雪纷飞,滴水成冰。 上方山没有香客,这时节,哪怕是待在家里都不安全,更遑论外出了。 雪花轻盈,在寒风当中,却比落花还要重些,扑在金庭大仙雪白的毛绒斗篷上,翻滚着,又依依不舍地跟着寒风漂走了。 水部将军打了个寒战,道:“真是太冷了。” 动物有恐惧寒冷的天性,蛇虫之属更是很少会在冬天活动。越是寒冷,他就越没有精神。砡 不过虽然厌恶这天气,但水部将军神色却是明朗的,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金庭大仙抬头看着那狂舞的雪花,道:“确实太冷了,比往年要更冷一些。” 他回过头看向水部将军,道:“不过汤解啊,还不到你们休息的时候。” 水部将军汤解,原本金庭大仙是不在乎他叫什么的,从来都是将军来将军去,但在豫章的时候,也难免产生更多的交集,于是知晓了他的姓名。 汤解将军道:“我明白,豫章的事情了了,还要去越州。” “越州。”金庭大仙点了点头,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回了上方山,后山也在下雪。砡 后山的四季与外头等同,山外的风会吹进来,也会回到山外去,这种设计很有特色,也能察觉得出五通神的个性。 一般的神域并不与人间联结,好似城隍神的神域,在阴阳夹界之中,并不受天象影响。 五通神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神域本就不完全依托在上方山上。 但五通神却仍旧选择与外界相通,山中四季与外界分明。只有大大王通贶,因为喜欢美景,会自己扭转花木的生机造化,使其花开四时而不败。 五通神很重视信众,比城隍神更重视。但这种重视,并不能算作一件好事。 金庭大仙与汤解进了宝光殿,通惠大王见了他神色已然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就笑道:“看来大仙在豫章修身养性,颇有成效了。” 金庭大仙道:“修身养性的日子确实舒坦,我倒是希望日后大王也多给我派些清闲的活,就只怕大王不肯。”砡 通惠大王道:“你知道我们人手不足,不指望着你还能指望着谁呢。”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越州如何了?” 通惠大王看向殿外的那场风雪,道:“应当快成了。” 寒冬时节并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士兵挨饿受冻,只会溃逃,不会产生斗志。 不过越州的情形不大相同。 吴王驻兵越州城下一月有余,从秋天到了冬天,直到下了这场大雪。 越州按察使据城而战,顽抗不降,要想拿下这座城池,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砡 不过通惠大王道:“越州按察使倒是一腔忠义,不肯背主,但越州城里可不止他一家。他不肯降,自然有人肯降。” 越州城被封锁,早就断绝了粮水往来。 水可以从井中汲取,但粮食,是吃一天少一天。这场大雪,若没有屯些炭火,只怕要冻死不少人。 吴王驻兵一个多月,也没有撤走的意思,也不见朝廷来攻,越州城早就人心惶惶。 城中兵马若是不够粮草、衣物、炭火,那就得向城中富贵动刀子。 内忧外患,要拿下越州也就在眼前了。 金庭大仙好奇道:“大王知道得这样清楚?”砡 通惠大王嘲笑道:“这就是一个趣事了。姑苏大城隍早就收服了越州城隍,企图里应外合,相助吴王进城,却被越州按察使身边的术士发现。越州按察使当即便发兵城隍庙,把城隍庙推了,砍了城隍的神像,把神像的脑袋吊在城门上已经一个多月了。” 金庭大仙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道:“那姑苏大城隍岂不是颜面尽失?” 通惠大王道:“就是颜面尽失、威风扫地。若不是顾及那按察使的身份,只怕他恨不得亲自去摘了他的脑袋。” “他若是有这胆子,别说姑苏大城隍,天下都城隍也做得了。”金庭大仙摇了摇头。 两人一起嘲笑了大城隍,金庭大仙也明白了为什么通惠大王知道得这样清楚。 越州没了神明护持,可不就百魅横行,猖神来去自如了。有了风部和火部的猖神打探消息,通惠大王又精通宿命通,自然知道越州已经走向末日。 金庭大仙于是问道:“那我们何时启程?”砡 通惠大王道:“休整两日等天晴便出发吧,倒也不必等越州告破,先将越州下辖各县占据再说。不过你须得小心一些,东南气机幽深,我看不清楚,只怕卧虎藏龙,行事要尤为慎重。” 金庭大仙领命。 通惠大王又对金庭大仙和汤解将军进行赏赐,这次金庭大仙没有立下什么大功,赏赐自然不算多,到汤解身上,就更少了。 汤解原本意气风发,希望能得到更多重视,也希望被重用,但最后也只是一些香火打发走了。 出了宝光殿,汤解便有些出神和泄气。 虽然豫章之行没有什么大战,但能把五通庙建成,汤解也是勤勤恳恳花了大心思的。 金庭大仙是个不稳定因素,谁也不敢去招惹他,最后所有的事情都是水部将军扛下来的,但到了现在,也只是赏了些香火就打发了,甚至连口头的褒奖都没有。砡 雪很大,风很冷,汤解有些僵硬,也有些愣神。 金庭大仙已经走远了几步,忽然回头道:“汤解,我要回一趟神景宫,过两日再来同你会合。” 汤解打了个寒战,连忙跟上去,道:“我在石湖等候统领。”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道:“有劳。等从越州回来,我会给你请功,不过你也不要报什么期望就是了。” 汤解只觉得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多谢统领提携。” 金庭大仙嗤笑一声,道:“口是心非。” 他化作一道白烟,在这风雪交加的世界里消失无踪了。砡 汤解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回头看向宝光殿,沉默着,低垂着脑袋,返回了石湖。 第五百五十九章、我跟你拼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上方山回到神景宫不过须臾。璀 金庭大仙已经许久未归了,上次从歙州回来住了一日,便又去了豫章。 神景宫只有采雷官在看守金殿,实际上金殿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看守的东西,但为了避免这黑龙出去玩野了,金庭大仙谎称殿中有他温养的异宝,若是遗失,便要拿他龙角来抵。 采雷官是新换的龙角,在金庭大仙离开去宣州之前不久的时候。 他被神照法师镇压在龟山之下的时候,就打断了一只龙角,后来跟着金庭大仙修行,每日引天雷炼法、食月华养神,把镇压在龟山下的亏空养好了,便把一对龙角重新蜕下,生了一对新的。 若是那些蛇类、鱼类等其他水族修成的蛟龙,断角意味着龙身残缺,想要断角重生,乃是千难万难。且能打折龙角,那把龙打死也不是难事了。 龙角是龙身上最坚硬的地方之一,龙角不存,其他地方更不用提了。 也就采雷官本是真龙,才舍得干脆把角蜕了,重新长出来一对。本身就是真龙,那即便失去了象征真龙的龙角,也只是没有角的真龙,并不会变成大蛇。璀 反而本身不是真龙,才格外需要龙角来象征尊贵。 不过换角是难事,旧角是已然不会再长了,又断裂了,再生不难,可新角才生,还没有成熟,采雷官不想把这对才长出来的新角也割了赔偿给金庭大仙,再生出来,得几百年了。 到时候变成秃角龙,采雷官就只能挖个洞钻进去当泥鳅了,是没有脸去见人的。 顺带一提,他换下来的旧角不翼而飞了。 虽然他本来也不介意旧角,好像蛇不会在意蛇蜕一样,但突然没了,疑心是冲靖偷的,他还是发了好大火的。 当时吵到了金庭大仙,金庭大仙训斥了他一顿,他就不曾追究了。 后来萧道人有一天晚上神神秘秘把冲靖小道童叫进房里,偷偷默默取出来一个宝匣,匣子里就放着一对旧角。其中一根只剩下半截,另外一根保存完好。璀 冲靖当时就气得脸都黑了,道:“原来是师父你做贼,害我被骂了好久!我还信誓旦旦说跟我无关,师父呀,你怎么做起贼头了。” 萧道人一巴掌拍在冲靖头上,道:“你是不是傻,这是龙角,被骂两句怎么了。” 冲靖不敢反驳,撅着嘴看着萧道人。 萧道人道:“这根完好的龙角是给你留着的,等你修行有成了,可以祭炼成法器,比什么都好使。叫你来,是要征求你的意见,这半根残角能不能给你师叔伯磨碎了炼药?” 冲靖没想到萧道人做贼是为了自己做的,一时间更委屈了,道:“原来真的是因为我,真是我偷的了。” 萧道人啪地又拍了他的脑瓜子一下,道:“笨徒弟,你是大仙座下监察使,拿他两根不用的角怎么了。嫌弃你师父做贼,那你滚蛋,不给你了。” 萧道人推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推出门外,一把关上门。璀 冲靖如何不知道龙角的珍贵,当时就急了,道:“说好了是我的,师父!” 要不是怕声音太大惊动了黑龙,冲靖就要拍门了。 萧道人拉开门,道:“好了,别吵。把这半根给你师叔他们送过去,不要说是我拿的。” 冲靖嬉皮笑脸道:“师父怕被笑话吗?” 萧道人恼羞成怒,作势要打他,道:“我是为了谁啊!逆徒!” 萧道人脸色一片通红,头一回做贼,也是着实难为了这老实道人。 不过得了龙角,黑龙也不吃亏。金庭大仙去宣州之后,神景宫的道人心里有鬼,给黑龙好吃好喝供奉着,更是伺候得无微不至,也不因为金庭大仙不在就懈怠。璀 这样的热心肠,叫采雷官都舍不得离开。金庭大仙去了这几个月,他生生被喂粗了一圈。 所以金庭大仙回来的时候,便用一种目带诡异的眼神看了他一圈,吓得黑龙心里发慌,忙变成人形,不敢再被他瞧见龙身。 好在他变成人身之后,倒是没有长膘,可见他的体型在人眼中大,但在龙当中还算是苗条的了。 金庭大仙道:“我回来休息两日便要再出去一次,等这次回来,你跟铁琛所求的东西,就有眉目了。” 采雷官心中一喜,道:“多谢大仙。”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我要炼法,你守好门。” 金庭大仙进了金殿,便随手将门封上。采雷官守住殿门,监察使冲靖来了被挡出去了,萧道人来也被挡出去了。璀 金庭大仙伸出尾巴,金殿之中就遍布烟云。 月相仪的清辉在殿中亮起,将金殿化作法界。 金庭大仙吹了一口气在殿中,这口白色的烟气盘旋着,坠落在地上,便猛地拉伸开来,化作一道门户。 那门户之中,便是岳府。 那门户之中穿过来一个人,却没有自己的形象,而是从那门户上卷下来烟气,化作一个身着绿衣的神官。 这绿衣神官道:“宫大狐正,狐狸大仙,您匆忙召见,又有什么吩咐?” 宫梦弼道:“你就贫吧,早晚我打听清楚了岳府哪里最繁忙,一定奏请魏大判把你调过去重用!”璀 “呸!”余合嘴里吐出脏话,道:“恩将仇报!我跟你拼了!” 说着话,余合就作势要打宫梦弼。 宫梦弼连忙告饶,笑道:“好了,好了,我是有要紧事。” 余合便停住脚步,借坡下驴道:“说来听听。” 宫梦弼问道:“此前我在豫章之事便拖你去办了,也请你禀报了魏大判,进展如何?” 余合道:“你吩咐的,我哪里敢不用心呢?魏大判都不敢呀,早就给你办得妥当了。是你说的时候到了?” 宫梦弼也不在意他嘴贫,道:“是,过几日我就要回东阳了。”璀 余合的神色一下就严肃起来,道:“且放宽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若非真身不能来,否则可以将回信给你瞧瞧。” 宫梦弼道:“我身在局中,还是雾影存神更安全些。余神官,交给你了。” 余合虽然平日里对宫梦弼颇有怨言,但每次都可靠得很。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余合道:“你万事小心,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岳府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当然,这次也不会不成。” 第五百六十章、“一心二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与余合通过气,金庭大仙便默默存神,梳理自己的修行。餱 这一趟豫章之行,虽然一不能在五通这边立功,二不能在岳府那边立功,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这些时日,岳府把申轶男和收元道尊细细审问,终于把收元教扒了个底朝天。 收元道尊就是归真教主,黄池老怪和邹锦的师父,申轶男的师父和丈夫。 申轶男原本是归真教主的小徒弟,同门师兄弟对她都有些说不出的心思。但后来申轶男却从师妹变成了师娘,这其中不知有多少恩怨曲折。 归真教主后来仙逝,未尝没有几个徒弟出力,但真正动手的是申轶男,把归真教主炼成收元教法神的,还是申轶男。 归真教主心中有愧,坦然受死。申轶男挑动归真教主的徒弟弑师,最终满门反目。 申轶男夺得了收元教教主的尊位,带着邹锦和其他几个同门在歙州闯出莫大的声势,黄池老怪和另外一些同门则负气出走,另立门户。餱 这其中颇多曲折离奇,于当事人而言,毫无疑问是一遍又一遍的困境和磨难,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欲望和道心不断纠缠。 但于金庭大仙而言,无非是透过这些人的境遇敲响自己内心的警钟。 收元教在外的余孽还不少,当年归真教主活着的时候做事就很不讲究,他的徒弟自然有样学样,其中或许有罪不至死的,但要说无辜的,却一个也没有。 收元教的故事得要陈景瑞去收尾,金庭大仙坐享其成,展大判向岳府请功,自然有金庭大仙一笔。 刘判官亲自审问,把收元教的修行道法,一册收元妙卷,一册归真大法,两册修行秘籍拷问出来,给金庭大仙也送了一份。 金庭大仙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借由大判的手去批注修行秘籍了,拿回来自己仔细揣摩,自然就领会了其中的奥秘,以此启发自己的修行。 收元教的修行之法早已在教义中写明了,乃是收元了道,万法归真。餱 收元无二,归真唯一。修一口混元气,能衍化万法生。 申轶男布置的归元大阵,本质便是收众人之元,归我之本真。 本质是曲解道法,神通误用。小术有成,大道有损。 金庭大仙知道其中的厉害,但不妨碍他自己化用神通,炼性成真。 好比月孛法借着众多猖神邪鬼的力量不断壮大,也是不断凝练、阐发月孛凶星的位格,妖鬼邪神臣服其下,便是借其元,归我真。 他或是增删、或是修改,便渐渐把这修行法门改得面目全非,越来越像是狐狸的形状。 借着这个机会壮大本真,凝聚灵神,便渐渐发觉五岳灵神没有那么难以驾驭,也一点一点得心应手起来。餱 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到了四品,但借着五岳灵神,确实也可以当一个伪四品了。 金殿之中,五岳灵神化作五色烟霞在金庭大仙身后变幻,而金庭大仙则已经品出来“一心二用”的妙处。 五岳灵神是府君亲手祭炼,天然便带了五岳真神的道法神通,跟金庭大仙配合起来,也确实有些四品风范了。 炼法一日,第二日,将五岳灵神纳入灵台,金庭大仙出关之后,便同萧道人聊了聊。 山外风云变幻,萧道人心中不安,还得金庭大仙劝慰,才能按捺下躁动的心思,闭门不出,静守黄庭。 等约定的时间到了,金庭大仙闭了金殿,嘱咐黑龙看好殿中子虚乌有的异宝,便去了上方山。 以阵盘承载了六千余水部猖神,便向通惠大王告辞,前往越州。餱 通惠大王志得意满,道:“大仙,此行越州之后,便可将东南江南连成一片,凝成一气,大涨声威。而后以此为根基,不论是继续南下至福州,乃至岭南,还是西去江夏,乃至黔州,都大有可为。” 金庭大仙自然知道他的算盘,吴王立根江南道,江南道的地盘可太大了,吴王自己也没有能力尽数占据下来,也需要以东南一带为根基继续扩张。 五通神也是如此。 虽然他们早就零散着四处生根,但也只是在吴郡成了气候,在其他地方,也还需要不断扎根、巩固。若是吴王能成事,他们也能乘势而起。 金庭大仙自然不会扫他的性子,便道:“到时候占据整个江南,吴王坐拥半壁江山,我们自然也是在世真神。” 金庭大仙好像没有什么隐含的意思,乃是真心实意的恭喜,但通惠大王的笑容却并不那么畅快了。 他有许多不吐不快的话,却不能说出来,只是笑了笑,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等兄弟,迟早都会得封正神之位,便是不成天神,也要在人神当中占据一席之地。”餱 金庭大仙拱手躬身道:“金庭愿为前驱,必粉身碎骨以报之。” 通惠大王将他扶起来,道:“倒也不必粉身碎骨,此行越州,虽然要小心些,但三哥和五弟都在,实在不行,只管去寻他们相助。” 金庭大仙道:“我记下了。” 而后便如同兄弟惜别,通惠大王直将他送出上方山,与汤解一道,化作流光直奔越州。 大雪已经停了。 从天上飞过去的时候,一望无际的晴空之下,是皑皑白雪,将一切都覆盖在其中。 好一场大雪。餱 金庭大仙赞叹一声,便带着汤解在越州城远处停下,远眺越州城和吴王军营。 汤解跟在金庭大仙身边,举目遥遥看去,便觉得浑身发冷,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是为煞气所激。 汤解忌惮地看了一眼战场,问道:“统领,我们要去拜会三大王和五大王吗?” 金庭大仙摇了摇头,道:“这可是在军中,吴王陈兵于此,围困越州城,两方正是气数交锋的关键时刻,我们闯进去若被发觉,可没有人会在乎你是不是自己人。” 汤解疑惑道:“那为何要来这里?” 金庭大仙道:“我们进不去,但是二位大王可以出来。不过他们既然没有出来,想必是不想与我们相见。” “走吧。”餱 金庭大仙转身离开,汤解不明就里,只能跟着他一路离开。 第五百六十一章、山阴故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来看这一眼,一来是同汤解说的那样,与通泽和通济两位大王打过照面,算作拜会。二来是远远窥探吴王的军阵,最主要是确认二位大王的情况。攞 毕竟接下来的谋划,都是得围绕着两位大王展开,若是他们不在,那岂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离了越州城,便在山阴县落下脚来。 山阴这地方金庭大仙是认得的,当初宫梦弼救援火龙道人的弟子蒙化、温孟纯,便是在山阴白鹭乡,后来宫狐会请北来大仙到狐子院任职,便曾来过山阴,还一同寻到了画圣薛道情的影子,从他手中夺了百美图。 只是如今再来山阴,这地方便截然不同了。 越州城便在山阴之侧,名为越州城,其实也是镇山县、镇山城。 越州治所便在镇山城,也因镇山而得名。 山阴,便是镇山之北。山阴县与镇山县比邻,吴王大军过境,围困越州城,越州城附近的郡县又岂有幸免之理?攞 此刻山阴县当中便驻扎着吴王的军队,为了维持吴王大军围困越州城的局面,源源不断的补给、粮草、医药、仆役都要运送到越州城外。 首当其冲的便是山阴县。 大雪才停,山阴县的百姓便被征用,清扫积雪,扫的不是城中积雪,而是通往越州的交通要道。 这寒冷的天气,粮食、木炭、衣物都要紧着吴王的大军先用,而山阴的百姓则成了大军之下的牺牲,能留下性命,已然算是吴王仁慈。 山阴的县令姓徐,徐县令有一腔报国之志,却知道自己是螳臂当车,他原本就是山阴出身,自然知道固守县城的最终结局是什么。 最后被吴王劝降了。 吴王优待这些愿意弃暗投明的官员,没有剥了他的衣服,把他关进大牢。山阴的县令仍旧是徐县令,但却派来了吴王的军队和督军。攞 督军监管军队,也监管徐县令,向他传达吴王的旨意,监督他执行吴王的命令。 徐县令一脸憔悴的回到家中,徐婉便上来给他揉太阳穴。 徐婉一声不吭,轻轻揉着老父亲的头,便发觉他头上的白发一日多过一日,揉着揉着,便发现手中一片湿润。 徐婉心疼地抱着老父亲的脖子,道:“爹,你哭了。” 摘了官帽的徐县令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老人,面上沟壑纵横,头发花白一片。 他眼里的泪是无意中落下来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听着徐婉说话,才愣了愣神,伸手在眼下摸了一下,果然是泪痕。 老县官闭上眼睛,又是两道热泪落下来,沙哑着声音道:“婉儿,爹愧对陛下,愧对祖宗。”攞 徐婉摇了摇头,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却倔强道:“婉儿知道爹心里的苦,爹不是通敌卖国之辈,是为了山阴百姓,不得不降。” “忠君死战,是天下称颂,可我知道父亲是不忍山阴化作焦土,百姓变成孤魂,才宁愿担下骂名。” 老县官拉过徐婉的手,道:“婉儿,你还没有说亲,因为这事,只怕再也找不到好人家了。” 徐婉摇了摇头,眼泪却甩了出来,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也将老父亲的眼泪擦了擦,道:“我不怕,大不了我去庙里当姑子。兰渚山道院的罗道长可喜欢我了。” 女儿乖巧懂事,才叫老县官泪流不止。 徐婉安慰道:“父亲问心无愧,不要这样自责。我徐家历代都在山阴,本就是山阴的百姓,就是知道了父亲的决断,也不当怪罪父亲。若是天子有朝一日收复江南,那也只管治我们的罪好了,女儿没有别的本事,但总归是要和你一起的。” “婉儿啊,婉儿,是我误了你。”攞 老父亲跟女儿抱头痛哭,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金庭大仙已经带着水部将军到了山阴,放了些猖神出来,令地甲领着猖神去拜会山阴城隍,得了山阴城隍的首肯,在兰渚之滨安营扎寨。 猖神如云,顷刻间便将兰渚化作鬼神之气弥漫的神域。 兰渚山上,道院之中,北来大仙的神像忽然动荡起来,睁开眼睛,道:“罗道长,速速随我逃命。” 整个道院都震动起来。 罗道长年纪已经大了,故土难离,看着道院依依不舍,问道:“一定要走吗?” 北来大仙的灵神落在道院之中,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攞 一个小童站在罗道长的身后,拽了拽他的衣服,问道:“师父,发生什么了?” 罗道长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是有恶客临门,我们要出去避一避,墨童别怕。” 北来大仙看向兰渚,道:“快走吧,不走就来不及了。” 罗道长便同几个弟子匆匆收拾了行囊,将一个砚台托在手中,道:“墨童,来。” 墨童便将身一个摇摆,便从一个粉雕玉琢的道童化作一个漆黑的墨人,化作一道墨水,流转着落在砚台当中,趴着砚台的边缘,两只眼睛露出担忧的神色。 几个师兄弟将砚台捧在怀里,一个个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墨童,倒并不像罗道长想得那样悲伤。 北来大仙卷起风来,须臾间便将几个人带着,一路往西南方向飞去。攞 罗道长问道:“大仙,我们去哪里?” 北来大仙道:“去吴宁。” 罗道长是同宫梦弼见过的,也知道北来大仙在给狐子院授课,便道:“是去狐子院吗?上次听您说起,宫道友去了天狐院修行,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北来大仙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她眼中微微发着光,道:“快了,很快了。” 赤色的遁光似有火相,穿过镇山山脉,一路飞入了吴宁狐狸坡。 而金庭大仙安营扎寨第二日,水部猖神扫荡山阴,第一要剪除的,便是兰渚山道院当中的供奉的北来大仙。 只是听闻北来大仙乃是狐狸,与金庭大仙乃是同族。攞 水部将军便特地请示了金庭大仙,是否网开一面,将她请走便是了。 金庭大仙道:“天下狐妖这么多,若是各个都要我来看照,我如何修行?” 不过他却也没有完全拒绝,道:“罢了,好歹也是同族。你去之后,先礼后兵,若能劝她离开,也不必动武。” 水部将军准备充分,预演了说辞,但冲上道院的时候,便发现兰渚山道院人去楼空。 “跑得这么快?”汤解悻悻道:“真不愧是狐狸。” 第五百六十二章、过暨阳到吴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兰渚道院人去楼空,汤解便只能回返,也不敢同金庭大仙耍什么小心眼,老实禀报了情况,并把兰渚道院占用了。枻 而后再想清理其他邪道妖神,却发现山阴县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去城隍庙找小鬼打听,才知道山阴县明面上的邪鬼妖神早就被除完了。 兰渚道院功不可没,但凡遇到事情,那是真的会全力以赴,故而或许有些妖怪混迹在人间,有些鬼魅藏身于山野,但都是无害之辈,不会出来作乱,更不谈与五通争香火。 占据山阴的容易程度还在豫章之上,豫章虽然没有什么高手,但总有些妖鬼邪神作乱,争夺香火供奉,但到了山阴,却只有一间道院,干干净净,再无其他。 便是兰渚道院,也是以道院为名,虽供奉着北来大仙,却也是爱来不来,并不会强求香火、掠夺供奉。 用徐县令的话来说,兰渚儿女,颇有画圣遗风。 民心向善,却也和乐融融。枻 五通的庙立在这里,只怕一时半会还收不上来什么供奉。 非得要仔细谋划,多用心机,才能有所收获。 事情做起来容易本该开心,但汤解和地甲却如同吃了臭虫一样脸色难看。 汤解是因为没什么功劳能挣,地甲是因为移风易俗需要耗费精力。 不过从恶如崩,要把民风向好了塑造很难,但要破坏它,却容易太多。 以山阴县为营盘,五通神四散而出,往周遭诸县而去。 越州往北,便是钱塘江,往西北方向,便是余杭。枻 这地方,曾被通惠大王特地叮嘱,不必去,亦不必管,绕道而行。 金庭大仙不清楚通惠大王知不知道钱塘老龙已经飞升,也许是知道的,但老龙余威犹在,远不是太湖龙神那个软脚虾能比,通惠大王实在不敢捋龙须。 都在江南一带,同样地处东南,钱塘老龙只怕没有听说过五通神的名头,但五通神肯定早就听闻过老龙的传奇。 继续向东便是明州,乃是越州治下,但离得太远,分兵实属不智,便自山阴南下,往嵊州、暨阳方向发展。 而到了暨阳,便到了东阳。 暨阳与东阳相交之处,乃称吴宁县。 金庭大仙目光闪烁,按住了心头的躁动,按部就班,等待着五通神占领嵊州,再临暨阳。枻 终于,到了吴宁。 而此时,已然又过了一个月。 越州战事未曾平定,越州按察使出乎意料的坚韧,也出乎意料的果决。 城中富贵想要勾结吴王投敌,当中甚至有鬼神插手,暗通款曲,邪道入城,威逼利诱,最终定下了于寅时放火作乱,趁机大开城门。 但越州按察使身边也有能人,他的术士曾助他斩下越州城隍的头颅,鬼神报信,惊动了这术士,立刻报于越州按察使知晓。 越州按察使已经被逼入绝境,只能固守,等待朝廷来源,已经没有投降的余地。 被逼入绝境的人自然不会讲什么律法公平,将城中富贵之家抄家一批、灭族一批,人头悬挂在城墙上,以此表示对吴王的反抗和挑衅。枻 这一场围城之战又继续僵持了下来。 不仅如此,越州城中为了防备鬼神,效法黄帝,在城中立下大桃偶,术士祷告作法,守卫城门。 而后再有鬼神,便立刻会惊扰桃偶,以真阳之火灭敌。 到了这种程度,除非五通神亲自出手,将桃偶击碎,否则再也无法使鬼神窃取消息。甚至那些藏匿在城中的邪道也被大桃偶压得喘不过气来。 五通神当然可以出手,却并不明智。 他们之所以依附在吴王兵马身上,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以免为人察觉。 越州城自然是不可能守得住,他们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枻 越州按察使苦等朝廷大军救援的消息,但朝廷大军始终不来。 寒冬时节,本就不是用兵的时候。要等来朝廷的大军,至少也要到春天日暖。 但吴王清楚,即便开春了,朝廷也不会来的。 北边原法圣牵扯了朝廷全部的精力,朝中又有吴王的人脉四处钻营,更有农先生亲自坐镇,为了他排除后顾之忧。 等到朝廷真的反应过来,那也要顾虑吴王的兵力,考虑值不值得,能不能打下来。 东南附属之地,是朝廷的钱袋子和粮仓。 若是吴王假意臣服,愿意继续向朝廷进贡,那朝廷兵马打过来的可能性就更低了。枻 到底是一家人,不论谁做皇帝,都要考虑这天下是大乾的天下。若是原法圣把皇帝诛杀了,或是软禁了,那天下还能不能到吴王手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吴王会想这些,皇帝也会想这些。 他虽然对新帝没有多少了解,但他对先帝实在太了解了。除非新帝不是他兄弟的儿子,否则以他兄弟的性子,新帝会玩的路数,不会与先帝差多远。 越州按察使是等不到朝廷救援的。 吴王可以确信,但越州按察使却并不相信。 金庭大仙对这些清楚得很,越州按察使能坚持下去,那两位大王也要陪着在这里等候。 吴王亲征,尚且不归,他们自然也不能归。枻 便是这时候,猖神进了吴宁县。 吴宁县曲城隍并不喜欢这些鬼神,纵然东阳郡城隍已然通知下来,要给他们行一些方便,用一些手段,但他仍然不喜欢这些猖神。 不仅仅不喜欢外来人,更不喜欢这些猖神身上浓重的香火气。 他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的道行不高,只有七品,他以为是正神天然就对这些淫祀邪神有厌恶,但实际上是正神会嗅到他们身上的孽债的气息。 曲城隍看不透,说不清,因此只能说不喜欢。 这些猖神等候在城隍庙,并没有进他的神域,曲城隍自然有意晾着他们,也不仅仅是晾着他们,也在为狐狸坡争取时间。 猖神一来,曲城隍结合此前郡城隍下达的旨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更明白县中如今阻碍他们路子的是谁,当即便唤来李踏云,道:“五通猖神要来吴宁立庙,快带着你那些同修逃命去吧,去大盘山里,不要轻易出来。”枻 李踏云片刻不敢停留,在猖神等在城隍庙的时候,已经飞奔去了狐狸坡。 第五百六十三章、不要急,我回来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李踏云脚下生烟,因为本身是城隍麾下鬼神,有这层皮遮掩,倒也并没有被有心人注意到。垃 匆匆赶回狐狸坡的时候,狐狸坡当中还一片祥和,几个狐狸精追着罗道长要讨墨童出来玩,罗道长始终不肯,挥着袖子道:“去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偷把墨童拿去泡水,就为了省几个墨钱,至于吗?” 几个狐狸见事情败露,立刻吐着舌头,讨饶道:“夫子不在院中,我们日子都过得紧巴巴哩。我们答应您以后不这样了,把墨童放出来教我们写字吧。” 罗道长犟不过,墨童又眼巴巴看着,不想在砚台里带待着,只好把他放出来,被几个狐狸精带着去练字了。 李踏云匆匆过来,对罗道长拱了拱手,也来不及打声招呼,便去寻康文了。 康文见他来,还惊讶了一下,道:“你不在衙门当差,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李踏云把她推进房里,啪地一声把门关上,吓得旁边几个狐先生一跳,交头接耳道:“他们不是不对付吗?怎么光天化日,这样迫不及待?” “呸呸呸,乱说。”康玉奴上来作势要打,几个狐先生便捂着嘴偷笑着溜了。垃 李踏云这样做派,康文愣了一下,而后便眉头紧蹙,道:“怎么了,这样慌张?” 李踏云面色凝重,道:“曲城隍告知我,五通猖神要来吴宁建庙。这伙鬼神依附于五通邪神,神通广大,行事霸道,不管到了哪里,最先要把当地的妖鬼邪神或是收服,或是诛灭。曲城隍准我回来,要我带着你们逃进大盘山。” 康文心中一跳,道:“你莫不是开玩笑?不要拿这等事消遣我。” 李踏云道:“我岂会在这等要事上胡闹?康文,吴宁县哪里来的什么妖鬼邪神,他们五通要立庙,便不许别人立庙,但如今吴宁县祭祀最多的可就是泰山娘娘和狐仙。” 康文咬了咬牙,道:“泰山娘娘的名头还镇不住他们?” 李踏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虽弘扬娘娘神恩,但到底没有娘娘法旨,那五通神若要对我们动手,我们如何抵挡?” 康文踱着步,道:“不能掉以轻心,我要去天狐院试试看能不能请夫子回来,你去请北来先生。”垃 李踏云二话不说推开门就走了。 康文也不迟疑,先拜了泰山娘娘圣像,又将宫梦弼的神像和田博士的画像摆出来,上香祷告,以狐祭月的法子,试图得到回应。 宫梦弼原本是没有神像的,沈家供奉了狐仙,虽然指向宫梦弼,却也没有他的真容。 但他当初以闭关的理由离开,狐子们便立了他的神像一同祭拜。康文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并不指望会得到回应。 至于田博士,则是她在天狐院的师父,跟黄博士和宫梦弼的关系相同。 一般情况下都是老师召见徒弟,也多是梦中传道,反过来联系是很难的,也未必会回应。不过看在宫梦弼的面子上,田博士对她是有些宽容的,准许她有事可以联系,若是田博士感应到了,就会来见她。 康文此前还没有尝试过,但到了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试一试了。垃 香烟流转,康文施展了狐祭月的法术,那烟气便化作一个个狐狸,围绕着神台跳着舞。 田博士的画像忽然发着微光,那画中的人影忽然动了起来,仿佛是不断变幻的水波。 “康文,何事唤我?” 康文急切道:“田博士,我吴宁县狐子院危矣!” 田博士原本懒散的语气顿时凝重起来,画中不断变换着的人影也端坐着,问道:“细细说来。” 康文便将五通神之事相告,并询问道:“博士,我吴宁县狐子院夫子、东阳郡狐正宫梦弼宫师在天狐院闭关修行,不知可曾出关?” 田博士道:“没有听说宫明甫要出关,情况危急,倒也不妨先走为上,那些猖神邪鬼可不会等宫明甫回来再动手,保全自身,再图其他。”垃 康文只好叹息一声,道:“只是这一走,只怕狐子院都要被人拆了。” “狐子院没了可以再建,就是宫明甫出关了,也不会怪罪你们。要是保不住人,空留一座狐子院有什么用呢?” 康文心中定了定,道:“我这便带着各个狐子去大盘山避难,宫师在大盘山有道场,我们这就躲进去。” 田博士道:“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宫明甫何时出关。” 话音未落,田博士的那副画便突然暗淡下去,失去了神采。 康文看着宫梦弼的神像,道:“宫师啊宫师,你再不回来,我怕守不住这狐子院了。” 天狐院。垃 事关宫明甫,就不算是小事。旁的人暂且不说,他们野狐一派,是都投注在宫明甫身上的。宫明甫如今任东阳狐正,吴宁县狐子院院长、金华县狐子院的院长,可不要他还没有升迁,自己的政绩就先毁于一旦了。 田博士立刻去寻黄博士,讲明来意始末,问道:“黄博士,宫明甫闭关多久了?何日出关?可要我们想一想法子保一保他那狐子院?” 黄博士笑道:“不着急,他已经出关了。” 田博士一怔,问道:“何时出关的?” 黄博士道:“今日。” 康文正要离开去寻北来大仙拿主意,才起身,便见宫梦弼的神像忽然活了过来,落在地上,变幻成一个身着赤衣仙人,眉眼细长,带着几分笑意,道:“不要急,我回来了。” 康文心中激荡,高呼道:“宫师!”垃 宫梦弼道:“不急,一切有我。” 李踏云已经寻了北来大仙到了,北来大仙见着宫梦弼,便笑道:“你可算来了。” 宫梦弼道:“叫北来先生久等了。” 北来大仙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道:“倒也不算久,只是你不来,我心里也没有底。” 宫梦弼道:“我正是来推一推此事,也见一见故人。” 北来大仙道:“套已经设好了,但用什么饵料引他们进来,还要看你布置如何了。” 康文和李踏云面面相觑,看一看宫梦弼,又看一看北来大仙,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垃 第五百六十四章、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康文和李踏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北来大仙是知道的。猢 通惠大王把金庭大仙放养在豫章,怕他魔性太重,在上方山闹出乱子,殊不知人若是太清闲,总要生些事端来。 金庭大仙虽然不能动,但余合他们可是腿都跑断了。 宫梦弼道:“此事我不便露面,还得大仙你来斡旋。” 北来大仙瞪了他的一眼,道:“你就是惯会生事的。” 宫梦弼讪讪道:“此事了了,我会在天狐院向你请功。不论大仙以后去不去天狐院任职,都没有什么坏处。” 北来大仙道:“我不想留在天狐院,是受够了鸟气,若是你宫明甫能做主,倒也不是不能来请我出山。” 宫明甫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咧咧自己能在天狐院做主,只是含糊道:“那你可有的等了。”猢 北来大仙道:“我等得起。” 康文见他们聊起来没有止歇的意思,在一边小声道:“院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宫梦弼道:“什么也不必办,只需静静等待。” 李踏云松了一口气,道:“宫师在,我就安心了。曲城隍告诫我的时候,我真是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宫梦弼微微颔首,道:“曲城隍倒也还是个讲义气的人,踏云,你回城隍庙,若是曲城隍问你,你就说已经警示过了,北来大仙和康文会安排,其他的就一问三不知。” 李踏云露出几分笑意,道:“得令。” 李踏云踏着烟尘离去了,去时也匆匆。猢 等李踏云回去,直到入了夜,又天明,苦等了一昼夜的猖神终于得了曲城隍的接见。 曲城隍不想请他们进神域,便在庙宇中见了他们,歉意道:“近日实在繁忙,隆冬时节,冻死了好些人,本官忙着正事,倒冷落了几位。” 话是巧话,却没有半点设宴款待的表示,甚至连水也没有送上一杯。 这地部五猖其实也是七品,与曲城隍本事相当,但在他面前,却只能谦恭道:“城隍大人公务繁忙,是我等叨扰了。” 他们再次重申了诉求,想要在吴宁建庙。 曲城隍抚掌相迎,道:“既然是五通神的庙宇,那我自然要大开方便之门,几位选好了地方,向我阴阳司文武判官告知一声就行了。” 五猖得了准信,终于从城隍庙当中退了下来。猢 出了城隍庙,五猖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也不是没有城隍这么晾着五猖神,但像曲城隍这样晾着猖神一昼夜的,那可真是绝无仅有了。 回到暨阳大营,几个猖神才气得大骂出声。 地部猖神做的就是维持五通庙宇,收取当地香火的事情,是避不开当地城隍的。 明面上五通神到哪里立庙,城隍都不会拒绝,但实际上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恶劣。 地部猖神各个都有这个感受,这五个猖神骂将起来,立刻就引来一片附和,不一会儿,地部猖神就全都大吐苦水,群情激奋。 听着喧哗,就惊动了地甲到营帐之中查看。猢 五猖向他禀报了吴宁城隍的事情,又向他诉苦。 地甲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只是城隍毕竟是得了封敕的人神,我等还需忍耐。今日吃了苦头,往后避着点便是。” 有一个猖神冷笑道:“要我看,就该把这些城隍都杀光。他们能做得正神,我们如何做不得?” 地甲目光猛地看过去,那猖神看着地甲冷冷的眼神,顿时心中一突。 地甲道:“各位心中不痛快我知道,我心里也不痛快,几位大王心中也不痛快。但日后如何,那是日后,你们不要自找麻烦。” 见他发怒,地部猖神顿时偃旗息鼓。 地甲道:“好了,不要闹哄哄的,惊动了金庭统领,没你们好果子吃。”猢 地部猖神不以为意。 这些已经不是同一批猖神了。 跟随地甲去歙州的地部猖神都留在歙州了,跟随着他们去豫章的,也留在豫章了。这些地部猖神是新调派过来的,还不知道金庭大仙的厉害。 地甲见他们不当回事,警告道:“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到时候被金庭统领逮着,不要怪我没说过。” 地甲离开营帐,去金庭大仙帐中禀报。 金庭大仙在帐中修行,地甲不敢擅自闯入,帐门前守着的两个猖神小声通禀了一句,片刻,便听里面金庭大仙传唤。 地甲进了营帐,禀报道:“统领,已经拜访过吴宁县城隍,他同意我们在吴宁县立庙。”猢 金庭大仙睁开眼睛,道:“既然如此,那就遣人去瞧瞧,看看吴宁县又有些什么人物。” 得了命令,汤解和地甲便派遣猖神先去吴宁县打听消息,探探路。 这一探,便发现吴宁县多狐。 到处都有些狐狸的踪迹,在吴宁县外,甚至有狐狸坡,聚集了大量的狐妖。 吴宁县多拜泰山娘娘,也祭祀狐狸,将狐狸视作泰山娘娘的神使。 几个猖神顺藤摸瓜,摸到了狐狸坡来。 狐狸坡烟雾缭绕,化作雾帐。这几个猖神仗着鬼神之身钻进了雾帐之中,爬上山去,便见一座山门耸立,乃是书院样式,就连门楼上的题字,也是“狐子院”。猢 这些猖神奇道:“狐子院?这些狐狸竟有这样的雅兴,还在此办书院不成?” 这些猖神想要凑近一观,便忽地见到一道赤光闪过,几道赤色火流星自山门当中飞出来,打在这些猖神身上,将他们直接打出雾帐。 雾帐当中,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仙隐约露出真容,骂道:“你们这些猖神何等贪婪,我已经将兰渚道院都舍了,你们竟然都找到这里来了!” “滚!再来窥伺,小心我不客气。” 这些猖神也不放狠话,转头便走。他们已经有经验了,在打探消息的时候,若是太过嚣张,很容易回不去。 看着这些猖神远离,北来大仙才侧过头幽幽道:“我开始心中不安了,别钓上来大鱼,把我一口吞了。” 她身边的雾气里,宫梦弼的声音若隐若现,道:“大鱼会有的,但你又不是鱼饵,怕什么。”猢 北来大仙有些烦躁,叹了一口气,道:“我想了想,你以后还是不要请我回天狐院了,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宫梦弼顿时语塞。 第五百六十五章、我尚且不敢供奉泰山娘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北来大仙生出厌烦和不满的情绪,宫梦弼只好鼓唇摇舌,先将她安抚下来。篌 宫狐正不得不自省,看来当金庭大仙作威作福也不是没有后遗症的,平日里使唤猖神使唤得顺手了,他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便是使唤余合,他也不能拒绝。 不知不觉,就染了些不太好的习气了。 宫梦弼自我反省,并不打算把这些风气带到自己的修行中来。 不过北来大仙也只是埋怨几句,并非真的撂挑子不干了。 她只是区区六品,且未知全貌,只知晓自己是在设计几个非常厉害的高手,换做谁来也都心里没底。 宫梦弼也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如今在五通神麾下卧底,有十成把握能够为她规避风险。 那伙猖神探到狐狸坡,便足以交差了。篌 上报到汤解那里,汤解便露出怪异的神色,月前他为了兰渚道院的狐妖还特意准备了说辞,没有用上,谁知道在这里又碰到了。 汤解还是去问了金庭大仙的意见,道:“水部鬼神已然查明,吴宁百姓多有祭祀泰山娘娘和狐仙的,以狐为泰山娘娘神使,想必是狐狸坡那一伙狐狸精在窃取香火。” “水部鬼神探去狐狸坡,还见到了兰渚道院的那位北来大仙,被她赶了出来,还出言要挟了一番,统领,要不我亲自出马,还是劝她离开此地?” 只是他看着金庭大仙的眉头深深锁起,心里便是一突,道:“统领?” 金庭大仙问道:“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在祭祀泰山娘娘?” 汤解不明就里,道:“确实是在祭祀泰山娘娘。” 金庭大仙便站了起来,道:“我亲自去。”篌 “啊?”汤解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问道:“大仙是想见一见那个本家?” 金庭大仙嗤笑一声,道:“什么本家,我本家在玉泉山,不在吴宁。” 也不必汤解再问,他语气郑重道:“是因为泰山娘娘。” 汤解不解道:“我知道泰山娘娘是大神,正因为她是大神,又岂会关注这些个狐狸精?想来是狐妖假借泰山娘娘之名行事罢。” 汤解这话也是在理的,好比天下道家修行没有不尊黄老的,但黄老岂会在乎是谁在拜他们? 他们的境界早已超脱于香火之上,传的是大道,而不是神像。 金庭大仙道:“你不明白,泰山娘娘管辖天下群狐,乃是我族尊神。凡是狐辈,都在娘娘管辖之下。我虽然不是正经修行仙道的狐仙,是妖仙之流,但也不能不尊泰山娘娘。”篌 “就好比有人祭祀苍龙,叫你去把祭祀的人赶走,你去不去?” 汤解毫不犹豫的摇头。 汤解是蛇虫化蛟,与白象龙的化龙是一个路数,化蛟之后,也要成龙。 龙祖的说法不一,但毫无疑问,苍龙、应龙、龙祖大帝、五帝龙王都算是龙类当中的祖神、祖灵。 要汤解去把祭祀苍龙的人赶走,跟挖祖宗坟头差别也不是特别大了。 泰山娘娘虽然不是狐,但管着天下群狐,比青丘氏、涂山氏还高呢。 金庭大仙道:“要我带兵去断泰山娘娘香火,我不能做,做了这事,我就可以直接转劫重修了,玉泉山都不会容我。”篌 汤解这就可以理解了。 金庭大仙又道:“你不懂泰山娘娘的神恩,若是普通狐狸,哪里敢轻易祭祀泰山娘娘,我尚且不敢。这些狐狸敢扯着泰山娘娘的名头做事,要么是什么都不懂,要么就有正经来头,非得我亲自去看不可。” 汤解犹豫了起来,道:“那大王那边……” 金庭大仙道:“我会去说。” 汤解便不再吱声。 金庭大仙出了营帐,汤解跟在他身后,只听他道:“随我去一趟。” 二人便化作流光,直奔吴宁县狐狸坡。篌 见着雾帐,金庭大仙打量了两眼,道:“倒是巧妙。” 汤解默不作声,随着他上了山,进了雾帐,便能嗅到一种辟邪扶正的淡淡药香。 到了门楼,汤解道:“还真是书院。” 金庭大仙缓步而行,道:“我倒要看看是在搞什么名堂。” 穿过门楼,进了狐子院的大门,只一眼,金庭大仙便瞧见了庭中所设的泰山娘娘圣像,顿时便驻足不前。 汤解问道:“统领怎么不走了?” 金庭大仙道:“是娘娘圣像。”篌 汤解听金庭大仙说起过他不敢供奉泰山娘娘,想来是不愿到圣像前去。 不过走到这里,站在庭前,他们也终于被人发现了。 两个尾巴还没有藏好的狐女好奇地看着他们,问道:“两位客人,不知有何贵干?” 他们两个被人瞧见,叫破行藏,才终于令狐子院当中的北来大仙察觉到有人上门。 金庭大仙笑了笑,道:“你们两个小狐狸,我且问你们,这狐子院是做什么的?” 那两个狐女笑了起来,当中一个答道:“狐子院当然是教狐子读书修行的地方,我们这些野狐都靠着狐子院教导学本事呢。” 金庭大仙深深皱起眉头,道:“教野狐读书修行?”篌 “是哩。这位前辈看起来倒像是我们一家的,家中若有儿孙后辈,也可以送到我们这里来读书修行。”狐女道。 金庭大仙喃喃自语,道:“真是了不得。” 汤解听他说这话,但身形明显紧绷起来。 这时候,狐子院当中走来一个爽朗明媚的女子,那两个狐女见了,立刻称:“北来先生。” 北来大仙笑道:“你们退下吧,我来同这二位贵客说话。” 两个狐女离开,北来大仙脸上的笑意就收拢起来,看着金庭大仙,也看着汤解,道:“你们与那些鬼神是一伙的。” 汤解道:“北来大仙?”篌 北来大仙看向汤解,问道:“你们在山阴我便见着了,舍了道院到了狐狸坡来,不想你们又跟来,到底意欲何为?” 汤解正要说话,但看向身边的金庭大仙,便顿时闭上嘴。 她的目光从汤解身上又移到金庭大仙身上,看着他金色的眼眸,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汤解介绍道:“这是金庭大仙。” 北来大仙问道:“金庭大仙倒是我的本家,能否为我解惑,为何穷追不舍?” 金庭大仙道:“不是为了你来,只是恰巧碰上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邪鬼孽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北来大仙道:“恰巧碰上,那倒是缘分了。”浩 金庭大仙道:“我是五通神麾下统领,奉五通神之命建立庙宇,你两次见着,不过是因为我们从山阴县一路南下,到了吴宁而已。” 北来大仙露出惊容,道:“原来如此。” 她已然明白,所谓一路南下,不是一路南下设庙宇,而是一路杀到南下,把所有对手都铲除了。 北来大仙定住心神,道:“五通神麾下兵马无数,鬼神众多,我们只是一窝小狐而已,不敢相争,金庭大仙,还请宽容几日,我立刻带着狐子狐孙离开吴宁,避世修行。” 汤解心中已经有了意动,这是最好不过的场面。 这些狐妖主动离开,也不伤金庭大仙的情面,也能达成五通的旨意。 但金庭大仙却沉默了,道:“且带我去狐子院一观。”浩 北来大仙有些诧异,仔细打量着他,道:“请随我来。” 北来大仙带着金庭大仙和汤解进了狐子院,道:“我们狐子院简陋得很,年景不好,大家过得都很艰难。” 东边书院,一个年轻的书生正在教狐狸习文断字。 透过窗户,能看得见里面的狐狸有老有小,虽然幻化人形,但并不能瞒过金庭大仙和汤解的眼睛。 这年老的毛发已经发白,有些许老态,年幼的绒毛细软,两眼透亮。 老狐小狐共处一室,本事虽不高,却都在跟着书生读书认字。书生也不惧怕那些藏不起来的晃荡尾巴,给狐狸授业解惑。 换了一处,是狐先生在传授狐子法术,为他们讲解神通。浩 从东边到西边,便要过中庭,泰山娘娘的圣像就在庭中,娘娘圣像一侧,是玉仙神女,再次,是宫梦弼。 金庭大仙在娘娘圣像前遥遥一拜,又对另外两尊神位感到好奇。 北来大仙道:“不知金庭大仙可曾听闻天狐院吗?我们这狐子院,乃是天狐院狐正宫梦弼,为天下野狐大开方便之门,传文授法、移风易俗。” “这里原本是供奉了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圣像,自宫狐正去天狐院修行,狐子为了纪念他,又增设了他的神像。” 金庭大仙叹了一声,道:“宫梦弼,真是了不得。我玉泉山狐族只有些家学,我年轻时为了求道,不知经历几多磨难。” 北来大仙又引着金庭大仙他们往西边去,道:“往这边来便是书库,当中藏着宫狐正所留的明甫狐书,除此之外,我们这些狐夫子和人夫子也誊抄了许多经书在此,平日里供他们翻阅。” 比起上方山的宫廷殿宇,狐子院着实简陋,就连待客的桌椅板凳,都是凹凸不平、歪歪斜斜的。浩 但金庭大仙却似乎受到了触动,又道:“我见吴宁县祭祀娘娘,也祭祀狐神,香火供你们修行,也绰绰有余了吧?” 北来大仙摇了摇头,道:“我们不纳香火,为娘娘弘道乃是正道,我等岂会私纳香火。” 金庭大仙露出笑容,道:“你们不必搬了。” “统领!”汤解连忙出言阻止。 金庭大仙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道:“我在大王面前这点情面还是有的,谁叫我在娘娘圣像前拜过呢。” 他看向北来大仙,直言不讳道:“你说的这个宫梦弼,我倒是高看一眼,但如今这世道,只怕你们做不成这事。我可以放你们一马,让你们留在吴宁,但我五通神要立庙,要收集香火,你们也不要挡路,否则来日,自然有其他人来收拾你们。” 北来大仙神色郑重,道:“多谢金庭大仙。”浩 金庭大仙带着汤解离开了狐子院。 北来大仙心中的警惕终于缓缓放松,轻声道:“宫明甫,这金庭大仙到底是什么来头,道行这样高深。” 宫梦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是玉泉山的狐狸,他的姐姐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玉面狐王。” 北来大仙缓缓摇头,道:“不认得。” 宫梦弼道:“那也是八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认得也正常。” 北来大仙好奇道:“那金庭大仙道行这么深,你能瞒过他,你如今修行几品了?” 宫梦弼道:“与他相当,也是五品。”浩 北来大仙夸了一句:“那看来你比他还是厉害一些。” 宫梦弼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道:“厉害一点点。” 比宫梦弼弱一点点的金庭大仙回到暨阳大营,便修书通惠大王请罪,当然,嘴上说是请罪,实际上只是通知。 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不过相应的,也难免会把通惠大王的兴趣引到吴宁县来。 不过金庭大仙并不在意,因为很快,通惠大王就顾不上这个了。 金庭大仙领着猖神到了吴宁,在县中很快便建成五通庙。 建成之日,正逢月末,晦日无月,夜色沉沉。浩 城隍庙忽然加强了巡逻,派出鬼神四处巡视,闹得纷纷扬扬。 不仅如此,就连狐子院的狐狸也到处跑,跟着巫祝传达预言,道:“群鬼作乱,夜闭门户,不得出门。” 家家户户都将辟邪的桃木、药草、符咒等物挂出来,不到年节,但年节的氛围已经有了。 这种怪异的氛围之中,好似每一个鬼神都在忙碌,建成了五通庙的这些猖神无所事事,也不知何解。 金庭大仙又拜访了狐子院,叫地甲去从城隍麾下鬼神嘴里打探消息。 还真就问出来事情的始末。 据北来大仙所说,是“吴宁离镇山太近,镇山之中藏着当年禹王治水之时镇压的邪鬼孽神,这些时日阵法松动了些,每逢晦日,镇山之下的邪鬼孽神就要作乱,召唤群鬼过境,相助他们逃出镇山。”浩 “不过不用担心,是雷声大、雨点小,也就群鬼过境的时候可能会伤到普通人,真要挣脱禹王的镇压,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地甲遣猖神点头哈腰,送礼请客,终于打探到了内幕,佐证了北来大仙的说辞。 汤解听了这话,便已经按捺不住,道:“不知道这些孽鬼邪神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本事。” “若是能够收服,正好补充我水部猖神的兵力。” 地甲担忧道:“禹王所镇的鬼神,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金庭大仙拍板,道:“正逢晦日,过去瞧瞧!” 第五百六十七章、就是不服管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晦日昏沉,灰蒙蒙的天似乎随时都要下雪的样子。蛋 到了夜里,自吴宁县遥望镇山,果然见到大片大片的暗影向着镇山方向飞去。 鬼魅过境,阴气开路,原本便是寒冬腊月,更叫人感觉连骨头缝里都冒出了寒气。 城隍麾下鬼神巡游,借助神威,逼迫鬼魅绕路。 治下各个乡里,则早已准备了驱邪的物件,又有社神看顾,勉强保全。 这些鬼魅也不在此停留,只是受到召唤,向镇山方向而去罢了。 金庭大仙将众猖神收拢在营盘当中,带着汤解和地甲跟随着这些鬼魅直奔镇山而去。 镇山乃是连绵山脉,当中只有主峰才是真正的镇山。蛋 这个地方金庭大仙也熟悉得很,元明先生的洞府便在镇山,山中禹井之中原本来锁着一头孽龙,后来被前朝太子夺了龙魂,禹井之中便空空如也了。 不过这时候跟着鬼魅前来,走的就不是阳间的路了。 镇山之北,谓之山阴。与山阴县在同一个方向,但山阴县在山脉之北,而此处的山阴,是镇山北面。 鬼魅遁入虚空,走的是阴路,金庭大仙跟着他们,所见山阴景象便大不相同。 镇山素来苍松翠柏长青如云,但在这阴界之中,只看到一根根焦黑的枯木笔直得刺向天穹,仿佛刀枪林立,带着一种苍白的寒气。 那焦黑的林下,镇山的裂隙之中,一道黑色烟气从细小狭长的裂缝之中笔直地冲向天空,仿佛垂落的黑色绫罗。 到了空中,那黑色烟气便化作一杆破败的大旗,随风招摇着,上面布满了咒文。蛋 正是这大旗,召来了无穷鬼魅。 镇山的裂隙之中,一只只贪婪的眼睛透过裂隙向外看,看着那些鬼魅,露出深沉的食欲。 这些鬼魅前赴后继地钻入裂隙之中,便听到裂隙之中响起嘎啦嘎啦地咀嚼声和吞咽声,而那些鬼魅却一无所觉。 金庭大仙站在枯木林中,看着那道狭长的裂缝,道:“原来是做食物,我还以为是要靠这些鬼魅挣破禹王的封印。” 这些鬼魅投入裂隙的动作顿时停下了,裂隙之中不断响起的咀嚼和吞咽声也停下来,紧跟着,便是更加巨大的喧嚣。 “人!人!人!” “是活人!”蛋 “活人进来了!” 一声声既迫切又贪婪的声音响起,这些声响重叠在一起,便如同鬼哭狼嚎一般,令人不适。 从那裂隙之中不断伸出各种爪子,在周围摸索着,企图摸到那说话的活人。 “让我来!” 有一只眼睛被两根血淋淋的爪子举起,那带血的赤色眼珠癫狂地转动着试图寻找说话的人。 很快,随着爪子转动,赤色的眼珠很快发现了裂隙不远处站着的金庭大仙三人。 “是三个!”蛋 那眼珠的主人大叫着,那眼珠子贪婪地盯着他们,这种贪婪,几乎把他们吞下去。 汤解和地甲心头乱跳,这些裂隙之中的气息高低不一,但并不弱小,这贪婪的凶煞更是让他们脊背生寒。 金庭大仙却丝毫不惧,反而走上前去,俯身看向那裂隙,看向那颗眼珠子。 裂隙之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只只贪婪的眼睛发着光。 看到金庭大仙,裂隙之中的邪鬼孽神立刻尖叫起来,道:“你!过来,快过来。” 金庭大仙并不动弹,问道:“你们这些邪鬼孽神,倒是有些本事,禹王镇压你们这么多年,竟然还活着。” 提到禹王,这些邪鬼孽神立刻露出畏惧的神色,而后又生出更大的怨毒。蛋 “禹王!该死!” “不见天日,不见天日!” 把眼珠摘下来送到裂隙外观察金庭大仙的邪鬼道:“小子,救我们出来,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 金庭大仙蹲下来,忽地伸手把那枯瘦的爪子上的眼珠摘了下来,在手中转动着,道:“你们这些被困的邪鬼孽神,能有什么东西给我?” 那颗眼珠在金庭大仙手中蹦跳着,恨不得从眼珠上生出嘴来。 他的声音从裂隙当中传出来,道:“我们有神通法术,有玄功道法。即便现在没有的,只要你提出来,我们出来后也能为你办成。” 金庭大仙注视着这颗眼珠,道:“你们当年就被禹王镇压在这里,哪里知道外面的天地。你们的神通法术、玄功道法,也未必能胜过今朝,困在这里这么些年,你们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给我了。”蛋 那眼珠颤动着,一个个声音急切道:“那你想要什么?我们只要脱困,一定为你寻来。”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道:“我倒确实对你们有所求,但不是他物,而是你们本身。” 裂隙之中为之一寂。 而后那眼珠的主人道:“你想要降服我们?” 金庭大仙道:“不错。” “哈哈哈哈哈!” 裂隙之中传出癫狂且疯魔的笑声,道:“做梦!我们这些邪鬼孽神,就是不服管教!”蛋 “当年禹王想要招安,我们都不曾听从,你能比禹王吗?” 金庭大仙道:“你们不肯受降,那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金庭大仙手中的眼珠露出一个诡谲的眼神,忽地,那裂隙之中冲霄而起的阴气骤然坍塌,化作一只只利爪,向金庭大仙抓了过去。 “不肯放我们出来,那你就留下来陪我们!”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道:“我可不怕你们!” 他忽地祭起月相仪,月相仪转动,乃是月影。 刺骨的煞气从金庭大仙身上升起,月相仪化作一轮黑月,挡在金庭大仙身前。蛋 那一根根阴气所化的利爪抓到近前,便猛地定住,而后化作又阴气,被黑月吞噬。 金庭大仙将手中那枚眼珠一捏,便听到裂隙之中发出惨叫声。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把这眼珠捏爆,也化作阴气,消散在虚空中。 整个镇山都震动起来,那裂隙之中的声音不断响起,喝骂着,彼此交错着,汇成一句话:“欺人太甚!若非我们被镇在山阴,岂会容你嚣张!” 说话间,镇山上的枯木林变化着形象,化作一个个肢体扭曲的怪物,朝金庭大仙三人杀了过来。 那汇聚而来的鬼魅,也不约而同向金庭大仙发起进攻。 从那裂隙中如潮般奔涌的阴气化作一个巨大的鬼神,伸手猛地向下拍来。蛋 “小辈!受死!” 第五百六十八章、恶火翻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将身子一摇,便化作烟气消失在原地。玕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那鬼神一掌拍在地上,却拍了一空,只在山石之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掌印。 金庭大仙的身形在那掌印的边缘重聚,一个个身形扭曲的树怪挥舞着焦黑的,如同刀刃一般的胳膊刺向金庭大仙。 “滚!” 金庭大仙冷喝一声,身后五条雪白的长尾在虚空中横扫,将那些树怪远远扫飞。 而那些聚拢而来的鬼魅化作一道道黑色烟气在虚空中游窜着,试图从金庭大仙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比人多?”玕 金庭大仙挥动衣袖,袖中便飞出一个阵盘,旋转着,飞向汤解的方向。 “击鼓应战!” 那阵盘当中蓄势以待的猖神落在这幽暗的山阴鬼域之中,顷刻间这鬼域便显得拥挤起来。 汤解接过阵盘,将手中牛角叉举起,大呼道:“杀!” 轰隆隆的鼓声在军阵中响起,猖神列阵,跟随着水部将军朝着漫山的树怪和鬼魅杀去。 而金庭大仙则依然足踏虚空,周身亮起十二道残光,绕着他周身流转,乃是十二柄弯刃,犹如残月一般,周行不息。 他伸手一指,那十二枚残月便化作流光,扑向那阴气所化的鬼神。玕 那鬼神伸出手来,手中阴气凝聚,生出一株犹如扫帚的巨树。 他挥舞着这棵树,树冠上阴火飞舞,在虚空中留下了犹如浪潮一般的幽蓝的痕迹,扫向那十二枚残月。 那十二枚残月一部分被树冠扫到一旁,被可怕的阴火灼烧着,化作莹莹辉光消散了。 一部分没入树冠之中,仿佛陷入一个大火球,那累积的可怕的愤怒之火将残月吞没了。 还有三枚避开了树冠,刺入了那鬼神的身体,却如同透骨钢钉,打得那鬼神连退三步,如遭雷击。 那鬼神既痛且怒,伸手在体内一抓,便把那三枚残月抓住来,捏成了齑粉。 金庭大仙眼皮直跳,这是太阴斩神刀,他神通大成所化的宝刃。玕 能用神通抵挡,可以道法消弭,但打到体内,却只是发痛,还能抓出来的,这是第一个。 “啊!”那鬼神发了狂,口中直呼:“大胆!大胆!大胆!” 那挥舞着的树冠便如同一朵云、一道烟、一匹绸缎,在虚空中变换着形状,猛地朝金庭大仙扫了过来。 金庭大仙身后五条长尾流转着太阴神通,太阴斩神刀附着其上,便如同五件刚柔并济的宝刃,与那树冠击在一处。 尾击如枪如刀,与那树冠扫在一处,白的光、蓝的火便在虚空中交错着,如同光与火的浪潮在翻涌。 金庭大仙立刻感受到了愤怒,感受到了痛苦,感受到了怨毒,周身都如同火炼。 那幽蓝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着,却被一圈明光挡住。玕 这树冠一般的神通上缭绕的火焰是那些邪鬼孽神的心中焚烧的愤怒和怨恨,化作火焰,将一切生机都吞噬一空。 金庭大仙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心月狐狐火烧到身上来了,但这火焰与心月狐狐火又并不相同。 这是也是心火,也是神火,充斥着邪鬼孽神的神力——他们本就是鬼神。 心月狐狐火乃是神通道法,以欲念为柴薪,能叫人引火自燔,但在这些早就被心中恶火烧了千万年的邪鬼孽神身上,只怕还不够辣。 “好火!” 虽然不够辣,但金庭大仙还是将心火法使出来了,却不是去抵抗这恶火,而是藏进这恶火之中,以他们的愤怒和怨恨去祭炼自己的法术。 好就好在,在愤怒和怨恨的时候,人会失去敏锐,这鬼神并不能察觉到自己火焰当中夹杂着些别的火焰。玕 心火混进了这恶火之中,这恶火如何奔涌、如同激荡、如何扑到金庭大仙的面来,金庭大仙便犹如前知,可以轻松应对了。 那鬼神不断挥舞着树冠,但金庭大仙却不再抵挡,如同飘絮一般,总能轻易避开。 那鬼神更加愤怒,怒不可遏。 言语不能表达愤怒,那鬼神口中便发出毫无意义的啸声,他不再击打金庭大仙,而是手足舞动,那树冠在他手中,便好似旗幡、好似摇铃。 好似巫觋作法、神婆扶乩,那鬼神摇头晃脑、口中发出怪声、手舞足蹈、乱摇树冠,以彰显愤怒。 金庭大仙脊背生寒。 得那鬼神的尖啸和怪叫变得无比可怖,心火感应之下,那恶火犹如火山喷发,整个鬼域之中都烧起火来。玕 那火是从天上坠落的天火,是从草木中蔓延的野火,还是从镇山裂隙之中滚滚翻涌的岩浆。 怒! 是神在发怒,以火示现。 幽蓝的火焰如同树汁一样从割破的虚空中流淌下来,从天而降的火球不断砸向金庭大仙,要将他烧成飞灰。 甚至那密密麻麻的树怪身上,焦黑的枯骨上仍旧跳动着幽蓝的火焰,不断冲击着猖神的大军。 汤解调动水轮,流水转动,却不能熄灭那幽蓝的火焰,不断有猖神被火焰焚烧而死。 金庭大仙也不能抵挡,他只能祭起月相仪,以明月镜照耀虚空,发出晶虹,落在那鬼神身上,试图将他定住。玕 那鬼神的动作猛地停住了,愤怒之中生出来恐惧,大呼一声:“月亮!” 那鬼神骤然坍塌,化入流水一般的阴气朝镇山的裂隙当中钻了进去。 镇山裂隙之中的邪鬼孽神也一个个朝深处逃去,并不想被月光照到。 那少了一只眼的鬼神慢了一步,被月光照到,立刻惊叫一声。 但这惊叫很快就变成了惊疑。 “假的!是假的!不是月亮!” 那些鬼神的恐惧立刻又被更大的愤怒替代,那涌进去的阴气被更快的推出来。玕 “该死!杀了他!” 那鬼神张口一吸,整个鬼域当中的恶火被他一口吞没,那鬼神变成了周身燃烧着恶火的巨大的魔神,狠狠看向金庭大仙,道:“杀了你!” 月相仪的晶虹落在那鬼神身上,那鬼神的动作顿时缓慢下来,但很快便被挣脱,一口幽蓝的恶火喷向金庭大仙,便要将他卷入其中。 金庭大仙二话不说,转动月相仪,猛地照向虚空,将虚空照破一个通道,一个闪身,就从通道当中逃之夭夭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金庭大仙一片忠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恶火烧空了。礣 那周身燃烧着火焰的魔神调转方向,看向汤解和那些猖神。 高高举起手中的树冠,猛地向五通大阵当中砸了下来。 汤解心中大寒,只觉得性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正是此时,那虚空当中再度破开一个空隙。金庭大仙转动月相仪,一轮黑月挡在虚空之中,将这魔神砸下来的树冠甚至整个手臂都吞入其中。 密密麻麻的咒文立刻顺着这条手臂爬满了那魔神的胳膊,甚至不断朝他的肩膀和头颅蔓延过去。 咒文爬过的地方,那魔神的胳膊立刻变得灰白一片。 恶火熄灭,冰霜覆盖。礣 汤解大喜,道:“统领万胜!” 话音未落,就听耳边一声喝骂,道:“乱叫什么,还不快跑!” 汤解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调度五通大阵,升起水轮,将所有猖神尽数卷入,如同浪潮一般投入阵盘当中。 那阵盘当中旋转着,被汤解化作原形含在衔在空中,顺着那月相仪照进来的方向,腾云驾雾,头也不敢回地奔逃而去。 那阵盘还在收摄猖神,黑月便先坚持不住。 那魔神双目生出火来,口中猛地发出一声巨响,震破了黑月。 那被咒文缠上的臂膀化作飞烟,被黑月吞噬。礣 魔神看着空荡荡的右臂,怒吼着伸出左手朝虚空中抓了过去。 虚空中伸出五条烟柱,与那魔神的左手猛地相撞,那魔神左手被烟柱崩起,那烟柱也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以更快的速度遁破虚空,逃之夭夭。 逃走的路上,还不忘卷起那蛟龙,须臾间便消失不见。 “可恶!” 汤解被烟气卷着,好像被一道大力推着,钻到人间来。 寒风冷冽,天上已经下起了雪。 镇山之阴,松柏没有山阳茂盛,却也依旧经霜不老。礣 汤解惊魂未定,看向金庭大仙,金庭大仙面色并不好看,他面色本就白,此刻更白得如雪一般。 汤解衔着阵盘,递到金庭大仙面前,被他一只手接过,塞在袖子里。 汤解化作人形,道:“统领,你怎么样了?” 金庭大仙目灿如星,道:“受了点小伤,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些邪鬼孽神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汤解心有余悸,道:“那幽火当真可怕,水法都不能挡。” 金庭大仙道:“那是神火,也是神怒,是神力所化的恶火,倒也不是不受水法所制,只是你还不够强。” 汤解问道:“统领,接下来怎么办?以我们的兵力,只怕不能收服这些邪鬼孽神了。”礣 金庭大仙轻轻一叹,道:“若我有四品道行,就有把握了。现在嘛,就只能请二位大王亲自出手了。” 汤解顿时心中一突,道:“我们这次事情没有办成,却先损兵折将,再请二位大王,不会受到责罚吗?” 金庭大仙道:“无妨。损失了些兵马,但也探明了虚实,也不算没有立功。” “若能降服这些邪鬼孽神,将他们收入麾下,几位大王就再也不愁无人可用了。” 汤解自然不能说不,一切以金庭大仙为主。 甚至没有回吴宁,就在镇山之中安营扎寨。等安顿下来,重新清点兵马,汤解心疼得唉声叹气。 只不过去窥伺一番,就又死了好些猖神,粗略一算,又没了小一千。礣 原本水部猖神有一万,后来只剩下六千,如今只剩下五千,已经没了一半。 这都是汤解的部下,许多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兵。就算不论感情,单凭借法力,也是兵马越多,法力越大。 如今倒好,一半身家都没了,更让人难受的是,虽然那兵马换了功劳,他却只得了些香火奖赏,从头到尾,地位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从头到尾,他都跟着金庭大仙,因此明白,打仗死人实在正常,金庭大仙还对他们多有维护,这怪不到金庭大仙头上。 但他们这样拼命,收获了什么呢?香火是给的更多了,更足了,可收集香火的地盘是他们打下来的,两者不能比较。 若是他能借着功劳往上爬,那他也不会对损兵折将感到介怀。但如今爬不上去,人也没了,他掌握的力量不断没有变多,反而在变少。 他渐渐领悟到,人命不值钱,就是汤解自己的命也不值钱。礣 地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心有余悸,笑道:“等二位大王来,降服这些邪鬼孽神,到时候只怕还要同殿为臣呢。” 汤解叹了一口气,道:“可惜白死了这么些兵马。” 地甲道:“都是为了大业,也是死得其所了。” 汤解神色复杂的看向地甲,心中暗道:“若是有一日这大业压在你身上,令你死得其所呢?” 他打了个冷战,十分恐惧那既定的命运。 这个时候,金庭大仙已经回到了姑苏。 他没有直接去寻近在咫尺的通泽和通济大王,反而去上方山寻了通惠大王。礣 通惠大王十分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金庭大仙便将镇山邪鬼孽神之事告知,道:“那些邪鬼孽神乃是上古之时便诞生的鬼神,若是能够收服,便不惧无人可用了,只是这伙邪鬼孽神不好对付,还要请大王决断。” 通惠大王顿时失神了。 他在金庭大仙的面前,眼中神光消失了。 金庭大仙知道,他这是在运转神通,观照宿命。这些邪鬼孽神到底有没有用,要不要收服,会不会有危险,值不值得冒险,他不看过,是不敢下决定的。 正是因为如此,金庭大仙才要来寻他。 毕竟若是不经过通惠大王,他自作主张去请两位大王,到时候出了变故,通惠大王肯定要责怪他的。礣 但若是通惠大王自己神通观照,自己觉得可行,下令让金庭大仙去办,那倒是两位大王出了什么变故,就不干金庭大仙什么事了。 金庭大仙只是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相告,五千猖神可以为证,通惠大王的心腹将军汤解可以为证,通佑大王的心腹能臣地甲夜可以为证,谁也不能说他存着什么坏心思。 苍天可鉴,金庭大仙身上的惑心蛛可以证明,他是一片忠心啊。 第五百七十章、贼厮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鉴于金庭大仙赤胆忠心,为上方山的未来劳心劳力,通惠大王从他的话语当中窥探出了天机,触动了他的神通,拨动了五通神的命盘。诸 通惠大王便于定境中观照虚空未来,观照镇山之下的邪鬼孽神会给上方山带来什么,是危险还是机遇。 宿命通观照之下,便有种种波涛激流,显化着种种命运。 当然看的并不清楚,毕竟他当初窥探金庭大仙的时候都遇到了阻碍,更何况这些邪鬼孽神。 只是宿命通之下,并没有警兆出现。 命运的影子映照在波涛之中,若得邪鬼孽神相助,降服这些老怪物,便能实力大涨。 只是这些邪鬼孽神连禹王都不服气,要收服起来并不简单。 只不过比起当年,现如今这些老怪物已经弱小太多了,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只是需要冒一点点风险罢了。诸 通惠大王心中犹豫,他不喜欢风险。 他修行宿命通,要的就是观照宿命,把握过去未来,堪破一切命数。 有风险,是因为他还没有堪破,这就无法带给他安全感。 通惠大王回过神来,在宝光殿当中踱着步。 金庭大仙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在挣扎着,却始终做不了决定。 忽然,金庭大仙只觉得体内的惑心蛛轻轻一跳,如同第二个心脏在悄悄搏动。 通惠大王忽地怔住,而后露出大师已定、成竹在胸的笑容来,道:“大仙,那些邪鬼孽神已然衰败,你去三哥和五弟离你最近,你只管去请他们相助,拿下这些被困笼中的老鬼绰绰有余。”诸 金庭大仙道:“还请四大王给我一道信符,我好去请二位大王出手。” 一道信符而已,自然没有什么难的。 通惠大王当场伸手在虚空中一捉,便捉住一道水气,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琉璃一般的水符,藏着他的气机。 金庭大仙接过符印便马上离开了上方山,火速返回越州。 兵贵神速,以免出现变故,不好收场。 出了姑苏,走了很远,金庭大仙才轻轻喘了一口气,心中仍有余悸。 通惠大王摇摆不定,不能决断,那一瞬间,是大蜘蛛给他定的主意。诸 他五岳灵神当中藏匿的惑心蛛如同被唤醒了,一瞬间便活了过来,若非那蜘蛛精藏在暗处不曾现身,只怕惑心蛛会催促着他,使他走到那蜘蛛精面前去拜见。 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让金庭大仙心有余悸,却也心中热血激荡,气势昂扬。 趁热打铁,把事情敲定,他直奔越州城外,在越州城外的雪地上静静等候。 金庭大仙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又拿着信符,很快,便有风吹来。 这风呼啸着,从无形显出有形,停在了他的面前,变成了三大王通泽。 通泽大王站在他面前,狐疑地打量着金庭大仙,问道:“你怎么来了?” 金庭大仙将手中的信符递给了通泽大王,道:“来请二位大王降服邪鬼孽神,为上方山招揽英才。”诸 通泽大王将那一片水符捏碎,便明了通惠大王的意思,便道:“随我来。” 通泽大王带着金庭大仙走向吴王的军营,走着走着,金庭大仙就发现他的身形正在变幻,变成了一个身穿甲胄,面貌与他并不相同的将军。 附身。 金庭大仙便明白,即便是五通神,也不想要,或者不能够随意出入军营。通泽大王必须寄身在这副躯壳之中,才能隐藏自己的身份,使自己不被人发现。 金庭大仙十分乖觉,上前一步踩在通泽大王的影子上,便忽地消失在原地。 通泽大王顿时露出不悦,纵然金庭大仙其实是藏身在这副躯壳里,但负载的却是他,便呵斥道:“出来。”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属下无处藏身,只能有劳大王了。”诸 通泽大王便要发怒,但他的步子太快,三两步便已经回到军营,面前正走来一个将军,见到通泽大王,便称呼道:“王将军。” 通泽大王只能作罢,笑道:“马将军这是去哪?” 马将军捻着胡须,道:“一点小事,就不打搅王将军了。” 通泽大王便笑着让开道,令马将军与他擦肩而过。 在擦肩的一瞬间,通泽大王便已经运使他心通,一瞬间,便将马将军的心念看得干干净净。 金庭大仙藏在他的影子中,清晰的感受到他心通如同春风拂面,无声无息便已经潜入人心。 这神通无孔不入,不仅仅是在窥探马将军的心念,也趁机在窥探金庭大仙的心思。诸 金庭大仙只将月相仪拨动,便在心神之中观想月孛凶星。 他心通窥探,便是一轮凶神恶煞的、吞神化念的黑月。 通泽大王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骂道:“贼厮。” 也不知是在骂马将军,还是在骂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不说话,那想必是在骂马将军了。 他心通触了霉头,通泽大王便不想多说,钻入大营之中。 通泽大王,或者说王将军所统领的兵马与其他兵马并不相同,其他兵马是吴王麾下真正的精兵强将,而王将军手下这批人的构成极为复杂。诸 有流民、死囚、匪寇,甚至包括俘虏。 从鬼神附身开始,就没有预想过这些人还能活着回来。 鬼神会夺取人的精气,而要发挥鬼神的手段,又不显露鬼神的特征,也要靠人的精气,要保全鬼神的性命,还是要靠人的精气。 每逢大战,这些人永远是克敌的骑兵,也永远是最先折断的刀刃。 而大战之后如果收敛尸骨,就会发现从这个营里出去的人会请轻飘飘只有一副骸骨,所有能夺取的东西,都已经在战场中耗尽了。 对外,是宣称有秘药施为,但实际上,是鬼神相助。 金庭大仙默默观察,心中喟叹。诸 通泽大王寻来了通济大王。 通济大王正大马金刀的坐在火盆边喝酒,他附身的是一个胖将军,喝起酒来也如同牛饮。 通泽大王一进来,通济大王扫了他一眼,然后立刻变幻了神色,圆脸上的小眼睛定在他的影子上,问道:“你带什么回来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照破鬼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泽大王冷哼一声,道:“带了个凶顽回来。”姺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通济大王走过去,火盆把他的影子拉长,但这影子却没有动弹。 通泽大王走到通济大王身边坐下,那影子就留在原地,烟气一样变化着,化作金庭大仙的模样。 金庭大仙立在火光里,道:“五大王,好久不见。” 通济大王的坐直的身体又懒洋洋陷进那座椅当中,问道:“你来做什么?” 通泽大王道:“来使唤人。” 金庭大仙就当没有听见他说话,道:“我奉通惠大王的之命跟在二位大王身后收服四方,建庙立信,却得了一桩奇闻。” “越州南去便是镇山,镇山曾是禹王立鼎镇妖之所,山阴之处镇压着邪鬼孽神,乃是上古之时就活到今日的鬼神。许是年深日久,禹王的封印松动,从那山阴鬼域当中裂开一道缝隙,叫那些邪鬼孽神得以驱使群鬼,试图脱身。”姺 “我将此事禀报给了四大王,四大王几经推算,知晓这些邪鬼孽神被镇压已久,道行消退、法力虚弱,若能收服,必有裨益,便着我持信符来请二位大王出面主持大局,以应对此事。” 金庭大仙用了些语言的艺术,略微颠倒了事情的次序,便轻飘飘把自己摘了出去。 主要是通泽大王喜欢使他心通,金庭大仙又不想被他窥视,他便对金庭大仙心存芥蒂。不用些春秋笔法,只恐出了问题,他又要一口咬定是金庭大仙从中作梗,非要把神通用在他身上不可。 眼下这样说来,便是通惠大王主事,他只是传令转达,可不敢擅专。 通济大王是无所谓谁出主意的,他生性跳脱,若非因为吴王的缘故强行拘束在军中,只怕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有新鲜事情可以做,有新鲜人可以玩。 通济大王便打起了精神,富态的体型从座椅当中拔出来,伸了个懒腰,道:“我憋了好些时日,骨头都酥了。”姺 言下之意,自然是同意了。 但通泽大王在面前,出于对长兄的尊重,他还是看向三大王,道:“三哥,你怎么说?” 通泽大王眉头就皱起来了,到最后拿主意的反倒成他了,他心中不痛快,却还得下令道:“既然是四弟神通观照,已然定计,那就走一趟吧。” 通济大王脸上露出笑容,迫不及待道:“那我先走……”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通泽大王一把揪住衣服的下摆,只能停下来。 通泽大王瞪了他一眼,道:“走之前先把事情安排了,万一你我不在军中,又打起仗来,总要有人主持大局。” 通济大王讪讪道:“我知道,我知道。”姺 将事情吩咐给风甲和火甲,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便偷偷溜出来军营。 出了军营,他们真身便从这两副躯壳当中脱离,这两副躯壳浑浑噩噩,不知南北西东,又在护卫的遮掩下回到军营当中。 通泽大王卷起风来,将三人一裹,便无声无息消失在越州城外,直奔镇山。 南去镇山,先到水部猖神的据点。 水甲和地甲前来禀报,道:“二位大王,统领,已经打探过了,镇山原本是有修行人的,但数年前曾有大队鬼兵攻打镇山,这些年都不曾见过了。” “我等遣了部下去他们道场周围查看,都已经封山锁门,不见踪迹了。” 通济大王点了点头,道:“既然四哥叫我们出手,这些修行人想必也在他的运筹当中。”姺 “话虽如此,还是要小心为上。”通泽大王道:“去几个人守在道场外,若有任何变故,立刻来报。” 金庭大仙领命,看向水甲道:“你去办。” 水甲便立刻命人前去盯梢。 只留下地甲,金庭大仙问道:“汤解呢?” 地甲道:“将军守在山阴鬼域外,以防生变。” 金庭大仙看向二位大王,问道:“二位大王,可要再等一等?” 通泽大王没好气道:“等什么?我们哪有这样的闲工夫在此空耗。”姺 通济大王兴奋了起来,道:“走吧,速战速决!” 金庭大仙微微点头,传令起兵。 “咚!”“咚!”“咚!” 鼓声渐起,犹如雨点扑击,又如垒石滚落,逐渐昂扬。 金庭大仙高呼一声:“列阵!” 漫山遍野的猖神同时施法,法力勾连,化为大阵,金庭大仙亲自主持阵法,借着阵法之威,借取鬼神之力,而后也化身身形巨大的鬼神。 咒文遮面、眼如金星,金庭大仙看向二位大王。姺 通泽大王仔细打量,倒是高看了金庭大仙一眼,道:“走!” 金庭大仙头前开路,这巨大的鬼神似虚似实,落在山岭之中,却轻飘飘好似一团烟气。 五千多的猖神也显化出鬼神之相,但跟金庭大仙的神相相比,却犹如山岳与草木。 这些草木跟随着金庭大仙行动,气息勾连在一起,一道烟、一阵风似地扑往山阴。 到了山阴,汤解便化作蛟龙飞到金庭大仙面前,又看到二位大王,而后禀报道:“二位大王,金庭统领,属下在山阴鬼域外看守多时,未见异兆。” “晦日阴气大兴,那伙邪鬼孽神才能作乱,过了晦日,他们的法力不但透不出来,就连山阴鬼域都关闭了,已然进不去了。” 金庭大仙便看向通泽和通济二位大王。姺 通济大王道:“无妨,小小鬼域,哪里拦得住人。” 通济大王将身一摇,便化作高比山岳的鬼神之神,周身火焰缭绕,眉心一点朱痕。 他长啸一声,道:“我先去了!” 而后便犹如天火扑地,化作赤色火焰钻进了山阴鬼域当中。 山阴鬼域本来已然关闭,遁入了虚空阴界之中,却被他神火照破,烧出一个巨大的坑洞,生生挤了进去。 通泽大王紧随其后,化作一尊青衣鬼神,手持法剑,闯入鬼域之中。 汤解钻入五通大阵,而后金庭大仙便率领五千余众,也遁入阴界之中。姺 这阴界原本与世隔绝,被通济大王神火强行撕裂,立刻暴露出来。 整个山阴立刻弥漫着滔天大雾,分不清鬼域与现实。肉眼来观,时而是苍松翠柏,时而是焦黑枯木,影影绰绰,不知多少鬼魅妖魔潜藏其中。 第五百七十二章、光明正大享用香火祭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五通神率先闯入鬼域,无需刻意去寻,那镇山之上的裂隙之中散发出来的滚滚阴气和鬼神的气息就直接为他们指引了方向。霘 三大王通泽青衣带风,手持法剑,五大王通济赤衣绕火,手持长枪。 两人站在那裂隙之之前,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裂隙之中的邪鬼孽神。 这两道强大的气息透过那道狭长的裂缝,立刻惊动了其中的邪鬼孽神,从那裂隙之中,传来种种怪异的声响。 率先翻涌而出的乃是浪涌一般的笔直烟气,从那狭长的裂缝中钻出来,便仿佛一堵阴气所化的墙。 这阴气围墙高高不断抬升,最终拔地而起,卷在一处,化作一个巨大的手持树冠的鬼神,树冠之上缭绕着幽蓝的恶火。 紧随其后的,是那狭长裂缝当中露出来的眼睛。 一只又一只,一对又一对,从那黑暗的裂隙当中显露出来,散发着诡异的光芒。霘 大大小小的声音从裂隙当中传来:“有两个鬼神来了。” “是什么鬼神?” “穿青衣的,是掌风的鬼神,穿赤衣的,是掌火的鬼神。” 便有孽神问道:“那两个鬼神,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不等两个五通神说话,金庭大仙的鬼神之相也落在那裂隙之前。 那些孽神的目光又落在金庭大仙身上。 “又来一个。”霘 “什么又来一个,上次来过来了。” “是那个该死的狐妖!” “我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了,是来寻仇了!” “休想!” “休想!” “杀了他们!” 这声音如同浪潮一般响起,紧跟着,那阴气所化的鬼神便挥舞着巨大的树冠,如同挥舞着一个拂尘、一个笤帚,向三人扫来。霘 幽蓝的火焰在虚空中带起了波浪,须臾间便翻涌起来,卷向三人。 通济大王大笑一声,道:“你对我用火?” 他挥舞着长枪,虚空一挑,那树冠便被他挑起,枪尖刺入恶火之中,轻轻一转、一掀,便如同掀起一批幽蓝的锦缎,将这恶火挑入空中,不能伤人。 通泽大王祭起法剑,剑入虚空,便消失在风里。 转瞬之间,便如同无孔不入的春风一般,这法剑骤然出现在那鬼神身前,已然刺在了那鬼神的胸口,罡风从法剑的落点向四面八方呼啸而去,那鬼神的躯壳猛地膨胀起来,轰然一声响,那躯壳便被撑破,化作磅礴的阴气,在虚空中流动。 那法剑消失在风中,不知何时,又落在通泽大王手中,好似从来也没有动过一般。 那磅礴的阴气在虚空中流动着,不断试图显化,重新凝聚躯壳,却见金庭大仙伸手在虚空中一按。霘 那虚空便出现一个漆黑的窟窿,将那阴气攫取,不断收摄、吞噬着。 这自然不是真的打碎了虚空,只是黑月当空,看起来好似虚空破碎一般。 黑月高悬天上,那鬼神的阴气被黑月引动,仍旧坚强不屈,不肯就范,从烟幕化作一圈又一圈的环形,绕着黑月旋转,与黑月对抗着。 金庭大仙借用五通大阵,调动着大阵的力量加持在黑月之上,与那鬼神僵持着,一时难分胜负。 两位大王腾出手来,便对裂隙之中的鬼神动起手来。 通泽大王轻轻摇动法剑,那法剑便又消失了。 他看向那裂隙之中,道:“我等,五通神也。你们为禹王所镇,不知今朝年月,不知道天地间已经换了多少代、革了多少法。”霘 “若是愿意臣服,我们救你们出来,同享人间之风光,否则也不必禹王镇压,今日,便叫你们形神俱灭!” 那裂隙之中顿时吵得沸反盈天。 只听一声声喝骂响起来,道:“大胆!” “小辈找死!” 三言两语,便令这些邪鬼孽神怒不可遏。 但通泽大王的神通分明依然见效,他心通早已与法剑一道,化作神通侵入了裂隙之中。 一道道心念被通泽大王捕捉,通泽大王立刻知晓了裂隙之中的情况。霘 通泽大王神色不动,他心通却已经悄无声息落在通济大王和金庭大仙身上。 这次的他心通便如同春风叩门,金庭大仙心中一动,以明月照定自己的心念,便打开了门扉。 便感受到他们三人的心念通过通泽大王联结在了一起,他心通彼此呼应,相互观照,三人一心,玄妙无比。 但这种联结,却又并非是强行窥伺,并不会打破神通,侵入到金庭大仙的心念之中。 金庭大仙只听通泽大王道:“这些老东西太老了,手段虽强,却粗糙得很,防不住我的他心通。” “如今裂隙之中的邪鬼孽神有二十四个,禹王镇压他们的时候,有四个是首领,神通广大。但失了血食祭祀,绝了天地之力,早已衰弱,我们足以应付。” “要降服这些鬼神,而不是把他都诛杀,起码要先打赢。”霘 “他们口中虽说悍不畏死,可不是真的不畏死。” 这些念头在他们心念之中转动,并不妨碍他们本身的行动。 通泽大王一边将自己他心通窥伺到的消息与他们分享,一边高声喝问道:“你们这般乱糟糟的,便没有能主事的吗?” 很快,那裂隙之中的眼睛动了起来,其中四双眼睛靠近了通泽大王,道:“我们四兄弟在此。” 通泽大王心念电转,道:“你们被困镇山,靠着你们自己,只怕再过上几百年才能脱身。但真到那个时候,只怕你们所有的神通都要散尽了。” “你们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今日没有我们,来日也会有别人来杀你们。” 那裂隙之中的眼睛快速闪烁着光芒,道:“想要杀我们,没有那么容易。想要降服我们,更是绝无可能。”霘 通泽大王不断交换着心念,道:“也罢,禹王没能令你们低头,我也不敢自比禹王。” “我放你们出来,但是你们要帮我成就大业,事成之后,是走是留,全凭你们自己。” 终于,那裂隙之中的眼睛彼此交换眼神,有人内心松动了。 一个绿眼睛的孽神问道:“你若肯助我们脱身,我们自然也愿意帮你成事,只是你要说清楚,要我们为你做什么?” 通泽大王露出笑容,道:“你们可知如何成为正神,如何光明正大享用香火祭祀吗?” 第五百七十三章、拔毛拆骨、吞吃入腹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若是说别的,还未必能打动裂隙之中的邪鬼孽神,但若是说起怎么成神,怎么享受血祭供奉,那裂隙当中的鬼神可就有兴趣了。傼 这个蛮荒鬼神,当年就是盘踞一方的魔怪妖神,为生民所忌惮,借着水患作乱,把持一方。 最后都在禹王开辟河道,理清山河的过程中或是被杀,或是被镇压了。 眼下镇山之下的这些,属于后者。 禹王本就没想要他们的命,否则在禹王的时代,他理山河之气,携九州之威,万民归复,百族共祭,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胆敢负隅顽抗,都要在禹王斧下化作劫灰。 真要以为这些邪鬼孽神是什么满身反骨、志比金坚之辈,那就大错特错了。 禹王留了一条生路给禹井当中的毒龙,毒龙没有把握住,镇压在这山阴之中群鬼却不如毒龙,唯一的生路,就是神力消磨干净,才有脱身的可能。 以利诱之,这些邪鬼孽神立刻就动摇了,口中问道:“想要成神,只需有人祭祀不就好了?何必还要帮助凡人夺得天下,何必为蝼蚁费心思?”傼 通泽大王道:“这可不是你们那时候了。如今这天下已经不是有一身武力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了,天神、地神、人神并道而行,不能得正祀,便是淫祀,不但不许信,还要当心被人打上门。” “如今的时代,已经与你们那个时代大不相同了,人人都要在规则下行事,想要绕过规则,就要行非常手段。我们兄弟,就是在行此非常手段,不如此,想要成为正神,便不知要何年何月,多少春秋了。” 这些邪鬼孽神很想逃出去,以为逃出去就能作威作福,哪曾想如今天下早已今非昔比。 真的出去乱搞一气,只会被追杀成丧家之犬,能不能活一条性命都是未知。 通泽大王的他心通有一种魔力,如果不能在一开始就防住他的神通,那么他的神通便会如同春风化雨,渗透到交往的每一个缝隙当中。 他心通会让通泽大王读出那些邪鬼孽神的所思所想,同时,也引导、调动着他的念头,使得他们的思想不断往自己的想要的方向靠拢。 人的念头无时无刻不在变动,越是修行高深,便越是能在一瞬间转动无数个念头,去思考、计算、感知一切可能。傼 但正因为如此,如果不能守住本心,就很容易误入歧途。 通泽大王什么武力也没有使,但事情很轻易就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了。这些邪鬼孽神太老了,神通是很厉害,本领是很高,但没有见识过他心通,就更谈不上如何防御和抵抗了。 他们自己的念头被他心通转动,通泽大王只要将不想要的念头轻轻推一把,让其自然灭却,将想要的轻轻抬一手,让其浮在表面。 这些邪鬼孽神很快就同他达成了赌约。 通泽大王道:“我放你们出来,我们斗过一场,若是你们赢了,你们可以直接离开。若是我们赢了,你们便要助我们成就大业,事成之后,也随你们来去。” 这两条,处处都对这些邪鬼孽神有利,已然显露了通泽大王的诚意。 这些邪鬼孽神也生出意气,道:“好,一言为定!”傼 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对视一眼,两人双掌一合,顿时便浮现两座宝轮。 一座风轮,乃是青铜之色,生出无数风纹。 一座火轮,光华缭绕,火焰围绕其中。 这两座宝轮当空落下,砸在镇山之上,轰击在禹王的封印之上。 这鬼域之中的镇山摇动起来,不断震颤着,渐渐生出辉光。 禹王封印已然在年深日久之中破损,即便如此,也仍有余威。 一个发着光的神符在山体之上显出沟壑一般的痕迹,生出镇压山河的威势。傼 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用的是巧,并不没有直接攻击神符,而是攻击着镇山的山体。 神符要护住镇山,他们要毁去镇山,两方的法力在镇山上汇聚,而不是直面相斗。 地动山摇。 镇山不断摇晃着,那狭长的裂隙不断蔓延着,又向四方扩散,密密麻麻犹如蛛网一般。 困在其中的邪鬼孽神高呼道:“快快快!出手!” 那裂隙之下,鬼神的力量不断汇聚着,天上被金庭大仙困住的阴气也奋力向下,试图脱离黑月的攫取,但被金庭大仙挡住了。 内外交攻,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傼 “轰!” 山体塌陷,二十四个鬼神破开山体,从裂隙之中钻了出来。 那烙印在山体上的神符随着山体碎裂,也迅速暗淡,失去光辉。 这二十四的鬼神或是人面、或是兽面,或生双翼,或生利爪,多多少少都残留着上古神道的痕迹。 为首的四个,一个黄发绿眼,两条大蟒蛇在他双臂上交缠,一个头生羽毛,鸟面人身,一个利爪如钩,青面獠牙,还有一个戴着鹿的头骨,他的面容藏在那鹿骨的阴影之中,惨白的鹿角闪烁着狰狞的光。 “哈哈哈!” “逃出来了!逃出来了!”傼 这些鬼神落在地上,面上露出欢愉,双眼贪婪的环视着这个世界。 那二十四个鬼神当中立刻就有人道:“我要离开了,我受够了这些日子,也不想同你们掺和在一起了。” 一个背生双翼的鬼神忽地振翅,挥舞着巨大的翅膀当空就要飞走。 只是紧跟着,便听一声尖啸。 那为首的鸟面鬼神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消失在金庭大仙身前,紧跟着,一只羽毛上沁着血光的凶禽出现在更高的天空,便如流光一样扑下来,伸出一只利爪猛地刺在那背生双翼的鬼神身上。 一瞬间,那利爪当中便爆出血浆,那巨大的凶禽抓着那鬼神落在高耸的山石上,用尖锐的喙咬住那鬼神的头颅,轻轻一甩,便一口吞了下去。 凶禽撕扯着那鬼神的内脏,将那鬼神的法力、魂魄、肉身尽数扯碎,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傼 最后只剩下背上双翼的羽毛被扯下来,被风吹着,带着未干的血迹从山石之上飘落下去。 这个试图离开的背生双翼的鬼神就这样,被拔毛拆骨、吞吃入腹。 那凶禽又化作鸟面鬼神,将带血的脚在石头上蹭了蹭,看向那些与他一道被困了无数岁月的同伴,用粗砺的声音问道:“还有人要走吗?” 第五百七十四章、鹿角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于那些才从山阴鬼域当中脱身的邪鬼孽神来说,千万年被困在一起的同伴突然反戈,于他们而言才是重大的打击。腫 一起被禹王镇压,千万年囚在一处,这当是过命的交情。即便一时意见相左,也不该出手杀人,更不该把人吃掉。 不过显然,对于“同伴”这个说法,为首的四位与其他人有不同的解读。 于鸟面神而言,只有黄发神、青面神、鹿首神才是他的同伴,至于其他人,从来就不是同伴,只是落难之时不得不与之相处罢了。 他们都是邪鬼、孽神,自然个个都有凶性。 鸟面神这般做派,这般喝问,立刻就有孽神大怒起来,道:“你吃了黑羽,还想对我们出手吗?” 这孽神露出利齿,周身冒起火来,对着周围的邪鬼孽神道:“我们被禹王镇压,二十四人同气连枝,共借神力,才叫所有人都活下来,没有一个一个在封印中死去。” “禹王的镇压没有杀死我们,如今却要死在他们手里,你们就甘心吗?”腫 这十九个鬼神隐隐约约就站在一起,与那为首的四个鬼神划出一条线来。 通泽大王的小胡子微微颤动着,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半眯着的眼中更是有着似有似无的光。 场面顿时就变得诡异起来,原本邪鬼孽神应该是一拨,五通神是一拨,但通泽大王只是悄悄用以神通,放大他们心中的想法,便生出眼前这样的怪象来。 除了死去的那个孽神,剩下十九个邪鬼孽神站在一起的时候,剩下的四个首领反而成了少数。 黄发绿眼低声笑了起来,而后他的气息不断强盛,整个身形也拔高了不止一圈,鸟面神、青面神、鹿首神运转着磅礴的神力,将这十九个邪鬼孽神围在中间。 黄发神道:“很多年前,你们便是我们的下属,是什么让你们认为如今就可以离开呢?” 黄发神看向那振臂高呼的孽神,道:“你知不知道,出头也是需要有力气的,没有力气,是没有人会赞同你的。”腫 他忽地向前一步,身形变化着,转瞬之间,那黄色的头发便化作鬃毛,生出獠牙巨口,乃是一头雄狮模样。 这雄狮张口猛地咬向那孽神,那孽神脸色大变,周身一摆,便飞出无数道火羽朝那雄狮扑了过去。 火羽如同箭矢一般射向那头黄毛狮子,但黄毛狮子只是张口猛地一吹,腥风滚滚而来,吹得那火羽四处散落,他伸出爪子轻轻按下去,便将那孽神按在地上,而后低着头颅,用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他,道:“你看,就像现在。我要杀你,没有人会阻拦。” 周围那些孽神不是不想阻拦,而是不敢。 这四个首领的力量远甚于他们,从四个首领神威尽数展现的时候,这些孽神就明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当年他们怎么被降服,如今还是怎么被降服。 千万年以来的淫威,加上长久以来听从命令,他们根本无法出手,也难以生出反抗的念头。腫 那孽神被黄毛狮子按在脚下,周身冒出羽毛,很快就变成火鸦的样子。 黄毛狮子贴近了孽神轻轻嗅了一口,那火鸦神便吓得魂魄将丧。 但黄毛狮子却停下了,反而收回爪子,以的双足为基点,那伸出来的黄毛狮子的身体又摇晃着,化作黄毛绿眼的鬼神,道:“但是我不杀你。老二性子急,脾气爆,我拦得慢了。我们当年再威风,如今手下也就你们这么点人了。” “不要再挑衅我们,安心给我们办事,我饶你一条命。若再有下一次……” 黄毛神道:“我会吃了你。” 那火鸦神瑟瑟发抖,跪地以示臣服。 通泽大王感到了意外。腫 黄毛狮子看向通泽大王,看向通济大王,又看向金庭大仙,最后又看向天上被黑月牵扯着不断变形的烟气鬼神,道:“请将恶火放下来,他是从我们的愤怒之中生出来的鬼神,也是我们的手下。” 通泽大王、通济大王和金庭大仙在心界中迅速交流着,最终,金庭大仙曲了曲手指,那黑月便缓缓消散。那旋转的恶火神从天而降,阴气聚拢化作他的身躯,火焰在他周身跳动,一双火焰变化而成了圆形眼睛跳动着、变化着,没有定性——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黄毛狮子大笑一声,道:“通济大王,你们放了我们出来,那便依你所言,让我们瞧瞧你们够不够格吩咐我们做事。” “来,先与我称量称量!” 黄毛狮子猛地扑向通泽大王,紧跟着,鸟面神扑向通济大王。 青面神看向金庭大仙,正要上来跟他斗法,却见鹿首神先踏出一步,道:“也让我松松筋骨吧。” 青面神便停住不动。腫 鹿首神自鬼神当中走出来,鹿的颅骨覆盖在他的头上,他的脸藏在阴影中,任凭金庭大仙如何运足目力,也看不清他的脸。 鹿首神取出一个骨笛,轻轻一吹,虚空中出现无形的波动,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在虚空中游走,只一瞬间,金庭大仙便只觉寒毛直竖。 他周身亮起一圈毫光,将他护在其中,下一瞬间,一根根无形的利刃便刺在那毫光之上,只听啪地一声,那光圈碎裂,化作一块块流光碎片,从碎片上倒映出了虚空中的潜藏的魔怪。 似乎是生长着锐利爪子的怪异猛兽,因为原本就是无形的,看不清具体的形象。 那利刃便是从那无形魔怪身上延伸出来的爪子,在爪子落在金庭大仙身上之前,金庭大仙便化作烟气消失在原地,转瞬间便扑到那鹿首神面前。 鹿首神猛地吹响骨笛,一圈圈无声的波动袭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则祭起月相仪,发出一道晶虹照向鹿角神。腫 虚空中发出耀眼的白芒,月相仪的晶虹被骨笛扭曲着,融入到虚空当中,如同一个圆球一般,将两人包裹起来。 骨笛扭曲了虚空,无数水波纹在那晶虹的圆球上扭曲着、交错着,好似一颗发着光的晶球。 炫目的光彩和虚空扭曲的纹路叫所有把目光投过去的人感觉到心神都被扭曲,魂魄都在震动。 在这目光无法触及的巨大晶球之中,鹿角神看向金庭大仙,而后他轻轻将头上的鹿的颅骨往上推了推,露出来一张过分年轻且苍白的脸,看向金庭大仙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金庭大仙轻轻摇了摇头,与他目光对视着,便在精神世界当中,构造出一片宁静的幻境。 但他们身外,那不断折叠交错的晶虹照亮了虚空,却营造出一种斗法正到激烈的错觉。 第五百七十五章、收服邪鬼孽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晶球在虚空中闪烁着,而幻境之中,金庭大仙和鹿角神对面而坐。梢 水涨月明,琼台玉树。 金庭大仙在台上盘坐着,二人面前摆着一个小巧的香炉,香炉之中烟云变幻,化作五通神与那两个孽神斗法的样子。 鹿角神此刻面貌大变,已然完全不是头戴鹿首的蛮荒样子,而是带着一张白鹿面具,正襟危坐,双唇抿成一条线。 金庭大仙问道:“你便是岳府的接头人?” 鹿角神道:“是我。” 金庭大仙感到奇怪:“你代替了这‘鹿角神’,还是你就是鹿角神?” 鹿角神道:“我就是鹿角神,并非取而代之。蒙岳府感召,令我神游地府,得见府君,敕命我为岳府安魂神将,故心悦诚服。”梢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是同僚了。” 鹿角神有些不太适应,微微挪了挪屁股,道:“金庭大仙可以称我的名字,有祀。” 金庭大仙道:“有祀,接下来的事情,还要劳烦你了。” 有祀严肃的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僵硬和生疏。 下一瞬间,天旋地转。 那晶球猛地破碎开来,虚空中流动的波纹朝四面八方涌去。 月相仪的晶虹随着晶球一同碎裂,鹿角神头上的鹿首亮起了两个光点,从那眼窝之中似乎生出一双眼睛,那眼睛看向金庭大仙,便有无形的锁链哗啦啦作响。梢 虚空中流动着的无形魔怪又变幻出锁链的来,那锁链锁住了金庭大仙,不断拖拽着,从他体内拽出一道不断变换的元神。 鹿角神吹着苍凉的骨笛,似乎有弥天大雾从不知何处之山涌来,透过那雾气,才令锁链隐隐约约呈现出来。 金庭大仙与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的心界之中,金庭大仙念头不断跳动,道:“鹿角神的神通会令人死亡,会夺走魂魄。” 雾气中的山林与现实中的山林与鬼域之中的山林似乎重合了,鹿角神站在山上,脚下是安眠的魂魄。 树木在山中生长,孕育着勃勃的生机。 一个个无形的魔怪打理着这山,试图把金庭大仙埋葬到深山当中。 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仍有余力。梢 通泽大王问道:“如何?能应付吗?” 金庭大仙道:“那得斗过之后才知道,我去跟他比一比!” 话音刚落,金庭大仙便从心界当中脱离了。 他消失在了雾气之中,鹿角神也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在现实与鬼域交叠的山阴,仍旧要通过雾气才能感知的死亡之山与勾魂摄魄的暗月交替出现,处在雾气当中的鬼神不断能看到那亡者的山和夺魂的黑月,吸引着他们的魂魄神灵投入其中。 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的目光穿透迷雾,也能看到金庭大仙和那鹿角神神通交汇,咒文在雾气之中四处飞舞,魔怪如同光云一般不断扑向黑月。 鹿角神相当于四品。梢 之所以说相当于,是因为在他们那个时代,划分修行的方式并不是九品制,他们修行之法也不能套用到如今的仙神体系中来。 说是相当于四品,是因为神力相当于四品,但不论是道行的表现方式还是神通的表现方式,都与如今的四品大相径庭。 金庭大仙能与鹿角神斗得有来有回,至少是牵制住了,便足以证明他的神通道行已经精妙到了一定程度。 通泽大王看向黄毛神,伸手一抓,四方之风交汇,化作风轮,将黄毛神卷入其中,借着浩瀚天地之地,要把他绞成齑粉。 黄毛神化作狮子本相,神力在周身缠绕,如同一座山岳,抵挡着风轮的绞杀。 他的神力被风轮撕扯着,如同金色的流萤不断销蚀。 黄毛狮子试图靠近通泽大王,却发现根本近不了通泽大王的身。黄毛神每动一步,都会被通泽大王提前感知,不论怎么动,都是一步慢,步步慢。梢 而另一边,鸟面凶神化作浮空的黑影,带着黑色残光扑向通济大王,但通济大王周身火焰缭绕,火枪与那凶鸟的爪子碰撞在一起,便爆发出可怕的血光。 鸟面凶神的速度极快,快到即便是通济大王也难以捕捉,一个不留神,便会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带着血腥气扑到面前,转瞬之间,他身上便被割出一道道血线。 通济大王不但不怒,反而大笑,哈哈大笑,满怀心喜。 他越喜,身上的神火便越发炽烈、越发光明,越发随他的意念变幻由心。 只是几个来回,那凶鸟便发现通济大王已然化作一道火焰,与他贴身相斗,竟然丝毫不慢,丝毫不落下风。反倒是通济大王的身上的神火难以熄灭,便如同他高涨的兴致一般,炽热又带着癫狂,把他自己和鸟面凶神一道点燃,化作紧紧贴在一起的大火球。 通泽大王道:“如果这就是你们的本事,那就是我们赢了。” 那黄毛狮子周身神力都被风轮销蚀,他身上的鬃毛在风中飞舞,神力稀薄,犹如风烛残年。梢 黄毛狮子道:“可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身躯臌胀起来,分明是风中烛火一般的神力,却仿佛脚下生根,又从大地之中、山峦之中汲取了无穷力量。 “来!” 他大吼一声,还留在原地的那些邪鬼孽神与那青面孽神将身一扑,便落在那雄狮身上。 他们神力交融在一起,黄毛狮子身上便显出极为可怖的神威。 “杀!” 他忽地甩尾,长尾便将天上的风轮击得消散,而后向通泽大王猛地扑过来。梢 那赫赫凶威几乎叫通泽大王心神失守,把他心通也破了。 通泽大王化作一道风骤然消失,险而又险,避开那狮子的扑击。 那狮子一个转头,便发出一声雷鸣般的怒吼,通泽大王心神俱颤。 这种感觉,仿佛将他从高高在上的四品邪神,又拉回到那个肉体凡胎的凡夫俗子的境遇,经历着丧于猛兽之口的恐惧。 但他毕竟不是肉体凡胎,伸手一抓,水部猖神所结的五通大阵立刻加持在他身上,将他的法力向上抬了一截。 便是向上抬的这一截,令他反应过来,面前凝聚起一圈青铜一般的风轮。 轰然巨响。梢 风轮与那狮子的吼声撞在一起,四散的狂飙把整个鬼域扫得千疮百孔,雾气四散。 猖神一个个人仰马翻,险些被甩出鬼域之外。 通泽大王主宰了五通大阵,与金庭大仙主持五通大阵截然不同。水部虽然不是他所辖,但猖神都是五人一组,共修五通大法,只是水部主修水卷而已。 神通不同,但神力相同。 五通一体,借着这神力,才扳回一局。 天上,通济大王和鸟面凶神斗出了真火——准确的说,是鸟面凶神斗出了真火,通济大王只有无穷的欢喜和兴奋。 厮杀之中,羽毛和火焰不断飞溅,间或夹杂着血光冲霄而起。梢 只有一人吃了大苦头。 那是正在和鹿角神斗法的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能和鹿角神斗得不相上下,当然离不开五通大阵的加持,才能让他的鬼神之身维持,与鹿角神在雾气当中斗法。 但如今五通大阵被通泽大王夺走,一瞬间,那雾气之中的黑月便暗淡下来。 被通泽大王和黄毛狮子吹得四散的雾气当中,那亡者的山已经将黑月吞没。 通泽大王当然注意到了金庭大仙一瞬间落在下风,立刻看向苍穹,道:“老五,别玩了。” 通济大王哈哈大笑,摇头晃脑,定住身形,眉心火纹之中,忽地显出一粒红珠,化作流光砸在那鸟面凶神身上。梢 那鸟面凶神一个不防,被红珠砸在身上,只一瞬间,火焰便从七窍当中喷出来,化作一只火鸟坠落下去。 通济大王化作流光投入五通大阵,化作大阵的一部分。 那黄毛狮子大怒,再度向通泽大王扑来。 通泽大王不闪不避,调动五通大阵的力量,挥出一掌,与那黄毛狮子碰在一处。 “轰!” 一声巨响,更甚雷鸣。 通泽大王脸色猛地一白,身后五通大阵之中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五猖兵马一个个哀嚎着,鬼神之身晃动,大阵破去。梢 而那黄毛狮子更是倒飞回去,在空中转身,又落在地上。他的脚下,镇山的山体上不断震颤起来,裂开巨大的缝隙,整个鬼域终于完全崩溃。 那黄毛狮子劲力泄去,身上的邪鬼孽神便都掉落下来,勉强立住身形。 黄毛狮子化作黄毛神,一双绿眼睛看向通泽大王,道:“你赢了。” 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站在一起,只是法力损耗,并没有受伤。只有五通兵马被垫了背,受伤不轻。 通泽大王露出笑来,道:“既然是我赢了,那么就该你们履行诺言。” 黄毛神躬身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首领,我们会帮你们做事。” 通泽大王将他扶起来,道:“我们不会亏待你。若我们能成为正神,也一定不会忘了你们。”梢 黄毛神咳嗽一声,看向通济大王,道:“通济大王,还请饶了老二一命。” 通济大王点了点头,伸手一抓,那落在山林当中浑身冒着火的鸟面凶神身上的火焰便如同被龙吸水一般,被他收到掌中,化于无形。 通泽大王看向那稀薄的雾气,道:“也请那鹿角神明放了金庭大仙,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黄毛神便对着那雾气高声道:“老四,把那狐狸放了。” 雾气之中,鹿角神缓缓走了出来,吹着骨笛。 随着笛声响起,土壤分开,从中升起一具已然闭气的尸体,正是金庭大仙的面目。 通泽大王顿时眉头紧锁,通济大王也看向鹿角神。梢 鹿角神收起骨笛,道:“假死。” 第五百七十六章、送你们一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假死?”蠸 通泽大王重复了一遍,但其实是在询问金庭大仙到底如何,因为他问话的时候就已经再度施展了他心通,试图从鹿角神身上探寻到真相。 神通是施展成功了,但作用在鹿角神身上的时候,却仿佛落在一团流动的、透明的怪异生物之上,并不能进入鹿角神的心念。 鹿角神似有所觉,看向通泽大王,问道:“那是什么?” 通泽大王笑了笑,道:“小手段罢了。” 他看向金庭大仙,道:“他不会有事吗?” 鹿角神摇了摇头,道:“他很厉害。我是掌握着死亡的神,他却能借用月亮来抗衡我,试图将我也拖入死亡之中。只是他的力量突然衰弱下去,才被我拖入安眠之山。不过他拥有死亡的力量,我也无法轻易杀他,只能令他献入假死,三日之内就会活过来。” 通泽大王道:“那就好。”蠸 他招了招手,金庭大仙身上的阵盘便忽地飞起,当中转动着,将金庭大仙的“尸身”收了进去,落在通泽大王手中,被他拢入袖中。 既然双方都表露的善意,又有承诺在先,那么这场仗便打不下去了。 虽然苦了金庭大仙,但最终的结果是好的,想必金庭大仙也不会在意这些了。 金庭大仙确实不在意这些,倒不如说,金庭大仙正是要促成此事。 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打赢了这一战,证明了自己有实力当首领,黄毛老狮子也表示了自己愿意臣服,那接下来,就是一片和乐融融了。 修整了队伍,通泽大王与黄毛狮子说了几句,为他解答如今这个世界的疑惑。 正是这样的空挡,北风缓缓吹来,带来了阴沉如墨的云,带来的沉重的雪。蠸 不过片刻,山阴便开始下雪。 一片片雪花从天而降,失去了飘逸和灵动,一团团砸下来,令人生出一种痛感。 通泽大王起初还在笑,道:“天色不佳,还请诸位同我一道下山修养吧。” 这一行鬼神在风雪中向山下走去,五千余鬼神受了伤,无法长久维持鬼神之相,便化作了猖神的笨貌。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闯入风雪之中,北风吹在镇山上,便被镇山挡住,又向下沉落回卷了过去。 大雪如席,如烟如雾,将整片天地都包覆在其中,肉眼再也难以辨认方向,灵神在其中不辨西东。 通泽大王的脸上的笑意便没有了。蠸 他忽地抬首,声音在风中朝四面八方游了过去,道:“停!敌——袭——” 黄毛狮子没有感觉出来,问道:“怎么了?” 通泽大王道:“这风不对。” 他是使风的行家,已经很少能有与风有关的道术能在他面前施展开却又被他发现。 但眼下这风却让他都一时失察了,在风中走了片刻才感觉到不对劲。 可惜已经晚了。 风雪交加,滚滚而来,将他们彻底打散。蠸 通泽大王他们神通广大,自然无惧这等风雪,但其他猖神多得是连七品也没有到的弱小鬼神,风雪打来,一瞬间便已经失散。 眨眼之间,天地间竟然只剩下风雪飘摇,如同行走在雪原之上,不辨乾坤、难分方位。 通泽大王身边只剩下通济大王、黄毛狮子、青面神和鹿角神,其余人尽数在风雪中失散了。 通泽大王长啸一声,滚滚雪风吹得他衣衫狂舞,他伸出双手,推出一道风轮。 风轮当空旋转,试图调动狂风,但天地间的风早已被另外一道法力把控,根本无法随他心意运转。 通泽大王用尽法力,那风轮终于化入天地,与那道神通冲击在一起,整个雪域当中的风被两种力量控制着、撕扯着,化作一道道乱流和龙卷。 狂风退去,却仍旧不见那些猖神的影子,甚至连通泽大王都失去了对他们的感知。蠸 轰隆一声,雪地猛地隆起,那风雪化作大龙,猛地朝通泽大王他们扑了过来。 天地之间风云变幻,随着大龙扑来,整个雪域化作一种阵势,将他们尽数困在其中。 通济大王猛地祭起眉心红珠,宛如流星一般砸出去,落在那雪龙的身上,轰隆一声,便将雪龙的脑袋砸出一个融化的窟窿。 一条雪龙倒下,更多的雪龙朝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通泽大王全力对抗着那浩荡的风,无暇伸出手来。黄毛狮子大吼一声,率先将面前的一条雪龙震散。 而下一刻,更多的雪龙就扑了上来,让他们每个人都陷入了苦战。 “是谁!到底是谁!”蠸 通泽大王惊怒交加,黄毛狮子更是怒火翻涌。 这个时候,却听天外传来两个声音。 一个中年,一个青年。 那青年人问道:“先生,他们问你呢,你不答一声?” 那中年人笑了起来,道:“斗了这么多年还不认识我的手段,何必理会这些蠢物。” 黄毛狮子又惊又怒,道:“元明!是你!你不是已经下山了吗?” 天外的声音温吞道:“我是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蠸 那年轻的声音点破道:“老狮子,元明先生这一脉为了镇守你们这些孽神才留到如今,天数已定,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焉能不回来送你们一程?” 那声音清点着人数:“咦?怎么多出来两个?还有意外之喜?” 通泽大王的脸色一下子臭了下来。 黄毛狮子只觉得头皮发麻,微微生出一种刺痛的感觉,心中有着恐惧,却又有着怒火,道:“放屁,想杀我们,做梦!” 天外不再有回应。 黄毛狮子道:“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这是阵。元明小儿精通此道,以阵法分隔天地,推运乾坤,若是不通阵法,只能强行闯阵,杀出去了。” 通济大王眯起眼睛看向天外,道:“倒也不必硬闯。”蠸 他看向通泽大王,道:“三哥,你坚持一下,我去取了他们首级来。” 通泽大王脸色凝重,道:“务必小心。” 通济大王话都没有听全,就已经化作火光忽地消失在了雪域之中。 黄毛狮子一惊,忙问道:“这是什么本事?” 通泽大王神色郁郁道:“小手段。” 那铺天盖地的雪龙疯狂朝他们涌来,没有通济大王在一边护着他,他就只能收回神通,保护自己。 风轮偃旗息鼓,那雪域之中的乱流和龙卷便再度变成可怕的狂飙,将一切都覆盖在其中。蠸 雪龙得了风助,更是如虎添翼,神威更甚。 那火光窜出天外,以身如意通遁出阵法,便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矮峰上坐着的两个人。 他回身看去,只见镇山之北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纵横之间,分隔了山川大地。 那矮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正对着面前的棋盘落子,白子落下,便有风雪相助,化作雪龙不断扑杀着棋盘阵当中的猖神。 另一个是红衣青年,面前摆着一个玉瓶,整个天地间的风雪都从那玉瓶当中倾泻出来,投入了那棋盘之中,化作通泽大王他们面前的风雪。 通济大王化作一颗火流星朝他们砸了过去,长枪如龙,刺向那棋盘。 那红衣青年道:“我这一剑,本来不应该是现在出的,留到开春之后,才符合时令,但现在这样的好机会若是不出,我实在心痒难耐。”蠸 元明先生笑了起来,道:“藏剑虽好,却也要磨砺。剑嘛,向来是越磨越光。” “有道理。”那红衣青年暂叹了一句,站起身来,看向那已经逼到面前的火光,忽地,伸手从天上摘下一道剑光。 那不是剑光,而是星光。 也不是星光,是一条游动的青龙。 青光照耀虚空,这寒冬季节,却从冬藏之中萌发出一缕生机。 元明先生看到脚边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生长出了柔绿的叶子,万事万物,都被赋予了生机。 而在通济大王眼中,却是天降苍龙,抵角而来,游光掠影,便是将一切都摧毁的惊天剑气。蠸 那红衣青年在摘出那一道剑光的时候,便随着那剑光,化作一条赤龙紧随其后,以破开天门直冲九霄的姿态,向通济大王斩了过来。 漫天的青光与火光猛地交错而过,而后双双倒飞而回。 通济大王被苍龙的浩大神威斩在身上,胸腹之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如同被苍龙之角刺过,几乎将他的身躯撕成两截。 他的火焰试图弥合那创口,却怎么也弥合不了。 而另一边,那赤龙当空盘旋着,竟然毫发无伤。 通济大王的火很厉害,却没有破开苍龙游光剑的神力。 那赤龙猛地朝通济大王扑来,面前又凝聚起璀璨的青光,再度向通济大王刺来。蠸 通济大王吓得亡魂皆冒,将身一裹,依附在眉心红珠之上,化作流光消失在虚空之中。 那赤龙扑了个空,便再度化为人形,细长且凌厉的眼睛露出几分惊讶却又有几分意料之中,道:“竟然真的临阵脱逃了?身如意啊身如意,果然有意思。” 元明先生看向他,问道:“明甫,他都走了,你怎么还在那站着。” 宫梦弼咳嗽一声,道:“力竭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且任他们去吧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又不是神仙,牛皮吹出去倒也勉强算得上遍知真人、人间地仙,哪里能五品压着四品打,还能把通济大王这等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四品给斩了。餧 只是苍龙游光剑自炼成之后,便一直蓄势待发,藏剑纳气,直到今日,才发出这石破惊天的一击,以冬日苍龙显现,大破通济大王火轮如意身。 哪里有本事还能斩出来这一剑。 不过苍龙游光剑初战便以通济大王四品之躯淬炼锋芒,倒也不虚此行。苍龙抵角,哪能只有一战之力,要不断磨砺、不断淬炼,才能越光越亮,越锋锐难当。 倒是通济大王的表现,实在叫宫梦弼难以理解。 以宫梦弼对他的了解,通济大王好战、耐不住性子,与火轮正该是相得益彰。他所修如意通,更能使其神变莫测,凡所作为,举念即成,无有障碍,所以能自由出入阴阳两界,元明先生的棋盘阵也困不住他。 自由无碍、随心所欲、变现自在,也可以印证他的性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逃?餧 他就是跟宫梦弼拼死一战,不死不休都更有可能,反而逃跑,不太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令狐费解,除非这就是他如意通的魔障。 既控制不住自身的张狂,也控制不住自身的恐惧。自在如意,此意反而不是心意,而是本能。否则很难解释他的表现。 宫梦弼只是吓一吓他,已经做好了元明先生来接应的准备,谁知道反倒把他吓跑了。 元明先生看他站在原地沉思,当然不信他只是力竭了,只看他眼眸微颤,就知道里面肯定藏着许多坏主意。 不过元明先生也没有心思去管他,他默运元神,调转棋盘阵,借着八风瓶和行云布雨的神通,以天象化作白子为龙,不断扑击着通泽大王一行。 至于其他猖神,已然全不必他来管。餧 通济大王跑得太快,也没有天眼通,只以为藏着两个未知的大敌。 殊不知明面上是元明先生和宫梦弼,暗地里还藏着一大批岳府鬼神,早已在阵中拘魂锁魄。展大判带兵拿人,早已乐得开花,要不是身边的神将拦着,恨不得亲自上去捉人,过一过手瘾。 但是神将用一种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说不要添乱。 他就只能把死籍掏出来,东勾一笔,西划一笔,到了兴奋处,发出“桀桀”怪声。听得身边的近卫吓得心里直打鼓,怕他一时兴起,把自己也捉了。 风雪大龙层出不穷,天地之威,都应在他们身上。 鸟面神早就在跟通济大王的斗法中受伤,最先坚持不住,被一条雪龙咬住,大叫一声,便拖入茫茫风雪中消失不见了。 黄毛狮子大吼一声:“老二!”餧 狮子吼击碎了雪龙的尾巴,将雪龙的尾巴震成碎雪,但已然来不及了,不见了鸟面神的踪影。 在那暗中,是缉魂司大将军亲自从雪龙口中将鸟面凶神的脖颈掐住,一掌打碎了天灵,让他既不能反抗,也不能呼救。 通泽大王伸手挡在面前,风轮将他身前的风尽数消弭,营造了狭小的避风港。 黄毛狮子、青面神和鹿角神都躲在他身后,将他身后和身侧的雪龙击杀。 元明先生皱起眉头,手中白子落下,雪域摇动,通泽大王几人脚下站也站不稳,地面猛地抬升起来。 他们脚下厚重的积雪化作白龙,猛地将四人甩了下去,趁着四人分开的一瞬间,那白龙一口咬向通泽大王。 眼下要活下来,唯有保住通泽大王一个办法。餧 不必黄毛狮子说话,那青面钩爪的孽神便身形移动,如同一条大蜥蜴般窜了出去,钩爪锁住了白龙的大嘴,让其无法闭合。 通泽大王反应过来,伸手猛地将风轮推进那白龙的嘴里,便只听到狂飙巨响,那白龙的躯壳便化作冰雪飘飘扬扬,落了两人一身。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根无形的利刃从黄毛狮子身后捅了过来,从他柔软的腹部钻出来,血液将这无形的利刃染红了,隐隐约约露出了利刃的形状。 黄毛狮子遭受重创,还想反抗,但鹿角神已经在他背后捉住了他的双臂,一层层无形的锁链将黄毛狮子紧紧锁住,拖入死亡的深山。 黄毛狮子看不到鹿角神,但他濒死的心意却被鹿角神感知到了。 鹿角神解答了他的疑惑,道:“我感知死亡、操纵死亡、享受安宁。从一开始我就不想和你们搅和在一起,是你们看中了我的能力,打扰了我的安宁,逼迫我从山中走出来播散死亡。你们一开始就想杀我不是吗?” 黄毛狮子露出释然,不再反抗,被拖入了鹿角神的死亡之山中。餧 鹿角神低声道:“当年你们以死亡逼迫我入伙,就该想到我会再次因为死亡背叛你们。” 毕竟比起黄毛狮子给予的死亡威胁,岳府发起的死亡警告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死亡可以是一种安宁,也可以是一种永恒的痛苦。 鹿角神比谁都清楚。 雪花被风吹走,通泽大王和青面神刚好看到黄毛狮子消失在虚空中。 两人和鹿角神对视一眼,青面神无法接受,大呼一声:“叛徒!” 而后便化作一道蓝光扑向鹿角神,鹿角神身边涌出越来越多的无形护卫,护佑着他缓缓退入风雪深处。餧 两人越打越远,通泽大王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大势已去。 他恨恨骂了一声,道:“该死!” 而后狂啸一声,风轮猛地融入他的体内,他便化作一个比山岳还要巍峨的巨大鬼神。 这鬼神看向虚空,而后轰然爆裂、破碎。 无穷的风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飙而去,天空当中的阴云被撕裂、棋盘大阵也被撑破。 一道灵光从那飓风的风眼当中猛地扎出去,转瞬便消失无踪了。 元明先生正要去追,但那风一到虚空之中,便化作无形,脱离了他的视线。餧 宫梦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元明先生身后观棋,见棋盘已经散乱,一枚枚棋子胡乱地散落,一部分黑棋从白棋的包围当中逃了出来。 宫梦弼亲自挑选了一枚黑子,从白子的包围圈当中丢了出去,而后笑了一声,道:“先生不必急,且任他们去吧。” 第五百七十八章、七日还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元明先生看着他扔出去的黑子,想了想,道:“既然你自己心有成算,那就不用我来的指手画脚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先生说的哪里话,我还仰仗着你呐,这次以山阴群鬼设局,全赖先生相助,不然哪里能布得下这样大的陷阱,把山阴群鬼和五通神都卷入其中呢。” 元明先生微微摇头,道:“镇守山阴群鬼,本就是我玄元洞的职责。我师父玉杖仙翁如此,师祖笸箩道人也是如此,到了我这一代,还是如此。应当是我感谢你,否则要彻底解决山阴群鬼的祸患,只怕要等到百年之后他们重新出世了。” 宫梦弼打蛇随棍上,倒也全然不把自己当做外人,道:“既然如此,日后我有难了,先生可别忘了来救我。” 元明先生笑道:“比起上次见,你脸皮倒是厚了不少。”不过他非但不动怒,反而很高兴,道:“等你需要我了,只管来寻我吧。我也是一个无用之人,既不能匡扶大业,也不能拯救苍生,只有这一点道行,勉强还能做些事情了。” 宫梦弼对他鞠了一躬,道:“先生,我不能久留,得先走了。” 大风大雪在镇山徘回,侥幸逃生的猖神一个个藏形匿迹,熘之大吉。 元明先生也没有管他们的死活,似乎他的目标从来只是山阴群鬼。 鹿角神和青面神遁入风雪之中以后,元明先生就携着棋盘消失在了镇山之中。 那些猖神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强敌来袭,而后死伤无数。 汤解算是幸运的,在雪龙之中勉励支撑,带着几个部下撑到了最后,通泽大王自爆鬼神之躯打破了大阵之后,苟活一条性命,最后逃到了吴宁县,聚集了残兵败将,数百人马,逃回了上方山。 这已经是后话。 而此刻,从棋盘大阵当中逃出来的通泽大王遁形远去,飞出不知道多远,便忽地如同流星坠地,从天上落下去,砸在了一片田地里。若非勉强还能调动些许气力,托举轻身,只怕就成了罕见的摔死了的四品高人。 大雪飘飘扬扬,很快就把通泽大王淹没了。 不过很快,就有几个年轻人扒开了雪堆,见到通泽大王,才惊呼道:“是个人!” 他们把通泽大王从雪里拽了出来,背在背上,一路扶着,顶着风雪回到了不远的村落里。 通泽大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四处漏风的房间里了,房间里空无一人。 通泽大王轻轻咳嗽一声,沙哑着声音道:“还不出来。” 澹澹的烟气在通泽大王的身边凝聚着,化作金庭大仙的模样。 金庭大仙神色并不好看,那是一种不悦混合着怨气。 通泽大王听到他在心中骂自己……在这个时候,金庭大仙竟然已经无法抵御他心通了。 通泽大王道:“若非我取走了五通大阵的神力,输在了那狮子手中,只怕你都未必能活下来。” 随后通泽大王就听到金庭大仙在心中道:“滚出去。” 通泽大王也不想挨骂,但是他并不能控制自己。 金庭大仙看了他一会儿,便发现了端倪,冷笑了一声,道:“三大王沦落到如今这境地,想来是打赢了狮子,收服了孽神,功力大进、道行大增了吧。” 通泽大王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金庭大仙心中舒坦了,通泽大王脸色就更臭了。 沉默了一会儿,通泽大王问道:“你如今还剩下多少法力?” 金庭大仙幽幽道:“什么法力,我的元神被那鹿角神拖入幽冥,不得已只能借着月孛先堕幽冥,已经准备转修鬼仙了。只是侥幸未死,如今都还没有活过来,只借着躯壳苏醒了神念,哪有什么法力。” 金庭大仙看向通泽大王,问道:“三大王呢?” 三大王就将金庭大仙假死之后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了,道:“四弟运筹不当,观命有误,没有看到那群邪鬼孽神还有大仇家。如今五弟想必已经逃出生天,只有我被困大阵,舍了鬼神法身,才逃了出来,如今法力全无,也要死了。” 】 金庭大仙沉默了一瞬,道:“我三日苏醒,还需七日才能还阳。你要死,也等到七天后再死,否则阵盘落在别人手上,将我困在其中,我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逃出来了。” 通泽大王恍忽道:“三日苏醒,我已经昏迷三日了。” 金庭大仙忽然看向门外,道:“有人来了。” 他像烟气一样散去了,通泽大王知道他没有走。他这一缕神念寄托在阵盘上,只能停留在阵盘附近。 门外伸进来几张青白的脸,那是天寒地冻,冻出来的青色,嘴唇冻得裂开了,露出来被反复舔舐却始终无法愈合的血口。 “醒了!” 这几个人连忙扑了进来,扑到通泽大王床前,连连磕头拜道:“神仙!你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请神仙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他们磕了头,就抬起眼睛看着通泽大王,那一双双眼睛,闪烁着一种饥饿的渴求,那是一种燃烧起来的食欲,仿佛不是在看着神仙,而是在看着食物。 通泽大王心中沉了下去,他已经从这几个人的心中读出了他们的愿望,他们需要食物。 通泽大王没有办法满足他们的愿望,思索着怎么开口,于是在这种等待中,这几个人眼里的光就渐渐暗澹下去,隐隐约约生出一种恶来。 通泽大王不得不开口,道:“你们想要吃的?” 这几个人眼睛又亮了起来,其中一个汉子伸出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红肿上带着糜烂,血痂也无法覆盖,道:“饿,我们看着你从天上落下来的,你肯定是神仙,会法术,变给我们一些粮吧。” 通泽大王道:“我受了伤,用不了法术,没办法变出来粮食。” “你是神仙!你怎么会没有办法?”一个眼睛暴突的年轻人曾地一下站起来,那突出来的眼球好像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通泽大王感觉到了危险,也读出了危险。 他心中既惊且怒,为这凡人的胆大包天和亵渎感到不可思议和愤怒,也对眼前境遇感到恐惧。 他不得不出声制止,道:“我现在没有办法,但是只需要七天,七天我就能修养好,为你们变出来粮食。” “七天!” 他们焦躁了起来,他们的心声在窃窃私语,在充满煎熬,在焦躁不安。 “大雪封山,粮食也吃完了。” “不想饿死。” “等七天就有救了。” “我们怎么等得了七天?” 自修成他心通,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神通的无力。 第五百七十九章、神仙慈悲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呼啸的风从破洞当中钻进来,阴森森地哭嚎着、呜咽着。 下过雪的晚上是亮的,树的影子、屋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变换做了探过来的手,不知道在黑暗当中摸索着什么。 通泽大王觉得冷。 自成为鬼神之后,他早就不再受寒暑侵袭,这样的冷,也几乎被忘记了。 但此刻,他却不得不脸色发青,在干草芒禾铺的床上打颤,再度唤醒了他还是凡人的时候的一些记忆。 神仙也是凡人做。 五通原本就是五个有机缘的小子,修了神通,得了法术,渐渐成了气候。 金庭大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三大王若是走得动,就趁现在离开吧。” 寒风呼啸的声音太大了,这样的夜里,即使弄出什么动静,也并不容易被发现。 通泽大王道:“走不了。” 他实在太虚弱了,他说自己死期将至并非是说笑。 “我摔坏了筋骨和脏腑,即便没有受伤,没有遮风的地方,也会冻死在夜里。” 金庭大仙道:“那就难办了。” 通泽大王能湖弄住一时,却湖弄不住七日。 这些断了粮的人已经到了极限,真能忍得了七日?难说。 通泽大王迷迷湖湖睡着了,但是夜半的时候,又被金庭大仙叫醒了。 门外有人在徘回。 那是一个饿极了的影子,即便是想要睡也睡不着,只能在门口徘回,张望,透过透风的门,将一只发红的眼珠看进来。 】 通泽大王更觉得冷了,忽地开口道:“你进来。” 那影子似乎被吓到了,停了一会儿,既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 通泽大王没有再说话,那个影子也悄悄熘走了,终究还是没有打破那可怕的界限。 通泽大王开始发愁,再次问道:“你真的没有法力了吗?” 金庭大仙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吹一吹风都会散去,连在他们面前现形的本事也没有。” 通泽大王就不再说话了。 煎熬着到了天明,本该是更加危险的局面,却忽然被缓解了。 村里冻死了很多人,有人忍不住悲伤,哭得声音太大,就引来了邻人,抢走了身体,很快就升起了炊烟。 通泽大王嗅到了肉香,有人推开了门,向神仙供奉了一块煮的半生不熟的肉。 神仙静静只是静静看着他,他就狠狠磕了头,逃出门外了。 通泽大王没有吃这块肉,如果有必要,他是会吃的,只是没有必要。 吃了也不会延长他的生命,不吃也不会让他饿死,只要不被杀死,他靠着一口神气挺住,还能挺一段时间。 肉很快就吃完了,如果不吃到自己肚子里,很快就会被别人、也许是同伴夺走。 这一天过去,每个人都变了。 饥饿的时候,人是兽。吃饱了之后,又会陷入煎熬。 他们的目光无法再直视他人,只能斜斜地、虚虚地落在地上,也不再说话。 有人来到了通泽大王的房间里,向神仙祷告,祈求恕罪。 通泽大王是很瞧不上这等软弱无能之辈的,却只能温声细语,代表上天原谅了他,告诉他:“都是为了活着,上天也不会责怪。你心中有不安,日后就积德行善,以此赎罪吧。” 那人得了心灵的抚慰,就安心的离开了。 又过了一日,吃下去的那点东西早就不足以维持冬天的活动。 他们再度陷入了饥饿。 那供奉给神仙的一块肉再次从神仙的床头取走,被供奉者自己享用了。 神仙无力阻止,谴责的眼光是无法打败饥饿的。 村子里有些人家的炊烟照常升起,但是门扉紧闭,也没有哭声了。 他们出去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只能勒紧了裤腰带,无力地呼着白气。 于是危险又落在了神仙头上。 人可以供奉神仙,也能把供品从桌上取走,神仙不能阻止。 人可以向神仙索取慰藉,然后为了活着心安理得的目光又看向神仙。 通泽大王无法给予利诱,就只能给予威逼。 “不敬神仙,将受天诛。” 那些忌惮的眼睛就又缩回去了。人对天是敬畏的,那是一点寄托和希望。 但很快希望也没有了,家里最小的孩子先走了。夜里走的,早上才发现,已经僵硬了。 别的尸体,他们吃得下,自家的孩子,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心,只能忍着悲痛,把他埋在了院子里。不敢哭泣,更不敢背出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孩子的父母睡着了。其他人又把孩子挖出来,但还是不慎惊动了孩子的父母,被他们发了疯一样抢了回去,反锁了屋子,息了灯,一家人在夜色里悄无声息的,好似一块离开了。 白忙活的人更加饥饿,饥饿到眼睛发绿。 不能动弹的神仙,反而是真正的弱者了。 豺狼一样的眼睛闯进了屋子里,围着神仙,神仙也不能假寐,只能做出大慈悲的坦然和慈爱,道:“请吃我吧。” 他伸出了一条胳膊,道:“先从这条胳膊开始。” 仿佛是真正的神圣降世,大慈大悲的佛祖显化。这样的圣洁,反而让人不敢动手。 但虚张声势是没有用的,通泽大王道:“给我一把刀子。” 他右手把刀,削去了左臂血肉,红色的肉掉下来,却并没有流下来多少血,彰显出神仙和凡人的不同。 凡人得了馈赠,捧着圣肉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这是第四天夜里。 第五天夜里,神仙赐下了左腿。 第六天夜里,神仙赐下了右腿。 第七天夜里,凡人早早就等候在神仙的屋子外面,等候着神仙的慈悲。 通泽大王恶狠狠道:“金庭,我要他们的命!” 金庭大仙道:“谨遵法旨。” 时间到了,被幽冥攫取的元神终于透过指引,重新归来,在阵盘当中复苏了。 但是金庭大仙却出不来,因为阵盘是通泽大王所封,如同锁住了的箱子,把金庭大仙的力气也锁在里面了。 通泽大王发泄完怨恨,便说道:“等我以神气放你出来,我就会死去。你要把他们都杀光,然后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上方山。” 金庭大仙领命。 通泽大王便调动神气,将阵盘解封。 烟气从阵盘当中飘出来,金庭大仙白发绿衣,落在了床边。 通泽大王勉强动了动眼珠看向他,眼中的神光就散了。 金庭大仙一转不转地看着他的眼珠,似乎从这不瞑目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 但因为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只好作罢,掀开了褥子,露出鲜血淋漓、白骨森森的躯壳,金庭大仙有样学样,把通泽大王的尸身锁进了阵盘当中。 而后轰隆一声响,炸开屋顶,消失在天际。 这样大的动静,骇地凡人心慌不已,只恐神仙报复,连夜冒着风雪逃走了。 他们吃了神仙的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走了一整夜,逃入了一座大城里,就再也找不着了。 第五百八十章、恭迎三大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死里逃生,看在通泽大王为他强留七日的份上,还是听从他的嘱咐,回转了上方山。 大雪落在上方山,银装素裹,一片纯净。 金庭大仙踩着风落在上方山外面,默默注视着这一座妖娆、幽深的山峰,目光却已经从山上穿过去,看向了上方山的气数。 若是旁人,是不好看的。 但谁叫他是上方山的猖神统领,甚至还种下了惑心蛛,乃是自己人。 别人窥视,算作非礼,自己人看,那只能算是照镜子。 上方山上气数大跌。 原本烟云汇聚,五色流转,如光如轮,蒸蒸日上。如今来看,就暗澹了许多,失去了那种蓬勃向上的生机。 金庭大仙站在山外,驾着风匆匆闯入上方山神域。 人还在风上,就先气息萎靡、法力溃散、元神大损,虽然没有吐血,但比吐血要惨得太多了。 这风撞在宝光殿上,金庭大仙跌落在殿门前,气息越发凌乱。 这动静把宝光殿里议事的四通尽数惊动了。 大大王通贶看向殿外,勐地挥动袖子,殿门大开,金庭大仙便被一种柔和的力道托举起来,在虚空中漂浮着,落到殿中。 金庭大仙面目看起来似乎毫无损伤,但身上的死气极重,神不凝、气不稳,随时都有溃散的征兆。 四大王通惠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来扶住他,惊道:“你还活着!” 金庭大仙还没有回应,通贶大王就应道:“快死了。” 通贶大王站起身来,一双纯净的眼睛看向金庭大仙的头顶,一道金色的宝轮从虚空中凝聚出来,一道道造化注入金庭大仙的体内,凝聚着他的元神,支撑着他的命数。 金庭大仙对通贶大王行了一礼,然后对通惠大王道:“死里逃生,是通泽大王救了我,但是通泽大王没有逃过,已经仙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是少有的暗然和悲伤。这已经是金庭大仙难得的表露的悲悯了。 五大王通济走上前来,他的伤势已经完全养好了。苍龙游光剑的剑气伤得他很重,否则他也不会撇下通泽大王临阵脱逃。 且此剑上应苍龙,剑气、剑意绝难消除,但此刻却已经痊愈了。 金庭大仙也不奇怪,有通贶大王在,再重的伤势也难不住他。 通济大王脸上有愧色,询问金庭大仙这些时日的经历。 金庭大仙便将一切如实说出,在跟通泽大王相处的七日里,通泽大王跟他说了不少话,也没有隐瞒当日的事情。 金庭大仙便道:“我被那鹿角神打入幽冥,耗费了三日功夫才苏醒了一道神念,与通泽大王在人间过了七日。” 】 “通泽大王失了鬼神之身,只剩下凡人之体,为了坚持到我七日还阳,为凡夫所食。” 金庭大仙将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又将通泽大王的尸身从阵盘当中取出放在殿中。 通泽大王衣衫都被血浸湿,胳膊、大腿都是森森白骨,脸色更是难看,一双灰白的眼睛失去了神光,却依旧静悄悄地看着这宝殿。 金庭大仙十分自责,道:“若非我道行浅薄,三大王也不必受这样的磨难,死且不能瞑目。” 但其余四通却反而并不伤心,甚至露出喜色。 二大王通佑笑呵呵道:“你把他尸身带回来就好,也不枉费他吃了这么大苦头。” 金庭大仙有些意外的看着几个大王,通济大王已经将通泽大王的尸骨抱起,背后凝聚了一座华光熠熠的宝轮,将他自己化作一个火人。 火焰从他身上流淌到通泽大王身上,在这火焰当中,通泽大王的神气竟然渐渐凝聚了。 金庭大仙震惊地看向通泽大王,又看向通济大王。 通惠大王欣慰道:“我们原本还想着若是没有他的尸身,即便让他复苏了,没有依托,也只能入鬼道为神了。好在你把他躯壳带回来,全了他人间的缘法。” 金庭大仙看向通惠大王,问道:“通泽大王还能复活吗?” 通惠大王道:“当然可以。我们五兄弟同气连枝,即便是死去了,也能被其他人复活。” 通济大王已经叫道:“快来帮我!” 通贶大王看向金庭大仙,歉意道:“大仙,你且稍待。” 天轮转动方向,落在通泽大王头顶。 而后通佑大王唤起地轮、通惠大王唤起水轮,与通济大王的华光宝轮相互呼应,种种神光落在通泽大王的尸骨上。 尸骨上的伤势迅速修复,伤口弥合,骨肉生长,他的神在重新凝聚,从几个兄弟的呼唤当中重新归来。 凭什么? 死亡不是玩笑,岂有死去之后,还能被兄弟复活的道理。 金庭大仙的目光从四通身上一一扫过去,思索着这复活的秘密。 是通贶大王天轮执掌造化,可以起死回生? 是通佑大王地轮贯通阴阳,可以转阴为阳? 是通惠大王水轮流转……水轮没有这个神通,金庭大仙自己修成了,自己明白。 甚至天轮,能与复活沾边,却也不是那么沾边。自修自得自渡可以,用来渡人,太难了。 那是通济大王火轮……怎么想也和复活没什么关系吧? 还是有什么金庭大仙不知道的暗手?又或是大蜘蛛从中相助? 金庭大仙是没有想过能那么轻易杀死通泽大王的,哪怕是见到通泽大王死了。他早已做过通泽大王死而复生的设想,这种复生,应当是基于信仰、基于香火,身体上的神虽然散了,但神像上的神或许还能复活。 但眼前的仪式却没有香火参与,更与信仰无关。 那他们凭什么复活通泽大王? 金庭大仙明白自己窥见了巨大的秘密,这令他既喜且忧。 喜的是自己再一次从五通的试探当中走出来了,并得到了更多的信任。忧的是,离得越近,往往就越危险。 不过此刻,他在面上却欣喜极了,与通泽大王的几个兄弟一起,庆贺着通泽大王重新拨开死亡的迷雾,再度降临在这美丽的人间。 死不瞑目的通泽大王忽然勐地吸了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 那灰白的眼睛合拢了,又勐地睁开。 通泽大王吐出一口浊气,看向金庭大仙,笑道:“你果然带我回来了。”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道:“恭迎三大王。” 第五百八十一章、吴宁无忧矣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宝光殿的门窗大开,殿中的火焰被拉得细长,随时都要从灯芯上跳出去,就此熄灭。 但宝光殿当中的火焰不会熄灭,因为通济大王在这里。 所以风从无形化为有形,化作一面宝轮,在通泽大王身后微微旋转,露出着铜器一般的青色。 金庭大仙默默注视着通泽大王从死亡当中归来,很想要探究死亡对他的影响,更想要探究死而复生的奥秘,但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 非但如此,他还要定住心念,防备被通泽大王以他心通窃取了心念。 这对狐狸来说不是简单的事情,但好在此刻金庭大仙观想了黑月在灵台当中坍塌的景象,每一个念头,都带着隐秘的指向,勾引窥探者深入死亡。 金庭大仙感受到了通泽大王的神通借着风吹了进来,但在他的气机内转了一圈,便忙不失迭的熘走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只需要放空精神,自然而然,便会流露出死亡的气息。 这很符合此刻金庭大仙的状态,艰难还阳、重伤难愈、气息溃散,始终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时刻被幽冥勾引着、牵扯着,不肯轻易离去。 他心通是极其敏锐的,通泽大王被黑月诱导,但很快就警觉了,迅速撤离了金庭大仙的体内,不肯再直面幽冥的蛊惑。 金庭大仙故作不知,还在为通泽大王的复生而欣喜。 风轮凝聚,通泽大王的小胡子微微颤动,而后看向通惠大王,忽地出手,拳风激荡,勐地轰在通惠大王的肚子上,通惠大王一个不防,整个人高高飞起,撞在宝光殿的墙上,将墙砸出一个窟窿,落进了雪地里。 “老四!你算得好命!” 他追着四大王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动的风从窟窿里钻出去,追向通惠大王,道:“你可害惨老子了!” 通惠大王的声音在风中呼啸着,道:“这不是我的过错,你听我解释!” “看打再说!” 殿外传来不断响动的轰鸣声,是这两兄弟在不断交手。 通济大王就要追出去,被通贶大王拉住了,道:“你等他发泄发泄再去劝架吧。” 通济大王的脚步便缓缓停下了。 通泽大王一动手,金庭大仙便已经感受到了死亡带来的一部分影响。人虽然复活了,但法力大降,已经大不如前了。 没有见到通泽大王真正出手,所以尚不清楚他是否从四品的境界跌落,但至少法力上,还未必能胜过金庭大仙。 通贶大王看向金庭大仙,道:“大仙,我先为你疗伤。” 金庭大仙感谢道:“有劳大大王。” 通贶大王便继续以天轮施法,以斡旋造化为他疗伤。 金庭大仙原本也学会了天卷,借着通贶大王以天轮转动造化为他疗伤,也趁机观摩着通贶大王的神通。 通贶大王浑然不觉,倒是尽心尽力,直到金庭大仙好转,死气渐渐褪去,生机不断复苏,重新稳固了元神,才收了手。 通泽大王和通惠大王也回来了。 两个人打得鼻青脸肿,通惠大王起初还是不还手,被打得狠了,也毫不留情地反击。 倒是打过一仗,也不知道通惠大王说了什么,通泽大王虽然还有些怨气,却已经没有了心中芥蒂。 金庭大仙倒是明白通惠大王会作何解释。以他的性子,一定是要稳妥为上的。如果没有十成把握,就很难出手冒险,这有违他对宿命的掌控。 能让通惠大王改变主意,又能劝服通泽大王的,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蜘蛛精的命令。 这当然不能排除通惠大王有推卸责任的因素在,就好比金庭大仙甩锅给通惠大王,通惠大王甩锅给蜘蛛精。总归是要扯住大旗,把自己摘出去。 但通惠大王之所以会这样决策,除了有岳府从中遮掩天数,令他宿命通准确度下降之外,就是蜘蛛精横插一脚。 至于蜘蛛精为什么横插一脚,那当然是因为整个局就是为了蜘蛛精所设。 通惠大王害怕金庭大仙走火入魔在上方山发疯,就把他丢到豫章去放养。 金庭大仙闲得住,可宫梦弼闲不住,一来五通神已经随着吴王征伐到了越州,迟早要把吴宁暴露在五通神的眼皮下。二来越州是他的主场,他可用的人多。 因此,便差遣岳府神兵跑断腿,把余合累得骂娘,整合了多方势力,才设下这样一个陷阱。 山阴群鬼可不是宫梦弼乱选的,他从岳府翻出来的受害者视角的卷宗当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根据蜘蛛精的食谱精选而成。 五通神都以为是要降服邪鬼孽神,收为己用,以成大业。但宫梦弼是知道,这蜘蛛精除了选中这些邪鬼孽神当打手,更是因为这些邪鬼孽神十分“对胃口”。 不是对她胃口,哪里能确保五通就会到镇山去呢? 五通神要去,自然就需要有人在正面作为主力,混淆视听。 元明先生是不二人选,这位高人原本就是宫梦弼的故交,火龙真人的挚友,前些年因为前朝太子的缘故已经下山,要联系到他可不容易。 余合是先找到了蒙化师兄弟,又找到了浩然童子,最后才被引荐到元明先生面前。 原本元明先生还想邀请香炉峰的和尚一起参与,但香炉峰的和尚避世不出,只能不了了之。 有元明先生在正面,又慑服了鹿角神反叛,最终落子,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水部猖神几乎损失殆尽,五通三部大军,水部没有了,只剩下风部和火部还跟着吴王,就没有了继续扩张的能力,甚至要守下如今的地盘,都要想方设法解脱出一部分风部和火部来。镇山附近,只怕更是五通避之不及的地方。 如此,吴宁无忧矣。 也试探出蜘蛛精与五通联系非常紧密,紧密到金庭大仙前来汇报,通惠大王也能随时请蜘蛛精定夺,惑心蛛的感应和通惠大王的决策便是明证。 而通泽大王身死,虽然又死而复生,但也令金庭大仙窥探到了更多的秘密,博取了更多信任。 尤其在水部几乎几乎全灭的情况下,就只能更加重用金庭大仙去四处救火。这不就是功劳? 第五百八十二章、赤龙所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事实也正如金庭大仙所料,一朝决策失误,立刻让五通神从主动陷入被动。 甚至这些时日,通济大王都没有再回去越州。 一则是要为复活通泽大王做准备,二则未尝不是畏惧元明先生。 此刻通泽大王和通惠大王虽然鼻青脸肿不太雅观,但并不妨碍五通神商议日后的布局。 正好金庭大仙的伤势也被压下去了,后面是水磨的修养功夫,造化工巧,也不能替代。于是就一起坐下,在殿中聊起来。 通泽和通济大王被棋盘阵分割,彼此所见都不是全章,此刻就问起来。 通泽大王责问道:“你出去棋盘阵,为何便再没有音讯?” 通济大王虽然性子野,但此刻也缩头缩脑,道:“我跳出阵外,便见着了阵外之敌。一个中年文士,襕衫霜鬓,以棋盘为阵,颠倒乾坤虚实。一个红衣青年,器宇轩昂,以宝瓶为器,驱使风雪。” “我本拟去掀了棋盘,放你们出了阵来,怎知那红衣青年乃是赤龙所化,运使苍龙神剑,一招交手,便将我胸腹剖开,险些送了命去。我不敢再战,便先逃了。” 提起临阵脱逃的丑事,通济大王面有愧色,十分难堪。 但通泽大王却没有责怪了,反而道:“原来如此,你走了是对的。与其我们两个都折在那里,不如留得有用之身。” 他只是轻飘飘一句话揭过此事,并不责备他通济大王,通济大王面上才好看了许多。 通泽大王道:“当时我陷在阵中,本能抵挡,谁知道那鹿角神忽然背叛,刺死了黄狮,又牵制走了青面神,叫我别无他法,只能舍了鬼神之身,以碎了风轮,才夺来了一线生机。” 后面的事情,金庭大仙便都已经同他们说过了。 金庭大仙好奇道:“那中年文士和赤龙到底是何人?可曾查出来什么线索?” 通惠大王面色微沉,道:“没有查出来,但是依稀能算出来一些。那中年文士乃是玄元洞修士,历代镇守山阴群鬼,与禹王有关。那赤龙,只能算出来与钱塘有些关联。” 这就令人失语了。 禹王有关,哪怕是一脉单传,没有灭绝,就不好惹。 钱塘有关的赤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和钱塘君脱不开干系。老龙虽然飞升了,但余威犹在,也不好惹。 金庭大仙鼻窍中出了一道冷气,道:“若是有机会,还是要请教请教,见识见识这些名门之后的手段。” 金庭大仙自然是高傲且不服输的,但五通却已经生了畏惧之心。 通惠大王道:“不管怎么说,镇山不是善地,钱塘离得又近,我们避一避便是。” 他看向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道:“三哥、五弟,越州你们就不要去了,留下风甲和火甲应当足以应付了。如今三哥道行大损,我们五个反而不好分开,已经打下来的这些地盘,也要二哥耗费心力去经营,我失了水部,水甲和地甲也都没回来,只有一个汤解能用。” “不必再随着吴王征战,守好如今的地盘,等到香火、命数、气数积蓄得足够多,再来打江山也不迟。” 失去水部的影响比想象中大得多。 不仅仅是少了一部兵力,牵一发而动全身,把整个部署都打乱了。 原本风部、火部相助吴王,水部跟在后面扩张地盘,打下地盘由地部经营。 水部除了建庙,还要四处救火。五通神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征战到一地,就把当地的修行道统灭绝。杀一杀同道,是同道好欺负。杀到别人头上,就很容易出现如今镇山的情形。 地部经营,若是与其他人产生了冲突,也需要水部兵马来解决。 如今风部和火部不好动,地部原本就生根了,就只能把天部派出去救火。 天部乃是驻守老巢的兵马,老巢当中兵马一弱,就给不了五通神足够的安全感。通泽大王道行大损,更是破绽,因此五通都不肯分散。 宝光殿议事,金庭大仙自然是没有发言权的,但他听着以往不曾听到的机密,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五通整体的决策偏向保守,此时更是防备得厉害,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破绽,金庭大仙又重伤未愈,只能暂且消停了。 金庭大仙从宝光殿里出来的时候途经石湖,就见到汤解站在妖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汤解见他平安归来,难得露出欣喜,而后想起那些死去的水部猖神,又陷入了郁郁寡欢的状态。 “统领平安归来就好,只是我们这水部……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往日盛况了。” 金庭大仙道:“能把命保住,就已经不错了。上方山的大业如此,也由不得你我。你也不必消沉,水部迟早要重新组建,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水部的大将军。” 汤解勉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金庭大仙道:“我先回去养伤了,过些时日再叙。” 金庭大仙走得很洒脱,一如他往常那样,从不拖泥带水,也很难为外物所牵绊。 汤解羡慕地看着他的身影,心中纷纷扰扰,一片乱麻,根本无法理清思绪。 金庭大仙知道他死里逃生,旧部几乎死光,这等大变之下,一定会萌生出更多的想法。 他只需要静静等待,等待道心开发,等待种子发芽。 金庭大仙回到神景宫,黑龙正在追着赤龙揍。他额头上有一块鳞片焦黑了,想来是被赤龙吐火烧坏了。 法奴——如今该叫法天,自黑龙传授龙文龙语,又传了些修行之法,便越发活泼,八百岁,终于有了些少年人的气性了。 采雷官自然没有那么好心,是神景宫的道士花言巧语,供品丰厚,把他伺候得高兴了,才愿意教一教。 但如今赤龙调皮起来,偶尔也不服管教,趁着采雷官睡觉偷袭他,采雷官就不得不教训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前辈。 赤龙眼下正被揍得痛哭,发出细长的叫声,几个道士在一边劝架,又不敢上去拉,只恐那孽龙连他们一起揍。 金庭大仙回来,采雷官才舍了那赤龙,落在金庭大仙身边。 采雷官见他进了金殿,就要关门闭关,连忙问道:“大仙,上次你说的‘快了’,是要到什么时候?” 第五百八十三章、设宴款待、请君入瓮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快了”到底是什么时候,是以什么尺度来计算,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采雷官想破脑袋,终究也没有想出头绪,反而日渐煎熬,总算见到金庭大仙回来,他便忍不住问起来。 金庭大仙失笑,倒也没有训斥他,而是认真思考了他的疑问,并且给予了答复,道:“一两年内吧。” 这个时候,他虽然还是金庭大仙的皮,但里子,却已经露出来宫梦弼的颜色了。 不过也无妨,金庭大仙只是话锋一转,道:“一两年内或有大变,但我瞧你这些时日修行竟然毫无长进,伤势已经早就养好了,身量也渐宽,怎么道行不见涨?” “原本我想着天雷丹炼成之后,也不必你再每日操劳,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差了……” 采雷官顿时就顾不上揣摩金庭大仙的语气变化了,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等金庭大仙说话,立刻道:“不敢懈怠!这时节正是祭炼我冰魄龙珠的好时候,应着冬藏之意,因此才看不出道行变化,开春之后,就见我功行了!” 话一说完,也不等金庭大仙开口,就想着开熘。 金庭大仙也没有拦他,只是幽幽道:“道行不长进,你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采雷官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一熘烟扎进天上的阴云当中,去祭炼他那颗冰魄龙珠了。 吓了他一吓,金庭大仙便把金殿关上,开始闭关养伤。 到了夜里,采雷官便去拨云,把月光露出来,映在雪地里,就是一片银装,一片白亮。 金殿之上更添光辉,照耀八方。 而金庭大仙实际上已经不在这里了,只留着五岳灵神主持躯壳,借着玉卵吞吐月华,自己的灵神则悄悄去了幽冥地界,在蒿里国与阴司大判相聚。 魏大判居于主位,身边都是些老熟人。 阴阳司主判魏大判、缉魂司主判展大判、罪魂司主判刘大判、速报司主判岳大判、纠察司裘大判。 五个大判中间乃是摞得高高的卷宗,几乎与人等身。 宫梦弼和与他们坐在一起,相互传阅卷宗,不断从中搜索着蛛丝马迹。 刘大判身有倦色,哈欠连天,一掌托腮,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读书,渐渐就传出来微微的鼾声。 展大判立刻就不太高兴,啧了一声,就要踢他,被身后的大将军按住了。 魏大判道:“让他睡吧,这几日可费了他不少心力。” 魏大判都这么说,展大判就悻悻地继续阅读卷宗。 他翻一页,看一看,他身后的大将军就低着头,目光越过他的头顶,跟着他一起看。 展大判亲自带队缉拿了许多猖神回来,其中甚至包括水甲和地甲。 水甲、地甲,乃是水部和地部之首。六品道行,神通不弱了。 这些猖神,都由刘大判亲自督阵,负责把他们脑子里的秘密掏出来。 也不是人人都能有他这样精妙的手艺,能把鬼神剖开取走了记忆还能放回去安然生存。许多猖神都相当于被孟婆汤灌了一遍,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 刘大判能者多劳,不仅亲自操斧开了水甲和地甲的头颅,还帮着手下人开了不少脑瓜。 这满桌的卷宗,都是罪魂司审问的结果。 有些东西审问起来倒是问题不大,但有些东西猖神受制于五通大法和从属的地位,想招也招不出来,只能靠着开颅自己看。 毫无疑问,没有找到五宝卷的全篇。 这些猖神哪里有资格修炼五宝卷,都只是残篇,在为五通修持道法。 道法不足为奇,甚至是意料之中,但藏着的秘密就多了。 地部负责五通神庙,为五通神收集香火。天下有多少五通神庙,地甲尽数知晓。 水部负责征战,这些年杀过什么人,犯下什么罪,造下什么孽,也一清二楚。 宫梦弼虽然卧底上方山做了不少事情,但毕竟时间短,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但从这些猖神,尤其是道行较高的猖神的记忆里,就扒出来好些东西了。 宫梦弼和几个大判把卷宗尽数看过,对五通才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对五通的手段有着更深的认识。 几个人的面色都沉凝了下来,魏大判看向宫梦弼,道:“明甫,任重而道远啊。” 宫梦弼对此早有预料,道:“道虽远,行则将至。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但有诸位相助,我又有什么愁的呢?” 魏大判笑道:“你倒是惯会说些好话来哄人,不过有这些卷宗在,也尽可给你大开方便之门了。” 宫梦弼立刻露出由衷的笑容,道:“大开方便之门的事情不急,如今就有一件要事来办了。” 几个大判的眼神看过来,倒给人不小的压力。 宫梦弼道:“五部各有所长,其中风水火三部都是兵马,地部则负责驻守庙宇,天部镇守上方山老巢。如今风火二部被吴王大军裹挟,脱不开身,上方山不得不动用天部去处理平日里水部负责的事情。” “这样绝佳的机会,岂能不设宴款待,请君入瓮呢?” “好!”魏大判赞叹一声,而后看向展大判,展大判已经兴奋了起来,道:“交给我便是。” 宫梦弼道:“水部覆灭与我牵连过甚,我不便出面,此事还要劳心各位了。” 魏大判点了点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是要把天部的猖神也请来详谈才好。展大判,此事你亲自去办,万不能出现差错。” 水部覆灭,上方山受了重创,一定会非常敏感多疑。 展大判看向岳大判,道:“魏大判,我要请老岳跟我一起,他手段多,我下手快,绝不会出差错。” 岳大判乃是速报司大判,多得是手段,但岳大判本人却是个方脸的的厚诚人,向魏大判请示道:“这些人原本名不录寿籍,倒也不好给他们报应。好在明甫先生补全了他们的阴宫死籍,我去施展些手段,倒也应当。” 魏大判立刻拍板道:“就交给你们了。” 静室之中密语不断,音声窃窃。灯火摇曳之中,生出许多诡谲的气氛。 配上展大判兴奋的桀桀怪笑,倒真是震慑得小鬼惊魂。 第五百八十四章、长毛犬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没有在幽冥久留,出了几个坏主意,就回到阳间来了。 如今他还没有修成四品,虽然五岳灵神也渐渐灵动起来,勉强可以称作伪四品,但到底还是有些破绽在的,如今这时节,对他来说,该是韬光养晦的时候。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 江南虽暖,碰上这等时候,也是要雪深没膝、滴水成冰的。这等时节,人难熬,牲畜也难熬,妖怪也难熬。 蓬头垢面的赵思齐披着蓑衣在雪中艰难行走,脚陷入雪里,再拔出来,露出来的脚趾头已经冻得发青。 “汪汪!” 跟在赵思齐身后的,是一条长毛大狗,身上的长毛黏在一块,看起来又丑又怪。 赵思齐说道:“别跟着我了,我不喜欢狗。” “汪汪!” 长毛大狗没有听懂,只听到他说话,就钻到他的脚边,从他两腿中间挤过去,尾巴左右摇摆,扫得积雪乱飞。 雪飞到赵思齐的脸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声,轻轻踢了它一脚,道:“去去。” 长毛大狗跳到一边,一人一狗就这样在大雪中艰难行进。 赵思齐当然不想要顶着这么大的风雪乱跑,只是从上一个落脚的地方出来,还来不及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并不时常在普通人聚居的地方长久停留,多数情况都只会途径,除非需要补给,否则并不会久留。 他知道身后有两个妖魔在追踪他,他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能超过七天,否则就会被对方感应到,循着踪迹追来。 他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又畏惧给他人带来灾祸,因此并不想往人多的地方跑。 这只长毛大狗是他在上一个荒村碰上的。 村里没有活人,只有冻死的阴尸、坍塌的屋宇,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灾祸。 长毛大狗靠着吃尸体活下来了,遇到赵思齐之后,就跟着他走了一路。 赵思齐不喜欢狗。 他身上有狐狸的性灵,对狗天然不喜。更何况是吃尸体的狗,很难说有没有唤醒某种野性或者魔性。 不过这长毛大狗不在乎这个,用一种热切的、温暖的、湿润的眼睛看着他,粉色的舌头舔着他,对他摇动着尾巴,陪着他走了一路。 所以赵思齐也狠不下心驱赶它。 远处的山腰上被雪铺盖着,若隐若现,似乎能看到一座庄园。 赵思齐精神振奋起来,道:“有人烟!可以去求宿一宿,再不济,讨一口饭吃。” 长毛大狗也振奋起来,在雪地里跳着,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赵思齐已然入道,尚且不能避寒,气力也有数,但这长毛犬却比他还精神些。 一人一犬奔着目标前进,但望山跑死马,等到了山上,已经天色漆黑,只借着一点雪光,勉强视物。 白森森的微光里,什么都是黑的。 赵思齐是黑的,长毛犬是黑的,那个庄园的外墙也是黑的,但里头却透着红光来。 灯笼高高挂起,在雪地之上投出一片红。 赵思齐到了那庄子前,瞧见门上写着“白府”二字,那灯笼上贴着大红的喜字,一片喜气。 赵思齐低声对长毛犬道:“在办喜事,说不定还能讨一杯酒喝。” 他敲了敲门,便有两个瘦瘦长长的小厮打开门来,见着蓬头垢面的赵思齐,其中一个小厮便问道:“你是何人?” 赵思齐道:“雪天过路,瞧见贵庄有灯火,便想来讨口饭吃。” 那小厮就笑起来,道:“巧了!若是往日,只怕老爷不肯哩。今日十七姑娘出嫁,乃是大喜事,待我禀报一声,老爷一定不会拒绝。” 赵思齐便默默等候,未有多时,门又打开,小厮引着他进门,道:“这边请。” 赵思齐被小厮带进去,就瞧见陈设精美的院子里摆满了一桌桌的酒席,一个个宾客在席间坐定,等候着开席的时候到来。 赵思齐被安排在靠后的桌上,身边坐着四个颧骨突出,两颊凹陷的褐衣男人。 赵思齐坐下来的时候,这四个人就向他看了过来,问道:“你怎么来的?” 赵思齐道:“路过的,来求口饭吃。” 蓑衣和斗笠已经脱下来挂在墙上,赵思齐面带风霜,但依稀还能看到出众的面貌,他看向这个四个男人,问道:“你们是这家主人的亲眷?” 那四个男人唉声叹气,道:“我们哪里算得上亲眷,只是仆从罢了。” 赵思齐脚下忽然一暖,他低头看了一眼,长毛狗正卧在他的脚边,安安静静地,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赵思齐伸手在狗脸上揉了一下,道:“也是赶巧了,门房说若不是赶上十七姑娘出嫁的喜事,恐怕我都进不来。” 其中一个男人道:“你不该进来的。” 另一个道:“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又一个看着他,道:“你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千万别说话。” 最后一个道:“吃完就走,别留到天明。” 赵思齐心里一沉,悄悄地看向周围,便瞧着周围的宾客一个个都是尖嘴缩腮的模样,与身边的这四位,看起来十分相像。 他低声道:“多谢指点。” 其中一个男人道:“你这小孩子,孤身一人也敢乱闯,胆子也着实大,老实待着就行。” 说话间,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拄着拐杖到了院中,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紧跟着,两个小厮搀扶着一座肉山走了出来。 这肉山穿着红色的喜服,凤冠霞帔,艰难着身,那金玉雕琢的凤冠在她颅顶立着,就好似大托盘上放着一个小酒杯。 喜服勒住了她的腰腹,把她分割成上下两块发面馒头。 这肉山生得这样肥胖,但脸上却依稀显出几分风情,只是陷在肉里,又有几分滑稽和诡谲了。 赵思齐看的心里突突直跳,甚至生出一种恐惧和畏惧感。 但这四个男人却低声啜泣起来,道:“可怜的十七姑娘。” 赵思齐问道:“这位就是十七姑娘?出嫁不是喜事吗?” 这四个男人只是抽噎、啜泣,露出恐惧的神色,连连摇头,不敢多说。院中的宾客竟也与他们表现相差不远,低声的呜咽起来。 那老翁颤抖着胡须,道:“今日小十七出嫁,乃是大喜事!不许哭,给我奏乐!奏乐!” 第五百八十五章、姑爷来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铛铛铛铛铛! 乐师急促的敲击着拍板,而后木鱼声、锣声渐起,鼓声随后随后而来。 赵思齐看向那一队乐师,穿着红色的衣服,乐器上绑着红色的绸带,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奈何乐由心生,乐师自己尚且惶惶不安,那演奏的曲调忽强忽弱、忽上忽下,急促不堪,叫人的心也跟着急促地、细碎地跳动着。 老翁胡子跳了跳了,道:“喜事!喜事!我要热烈的、喜庆的!” 那锣鼓声、木鱼声便一时热烈起来。 老翁凄然笑了一声,道:“小十七呀,苦了你了。” 十七姑娘默默摸着眼泪,道:“不哭,我也算是值当了,只是想念爹爹,日后却再也不能相见了。” 老翁含泪举起酒杯,道:“来!敬十七出嫁!” 场中的宾客便一起举杯,高呼道:“贺十七姑娘大喜!” 众宾客一饮而尽,浓烈的酒气冲上头来,原本寒冷的、打颤的心便逐渐麻痹起来。 新娘子也落了座,单独奉予最丰盛的吃食,酒肉肥美、蜜饯香甜,新娘子张开大口,吃相极其不文雅,她的嘴快速蠕动着、咀嚼着,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 在座的宾客也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那悲戚和哀恸竟也不见了,互相争抢着,只差没有在宴席上打起来。 赵思齐听着那越发喧闹、热烈、喜庆的曲调,看着身边四个人双手拿满了酒肉蜜饯,吃得满嘴流油,也没有了哀伤的神态,只觉得分外滑稽和诡异。 他也不敢多吃,只吃了两块干果,便忍住了不敢再吃。 看着这四个男人酒肉酣畅,实在好奇,问道:“这到底是不是喜事?” 这四个男人吃得嘴里流油,道:“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 场中的宾客嬉笑着,欢闹着,在喜庆的热闹曲调里,高谈阔论起来。 “那厮能娶我们家的姑娘,是高攀了他!” “就是!是我们家姑娘心善,相中了他。” 赵思齐听着越发觉得怪异,问道:“你们家姑爷是什么人?怎么好像你们都不太喜欢。” 这四个男人手里的果腹、肥肉掉到了桌上,然后开始打嗝。 似乎是被吓到了,一个嗝接着一个嗝。 赵思齐连忙把手边的酒壶递过去,四个人便争抢着喝了起来,顺了顺气,道:“提他嗝……干什么,反正他也嗝……不来了。” 赵思齐看向那胖姑娘,那老翁也吃了两盏酒,也已经不再流泪,端着酒杯到了那胖姑娘面前,道:“慢点吃、慢点吃,不要急。” “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怎么还哭了?” “那厮虽然长得吓人了些,但到底是姑爷,你可要好好侍奉他。” 十七姑娘只听他自耳边絮絮叨叨,拼命往嘴里塞着东西,五官挤在肥硕的脸庞里,只露出一点眼睛不住地流着眼泪。 赵思齐看得心中难过,却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 咚咚咚! 大鼓响。 老翁和宾客又顿时换了一副面孔,热切地将十七姑娘围起来,嘴里不住地说着吉祥话。 “吉时已到,姑娘快上路吧!” 锣鼓齐鸣! 几个健壮的妇人上前就要把十七姑娘搀扶起来,但十七姑娘坐在椅子上,伏在桌子上,竟然纹丝不动。 “吉时已经到了!姑娘!” 十七姑娘泪水如同决堤了一般,两手仍然在往嘴里塞东西。 老翁了脸色也变了,立刻吩咐左右,把桌子清干净。 杯盏、碟子、碗筷都被扔在地上,十七姑娘手上抓了一空,却仍旧不愿意起来,只是低着头,呜咽着哭了起来。 老翁劝道:“好十七!吉时到了!” 周围的宾客也劝道:“姑娘啊,那郎君又高又大,相貌非凡!” “那郎君飞檐走壁、本领高强!” “是个好郎君,还心善哩!” 几个妇人都跪下来求她,道:“十七姑娘啊!你不去谁能去呀,求求你发发慈悲吧。” 老翁也急得跳脚,把自己的小儿都叫出来,是一个个面色粉嫩的小童子、童女,看着十七姑娘叫姐姐。 老翁道:“快求求十七姐姐。” “姐姐……” “姐姐。” 十七闭上眼睛,松了胳膊。 桌子立刻被身边的人抢走,几个健妇立刻搀扶着她起身,几个婢子端来热水为她擦洗面容。 洗去了红彤彤的胭脂,油汪汪的残渍,露出白生生的肉来。 这肉山一样的十七姑娘木然地任由打扮,只是这个时候,却忽地听到一声尖叫:“姑爷来了!” 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那黑夜之中,张灯结彩的红光之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俯视着整个庭院。 灯火照亮了那个眼睛的主人,露出了他胸腹上灰白的毛发,照亮了他四肢上黑、灰相间犹如虎皮一般的条纹。 “喵——” 一声猫叫,庭中的鼓乐戛然而止,只听见锣鼓、木鱼等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惊得来客耳朵一颤,看向了乐师的方向。 只见乐师往地上一扑,身上的红袍便悠悠落下,从中钻出来一只巨大的老鼠,一溜烟钻进黑暗里。 不仅仅是乐师,满园宾客都吓得四散而来,一个个油光水滑的大耗子四处乱窜。 只有那老翁和十七姑娘一动不动,老翁拄着拐杖,浑身颤抖,高声呼道:“贤婿!贤婿怎么等不及了?我这就送小十七过去!”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只爪子闪电一般探出来,轻而易举压在那老翁身上,利爪扣在那老翁的胸腹身上,只是轻轻甩动,那老翁便接连砸在地上,化作一个须发灰白的大鼠,艰难地想要逃生。 只是他一动弹,他的贤婿便忍不住又狠狠给了他一击,在他身上扣出七八个血窟窿。 十七姑娘哀嚎一声,猛地向前扑了上去,化作一只巨大的肥硕母鼠,抢到那灰白大鼠面前,就想把他拖走。 但那心狠的夫婿并不怜惜,一声猫叫,而后便踩踏了这院落,钻进了这房屋,一爪扣住灰白大鼠,又一口将那母鼠衔在口中,便听见一声脆响,那母鼠便没有了声息。 第五百八十六章、下次出嫁的就是他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贤婿甩了甩口中的母鼠,便将她吐了下来,调整了姿态,把这母鼠和灰白大鼠一道衔在口中,又跳出院落,消失在黑夜里。 赵思齐躲在角落里,看着这比房子还大的猫,神骏得宛如虎豹,心跳如擂鼓一般。 只是自始至终,这位贤婿也没有看他一眼,显然赵思齐并不在他的食谱当中。 相较而言,倒是长毛犬要更怂一些,躲在赵思齐的腿后面不敢出来。 等到这猫消失在风雪当中,那暗处才探头探脑伸出几个尖尖嘴,小心翼翼观察着附近,见那猫已经没有身影,才一个一个陆续出现在院落里。 这些老鼠又幻化作人形,聚在一起小声交头接耳,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 “姑爷孝顺!已经娶了十七姑娘,又把老爷接走去享福了!” “大喜!大喜!奏乐!” 一时间,竟然又欢庆起来。 这些老鼠喝得酩酊大醉,乐师也狂乱的敲鼓打锣,当当当当急促极了。 灰白大鼠没了,大鼠的夫人便执掌了这个大家庭,成了当家主母。 主母假惺惺抹着眼泪道:“今日小十七和老爷喜随姑爷去了,姑爷命硬,我可怜的女儿只怕没多少日子好过了。小十七没了,下次谁来出嫁?” 此话一出,众鼠顿时屏气息声,不敢说话。 片刻,才有人道:“十七姑娘出嫁了,该十八姑娘了。” 主母啐了一口,道:“我家就十七个姑娘,哪里来的十八个?” 众鼠的脚趾头就不安分地蠕动起来,已经随时准备逃之夭夭了。 正是此时,忽地有一个老鼠朝赵思齐看了过来,道:“这边不是有吗?” 主母的眼睛看了过来,便轻咦一声,道:“这是哪里来的?” 有门房报道:“是个过路的,来讨口饭吃,是老爷同意我们放他进来的。” 主母就目光大亮,道:“好!好!好!那就是你了!” 赵思齐已经听出来不妙,转身就朝院外跑去。 主母指着他的背影道:“快把他抓住!下次出嫁的就是他了!” 赵思齐大骂道:“我是个爷们!不是姑娘!” 但这群老鼠哪里管这个? 他们心知肚明,老鼠嫁猫,不过是送餐上门,好安抚了姑爷的凶性,不叫他打上门来,肆意杀戮罢了。 老爷已经嫁出去十七个女儿,如今女儿嫁完了,就要从其他老鼠那里选了。 如今正有一个外人,比他们这些老鼠可有嚼头得多了。若是那姑爷爱上了这一口才叫好呢! 一个个大老鼠朝赵思齐扑了过来,赵思齐前路被两个小厮拦住,后面又有追兵扑来,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从背上抽下来一根竹杖,一把咬破手指,将血涂在竹杖上,念动咒语,道:“破邪斩妖!纯阳真火!疾!疾!疾!” 那竹杖上便红光大亮,被赤色的火焰包裹起来,显露出十分不凡的气息。 赵思齐运使竹杖如运宝剑,竹杖猛地刺向面前拦路的小厮,两个小厮挣脱人皮,一个伸出爪子抓向竹杖,另外一个则从侧翼攻来。 只可惜纯阳真火绝非小可,赵思齐的剑法也不凡,那老鼠敢以爪子去接竹杖,只一瞬间,便被竹杖上绕附的火焰烧到身上,噼里啪啦,妖气翻涌,顷刻间便化作一个大火炬。 那老鼠大叫一声,满院打滚,倒是一下子拦住了不少追兵。 赵思齐一杖将这老鼠戳倒,立刻调转竹杖,将侧翼攻来的老鼠一杖劈开,一瞬间就被斩成两段,烧起了火来。 逃出有望,赵思齐冲到门前,就要开门出去,但伸手一摸,那扇门却不断在他面前拉远,始终摸不到,仿佛有一种天人之隔挡住了他的去路。 “阵法!” 一个个老鼠已经扑到面前,如同潮水一般的大黑耗子将赵思齐淹没在其中。 “滚开!” 赵思齐挥舞着竹杖,周身火焰缭绕,如同狐狸的大尾巴一般,将他卷在其中,这不是纯阳真火,是心火。 心火蔓延出去,一瞬间就烧得几个大老鼠惨叫不断,火势跟随着他们黑色的毛发向外蔓延,只一刹那,这些老鼠怎么涌来,就怎么向后退,却背后面的人堵住,一时间就生出巨大的骚乱。 长毛犬大叫一声:“汪!” 赵思齐循声望去,只见那长毛犬竟然不知何时走过了那阵法分隔的界限,已经到了门前。 “汪!”长毛犬邀请赵思齐一同过去。 赵思齐二话不说,再次尝试向那大门走去。这一次,就十分顺利,几步便跨到门前,一把拉开大门,一人一狗逃出了白府。 那一只只大老鼠紧跟着从白府的大门冲出来,向赵思齐杀了过来。 他们前仆后继地扑向赵思齐,扑到近前,却发觉面前似乎是一座高山,而不是一个人。 他们抬起头,只见赵思齐仿佛一个巨人一般,恶狠狠地俯视着他们。 从赵思齐的视角来看,这些老鼠从大门中钻出来,便越来越小,到了他身前的时候,就已经和普通老鼠一般大了,只是比普通老鼠更加壮硕。 赵思齐将竹杖立在地上,竹杖上的火焰不断闪动着:“要抓我?看打!” 竹杖左右扫动,立刻将道上的老鼠扫得到处飞。 比起姑爷,现下这位未来的“新娘子”反而成了更大的威胁。 老鼠吱吱乱叫着,赵思齐已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只见这些老鼠来的快,去的更快,以更快的速度钻进白府的大门中,而后砰的一声,这一扇门便猛地关了起来。 赵思齐没有去追,而是伸手在眼皮上抹了一下。 他的眼中也生出火光来,再去看那白府,那黑色的高墙立刻坍塌、缩小,露出真容。哪里是什么庄子,分明是一座坟茔。 是这坟茔里的老鼠成了精,正巧在办嫁女的喜事,才将赵思齐引了进去,见着了那样荒诞的场面。 赵思齐惊魂稍定,苦笑一声,道:“怎么什么事情也能被我遇到?” 长毛狗“汪”了一声,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满是热烈与喜爱。 赵思齐狠狠揉了揉它的脑袋,道:“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吧。” 第五百八十七章、翻新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赵思齐搂着长毛犬在背风的地方休息了一个晚上,尽管本能上不太喜欢狗,但还是不得不说,狗身上还是很暖和的。 天明的时候,雪也停了,天也晴了。 挨了一夜冻的赵思齐浑身都在哆嗦,若非他好歹学了修仙,能守住体内精气,这一夜既是足够冻死他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家常便饭了。 居无定所、露宿荒野、挨冻受饿,他早就习以为常。 雪停了,长毛犬早早就窜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叼了一只兔子飞快地跑回来,兔子灰白的大耳朵甩在赵思齐身前,血液还冒着热气。 长毛犬飞快摇动着尾巴在赵思齐面前邀功,赵思齐十分惊喜,道:“有劳你了。” 长毛犬受到了鼓舞,又钻进雪地里不见了。 赵思齐扒开积雪,轻易搜罗出枯枝烂叶,点了火,把兔子扒了,清理了内脏,烤起了兔肉。 长毛犬很快又回来,又叼回来一只兔子。 赵思齐狠狠搓了搓它的狗头,搓得手上发黑,在雪里抓了抓,就留下一个黑爪印。 长毛犬甩着舌头要给赵思齐一个洗面礼,被赵思齐拼死挡住,用手代替了。 火是暖的。 长毛犬也不嫌弃,蹲在火堆旁把兔子的内脏吃掉了。 赵思齐吃了一只兔子,剩下的那只没有动,只把内脏清理出来喂了长毛犬,就把兔肉带在身上。 有了上顿不一定就会有下顿,能留下一口吃的应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 吃了肉,烤了火。 赵思齐和长毛犬都恢复了一些力气,就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途径昨夜的白府,就只见得一片坟冢埋藏在大雪之中,也不见其中的老鼠。 再向下去,就见到一只毛色偏深的狸花猫蹲坐在干枯的树枝上,晒着冬日里的太阳,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这狸花猫听到了一人一狗的动静,耳朵微微转动,眼睛看了过来。 赵思齐与那狸花猫对视了一眼,同他打了个招呼,道:“又见面了。” 那狸花猫抬了抬下巴,看着赵思齐和长毛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山,依旧坐在树杈上,孤高、神骏,颇有王者风范。 赵思齐看了一眼狸花猫,又看了一眼身上脏兮兮的结块的长毛犬,一时间有些嫌弃。 “你怎么这么脏?” “汪!” 长毛犬不乐意了,在他脚边一蹦一跳,叫唤连连。 又走了大半日,终于见着了人烟,走到近前一打听,才发觉已经到了钱塘地界。 “钱塘?” 赵思齐怔了怔神,实在没有料到自己兜兜转转,竟然又到了离家这样近的地方。 钱塘离东阳很近,但真要靠脚走路,走回吴宁去,那也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了。 赵思齐也没有回去的想法,有一阵子没有见过宫梦弼,也得不到他的音信,赵思齐心里是担忧的且挂念的。 但宫梦弼神通广大,想来应是无事的。倒是他赵思齐,身上牵扯着孽缘,本就该自己解决,倒也没有必要把朋友牵扯进来。 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赵思齐心力俱疲,实在需要一个短暂的停留和休息。 不过在那之前,需要给狗翻新。 赵思齐就在涌金门外的湖边给狗翻新,把涌金池的冰面用竹杖戳破,叫长毛犬到湖边来,拘起湖水往狗身上泼。 长毛犬冻得汪汪叫,赵思齐就伸手在他头上搓了一把。 他身上火气重,原本只是修持心火,后来遇到了一个老道人,会一手纯阳真火的功夫,两人一路作伴,经历了几多曲折。 最后老道士返回师门,却把一身本事都传给了他。 若不是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隆冬,十个赵思齐也冻死了。 他如今这浅薄的修行,哪里经受得了这样的饥寒。 长毛犬被他搓一搓,身上就发起热来。 这狗搓一搓,身上就流下来黑汤,一下子就把涌金池的冰面都染黑了。 搓了许久,才渐渐把这长毛犬的身上的污垢搓干净,露出来原本的颜色。 “居然是红色的。” 赵思齐小小的惊讶了一番,他还以为是灰色,原来是红色。 把这长毛犬洗干净,终于露出来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和身上火红的毛发,是一只五红犬。 五红指的是口、鼻、睑、趾、肛五者皆为红色,皮毛是不是红色倒不一定了。 五红犬猛地摇动身子,甩得水花四溅,赵思齐猝不及防,被甩了满脸水。 赵思齐嫌弃得拍了拍狗头,但仍旧动用法力,帮五红犬蒸干了身上的水。 正在弄法的时候,便察觉到有潮湿的风忽然吹过来。 赵思齐猛地回头,就见到一个身着金衣,头戴金冠的少年站在他身后。 赵思齐见过的妖魔鬼怪多了,往往嗅到风,就知道是有不对劲,他戒备起来,问道:“阁下是?” 那金衣少年却道:“赵思齐,你怎么变成叫花子?” 这下便叫赵思齐愣住了,疑惑道:“你认识我?” 金衣少年道:“愚笨,认不得我是谁吗?” 赵思齐看着他那金衣金冠,苦思冥想自己到底从哪认识一个长这样的少年,脑子里忽地灵光一现,顿时大声道:“你是金蟾!” 扑通一声。 赵思齐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脚踹进池里,把冰面砸出一个大窟窿,掉进了水里。 “汪汪!” 五红犬蓄势待发,就要扑咬上来。 但那金衣少年已经踩在了薄薄的冰面上,走到冰窟窿边上,蹲着看向在水里狗刨的赵思齐,道:“我叫元曜。” 赵思齐也不恼恨,反而露出来憨笑。 他乡遇故知,这是大喜事。 虽然这位故知的脾气不是很好。 元曜看着他的憨脸,不由得“啧”了一声,咕哝道:“真是麻烦。” 然后伸手一拽,把赵思齐从水里拽出来,却没有拽出来一滴水。 比起赵思齐翻新五红犬那样费时费力,元曜翻新赵思齐就轻松得多了。 元曜把他拎到岸上,那五红犬就跑过来把赵思齐护在身后,冲着元曜狂吠起来。 元曜只觉得眉头乱跳,抬脚就要给他一脚,被五红犬机灵地躲开了,然后又绕过来对着他大叫起来。 “臭狗,吵死了!” “汪汪!” 第五百八十八章、好大的两条蛇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暖壶里的烟气向上蒸着,酒气和茶香混合在一起,很难说到底好闻还是不好闻。 斗室之间,风雪不侵。 墙上挂着山水字画,赵思齐和元曜对面而坐,煮着一壶热茶。 在两人上首,一个铜钱大的青蛙捧着极为小巧的玉盏,滋溜滋溜地抿着酒,咂咂嘴,在小炉的炭火的熏出来的热气里红了脸颊。 “不要介意,我叔爷是个酒鬼。” 元曜将金华将军介绍给了赵思齐,道:“说起来,你怎么跑到钱塘来了?” 赵思齐和元曜交往并不深,有过几面,还是在宫梦弼的宴上,所以元曜对赵思齐的事情并不怎么熟悉。 赵思齐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元曜,元曜听了,感慨了一声,道:“真是不容易。” 金华将军看向赵思齐,他的眼眶有一圈金色的花纹,看着赵思齐的时候,眼睛似乎在微微发着光,而后道:“小狐狸真是好本事,你经受磨难,必有后福。” 赵思齐苦笑,道:“后福不敢想,过得下去就行了。” 金华将军哈哈大笑,道:“如今虽然苦些,却也不是不自在,不是吗?” 赵思齐想了想,确实没有办法说是不自在。 虽然一个人流浪的时候是会寂寞、困苦,是会遇见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会经受许多挫折和磨难,但人在江湖里,心与天地宽,确实不是不自在。 准确来说,赵思齐原本就是懵懵懂懂的,原本就是没有什么性子的,也不懂什么是快乐,什么是自在,什么是不舍,什么是难过。 但如今,却都渐渐明白了。 赵思齐又问起来元曜的近况,元曜道:“我在叔爷这里修行,帮他打点庙宇,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其实做得最多的事情,是把这喝得烂醉的老头从戏园子里接回来,别不小心被人捉回了家。 不过赵思齐见元曜已然能变作人形,就知道他的修行肯定是有进益的。 赵思齐又问起元曜宫梦弼的近况,元曜道:“我上次见他,还是他来钱塘哩,也许久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不过你倒不用担心他,他这满肚子坏水的人,只有他害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害他的份。” 赵思齐讪讪笑了,既不好反驳,也不敢苟同。 好在元曜说宫梦弼的坏话也不需要别人赞同,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个小碎嘴和一个小黑鬼来反驳他,才能激起他创作的欲望。 赵思齐充当不了这个角色,元曜也并不气馁。 元曜请他喝了茶,又从庙里头摸出来一些碎银子和铜钱递给赵思齐,道:“送你了,去城里总要些花销,你休息好了就走吧,不然引了蛇来,老头恐受不住。” 金华将军是青蛙,元曜是金蟾。 蛇类对他们来说都是克星,比狐狸见了狗还怕。 赵思齐也不推辞,道:“你的恩情我只能改日再报了。” 元曜道:“报什么报,你先活着再说吧。” 暖和了身子,赵思齐便带着五红犬进了城,在城里盘桓了几日。 元曜嘴上说着不管他,结果每天都要去找他聊天。听闻他从闵地过来,还问他有没有见过蛤蟆庙。 赵思齐并没有见过,元曜还觉得有些可惜。 他至今还没有忘记蛤蟆庙的仇恨,但也还没有机会报复。 没有到七日,赵思齐就走了。 离开了钱塘往西去,出了钱塘地界,没有多久,就又下雪了。 雪里白茫茫一片,很难分得清东西南北。 在赵思齐离开钱塘之后,又过了两三日,涌金门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是有些阴鸷的青衣少年,一个是十分貌美的白衣女子。 元曜站在远处的酒楼窗户向下看,金华将军倚着窗户喝酒,便正瞧见这两个人。 元曜开始还没有发觉,直到醉醺醺的金华将军道:“好大的两条蛇。” 他才骤然警醒,认出来了那两个妖怪。 与此同时,那白衣女子也忽然抬头,朝着酒楼的方向看了过来。 青衣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由得问道:“丽珠姐姐在看什么?” 白衣女子丽珠缓缓收回目光,道:“好像有人在窥视我们。” 青衣少年显出几许烦躁来,道:“那厮定是有高人指点,我们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一路上还总撞见些难缠的对手。” 丽珠笑了起来,道:“不要着急,你一定会见到他的。就像我一样,总有一日会遇见的,只是需要一些耐心。” 青衣少年神色阴郁,道:“我还没有新的感应,看来还得在钱塘待几天了。” 丽珠道:“就休息几日好了,这一路风雪这样厉害,不比交趾国温暖湿润,难得到了钱塘,反倒暖和许多。” 姐弟俩休整了三日,便再度出发。 他们出了钱塘的时候,元曜也在远处偷偷窥伺。 元曜皱着眉,道:“六品的白蛇,七品的青蛇。小齐啊,你可腿脚利索些。” 若是直来直往,只恐这两个脚力比他还快,说不定就赶上了。 好在赵思齐早就有了经验,他虽然不曾正面与那两个蛇妖照面过,但也间接触过。 流浪的时候也会交到朋友,愿意帮他回头看看,再向前来报信。 而且那青蛇感应到他的时候,也是他梦到那青蛇的时候。 随着他道行越来越高,随着他们的距离越近,梦境就会更加清晰。 比如这一次西行,他就没有在走直线。 他原本就没有目的地,因此时常变换方向。或是遁入山林,或是渡水过河,或是进入城中,或是藏进乡野。 本来也没有方向,只要不被找到,天下都是家乡。 这一年的冬季非同寻常。 比以往要冷,要冷很多。 碰上雪鬼的概率也多上不少,那是原本就死在雪中的亡魂所化的古怪,随着风雪一路飞行,会将同样冻死的人也化作雪尸。 赵思齐以前就遇见过,当时还求助过宫梦弼。 后来也曾遇见过,也交过手,大多数情况都是落荒而逃。 比起以前,这次遇见的雪尸也更多了。 天太冷了,人也太脆弱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大好日子和压岁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雪落姑苏,琼花枝头放,灵岩白了头。 赵思齐浑浑噩噩,不知道何年何月,一路上雨雪风霜。 五红犬又成了乌黑犬,赵思齐也成了乞丐齐。 直到这座气通天地的古城名胜映入眼帘,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桃符灯笼红光璀璨,才恍惚了然。 “过年了。” 雪已经渐渐小了。 道旁的树上覆盖着一层冰雪,晶莹剔透的枝丫仿佛玉琢一般。 家家户户在门前扫雪,热闹非凡,而赵思齐则被拦在城外,不许他进去。尽管他一再表明自己不是难民,不是乞丐,是天当被地当床的修行人,还是被兵丁拒之门外。 “年节大喜之日,吴王与民同乐,不能被你们这些闲汉扰了性子,快走!快走!” 赵思齐本来还想理论,但另外一个兵丁已经看上了身边的乌黑犬,露出意动的神色,他就不得不走了。 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过年吃狗肉可也是另外一种传统了。 赵思齐连忙跑了,否则争端起来,他倒是还有些本事能脱身,这乌黑犬可就未必保得住了。 离了阊门,赵思齐拍了拍狗头,道:“臭东西,你可差点要被人逮走做锅子了。” 五红犬自然是听不懂他说什么的,用口水清洗了他的手指。 赵思齐看着这座雄城,暗叹一声,道:“早闻姑苏大名,原来也只是这般颜色。” 他无处可去,却在阊门外发现了意外之喜。 有一座道观还开着门,虽然往来的人不多,却也还有些香火。 赵思齐想要去借宿,便去了道观,这四四方方小小道观,却拜着孚佑帝君。 两个年纪不大的法师主持着道观,一个不苟言笑、老成持重,一个笑脸不断、热情好客,迎送宾客、祈福消灾都是他们在做。 见着赵思齐,那个笑脸的小法师迟疑了一瞬,面有难色,道:“这位善信……” 赵思齐连忙表明来意和身份,以免被当做流民接济。福济观庙小粥少,接济流民也只能舍一碗粥,留宿是不敢留的。 且流民也并不见得就是好身份,赵思齐一路走来,见多了流民作乱的事情了。 得知赵思齐也是修行人,那小法师便道:“你稍等,我去问一问师兄。”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不苟言笑的小法师也来了,看了一眼赵思齐,确信他并非凡俗,便请他进去。 那不苟言笑的小法师道:“小道怀忠,这是我师弟怀义,这位道友,这边请。” 赵思齐便借宿在福济观,暂做休整。 下午来进香的人就几乎没有了,天色渐晚的时候,怀忠和怀义就已经闭门了。 赵思齐借了他们的灶台烧了热水,给自己和乌黑犬一道洗了个澡,换了个新。 怀义来见着他们的时候还吃了一惊,道:“这不是黑狗啊?” 赵思齐笑了起来,道:“一路上滚的泥太多了,是条五红犬。” 五红犬的眼睛闪闪发光,怀义赞道:“好狗。” 自从刘法师过世,福济观第一次有外人留宿。往日师兄弟两个素来对付,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对付。 如今来了客人,难免还要招待。 赵思齐也不好干坐着,三个年轻人张罗着,再加上一条活蹦乱跳的五红犬,一时间也热闹起来,多了许多生气。 三个人聊着天,赵思齐也分享一些有趣的见闻,说着说着,就开始笑。 笑着笑着,怀义就转过身去,偷偷抹起来眼泪。 赵思齐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怀忠收敛了笑容,道:“勿怪,家师过世不久,师弟是想起他了。” 怀义缓了缓,转过头道道了歉,然后看向怀忠,道:“这么久了,也没见你笑过了,整日里就是拼了命的练功,我很害怕。” 怀忠喉咙哽动,脸上的平静几乎垮掉,勉强维持着笑脸,道:“我没事,你看看,这大好日子,怎么说这些。” 赵思齐默默离开了,给他们师兄弟一个相处的空间。 他去给孚佑帝君上了香,然后站在院里,看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柿子树上挂着冰溜子,盖着一层白,思绪却也不知道飞往何方了。 西洞庭山。 神景宫内也是新年,只是简办。修行人不太惦记这个,就好比不太惦记生辰。 奔着长生去的,就不好还一寸一寸度量光阴,只恐数得太清楚,反而应了寿理。 金庭大仙忽然出关了,心情也很好。 采雷官疑惑道:“大仙今日面带喜色,想来是修行又有精进了。” 金庭大仙也不同他计较,道:“确实是有喜事,你去玩吧,今日不用在这候我。” 采雷官便退下了。 监察使冲靖小道士又长了一岁,到处讨压岁钱,见着采雷官,就讨到他这里来了。 黑龙大惊失色,道:“什么压岁钱,老子活了这么久也不曾听过压岁钱。” 监察使指着他的大鼻子,问道:“我们还是不是朋友!过年你不给我压岁钱吗?我十二岁了,一个人只有一个十二岁诶。” 采雷官伸手抠了抠耳朵,道:“我一千多岁了,也没有收过什么压岁钱,你十二岁有什么了不得吗?” 监察使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一种怜悯来,他在袖囊里掏摸着,然后掏出来一个红绸的小袋子。 他把小袋子塞在采雷官的手里,垫起脚去够采雷官的肩膀,够不着,只好退而求其次,拍了拍他的臂膀,道:“别难过,我把压岁钱分你一点。我先走了,还要去给其他师兄拜年。”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去打劫——不,给下一个师兄拜年去了。 采雷官看着手里的袋子,愣了愣,然后脸色迅速胀得通红,雷霆大怒,道:“谁难过了!谁要你的压岁钱了!” 采雷官气得跳脚,监察使也已经走远了,他只能生一生闷气。 直到大半夜,冲靖小道童都要睡着了,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敲了敲他的门。 他打开门一看,门前堆满了圆润的蚌壳和流光溢彩的奇石。 一条黑龙从鼻子里喷出来冰花,恶形恶相道:“老子送你的压岁钱,收好了!” 然后就一尾巴把这些蚌壳和石头连带着冲靖自己都扫进门了,冲靖连忙跑出来要同他道谢,但一道狂风吹过去,黑龙已经不见了。 第五百九十章、留足七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黑龙跑回金殿去了,不过只是月初,看不着月亮,金庭大仙也没有升起丹气接引月华。 他也不知道金庭大仙在做什么,不过想来要是跟金庭大仙说什么压岁钱,恐怕会被他赏下来一顿打龙鞭尝尝,只好借着夜色去霜云当中祭炼龙珠去了。 金庭大仙在金殿当中养神,留下五岳灵神镇守,也把惑心蛛留在这里,自己的灵神却溜走了。 福济观内,怀忠、怀义师兄弟已经睡着了。 赵思齐还辗转难眠,不得已,只能支开窗户,对着窗外积雪的光发呆。 五红犬白日里睡过了,夜里精神备至,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赵思齐,一双眼睛在夜里发着光。 他伸手去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狗,却想起来原本年节的时候,宫梦弼是会来看他的。 不论那一年过得有多苦多累多么煎熬,年节的时候见到宫梦弼,想起还有人记挂着自己,想起自己还有朋友,也算不上孤身一人,就总有一种慰藉。 但去年宫梦弼没来,今年又没来。 一年一会,却总难相会。 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难过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窗外,那朦朦胧胧的积雪的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他心中猛地一跳,揉了揉了眼睛,那红色的影子竟然还在,热血就翻涌起来了,甚至拍在了他的眼眶里,让他难以遏制地泛出一点泪光。 那火一样的影子缓缓靠近了,走到他的床前,红色的大衫上编织着灵动的金文狐狸,一条条尾巴好似在火焰当中摇动。 那个人的容貌没有一点变化,眼睛里带着笑意,温声道:“小齐,怎么哭了?” 赵思齐抹了抹眼睛,没有觉得害臊,反而道:“许久未见兄长,我太开心了。” 宫梦弼一时间心中有几多感慨,却无法抒发出来,因此回道:“故人相见,确实值得开心。” “不邀我进去坐坐吗?” 赵思齐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从床上跳下来,看到在床边摇尾乞怜的五红犬,赵思齐心中立刻恶从心中来,伸手抓起一件衣服塞进了狗嘴里,然后把它塞到床底下,恶狠狠道:“不许出来!” 并且毫不犹豫动用法术把它困在了床底下。 赵思齐这才蹦蹦跳跳踩着鞋把灯点亮,又把门打开,道:“兄长,请进。” 宫梦弼进了门,狐疑地看向床板,道:“你藏了什么东西?” 赵思齐连忙打了个哈哈,挡住他的目光,道:“没什么没什么,藏了点脏东西,好久没见兄长,不能失了礼数。” 然后硬拉着宫梦弼坐下,道:“好久没见明甫兄,兄长近来如何?”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宫梦弼脸色有些复杂,道:“说不上不好,却也绝说不上好。我被天狐院的事情绊住了,实在脱不开身,去年便没有去看你,今年若非你走到附近,只怕我也不好来见你。” 赵思齐心里反而宽慰了,道:“兄长道行高深,得天狐院器重,是好事。脱不开身没有关系,我只怕你忘了我了,才叫我难过。” 宫梦弼道:“怎么忘得了你,你体内还藏着我的性灵呢。虽然不能见你,但我一直关注着你,知道你还安全,倒也心中安慰了。” 赵思齐便笑了起来,同他说起这两年的遭遇,道:“兄长还记得上次来帮我除雪鬼时的那个老道士吗?他一直想让我代他向你道谢,若非你来救他,给他送了药,只怕他已经活不下去了。” “他生死间走了一遭,看开了许多往事,便捉着我走了一路,回到他的莲花山养老去了,还把他的道法也传给我了……” 小齐有说不完的话,许多话同别人说没有意思,同元曜说却又不怎么好开口,但对宫梦弼说,却恰如其分了。 从他被亲哥哥扔在美人岭的时候起,上天便取走了他的兄长,但遇到宫梦弼以后,却又开玩笑一样还给了他一个兄长。 最开始他尚且不能感受,反倒是越到后来,越觉得亲昵,这一切,并不能用狐心作祟就能解释。 宫梦弼只是静静听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生动又活泼,看着他的情感丰满而有力,心中很满意,也很自豪。 赵思齐得他性灵行走江湖,不仅仅是磨炼他自己的性灵,也在磨炼宫梦弼的性灵。 宫梦弼在他身上,践行了自己的某些修行之道。 要知道即使是狐子院,宫梦弼也没有留下什么灵性。还是上次回去看到康文给他立了神像,才在其中落下一点灵光。 从一个缺少性灵的人长成如今这个模样,不是宫梦弼的模样,不是狐狸的模样,而是赵思齐的模样,虽然还不能称之为圆满,却也比得上寻常人了。 宫梦弼一手促成此事,也不得不为小齐感到自豪。 两人聊了一夜,不仅仅是赵思齐在说,宫梦弼也同他说了一些旧事。 告诉他如今他住的这间屋子原本是刘法师所居,那是个真正有本事的法师,也是个心地善良的法师。 告诉他如今天下大变,在外行走要注意保全自身,若是有危险也不要怕惊扰他,只管呼唤便是。 最终的是,告诉他:“你要在姑苏多留一些时日。” 赵思齐眉头蹙起,道:“多留些时日的话,他们就会追过来了。” 宫梦弼的目光闪烁着,道:“要的就是他们追过来。你留足七日,等他们来了,若是顺利,我也许能帮你解决一部分后顾之忧。” “你自己的命魂我不能帮你什么,但别的东西,我如今已经想要来动一动了。” 赵思齐心中感动,道:“蛇母道行高深,不必为了我犯险。”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岂敢轻易对付蛇母,只是正好天时地利,需要一个人来搅局以应人和。” 赵思齐便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便留足七日了。” 宫梦弼道:“七日之后,便远离姑苏。若是想家,可以回东阳看看。我不能每日都来看你,只等你走的时候来为你送行。” 赵思齐知道他要离开了,心中很是不舍。 但宫梦弼只笑了一声,道:“我再不走,你床下的狗要闷死了。” 赵思齐顿时脸色通红,好似自己偷偷养家长不喜欢的宠物被发现了,顿时就想辩驳几句,但宫梦弼已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笑声在耳边回荡。 第五百九十一章、你一定要找到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来去无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赵思齐趴到床底下,就见五红犬嘴里塞着衣服,一副窒息起来翻白眼的模样,连忙把衣服扯出来,把狗拽了出来。 五红犬死里逃生,掉头就是一口咬在赵思齐的腿肚子上。 赵思齐唉哟一声,敲了两下狗头,才叫五红犬松开嘴。 “就说不该养狗。” 赵思齐咕哝着了一句,看着五红犬龇牙咧嘴的模样,终究是良心遭受不住,露出大牙,讪讪道:“兄长不喜欢狗,倒也不是有意为难你。不过下次不会了,他已经见过你了,就不用再躲着他了。” “汪汪!” 五红犬叫了两声就被赵思齐捏住狗嘴,道:“嘘嘘嘘——别打搅别人睡觉,天亮了给你买肉吃。” 赵思齐一顿好哄,才把五红犬哄得消气了。 第二日赵思齐就兑现诺言,给五红犬买了肉吃。 他是身无分文的,这点钱都是从怀忠怀义手里借来的。借钱的时候怀义就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心中都不好意思了,连忙保证自己会还钱。 赵思齐会些法术,要弄些戏法卖艺,或者做做法事,也是能挣到几个钱的。 他借宿福济观,过了个热闹的年节,直到七日之限到了。 夜色深沉,赵思齐睡梦之中并不安稳。 梦里总觉得冷,仿佛血液在发凉,身体在发僵。 窸窸窣窣地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鳞片摩擦的声音。 噼啪乍响,烧裂柴火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在避风的山洞中,赵思齐借着命魂的眼睛看到了一个火堆。 赵思齐露出蛇尾,盘在火堆边,借着热气驱走体内的寒气。火焰是暖和的,于是叫昏昏欲睡起来。 那名为丽珠的女子只是静静盘坐着,凝气养神,周身泛着晶莹的光。 “赵思齐”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丽珠,那女子便睁开眼睛问道:“青弟,是你说冷得厉害不想走夜路,怎么却又不休息?” “赵思齐”静静看着她,问道:“丽珠姐姐,如果我始终找不到他,是不是就一直不能回去?” 丽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存这种想法,因为你一定能找到他。” “赵思齐”游到丽珠身边,青色的蛇身缠绕着丽珠,把头枕在丽珠膝上,问道:“也许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呢,又或者就真的找不到呢?” 丽珠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她的手指是冰凉的,落在“赵思齐”脸上,顺着她抚摸的痕迹,却留下如同火烧一般的触感,“赵思齐”感觉到身体忽然热了起来,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潮热。 但是丽珠的眼神却很平静,她轻声道:“不,你一定要找到他。”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西南方,那里是交趾国的方向。 她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着,带着冰雪的寒冷:“若是你找不到他,无法圆满神魂,修成六品,母亲会生气的。” 丽珠低下头与“赵思齐”对视着,道:“她不仅仅是母亲,也是娘娘。修不成六品,就没有用处,娘娘会把你的魂魄收走,用你的身体,重新塑造一个弟弟。” 丽珠的手搭在赵思齐的胸口,手下是他密密麻麻的坚硬的青色鳞片。她轻轻扣着他的胸口,道:“你明白吗?你一定要找到他,不论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赵思齐”心中闪烁着许多念头,那是对蛇母娘娘的孺慕、敬畏、尊崇和恐惧。 “赵思齐”从蛇的胸腔两侧幻化着,挣脱出两只手来,抓住丽珠的手,他的眼神冷冽了起来,道:“我会找到他的,丽珠姐姐,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蛇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也倒映着你死我活的凶残。 赵思齐猛地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他长吸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跳动着,明明是冰冷的天气,却惊出一身细汗,被冷风一吹,立刻浑身上下都透出寒气。 “他看到我了。”赵思齐急匆匆收拾起行礼,看着天边还是鱼肚白,日头还没有升起来,他已经想要离开这里。 他的行囊实在简便,唯一一身新衣裳,还是这几天才采买的。 穿戴整齐,他推开房门,想起宫梦弼对他的嘱托:“留足七日”。 赵思齐算算日子,道:“已经有七日了。” 他鼓起离别的勇气,激起胸中的意气,敲响了怀忠和怀义的门,向他们辞行,道:“我得走了。我本来两日前就该离开的,但有些事情耽搁了,又多留了两日,如今一定要走了。” 他歉意道:“欠你们的钱还没有还清,只怕暂时是还不清了,只能等日后再来偿还。” 怀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道:“你可得记上,不要忘记了。” 怀忠瞪了他一眼,对赵思齐道:“几钱银子,赵兄何必往心里去。” 赵思齐笑了起来,道:“要还的,我说了要还,不能说话不作数。” 赵思齐不敢久留,道:“我得离开了。” 怀忠和怀义把他送到福济观外,怀义忽然说:“你等一下。” 他急匆匆跑回房里,不一会儿,又拿着一个小布袋子出来,放在了赵思齐手里,道:“反正也欠着钱,不如多欠一点。这些你留着路上花,出门没有钱在身上会处处受气。” 赵思齐看向怀义,反而把怀义看得不好意思,驱赶道:“快走快走。” 等赵思齐走出去几步,怀义又大声道:“记得还我,没有还清欠债之前,你可别死了。” 赵思齐回头去看,只见到了两张忧心忡忡的脸。 赵思齐挥了挥手,道:“我记着呢。” 怀忠怀义自然没有他心通,但赵思齐也不是一个脸上能藏得住事情的人。 光是看着他的表情,怀忠怀义就看出来一种赴死的慨然来。 赵思齐心中感动,很快就离开姑苏,向着更西边去了。 走出人烟,在吴郡弯弯曲曲的河岸边,一个穿着红衣的青年静静等候着。 赵思齐心中泛起雀跃来,听着那人道:“我来给你送行。” “西出吴郡,一路顺遂。” 还没有离开,赵思齐就已经在期待着下一次相会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谁去请石城大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呼啦啦的风声响起,吹得积雪乱飞,横冲直撞,将沿途树枝、草垛、水上的薄冰一并吹散,吹得粉碎。 那风中,依稀见得一青一白两道影子犹如蛇形,掀起狂飙直奔姑苏城而来,最终落在阊门之外。 带着腥气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这一青一白两个人影就在风中钻进了姑苏城。 年节未过,一片喜庆。 家家户户都挂桃符以辟邪,清理了灰尘阴翳,乃作除旧迎新。 这对妖魔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时节,尤其是丽珠和青蛇,本身并非什么气息清灵的仙灵,而是手下不少血腥的妖怪,是要被辟的邪,被除的秽。 因此姑苏虽然繁华美丽,却并不能让他们感到快乐,反而令他们觉得心中不快。 站在姑苏的拱桥上,丽珠的眼睛眺望着远方,问道:“青弟,你感应到他的方位了吗?” 青蛇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眉头紧皱了起来,道:“他就藏在姑苏城中,但我找不到他确切的方位。” 丽珠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慢慢找吧。” 青蛇急躁道:“追了他这么久,他终于露出了破绽,若是找不出来,下一次就更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这么追着他吗?再追上十年八年吗?” 丽珠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纤细且柔软的手指吸引了他的目光,迫使他顺着这只手去看这个人。 丽珠安抚着这条青蛇躁动不安的心,道:“他能露出一次破绽,就会有第二次。我们已经追了这么久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就算是十年八年,只要能把他抓住,便也值了。” “我会陪着你的。” 哪怕十年八年,她也会陪着他的。 赵思齐心中的焦躁如同冰雪融化,流出汩汩清泉。 他乖顺道:“好,就依丽珠姐姐。” 他们找了一个偏僻的住户,钻进这户人家里,不过片刻,便又穿了这户人家的衣服,变幻了这户人家的面目走了出来,漫步在姑苏的大街小巷。 丽珠化作一个相貌温婉的妇人,青蛇化作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两人挽着手臂,仿佛欢度佳节的眷侣,难得清闲,四处观赏,碰到相熟的人搭话,也会微笑相迎,再悄然离去。 这些相熟的人并不会与他们说很多话,因为一个照面,那温婉的妇人眼中便会闪烁着迷蒙的光,令他们不知不觉便忘了自己的目的,与他们错开、离开。 一连三日,没有找到赵思齐。 青蛇心中急躁,却毫无办法,只能沉住气,一遍又一遍的行走在姑苏城中。 他分明感觉赵思齐的气息就在城中,他们命运相连,他们魂魄一体,他们彼此吸引、彼此牵绊,赵思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么近的情况下躲藏起来。 而此时此刻,金庭大仙则已然在上方山的庄子里出神。 既然是年节,作为臣属,自然要来拜会上峰,连带着也要拜会上峰的母亲和妹妹。 去年此时,吴王的戏园子里正为鬼神上演大戏,今年就没有了,因为打仗的缘故,那戏班子早就逃走了,没有戏可看了。 普通的戏也有,但总不如那个酬祭鬼神的戏班子演出来好看,上方圣母去看了一次,就再没有叫几个儿子轮流作陪一起去看戏了。 “没味。”老太太不太满意。 这五个兄弟也没有注意过那戏班子都有些什么人,也找不出来人给她凑出一台戏来,只好道:“明年我们自己养一个戏班子,到时候专门给您唱戏听。” 老太太连忙摇头,道:“算了算了,没了就没了,为了看出戏还自己养戏班子,不值当。” “还不如把石城大王请来讲经,听听经也是好的。”老太太又说。 不能满足老太太看戏的要求,那老太太听经的要求要是还不能满足,难免就显不出几个弟兄的孝心了。 于是通贶大王道:“你们谁去请石城大王?” 几个兄弟都不想去,因为母亲喜欢听经,但他们都不喜欢。 通贶大王是老大,于是挨个去问:“老二,你去?” 通佑大王道:“我案上文书堆积如山,你来帮我批阅,我就去。” 通贶大王连忙把眼睛对准通泽大王,通泽大王道:“我急着修行,早日把法力养回来。” 那就只能派老四去,通惠大王皱着眉头看向老五,随后把目光对准了一旁休息的金庭大仙,道:“你去。” 金庭大仙推无可推,只好认命接下了。 金庭大仙去了一趟灵岩山,见了石城大王。 老和尚见了他反而先不好意思,道:“你许久没来了,坐一会?” 金庭大仙看他有些心虚,顿时狐疑起来,于是只看着他,不说话。 老和尚招架不住,打了个哈哈,道:“大仙,不是我不帮你引荐,我同苏上仙提过的,但是他不愿意见你,我也没有办法。” 他这么说,金庭大仙才想起来此前曾托石城大王引荐天平山玉泉洞的狐狸剑仙,不过后来一直没有回音,他都忘了。 石城大王说起来,金庭大仙才想起来,只是别人不相见,他总不能擅自闯入别人家门,只好道:“他不想见便罢了。不过我近日来是另有要事。” 石城大王心有亏欠,立刻道:“你说,你说,只要老僧做得到,绝不推辞。” 金庭大仙道:“我是代上方圣母来邀你去上方山讲经的。” 石城大王大惊失色,连忙把头摇得耳朵直甩,道:“不行,我不想去。” 金庭大仙道:“我请不去你,那下次恐怕就是五通神亲自来请了。” 石城大王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皱着脸不说话。 气氛一下变得沉重起来,石城大王道:“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能走一遭了。” 他长叹一声,似乎所有的力气都从这口气当中溜走了,如同奔赴刑场的死囚一般,显出无尽的落寞和悲壮来。 金庭大仙看得直想发笑,但好歹相交一场,也不忍他赴此刀山火海,便轻声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你附耳过来。” 第五百九十三章、我要他们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并未在秀峰寺久留,很快就回到上方山复命。 他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并没有石城大王相随归来,通贶大王便问道:“大仙,情况如何?可有请到石城大王?” 金庭大仙老实摇头,道:“没有请到。” 通贶大王就皱起了眉头,道:“这秃子莫不是参禅参得老糊涂了?我等相邀,竟然也还拿大,三番五次,都拒绝不来?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走一遭。” 金庭大仙见他要起身亲自去请,才不紧不慢道:“那倒不是。” “我去请石城大王,他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只是石城大王已经有约了,不好前来。” 通济大王心中不悦,道:“有约那就爽约,什么事情这么要紧,连我们的面子都不肯给?” 金庭大仙道:“也是讲经说法的事情,吴王的母亲,老王妃早就邀请石城大王前往吴王府为她讲经说法,也为了吴王祈福,故而不能脱身。” 通济大王更不悦道:“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金庭大仙便继续道:“老王妃邀请石城大王讲经,石城大王不好推拒,只能应邀,我此番再去邀请,石城大王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想邀请圣母娘娘一同去吴王府研习佛法,就是不知圣母娘娘意下如何。” “这个主意好!”通济大王一改口风,大加赞赏。 这样老太太有个听经的伴,既听了经,又不用拉着他们五个一道听和尚碎嘴。 通济大王期盼地看向通贶大王,几个弟兄竖着耳朵,都希望通贶大王能说服老太太。 通贶大王就带着众兄弟的期盼去寻上方圣母,老太太都是已经去吴王府听戏的,只是戏不好听了,才想着请石城大王来说经。 如今只不过是从听戏变成听经,还有老王妃陪她,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就这样,石城大王便不再需要往上方山来,只需要到姑苏城中去。 至于老王妃是不是真的邀请了石城大王讲经,这就不是个难题了。金庭大仙已经不是第一次与老王妃打交道了,当年在金华的时候,为了应对蝗神,就曾经扯过老王妃的虎皮去号令郡城隍。 老王妃经常去大佛寺礼佛,而大佛寺的慧明方丈是宫梦弼的老朋友。 尽管老王妃邀请石城大王讲经的事情还没有个影子,金庭大仙就已经先把话都放出去了。不仅把未曾谋面的老王妃算进去了,还把老朋友慧明方丈也算进去了。 虽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只需要请石城大王假托慧明方丈的名义给老王妃送去一卷佛经,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石城大王为了避免去上方山,当天就亲自给吴王府送了一箱经书,并附上书信。 信上言明,石城大王乃是慧明方丈旧友,两人时常书信往来,慧明方丈记挂着老王妃这个善信,因此请石城大王为老王妃敬献经书,经文晦涩,如果老王妃需要,也可请石城大王来讲经说法。 老王妃不疑有他,因为信中还写了一些老王妃在大佛寺礼佛的旧事,为了取信老王妃,甚至还把大仙庙玄霄道长也扯出来作证。 老王妃甚至没有向慧明方丈求证,就邀请了石城大王。 即便是向慧明方丈求证也没有关系,因为等吴王府的人马到大佛寺的时候,慧明方丈只会毫不犹豫认下来这件事。 第二日,通贶大王便陪着上方圣母下山听经去了,作为中间人,金庭大仙自然要作陪。 上方山的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姑苏城,车前车后的鬼神护持着,这架马车便长驱直入,守城的鬼卒见到了上方山的标致,拦都不敢拦,任由马车驶入城中。 到了吴王府,倒是验明了正身,才进了府中。 上方圣母对讲经说法还是很期待,嘴巴讨喜会来事的郎校尉和花校尉侍奉着,琼娘跟在身边,在吴王府的瑞园当中落了座。 老王妃和石城大王已经都在了,上方圣母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默默入座,拿起桌上的经书翻阅起来,很快既是进入了状态。 金庭大仙和石城大王对视了一眼,石城大王微微颔首,便没有别的动作。 通贶大王和金庭大仙陪着老太太听了一天的经,通贶大王听了一会就开始打瞌睡,半眯着一双眼睛,气息渐渐安静下去。 花校尉和郎校尉在后头肩靠着肩,头抵着头,就差流口水了。 不感兴趣的人,即便石城大王说得再好听,也都如听天书。 老太太听得很高兴,离开的时候,与老王妃相约明日再来。 马车晃晃悠悠离开吴王府,在姑苏的街道上碾压着,老太太道:“石城法师不愧是高僧,说起经来,深入浅出,叫人心生欢喜。” 通贶大王打着哈哈应付着,他睡了一天,实在不知道石城大王说了什么,引得琼娘捂嘴偷笑。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好几天,通贶大王几乎悲从中来。于是拉着金庭大仙从马车里到了马车外,看着道旁还没有消融的积雪,黄昏的光在照在来来往的行人身上,倒有点太平人间的假象。 就在这一众凡夫俗子当中,有一对挽着胳膊的夫妇映入眼帘。 通贶大往忽然挑了挑眉,眼睛发着亮,道:“真是美人。” 金庭大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出一声轻轻疑惑:“奇怪。” 通贶大王的眼睛黏在了那对夫妇身上,道:“你也发现了吧。” 金庭大仙道:“气息有异,不是凡类,是披了人皮,至于美不美,就看不出来了。” 通贶大王得意起来,道:“你没有天眼通,看不出来他们的独特。” 通贶大王伸手在金庭大仙眼前轻轻一拂,金庭大仙便觉得眼前的世界骤然明亮起来。 如同灰尘被拂去,露出来明镜原本的透亮。 那对夫妇的人皮之下,乃是一男一女两个妖怪。 男的着青衣,面貌俊秀,但眼如横刀,带着煞气。 女的着白衣,国色天香,目如秋水,柔媚如丝。 确实是美人,还是少有的美人。 通贶大王对驾车的鬼神道:“天甲,我要他们。” 那驾车的鬼神便化作风,从马车上消失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请二位跟我走一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甲,天部鬼神之首。 如同地部的地甲,水部的水甲,执掌了一部兵马的首领。 似这种首领级别的人物,理当是忙于政务,而非在这里驾车。但实际上在通贶大王这里,首领和车夫并没有什么两样,有时候后者更好用一些。 比如此时此刻,他看中了那藏在人皮下的两个妖怪,便可以吩咐天甲去捉来。 毕竟老母亲还在马车里,当着老母亲的面亲自去掳人,对老太太的承受能力难免是一种挑战。 叫鬼神去做,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天甲化风而去,借着通贶大王施法的余韵,金庭大仙看了天甲的本相,那是一只鹰隼,黑风一样呼啸着离去了,乃是那两条蛇的克星。 通贶大王露出一个势在必得、胸有成竹的笑容,转身回到马车当中,依旧是那个眼睛纯净明亮的温吞大儿子。 金庭大仙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风从他口鼻当中钻进去,在肺里打了个转,便把寒意朝四肢百骸透过去,叫他的心也变得越发的冷,越发的硬。 金庭大仙跟在通贶大王身后回到马车当中,另外一个鬼神代替了天甲的位置,化作穿着黑衣的车夫,驾驭着马儿滴滴哒地向上方山而去。 马车远去,离开了姑苏城。 那在行走在路上的夫妇忽然停下脚步,那高大的男子道:「又不见了。」 「我总感觉他在耍我。」那高大的男子神色不悦道:「他肯定是有什么手段,能够避开我的感知,借着姑苏城我们不好作法,耍得我们团团转。」 那妇人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若他有这样的本事,我们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哪里还会被我们追了一路。」 两人便又都笑起来,却不知他随口一说,虽不全中,却也相差不远了。 那妇人忽然搓了搓胳膊,停下脚步四处打量。 男人疑惑道:「怎么了?」 妇人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浑身发寒。」 她伸出手,手臂上的几乎看不见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男人伸手搓了搓她的手臂,道:「是太冷了,姑苏不比钱塘,钱塘倒是没有这么冷。」 两人便偎依着,挽着胳膊继续在姑苏城中转悠,直到天色深了,还没有感应到一丝赵思齐的气息,才不得不转回家里,如同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生火造饭,把自己当做凡夫来生活,以此掩人耳目,以免被其他人发现端倪。 从头到尾,他们也没有发现,那高高的天上,一个黑色的影子一直在他们头顶盘旋,默默注视着他们。 炊烟消散,却忽然有一阵风卷动着,在夜色之中落在院落里,从窗户、门缝当中吹进去,吹得室内灯火飘摇。 一个女人的影子出现在灯火之后,「呼」地一声,将灯火吹灭了。 整个房中的灯火尽数熄灭,悄无声息,仿佛从来就没有人在其中住过。 那庭院的风中出现了一个鬼神的身影,穿着一身黑衣,只有一双眼睛似乎在发光,在夜色之中几乎看不见。 天甲缓缓贴近了房门,风从门缝里钻进去,门栓轻轻晃动着,卡哒一声,门栓松开了。 房门悄然无声的打开了,风和磅礴的夜色涌了进了屋内,那一扇打开的门,仿佛是通往幽冥的门户。 从那门户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夜色、跟着风一起进来了,吹进了堂屋,起初只是小心翼翼的探索,随后便呼啸着把堂屋填满了,将刚刚做好还没有吃的饭菜尽数掀起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风那夜色塞满了堂屋,便抵住里屋门口,似乎要钻进去,又似乎有什么顾忌。 隔着小小的门框,里屋内的黑色与堂屋的黑色彼此对峙着,最终,是堂屋里的风没了耐心,率先动了起来。 那风吹入里屋,千丝万缕,串门入户,轻易便将屋内扫了一遍。 「嗯?」疑惑声从门口响了起来,那风分明扫过了里屋,却没有找到那一对夫妇。 堂屋空空如也,唯一的藏身之处就在里屋。 天甲那黑色的影子在门口看进去,黑洞洞的房内,什么也没有。 还是他先动了,他黑色的身影跟随着风和夜色一同涌入里屋,随着他一起进去的,还有千万根黑色的羽刃朝四面八方飞射而去,将里屋内的桌椅、床铺、柜子、箱子尽数啄出无数细小的孔洞。 若是有人藏身在其中,一瞬间就会被洞穿。 但是什么也没有。 天甲的眼珠子四处转动,什么也没有发现,但随后,他的目光缓缓转向头顶。 就在这一瞬间,横梁之上窜下来两道疾风,一青一白,在夜色当中如同两道索魂的魅影,扑向了天甲。 天甲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从他的眼中绽放出摄人心魄的光,照向那两道影子。 那两道影子速度慢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让天甲获得了反应的机会。 白影手中一柄长剑刺向天甲的头颅,青影手中两柄角度怪异的弯刃缠向了天甲的脖颈。 天甲忽地缩身,背后伸出黑色的羽翼,将他包覆在其中,是一个倒扣的碗形。 长剑刺入那羽翼之中,却刺了一空,弯刃斩在羽翼之上,只斩得羽毛飞舞。 呼啦啦的声音响起,无数旋转的羽刃刺向白影和青影。 那白影忽地伸手,便在面前撑起一个水盾,将二人护在其中。 那刺来的羽刃刺入水盾,便被水盾当中不断游走、宛如缠丝的阴柔力道连消带打,难以寸进。 天甲的羽翼收起,冷笑一声,道:「两条大蛇,却学着人在这里做起了恩爱夫妻。我家大王有请,还请二位跟我走一趟!」 水盾和羽刃僵持不下,那水盾之中,忽然飞出数十条游丝一般的绿色的小蛇,勐地朝天甲的身上咬去。 「冥顽不灵!」 天甲勐地伸手朝天上一拉,便犹如大日西坠,一轮璀璨的金盘落在他面前,将那数十条绿色小蛇震得爆开。 那爆开的绿色小蛇便在一瞬间化作诡异的绿色雾气,浓云一般将整个房间都挤满了。 天甲以天轮护身,这些绿色的毒雾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天真!」 天轮转动,这绿色浓云便狂风卷动,破开这间房屋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轰隆一声,整间房屋都坍塌了下来。 天甲从废墟当中钻出来,陷在浓重的夜色当中,但已经不见了那青白二蛇的身影。 天甲笑了一声,道:「哪里逃!」 第五百九十五章、蛇咒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元日以后,已然是春。 但这寒冷的夜晚,却叫人脊背生寒。 怪异的风在夜里呼啸着,辨不清风吹来的方向,却惊得人心惊肉跳。 丽珠和青蛇化作妖风穿过姑苏城,带着淡淡腥气的风呜咽着、哀嚎着,吹得树木不规则的摆动,瓦片砖石落下来,摔得噼里啪啦响。 夜里巡游的鬼神见着此景,立刻喝问道:“何方妖魔?敢在姑苏城作乱?” 丽珠和青蛇忙着逃命,哪里会答他的话,这迎着风站立的鬼神被妖风撞了个满怀,翻了好几个跟头,最终砸在了巷口的墙上。 “大胆!”这鬼神破口大骂,道:“敢在姑苏作乱,这就禀报城隍拿你!” 这鬼神正冷眼横眉,怒视着那妖风,却忽然间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呼啸着,跟着那妖风追了过去。 那鬼神登时大怒,道:“你又是何方妖魔,也在姑苏城作乱?” 那黑黢黢的影子里探出一只利爪,忽地抓起这鬼神带上高空。 那利爪狠狠扣在这鬼神的肩膀上,锋锐的爪子刺入这鬼神的体内,几乎要把他的脊柱抓碎、头颅抓裂,吓得他亡魂皆冒。 但那爪子的主人只哈哈大笑,道:“上方山天甲,正在捉拿野妖。” 天甲忽地松开爪子,那鬼神便朝地上落了下去,尽管他勉力调动法力维持身形,却也难免在地上摔得连连翻滚。 这鬼神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天甲远去的背影,肩上剧痛无比,气得浑身发抖,却终究不敢大声叫骂出来,只声音颤抖着恨然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天甲已然追逐着青白二蛇不知所踪。 青白二蛇速度极快,妖风呼啸,便向着姑苏城外逃去。 但再快不可能快过天甲,天甲如影随形,不紧不慢跟在青白二蛇的身后。 他是猎手,盘踞在天上的猎手。 而青白二蛇纵然有化风而行的能力,却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天上的猎手。 眨眼间便逃出十里开外,丽珠也终于发现,他们绝无可能逃过这位猎手的追踪,于是拉着青蛇遁入山林之中,藏身其内,便了无踪迹。 天甲飞到那片山林之中,双目向下看去,只见到积雪覆盖枯叶林,不见青白二蛇的踪迹。 蛇同样是猎杀的高手,也是藏形的高手。 遁入林中,丽珠和青蛇的气息便收敛起来,在冰冷的积雪之中,连心跳也消失了。 蛇虫的蛰伏之法,用在此时便恰如其分。 天甲如同一团阴云落在山林之上,却并不往林中落去,以免中了二蛇的埋伏。 但静悄悄地悬浮在虚空之中,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照射出巨大的金色光柱,一寸一寸扫过山林。 这不是天眼通,却脱胎于天眼和天轮。 忽地,在他的眼中神光扫到一片积雪前的时候,一线银光游龙一般绕着那神光刺向天甲的眼睛。 天甲站立不动,几乎融入黑夜当中,那一线银光刺到天甲面前,却不由自主的停滞住了。 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块凝实的黑色屏障,银光每进一寸,便会受到一份排斥的力道,直到天甲面前,便仿佛整个虚空都在拒绝它的出现。 这银光露出真容,正是丽珠不断颤动的宝剑。 天甲举起一只手,轻轻勾了勾手,整个苍穹便压了回去,将这宝剑激得倒飞而回。 “我玩够了!” 天甲呼啸一声,合着整个夜色,如同天塌一般,倾倒在山林之中。 整个山林都被裹在夜色的黑暗之中,藏身于其中的青白二蛇亦为夜色所夺,立定在一片黑暗的虚空当中。 天甲化作鬼神相,背生双翼,鹰鼻恶相,自虚空当中俯身向下看来,黄色的双眼的神光定住了青白二蛇,笑道:“落入我玄天之境,合该你们倒霉。” 天轮的金色不再是耀眼的金光,而是暗金的颜色,黑色的神气缠绕其上,犹如火焰。 “来!” 天甲伸出两根利爪,一爪抓住了青白二蛇,便紧紧将他们锁住,朝着上方山的方向走去。 青蛇被利爪抓住,便立刻筋骨都被锁住,玄天之境所生的法力将他牢牢锁住,半点也不能动弹。 他艰难抬起头去看丽珠,丽珠被锁在另外一只利爪上,看到丽珠的时候,却见她并没有拼命反抗,两人目光交汇,青蛇便已经明白了丽珠的意思,便不再挣扎。 丽珠被锁在利爪之中,知晓不是天甲的对手,便不再做无用的功夫,只是微微张嘴,露出来的舌头便化作蛇信,随着她的嘴微微开合,便发出吐风的微弱嘶鸣的声音。 天甲不知其意,也没有什么感受到法力,便抓着两条大蛇踏着夜色返回上方山。 却不知丽珠已经在念咒,念的是蛇咒。 天甲听不懂,也听不见。 随着那吐风的声音长长短短,亦宛如游蛇一般婉转蜿蜒,丽珠周身的鳞片随隐随现,一个个蛇形的咒文便从她体内钻出来,在她的鳞片上游走,从她身上游到了天甲身上。 爬到了束缚着她的利爪之上,便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 越来越多的蛇形咒文从丽珠身上爬出来,仿佛捅了蛇窝一般,顺着那利爪不断爬向天甲的胳膊。 鬼神行路,不过须臾。 到了上方山下,天甲低下头道:“我们到了,能被我们大大王赏识,是……” 只是话未说完,天甲便发现自己手中抓着的那条白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作一束怪异的由数十条细小的蛇组成的一个整体。 他吃了一惊,不由得松了手,那些铜蛇便狠狠咬在他的利爪上。 只一瞬间,天甲便感觉到自身的法力不断变化,他的利爪上生出来一片又一片的黑鳞,五根爪子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五条扭动的长蛇。 “什么时候!” 他松开手,手中那一束蛇便落在地上。 天甲的胳膊也迅速化作蛇形,被五个手指所化的蛇头瓜分,化作五条蛇,且蛇化不断向上蔓延,从手指到小臂到上臂,转瞬间,他的肩膀上都生出鳞片。 “不!” 他的左手猛地刺向自己的右手,从肩膀处狠狠刺进去,便一把扯开,流出汹涌的血。 他的手落在地上,转转瞬便化作五条长蛇,游入山中。 落在地上的那束缠绕的蛇又化作丽珠的模样,一把捞起落在地上的青蛇,转身便逃入夜色之中。 第五百九十六章、造化手段,真是高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丽珠捞起青蛇毫不犹豫向西南方向逃去,全然不再考虑赵思齐的事情。 她的上半身仍旧是人形,下半身却依然化作蛇尾,迎着风在虚空中游动着,她的身躯轻盈极了,蛇尾借着虚空中的水汽,便蜿蜒远去,瞬息便不见了。 青蛇的缠在她的手上,化作一条手臂长的小蛇,低声问道:“丽珠姐姐,这是回交趾国的路吗?” 丽珠神色凝重,道:“顾不上了,再不逃,恐怕没有命在了。” 已经顾不得法力消耗,丽珠从天空中划过一道蜿蜒的白线,犹如流星一般,直往交趾国方向遁去。 事实正如她所料,天甲自断一臂,便被丽珠的动作惊动,但举目四顾,却发现一切长条形的东西都化作长蛇。 山林中的树化作巨大的摇摆的蟒蛇,满地的枯枝也化作灰色的、白色的小蛇。整个世界都在眼中悄然变化,被蛇咒入侵。 天甲自然知道自己是中招了,且他的法力和元神都无法察觉,无法化解。 于是他便长啸一声,鸟鸣声冲天而起,响彻虚空。 通贶大王正在上方山与金庭大仙弈棋,金庭大仙是个臭棋篓子,落子随性而为,不论胜负。 通贶大王觉得没意思得很,之所以下得下去,是因为对面坐着金庭大仙。而金庭大仙坐得住,全凭回来的路上通贶大王露了一手,将天眼通的本事展示在金庭大仙面前,令他心驰神往,前来求教。 一边解答金庭大仙的疑惑,虽然不能指点他天眼通如何修行——释门神通与金庭大仙的本事不合,但也能指点他如何修行眼睛,提高眼力。 一边等候天甲的佳音,满足他收集美人的愿望。 只可惜来的却不是佳音,而是求救的信号。 鸟鸣传遍上方山,通贶大王便眉头皱起,将手中棋子扔在棋盘上,道:“不下了,天甲出事了,我去看看。” 金庭大仙便道:“我与大王同去。” 通贶大王化作一道金光飞纵而出,飞往山门之外,金庭大仙便卷起风来,紧随其后。 天甲的叫声响遍上方山,惊扰了山中诸人,但见了通贶大王亲自出马,便又不再理会。 须臾间便到了上方山下,便立刻见到昏昏然不知所以的天甲,半只臂膀消失不见,血流如注,不能止歇。 天甲目眩神迷,只觉得自己掉入了蛇窟之中,无穷无尽的蛇将他包围,让他心中愤怒又惊惧,他察觉到自己中招,却无法遏制自己的念头,挥舞着一只臂膀大户着:“死来!死来!” 通贶大王的眼睛透亮看向天甲,便看到了他的症结所在,一掌按在他的头顶,道:“醒来!” 天轮神通,斡旋造化。 天甲眼中的变幻扭曲的蛇渐渐不动,恢复了原样。 从他的断臂之处,一条条蛇形咒文从伤口处钻进来,沾染着他的血液,便化作一条条细小的血蛇四处逃窜。 通贶大王伸手捉住一条血蛇放在面前端详,眼睛却越来越亮,道:“造化手段,真是高明。” 金庭大仙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天甲伤口里爬出来的蛇,就知道这是蛇母的神通。 在他还弱小的时候,曾经借着蛇妖小齐的眼睛入了蛇母娘娘的寝宫看了一眼,只一眼,便令他元神震动,看什么都像是蛇,在泰山娘娘神像之下调理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天甲虚弱极了,通贶大王助他将体内的蛇咒赶出来,也一并把他同化的法力驱走了。 他跪倒在通贶大王面前,低着头将所经历的事情如实禀报。 通贶大王踢了他一脚,道:“废物。” 天甲歪倒在地上,却不敢动弹。 通贶大王环视四周,捕捉着丽珠逃离的踪迹。 金庭大仙问道:“那白蛇颇有些手段,大王还要捉她吗?” 通贶大王道:“我更期待了。原本只是看重他们的好颜色,没想到还懂得造化之法,与我神通有相通之处,真叫我见猎心喜。” 金庭大仙道:“只怕他们逃得远了。” 通贶大王哈哈大笑,道:“我有天眼在身,谁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话未说完,他就已经眼睛一亮,道:“找到了!” “我去去就回!” 没有等待金庭大仙,通贶大王已然化作金光遁空而去。 金庭大仙看着通贶大王远去的身影,露出了期待的眼神,这一招引蛇出洞,却不知能不能引诱到他期待的那条蛇。 脚边天甲痛苦的喘息着,金庭大仙低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废了。 六品鬼神,修成灵神,灵神却又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对于他这样仰仗肉身行凶的妖怪来说,失了一条臂膀便失了一部分战斗的力量,加上法力亏损,需要长久修养,根本无法继续统领天部。 更重要的不是失去手臂,而是手臂的缺失,导致形体、容貌的缺失。 通贶大王会因此不想见他,不再将他带在身边。 失去力量、失去地位、失去偏爱。 金庭大仙怜悯道:“快回去好好修养吧,不要元气大损,伤了根本。” 天甲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失魂落魄,已经听不见金庭大仙的声音。 金庭大仙没有再理会他,也没有返回上方山,而是跟着通贶大王的背影追了上去。 最先逃走的丽珠忽然浑身发寒,她脸色惨白,道:“有追兵来了。” 这是一种神之又神的感应,却不是来自于丽珠自己,而是来自于通贶大王。 通贶大王修行天轮道法,掌握天眼神通。 是他以神通照见了丽珠,给予了丽珠“你已经被我盯上了”的反馈,才令她嵴背生寒,知晓了追兵正在路上。 “没办法了。” 丽珠咳嗽一声,从口中吐出一枚赤金的鳞片,毫不犹豫以法力灌注,祝祷着:“娘娘救命!” 这枚赤金的鳞片很快就失去了光泽,变成一件凡物。 青蛇道:“丽珠姐姐,娘娘会来救我们吗?” 丽珠拼命奔逃,道:“我不知道。” 这一枚鳞片乃是蛇母娘娘身上换下来的,与蛇母娘娘仍旧保持了一定的联系。 是丽珠返回中原,夺取了自己的二魂七魄,返回交趾国修成六品的时候,蛇母娘娘很是开心,而后赏赐给她的。 这代表着蛇母娘娘对她的宠爱。但这份宠爱能不能换来蛇母娘娘的相助,她也不知道。 所以丽珠只能逃,能逃多远逃多远,越靠近交趾,就越多一分安全。 但这只是一种奢望。 她先行,通贶大王后行,她却已经感受到了通贶大王不断逼近的压迫感。 最终,她不得不带着青蛇落到地上,一头扎进一片湖泊里,试图藏匿身形,不被发现。 因为不远处,那一道金光已然追到近前。 第五百九十七章、人妖相化,还可以这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丽珠拽着青蛇深入湖底污泥,藏身在污泥之中,以遮掩他们本来就已经藏得非常好的气息。 但没有用。 天眼之下,无所遁形。 通贶大王立身虚空之中,金色的宝轮在他身后悬浮着、旋转着,流光溢彩、照耀虚空。 他的眼睛比夜空还要深邃,比湖水还要通透。 他只是一眼扫过虚空,便将目光落在湖面上,然后笑了起来,道:「池底青莲、污泥白藕,妙哉。」 丽珠和青蛇闭气合眸,试图变成两块石头。 事实上若从气息去感知,他们蛰伏于污泥之下,便已然与石头无异。但在通贶大王眼中,却又无所遁形,好比遇到猎人装死的小兽,只剩下好笑与可爱了。 通贶大王伸手抓了下去,虚空之中伸出一只无形大手,穿过湖水,却不起波澜,深入湖底,只轻轻一抄,强烈的失重感便让丽珠和青蛇不得不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他们就已经被捉在虚空之中,他们的本身的神异早已污泥不染,被捞出来之后,仍旧是一青一白,譬如白藕、莲花。 通贶大王赞叹一声,道:「这等颜色,世间罕有。」 丽珠和青蛇不得不从蛇形化作人形,他们当然是姿容不凡的。 能被蛇母娘娘选中成为自己的孩子,就代表着他们独特的天资和禀赋,甚至独特的命数。 在蛇母娘娘手中再造成妖,就更不会出现丑陋的姿态。 丽珠勉强笑了笑,道:「这位大王,小女丽珠,这是我青弟。家母是交趾国护国尊神蛇母娘娘,不知我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若是小女无意间冲撞了大王,在此向大王赔个不是。母亲思念我们姐弟心切,实在不便久留。」 通贶大王略微有些惊讶,道:「交趾国蛇母娘娘,倒是不曾听闻。」 「不过也对,你们这样的道行,何以习得造化手段,若有蛇母娘娘相助,那就不奇怪了。」 他眼中含着恶意,道:「你伤了我麾下大将,我也只能请你跟我回上方山了。蛇母娘娘若是有意见,只管来上方山便是。」 「是你手下大将出手在先……」青蛇怒斥道。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丽珠止住了,道:「不必说了,既然大王相邀,我们也盛情难却。」 通贶大王看着丽珠,有几分惊讶,却又十分欣赏。 若是哭哭啼啼,又或是挣扎撒泼,都难免不好看,既然识趣,那就省下许多方便了。 通贶大王道:「请。」 虽然是请,却也没有要他们自己走的意思,而是托起云来,将二人裹住,慢悠悠返回上方山。 通贶大王的眼睛没有办法从丽珠和青蛇的身上离开,他不仅仅在观察他们的面目,还在观察他们的气机和法力,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造化神通的痕迹。 丽珠和青蛇心中恐惧,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叫他们浑身都无法安宁。 通贶大王的目光太过具有侵略性,天眼如果用在凡人身上,那是春风化雨,无影无形。但丽珠是中品,虽然是中品之末,却也没有和通贶大王隔着一个大品,因此便能感受到那时时刻刻的入侵感,偏偏无法摆脱,无法抗拒,让她生出一种无力感。 而青蛇则是以野兽的直觉,让他对这种窥伺感到厌恶。 通贶大王忽地伸手朝青蛇抓了过去,丽珠脸色一变,伸手去挡,但两只手掌好似交错在不同的虚空之中,丽珠拦了个空,青蛇已经落在通贶大王手中。 「放手!」青蛇在通贶大王手中不断挣扎着,从人化蛇、又从蛇化人,却始终无法挣脱。 通贶大王哈哈大笑,道:「别害怕,不会伤害 你的。」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手按在青蛇的头颅上,便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大的神力,那是天轮道法的显现。 青蛇连挣扎也不能,只能被通贶大王的天轮道法侵入体内,直入灵台,强行闯入,触碰到了灵神。 也就是这一瞬间,通贶大王心头一跳,青蛇身上忽地暴起一道神光,自他灵台中发出,在虚空中化作青色的形如长蛇的奇异文字。 通贶大王后退半步,默默注视着这蛇形文字,这蛇形文字盘绕在青蛇周身,因为没有新的力量刺激,便渐渐收拢,重新遁入青蛇的神魂之中。 通贶大王啧啧称奇,道:「果然是造化一道的高手,避开转世,人妖相化,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受到了极大的启发,立刻思考着如何将这手段运用在五猖神身上,是否也可以学着蛇母娘娘的手段,以捷径造出更多的猖神? 他脑海中灵感迸发,心中欢喜道:「今日真是我的吉日,二位乃是我的福星!」 通贶大王心满意足,也不再逗弄青蛇,伸手一捏,青蛇便不由自主由人形化为蛇形,缩成巴掌大小,被他递给丽珠,道:「见猎心喜,还望勿怪。」 丽珠接过青蛇,即便是再深的城府,也难以再保持笑容。 通贶大王追来迅勐,回去的时候美人在侧,自然就快不起来,同丽珠打探道:「丽珠姑娘出自交趾国,却不知交趾国又是何等风光,能养出丽珠姑娘这样的美人?」 丽珠道:「交趾国在东南地界,温暖潮湿,丛林茂密、河流众多……」 丽珠慢慢同通贶大王介绍着交趾国的风土人情,却绝口不谈蛇母娘娘的事情。 直到一阵湿润的风从南方吹来,丽珠终于露出笑容,道:「交趾国风光与江南大不相同,但最不相同的,还是交趾之民供奉蛇母娘娘。」 通贶大王问道:「造化神通,别出心裁,若有机会,倒是想拜会拜会蛇母娘娘。」 丽珠目光晶亮,道:「不必等有机会,娘娘已经来了。」 天上的云气停了,风也停住了,一切都犹如静止了一般。 不,不是静止。 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而是整个天空、云气、大风都在向西南方向流动。 通贶大王面色一凝,回身看向西南,却见周围的一切都如同幻影一般,他在以无法估量的速度被攫取着流淌向西南,流淌向一个漆黑的漩涡。 通贶大王纵身从云气上跃起,身后天轮光华大作,整个天空都好似震动了一下,将他定在虚空。 他的衣衫、发髻尽数流向那个漩涡,他用来承载丽珠和青蛇的云气更是须臾间就不见了。 咕噜。 似乎是吞咽的声音。 那漆黑的漩涡合拢了,化作了一条山岳一般的大蛇。 这大蛇慢吞吞盘起身子,从极大化作极小,从吞天的大蛇化作一个艳丽的妇人。 她的发髻如同灵蛇一般盘起,额前、鬓角垂落的发丝也如同蜷曲的小蛇,用一双含情的眼睛看向通贶大王,问道:「是你想见我?」 第五百九十八章、看看真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来的这样快! 通贶大王心中一惊,脊背如同针扎一般感到寒意,但见到蛇母娘娘的时候,却又完全移不开目光,只觉得天地飞星、群玉山头,都在这个女人面前失去了光彩。 论容貌,丽珠和青蛇已然是人间少见,但在蛇母娘娘面前,却又黯淡无光了。 她分明是危险的,危险到令通贶大王周身刺痛,灵神乱跳。 但被她秋水含波一般的眼睛注视着,所有的危险却又仿佛微不足道了。 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被她的眼睛注视着,被她青睐着,便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通贶大王看向蛇母娘娘,与那一双含情的眼睛对视着,便如同陷入了不断流转的漩涡,直叫他面红耳赤,心酥意麻,竟如同毛头小子、年少慕艾一般,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正是想见娘娘一面,得偿所愿,死而无憾矣!” 蛇母娘娘便笑意盈盈道:“果真?” 通贶大王毫不犹豫道:“当然是真的!” 蛇母娘娘却蹙起眉头,露出几分愁容,便叫天地都为之动容,更叫通贶大王揪心不已。 他只听见她说:“不见真心,怎知真假?” 通贶大王便好似受到了挑衅,受到了质疑,令他六神失措,双目赤红。 “真心!我让你看看我的真心!”他伸出右手,猛地向自己的心口插去,五指陷入胸腔,捉住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便一把扯了出来。 血液如同泉涌一般,顷刻间便将他华贵的袍子沁得鲜红,他托着自己的心脏高高举起,便犹如殉道一般,道:“我的心意在此!” 这样疯魔与血腥的场面,却又如此壮烈。 蛇母娘娘便好似被他震住了一般,眼中泛起波澜,道:“你果真有一颗真心!” “娘娘,我的真心在此!” 通贶大王一步一步朝蛇母娘娘走去,每走一步,血液便如同雨水一样向空中洒落。 他却浑然不觉,反而觉得无上的荣幸,着魔一般向着蛇母娘娘走去,要将自己这一颗真心奉上! 走出三步,九霄之上却忽地升起一轮明月,洁白的月光洒落下来。 通贶大王忽地顿住,将自己的手捧到面前,脸上的肌肉跳动着,看向蛇母娘娘,道:“娘娘好高明的手段!” 蛇母娘娘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有几分促狭,有几分得意,道:“你瞧,我就说你不是真心。” 这样的恶意显在她面上,却仍旧让人无法生出来恶感,尤其是通贶大王,几乎再次忘却痛苦,要向她证明自己就是真心! 金轮乍现。 通贶大王招来天轮,浩大的灵光勾连虚空,挡在他的身前,也镇在他的心头。 天轮护身,照映在虚空之中,便照出自蛇母娘娘眼中钻出来的神光,如同游动的灵蛇,缓缓消失无形。 通贶大王狼狈地将心脏塞回到胸腔之中,换做其他人,早该死了。但在他手中,却仍旧有生生造化的本事,将心脏重新长回去。 蛇母娘娘看向九霄之上的明月,轻哼一声,道:“坏我好事。” 她向着那明月张口一吸,那明月的光华立刻乱颤起来,露出了明月的本相,乃是犹如明镜一般的月相仪。 那月光、月相仪向着蛇母娘娘投了过去,但下一刻,一个人影便自月中显现,背后五条长长的尾巴挥舞着,抱起明月,向下压了过来。 那明月却没有以更快的速度坠落,而是停滞在了虚空,但那月光,便化作一记神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向蛇母娘娘面门。 “嗯?” 蛇母娘娘莲步轻移,避开这月中的神刀,她微微侧首,发髻当中的一枚蛇形的灵簪便当空游动着,如同神剑一般,与神光撞击在一起。 呯—— 月光碎裂成无数片,而那灵蛇却毫发无损,游动着落在蛇母娘娘的臂上,化作一圈臂环。 蛇母娘娘抬头看向虚空,道:“五品道行,也敢来凑热闹。给我下来!” 她抬起手肘,臂上蛇环便猛地朝金庭大仙袭去。 嗡! 那灵蛇飞到半空之中,便忽地一圈金轮显现,将它挡住,不得寸进。 通贶大王得了这喘息的机会,终于重整旗鼓,拦住了蛇母娘娘这一击。 蛇母娘娘看向通贶大王,通贶大王已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身前一晃,便有一个鬼神法相跳出来,香火化作旗幡,旗幡卷动,杀向蛇母娘娘。 蛇母娘娘在虚空中游动着,她分明还是人的模样,却如同蛇行,避开了鬼神法相的攻击。 通贶大王双目放出神光,看破了蛇母娘娘的步伐,忽地伸手当空一点,便有一道无形的神力打在蛇母娘娘落脚必经之路上。 就在这神力要打在蛇母娘娘身上的时候,蛇母娘娘却忽然顿住。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雷霆一般,蛇母娘娘背后一步之处,一团神光爆裂开来,强光和强风映得蛇母娘娘衣衫舞动,但她不动不摇,神力的余波落在她身上,却连她的一点皮毛也伤不了。 灵蛇簪和天轮在虚空中僵持着,蛇母娘娘看了一眼,道:“天之法、鬼神之法,还有天眼通,很精彩,却又不够精彩。” 鬼神法相已经操起旗幡,犹如大枪,朝蛇母娘娘扎了过来。 那大枪几乎到了蛇母娘娘身前,却忽地,从虚空之中张开一个无形大口,仿佛鲸吞一般,一口便将这鬼神法相吞了下去。 蛇母娘娘看向通贶大王,通贶大王已经汗流浃背。 两盏猩红的灯笼在通贶大王背后头顶亮起,巨大的吸摄的力道将他卷起,投入那猩红灯笼之下的黑色巨口之中。 通贶大王哪里甘心,他的眼睛亮得吓人,高呼道:“我有通天之法,你何德何能吞我?” 巨大的天轮旋转着从他背后升起,金色的光芒抵挡着那黑色巨口的吞吸,也照亮了那黑色巨口的本相。 那是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吞天大蛇,被天轮卡住下颌,没有将通贶大王吞下去。 吞不进去,那大蛇便游动着撞在天轮之上,推着天轮与通贶大王向高空飞去。 这一撞,便几乎把通贶大王撞得浑身崩裂,再一甩,通贶大王便被抛飞出去。 天轮碎裂,那大蛇遨游虚空,再度盘旋,朝通贶大王吸了过去。 虚空流动,通贶大王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要被一口吞下。 正是此时,一道耀眼的光华从通贶大王身边飞过,擦在通贶大王身边,便将他身上灼烧出一条焦黑的印记。 那耀眼的光华后发先至,先一步钻进这大蛇口中。 而后只见无穷的光华爆发出来,轰隆隆的声音在虚空之中传递开来。 蓝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赤色的电光犹如湖水一般蔓延开来,整个虚空都成了一片夺目的雷海。 第五百九十九章、助你成就四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贶大王置身在雷海边缘,被雷霆的余波击中,双目更是刺痛不已,看什么都是一团亮光,什么都看不清楚。 天雷丹! 通贶大王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他被大蛇吞进去之前,金庭大仙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宝物,那颗借助太湖水府祭炼了三次的天雷丹。 那大蛇已经在雷海的光华和炽热之中化作飞灰,通贶大王逃了一命。 他双目已然看不太清,鬼神法相也被大蛇吞了。 只能勉励挣扎着远离雷海,第一时间看向金庭大仙。 雷海照亮的虚空之中,他只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五条尾巴护在身前,却被一道灵蛇穿胸而过,击碎了法力,无力地从虚空中落下去。 通贶大王模模湖湖看向蛇母娘娘的方向,他虽然看不清、看不真切,心还没有瞎,能感应得出来,蛇母娘娘绝不好受。 通贶大王是四品道行,鬼神法相便是他灵神分化所成,被大蛇一口吞下。 那大蛇自然不是真切的妖物,而是蛇母娘娘的灵神化身。 不仅仅是大蛇是蛇母娘娘灵神所化,就连眼前的这个人形,也是灵神,至于是本尊还是化身,通贶大王就看不出来了。 但天雷丹灭了大蛇化身,眼前的这个灵神同样遭受重创。 通贶大王双眼看不清,却运足了目力,放出两道神光向蛇母娘娘打去,被蛇母娘娘轻易躲开了。 蛇母娘娘脸色发白,目如灿星,脸上带着怒气和杀气,道:「是我小瞧你们了。」 通贶大王道:「娘娘,你没有机会了。这里离姑苏太近,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几道无形的气息自远处飞遁而来,蛇母娘娘冷笑一声,道:「我们后会有期。」 她转身面向西南,化作流光消失不见了。 而通贶大王则毫不犹豫向金庭大仙坠落的方向扑了过去,他心中焦急,并不想金庭大仙就此死去。 他虽然看不清,但金庭大仙也没有再收敛气息的能力。 他化作流光飞速坠落,犹如流星一般,终于赶在金庭大仙坠地之前以天轮将他托住,没让他摔死在地上。 通贶大王赶到近前,金庭大仙还没有失去神智,只是完全不能动弹。 他看向通贶大王,勉强道:「大王,你可要赔我的天雷丹。」 通贶大王舒了一口气,道:「还能耍嘴皮子功夫,看来是死不了了。」 金庭大仙道:「我不能动弹了,你帮我看看我伤在哪里了。」 通贶大王看向金庭大仙,但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模湖地看到影子。 金庭大仙看出他眼神不对,问道:「大王,你眼睛怎么了?」 通贶大王摆了摆手,道:「不妨事,被光刺着了。」 他伸手在金庭大仙身上摸着,只摸到满手都是血,以法力一探,就发现金庭大仙伤得比他表现得严重得多。 不仅仅是灵蛇穿胸之伤,更夹杂着一种奇毒,令金庭大仙的法力尽数化作一种诡异的绿色。 通贶大王脸色一变,将手抬到面前,离得这样近,才看得真切,仅仅是他的法力去探一探金庭大仙的伤势,这奇毒就顺着法力将他也感染了。 他吹了一口气,天轮法力将这抹奇毒吹散。 通贶大王道:「不要运转法力,你中毒了。」 金庭大仙道:「看来我确实要死了。」 通贶大王道:「死不了,只是要费些功夫和手段。」 说话间,四道流光就已经落在通贶大王身边,正是他四个弟兄。 「大哥!你没事吧?」 通佑大王连忙将通贶大王搀扶起来,道:「怎么伤得这样重?」 通贶大王道:「惹了强敌,若非金庭大仙舍了天雷丹,只怕我已经没命在了。」 通惠大王去看金庭大仙的伤势,看了一眼,便吃惊道:「好勐的毒!耽搁不得。」 通佑、通泽、通惠、通济四个兄弟便围在通贶大王身边,五光十色,气韵盎然,托起长虹,将通贶大王和金庭大仙一并带走了。 他们四个灵神显圣,来去由心,比肉身来得更快,去得也更快。 须臾之间,便再度抵达上方山。 通贶大王双目几乎失明,却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而要先来救金庭大仙。 他眼睛虽然受伤,却可以等,但金庭大仙再等下去,就变成死狐狸了。 宝光殿中五光闪烁、华彩不断。 通贶大王以天轮法力为金庭大仙驱除奇毒,天轮显化虚空昼夜,造化奇观。 通佑大王以地轮法力为金庭大仙稳固肉身,地轮显化大地恩泽、哺育群生。 通泽大王以风轮法力为金庭大仙改换气机,风轮引来九霄清气、吹走秽气杂气。 通惠大王以水轮法力为金庭大仙洗练法力,水轮引来江河之水,盘旋如龙,淘洗奇毒。 通济大王以火轮法力为金庭大仙照耀元神,火轮明光明澈,令奇毒无所遁形。 五个人一齐出手,纵然蛇母娘娘的奇毒非同小可,但在他们五个一道出手的时候,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不仅如此,金庭大仙的五品道行,却在五兄弟的神通之下不断滋养、逐渐呈现出一种圆融饱满的品相来。 人与人的天资禀赋并不相同。 有些人的五品是一个茶杯,有些人的五品是一口井,还有些人的五品是湖泊江河。 金庭大仙是其中佼佼者,以往固然道行高深,却始终没有这种满溢的感觉。 不能满溢,何以分神? 但是这个时候,他终于感受到满溢了。 不仅仅是法力满溢,道行圆满,就连五轮之中的道法神通,也令他受益匪浅。 通贶大王维持着兄长的风度,道:「今日我能得逃得一命,是金庭大仙舍身相救,也因此失了天雷丹这等重宝。」 他看向金庭大仙,想要用眼神给予自己的赞赏,但奈何眼睛不太好,因为看不真切,所以看东西的时候眼珠子总会显得偏斜,就有些怪异了。 「你立此大功,不能不嘉赏。今日便借我们的手,助你成就四品。」 「往后,也还要你尽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五光环绕、五轮并济。 金庭大仙心中感动,尤其是体内惑心蛛与他们五个共鸣起来,让他仿佛成了第六通,毫无破绽的融入其中了。 如今,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第六百章、我的眼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在金庭大仙使出天雷丹,又舍身救主,保下了通贶大王之后,他终于彻底成为了五通的自己人。 金庭大仙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在通惠大王眼中,金庭大仙的修行已然被看透了。他有两个倚仗,一个是太阴之道,代表法器是月相仪,明暗两面,以月孛凶神为主。 一个是天雷丹,费时费力,令太湖水府举全府之力三次祭炼而成,有惊天动地的神威,克制一切邪祟,也理所当然克制灵神。 前者早已在五通面前露过面,对五通没有什么大的威胁。唯有后者,始终隐而未发,令人心中忌惮不已。 直到今日,天雷丹终于使出来了,还是为了救护通贶大王使出来的。 天雷丹确实是威力极大的宝物,一出手就将蛇母娘娘的灵神灭了一个,这等威力,莫说是四品道行,即便是上三品,若是挨了这一下,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金庭大仙无疑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天资、禀赋无一不佳,他的姐姐玉面妖狐更是早就在前朝闯出赫赫威名。 太阴之法魔性深重,没有让他迷失,天雷丹这等重宝,也能借着水府祭炼而成。 这样的人才,用好了可以解决大烦恼,用不好,也让人心中难安。 但是现在天雷丹没了,金庭大仙命轮之上的可以遮掩的东西都没有了,五兄弟帮助金庭大仙疗伤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趁机窥探他的命数。 若非通贶大王的眼睛受了伤,只怕会看得更清楚。不过如今没了天雷丹护身,通惠大王就已经能窥得命数,把他真正变成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惑心蛛当然玄妙,但仅仅是惑心蛛,仍旧不能打消某个幕后之人的疑虑,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 既然完全是自己人了,又有这样的大功,当然就要赏赐。 金庭大仙在五品已经积累的足够深,如今借助五轮大法,正可送他直入青云。 宝光殿当中的灵光渐渐消散,五通也陆续离开。 通佑大王去安抚母亲了,半夜里闹出这种动静,老太太心里担心。 通泽大王至今法力未曾恢复,还需要继续修行。通惠大王终于心满意足,如同获得了新的玩具,迫不及待将金庭大仙纳入上方山的宏图伟业,需要重新去窥探宿命。 通济大王本就是耐不住性子的人,没有事情就找不到他。 金庭大仙虽然伤势痊愈,灵神“满溢”,但生死之间,还需要调养精神。 他把通贶大王送回了府邸,通贶大王伤了眼睛,更需要好好养伤。 金庭大仙虽然被五轮大法推到了四品的境界,灵神“满溢”,但这满溢还没有方向和落点。 也就是道行足够,但没有分化灵神。 分化灵神是很讲究的事情,往往与道法神通息息相关。譬如通贶大王有一具鬼神化身,蛇母娘娘有一具大蛇化身。 灵神分化,若是没有合适的神通来承载,不过是把一桶水变成两个半桶水,达不到增加的作用,反而使本身变弱了。 金庭大仙如今只显露出一个太阴之法,月孛神通,自然没有分化出一个没什么用的灵神的必要,又不是通佑大王,为了批阅文书不得不分化出十几个灵神来。 金庭大仙若要分化灵神,当然要修行新的道法神通,肯定不会自己变出来,要请亲如兄弟的五通神相助才行。 看着通贶大王返回府邸,金庭大仙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回到了自己在上方山建造的洞府。 这一处洞府他很少过来住,一片冷清,但胜在足够安静。金庭大仙闭上眼睛,灵台之中,五岳灵神就鲜活起来。 五通好兄弟助他成就四品,五岳灵神便彻底为金庭大仙所用了。 府君足够慷慨,这四品灵神甚至比金庭大仙自己修出来的灵神还要稳固和强大。以五岳神泥、忘川之水捏就的灵神自然而然便通晓了五岳真形法,金庭大仙以五岳灵神去修行五岳真形法,便可在冥冥之中获得五岳真神的加持。 看在泰山府君的“薄面”上,其他四岳真神都会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助他修行,助他运法。 好比福济观的刘法师能请孚佑帝君真神下界,这就是上头有人的好处。 有此五岳灵神,宫梦弼可就不是一个才修成四品的小修了,而是一个手段足够强的四品大修了。 感谢府君。 金庭大仙心中感动,而后静静等待着,期待着,以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等候着热闹的降临。 通贶大王回到府邸,被搀扶着进了静室,便挥退了左右,转动天轮道法,以造化神通去治疗自己的双眼。 这双眼睛只是被雷光刺伤了,以通贶大王的本事治疗起来轻而易举。 但怪异的事情来了。 天轮道法、造化神通触及到他的双眼,他便感觉到眼前的光华乱颤起来,这是他双眼在无法控制的胡乱转动。 另外一种造化神通在他眼中生了效,起了作用,仿佛被激活了一般,他只觉得眼部一阵瘙痒,下一瞬间,他看到了无限光明的世界,这光明从万事万物当中涌现出来,是一种极大的恢弘,极大的禅理。 众生平等,人人都是佛。于此处,便可见无量光。 但再下一瞬间,这种浩大的光明忽地消失,坠入了一种无穷的黑暗。 一切光、一切影像、一切事物都消失了。 通贶大王心中难以避免的吓了一跳,从极大的光明到极大的黑暗,这种转变来得如此突兀。他的眼睛是他的神通,他的武器,他的道行,他从未坠入如此深的黑暗。 “我瞎了?” 通贶大王这才后知后觉地生出这个念头,他连忙去摸自己的眼睛,但触手之处,却一片空洞——他的眼珠子不见了。 恐惧、愤怒! 通贶大王大叫一声,灵神自肉身之中走出来,向静室中看去。 正好看见两个圆溜溜的眼珠子化作一道残光从门缝里钻了出去,那两道眼珠子生出了手足,回身看来的时候,眼珠子当中甚至带着一种戏弄和快活。 “自由了!” 他听到了这两颗眼珠子的欢呼声。 “不——”通贶大王怒火中烧,灵神撞开了静室,虚幻的天轮在洞府之中展开,“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本章完) 推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献祭一些道友的书,换我灵感如泉涌,思绪如雪崩。 1.《拥有等价天平的我不是妖魔》 简介:时孽异,数孽诡,命孽不可名状;仙孽成劫,众生荼毒! …… 想知道修仙界的人口红利是咋样的么? 本书告诉你答案! 2.《仙业》 简介: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 —————— 九州四海,玄宗魔门,天人外道,净土僧伽。 炼炁,授箓,服饵,占验…… 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常。 前尘皆客,再世为人。这一次。 只愿求长生! 3.《仙笼》 简介:这凤池龙阁林,我曾做黄粱梦,将五千年兴衰看饱。 那烂桃山不姓孙,福陵洞猪彘叫,人参果树栖枭鸟。 西山日落,牛马蛇神,少年郎吟而成癖,胡诌一段诡话连篇,说什么长生不老。 ………………………… 修真授箓,服食登仙,一介道童羽化飞升的故事。 4.《我有一个修仙世界》 简介:陈莫白,仙门高三学子,正在努力复习准备考取大道院,本来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也就是筑基成功,直到他能穿越到另外一个修仙世界,然后,梦想就变了…… …… 这是一个现代社会的修仙世界与古典修仙世界的理念碰撞…… 5.《杀生道果》 简介:“九天垂下不死树,塚中掘出仙人骨;道尊啧啧饮血浆,老佛津津啖肉脯;六畜五牲敲法鼓,城狐社鼠锅中煮;长生酒里冤魂腥,杀生宴上道果苦!枭神墓、盗天机、采珠术、圣婴丹、尸骨俑、阴神龛、人化妖、不死药、红线蛊、血仙虫、人鱼肉、金缕玉衣、五毒元神、七星延命...他们杀生害命,只为盗取那一颗“不死树”上结出的【杀生道果】! 6.《我,截教大师兄,加入聊天群》 简介:李长生穿越洪荒,拜师通天圣人,成为截教大师兄。 两千余万年后,他终于踏入准圣大圆满,圣人之下我为尊! 就在这个时候,诸天聊天群才姗姗来迟。 第六百零一章、明月高悬上方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整个上方山乱成了一锅粥。 通贶大王的眼睛丢了,这是何等大事,又是何等诡事。 通贶大王自己便是精通造化一道的高手,谁能在他面前以早造化手段夺走了他的双眼?更何况他有天眼通,这一双眼睛有非同一般的神力,要将这双眼睛夺走,那又需要多高的手段? 更令人提心吊胆的是,这双眼睛跑了,那通贶大王的天眼通还在不在? 若是没了天眼通,那五通合力,是否就会出现破绽? 整个上方山神域都被惊动,随着无穷无尽的雾气上涌,整个神域都被封锁了起来,脱离了人间,遁入了虚空之中,完全成为铁桶一个。 天部鬼神如同飞舞的鸟群一般,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一群群、一队队在上方山当中搜寻着,势要找到这双眼睛的踪迹。 金庭大仙只是稍加休息,就又被传召到了宝光殿当中。 五兄弟也吵得不可开交。 金庭大仙听了两句,便发觉通济大王怒火难熄,要带兵去交趾国寻蛇母娘娘的晦气。 通惠大王坚决不同意,认为当务之急不能节外生枝,盲目树敌。 几个兄弟吵吵嚷嚷,只有通贶大王坐在宝座上,脸色越发阴沉可怕,一双黑洞洞的窟窿眼看着面前,更显得诡异阴森。 金庭大仙匆匆进殿,见了通贶大王,立刻悚然而惊,道:“大大王!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金庭大仙的声音,通贶大王难看的脸色才勉强有些许平复,咬牙切齿道:“我的眼睛被蛇母娘娘以造化神通点灵生智,逃之夭夭了!” 金庭大仙吃了一惊,道:“大王便是此道高手,双目更有天眼通,怎么中招?” 通贶大王恨道:“定是蛇母娘娘以惑心之术制我之时留下的暗手,我一时不察,才着了她的道。” 通泽大王道:“你来的正好,你说现在怎么办?此事因蛇母娘娘而起,她又重伤而归,我看不如就依五弟所言,去交趾宰了那妖妇,自然能把眼睛寻回来。” 通惠大王头疼道:“三哥,那妖妇能不声不响把大哥的眼睛弄没了,这等手段,岂是轻易就能打杀的?更何况那妖妇乃是交趾国的护国尊神,我们去她的地盘攻打她,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占,若是胜了倒也罢了,若是败了呢?” “那就眼睁睁看着老大瞎眼吗?” “还需从长计议!” 说着,通泽大王又看向金庭大仙,问道:“你觉得要怎么办?” 金庭大仙看向通贶大王,道:“你们争来争去,倒不如问问苦主。大大王若是想要报仇,我们自然要一起去助阵。不过眼下,还是先为大大王疗伤要紧。” 几个兄弟都是人精,哪里没听明白金庭大仙的言下之意。 再看通贶大王的脸色,连忙一个个上前关心,也不说什么大局、大业了。 通贶大王这才脸色好转了。 金庭大仙问道:“大大王可能感应到眼睛何在?” 通贶大王黯然道:“已经感应不到了,我修行天轮,又有天眼通,眼睛也是如此,有心藏匿,谁也找不到。” “我来之时,便见大雾漫起、神域封锁,若是及时,想必它们还困在神域之中,还有寻到的机会。” “已经令天部去搜查了,但找到了可能性并不大。” 金庭大仙自然能够理解,倘若连通贶大王自己都寻不到,要令天部鬼神去寻,也等同于大海捞针,只能是碰碰运气。 “这可如何是好。”金庭大仙看向通贶大王,道:“大大王,你先养伤,我也去帮你寻一寻。” 通佑大王道:“是啊,老大,你身上伤还没好,先调理调理,我们先去搜寻。” 通贶大王心焦难耐,哪里静得下心打坐修行。 金庭大仙却已经出手了,月相仪被他祭起,化作一轮明月悬挂在上方山神域的上空。 神域之中本无日月,日月光都是取自人间。但此刻大雾封锁,神域之中也一片昏暗。 金庭大仙以月相仪化作明月照耀虚空,便在神域上镶嵌了一枚月亮。 通贶大王看向金庭大仙,道:“你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金庭大仙走到通贶大王身边,通贶大王握住了他的手,便从通贶大王身上传下来一道神通。 是天眼通。 那一双眼睛固然宝贵,但天眼通乃是他修持得来,并不会因为缺少一双眼睛就废了,更像是池中有水,却打不出来。 他修行天轮,便借着金庭大仙的月相仪把明月化作天眼,去搜索整个神域。 将上方山神域尽收眼底,金庭大仙半眯着眼睛,笑道:“大大王天眼通还在,便是少了一双眼睛又如何?” 通贶大王道:“若是没有这双眼睛,我天眼通威力要大降。若是实在寻不到,恐怕只能再造一双眼睛了。可若是再造一双眼睛,那原本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人只有一双眼睛。 若是再造一双,那原本那双自然就完全独立了,更不可能寻回来。 金庭大仙也只能叹息一声,让通贶大王先养伤再说。 他和其他四通各施手段,搜天索地,几乎要把上方山神域翻个底朝天。 一道道宝轮虚空照耀,神辉灿烂,整个上方山都陷入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 搜寻了整整三日,却都没有动静,让人不得不疑心那双眼睛已经逃走了。 几人再回宝光殿的时候,一个个都神色复杂,不知道要如何跟通贶大王交差。 通贶大王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 他神情萧索,看向通惠大王,道:“这般都寻不到,恐怕已经逃出去了。也不必去寻蛇母娘娘,她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我神通还在,只是没有了凭依,只能再造双目了。” 通惠大王道:“大哥,再等等吧,也许能找到呢?” 通贶大王摇了摇头,道:“你这话糊弄不了我。” 通惠大王便闭口不言了,他确实没有办法。 通贶大王道:“好了,上方山也不可能一直就这样封锁着,不必再折腾了,为我护法,我要再造双目。” 几兄弟也别无他法,通贶大王正要动手,宝光殿外忽然有人求见。 殿门打开,走进来郎校尉。 他露出谄媚的笑,道:“各位大王,金庭大仙,奶奶请你们过去。” 家里发生了一点事情,这几天就没更新了。大概到六月底会再忙起来,这一段时间我会努力更新的。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二章、母亲和母亲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心中一跳,却没有细问的机会和余地。 通贶大王先勃然大怒,问道:“怎么惊动了母亲?” 郎校尉缩了缩脖子,道:“神域封锁已然三日了,奶奶原本是要去吴王府同老王妃一道听经,自然是耽搁了。又见猖神慌慌张张四处搜寻,便遣小人前去问询,知道了大大王的眼睛丢失了,忍了几日,实在担心得厉害,才叫小人来请几位大王。” 通贶大王顿时语塞,看向几个弟兄,问道:“我顾不上母亲,怎么你们也不顾着些,扰了母亲听经的兴致。” 几个弟兄只能把头低下,如同鹌鹑一般,不知道如何回话。 金庭大仙只觉得古怪。 这五个兄弟平日里最是重孝道,对老太太关怀体贴,无微不至,哪里有记不住的时候。 以他们的道行,也不可能记不住,除非他们不想记、又或者不想去见老太太。 可这又是为什么? 通贶大王叹了一口气,道:“走吧,母亲召唤,你们想躲也躲不开了。” 金庭大仙面露古怪,不解道:“为何要躲着老夫人?同她说开不就好了,神域也封锁了,也不告诉她原委,她才更加担心吧。” 通贶大王脸上露出忧虑又复杂的神情,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其他四通也没有回答他,这是一种极为怪异的气氛。 怪异得金庭大仙也心惊肉跳起来。 “走吧。” 五兄弟化作五道烟霞,向老夫人的府邸飞了过去。 金庭大仙紧随其后,化作月华流光而去。 反倒是来通知的郎校尉留在身后,只能驾着阴风缓慢跟随,心中发苦,高呼道:“等等我!” 只是这声音隐入烟云,倒也没人听得见了。 五通落在那粉墙黛瓦的庄子前,便被拦下了。 琼娘在门口拦下他们,目中带着怨气,隐隐含着泪,道:“你们折腾来折腾去,如今死也死过了,残也残废了,霸业可还成了吗?” 被妹妹质问,五通神竟然没有一个开口反驳,反而一个个别开脸不敢看她。 琼娘面上怨气深重,看向金庭大仙之时,也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门内传来花校尉的呼唤声,道:“姑娘,奶奶请几位大王进去。” 琼娘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庄子里走去。 通惠大王连忙跟上,问道:“琼娘,母亲她如何了?” 琼娘道:“你们要得偿所愿,大业将成了。” 她再也不去看几个兄弟,径直走进花苑之中。 留下几个兄弟,都露出无比复杂的心绪。 金庭大仙只是在一边站着,都能感受到他们不断跳动、燃烧的心火,几乎要把他们自己都烧成灰烬了。 几人跟随着琼娘在花苑深处的佛堂中见到了老夫人。 琼娘已经坐在老夫人的身边,把这位一直在念经的老夫人搀扶了起来。 “你们来啦?”老夫人站起身来,身形仍然佝偻,显得瘦小和衰败起来。 金庭大仙吃了一惊。 他前几日才见过圣母娘娘,彼时她虽然老态龙钟,但精神矍铄,并不显得苍老,但如今看来,却平白生出行将就木的死气。 见了她这副面貌,不仅仅是金庭大仙,五通神也万万没有料到。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倒是平和且豁达,笑得眉眼弯弯,道:“我年纪太大了,活得太久了。” 通贶大王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磕头道:“母亲,是我不争气,还要劳你担忧。” 老夫人把他扶起来,伸手托着他的脸庞,道:“我是你娘,不为你们考虑还能为谁考虑呢?” “你的眼睛是最亮的,要是没有眼睛就不好看了。” 通惠大王抹着眼泪道:“母亲,我一定能找到为你延寿的法子!”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活够了。谁都有这一天,无非是早晚而已。我也不像你们,志心修行。” “你们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们,就这样拖着,拖着,一直拖到了今日。” “我不走,你们父亲也舍不得我,何必这样纠缠,欲念相结,孽债缠身。” 五通神围在她身边,还要试图挽留。 老夫人却真的累了,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头子早就这么说,是我舍不下。你们如今道行也高,法力也深,我除了拖累你们,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换她来,至少她还能帮衬帮衬你们。” 五通神都落下泪来,看着老夫人,却又说不出多的话来。 他们自然是对母亲是极为孝顺的,却也完全不敢忤逆“她”。 金庭大仙只觉得体内惑心蛛不断骚动起来,他看向老夫人,便察觉到老夫人的影子不断变幻,从人的模样,变幻做一只大蜘蛛的模样。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灵台也如同被电光击中,有一种头皮发麻的危险感。 他体内的法力不断涌动着,惑心蛛尽管已经离开了蛛母,却仍旧展示着孺慕之情。 这种影响施加在他身上,便让他看向老夫人的眼神,也变得如同孝子一般。 老夫人道:“我是母亲,她也是母亲,我走了就换她来照顾你们。” “母亲!”五通神落泪不止。 老夫人笑着拍拍他们的背,摸摸他们的手,跟他们拥抱着,注视着他们。 却并不如她说的那样豁达,反而充满了依恋,不知不觉,便泪流满面了。 她叮嘱道:“娘帮不了你们了,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万事都要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伤了自己。” 她坐在蒲团上,但身下的影子舒展着,从一个蜘蛛的模样,又化作人形的模样,似乎是刚刚睡醒一般,懒散的支着脑袋,看着五通神和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脑中一片嗡鸣,那是惑心蛛的叫声。 五通神脸上的表情收拢起来,他们跪坐在老夫人身后,对着这个影子表示尊崇。 金庭大仙不知何时加入了他们,面向那影子,恭敬地低下了头颅。 老夫人的呼吸渐渐平静下去,在某一个点上,骤然终止。 但下一刻,又仿佛枯木逢春,更强的气息生长出来,让她衰老的身姿变得挺拔,满头白发变得乌黑,皱纹消失,露出光洁的肌肤,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化作中年的美妇。 “母亲!” 五通神恭敬开口道。 “母亲”笑道:“好孩儿,都起来吧。”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三章、天伦之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母亲”言语含笑,带着亲昵,口称“孩儿”,道:“我日日昏沉,甚少醒转,偶尔睁眼,也难见你们几面,今日终究归复,心中甚喜啊。” 金庭大仙头也不敢抬,只恐被她发现自己的异常之处。 五通到底还是孝心,通贶大王如今没有眼睛,便不用看“母亲”的脸色,黯然问道:“母亲,不知大母她……” “母亲”道:“不必忧心她,自有幽冥使者来引渡她和你们父亲,让他们去阴土享福。你们时常供奉,可保他们永享清福。” 老夫人的灵神自躯壳中烟雾一般飘出来,她看向在她躯壳中醒来的另外一个“母亲”,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母亲!”五通神见了她的灵神,便依依不舍,眼泪婆娑。 老夫人目中含泪,却也不愿再驻留。 她看向佛堂外,一个身形佝偻的老翁立在花苑之中,原本乖戾阴鸷的面容却变得极其柔和。 他伸出手来,老夫人便向他走了过去。 夫妻二人看向这五个儿子,神情之复杂,难以用言语表述。 通贶大王虽然没有了肉眼,心眼也还在,面向老夫妇的方向,拜道:“恭送父亲、母亲,愿父亲母亲永享清福。” “愿父亲、母亲永享清福!” 从花苑角落的阴影之中忽然打开一扇门户,两个身着浅绯的神官自门户中走出来,向这对夫妇道:“老太爷、老夫人,这边请。” 老夫人和老太爷便随着这两个神官的接引消失在庭院之中。 五通神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痴痴,心神难定。 金庭大仙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念电转,无数的念头在心底翻涌着。 却只听身后一声轻笑,道:“孩儿们,还不回神?” 便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金庭大仙心中的一切念头,都被浇灭了。 他必须提起十二分的心力,以免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五通陆续回神,再去应和“母亲”。 通惠大王笑道:“大母寿终正寝,母亲终究归复,今日是双喜临门,大哥,还不求母亲出手追回伱的眼睛,便是三喜临门了。” 通贶大王眨着空洞的眼窝,道:“母亲,你可要为我做主。” 五通言语亲昵,对这位“母亲”同样孝顺,也有孺慕之情。 但金庭大仙知道,即使不改变称呼,还以母子相处,终究是不同的。 终究是不一样的。 五通心中明白,金庭大仙也明白,只怕这位“母亲”也明白。 但大家都装作不明白,又或者,并不在意。 “母亲”被他们逗笑了,道:“我便是为了此事而醒的,你的眼睛非同寻常,不容有失,放心吧,我会为你找回来的。” 通贶大王泛起酸涩的喜悦,道:“多谢母亲!” 金庭大仙已然努力去减低自己存在感,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母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说不清其中藏着什么,又或者是金庭大仙的错觉,直让他感觉浑身战栗。 “母亲”轻声道:“金庭,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你恐怕已经记不得我了。” 金庭大仙的五岳灵神之中惑心蛛欢悦的跳动着,他顺从着这种喜悦,亲昵道:“说实话,我现在还是困惑,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老夫人变成了您呢?” “但不知为何,您就像我的长辈一样,我见了您,便高兴得很。” “母亲”很满意金庭大仙的答复,低声笑了起来,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和你慢慢聊。” “你见我高兴,我见你也欢喜。”“母亲”看了看五通,又看了看金庭大仙,道:“你虽然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但我待你也如他们五兄弟一样亲近。” “若是你不嫌弃,我想收你做我的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金庭大仙眉心直跳,若非五岳灵神镇压,只怕惑心蛛都要从他的灵台当中钻出来。 这当然只是一种形容,但他更清楚,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金庭大仙便目光发亮,面露喜意,上前拜道:“干娘!” 这样称呼,又逗得她发笑,她亲切地将金庭大仙扶起来,道:“好,好。今日又得麒麟子,老身心中慰藉。” “你们虽然不是亲兄弟,日后可要如亲兄弟一般相处。” 通贶大王呵呵笑道:“我们待金庭贤弟可一直都不差。” 金庭大仙笑着应了,看向自己的便宜干娘,问道:“干娘,还不知您的名讳,日后旁人问起,倒显得我不孝顺了。” “干娘”却生出些许感叹,轻声道:“我的名讳倒也许久没有人提过了,更没什么人认得我了,只怕不会有旁人问起,知与不知,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金庭大仙道:“干娘说的哪里话,您是上方山的主人,日后五位兄长得封正神,您便是神母,这天下都会知晓您的名讳。” “油嘴滑舌的小狐狸。”她佯作斥责,却并没有拒绝金庭大仙的请求,道:“我的名号,乃是吉芝陀。” 金庭大仙心中沉静如冰,笑道:“我记下了,迟早有一日,天下人都要供奉吉芝陀圣母的尊号。” 吉芝陀圣母被拍了几个马屁,也有些招架不住,摆了摆手道:“狐言乱语。” 吉芝陀圣母出了佛堂,轻轻吹出一口气,便见一道道无形的蛛丝在虚空中显现出来,一根根丝线在虚空中穿梭着,如同布阵一般,将整个上方山神域都笼罩了起来。 吉芝陀圣母立在这网络之中,包罗虚空,一切都在掌握。 她看向通贶大王,道:“不必再封锁神域了,还是与人间相接吧。如今多事之秋,我也不好去交趾找那蛇母的晦气,这口气,只能日后再出。” “但你的眼睛还在上方山,并不曾逃出去,只稍待它们弄出一点动静,我便为你捉来。” 通贶大王道:“多谢母亲。” 五兄弟一道施法,上方山的神域微微震动着,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融入了人间的上方山。 那些蛛丝隐藏在虚空中,倒好似不存在一般。 (本章完) 第六百零四章、虚空织罗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丝挂得虚空住,百亿丝头杀气生。 吉芝陀圣母以蛛丝网罗虚空,那铺天盖地的丝弦将整个神域都笼罩在其中。 哪怕没有被那蛛丝束缚,仅仅见到她施法,也让金庭大仙只觉如坠网罗,深陷泥沼,万般神通,都飞不出这八卦阵。 这就是吉芝陀圣母,不知在多少岁月之前就已经被镇压在幽冥的古老妖魔。 金庭大仙在上方山盘桓许久,就是为了打听她的消息,而今一见,便真切明白了为何当日神女和府君只交待他打探下落,完全没有让他来处理这件事的意思。 处理不了。 上三品与中三品之间,就好比中三品与下三品之间,差距有如鸿沟,好似云泥之别。 肉身虽强,难抵利器;灵神虽敏,犹畏神通。但道行之间的差距,完全不以道理计。 若非府君和神女为他遮掩,他甚至没有能力,没有资格,甚至没有勇气站在她面前。 亿万丝弦遍布虚空,是刚,也是柔,是虚,也是实。 气象之大,道意之高,令人心折。 金庭大仙还没有这样的水准,更难免惊叹她的本事。 不过他也是艺高人胆大,上前讨好道:“干娘这是什么本事?五个兄长近日助我成就四品,我尚且没有道法可用。干娘这本事通天彻地,不知我可学得?” 五通神看着金庭大仙这样跳,心里都难免为他捏一把汗。 虽然知道他是个道痴,倒也不知道他痴到这个程度,仗着吉芝陀圣母的宠爱,都敢提出这等无礼的要求。 吉芝陀圣母也略有些惊讶,看了他一眼,却只瞧见他眼中的熊熊燃烧的野心。 好一个向道之心。 吉芝陀圣母欣赏他,竟然真的同意了。 吉芝陀圣母道:“这哪里算得上什么手段,不过是编织网罗,以逸待劳的小技,你也不是不能学,只是你是狐狸,学起来只怕不太容易。” 金庭大仙顿时拜道:“请干娘赐法。” 吉芝陀圣母便伸出手来,虚空捻丝,织丝成帛,化作一张道书,飘落在金庭大仙手中。 “你可以试试看,这是我自己悟出来的本事,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请教我。” 金庭大仙大喜,真真切切道:“多谢干娘!” 五通不由得露出艳羡的目光,金庭大仙目光与他们一接触,便笑了一声,道:“干娘,不知能否请五位兄长一道助我参悟神通?” 吉芝陀圣母笑了一声,道:“伱们倒是兄友弟恭,一卷帛书而已,只管去参悟便是。” 五通便也喜笑颜开了。 吉芝陀圣母露出些许乏累的表情,道:“返本归元,我倒是睡得乏了,还需再小憩一番,你们自去忙吧。” 五通便领着金庭大仙向她拜别。 只是在他们转身离去,将要离开这花苑的时候,吉芝陀圣母忽然顿住了,问道:“怪哉,我方才便总觉得忘了什么,如今想来,原来是忘了琼娘。” “琼娘哪里去了?” 五通身形便有些僵硬了,明显是心中有鬼。 通贶大王仗着自己眼瞎,便张口扯谎道:“此前还在,如今不知道去哪里了。” 金庭大仙缓缓思索,似乎是在琼娘扶起老夫人之后,在她的影子开始变幻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离开了佛堂。 至于往哪里去了,倒是不清楚。 不过这么看来五通显然是清楚的。 吉芝陀圣母看着五通,只是目光注视着,五通便渐渐承受不住压力,身躯渐渐佝偻着,一个个匍匐在地上。 吉芝陀圣母再次问道:“琼娘呢?” 五通瑟缩着,却没有一个肯开口。 金庭大仙更是全然不知,自然也没有办法开口,不过吉芝陀圣母逼视的也不是他,他倒不觉得难捱。 不过片刻,几个威风无量的大王就已经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是冷汗。 吉芝陀圣母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兄妹情深,就为了她来忤逆我吗?” 通惠大王爬到吉芝陀圣母面前,哭诉道:“母亲,我等敬爱母亲,怎敢忤逆?” “只是琼娘本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何必强留?我们兄妹情分在此,她也绝不会做出有损上方山的事情,何不就让她离去?” 吉芝陀圣母冷笑一声,道:“果然是离开了。” 她踢了一脚通惠大王,把他踢到一边,道:“我当然可以放她离开,但那也得是我同意她离开,而不是她私自下山,就此逃走。” “母亲!还请放琼娘一马!” “母亲,看在我们的份上,还请不要与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踢开了通惠大王,其他四个兄弟却都围了上来磕头求情。 吉芝陀圣母顿时大发雷霆,道:“混账!你们便是这样孝敬我的?一个个都来忤逆我?” “母亲息怒,我们不敢!” 眼见着就要闹成僵局,金庭大仙连忙上前求情,道:“干娘息怒。” 吉芝陀圣母猛地抬头看着他,目光带着薄怒,道:“你也来忤逆我?” 金庭大仙连忙叫屈,道:“干娘,我哪敢呀。只是几个兄长都是上方山的大王,在世的尊神,都这样求您了,您也忍心吗?” “琼娘到底是干娘的女儿,兄长的妹妹,干娘肯定也是爱护她,担心她一个人有危险,才不想她一个人下山。” “她既然不体谅干娘,那也就算了,正好要她出去吃吃苦头,才能知道干娘的好。” “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愉快,伤了感情呢?” 金庭大仙胡言乱语,牛头不对马嘴,但有一点说的是对的。 五通到底也是上方山的大王,这样舍了脸面来求她,也实在不好拒绝。 说其他,他们才是母子,也确实不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母子感情。 吉芝陀圣母看着脚下哭求的五个孩子,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道:“再有下次,便不要认我这个母亲了。” 五通感恩戴德,一个个上前说软话,捡些好听的话来哄她。 吉芝陀圣母心中本就烦闷,却不想听了,道:“行了,别拿迷魂汤灌我,都下去吧。” 这般,五通才和金庭大仙真的作别,先行退下了。 出了花苑,山间的冷风吹着。 五通打了个寒噤,兄弟间面面相觑着,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来。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五章、我们有两个母亲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等离开了老夫人的庄子,六个人到了宝光殿坐下,却一时寂然无声。 金庭大仙有太多的困惑,而五通神则有太多的复杂心绪。 最终还是金庭大仙开口,道:“几位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 半晌,通贶大王的声音缓缓响起,道:“今日多谢你转圜了,不然母亲生起气来,我们都要吃大苦头。” 金庭大仙送出一口气,道:“我连大气也不敢喘。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做小儿女的模样了,实在是心中恐惧,无法自持。” 通贶大王笑了两声,却压不过心里一片乱糟糟,道:“你机敏过人,又得母亲喜爱,其实母亲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这谁说得准呢?”金庭大仙低声道。 通贶大王道:“母亲的事情,乃是上方山最大的秘密。你如今认了母亲为干娘,也是自己人,告诉你也无妨。” “该从哪里说起呢?” 通惠大王提醒道:“大哥……” 通贶大王摆了摆手,道:“母亲肯说出尊号,便没有想瞒着他。” 通惠大王看向金庭大仙,道:“金庭,此事事关重大,你听过之后,烂在肚里,万万不可外传。” 金庭大仙自然是应了。 通贶大王便幽幽开口,道:“我们有两个母亲,你如今都见过了。” “如今这位母亲早年间久居幽冥,因为有一个大仇家追杀,才逃到人间。为了躲避仇家,只能藏形匿迹,藏在了另外一位母亲的体内。” “母亲原本没有生育的能力,是她到来之后,才怀上了我们。我们原本就是她的孩子,被她从幽冥带出来,借着另外一位母亲的孕育化生。她们都是我们的母亲,一个带着我们还阳,一个孕育了我们的身躯,我待她们一般敬重。” “如今这位母亲时常沉睡,只偶尔醒转。她已然功参造化,总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她沉睡的时候,都是那位母亲养育我们。” 通贶大王言语间有些许模糊之处,不知道他是自己也不清楚,还是不肯说得真切。 但金庭大仙拼拼凑凑,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吉芝陀圣母原本被镇压在幽冥之中,逃出幽冥之后,害怕被阴司又或者是天庭发现,便占据了老夫人的身躯,借着老夫人的身躯诞下了自己的孩子。 吉芝陀圣母平日里都在沉睡,只在需要出现的时候出现,是老夫人生他们、养他们。 通贶大王说是一般敬重,但金庭大仙是知道,他们是更爱戴老夫人,更敬畏吉芝陀圣母。 金庭大仙低声道:“老夫人是个好母亲,可惜了。” 通贶大王苦笑,道:“她是个好母亲,其实她寿限早就到了。只是担心我们,也禁不住我们苦苦挽留,才一直留在人间,我们并不是好儿子。” 金庭大仙沉默了一瞬,道:“老夫人爱你们。” 老夫人是个慈母,可以因为担心孩子留在人间受苦,为他们礼佛念经,祈福安康。也可以在认识到她已经无力再照顾孩子之后,为了通贶的眼睛,为了他们的大业,就愿意将躯壳拱手相让,唤醒吉芝陀圣母。 而吉芝陀圣母则毫无疑问是个严母。神通广大,道行奇高,但同时保留了妖魔的习性,拥有非同一般的掌控欲。 这也很好理解,她是牵丝结网的蜘蛛,她的个性、她的神通便是这样。 五通陷入沉默,陷入对老夫人离世的悲伤之中。 金庭大仙打破了沉默的气氛,道:“琼娘呢?为什么她会离开上方山?” 通惠大王道:“小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她们共同的儿子,但小妹并不是她的孩子。” 老夫人原本并没有生育能力,是吉芝陀圣母附身之后,给予了她生育能力,借着她的肚子诞下五通。但琼娘是个例外,她不是吉芝陀圣母的孩子,是老夫人和老太爷的孩子。 作为第六个孩子,琼娘对他们的事情很了解,但并不赞同。 五通有佛缘,修成了五神通,又有五轮大法傍身。但琼娘也不凡,幼年便机缘得道,自有传承。 因为老夫人的缘故,他们兄妹还紧紧联系在一起。但老夫人看开之后决定离去,琼娘就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故意放她下山,让她可以离开这里。 上方山神域是他们五兄弟建立的,彼时神域封锁,他们不放行,琼娘根本走不了。 “那勾魂使者也是哥哥们放进来的了?”金庭大仙不无担忧,道:“我看那勾魂使者通行无碍,恐怕不是好事。尤其干娘还是从幽冥出来的。” 通佑大王笑了起来,道:“有些事情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必担忧。你可还记得我们五兄弟是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生意? 不就是放阴债……放阴债! 金庭大仙看向通佑大王,通佑大王知道他明白过来了,轻声道:“那勾魂使者是自己人。母亲在幽冥的故友乃是一位阎君,正是托他的关系,我们才能做这放阴债的生意。” 金庭大仙喟叹道:“原来如此,正是地上地下相互扶持,才有了上方山的基业。” 通佑大王点了点头,有几分自得,道:“然也。” “我们自立足上方山,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窥视我们的基业,寻找我们的弱点,但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的根基是在地下,不是在地上,他们自然是拿我们没有办法的。” 所以放阴债的事情才能成立。 若没有阎君支持,仅仅凭借五通又有什么能力能把人的阴德、命数转动起来。他们再有本事,至多做强盗,强行掳人夺运,却做不成生意。能把阴债玩转,一定得有人支持。 金庭大仙虽然早已知晓,但眼下,自然是一副赞叹的样子。 如今成了吉芝陀圣母的义子,果然五通神便有许多事情不再瞒他。 虽然真正的机密还不肯说出来,但有所印证,便已经得到许多有用的信息了。 金庭大仙也不敢多问,吉芝陀圣母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上方山已经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了。 更不要忘了她设下的铺天盖地的罗网,虽然他看不见,但他不相信这罗网就只是为了捉一双眼睛所设。 周五周六出差去了~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六章、母亲饿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性多疑。 金庭大仙更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吉芝陀圣母,即便如此,吉芝陀圣母也可能比他预想得还要更加邪恶。 他在岳府翻阅过那些尘封的、古老的卷宗,对于吉芝陀圣母这个古老的妖魔有间接的了解。 她是在蟠桃园当中诞生的天生妖灵,古老且蛮荒,并不似如今修行的仙道。她保留了自己妖魔的本性,谨慎多疑、残忍暴虐。 在吉芝陀面前,金庭大仙再小心也不为过,在她面前,即便是五通神也一样如履薄冰。 五兄弟和金庭大仙在宝光殿中静思了一夜,却并没有再多谈论吉芝陀圣母,反倒是对已故的老夫人恋恋不舍,想起来许多年幼时的故事。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显得有血有肉,而不是已经沉迷于所谓“霸业”和“神通”的五个邪神。 金庭大仙多数时候是一言不发,只偶尔应和。 直到接近天明的时候,金庭大仙忽然心头一跳,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 果然,不过片刻,吉芝陀圣母便再度传唤了五通神。 金庭大仙自然一道前往,在庄子当中拜见了吉芝陀圣母。 吉芝陀圣母伸出一只手来,道:“你们看,这是何物。” 在她掌中,一对眼珠子滴溜溜的旋转着,显出非凡的灵性。 靠得这样近,通贶大王已经借着这对眼珠子看到了院中的光景,大喜道:“多谢母亲!” 吉芝陀圣母将这对眼睛塞进通贶大王的眼眶里,道:“那蛇母真是乖觉,行事滴水不漏。这对眼睛本来想趁机逃离,被挂在了我的网上,一发现不对,便立刻自散了法力,重新变成眼珠子。” 通贶大王用掌心轻轻揉搓着眼睛,一边道:“那蛇母造化神通非比寻常,能以人魂造妖魔,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吉芝陀圣母道:“不着急,或早或晚,都要报了此仇。但如今之计,是上方山的大业。” 吉芝陀圣母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上次令你们去捉些孽鬼邪神,怎么如今不曾见着?” 几个兄弟立刻冷汗就下来了。 吉芝陀圣母看他们一言不发,便明白他们是一事无成了,顿时冷笑一声,道:“孽鬼邪神不曾捉到,一个个不是死过了,就是伤过了,要你们何用?” 五通神不敢顶撞,也不敢言语。 吉芝陀圣母气得头疼,道:“出去,不要在这碍眼。” 几兄弟便灰溜溜逃了出去。 还未走远,身后便传来吉芝陀圣母的声音,道:“我小憩片刻,速速为我备好食粮。” 五兄弟便又转过身来,躬身应道:“孩儿遵命。” 出了庄子,通贶大王睁开眼睛,眼珠子还没有完全装好,在眼眶里诡异地转动着,道:“母亲饿了。” 几个兄弟一个个神色凝重,面面相觑,道:“速速召集猖神来见!” 金庭大仙甚至来不及说话,便被通惠大王止住,道:“伱跟着看便是,日后就会了。” 五通神显化鬼神之身,在宝光殿坐定。 因金庭大仙的特殊地位,五通的宝座之下,加了金庭大仙的宝座。 烟气缭绕,香火熏熏。 上方山的一众猖神尽数赶往宝光殿拜谒五通。 小小一座宝光殿,却忽然变得极为广阔,不论来了多了猖神也塞得下,并不显得拥挤。 五通神显化鬼神之身,那些猖神也同样显化鬼神之身。 宝光殿中的四周变得幽暗且深邃,只有巨大的火盆照亮了虚空。 五通神高坐台上,通惠大王道:“如今用人之际,我需要从你们当中选出来精锐,赐予你们更进一步的机缘。” 底下一个个鬼神激动起来,影影绰绰,交头接耳,阴森诡谲。 五通神头顶亮起光轮,天、地、风、水、火五轮缓缓旋转,大呼一声:“现!” 那些与他们修行同样道法神通的猖神立刻不由自主地显露本身的道行,一道道光轮在虚空中亮起,将整个宝光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这些猖神道行如何、法力如何、神通如何,一时间一览无余。 其中便有汤解,亮起水轮,奋力激荡法力,想要被五通选中。 但是金庭大仙静默地盯着他,那神色十分的复杂、冷漠,又带着怜悯。 怜悯? 汤解心中一突,心气顿时就弱了下来。 好在水部只有汤解一个独苗,五通也并没有选中他,而是将其中悟性极佳,将五轮大法修行得最为出色的猖神挑选了出来。 五通神将他们摄到前列,而后吩咐道:“都散去吧。” 这些猖神当然以天部猖神为主,通贶大王坐在宝座上,深深叹了一口气,捂住了眼睛。 通惠大王看向通泽大王,通泽大王微微点头,便轻轻吹出一道风来。 风在宝光殿里转了一圈,这些猖神的眼睛顿时露出狂乱和热切来。 通泽大王道:“走吧,随我拜见圣母娘娘。” 数十个猖神,被五通神带领着,去拜会了吉芝陀圣母。 圣母才懒懒地醒来,总算有了些精神,心情也好了一些。 五通神带领着这些猖神前来拜会,这些猖神跪拜在地,高呼“圣母娘娘”,献上他们真挚的祝福。 吉芝陀圣母半眯着眼睛,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看向五通神,道:“差强人意。” 五通松了一口气,通泽大王道:“就请母亲教诲他们了。” 吉芝陀圣母似笑非笑地看向通泽大王,通泽大王讪讪笑道:“孩儿才逢大难,心神时常难以自守,偶尔会妄用神通。” 通贶大王看向通泽大王,道:“心神难以自守就去好好修行,说了多少遍,不许对自家人用神通。” 通泽大王立刻道歉道:“对不起,母亲,我这便去修行。” 吉芝陀圣母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五通躬身后退,将带来的猖神留在了庄子里。 “你们听从圣母娘娘指点。” 在这些猖神期盼的目光当中,吉芝陀圣母缓缓走到他们面前,指尖在虚空中勾勒着,一根根肉眼无法看见的丝线在虚空中纵横交错。 庄子的大门缓缓关闭,但是很快,金庭大仙便听到了庄子里传来的微弱的、难以辨识的哀嚎和求饶——就像是身陷罗网的虫子,发出困顿又无力的挣扎。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七章、吴王有三个儿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夜里的风冷得刺骨,叫人牙齿打颤。 郎校尉和花校尉收敛着庭院当中的枯骨和衣冠,浑身抖如筛糠,怕得涕泗横流。 吉芝陀圣母已经餍足地躺在房中,灯火照出来的影子显出妖娆的曲线。 郎校尉和花校尉要收拾残局,收拾那些被汲取了精元之后剩下的腐骨,收拾那被生吞活剥的鬼魂剩下的衣冠。 身为近侍,他们在门后旁观了这一场进食活动。 看到了那将整个院落都铺的雪白的蛛丝,看到了吉芝陀圣母化身成为魔怪,将口器刺入一个个食物体内,听到了那些被注入了毒汁的猖神一个个发出惨烈的、恐怖的嚎叫,从蛛丝的茧子里传出来的时候衰弱又无力。 这些修行的猖神生命力很顽强,但都抵挡不住吉芝陀圣母的剧毒。 郎校尉和花校尉抱在一起,浑身发抖,眼泪和鼻涕控制不地流出来,被恐惧攫取了心神。 他们素来是会甜言蜜语的,跟随过山君,也见识过山君吃人的场面。 但吉芝陀圣母的可怕和邪恶,仍旧让他们无法自持,那些道行尤在他们之上的猖神,更是被当做宰杀的猪狗一样处置。 那些猖神有些是精怪,拥有肉身,会在毒汁之中化为流淌的汁液,被吉芝陀圣母吸入腹中。有些猖神是鬼魅,并没有肉身,但仍旧会在毒汁之中化成一滩混沌的液体被吉芝陀圣母享用。 郎校尉和花校尉打着摆子收拾了残羹,卷着这些腐骨和衣冠要埋到后山去。 远远离开了庄子,郎校尉的呜咽声才在压抑之中透出来一点点。 “为什么会这样?奶奶素来心善,怎么会这样?” 花校尉浑身的鳞片都吓得张开,道:“那已经不是奶奶了,是圣母娘娘。” 郎校尉和花校尉对视一眼,悲从中来。 当初他们逃出龙盘山,结伙游荡,四处讨生活,最后到了姑苏,听闻了上方山的威名,投奔了过来。 又因为他们机灵讨喜,被指给了老夫人,负责照顾老夫人,给老夫人逗闷子。 但是如今,好日子到头了。 “我们逃吧……”郎校尉小声道。 花校尉朝庄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不敢……” 在吉芝陀圣母身边,他们连逃走的勇气也没有了。 饱足的吉芝陀圣母无暇理会这两个小虫子的心情,她如今正心情大好,第二日召见五通和金庭大仙的时候,依旧和蔼可亲。 五通大大松了一口气,金庭大仙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去。 吉芝陀圣母又变年轻了,她的年轻让五通神都感到陌生了起来。 分明还是老夫人的容貌,但变得年轻之后,就渐渐让他们心里的亲近也一点一点离去,陌生和诡异占据了心头。 五通轮番述职。 通贶大王道:“孩儿已经收集三千多个非凡之命,都是造化所钟,随时供母亲修行。” 吉芝陀圣母很满意,道:“造化钟情,最是滋补。我已经许久没有尝过造化的滋味,你稍后便给我送来一炉。” 通贶大王应下了。 通佑大王上前述职,将两册卷宗呈上,道:“这是阴债簿和香火簿,自我们跟在吴王身后不断建庙,如今所得香火越发多了,只是人手不足,阴债倒是没有长多少。” 放债比收集香火要难。前者要考察阴德、以利引诱、签订契约,工序繁杂、费时费力,往往都是在已经掌控好的地方立下根基,仍有余力,才方便去做。而收集香火,只要弄些法骗骗人,豢养些巫婆神汉,就总有人会信。 吉芝陀圣母快速翻动着两册卷宗,而后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没有下文了。 通佑大王知道她不太满意,便显出几分黯然。 到了通泽大王,则同通济大王一道,禀报了风火二部依附凡人,协助吴王攻城掠地,如今围困越州,开春之后,必有结果。 吉芝陀圣母问道:“越州……你们便是在此处失利,非但没有捉来孽鬼邪神,反而一伤一亡,逃了回来。” 通惠大王自请领罪,道:“怪不三哥和五弟,是我道行不精,未能观照全局,导致三哥和五弟失利。” 他详细说明了当日情形,吉芝陀圣母听了两句,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不是责怪你们,谁也不能事事算尽,不能处处得利。” “一个自古以来就镇守孽鬼邪神的修行门派、一条赤龙,总有些手段能反制宿命通。” 吉芝陀圣母将目光移到通惠大王身上,问道:“你呢?” 通惠大王主持着上方山诸事大局,他所要说的,才是重头戏。 通惠大王智珠在握,道:“母亲与姑苏大城隍的约定仍然作数,我们与吴王也密不可分,不过吴王今非昔比,倒也不能当做微末之时来对待。” “故而为今之计,是想办法让我们与吴王更加密切,骨血相融,不至于成为卸磨杀驴的驴。” 吉芝陀圣母万分赞同,道:“正是如此。凡人向来如此,没有力量的时候求贤若渴,等拥有了力量,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的眼中闪烁着冷漠,道:“我记得吴王有三个儿子?” 通惠大王道:“世子如今随军征伐,跟在吴王身边,最得重用。次子建安王执掌重明馆,收拢能人异士,执掌祭祀之事。三子临川王执掌鸱鸮馆,专为吴王做些脏活。” 吉芝陀圣母问道:“临川王就是那个鬼子?” 通惠大王道:“是。” 吉芝陀圣母皱起了眉头,道:“鸱鸮馆行腌臜之事,惹得一身腥,那鬼子纵然转世为人,命数还是不见光明。吴王用他执掌鸱鸮馆,便不可能让他继承大统。” “世子为人如何?有没有接触的机会?” 通惠大王摇了摇头,道:“吴王很重视世子,不仅是临川王没有机会,建安王也没有机会。世子有龙气护佑,祖灵庇护,又有诸神加护,与我们并不亲近。” 吉芝陀圣母感叹一声,道:“既然与我们不亲近,那就只有对不起他了。” 通惠大王顿时迟疑道:“只怕大城隍那边交待不了。” 吉芝陀圣母道:“我亲自去与他交涉。”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八章、兄长先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眉心直跳。 吉芝陀圣母行事很不讲究。 也不仅仅是她不讲究,包括与她同谋的大城隍,乃至那个协助他们放阴债的阴司黑手,都很不讲究。 因为世子不与上方山亲近便要换一个世子,那是不是还要换一个吴王? 换了吴王若是也不满意,是不是要换一个天下? 要与吴王更加亲密、不可分割,有得是法子,把人家最重视的儿子弄死,这是什么路数? 不知所谓。 不过眼下,他只能稍作劝诫:“我倒认为大城隍未必不会同意。” 通惠大王看向金庭大仙,吉芝陀圣母也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令他继续说来:“建安王执掌重明馆,临川王执掌鸱鸮馆。” “世子不亲近我们,倒也未必亲近大城隍。但是建安王执掌祭祀,一定是亲近大城隍的。干娘想换了世子,只怕大城隍也打着这个主意。” 金庭大仙看向吉芝陀圣母,道:“临川王固然亲近我们,也更好控制,但世子一死,只怕便是建安王与临川王打擂,也成了我们同大城隍打擂,未必是一件好事。” 吉芝陀圣母笑了起来,道:“你有这样的思虑是不错,只不过你高看了大城隍了。” 吉芝陀圣母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她如今已经极为年轻,气机幽深,拥有非同一般的妖冶魅力,也拥有非同一般的霸道:“他不配与我打擂。” 金庭大仙露出惊讶的表情,定定地看向吉芝陀圣母,道:“干娘能震慑大城隍,挫挫他的锐气,倒也未尝不可。” “其实以干娘的本事,能慑服大城隍,吴王便不可能爽约了。” 吉芝陀圣母的笑意变得更深了,道:“因为我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封敕。” 金庭大仙灵台当中的惑心蛛欢欣鼓舞,他便只能露出敬仰又崇敬的目光,道:“愿为干娘大业驱使。” 劝诫失败。 吉芝陀圣母所图甚大,并不满足于一个正神封敕。上古年间她便作乱于世间,这些年被镇压在阴土,若不能叫她吸取教训,那她的胃口只会更大。 金庭大仙再没有疑义,那吉芝陀圣母便指示道:“明日随我去拜访大城隍,他会同意的。此后,便开始为世子织就宿命吧。” 五通和金庭大仙便都俯首听令。 金庭大仙双目微合,虽然对世子来说是个噩耗,但对金庭大仙来说,反而是意外之喜了。 从吉芝陀圣母的府邸出来之后,通佑大王便笑道:“如今有母亲出面主持大局,便不必再受大城隍那鸟气了。” 金庭大仙赞同道:“我自领水部建庙立信,所到之处,处处都要矮城隍一头,处处都要受城隍的辖制。姑苏大城隍明面上与我们站在一处,实际上却并不瞧得上我们。” 通惠大王冷笑道:“往日是不与他追究。如今母亲亲自掌兵,哪里容得他放肆了。他可以用吴王和规矩拿捏我们,却拿捏不了母亲。” 规矩是用来束缚弱者,束缚讲规矩的人的,显然吉芝陀圣母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 通贶大王道:“我先走一步,稍后要为母亲奉上造化琼浆。” 通惠大王也道:“明日要去拜访大城隍,不管如何,体面还是要有的,我去备礼。” 金庭大仙开口慢了,忙道:“等几位哥哥忙完了,还请来助我参悟神通。” 通贶大王和通惠大王应下了,金庭大仙又看向通佑、通泽和通济大王,道:“你们左右无事,不如我们先开始?” 吉芝陀圣母道行奇高,五通神也想更进一步,这是一拍即合。 三人便随金庭大仙一道去宝光殿参悟神通,未有多时,姗姗来迟的通贶大王和通惠大王也加入其中。 吉芝陀圣母赠与了金庭大仙一卷帛书,并准许五通一道参悟。 这卷帛书上甚至连神通的名字也没有,只平平无奇记载着吉芝陀圣母编织虚空网罗的妙术。 帛书平平无奇,但神通却不简单。 吉芝陀圣母乃是蜘蛛成道,一身神通不说尽数在罗网之上,起码也有七八成在其中。 五通身上灵光相交、神气相融。 五兄弟一同参悟神通,便犹如一人一般,彼此的智慧、道行都在宝光之中交织着。 金庭大仙一边参悟着神通,一边窥探着五通。 五通凝聚法力化为丝弦,当空作经纬,织成一张张网罗,将整个宝光殿化作蜘蛛巢穴。 随着金庭大仙的参悟,他灵台当中的惑心蛛便欣喜起来。织网是蜘蛛的天赋,在参悟这神通的本事上,惑心蛛才是第一。 再看五通,一个个面上都露出欢喜。 金庭大仙目光如炬,见五人身上勾连的灵光渐渐收敛,通贶大王笑道:“原来如此,成了!” 他十根手指头在虚空中交错,金庭大仙便忽地感觉身体不能动弹,一张无形的网罗将他束缚在其中。 他有些讶异,法力一震,月孛的咒力便四处乱窜,把身上的丝弦尽数探出来,染得漆黑,咒力顺着通贶大王的丝弦向他爬了过去。 通贶大王伸手一扯,十根丝弦便消失在虚空,咒力失去凭依,便化作烟气在通贶大王面前飘散了。 通贶大王道:“看来还是不如母亲,竟能让你顺着丝弦施咒。” 金庭大仙道:“大哥才将神通练成便已经能暗中制住我,再练一练,便有干娘的风范了。” 他笑道:“你们学得这样快,还不教教我。” 通佑大王道:“我们五兄弟同心同力,五人如一人,自然快些。” 不过虽然悟成了,丝弦在五兄弟手中却有不同的表现方法。 他们的根基落在五轮大法和五神通上,新的神通难堪大用,但以此为媒介配合五轮大法和五神通,便有种种不同的妙处。 金庭大仙见他们轮番演示,终于确定这帛书之中没有藏着什么暗手,这神通之中也没有藏着什么破绽,这才放下心来,在五通的“教导”之下,在虚空中编织出罗网。 这便叫通贶大王惊讶起来,道:“贤弟悟性果然非凡。” 金庭大仙道:“兄长先行,我岂敢落在兄长身后太远。”话语之中,却有着自己的傲气。 五通欣赏的便是他的傲气,因为他有能自傲的本钱。 他们各有所得,便依次离开,独自参悟。 金庭大仙更不会留在宝光殿,返回了自己在上方山的洞府,在洞府之中不断尝试着这虚空织罗网的神通,以图将其融入自己的神通之中。 有考生的话,要加油呀~ (本章完) 第六百零九章、风雪入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第二日,五通神召来金庭大仙,一道随吉芝陀圣母前往姑苏拜访大城隍。 鬼神抬轿,阴风开道。 呼啸的阴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将路上盘桓的行人尽数驱赶走。只有那些无家可归、无处可逃的可怜人栖身在破庙、废墟,只能裹紧了身上的干草,蜷缩成一团,别过脸去,不敢张望。 这阴风雪花来得非比寻常,带着邪性。 也有胆子大、不信邪的,还把眼张望。 便见得一个个高大的鬼神,穿着青的、黄的、白的素色衣衫,戴着金的、银的、铜的、铁的发光首饰,长着凶的、善的、笑的、哭的各色面庞,幽幽窃窃御风而来。 从风里呼啦啦地响着似乎是飞鸟的声音,那似真似假的恍如烟气的鬼神过境,似乎把路上的一切实景都化作梦境。 胆大包天的凡人胆敢窥伺鬼神,便有鬼神回应似地给予注视,那可怜的凡人便在幽暗、古怪的目光当中,失了眼里的神光,魂魄已经投入了不可知的风雪当中了。 那风雪之中连波澜也没有,仿佛是随手踩死了挡路的虫豸,不值一提。 五通神先行,金庭大仙紧随其后。 吉芝陀圣母的红色软轿珠帘碰撞,摇摇晃晃,如同雨幕低垂,看不清她的模样。 一路浩浩荡荡,风云色变,万马齐喑。 姑苏城上,守城神将看着那滚滚阴云侵袭而来,早已惊得心神乱跳。 姑苏城门放着光,那守城神将立在城墙之上,以神光拦下来五通神的去路。 那滚滚风雪阴云模糊一片,渐渐变得明晰,露出了其中的十多个猖神,以及在猖神之中骑着高头大马的五通神和金庭大仙。 那守城神将认得五通神,心中先是一定,但看着这样的阵仗,却又心惊肉跳起来。 他高声道:“原来是五位大王当面,往日各位大王来去如风,今日怎么这样大的阵仗。” 五通神策马到了近前,才能看到那并非是马,也是鬼神。 猩红的眼中满是暴虐,不安的点动四蹄,鼻窍中喷出热气,几乎带出火星来。 通贶大王双目透亮,看向城墙之上,道:“上方山五通神,前来拜访大城隍。” 守城神将勉强笑道:“五位大王拜访大城隍,我本不该阻拦,只是还请五位大王收了神通,莫要惊扰了城中的贵人和百姓。” 通贶大王大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拦我?” 守城神将道:“小神乃大城隍麾下守城神将,不足一提的无名之辈。” “既然是无名之辈,就不要在此多舌。”通贶大王冷笑一声,道:“走!” 说着一马当先,引着阴云和风雪长驱直入,奔入姑苏城中。 那守城神将心神狂跳,厉喝一声:“挡住他们!” 城门上的八卦镜神光大放,但阴云一冲之下,立刻变得灰蒙蒙一片。 那守城的神兵神将正欲动弹,但风雪包裹、阴云弥散,转瞬间便将他们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不知上下左右,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敌人又在哪里。 那呼啦啦的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奔入姑苏城,是天部鬼神散播风雪。 天象变化,总能惊动些高人。 只是五通神亲自出马,虽觉察得到阴云妖风,却辨不清其中真容。 姑苏一处道观之中,一个年轻的道人忽地顿足飞起,落在道观顶上,踩在飞檐之上,远远眺望着这突如其来的满城风雪。 道观之中的跑出来几个道人,呼唤道:“杨师侄,你怎么了?” 杨东维伸手接着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道:“在看左道妖神。” “左道妖神?在哪里?” 这些道人并非各个都有神通,更不是人人都是遍知真人,能称地仙。 杨东维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默地看着,背后桃木法剑微微震动,剑穗随风飞舞,带着一种肃杀的氛围。 寒风萧瑟、冬雪肃杀。 城隍庙上落着雪,便很快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只听着兵甲齐名,而后一声“威武”,城隍庙大门敞开,露出其中的明光来,顿时漫天风雪为之一滞,天外透着一种暖洋洋的光,似乎要将阴云撞破。 紫衣神官缓步而行,身后一个侍女打着宝伞,跟随着这紫衣神官到了城隍庙前。 五通神到了城隍庙前,一切阴云、风雪俱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一如那慈眉善目、满脸和气的紫衣神官。 那引来风雪的天部鬼神本在头前,但到了城隍庙前,却无论如何也飞不上去,也飞不过去,不由自主落在城隍庙的墙上、城隍庙外的树上,化作一只只白鸟,鸽子一样咕咕叫着。 五通神随后而来,到了近前,那些天部鬼神才得以化为人形,化作鬼神之躯,钻进了队伍之中,在五通神身侧小声耳语了几句。 五通神下了马,金庭大仙紧随其后,跟着他们到了近前,通贶大王缓声道:“拜见大城隍。” 通惠大王奉上拜礼,被大城隍身边的判官收下。 大城隍笑了一声,道:“新春嘉禧,我们也许久不曾见面了,你说是不是,圣母夫人?” 软轿缓缓落地,珠帘拨开,吉芝陀圣母与大城隍对视着,含笑道:“上次别过,确实是很久了。” 紫衣的大城隍伸出手来,道:“圣母夫人,五通大王,还有这位……” 他看向宫梦弼,拖长了声音,最终认出来,道:“是该称呼伱金庭大仙,还是称呼你金庭大王?” 金庭大仙道:“我们家五个大王,也不必再多我一个了。” 大城隍抬了抬眼皮,略微睁大了眼睛,而后又缓缓恢复平静,笑道:“那便是金庭大仙了,诸位,还请入府一叙。” 吉芝陀圣母艺高人胆大,顶着城隍庙甲兵俱齐的神兵神将,丝毫不畏惧,跟在大城隍身后,进了城隍庙。 五通神和金庭大仙跟在身后,鱼贯而入。 跨入城隍庙的大门,便已然抵达大城隍的神域。 除了花团锦簇、流水淙淙,便是九曲回廊,通往看不清的幽深之处。 大城隍愈发放松,道:“圣母是何时出关的?” 吉芝陀圣母道:“几日前才醒转,这不第一个就来你这了。” 大城隍脚步微微一顿,道:“圣母想必不是挂念我才来的。” 吉芝陀圣母笑道:“确实有几件事要与你商议。” “不忙,入宴再说。” 大城隍带着众人转过花木之处,便已然呈现出灵光璀璨的宴席,两侧乐师、舞女侍立,宴中金银交错、富贵逼人。 “请。”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章、借世子一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入了宴席,众人入座。 紫衣神官便敬酒道:“多日不见,诸位安好。去岁吴王起事,多赖诸位相助,方才畅通无阻,制霸东南,请了。” 大城隍率先饮了,众人跟着饮了一杯。 大城隍又道:“久未见圣母娘娘,今日再见,道行又有精进,神通广大无边,我敬圣母一杯。” 众人跟着敬了吉芝陀圣母一杯酒。 大城隍又看向金庭大仙,感叹道:“我与金庭大仙乃是初见,上方山得此大将,正是蒸蒸日上的好兆头,大仙,我也敬你一杯。” 金庭大仙也生受了,共饮了一杯。 酒过三巡,此前五通神风雪袭城而来的冷冽和肃杀的气氛便已然消弭了,一时间气氛缓和了许多。 大城隍呵呵笑道:“来,用膳,诸位来得巧了,今日得了几对金丝银鱼,乃是少有的美味,平日里我都吃不着。” 金庭大仙一言不发,低头数着盘子上的花纹。 不仅仅是他,五通也默不作声,全看吉芝陀圣母。 吉芝陀圣母笑眯眯地陪着大城隍饮了三杯,脸上已然生出一抹红云,她夹着筷子,从鱼脸上挑出一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赞叹道:“确实鲜美。” 大城隍道:“这金丝银鱼可有些讲究,蒸鱼的酒是上等琼浆,腌鱼的料是珍稀灵果,就连撒的盐,也是雪山之上的火晶盐,如此,才能得这样的美味。” 吉芝陀圣母笑着听他吹嘘,然后道:“吃着好吃,能品出味来,却解不了饥肠。” 她这样笑着,便有一种阴气在席间攒动,左右灯火摇曳起来。 吉芝陀圣母举起酒杯,缓缓倾泻着酒水,琼浆玉液在灯火下光华闪烁,美丽动人。 “你看,这样的好酒,我却不曾喝过。” 她端起盘子,举起来,道:“这样的佳肴,也不曾享用过。” “我上方山经营千载,我五个儿子神通广大,却不曾受过封敕,被称作邪神之流。” 一盘金丝银鱼落在席间,汤汤水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大城隍满脸的和气渐渐收敛起来,他浓黑的眉毛隆起如山,嘴角下压,便生出一种怒相来。 吉芝陀圣母道:“大城隍掌管江南一道,贯通东西,无所不有,可以用玉液琼浆和灵果火盐来烹饪几条鱼,而我们母子只是邪神野魔,只能靠着血食果腹,用充满杂念的香火修行。” 她背后生出一道魔影,只是一瞬间,便将侍立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侍女吞入腹中,而后又遁入她的影子,消失不见。 大城隍双目怒张,道:“圣母这是何意?” 吉芝陀圣母露出餍足的表情,道:“金丝银鱼是好东西,却不能果腹,反而是这样粗粝的血食精气,却能填满我的肚子。” 她看向大城隍,道:“大城隍地位尊崇,神威无量。我们曾有过约定,我助吴王起事争龙,而你助我们成为正神,不知这诺言何时才能兑现?” 大城隍看着吉芝陀圣母,脸上的怒气却渐渐消散,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圣母何必急躁,还吃了我一个侍女。” “圣母心中急切,本尊感同身受。只是如今越州未下,吴王也不曾称帝,气数不够、运数不足,何以封敕?时辰未至,还需安心等候才是。等吴王夺得神器,必能举上方山为王侯圣位。” 吉芝陀圣母脸颊带着酒意,看向大城隍,道:“夺得神器?大城隍兵强马壮,家业丰厚,能静观风雨,静候天时,我上方山倾巢而出,多遭磨难,再不畏生死,也只恐等不到那一天了。” 大城隍拱手道:“上方山鼎力相助,本座铭感五内,吴王亦牢记在心,绝不会辜负诸位的辛苦。” 吉芝陀圣母幽幽道:“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斗香灰。” 大城隍沉默了一瞬,道:“那圣母想要如何?” 吉芝陀圣母道:“我要向大城隍借一个人。” 大城隍看向了她,问道:“借谁?” 吉芝陀圣母道:“借世子一用。” “不可能!”大城隍断然拒绝道:“世子乃是吴王嫡长子,日后需继承大统,岂能借给你?” 吉芝陀圣母道:“我听闻世子早年便长居皇都,乃为质子,后来才回到姑苏。如今我上方山气数衰微,更经受不起兔死狗烹的噩耗,若是大城隍不同意,那我上方山只能解腕止损,不可能再陪着大城隍耗下去了。” 大城隍问道:“圣母这是什么意思?” 吉芝陀圣母笑了起来,道:“大城隍看我我上方山不过是一群匪寇,乃是化外邪神,上不得台面,但我们这些匪寇,可不是吃素的。” 大城隍一掌拍在岸上,他缓缓起身,身后不断聚敛的神威显化出如同雄城一般的巍峨伟岸的气势,化作大城隍的法相之躯。 那高逾山岳的法相怒视着吉芝陀圣母,道:“你在威胁我?” 吉芝陀圣母哈哈大笑,她的影子不断扩大,无形的妖气充塞虚空,生生从大城隍的法相之下挤出另外一个宛如深渊的魔相。 “我就是在威胁你。” 吉芝陀圣母道:“当年我们三家合谋,我们都想更进一步,才最终走在一起。如今你们想卸磨杀驴?可笑!” 大城隍怒道:“我们何时想要卸磨杀驴?” 吉芝陀圣母蔑视道:“你们想要瞒过我,乃是万万不可能的。我闭关之前,上方山便是如此,我闭关之后,上方山不进反退,被你推出来同姑苏正道打擂,你是什么心思,岂能瞒过我?” 大城隍摇了摇头,道:“圣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吉芝陀圣母道:“多说无益,将世子送上上方山,我们还有得谈。” 整个神域都渐渐震动起来,大城隍的法相手持法印,无穷的压迫力令天地倾覆,整个世界都在五通神和金庭大仙眼中扭曲起来。 但一根一根丝线在虚空中拉起来,吉芝陀圣母的影子化作犹如山岳一般的大蜘蛛,早已融入黑暗之中,难以分辨起来。 大城隍与吉芝陀圣母对视着,神域的力量不断逼迫着吉芝陀圣母。 但吉芝陀圣母却似乎将丝弦搭在另外一个维度之上,神域广大、神道威严,却根本触碰不到那遍布虚空的罗网。 亭台楼阁在两个法相的对峙之中不断扭曲,迅速化为齑粉尘埃,被卷在其中的大小鬼怪早在一瞬间就挤成阴气。 吉芝陀圣母神色十分轻松,看着大城隍的法相,感叹道:“这么些年,你神通竟还没有什么长进。”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城隍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他们三家能坐在同一张桌上合谋了。 大城隍位高权重,权势滔天。 但吉芝陀圣母却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足够强。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一章、不知礼数的妖魔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虚空之中,阴阳之间,神域光华流淌,如同高山雄城、泉谷河流。 大城隍的鬼神之相分外巍峨,颇有些不动如山的意境。 但是吉芝陀圣母悬丝而立,不仅仅是她,五通神和金庭大仙也同样立在她的丝弦之上,根本不受大城隍的威势。 但他们仍然在神域之中,那山水围城,画地为牢,将吉芝陀圣母和他们一同圈禁起来。 虚空之中如同下起了白色的雪,那风雪四处席卷,带着看不见的细长尾巴,细细密密地织在虚空之中,那是闪烁着些微光芒的蛛丝。 大城隍神光无量,将那无尽的蛛丝排在身外,渐渐化作圆润的卵形。 两个上三品的神仙虚空交锋,谁也没有落在下风,谁也没有占据上风。 大城隍占据地利人和,不仅仅有神域加持、神位加持,更有神域之中潜藏的无穷神兵神将加持,阵如山岳,势同江海,让他的神力无穷无尽,好比渊海。 蛛丝网罗,织成困茧,但实际上奈何不了大城隍。 但是吉芝陀仅仅凭借个人高超的神通道法,便已经获得了来去自如的能力。 画地为牢禁不住虚空织网,她随时随地都有穿梭虚空,刺杀大城隍的能力。 总体而言,双方的力量是平衡的。 但吉芝陀圣母是自修自得,而大城隍却离不开神域,就又高下立判了。 吉芝陀圣母站在蛛网之上,轻声道:“大城隍何必动怒,我请世子上山,于大城隍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没有了世子,建安王便最有可能取而代之。怎么?建安王与大城隍不甚亲近?” 大城隍神色一动,他与吉芝陀圣母对视着,心中的忌惮不断攀升。 吉芝陀圣母是来掀桌子的,又或者是在虚张声势。 但她有这个能力,那便不能不重视同谋的请求了。 他呵呵一笑,道:“圣母闭关多年,本领又高强许多,到底不是我这等困于香火封敕的小神能比。” “罢了,圣母所言,我可以促成。只是有一点还请圣母谨记,万万不可损伤了世子。我等还要仰仗吴王,伤了他的子嗣亲情,只恐弄巧成拙。” 大城隍给了台阶,吉芝陀圣母便顺着台阶下了,笑道:“那是自然。世子是真正的贵命,肯入住上方山,乃是上方山的荣幸,岂会薄待了他?” 那漫天招摇的神光渐渐收敛,肆意纵横的魔影也偃旗息鼓。 两人气势余波之中的亭台楼阁、满园花木尽数化作齑粉,但大城隍只是拍了拍手,那地上便重新生出花木,再度显出楼阁,如同时光倒流一般。 大城隍自然没有时光倒流的本事,但神通搬运、催生草木却是轻而易举。 宴席早已不存,大城隍负手在身后,道:“坏了一桌好宴,圣母娘娘真是性急。” 吉芝陀圣母带着身后六个子息,道:“若是能如大城隍一般稳坐钓鱼台,自然也能平心静气。等世子上山,我们与吴王亲上加亲,也与大城隍亲上加亲,自然从此心安了。” 大城隍幽幽道:“那还请圣母记着,以大业为重。” 吉芝陀圣母道:“这也是上方山的大业。” “那就好。”大城隍没有再设宴的想法,道:“我送送几位。” 吉芝陀圣母道:“不必了,今日坏了大城隍一桌好宴,来日我在上方山设宴,还请大城隍大驾光临。” 说话间,吉芝陀圣母便化作一道阴风,卷起身后的几个儿子,从神域当中消失了。 大城隍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不知礼数的妖魔!” 吉芝陀圣母不是吃亏的人,临走了,仍旧要给大城隍一个下马威。 蛛丝在虚空之中浮现,几人再出来,仍旧回到了城隍庙外。 等候在外的猖神抬起辇轿,五通神和金庭大仙骑着高头大马,依旧拥簇着风雪消失不见了。 “母亲真是威风,那大城隍往日嚣张跋扈,不将我们放在眼中,如今屁都不敢放。”通济大王心中痛快极了。 通惠大王道:“行了,好歹是上三品大城隍,日后又有得是见面的机会,你不要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通济大王道:“我就不信四哥心中不痛快。”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道:“我怎么不痛快,我最痛快!你都不知道我受了多少鸟气!” 通惠大王才是平日里与大城隍接触最多的人。几兄弟各司其职,通惠大王要与姑苏各方势力周旋,与城隍一系接触,确实是最受气的。 金庭大仙不懂就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通惠大王道:“这有何难?找个法子令世子落入险境,而后我们出手相助,再请世子入山养病便是。” 通贶大王道:“大城隍说了促成此事,那机会很快就会来了。” 金庭大仙道:“我是问世子上山之后呢?如今那鬼子尚且不能说与我们完全一条心,又有建安王拦在道上,只怕再动手,大城隍就有防备了。” 吉芝陀圣母在软轿中懒懒开口,道:“不宜操之过急。如今大城隍肯定会看建安王看得紧,建安王身边又有些僧道护持,不好动手。但他们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且等着便是。” 她睁开眼睛看向通惠大王,道:“老四,倒是那鬼子的事情,还需他尽快与我们站在一起才是。” 通惠大王沉吟道:“这也不难。鬼子本就是我们一招闲棋,如今他借着我们的手救出了句留部鬼王,想必是心中有了依靠,才会生出些别的想法。” “只要制住句留部鬼王,他便没有什么倚仗了。” “如今父亲去世,鬼子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只怕急得厉害呢。” 金庭大仙露出诡异的目光,看向了通贶大王。 通贶大王给了一个回头给你解释的眼神。 通惠大王道:“句留部鬼王四品道行,不难对付,若是母亲有意,也可以请他来上方山坐一坐。” 吉芝陀圣母问道:“他又是什么角色?” 通惠大王便介绍了句留部鬼王的事情,吉芝陀圣母顿时意兴阑珊,道:“一个失了势的阴间鬼王,还被岳府惦记上了,算了,你们处置吧。” 通惠大王便看向金庭大仙,道:“六弟,上次是你将句留部鬼王接出来的,你对他还有几分了解,有没有信心将他降服?” 金庭大仙露出微笑,道:“未成四品,我没有把握,四品已成,那就不是难事了。” 通惠大王看向吉芝陀圣母,道:“母亲,那此事就交给六弟了。” 吉芝陀圣母看向金庭大仙,而后点头许可。 金庭大仙道:“必不辱命。”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二章、好大的野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迎着风雪回到上方山以后,吉芝陀圣母先去歇息,留下五通和金庭大仙在宝光殿议事。 金庭大仙这才有机会询问此前通惠大王所说的事情。 通贶大王对这个小老弟很是欣赏,准确来说,五通之前是很团结的。当金庭大仙加入其中,融入了这个封闭的圈子,立刻享受到了自己人的好处。 通贶大王解释道:“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母亲和我们的来历?” 金庭大仙自然不会忘记,道:“干娘和兄长们乃是自幽冥而来。” 通贶大王喟叹道:“那鬼子与我们的来历十分相似。说起来也有二十年了,当年鬼子的母亲陈夫人一路游历到了姑苏,相中了吴王,却不知道吴王早就与我们有大计,她贸然接触,立刻被我们察觉。我们将她捉拿,才发现她也是幽冥遁逃来的人间,腹中还孕育了鬼子,就如同照镜子一般,跟我们十分相似。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才饶她一命,与她结下契约,想办法把她送到吴王面前,最终成了吴王的侧室。” “原来如此!”这一段故事金庭大仙早就知之甚详,但现在从通贶大王口中听来,又别是一番感触。 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 “四哥还提起了老太爷。” 通惠大王道:“你仔细想一想,你也见过的。” 金庭大仙皱眉思索,好像真的不知道一样,道:“我何时见过?” 通惠大王笑了起来,道:“那萧长者不是与你见过许多次了吗?” 金庭大仙心道果然,面上惊讶,道:“那竟然是老太爷?我着实不知。” 通贶大王小声道:“母亲,你干娘寄托在另外一位母亲身上,才诞下了我们,但并不能容忍父亲这样的凡夫俗子,因此不许他亲近。起初还好,直到后来她沉睡之后那位母亲怀上了琼娘,便再不许父亲靠近了。” 金庭大仙顿时明了。 通贶大王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有对吉芝陀圣母不敬的嫌疑。 若是以吉芝陀圣母的性子,应当已经把萧长者一口吞了。但她毕竟借着老夫人的躯壳,老夫人这样仁善的性子,又与萧长者情深义重,肯定是不许她痛下辣手的。 老夫人为了孩子盘桓人世,萧长者便也留在人世,为孩子当牛做马。 老夫人离开人间,萧长者便毫不犹豫跟随,也立刻跟着去了。 别的且不提,夫妇之间,也不算辜负了。 通贶大王心中感慨,几个兄弟想起老夫人,又露出思念的表情。 通惠大王意兴阑珊,道:“老六,句留部鬼王之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可以对付的那鬼王,但他如今在操练阴兵,你须得防备一些,否则阴兵围困,只怕你也讨不了好。” 金庭大仙这才问道:“十万阴兵,我实在不明白,即便临川王是鬼子,又凭什么能聚敛十万阴兵?” 通惠大王道:“那阴兵本也不是为他准备的,他只是代为执掌而已,阴兵真正的主人可不是他。” 金庭大仙心中一跳,看向通惠大王。 通惠大王跟他对视一眼,道:“看来你猜到了。” 金庭大仙吐出一口气,道:“好大的野心。” 通惠大王道:“你心中有数就行。” 通惠大王看向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道:“三哥、五弟,越州不是善地,但恐怕还得你们亲自去看着了,不能让世子出了差错。” 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点了点头,道:“我们会小心的。” 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在越州折戟,一个身负重伤,一个丢了性命。若非吉芝陀圣母出关,他们也未必有胆子去。 通惠大王安排了各自事务,诸人便各自回府。 金庭大仙回了落脚的地方,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失落的。 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吉芝陀圣母和姑苏大城隍没有真的打起来,没有闹得血流成河,难免还是让他有些失望。 见不着两雄相争,没法一窥深浅,就感觉差了点意思。 只是这也都在预料之中,吉芝陀圣母不可能如今就和大城隍撕破脸,表现得越激烈、言辞越强硬,越不会打起来。 不过领了一件降服句留部鬼王的差使,也不算一无所获。 第二日,金庭大仙便收敛了妖气,去了鸱鸮馆。 鸱鸮馆果然一片暗流涌动。 以往萧老鬼在,还有人能主持大局,但是萧老鬼无端暴毙,群邪无首,就已经要自己争权夺利起来了。 金庭大仙到来,临川王立刻亲自接见。 如今再见金庭大仙,临川王心中就酸楚得很了,道:“许久不见,大仙如今已经在上方山高就了。” 他眼馋这妖仙日久,还存着收为己用的心思,但如今已经没有机会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通惠大王盛情相邀,我实在推辞不过。” 临川王问道:“那大仙今日何来啊?” 金庭大仙道:“近日得了一道秘术,乃是凝练异气之法,因此特来向句留部鬼王请教。” 临川王怔了一下,道:“你是来寻句留部鬼王的?” 金庭大仙奇怪道:“那不然还能来做什么?” 临川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大仙如今是上方山的人,不免叫我猜测大仙是不是带着上方山的意思来的。” 金庭大仙道:“倒是没有听到几位大王的吩咐。” 临川王心中倒松了一口气,道:“大仙要请教句留部鬼王,直接去幽冥寻他便是,怎么来寻我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那毕竟是你的部将,不同你通过气,我怎好私自去寻他?” 临川王的脸色好看多了,笑了一声,道:“他如今在幽冥操练阴兵,我修书一封,你拿我的令旗去寻他吧。” 金庭大仙得了临川王的引荐信,又拿了令旗,便准备告辞。 临走之前,有意无意提醒道:“殿下,鸱鸮馆如今不太干净,你还是要打扫打扫才好。” 临川王脸色也不太好看,道:“多谢提醒。” 等到金庭大仙走了,临川王看向鸱鸮馆,知晓其中都是些乌合之众,却没有别的办法整合他们的力量。 他皱紧了眉头,忽然想起来一个人,立刻道:“去把刘犇寻来。”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三章、我的福星来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没有任何阻碍就从临川王那里要来了令旗,他甚至亲自修书,请句留部鬼王费些心思。 临川王没有察觉到大难临头,就如同五通神也没有察觉到风雨将至。 金庭大仙没有回上方山,而是在姑苏城外的福济观里借了厢房。 怀忠和怀义瞧着这位出手阔绰的同道,没有认出来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见面。 孚佑帝君的神相慈悲却威严,金庭大仙老老实实上了香,默默祝祷,才在厢房当中落脚。 姑苏城中没有安全的地方,上方山更是龙潭虎穴。 西洞庭山倒是自己的地盘,但金庭大仙也不想冒险,以免给神景宫带来灾祸。 思来想去,还是这里最安全。 虽然刘法师不在了,但孚佑帝君的神像还在,能帮他遮掩一些不必要的窥伺。 烟气鸟鸟,月相仪照应着虚空,将金庭大仙映在镜中。 他默默观察,没有发现身上沾着什么脏东西,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静静入定,遁入了幽冥。 幽冥广阔,若是没有个方向,是不知道会落在哪里的。 但金庭大仙早就有个模湖的印象,耳边水声呼啸,不出意料,就是上次召唤五大阴将的地方。 令旗在手,金庭大仙呼喝一声,便能再次招来五大阴将为他传达口信,邀请句留部鬼王前来论道。 但是他没有。 在人间,离上方山太近,始终在吉芝陀圣母眼皮底子下,金庭大仙根本没有机会脱身。 非但不能脱身,还要藏好自己的灵神,以免被吉芝陀圣母察觉到异兆。他的精神时刻紧绷,却要显出轻松自如,对他来说,也是个考验。 如今到了幽冥地界,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脱离了吉芝陀圣母的视线,灵神进入幽冥,她再厉害,也没有办法越过阴阳两界,窥探金庭大仙的所作所为。 更何况到了幽冥,那真是到了自己家。 金庭大仙伸手在面上一扣,那玉面便被他摘下。 七窍之中无数白色烟气犹如白毛一般涌出来投入玉面,转瞬之间,金庭大仙便已经变回了红衣的宫梦弼。 宫梦弼脑后升起玄光,五色烟气在其中流转,而后化作一个身着宝衣,气象巍峨的化身。 这化身与他面貌相似,却又有几分不同,比他本人看起来要更威严和沉稳。 宫梦弼将玉面扣在五岳灵神的脸上,转瞬之间,五岳灵神便化作金庭大仙。 将令旗和书信塞到五岳灵神手中,宫梦弼便念动咒文,叩动泰岳神符,化作烟气消失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将令旗摇动,喝道:「五大阴将,速来见我!」 奈河水气森森,昏昏陌陌,阴风吹着金庭大仙衣衫摆动。 顺着这奈河逆流而上,便能寻到奈何桥,那是通往人间和幽冥的鬼门关。 而那鬼门关的对面,就是泰山府,也是蒿里国。 泰岳神符一响,魏大判便已然指引,令金庭大仙的灵神直奔蒿里而来。 见着宫梦弼,魏大判便已经察觉到了他这次来的不一般。 不仅仅是因为他神情肃穆,更是那种风雨欲来,乾坤系于一掌的气势。 宫梦弼拜见了魏大判,便道:「大判,我要见府君。」 魏大判眉头突突直跳,他同宫梦弼对视着,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便一整肃容,道:「还请稍待,我这便禀明府君。」 宫梦弼在阴阳司的的宫殿前伫立着,来往神官行色匆匆,一卷一卷的文书、折子送入阴阳司,又从阴阳司送出来。 蒿里的天空 是静谧的,带着阴间特有的昏黄。 不过片刻,魏大判便前来引他,道:「宫狐正,府君相召。」 魏大判抬足引路,宫梦弼紧随其后,便从阴阳司的回廊间,走向了难以分辨的界域,最终在一处无比巨大箧巍峨的宫殿下现身。 宫梦弼在这宫殿的屋檐下,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跟着魏大判的脚步,走入了大殿之中。 进了大殿,他才想起他曾来过这里,这是他第一次见泰山府君的地方,那时候还是为了阴阳法王的事情。 泰山府君神相威严,高比山岳,日月群星、山岳河流,仿佛都在他背后的光辉之中流动着。 府君看向宫梦弼,笑道:「我的福星来了。」 宫梦弼躬身道:「府君,幸不辱命。」 泰山府君挥了挥手,宫殿的大门便紧闭起来,整个大殿都好像脱离了虚空,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泰山府君的神相坐在这小世界之中,仿佛开天辟地的巨神一般。 整个大殿被泰山府君的神力包裹着,化作一个清净的道场。 府君道:「说吧。」 宫梦弼早已整理了思路,自自己化身金庭大仙说起,从太湖到上方山,从上方山到姑苏,从五通到吉芝陀圣母,从鬼子到大城皇,从阳间到阴间,所见所闻,事无巨细。 有些是他早就汇报过给岳府的,有些是近日才发现的。 魏大判在一边听得眉头紧蹙,杀气横生,又带着感叹和无奈。 小小姑苏,江南一道,便从人到神,从阴间到阳世,纷乱错杂,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成了看也看不清的浑水。 泰山府君道:「果然是大厦将倾,乾坤反复。我自继任以来,这样的局面也不多见。」 宫梦弼问道:「府君,如今怎么办?」 泰山府君道:「无非拨乱反正尔。」 「神与人各司其职,阴与阳各安其位。」 「这其中许多事本不该我们来管,但如今撞到面前,焉能视而不见。」 「魏判,你亲自去天下都城皇府去见都城皇,请他来岳府议事。」 魏大判躬身道:「臣领旨。」 他急匆匆出了门去,留下宫梦弼与泰山府君在殿中相谈。 「天下都城皇乃是天下城皇之首,姑苏大城皇的事情,得由他来解决,说不得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宫梦弼问道:「那吉芝陀圣母呢?」 泰山府君笑道:「妖魔祸乱人间,自然是上达天听,奏请神王遣仙神来降服了。」 宫梦弼心中的焦躁和忐忑顿时舒展开来,笑道:「还是府君高明。」 泰山府君笑了一声,道:「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如是而已。否则天下都是我岳府来管,还要神王做什么,还要都城皇做什么?」 第六百一十四章、正该普济群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泰山府君嘴上说若天下都由岳府来管,那还要天王神圣做什么,但实际上心中清楚,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 一则是岳府没有那么大的体量去做这件事,仅仅是维护岳府的安宁,就要牵扯岳府绝大部分心力了。 二则历史早已证明了,若是有人能够把持阴阳两界,那只会诞生出吸食众生血肉的妖魔巨鬼,而不是神圣仙真。 府君只是略作点拨,宫梦弼便明白岳府的处境。 府君道:“所以明甫啊,若得闲暇,不妨来岳府帮一帮我。” 府君言辞恳切,眼含期望,对他的重视难以言表。 但宫梦弼真的受不起,只能赔笑道:“府君厚爱,只是娘娘恩德在上,山长栽培在前,小狐不敢另投他人。” 府君只是笑了笑,道:“你不要怕,你仙道有成,我岂会强迫你入神道?也不必这样着急拒绝我,未来的路还长呢。” 宫梦弼便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把话题转移到眼下的事情上来。 宫梦弼问道:“府君,苏州大城隍擅自干涉朝堂,野心勃勃,这天下都城隍竟也没有什么反应吗?” 泰山府君道:“你有所不知。天下都城隍历来由后土娘娘指任,统辖天下城隍、社神,与本君地位相当。只是大乾这一朝尤其不同,大乾开国皇帝曾兵败天紫岭,逃难至山神破庙之中,藏身于此,躲过劫难。” “由此一遭,开国皇帝便奉此神为尊,立国之后,仍旧感念恩德,罢免了曾经的天下都城隍,封敕了天紫山山神为天下都城隍。” 将一个普通山神封敕成天下都城隍,这是以国运一朝抬举,令其升天。 宫梦弼顿时咋舌,问道:“那原本的天下都城隍呢?” 泰山府君道:“神不与人争。后土娘娘也不欲与人皇相争,便诏回了天下都城隍,他如今正在九幽之中跟随着后土娘娘潜修呢。” 宫梦弼道:“这是因祸得福了。” 泰山府君道:“正是如此。人间皇朝,能有五百岁者,已经算是长寿。而于神祇而言,又何止五百年呢?” “那天紫山山神得了神位,虽然名为天下都城隍,但却没有原本那位神通广大,可以慑服四方。城隍本就是封疆大吏,主管一地阴阳之事,如今这位本事不足,神通不够,自然压制不住底下人的异心。” 宫梦弼叹息道:“原来不是不管,是管不住。那如今去请他,还有用吗?” 泰山府君幽幽道:“他受国运封敕而来,与国运随生随灭。如今是想管要管,不想管也要管了。” 他看向宫梦弼,道:“还要感谢你遣了信使将宣州城隍的金印送来,不然我们空口白牙,那尊神只怕还要捂着眼睛当做没看见呢。” 宫梦弼道:“掩耳盗铃之辈,也能尸位素餐至如今吗?” 泰山府君道:“太平之时,各安其位,自然没有什么。但如今风浪来了,才是真正见分晓的时候。” 宫梦弼听了一嘴秘闻,心里大大满足了,便要告辞离开。 泰山府君道:“你是要走了,等会他们来了若是瞧见你,对你而言倒未必是件好事。不过在你离开之前,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宫梦弼躬身听命。 泰山府君道:“那五通神盘踞东南,根深蒂固、祸患难除,又有蛛母暗中作乱,阎君暗中勾结,纵然奏请了天王,我也忧心驱魔院的人能不能捉得住她。” 宫梦弼迟疑道:“天神下凡,尚且不能降服得了她?” 泰山府君道:“上次驱魔院的天神下凡,天雷清洗了仙都山,都没有把无相教的那魔头捉住,如今对上蛛母,只怕也难说。” 宫梦弼已经猜到泰山府君的意思了,垮着脸道:“小狐不过才入四品,身单力薄,又能做什么呢?” 府君笑了起来,道:“你这么多的心眼,正是该你使的时候了。” 宫梦弼耷拉着眼睛不说话。 府君道:“你若能成,我亲自上书娘娘,为你表功。” 宫梦弼耷拉着的眼睛顿时睁开了,他满脸肃容,刚正不阿道:“妖魔乱世,我受娘娘仙籍,正该普济群生,拨乱反正!” 府君也被他这变脸的把戏逗笑了,骂道:“快走快走。” 宫梦弼便泰山府君辞行,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滚滚黄泉是漂浮在地上的声势浩大的云,湿润的水气和风让本就昏黄的幽冥看起来更加朦胧。 阴风袭来,化作五大阴将,见着金庭大仙,还记得曾经的会面,便恭顺道:“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点了点头,将临川王的书信递了过去,道:“我要见句留部鬼王。” 其中一个阴将取了书信消失在茫茫水气当中,未有多时,一个身量高大的巨鬼穿过烟云到了金庭大仙面前,数十个小鬼攀附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树上结的一个个果子。 金庭大仙看得清楚,他胸口那个曾经被当做油灯的小鬼正对着他咧嘴笑,笑得见牙不见眼。比起上次,他身上的小鬼更多了。 句留部鬼王挥了挥手,五大阴将便先行退去了。 句留部鬼王拱手道:“金庭大仙,别来无恙。” 金庭大仙笑了起来,道:“我是一切顺遂,倒是不知鬼王近况如何?” 句留部鬼王仍旧感念金庭大仙救命的恩情,虽然是临川王置换来的人情,但对待金庭大仙,他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便与他说了些近况。 句留部鬼王在操练十万阴兵,带着这些阴兵在漫无边际的幽冥之中狩猎游魂野鬼,攻打猛兽巢穴。 以战养战,连他自己的伤势也恢复了。 金庭大仙先是恭喜了他,然后进入正题,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向鬼王请教一道法术。” 句留部鬼王道:“小儿的信中已经写了,可是凝练异气之法?” 金庭大仙笑眯眯道:“正是,还请鬼王指点。” 他说话间,句留部鬼王便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一种无形的异力侵入了他的身体,骤然间天旋地转,句留部鬼王悬空而起,一道道丝弦将他裹在其中,令他全然不能动弹。 他心中一跳,目放神光,双眼之中钻出两个小鬼,扯破了眼前的丝弦往虚空望去,便见得虚空之中编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罗网,而他,正如同网中的麻雀一样,被束缚得无法动弹。 更要命的是这些丝弦不是别的,而是月孛凶星的咒力所化,那虚空中密密麻麻的,正是无穷无尽的咒力。 在咒力发作之前,他竟然全无发觉,毫无感应。 没有更新的这几天每天都在加班,加夜班到十点多,实在精力不足,无以为继,不是太监了。 明天还要到外地出差好几天,今晚熬夜更一章。 大概会到七月中旬以后忙完,恢复正常更新。 第六百一十五章、不必听宣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最新网址: 虚空中密密麻麻的咒力交织成罗网,将句留部鬼王束缚在其中,那每一道穿插的咒力相互勾连,形成了天然的大阵。 句留部鬼王吃了一惊,周身小鬼一个个睁开眼睛,向四面看去,但不论怎么看,都是密不透风的绝境。 金庭大仙踩着一根根咒力丝弦升到虚空之中,道:“不必挣扎了,此为虚空织罗网,任你神通变幻,无处能逃。” 句留部鬼王还没有法力,还没有动手,便已经深陷囹圄。他心中疑惑不已,问道:“大仙这是为何?你于我有相救之恩,纵然有误会,也可说来化解,便是有所求,我亦不推辞,何故设阵捉我?” 金庭大仙沉默了一瞬,叹了一口气道:“你是鬼雄之辈,更是重情重义。只是我有命在身,不能违逆,只能对不起你了。” 句留部鬼王顿时吃了一惊,看向金庭大仙,问道:“何人之命?” 金庭大仙道:“自然是五通神之命了。” 句留部鬼王脸色难看起来,道:“我为阎君练兵,虽不算是阎君的人马,但到底也有几分香火情。五通神对我动手,难道不怕阎君怪罪吗?” 金庭大仙慢慢收紧了丝线,整个世界都在句留部鬼王眼中发生了形变,仿佛虚空都在向着他倾斜,无穷的咒力都流向了他这个低点。 “你又不能真的归在阎君麾下,掌兵的不是你,你只是练兵而已,便是换了他人,又有何关系。不过此番来寻你确实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儿子。” 句留部鬼王顿时恍然,道:“你们看上了小儿!” 金庭大仙道:“然也。我们看中临川王的身份,要给他一番大造化。所以你也不必挣扎,待我在你体内种下月孛夺魂咒,你还继续练你的兵。若是挣扎起来,就难免有个好歹了。” 句留部鬼王怎么可能不挣扎,虽然他不知道月孛夺魂咒到底是什么咒法,但听名字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庞大的身躯立刻膨胀起来,强行撑开周身罗网,但身上的小鬼却变得极小,从撑开的缝隙里逃了出去。 一逃出去,这些小鬼便立刻穿梭虚空,化作一道道幽暗的影子朝金庭大仙杀了过去。 数十个小鬼或是扑上金庭大仙的影子,或是喷吐着无形的病气,或是化作数不清的疫虫灾虚空中飞舞着,以灾厄、邪异之气攻击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的雪白衣袖卷动,伸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圆。 那圆如明月,却流出了暗沉沉的血色。 月孛法相! 那一个个小鬼被暗月照耀,便不由自主地匍匐着,被月孛凶星牵引着,投入其中,消失不见。 包裹着句留部鬼王的茧不断膨大,无穷无尽的毒气、疫气在丝弦中撑开来,酝酿着无比可怖的杀机。 只需要轻轻一碰,便能爆发出屠鬼弑神的可怕毒疫。 句留部鬼王的声音在茧中闷响起来,显然小鬼被月孛所慑,也让他的心神遭月孛所伤,但他的声音沉闷地响起,道:“金庭大仙,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你想拿我,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那咒力所化的丝弦都变了颜色,透出一种即将被腐蚀的迹象。 金庭大仙确实感到棘手。 句留部鬼王精通毒疫之法,宫梦弼或许有反制的法子,但金庭大仙却没有。 不过这也无妨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小小代价,我还付得起。” 金庭大仙祭起月相仪,露出暗面的月孛虚星,黄泉磅礴的水气都仿佛因此而寂静下来,一轮暗月当空落下,仿佛无所不食的深渊巨口,一把将句留部鬼王吞入其中。 句留部鬼王不断挣扎,诡异且可怖的毒疫散发出来,但最终都被月孛凶星镇压在其中。 金庭大仙脸上升起诡异的青色,转瞬之间,又变成蜡黄色,他身上散发出剧烈的病气,仿佛卧床已久的病人一般,有一种陈腐的气息。 他咳嗽一声,抱着月相仪在虚空中开始慑服句留部鬼王。 句留部鬼王陷入暗月之中,凶厉的咒力压制着他,在金庭大仙的指挥之下,一根根咒力所化的尖锥刺入句留部鬼王体内。 句留部鬼王痛呼不已,直到十二根尖锥尽数刺入句留部鬼王体内,无穷咒力在他体内结成一道咒印,他的神色才渐渐变幻,不再抗拒。 句留部鬼王为月孛所慑,臣服于月孛夺魂咒,金庭大仙才将他从暗月之中吐出来。 一同吐出来的,还有几十个小鬼。 这些小鬼重新依附在句留部鬼王身上,但看向金庭大仙的眼神却比看向句留部鬼王更敬畏、更亲昵。 金庭大仙道:“回去吧,还去做你统领。” 句留部鬼王脸上只剩下愁苦,他被月孛所制,生死不在手中,也无法抗拒月孛的神通,不由自主便要尊崇金庭大仙的吩咐。 金庭大仙只是幽幽地看着他远去,轻轻咳嗽了一声,身形在黄泉的水气之中消失不见了。 “你受伤了?” 金庭大仙回到上方山复命,通惠大王只一眼便瞧出他的气息变了。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句留部鬼王到底是四品鬼王,又比我进入四品的时间更长,受些小伤再正常不过了。虽然受了伤,但我在他体内种下了秘咒,他生死都在我掌中,也只能同我们站在一起了。” 通惠大王露出笑容,道:“辛苦了,收服句留部鬼王可比杀了他有用多了。” 金庭大仙又咳嗽了两声,病气越发重了。 通惠大王道:“快去调养,千万不要伤了根基。” 金庭大仙喘了一口气,脸色煞白一片,道:“帮我同干娘告假。” 通惠大王道:“且宽心吧,你立下大功,母亲不会不准的。” 金庭大仙便钻进上方山的府邸之中,封闭了府门,开始疗伤养病。 句留部鬼王在他身上留下的毒疫之气在府邸中盘桓,叫服侍的猖神都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金庭大仙重伤,短时间内,是不必再去吉芝陀圣母面前听宣了。 推本书《仙子怎会是反派啊》 穿越成仙,得道升天 一罐绝命菠萝啤,慕容净颜重生到一个波澜诡谲的世界,莫名成为卧底大反派 没有属性面板,无需王者霸体,行走天下只靠一张绝色容颜 乘风而过,仙子圣子们纷纷窃头私语: “长这么美,他不要命啦?”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六章、只有师姐能帮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身中毒疫,因此受伤,既是无可奈何,也是有意为之。 如今乃是五岳灵神以玉面化身金庭大仙,与以往略有不同,所以还是少出现在吉芝陀圣母面前为妙。 虽然吉芝陀圣母也未必会发现,但金庭大仙并不想冒这个险。 金庭大仙要闭关疗伤,宫梦弼才能免除后顾之忧。 毕竟府君亲自请他出手,他小狐一个,焉能不尽心尽力呢? 并不是为了什么上书娘娘表彰功德的事情,毕竟宫梦弼修行结缘,从来都是行娘娘正道宏恩,有什么功德自己就表了,等不到府君亲自上书。 自幽冥出来,宫梦弼没有直接返回阳间,而是去了天狐院。 久不来天狐院,再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品了。 落在四方院的时候,那穿着花棉袄的老狐正在抽水烟,烟气从老檀的烟嘴里被她吸入腹中,又打着旋吐出来,化作一团雾气,在四方院里飘荡着,带着独特的药气。 宫梦弼静静站了一会,唤了一声:“胡院事!” 那老狐闻声看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把烟嘴放下,咳嗽了一声,问道:“你出关了?几时来的?” 宫梦弼道:“才出关,也是刚刚才到。” 老狐叹了一口气,道:“我老眼昏花,竟没看着。后生,你很好。” 宫梦弼躬了躬身,道:“胡院事旧疾在身,不然以晚辈的道行,哪里瞒得过您呢。” 老狐露出几分恼怒,领着他朝天狐院走去,道:“黄博士嘴里就没有个把门的?” 宫梦弼连忙摇头解释道:“师父只叫我要敬重院事,并不曾告诉我别的。” 见老狐面露疑惑,宫梦弼道:“是院事的水烟告诉我的。那烟药辛温,乃是祛除寒痹所用,院事怕冷,可见是痼疾了。” 老狐没想到宫梦弼只是一口水烟就瞧出来她的痼疾,更是惊讶,道:“好后生,这样细的心思。” 她的目光在宫梦弼身上几度流转,最终还是在门柱前问道:“你如今几品了?” 宫梦弼回头答道:“四品了。” 老狐睁大了眼睛,久久难以回神,连宫梦弼自己走进了天狐院也没发觉。 大喜鹊扑棱着翅膀落在门庭上,沙哑着声音道:“真不愧是神女赐字的宫明甫,你可要被年轻人比下去了。” 老狐回过神来,面带着忧愁看向宫梦弼离开的方向,道:“这样年轻,便修成四品。” “这天狐院,只怕不会安宁了。” 二姑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应和,又似乎又在表达哀戚。 宫梦弼藏身匿形,先去见了黄博士,由黄博士出马,宣布了他出关的消息。 荀祭酒亲自来见他,与他会面,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黄博士尚且不知,见两人面见而无言,顿时笑道:“怎么对上眼了?” 荀祭酒收回目光,深深道:“黄博士,你这个徒弟,教得好啊。” 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宫梦弼的肩膀,甩着袖子出门去了。 与他袖子一道甩出去的,似乎还有压抑已久的思虑和忧心,只留下满怀的畅快,满襟的喟然。 黄博士看着他匆匆来又匆匆去,奇道:“祭酒这是怎么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看起来是有心事。” 黄博士道:“他也难,我们这些野狐到底少些底蕴,许多事情都得他亲力亲为。明甫,他对你寄予厚望。”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我明白的。我不能久留,得先走了,托您去查的事情您可别忘了。” 黄博士道:“哟,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使唤人了嘛。” 宫梦弼笑道:“谁让师父宠我。” 黄博士顿时无言,道:“没脸没皮,快走。” 宫梦弼端端正正行礼,而后烟气一样消失在天狐院当中。 离了天狐院,宫梦弼马不停蹄,直奔钱塘。 钱塘东去,水气连绵。 到了钱塘,便知何为人杰地灵。 人杰暂且不提,只是地灵一处,便胜过姑苏许多。 钱塘水气充沛,同样是冬日,却并不如姑苏那样森寒。江河调养水气,贯通天地,水神神而明之,使风调雨顺。 宫梦弼没有见识过钱塘江的镇江神器,但他也是把玩过太湖神尊的人,知晓水能化育、生养万民,明了此中的奥秘和玄机,就能明白令仪公主执掌钱塘之后,并没有堕了老龙的威名。 反观太湖,原本风雨和顺,却是人祸更胜天灾,隆冬苦寒,远胜往日。 宫梦弼伸手拘起一捧江水,轻轻吹了一口气,这江水在他手中泛起波澜,那微小的波澜在到达手指边缘的时候,便延伸出层层叠叠的浪花,当空一扭,化作一条似狐似龙的异兽,长鸣一声,遁水而去。 不过片刻,水面就泛出光彩来。 咩咩叫声不绝,八百只只生着羊角的雨工顶开水面,当头一只威武雄壮的领头羊驮着一个头生玉角、眼如灿星的龙女。 那龙女笑道:“宫明甫,你好大架子,登门不拜,还要我亲自来迎你。” 宫梦弼见她如今这明朗的样子,显然已经适应了钱塘龙神的新身份了,笑道:“我分明是投了拜帖,你自己就来了,哪里是我不去拜会?” 令仪公主道:“我正要放牧雨工,你跟我一起来?” 宫梦弼笑着应了。 虚空生出电光来,在水气所化的云霞中微微闪动,钱塘江上便已经一片寂静。 雨工在云层上奔涌着,驾驭着风雨雷霆。 令仪公主有心试他,驾着雨工越跑越快,疾如风雷。 宫梦弼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始终不曾被她甩脱。 令仪公主拍了拍羊角,回过头来看他,道:“你也不让让我。” 宫梦弼笑道:“你这么聪明,让你岂不是把你当傻瓜?” 令仪笑了起来,道:“有时候我是愿意当傻瓜的,可惜父亲走后,我这傻瓜也当不成了。” “说吧,小师弟,你来钱塘做什么?” 令仪公主冰雪聪明,早就看出来宫梦弼是有求上门。 宫梦弼是把她当自己人,也并不客气,道:“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只有师姐能帮上我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七章、物是人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件棘手的事情与令仪公主本人无关,但确实只有令仪家的人出马才能摆平。 令仪公主神色严肃起来,道:“说来听听。” 宫梦弼道:“我有一位好友在姑苏游历,与我说了一件趣事。” “吴地之水,诸神断绝,全然被妖魔伥鬼所占据,而太湖水神闭府封湖,全然一派避世的样子,致使水灵断绝、风雨不宁。更有甚者,传言那太湖水神勾结妖魔、贪图香火,坐视妖魔邪神把持水脉,令天下不宁,无人可治。” “水神违背了神灵的道义,对上欺瞒天道,对下戮害生民,我虽置身事外,却也无法无动于衷。” 令仪公主仔细看了他一眼,道:“骗人。” 宫梦弼笑道:“我哪里骗人了?” 令仪公主道:“此事只怕非但不是与你无关,反而与你干系重大。”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与我本人真的无关。” 只是与岳府、与天狐院、与吴宁的狐狸、与无辜的百姓干系重大,于是便与他也牵起千缘万劫,脱不开身了。 令仪公主一副随你怎么说,反正我都不信的样子。 宫梦弼无奈,只好道:“好吧,确实与我有关。” 令仪公主满意了,道:“我虽然继任钱塘水神之位,但我毕竟不是父亲,可不敢称钱塘君。你来找我,我也帮不了你。” 宫梦弼笑眯眯道:“不,你一定可以帮我。” 令仪公主与他的眼神对视着,忽然福至心灵,笑道:“好啊,原来是想拿我做筏子。” 宫梦弼道:“此事真的非师姐不可。” 令仪公主鼻窍里“哼”出一声,道:“什么非我出手不可,分明是我家谁都可以。” 宫梦弼笑而不语。 令仪公主思忖着,缓缓抚摸着雨工的羊角,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此事与你干系确实不大,反而与我干系更大一些。” “我不是龙君,不可越俎代庖。但我才接任钱塘,也不便离开,你去找八哥。” 令仪公主带着宫梦弼返回钱塘龙宫,修书一封,又加盖了神印,递给宫梦弼道:“八哥在灵隐寺,你去寻他,让他带你去吧。” 宫梦弼拜谢了令仪公主,然后往西子湖而去。 到了西子湖畔,宫梦弼驻足在河岸边遥遥眺望,只见万松书院一派凋敝,似乎已经成了禁地,不见了人烟。 西子湖畔的民居里,也瞧不见沈家两个小鬼头的气息了。 短短数年,物是人非。 上次来时,宫梦弼还在万松书院会见旧友,听了大儒柳南公讲学,但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断垣残壁和大火烧过未曾消散的烟气。 宫梦弼不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想来有人知晓。 他手捏印诀,无声呼唤。 不就,一个青幽幽的鬼魅就撑着伞到了西子湖畔,人身狐首,长尾曳地,见到宫梦弼就拜道:“见过狐仙。” 宫梦弼道:“起来吧。” 宫梦弼向她问起万松书院的事情,那狐鬼便一五一十道来:“月前的事情了,吴王东征而来,余杭郡守投诚,帮着吴王镇压百姓。那些学子性子刚烈,带头闹事,写文骂官,被郡守起兵镇压了。” 万松书院被官兵围困,只有少数人幸免于难。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那狐鬼仍旧心有余悸,道:“那一天大火在万松书院里烧起来,烧得天都红了。” 那些学子都被抓进了牢里,有些人家里是本地官绅,花银子把人赎回去关在家里了,有些至今还关在牢里没有放出来。还有些被推出去杀鸡儆猴,有些死在法场上,还有些被劫法场救走了。 闹得动静大得很,乃至余杭本地各家也遭了难。 那狐鬼乖觉得很,知道宫梦弼想要问什么,道:“沈家两位小公子就是被人劫了法场救走了,听说是个异人,来去一阵光,把人卷走了。” 至于旁的,那狐鬼也说不出来更多了。 她曾盗宫梦弼香火,又与沈家二子有些缘分。虽然宫梦弼不许她接近沈家二子,但狐狸这等性子,哪里会轻易放弃可以投机取巧的机会?自然是暗中看着,时常打探。 这不,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宫梦弼也是知道有这一遭才喊她来问话,当然也不会为难她,赠了她一块香药便将她打发了下去。 月前的事情,只怕沈家那两个小崽子还在逃难的路上。 宫梦弼与他们因缘颇深,自然知道他们活得好好的,但苦头肯定也没少吃。 大浪淘沙,再洗刷洗刷,只怕就要开始放光了,宫梦弼暗暗期待着那一天,但眼下是没有功夫理会他们的。 宫梦弼去灵隐寺寻含章殿下了。 灵隐寺香火如云,层层叠叠,宫梦弼寻了知客僧,请知客僧代为通禀。 含章殿下正在和灵隐寺的住持谈经论道,知客僧来时,含章殿下面前十三部经书一同翻开,哗哗作响。 住持敲着木鱼,面色愁苦。 听闻客来,含章露出疑惑,任由经书摔落在地上。那住持终于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有人来寻殿下,那我们还是改日再论,不要耽误了正事。” 含章殿下道:“我去去就回,住持等等我便是。” 不待住持说话,便甩着袖子出门了。 住持擦了擦汗,连忙招呼左右僧众,道:“快把经书藏起来,别再叫他找到了。” 不过没一会,就知客僧就传来了好消息。 “住持,含章殿下跟着客人一道走了,说是要出去一趟,归期未定,等回来再同住持论道。” 那住持狠狠吐出一口气,胸膛都仿佛塌陷了一般,语气衰微道:“终于走了,我佛慈悲!” 含章殿下自然不知道灵隐寺的老和尚已经被他折磨怕了。 他正笑着同宫梦弼御风遨游,快活得很。 宫梦弼问道:“师兄与谈经论道,可有什么收获?” 含章殿下摇了摇头,道:“老和尚论道是肯的,但一说修行,就开始修闭口禅。” 宫梦弼道:“灵隐寺的修行,当然不肯轻授给你了。” 含章道:“我都说了可以拜在灵隐寺下做个和尚了。” 宫梦弼道:“你敢拜,他不敢收。” 钱塘水神是什么底细别人不清楚,灵隐寺就在左近,到底是有所耳闻的。 只怕今日把含章殿下剃度了,明日就要有天龙降雷来劈大雄宝殿了。 老龙不在了,他儿子可还不少呢。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八章、钱塘含章前来访亲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风雨骤来,未肯收余寒。 深沉的雨水落在江面上,天地间都落入一片深青的冷烟之中。 宫梦弼和含章殿下落在水面上,含章殿下神情复杂地看向宫梦弼,道:“明甫,你走在我前面了。” 含章殿下是五品,但如今宫梦弼已然进了四品,甚至一开始他都没有发觉这件事。 宫梦弼道:“阴差阳错,因缘所致。” 含章殿下摆了摆手,道:“不必安慰我,像你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也着实可怖了。” 宫梦弼含笑不语。 含章殿下打了头阵,先往水中遁去。 宫梦弼紧随其后,跟随着含章殿下迅速找到了水道,沿着水道,才从混沌一片的江水之中见着了光明。 犹如水晶步道,好似琉璃回廊,江水在身边流动,水道虽也是水中,却能明显感受到已然是另外一副天地。 未有多时,便见得有一个金甲大将立在水道之中,见着二人,便将巨大的金戟拦在道中,问道:“何人擅闯长江水道?” 含章殿下显露出龙相,头生玉角,道:“钱塘含章,前来访亲。” 他将一个令牌举起,那金甲大将见着龙相便先是一惊,再见令牌,便低下头瞪着小眼睛仔细打量,见着其中的神印,顿时收起金戟,道:“贵客这边请。” 而后一路便畅通无阻,直到一座巨大宫城映入眼帘。 巨大的匾额上以龙文书就“长江龙宫”四个大字,犹如飞龙盘旋,风云所化,带着雷霆之形。 含章殿下引着宫梦弼上前,龙宫守卫竟认得他,微微躬身道:“原来是含章殿下。” 这守卫身着甲胄,分外威武,照例查验了含章殿下的令牌之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宫梦弼身上,问道:“这位是?” 含章殿下介绍道:“这是我师弟宫明甫,乃是天狐院的高才,跟我来拜会姐姐、姐夫的。” 那守卫仔细打量着宫梦弼,见他气息缥缈广博,不似凡俗,便让开大门,道:“含章殿下,宫狐仙,请随我来。” 这守卫亲自领着含章殿下和宫梦弼进了长江龙宫,从那巨大的宫门进去,便可遥望远处重重叠叠、鳞次栉比的各种宫楼殿宇,放着水晶一般的光芒,将水底世界照得一片明澈。 守卫亲自领着二人向前,一路上目不斜视,在那一个个宫墙殿宇之中,也藏着龙宫的各个水神、水仙。 一路直入龙宫,到了内城,那守卫与内城的侍者交割,而那内城侍者早已得知二人到来的消息,并且已经禀报了龙宫的主人。 那侍者露出笑容,道:“殿下、仙真,大王请你们金龙殿相会。” 金龙殿是龙宫的主殿,也是金龙大王的居所。 进了金龙殿,宫梦弼终于得见了这位传奇的长江水君,金龙大王。 他的面目并不威严,反而带着书生的儒雅和文质,与金龙大王这样的名号看起来并不相符。 而立在他身边的,是一位温婉的夫人,环佩叮当,贵气逼人。 金龙大王指着含章殿下笑道:“夫人,你瞧瞧谁来了?” 那夫人抬眸看来,眼中就露出惊喜,道:“是含章堂弟,许久不见了,来让姐姐看看。” 含章殿下已然不是少年,但在洞庭龙女面前,却还是被当做少年人热情对待。 宫梦弼当面,含章殿下脸都红了,告饶道:“姐姐,我朋友在看着呢。” 龙女这才看向宫梦弼,露出几分惊讶,道:“这是哪位仙真?” 含章殿下便将宫梦弼介绍给了金龙大王和龙女。 金龙大王露出惊讶来,道:“竟然是叔叔的半个弟子,那也是自己人了。” 龙女笑道:“叔叔这样的脾气能教导你修行,真是稀奇。” 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道:“都是我们的过错,许久没有去拜访,以至于叔叔飞升我们也没有来得及相见。” 含章殿下道:“上界感召,父亲也来不及,连我们都没有好好道别。” 龙女道:“只能期盼日后上界再相见了。” 金龙大王将公文放在一边,和龙女一起带着含章殿下和宫梦弼在长江龙宫中叙旧。 宫梦弼曾见过钱塘龙宫和太湖龙宫的景象,但与长江龙宫又有不同。 四渎龙神地位特殊,所居宫宇乃是四渎神力枢纽所在,下有生生不息的灵泉,上有浩浩荡荡的江流,灵机汇聚、神力自生。 龙宫千年万年的积蓄,成就种种异宝在宫中放光。 这样的富贵,连玉仙神女的玉宫都比不上。 宫梦弼第一次来,含章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来得也不多,也算是大开眼界。 宫梦弼赞道:“真是洞天福地,富贵逼人。” 龙女笑了起来,道:“富贵虽富贵,却比不上洞庭老家那样山水养人。” 金龙大王道:“确实如此,调理洞庭容易,调理长江可就难了,政务繁忙,纵然废寝忘食,也总没个尽头。” 含章失笑道:“姐夫荣升长江龙宫,尊号金龙大王,比在洞庭可阔绰多了,数不尽的好处,怎么倒好像成了不好处了。” 宫梦弼默默道:“好处数不尽,故而懒得数,不好处只这一个,所以记得清楚,是也不是?” 含章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 金龙大王失笑,道:“你们倒来调笑我了?” 含章连道不敢。 正自说话间,便有嬉笑声由远及近,雀跃着来了。 不远处,几个女郎打闹着、嬉笑着,一路向着这边来了,见着金龙大王,其中几个女郎便遥遥下拜,口称:“龙君。” 只有当中一个少女,眉眼妖艳,仿佛深情,又带着几分狡黠和叛逆,见着金龙大王和龙女,便飞奔过来,道:“父亲!母亲!” 金龙大王敲了敲她的脑袋,道:“蹦蹦跳跳,成何体统。” 少女连忙把金龙大王推开,扑到母亲怀里,道:“娘,爹凶我。” 洞庭龙女也头疼起来,道:“你啊,整日里也没个规矩,都是你外祖父给你惯的。还不起来,看看谁来了。” 少女抱着母亲的腰,歪着头探出一个脑袋,见着含章殿下,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道:“小舅舅!” 含章殿下浑身一激灵,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霞姑娘娘吗?可别叫我舅舅,受不起。” 第六百一十九章、小舅舅小心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小舅舅怎么还记仇呀,真是小心眼。” 霞姑抱怨着,却眉飞色舞、洋洋得意。 含章冷哼一声,道:“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霞姑连忙前来安抚,抱着他的胳膊讨饶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吓唬舅舅,舅舅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了。” 含章伸手不动不摇,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在身前,语重心长道:“你是长江龙宫的公主,任性可以、玩心大也可以,但不能分不清场合,辨不清轻重。” 霞姑被他的严肃吓到了,一时间没有动弹。 含章道:“你外祖父洞庭龙君治洞庭水域,慈济一方、神恩无量,你父亲金龙大王起于微末,义薄云天,如今治长江水域,化育万灵。” “伱叫我一声小舅舅,我也只是长你几岁罢了。你的志向在哪里呢?悦之于声色犬马,流连于众星捧月。可若你自己不是月亮,靠着吹捧和抬举能过一生吗?你父母在时,还能庇护你,等你父母功业已成,飞升天宇,谁来庇护你呢?” 他越说越严厉,语气也并不客气,只一下子,霞姑的眼睛就红了,又羞又恼,挣脱了他的手,道:“你来教训我了?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洞庭龙女打断了,道:“好了,一见面就吵架。” 洞庭龙女搂过霞姑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脑袋以作安抚,又悄悄对着含章眨了眨眼,便搂着女儿一边走一边劝道:“小舅舅也是关心你,你知不知道你钻进黄角山跟妖魔称兄道弟把我们都吓坏了。” 霞姑抱怨道:“我就是逗他们玩玩,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最后不是把他们都捉了吗?” 洞庭龙女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不是小舅舅救你,到底是谁捉谁?” 娘儿俩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小了,依稀还能听到霞姑的不忿和抱怨。 金龙大王摇了摇头,对含章笑了笑,道:“霞姑被她外祖父宠坏了,从小就百依百顺,如今越发难以管教了,你不要同她置气。” 含章道:“她倒是与我父亲的脾气有几分相像,我见他吃得苦头多,才不想霞姑也步他后尘。” 金龙大王道:“你若是有闲暇,不妨帮我们教教她,也激一激她的气性,叫她别整日都被人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含章摇了摇头,道:“她哪里肯听我的,只怕要把我气死才干休。” 金龙大王也拿这个女儿没什么好办法,一时间愁思上涌,两眉紧锁起来。 含章是气上心头,一时有感,并不想叫金龙大王为此神伤,反而安慰道:“也不必我来教,霞姑如今只是玩性大,对姐夫和姐姐还是很孝敬的,日后慢慢教导便是。” 宫梦弼道:“霞姑是您的掌上明珠,洞庭龙君又娇养着,虽有些脾性,但耳濡目染之下,迟早也会长大。我见过比她纨绔得多的人,霞姑已经是好的了。” 借着话题,宫梦弼略略提及了某个太湖龙嗣擅动镇湖至宝,以致水脉动荡、灵机失衡、风雨兴乱的故事,立刻让金龙大王和含章眉头都皱起了。 水神有不可推卸的化育群生的职责。 或者说天下众神,无一不承担着或是调理阴阳、化育群生,或是教化万民、恩泽四方的职责。 似含章这般,如今没有神职倒还好说,似金龙大王这般,就有着明确且不可推辞的职责。这是享用万民香火,享受天地造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便是如宫梦弼不行神道,却也在仙籍之中有善功的记载,而功德考量,也是众仙众神种种考核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只可惜并非所有的仙神都能对此重视起来,有些甚至不明白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并不是全然来享受功果的,是要付出时间和精力来做事的。 金龙大王断然道:“我绝不会让霞姑变成那样。”随后又有几分庆幸,道:“霞姑虽然好玩,但在大是大非上,却始终看得明白。” 含章看向宫梦弼,问道:“你说的那纨绔是哪路神圣?” 宫梦弼眼含深意,看向金龙大王,道:“这就是我今日来求见大王的原因了。” 金龙大王心中一动,神色立刻严肃起来,道:“这里不是说正事的地方,还是移步金龙殿吧。” 三人回到金龙殿,宫梦弼便躬身拜道:“今日求见大王,其实不合时宜,也不该由我来,但事关重大,由不得我不来。” 他看向含章,道:“师兄,还请暂避。” 含章吃惊道:“连我也不能听?” 宫梦弼带着几分歉意,道:“等事情了结,我一定原原本本告诉师兄。” 含章见他这副严肃的阵仗,看了一眼金龙大王,道:“姐夫,我在殿外等你们。” 他退出金龙殿,殿内的声音、画面、气息都随之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金龙大王那浩如烟海的神力,犹如渊海一般,隔绝了所有窥探。 含章等在殿外,一时间有些百无聊赖起来,心道:“这狐狸,过河拆桥,分明是借着我的筏子来的,却把我扔在外面,真是不够朋友。” “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姐夫听得,我却听不得。” 他思索着自与宫梦弼碰面之后所说所行的一切事情,企图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但还没有等他想明白,那好外甥女已经踢着脚到了金殿外,见着含章一个人在殿外,便促狭道:“小舅舅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是殿内寒凉,不比外头暖和吗?” 含章只觉得头疼,道:“好好说话。” 霞姑哼了一声,道:“母亲在府中设宴,你们聊完了就去吃饭。” 含章点了点头,道:“许久不见,怎么没见你道行长进?” 霞姑大怒,道:“要你管!” 含章冷笑道:“你小姨先天不足,如今也六品了,你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也还是六品。” “啊——烦死了!”霞姑羞恼极了,扑上去打他。 含章哪里会被她打中,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霞姑追着他跑,钗环叮当作响,绕着金殿的门廊转起了圈子。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章、护短是我家恶习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推开金龙殿大门的时候,就瞧见霞姑和含章“打成一片”。 霞姑羞恼出手,奈何不是含章的对手,从她袖中飞出来的云霞异气被含章捉在手中,卷成一团,两人正就着这一匹彩练角力,看含章的脸色,倒轻松得很。 周围的侍从女官一个个躲得远远的,也不敢上前劝架,更不敢上前帮忙了。 只砸了几个花盆,推了两柱玉树,没有波及到金龙殿。 见着宫梦弼推门,金龙大王站在他身后,霞姑顿时松开手,任由彩练飞速地从朝含章裹去,只把手藏在身后,踢着脚尖,道:“父亲。” 霞姑一松手,那被绷直的彩练就卷曲着弹向了含章,被含章轻松摄住,托举在掌中,化作一个霞气球,放着五光十色,颇有些观赏价值。 金龙大王摇了摇头,道:“霞姑,怎么又跟舅舅打起来了?” 霞姑抿了抿嘴唇,看向含章,没有说话。 含章看了她一眼,便笑道:“没有打架,只是闹着玩呢。” 金龙大王伸手点了点霞姑的额头,道:“你啊……什么时候能叫我省点心?” 霞姑便腆着脸抱着他的胳膊,露出笑脸道:“母亲已经在宫中设宴,我们快去吧。” 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是家宴。也正因为是家宴,反而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洞庭龙女道:“来饮一杯膏露酒。所谓天生膏露,地出醴泉,需得是天地交泰、应节而来,天时之雨以造化酿之,才得此酒。我父亲最好此物,念念不舍,只可惜每年只能酿出有数的酒来,不堪粗饮。” 众人举杯共饮之,膏露入腹,便仿佛天泉倾泻、春风化雨,于无声之间生造化,调和阴阳,令人周身法力都自行调和,生出种种灵机。 宫梦弼感到讶异,自广寒飞仙酒之后,他是头一回喝到这等佳酿,膏露酒与之相比,俱是仙品。 一顿饭吃下来,吃得含章身上灵机涌动,鼻窍放光,似乎随时能喷出来火星。 道行最低的霞姑已经醉倒了,不是被膏露酒醉倒了,而是被家宴当中的灵机醉倒了。 反倒是宫梦弼,竟和金龙大王与洞庭龙女一般,似乎还有继续在酒桌上厮杀的本事。 洞庭龙女笑道:“是我备菜备得少了,竟不能令你尽兴。” 宫梦弼惭愧道:“小狐没有见识,倒是放肆了。” 洞庭龙女用一种不赞同的神态看着宫梦弼,道:“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金龙大王也温厚地笑着,道:“你是叔父的半个弟子,是自己人。当年我不过一介凡俗,夫人也深陷囹圄,承蒙叔父仗义,才有今天的我们。”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大王这是自谦,谁能以一介凡身万里奔波,只为信义在身,龙君提起您的时候多有夸赞,称您为人中龙凤,世界少有的好男儿。” 一句话说得金龙大王既是感慨,又红光满面,连忙道:“叔父过誉了,来,再饮一杯。” 再饮一杯膏露酒,便什么也吃不下了。 洞庭龙女撤了酒席,抱着女儿回闺房,留下金龙大王和含章二人说话。 金龙大王看着有些醉意的小舅子,道:“含章,明日你持炼龙宝匣和我法印跟明甫去一趟太湖吧。” 含章一个激灵,醉意也消退了,他看向金龙大王,有些惊骇,道:“太湖水神犯了什么事?竟要动用炼龙宝匣?” 金龙大王道:“太湖水神昏庸无道,不能体天心而安民,反而勾结妖魔、出卖水脉,戮害群神、戕害群生,不治不足以彰天道。” 含章看向宫梦弼,宫梦弼神色冷硬,与金龙大王有几分相似。 “可是炼龙宝匣?”含章打了个冷战,道:“是否惩罚过重了?” 金龙大王道:“若用不上炼龙宝匣是最好的,若是冥顽不灵,那是咎由自取。” 他看向宫梦弼,道:“此行以明甫为主,你不可擅作主张。” 含章瞪大了眼睛看向宫梦弼,一种被狠狠背叛了的古怪心绪袭上心头。 宫梦弼笑眯眯道:“含章师兄,还请多关照了。” 这狐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好像是能把人心魄钓出来的钩子,但无论如何,此刻都显得面目可憎了。 “你这狐狸!”含章鼻窍里喷出火来,颇有几分不忿。 只是再不忿也没有办法,休整一日之后,含章还是只能接下了金龙大王的谕旨,接过了金龙大王的神印,取来了炼龙宝匣。 这一个石匣,斑驳、古老,石匣上有着洗不净的血迹,缠绕着令人不安的怨气和煞气。 宫梦弼认得这东西,在炼珠法当中曾有提及,炼龙匣乃是秘炼龙魂的神器,如同剐龙台一般,都是为龙所设的禁器,天下龙类,都为其所克。 打开宝匣,任凭这龙类有多大的本事,也逃不过宝匣收摄,最后只会被炼成一滩血水,龙魂永囚宝匣之中,堪比酆都极刑。 金龙大王的意思很明显,令含章去给太湖水神下谕旨,如若听闻,一切好说,若不肯听,那就去死。 含章捧着宝匣,珍之又珍地将宝匣压在神印之下,小心收起。 哪怕是靠近这宝匣,都会让他感觉到不舒服,这匣中的龙魂,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宫梦弼得偿所愿,与含章拜别了金龙大王,一道往太湖行去。 出了长江龙宫,含章便幽怨地看向宫梦弼,道:“明甫师弟,你可坑得我好苦。” 宫梦弼连忙摆手,道:“师兄哪里的话,这可是重任,办得好了,便是大功一件啊。” 含章逼近了他,举着拳头道:“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不可说。” 含章眉头皱起,道:“我如今要随你历险,你却不跟我交底?” 宫梦弼按下去他的拳头,道:“此行干系重大,师兄只要听我命令行事便可,知道了太多,反而会身陷险境。” 含章的拳头被他按下去,眉头却隆了起来,他是钱塘君的子嗣,并非等闲之辈,便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也听闻过许多类似的事情。 以他的智慧,想一想便已经猜出来些许端倪了。 “明甫,你从哪惹来这么大的事?” 他眼中是担忧,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宫梦弼,道:“你也只是四品道行,卷入到这等危险境地之中,可千万要小心谨慎,保全自身。” 宫梦弼也认真回应:“我可比谁都怕死,不会把自己陷进必死的境遇。” 含章胸中烦闷,不吐不快,但宫梦弼不肯说也不能说,便叫他也无从参谋,只能吐一口气,道:“但凡要我出手,只管驱使便是。就算是我本事低微,大不了我去闽江、去瓯江、去伏牛山、汉阳山请几位兄长出手,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宫梦弼动容,却忽然笑起来,道:“哪里需要几位师兄动手,没你想的那么危险,不然金龙大王哪里放心我带你出来?” 含章勉强被安抚住了,并且再次重申道:“不要害怕麻烦他们。” 他眼睛左右瞥了瞥,小声道:“我父亲的脾性就是如此,所以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有一些出格的举动反而并不奇怪。” 宫梦弼嘘了一下,让他噤声,“这话你也敢乱说。” 含章道:“又没有旁人在,只是让你明白,护短是我家恶习。” 宫梦弼道:“怎么没有旁人在?” 含章愣了一下,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他举目四顾,忽地把目光放在天上飘浮的一朵云气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喝道:“霞姑,还不给我下来!” 这一声大喝便是龙吟,声震百里,激云而去。 那云气不动不摇,仿佛并不曾藏着什么人。但正是因为不动不摇,才让含章肯定那就是霞姑所化。 他御空而去,不过片刻,便钻进那云霞之中,很快便揪着霞姑的耳朵飞了下来。 霞姑被他揪着耳朵,伸手拍打着含章的胳膊,道:“放手!快放手!” 含章松开手把她推到身前,问道:“你不在龙宫待着,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干什么?” 霞姑梗着脖子道:“谁跟着你了,我只是在采云霞之气修行,明明是你突然冲过来把我捉来了。” 含章头开始发痛了,道:“快回去,我们是有正事要办,不是去玩的。” 霞姑抬起下巴,道:“我也是有正事要办,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含章沉默了一瞬,道:“明甫,你且稍待片刻,我送她回龙宫就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霞姑已经觉得不妙,率先一步化作一道霞光冲霄而起,先一步逃遁而去。 含章慢了一步,化作赤龙真身猛地追了过去。 狂风在水面上掀起波澜,宫梦弼看着这舅甥两个,轻轻摇了摇头。 含章飞得快,但霞姑飞得更快,那云气变幻,须臾间便幻化出无穷幻影,彻底融入苍穹。 宫梦弼看了一会,便知道含章捉不住她了。 霞姑虽然道行低一品,但身上的云衣霞裳都是异宝,藏形匿迹,化虹飞遁,须臾间便消失在含章的眼中。 就算是宫梦弼亲自去追,都未必能追得着她。 难怪这小龙女敢到处乱跑,有她这一身宝贝,确实是能天不怕地不怕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这是我们的主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含章到最后也没有抓到霞姑,小龙女云衣霞裳飞遁无影、变幻无形,甩脱之后偏偏也不远离,仍旧远远的跟着含章,打定主意要跟着含章看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若是平时,跟着也就跟着了,但含章已经从宫梦弼的口中嗅到了危险,怎么能纵容霞姑以身犯险? 云衣霞裳是飞遁迅疾,乃是脱身妙物,甚至霞姑身上还可能藏着别的宝物,但宝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以为仰仗宝物便可以无所畏惧,那只会因为宝物而死的不明不白。 含章便伸手在水中捞了一把,捉住一捧长江水,化作一条青鲤,转瞬间便又消失在水中,借水遁去长江龙宫了。 宫梦弼和含章顺水而下,速度并不快,霞姑把自己藏得更隐秘了,连云彩也见不着。 含章已经无法发现他,但宫梦弼却给他肯定的答复,“还在呢,这次是藏入风中。” 这又从侧面印证了宝物绝非万能,宫梦弼的通天法能够发现霞姑,又怎么知道别人就发现不了她呢? 好在赶到太湖之前,长江龙宫的援兵到了。 来的是一队女官,为首者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容貌,脖颈纤长,面目带着几分威严,但并不失去慈爱。 紧跟着这女官身后的,还是宫梦弼的老熟人,原本家住潮音洞方诸夫人。 只是方诸夫人并不认得宫梦弼,她认得的金庭大仙还在上方山闭关疗伤。 那女官行至含章殿下面前,先施礼道:“殿下。” 含章认得她,颔首道:“容尚仪。” 容尚仪道:“公主顽皮,给殿下添麻烦了,我这便请她下来。” 容尚仪看向虚空,霞姑已觉不妙,风拂太虚,便要逃之夭夭。 容尚仪其实并不能看到霞姑的位置,但她有治霞姑的法子,她自腰上的荷包里取出一根云梭,当空祭起,那云梭便搅乱了虚空中的云霞二气,在空中放出光来。 霞姑还没有跑远,那云衣霞裳便已经放出光来,同那云梭遥相呼应,把她衬得犹如天上神女,但显然是逃不开了。 那云梭当空一引,便把云衣霞裳当中的云霞二气勾住,令霞姑无法远遁。 容尚仪用一双严厉又痛惜的眼睛看向霞姑,霞姑便不得不讪笑着,从天上落下来,低着头乖乖道:“秀姑姑。” 容尚仪将云梭收了回来,道:“公主,殿下有要事在身,不要打扰他了。” 霞姑看向含章,瞧见他脸上的幸灾乐祸,道:“不,我就要看看他玩的什么花样。” 容尚仪皱起了眉头,道:“公主!” 霞姑拉着她的手,道:“秀姑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想走,你也拦不住我。没了云衣霞裳,我还有虹霓镯,还有紫气金莲。” 容尚仪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请大王亲自与你说吧。” 容尚仪取来一面铜镜,轻轻拂过镜面,镜面上便露出金龙大王的容貌。 霞姑心中一突,道:“父亲。” 金龙大王道:“霞姑,含章此行干系重大,疏忽不得,你若是去扰他,到时候牵连甚广,可不是一句玩闹就能解决了。” 金龙大王神色严肃极了,道:“你担不了这干系,长江龙宫都要因此受累。” 霞姑从金龙大王的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郑重,她一时间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却又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咬了咬牙,道:“我可以帮他,小舅舅有什么要事,我可以帮他一起做。我是长江龙宫的公主,金龙大王的女儿,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为何不能承担?” 她毫不畏惧的同金龙大王注视着,金龙大王道:“好,你有这样的志向,那就接旨。” 霞姑毫不犹豫跪下接旨,金龙大王道:“长江龙女柳霞,此去太湖行天命,循龙神正法,惩戒太湖龙神,以含章为主将,你为副将,不可任性妄为、擅自行动,但有不尊,以龙宫正法处置。” 霞姑道:“柳霞接旨。” 金龙大王道:“容尚仪,你们跟着她,凡事多劝诫,不要让她胡来。” “含章!” 含章殿下上前道:“龙君。” 金龙大王道:“她既然要担当重任,你便带她去见识见识,只管驱使,不必有顾虑。” 含章看向霞姑。 霞姑道:“我会听命。” 含章便点了点头,道:“含章领命。” 金龙大王再次看向霞姑,眼中却是委以重任的期盼,道:“霞儿,不要让我失望。” 霞姑躬了躬身,以示领命。 容尚仪叹了一口气,眉眼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道:“公主,你可不能再胡来了。” 霞姑倒是答应得爽快,道:“我既然答应了父亲,就不会让他失望。” 她心中有些许忐忑,又有被委以重任的要大干一场的热血,还有几分没有被含章甩脱的得意,问道:“小舅舅,我们要怎么做?” 含章看向宫梦弼,宫梦弼正在打量这位龙女,对上他的目光,便微微一笑,道:“我来同你们说一说吧。” 霞姑惊讶道:“明甫师叔?” 含章道:“这是我们的主帅。” 霞姑将目光落在宫梦弼身上,又落在含章身上,最后看了看自己,接受了自己听从指挥的命运。 宫梦弼踏在水面上,水气自他脚下升起,化作雾气,将整队人马都包裹在其中。 如今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事了,多了霞姑和几位女官,那就更要小心隐藏了。 雾气一起,便将众人的身形遮蔽,霞姑看着这雾气,似乎已然将天地隔绝在外,不由得赞了一声,道:“好神通。” 借水气藏形的本事是她的拿手好戏,云衣霞裳便是此类宝物,因此她分外熟稔,可这明明是狐,却为何精擅这一手毫无破绽的水法呢? 雾气之中,宫梦弼的红衣似乎也染上了一层青色,只听他的声音幽幽响起,道:“这话,要从太湖龙神的儿子说起了。” 他挑着能说的说了,以都衡开场,以太湖龙神勾结妖魔结尾。 含章不知道其中细节,霞姑更是才知道此事,此刻听来,便神色各异,百感交集。 宫梦弼道:“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了。” 垫一本书友写的新书 第六百二十二章、神气淤塞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听闻了都衡的故事,霞姑若没有触动是假的,但要说有多么深的感悟,却也只是如同雾里看花。 她只是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都衡那样。 愚蠢、自大,格局太小,眼界太低。 宫梦弼大概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说实话,如今要在他面前隐瞒情绪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对狐狸来说,察言观色是一种本能。 所以到了太湖,站在茫茫波涛上的时候,宫梦弼便道:“太湖的风水已经乱了,封锁太湖,其气自闭,郁结如肿块一般,生气渐渐遗失了。” 站在他左右的都是真龙,且都是出身大泽的真龙,见识过世间风气最好的水脉,再来看太湖,便怎么看都觉得心中发堵。 这不是错觉,真龙感气,这种地方,已经不适合真龙居住了。 霞姑心中发怒,道:“我曾听说太湖宝地鱼水养人,也是福地洞天所在之处,怎么就被糟践成这样?”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水神的道就在水中,太湖自锁,从上游还看不出什么,但从下游去看,水还在流,但神与气已经淤塞了。 这种地方不仅仅不适合真龙居住,连与水相关的神明也要受到巨大的影响,最显而易见的,就是灵机越来越少,灵性越来越低,神性自然消解。 短时间还察觉不出来什么,时间一长,就会发觉修行越来越艰难,灵神越来越迟钝。 含章幽幽道:“身为太湖龙神,能做出这种事,可见也是利欲熏心,其神不明了。” 霞姑主动请缨道:“让我去传父王旨意,要这太湖龙神自缚其身,往长江龙宫请罪!” 宫梦弼没忍住挑了挑眉,然后看向含章。 含章无奈,道:“外甥女,若你是犯了事的反贼,上官来来捉拿你,你会束手就擒吗?” 霞姑理所当然道:“我不会。但我传的是长江龙君的旨意,他岂敢不听?我父亲管辖长江境内诸神,我也碰到过一些恶神恶妖,但凡知道是我父亲的名号,就没有敢违背命令的。” 含章道:“这可不一样。犯了事和犯了死罪是两回事,你见识过的那些人与太湖龙神也是两回事。” 霞姑被他说服了,道:“那你说怎么办?” 含章看向宫梦弼,问道:“怎么办,大元帅?”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不着急处置他。你们先去吴郡走一走,不过只是走一走,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出手。走遍了吴郡,就到姑苏等我。” 他语中有分别的意思,霞姑便先不解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宫梦弼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办,等你们回到姑苏,我的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 含章便忧心忡忡起来,看着宫梦弼道:“一定小心。” 宫梦弼躬了躬身,道:“姑苏再会。” 话音未落,人已经坍塌成一团雾气,很快就融入了遮掩身形的雾帐,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霞姑吓了一跳,道:“他怎么走的?” 含章也没有看明白,猜测道:“许是水遁走了。” 确实是借水遁走的,虽然是一缕雾气,但也足以为凭依。 宫梦弼走了,含章纵然担忧,但也使不上力,只好带着霞姑往太湖下游走一走。 霞姑起初不情不愿,嘟囔着:“为什么放着正事不做到处乱跑?” 但很快她就开始憎恨宫梦弼为什么不许他们出手了。 自太湖封锁,吴郡千百支流尽数失去了太湖灵机的支撑,其中弱小的河神水妖也失去了水府的支持。 太湖龙神与五通神交易,将水域分割给了上方山,而后这些水域便迅速被水部猖神占领,但有不从的,便就地斩杀,其余人等,要么收编进了水部,要么上了枷锁当做奴隶。 一应水神庙宇尽数摧毁,改成五通庙。 水域周围,但有取水,必有供奉。若无祭祀,便兴灾以害。 幽深的水底藏着不知道几多尸骨,当中有人的,有妖的,也有神的。 若非金庭大仙随手坑死了水部猖神,为了维持水部编制,急急召走了各个水域的妖魔,只怕如今为害的更甚。 霞姑哪里见识过这种景象,莫说长江龙君,就是九霄天王也起不到作用。 “岂有此理!” 霞姑在一处河滩边大发雷霆,因那河滩上尸骨累累,曝于荒野。河下水府,就有一条大蛇盘踞,消化着腹中的血肉。 含章笼着袖子,看着她想要出手,却又因为答应长江龙君不得擅自行事的挣扎。 他已经明白了宫梦弼为什么要他们自己来看看,若不来看看,怎么知道太湖神道糜烂到了什么程度,又怎么知道神而不灵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走吧。” 含章率先离开,几个女官跟在霞姑身边,轻声安慰着,拥簇着她跟了上去。 “明甫啊明甫,莫非你此行就是为了这个吗?” 解决了太湖龙神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要处理吴郡的大害,根本绕不开五通神。 “此刻你在做什么呢?”含章担忧的叹了一口气。 被他记挂着的宫梦弼此刻正在花街访友。 和玉楼的晚秋大家与他当窗而立,从窗户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往来于温柔乡形形色色的过客。 晚秋娘子的手心亮起了符印,如同桂子一般绽放着万朵金花。她额上浮金的花钿如同梅花盛开,衬得她眉目间越发多情。 晚秋娘子问道:“同僚,你这次来是为什么?” 自上次一别,也是经年之后了。 随后她就听到这位同僚的声音响起:“世子将有大难,我来提醒你,以免伤了你的修行。” 晚秋娘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沉声问道:“世子如今正在越州打仗,吴王纵横东南,此仗也不会败,谁能害他?他有正神护持,妖邪不能侵害,能有什么大难?” 宫梦弼道:“只因要害他的正是‘自己人’,正是护持他的鬼神。” “不可能!”晚秋娘子的声音提高了起来。 宫梦弼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声,道:“你动情了。那这一遭,你更是非去不可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附体作祟是邪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春风化雨,寒意未曾远去,但时节还是悄然来临。 “开春了。” 越州按察使站在城楼上,举目向北,只见着远处一片深青,淹没在雨色之中,再不见其他。 侍从为他撑着伞,那雨水从伞面上滑落,滴在他的脚面上,在军靴上飞溅开来,成了一朵花的形状。水气打在脸上,叫他的胡须、头发都变得沉重起来。 侍从不敢开口,城楼上一片沉默。 城楼上有桑木垒成的祭台,祭台上供奉着桃木雕刻而成的大桃偶,桃偶手中有桃弓桃矢,作挽弓状,似乎是在射击苍穹。 越州按察使问道:“陈师,还没有消息吗?” 陈师戴着高高的帽子,披着锦鸡羽毛织就的羽衣,手里握着一根桃杖,雨水打湿了他的帽子和他的羽衣,从他脸上的沟壑中淌了下来。 他眼神平静,语气也平和,道:“没有消息。越州城外已经被鬼神困禁,我是驱使鬼神的术士,我的鬼神不敌外面的鬼神,什么消息也送不出去,什么消息也收不回来。” 越州按察使的胡须微微颤动,道:“张先生,已经开春了,你说朝廷会派兵来剿灭乱党吗?” 张姓幕僚看向越州城外安营扎寨的姑苏大军,目露恐惧,声音也微微颤动:“一定会的。” 只是他的底气不足,声音发虚,在这雨中飘忽不定,犹如呓语一般。 越州按察使还是听到了,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说了一句,道:“天降吉雨,天数在我。” 陈术士低着头没有回应。 这是一场绝望的等待,术士擅长卜算,已经窥见了命运的一角,坦然迎接着自己的命数。 但按察使不能坦然,几个月来,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苍老了十岁不止。他要安抚军心,安抚民心,还要想办法应对吴王围困水粮不足的问题。 副将急匆匆自城楼下跑上来,在按察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按察使便立刻跟着下了城楼。 侍从和幕僚紧跟其后,留下陈术士立在城楼上,混浊的眼睛看向城外,注视着吴王大营之中的鬼神异气。 “天失其位。” 身后两个小徒弟不明白他的意思,上前问道:“师父,您在说什么?” 陈术士伸手摸着两个小徒弟的脑袋,问道:“你们跟着我多久了?” 年纪稍长的徒弟道:“我从四岁起就跟着师父,已经十二年了。” 年纪稍小的徒弟道:“我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今年十四了。” “已经这么久了。”陈术士脸上极难得的露出笑容,他牵着两个小徒弟缓缓走下城楼,久违的流露出如同父亲一般的温情。 小徒弟感觉到了快乐,走路的步子都欢快起来。 大徒弟承担的更多,思考的更多,抓紧了陈术士的手,却显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春雨过去了,暖阳高照,大地的生机开始萌发,人心中的躁动也开始萌发。 不知道从哪个傍晚开始,吴王的大营之中的炊烟便一直向越州城飘去,带去粮食的香味和肉的香味。 连续数日,便让越州城人心思动。 按察使夜不能寐,安排了兵丁日夜巡逻,每天都能抓到一大批想要逃出城的,杀都杀不尽。 那些士兵中,也生出躁动和不安,让越州按察使心惊肉跳。 又一日傍晚,伴随着袅袅炊烟,吴王大军开始在城外唱歌。 那是越州的歌谣,是春耕时节田里农夫、农夫会唱的小调,是这边人人都会唱、人人从小听到大的曲调。 风把炊烟带进来,把歌谣带进来。飞来的箭矢把吴王劝降、善待俘虏、既往不咎的消息传进来,把吴王仁德、勤政爱民的好名声带进城里。 飞进城里的箭矢可以收缴,但飞进城里的风却收缴不了,躁动的人心也收缴不了。 人心惶惶,终日不安。 终于在某个夜晚,陈术士忽然惊醒,连灯也没有点,便赤脚推醒了两个徒弟。 他用两个荨麻编制的布条绑在徒弟的眼睛上,用红绳把他们的手系在一起,伸手在他们背后推了一把,道:“跑!跑起来!” 大徒弟想要回头,被他按住脑袋,道:“不许摘、不许回头、不许停,拉着你师弟,不到天亮不许停!” “跑!” 眼睛看不见,冲天的喊杀声和巨大的破城门的声音已经让他们浑身战栗,火油燃烧的烟味和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们无法思考,本能地听着师父的吩咐奔跑起来,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奔跑起来,那喊杀声便在风里渐渐模糊,那气味便在身后追之不及。他们似乎被一股木头的气息包裹起来,把一切令人恐惧的东西都甩在脑后。 陈术士目送着两个小徒弟消失在城中,他转身回去,戴上高冠,披上羽衣,拿起桃杖,赤着脚去见按察使。 他早年受过越州按察使的救命之恩,后来卜算出他命中大劫将至,便投奔而来,只可惜人力有穷尽,始终也没有寻到生机。 越州按察使没有安寝,挣扎着召唤副将要去主持大局。 两个身着吴军甲胄的人忽地闯进门来,这两个人如同铁塔一般高大,目中泛着碧色,浑身都是鲜血,散发着不似生人的煞气,仿佛是地府勾魂的恶鬼。 “保护按察使!” 亲卫一声高呼,数十人冲了出来,远远便冲着那两个刺客放箭。 有好手的箭矢从甲胄的缝隙里射进去,穿过了那两个刺客的身体,但他们丝毫不退,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般。 只挥舞着钢刀,将逼近要害的箭矢打飞,便朝越州按察使越逼越近。 亲卫拦上前去,只一合,便被一刀斩成两段。 这是生撕虎豹的神力! 数十个亲卫,竟然挡不住两个刺客,不断逼近越州按察使。 亲卫已经恐惧,已经绝望,只觉得面前的对手不是活人,而是恶鬼神魔。 但越州按察使握紧了手中的剑,脸色发白,眼神却刚毅,并不肯轻易赴死。 “中!” 忽地,门外传来一声大喝。 那高冠羽衣的术士挽着桃弓桃矢,连续两箭射在两个刺客身上。 桃矢不能穿甲,发出碰撞的声音便掉落在地上,但那两个刺客却忽地顿住,发出惨烈的嘶吼,从七窍中钻出光来,化作两个鬼神,憎恨地看了一眼术士,就想要逃走。 术士举起桃木令牌,呼道:“雷来!” 轰隆一声,虚空生出两道惊雷,将那两个妖魔劈中,化作飞灰。 越州按察使露出惊喜,叫道:“陈师来得及时!” 陈术士并没有任何喜色,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道:“附体作祟,吴王有邪鬼相助。” 他的神色仍旧平静,道:“按察使,我们有大难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乱党妖人!好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越州城顷刻间陷入乱局,城门告破,猖神附体的兵丁一马当先,成为冲锋陷阵的尖刀,执行刺杀、破城的任务。 吴王看着那围绕着城门的激烈斗争,喊杀声震天响,知道大局已定。 城门告破,越州军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堵住他的大军。更遑论那行斩首之术的断刀营已经突入城中,领军的王、李二将军亲自主持大局,谁也逃不了。 兵马围绕着城门、城楼陷入焦灼,吴王看向一身甲胄的世子,道:“顺儿,去,将越州城打下来。” 世子拱手领命,一声呼喝,领着八百人马加入战场。 越州城本就是劣势,再度押上八百人马,立刻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军如洪流一般从城门涌入,而杀戮和血腥向着城内不断蔓延。 诸将恭维道:“世子神勇!” 吴王满意地笑了起来,道:“是诸位将军领军有方。” 胜局虽然早就已经注定,但有没有世子下场很重要。吴王对他寄予厚望,他也要证明自己对得起吴王的期望。或者说,在诸将面前,他应该是一个符合期待的世子的模样。 世子陷入战场,指挥着兵马攻入城中,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外。 纷乱的军气、杀气、人气、龙气、煞气混在一起,相互纠缠,就如同从四野烧起来的火,在风的作用下纠缠在一起,很快就难以分辨了。 越是一滩浑水,越是方便摸鱼。 越州城中,断刀营的王、李二将军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立在高处,立在阴影之中,只露出两双眼睛,闪烁着非同寻常的光芒。 他们看着那骑着神驹的世子进入城中,相视一笑,道:“来了!” 越州城兵马节节败退,事发突然,而越州的士兵早已疲软,也没有抵抗的心气。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世子高呼着,冲杀的吴军也高呼着,彻底击溃了越州军的士气。 越来越来的越州军选择放下兵刃,溃败不过在须臾之间。 夜里的风还带着冷意,越州按察使的头发有些散乱,看着那逼近的火光,知道大势已去。 但是副将和亲卫还看着他,副将眼中带泪,道:“大人,走吧,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往哪里去呢?”越州按察使看着他们,一时间却迷茫起来了。 “往南去吧,南去就是镇山,进了山里就有机会了。” 越州按察使的眼里渐渐冒出一点决绝的神光,道:“不,我们北上!吴王谋反,我要向陛下报信!” 副将和亲兵一时间也露出惨烈的神色,道:“那就北上,越过梅山溪,便可走水路离开。” “走!” 亲兵护卫着越州按察使趁乱杀出北城,北行而逃。 陈术士紧跟着越州按察使,一路施展咒术,遮掩鬼神耳目,瞒天过海,令他们顺利成行。 等他们出了城,世子附近忽地有人大喊道:“越州按察使向北逃走了!” 世子立刻率兵策马紧追不舍,向北而行,大军紧随其后。 果然,很快发现了越州按察使逃亡的踪迹,顺着痕迹一路向北,要将越州按察使生擒。 听到身后追兵的动静,越州按察使跑得越发快,率先到了梅山溪。只是面对着梅山溪的涛涛河水,又没有渡船可行,按察使勒住马头,回头看向越来越近的追兵,悲道:“看来是天要亡我!” 陈术士道:“还没有,我有一法,可以保诸位过河。” 陈术士下了马,他拘起一捧水泼在空中,念着咒语,忽地,梅山溪便生出雾气来,在风中散开,遮蔽了视线。 战马发出不安的躁动,对术法起了反应。 陈术士道:“还请诸位将马蹄用布裹住。” 他走在水边挥舞着桃杖,他的羽衣伴随着他的咒语在雾中翻飞,而后他猛地举起桃杖,狠狠插入水下的泥沙,只一瞬间,猛烈的寒气就从桃杖上蔓延出去,梅山溪的水停止了流动,结出厚厚的冰层。 “诸位,快走吧。”陈术士握着桃杖,他的脸在迅速的苍老下去,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生命。 越州按察使眼中含泪:“陈师!” 陈术士平静地看着他,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快走吧。” 越州按察使狠了狠心,猛地一鞭抽在战马身上,“驾!” 被蒙住眼睛的战马在冰面上奔跑起来,不断向北。 雾气遮掩了世子的方向,但很快,便有一阵风来,吹散了雾气。 “神明保佑!” 世子高呼一声,加速向梅山溪冲了过去。 远远的,便看到那高冠羽衣的术士倚着桃杖,耷拉着肩膀和脑袋,已经没有了声息。 “乱党妖人!好死!” “世子,冰面危险,还是等人来吧。” 世子看了一眼还没有跑远的越州按察使,本不该冒险,却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团火气,道:“追!他们去得,我们也去得!” 说罢,一马当先冲上梅山溪。 世子在先,近卫不敢不跟,一个个紧随其后冲上冰面,追击而去。 等他们都冲上冰面,那黑暗中,王、李二将军走到陈术士身边,低声笑了起来。 李将军道:“三哥的他心通真是好法子,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 王将军,又或者说是通泽大王看着陈术士的尸身,道:“本来会他们在河岸斗上一场,我们可见机行事,没想到这术士好狠的心,舍了命来为越州按察使铺路。” 李将军道:“也无妨,如今到了水中,岂不更合我们的意。” 他哈哈大笑,一掌拍在术士的桃杖上,整个桃杖便剧烈的燃烧起来,须臾间,便化作火炬。 这火焰无法被河水熄灭,相反,那冰封的水面却在几个呼吸之间恢复了生机,融化的河水流淌着,术士的尸身落入其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远处传来惊叫声,人声和马声交杂在一起,转瞬间就被河水淹没。 王将军和李将军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身后的大军不断靠近,那桃杖已经燃尽,光源被黑暗扑灭,笑声被河水淹没,一切又陷入令人恐慌的寂静之中。 第六百二十五章、世子的魂魄去哪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废物!废物!” 吴王一脚把军医踹倒在地,大发雷霆。 世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发青,虚汗不断,身上插着数十根银针。整个营帐的炭火已经烧得极其旺盛了,聚拢在营帐之中的军医、幕僚、亲兵、法师都已经汗流浃背,却动也不敢动。 吴王焦躁地在世子床前踱着步,目光落在亲兵身上,喝问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亲兵浑身湿透,不断地打着摆子,嘴唇却干裂开来,面如金纸一般,听到喝问,立刻伏在地上,道:“王爷,世子大破越州城,欲擒越州按察使,率领我等一路向北追击,直到梅山溪前。” “越州按察使身边有妖人相助,先是布下雾气迷惑了我们的方向,又作法冰封河面,令越州按察使跨河出逃。” “我们同世子追到河岸,那妖人气绝而亡,世子欲擒拿越州按察使,也同样纵马上了冰面,谁知道行至中途,冰面忽然融化,我等同世子一道被卷入河中。” “我通晓水性,挣脱了甲胄便去营救世子,可等我们找到的时候,世子已经昏迷不醒了。” 吴王又是一脚踹在那亲卫身上,道:“护不住世子,我要你们何用?若是世子不能醒来,我要你们陪葬!” 那亲兵被踹翻在地,眼前发黑,却动也不敢动。 吴王坐到世子身边,摸着他的手,眼中含泪,道:“顺儿,是我错了,不该让你从小就留在皇都,若你长在姑苏,怎会不识水性。” 军医被踹了一脚,仍旧爬到世子身边将他身上的银针拔了下来,匍匐道:“王爷,世子身上阴邪之气甚重,小人本事低微,只能维持住殿下的生机,还请王爷降罪。” “阴邪之气?”吴王伸手擦了擦眼泪,看向帐中的法师,道:“法师,你来瞧瞧!” 法师不得不上前,苦笑道:“王爷,殿下乃是世子,气数深重,术法难侵,老道只能勉力为之。” “看!”吴王的声音不容置喙。 法师脸色更苦,却不得不默运灵神,去窥探世子身上的症结。 但灵神观照,却令他悚然而惊,道:“怎会如此?” 他猛地上前来,一只手按在世子的灵台上,一只手施展道法,法力轻而易举地侵入了世子的灵台。 法师收回手,神色凝重地看向吴王,禀道:“王爷,世子气数深重,本该术法难侵,但老道灵神观照,却发觉世子身上的气数微弱,命火衰微。” “他的灵台一片昏暗,已无神灵在身。” 吴王喝问道:“什么意思!” 法师躬身道:“世子失魂了。” “失魂?”吴王大怒,道:“我儿有神明庇佑,怎么会失魂?” 法师摇头道:“老道不知。” 吴王按捺住怒气,问道:“既然是失魂,你可有办法将我儿的魂魄召回来?” 法师道:“老道有招魂之法,但成与不成,却不好说。世子阳寿未尽,虽魂魄失离,但气数傍身,招魂之法未必能起效。” “试!”吴王道。 法师立刻退下去准备法坛。 吴王在营帐中焦躁地等待,但心中的思绪却不断发散,让他心中生出寒意。 吴王也好,世子也罢,都是气数极其深重的人,寻常道法根本难以加身。此外,吴王与大城隍早有约定,吴王一府都有神明护持,妖邪难侵。 但此刻世子却失了魂,到底是什么出了差错? 法师很快就准备好了法坛,取了世子的一缕头发为凭证,燃香为寄托,以道法召唤世子的魂魄。 法剑挥舞,风云自动,点燃的香火迅速燃烧,烟气袅袅而行,却没有半点回应。 法师用尽神通,却仍旧不能功成,只能看向吴王,道:“王爷,还请亲自呼唤世子的名讳。” 吴王亲登法坛,呼道:“顺儿,快回来吧!” 法坛上升起旋风,香火在瞬间燃尽熄灭,法师猛地吐出一口血,扑倒在地。 失败了。 吴王脸色铁青,难看极了。 不仅仅是他,那藏在暗处观摩了这一场招魂法事的王、李二将军脸色也难看极了。 “失败了,那世子的魂魄去哪了?” 王、李二将军亲自出马,最终使世子落水,为的就是勾走世子的魂魄,好演一出上方山神通广大救世子,世子心甘情愿上山奉五通的戏码。 他们几经铺垫,先是以战场诸气压制了世子的气数,又借着落水之时的心神失守出手,就是为了勾走世子的魂魄。 他们紧跟在世子的身后,但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出手夺魂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好比已经算好了钱要怎么花,但手伸进钱袋子,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钱……不,世子的魂魄去哪里了? 王、李二将军阴沉着脸,李将军问道:“三哥,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王将军摇了摇头,道:“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人了。” 李将军眼睛发红,道:“这可怎么办?莫不是他魂魄本就不稳,在我们出手之前就已经离体,被水冲走了?” 王将军道:“也不无可能,我已经命各个猖神去搜山索水了,只是我担心,若是他的魂魄找不回来可怎么办?” 不仅仅是他担心,李将军同样担心。 世子是吉芝陀圣母钦点的供奉,他的气数注定是要奉献给吉芝陀圣母的。但如今他魂魄飞了,谁来向吉芝陀圣母交差? 王、李二将军对视一眼,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天渐渐亮了。 越州按察使没有跑远,还是被吴王的大军追了回来。 他被缚在马上,送到了吴王面前。 “呸!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越州按察使喝骂道。 吴王抽出案上宝剑,双手持剑,一剑便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怨恨道:“不得好死的是你!若不是你,顺儿也不会昏迷不醒。” 越州按察使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一双眼睛不肯闭上,倒映着泛着金虹的天空。 日光落了下来,天明了。 荒野里,两个手拉着手的半大孩子停下了脚步。 推着他们不断向前的力量消失了,风安静了下来。 年长的孩子摘下了蒙住眼睛的布条,日光落在眼里,叫他泪如雨下。 年轻的孩子听到声音也摘下了布条,却看到在他们身边站立着一个赤色的鬼神。看不清楚面貌,带着阳刚的正气和绵绵不绝的生气。 似乎是一棵树,又似乎是一个人。 “桃神。” 他认得,这是陈术士供奉桃神所积累的神力凝聚而成的化身。 桃神在这里,那师父在哪里呢?没有了桃神,师父用什么保护自己呢? 他看着痛哭的师兄,又看着安安静静的桃神,脸上露出了恐慌的茫然。 第六百二十六章、善游者溺,修行同此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吴宁县,龙盘山。 晚秋娘子在宫梦弼和金蟾的故居无还峰烹煮着香茗,水气蒸腾,清幽野趣。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思维混沌、神气紊乱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认得晚秋娘子,略有些痴憨道:“晚秋,我朝思暮想,是你来入梦了吗?” 晚秋娘子笑了一声,道:“分明是你来入我的梦,怎么说是我入你的梦?” “我入你的梦?”这男子脸上露出迷茫,努力回忆着,却始终回想不起来。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晚秋娘子便起身抱住他的脑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道:“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你魂魄离体,还不稳固,喝了这杯茶,好好睡一觉,明日便能想起来了。” 晚秋娘子总是这样抚慰着世子的内心。 世子从小就在皇都当质子,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后来回到姑苏,吴王对他是愧疚多过疼爱,两个弟弟对他并不亲近,反而暗中多有争端。 他的苦闷无处发泄,也无处排解。 母亲只会告诉他凡事都要听从吴王的,不要惹吴王生气,不要忤逆父亲。 从前他是被放弃的那个,现在他又是必须符合期待的那个。 直到遇到晚秋娘子这朵解语花,便从此引为知己。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更何况晚秋娘子又是这样的美人。世子因此思慕,明知晚秋娘子一身的神秘,仍旧对她予以包容和便利,让她在姑苏过得顺风顺水。 世子在晚秋娘子的安抚下平静下来,饮了那一杯茶水,便趴在桌案上沉沉入睡。 晚秋娘子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世子身上的伤痕,轻轻叹了一口气。 修行紫仙法,就是要让人神魂颠倒,甚至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紫仙法令人沉溺于爱欲之海,是借他人的气数修行,但若是修行人自己也坠入爱欲之海,则往往会陷入迷障之中,进退失度,反害己身。 但世上情欲易求,真心难得。 晚秋娘子守了许多年的心防,也还是难敌世子一颗真心。 晚秋娘子虽被姑苏的文人墨客尊称为大家,但再是清倌人,也是青楼舞姬,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注视着她,试图一亲芳泽。是世子庇佑了她,纵然与这样一个青楼贱籍的女子亲近过甚并不利于他的声名,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殿下,我们的缘分又会走向何方呢?”晚秋娘子为他披上一件烟气所化的衣裳,以免他的魂魄受山风激荡之苦,但她自己心中却苦闷得厉害。 世子纵然有一颗真心,但他身上所系的世俗牵绊太多了,几乎无可避免的陷入乱世之争当中,难以解脱。 真心就能排除万难吗?只怕未必,有些事情由不得他。晚秋娘子动情,但动情并不能让她拯救世子脱离苦海。 等他醒来,晚秋娘子就要第一次尝试了。 宫梦弼很清楚晚秋娘子的挣扎,他第一次见晚秋娘子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所好反自为祸。在修行之中乃是同理。 紫仙之法要以出世之心入世,晚秋娘子自溺其中,情劫就已经开始了。 可惜的是宫梦弼也没有法子解决她的情劫。他既不能劝服世子跟随晚秋娘子归隐山林,也不能劝服晚秋娘子坐视世子落难而不理。 最终能否顺利度过情劫,还要这一对有情人自己去体悟。 他如今也没有功夫去理会了,他正在岳府面见府君。 要勾走世子的魂魄可不容易,一是借着岳府的权柄,二是借着晚秋娘子与他心心相系,三是五通神作乱导致落水惊神。 世子身份特殊,有大气数在身,因此行勾魂手段是递到了府君案上的。府君批复之后岳府才动用权柄配合宫梦弼,提前将世子的魂魄勾走,以免落入吉芝陀圣母手中。 功成之后,不待天明,宫梦弼就得了府君的传召,带着一身露气进了岳府宝殿。 府君高居上首,神体伟岸,如山如岳。在他下首,有一个紫衣仙翁捻须颔首,仙体逍遥,如风如雷。 那山岳与风雷的异象随生随灭,宫梦弼看得了一眼,下一瞬,却又一切风轻云淡,仿佛此前都是错觉。 “明甫来了。”府君笑了一声,指着宫梦弼道:“院使,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娘娘麾下狐正。” 又看向宫梦弼,道:“还不见过驱邪院张院使?” 宫梦弼便笑着见礼,道:“天狐院狐正宫梦弼,拜见府君,拜见张院使。” 张院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宫梦弼,露出几分讶异的神色,道:“仙体如明月,仙魂似苍龙,狐狸出身,却有正德,妙哉。” 这并不是适合宫梦弼发言的场合,他只能恭谨地笑一笑,道:“院使谬赞。” 张院使同府君道:“府君真是好缘法,能找到这样的英才,迟早也是你我同道中人。” 府君却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出手的晚了,如今这小狐已经在娘娘麾下,神女可舍不得放他。” 张院使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若我是神女也舍不得割爱,她等得太久了,守在这里对她来说是个负担。” 府君道:“不错,不过能不能成,也还看造化。” 两人没有明言,也没有避着宫梦弼,挑起了他的兴趣,却并没有解惑的打算。 府君令他入座,便道:“这几日你又做了几件大事,还不说来听听?” 宫梦弼便一一禀报,也没有隐瞒。 张院使听罢,微微眯着眼睛掐算着印诀,道:“吉时将至,就在眼前了。” 府君道:“院使,你代表着天王的旨意,此事当由你居中运筹,协理阴阳,方能服众。” 张院使叹了一口气,道:“府君就会把这些为难的事情推给我。” 但他又不厚道的笑了笑,道:“不过谁叫天王正掌此界,这些事情,确实由我出面才适合。若有什么不满的,天王总能担得住。” 府君也笑了起来,道:“那我岳府便听从院使调度了。” 他神色淡漠,道:“阴司里的蛀虫已经摸得差不多了,为免打草惊蛇,我可忍了够久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凑齐五卷,可称天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府君等了太久,以岳府的做派,早该将那些祸乱阴阳、养寇自重、窃取造化的蠹虫揪出来以极刑处灭,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迟迟没有出手。 宫梦弼在一边旁听,他是清楚府君的魄力的。 当初仅仅是句留部鬼王把自己的鬼妃送到人间,岳府便将与之勾结的阎君摘了帽子送审酆都,将那鬼城从上到下捋了个干净。 如今这位阎君做得可过火多了,勾结人间妖魔,买卖阴债、窃取命格,勾结姑苏大城隍和吉芝陀圣母,插手人间王朝的兴替。 不论是哪一件、哪一桩,都是推进碓磨肉酱地狱日夜受刑、百世不休都不能饶恕的罪过。 原本做得还算隐秘,追查起来没有头绪,大海捞针或许困难,但自从宫梦弼把那逃了阴籍的十万阴兵记在阴宫死籍之上,有凭据可依,追查起来就简单多了。 更何金庭大仙藏身在上方山,通风报信,时常闹得满城风雨,岳府趁机捉了不少猖神,撬出来不少放阴债的名单,再拿着名单去核对寿籍,追查苦主,便能发现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导致记录遗失。 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意外,数目一多,就再无情有可原的说法。 泰山府君敲了敲案上的令箭,其中一道令箭便化作烟云汇聚,不一会儿,那烟云中就显露出刘大判的容貌来。 刘大判整了整仪容,躬身道:“府君。” 府君道:“将你所调查的上方山一事禀来。” 刘大判便取来一副图卷,道:“府君请看,这是微臣自上方山五部猖神脑中剖来的记忆,还多亏了宫明甫,不仅将这些猖神录入阴宫死籍,又为我们创造机会,才能将五部猖神都捉来一些。” 宫梦弼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要让自己的得意露出脸上,不过很显然,这云烟令箭传唤,只能让他们看见刘大判,刘大判却看不见他们,否则看到宫梦弼坐在这里,他恐怕不会这么说话。 刘大判在图卷上一点,那图卷上便浮现种种画面,伴随着刘大判的声音,一一解释道:“此为水部猖神,修行五神通与水轮大法,与火部、风部同为兵马,主持上方山兵戎。不过托宫明甫的福,已经全军覆没,尽数羁押了。此为火、风二部猖神,修行五神通与火轮、风轮大法,如今依附在人身之上,潜伏在吴王军营之中,是我们借着打仗偷回来的一些魂魄。” “此为地部猖神,修行五神通与地轮大法,主持上方山五通神的庙宇,一应香火、阴债之事,多为地部猖神主持,我们也捉来不少,能追查到的阴债都已经记录在案。” “此为天部猖神,修行五神通与天轮大法,乃是我们同宫明甫设计捉来,藏着上方山神域的布防图。” 刘大判每说一句,宫梦弼就要多花费几分意志力克制住笑意,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刘大判道:“府君真是慧眼,这宫明甫果然是我岳府的福将,应早日请来,与我等同殿为臣。” 宫梦弼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只希望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 府君笑了一声,没有接茬,道:“将上方山神域的巡防镇守图呈上来。” 刘大判便将那图卷置于烟云之上,很快,那烟云缓缓收拢,刘大判容貌消失,但这图卷却在烟云上落了下来,被府君伸手一引,落在了张院使的案上。 张院使将那布防图取来一观,道:“你连路都给我铺好了,却不肯自己走上一走。” 府君道:“这可不归我管。” 张院使笑了起来,道:“好,那就多谢府君了。” 宫梦弼犹豫了一下,道:“院使,我这还有两副上方山神域图,请院使一观。” 张院使便用鼓励的眼光看向宫梦弼,宫梦弼便闭上眼睛,将当日月相仪高悬上方山,借着通贶大王天眼通所观的各种幽微气象尽数演化在殿中,又将当日吉芝陀圣母为了捉住通贶大王那一对眼睛施展虚空织罗网的情形一并演化在殿中。 张院使将三幅图作了作比较,便道:“什么上方山神域,分明是蜘蛛巢。” 他看向宫梦弼,道:“多亏有你,否则我们必要吃一个苦头。” 宫梦弼没有居功,反而道:“这都是我眼所见,也未必为真,还请院使甄别才是。” 张院使笑了一声,道:“不必自谦,你这双眼睛也非寻常之物。” 宫梦弼便点头受了他的夸奖。 张院使便同府君聊起来,道:“那妖魔的本事非凡,早已将上方山建成巢穴。只是这五通,实在是怪哉。” 宫梦弼看向府君,便听府君道:“那妖魔只有一张无物不食的嘴,生性凶残,岂有孕子之情?当年将她镇压在幽冥的时候,可没见她有什么孩子。” 宫梦弼竖起了耳朵。 张院使道:“五神通说简单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没有佛缘,可修不成这五神通,更修不成这样的本事。” 府君道:“还有那五轮大法,修行的什么五宝轮,我曾问过神女,神女说看起来有几分像是五智大藏书。” 张院使缓缓思索道:“五智大藏书,这不也是佛法?” 府君道:“不仅是佛法,还是十分高深的佛法。五智即五藏,即五大,即五德,不是人间流传的佛法。但这五轮大法到底是不是五智大藏书,神女也不能确定,要辨真伪,恐怕要去问一问幽冥教主。” 张院使皱眉摇了摇头,道:“不好惊动他老人家。” 府君道:“确实不好惊动他老人家,只等捉了人,凑齐了五轮大法,再差人去请教。” 张院使讶异道:“你已经得了经文?” 府君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不好不配合,只好运转天轮、水轮,在顶上升起两道包罗虚空、海天一色的宝轮,道:“我有天卷和水卷的经文,只是看起来不像佛经。” 张院使吃了一惊,道:“你竟然修成了?” 宫梦弼道:“不是很难。” 张院使闭上了嘴。 宫梦弼看向府君,府君点了点头,他便将天卷与水卷奉上,递给张院使看。 张院使取来经文仔细观摩,最终下了定论,道:“禅心道体,实在高妙。凑齐五卷,可以称作天书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请”出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张院使盛赞了天卷与水卷的经文,道:“是不是脱胎于五智大藏书我就不清楚了,但看得出来编修此二卷之人道行非凡。先是五神通,又是五轮法,府君,此事恐怕未必有那么容易了结。” 府君点了点头,道:“我已经遣岳府去查萧夫人并五通神的消息,但年深日久,始终没有消息。” 张院使垂眸道:“不急于一时。如今人间妖魔、皇朝神祇、阴司鬼城勾结在一起,错综复杂,难以开解,我已经得了天王法旨,等捉拿了吉芝陀圣母,一切头绪自然迎刃而解。” 府君端起桌上的酒水遥敬张院使,道:“有劳。” 张院使一饮而尽,看向宫梦弼,道:“你所奏文书,府君传阅于我,你只管去做,不必担忧,我们会在合适的时机出手。” 他摇动手中的麈尾,轻笑道:“天命在身,百无禁忌。” 他的略有苍老却依然浑厚的声音像是融化在了宝殿之中,连同他的身形也消散于无形之中,只有淡淡烟霞盘旋而上,终究归于虚无。 宫梦弼却分明感觉到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从麈尾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他便感觉到神清气凝,九尾法、通天法、奔月法齐头并进,天之苍龙加持在身,竟然生出了“会当凌绝顶”的气魄。 宫梦弼有些讶异,他运足目力,眼中闪烁着毫芒,便看见自己周身笼罩着垂云般的紫气。 宫梦弼若有所悟,拱手道:“多谢院使。” 张院使已然不见,宫梦弼再转向府君,道:“多谢府君。” 府君摆了摆手,道:“张院使是借花献佛,天命垂青,讨了个天王的便宜,能一言予你,也能一言收回,你要心中有数。” 宫梦弼听懂了府君的告诫。天命垂青固然好,却不是自己修来的东西,能赋予就能收回,对此行或许有些帮助,但实际上能有多少用处,只怕也难说。 修行人自然敬重天命,却并不畏惧天命。 到了张院使这个层次,甚至于到了吉芝陀圣母这个层次,天命就已经不是能够辖制了。 天命加身是一回事,但有天命却做不成事的,古往来今可太多了。近在眼前的便是吴王的世子,同样气数深厚,却仍旧被设计得失魂离舍。若非宫梦弼横插一脚,他一身气数都要成了吉芝陀圣母的果腹之物。 通贶大王修行天卷,更是夺天造化,那些精贵的命格有哪个不是天命垂青呢? 宫梦弼神色郑重,道:“小狐明白。” 府君见他领悟,便笑着道:“你是聪明人,天命在你手中,便不会辜负。现在你可是名副其实的符瑞之兆,在世吉星了。” 宫梦弼也笑了起来,道:“别的不说,至少是利我修行。” 府君颔首道:“待此事了结,你天命已成,便能实实在在将这天眷留一部分在身上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天眷虽好,却比不得娘娘的垂青。” 这倒是正理。 固然是天王正掌此界,但泰山娘娘才是天狐院的神主。亲疏远近,自有不同。 宫梦弼假意推拒道:“娘娘神恩如渊似海,小狐能弘此道,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府君抬爱,愿为小狐表功,实在令小狐……” 话还没有说完,他眼前的景色便立刻扭曲起来,化作无穷烟云,一切都陷入了涌动的烟云之中。 须臾间,烟云散去,宫梦弼已经回到了人间。 宫梦弼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府君“请”了出去。 他伸出右手,用食指指背蹭了蹭鼻子,好像在拂去那不存在的灰。 “啧。”宫梦弼拱了拱手,高声道:“府君抬爱。” 府君大概是不想听这狐狸茶言茶语,并没有回话的迹象。 宫梦弼也不懊恼,只是把细长的眼睛垂下来,从眼眸的缝隙里露出深思的光彩。 府君着实抬爱,把他引荐给了张院使。张院使也接纳了他,将他视作府君麾下的线人。宫梦弼不在岳府任职也不在驱邪院任职,其中的关窍他看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被选定作为开局之人,张院使和府君会随时关注他的行动。 宫梦弼抬头看向上方山的方向,古怪的笑了起来:“那就开始吧,府君等了够久了,我也等了够久了。” 宫梦弼身后浮现六条如同烟气一般的长尾,自明月下拖曳而出,仿佛流云飞瀑,几乎将入云峰都拢在其中。 花、酒、诗、茶四个施姓狐狸从出云洞中钻出来,仰望着峰顶孤绝的宫梦弼,眼中满满都是崇敬。 修行入了四品,便是在参透灵神变化之妙,幻化有无形之物,乃至分化假身,身外有身。 但一般来说,如果没有足够的神通道法作为依托,身外有身也不及本身。 恰巧,宫梦弼所学极为广博,其中精妙的神通道法也不在少数。只是初入四品,还没有那么庞大的法力去支撑他。 不过这不是问题,他闭上眼睛,叩开灵台,入眼之处,便是那一株已经生长得十分高大的宝树。 宝树枝叶繁茂,上面悬挂的宝牒数不胜数,密密麻麻,仿佛摇曳的花蕊一般。 这其中价值最高的,无疑是府君、神女等人的宝牒,但除此之外,五通神竟也为他挂上了五枚四品宝牒。 可见金庭大仙与他们确实善缘深重,倒是吉芝陀圣母,嘴上把他当做好大儿,实际上并不能挂宝牒,被宝树认定为是恶缘,只等斩断恶缘,以此为肥料促进宝树生长了。 宫梦弼默默祈愿,那一枚枚宝牒亮起光芒,掀起一阵浩瀚的长风流淌到宫梦弼身上,经由通天法悟道、天眷加身、明月垂青,化作汩汩流淌的法力,迅速与他本身的法力融为一体。 他身后的六条长尾轻轻摇摆着,其中一条尾巴忽地一卷,从中走出一个红衣青年,周身水气凝聚,龙气萦绕,若非没有龙角,真如赤龙一般。 那青年腾云驾雾,水气如云,直奔姑苏而去。 又有一条尾巴收拢了起来,化作一个另外一个红衣青年,长风席卷,手持宝瓶,将身一卷,便融入长风,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只剩下四条尾巴,其中还有一条是空置的,徒有其表,还没有神通道法入住,不过用来应付眼前的局面,倒也足够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姑娘不开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四条如烟如瀑的尾巴渐渐虚化,被山风一吹,就与入云峰流淌的烟云融在一起。 宫梦弼踩着一朵流云落在出云洞前,花酒诗茶便一一上来拜见。 他如今已然是四品之身,而眼前的四个小狐狸却还不曾七品。他广博的神通已经远超往日,也远超施婆婆,可以归为传说中的人物。 见识过他的本事,花酒诗茶心中忐忑,穷时的兄弟发迹之后变成陌路的例子数不胜数,他们只恐被认作想攀附高枝的远房亲戚。 但是宫梦弼的声音却与往日并无不同,温言笑道:“数年未见,你们把出云洞打理得很好,还是昔年的样子,倒叫我思念婆婆了。” 这样熟悉的语气把数年不曾见面的尴尬氛围拂去了,宫梦弼重新变成了大家长,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几年的经历分享给他。 他则挑挑拣拣,托辞身负重任,在外游历,也给他们说一些见闻。 那姑苏的光怪诡谲,都好似水中月雾中花,化作朦胧的意趣了。 姑苏的月与吴宁的月并无不同。 但姑苏的夜与吴宁的夜则大不相同。 吴宁的夜很安静,人自然是关门安寝,以免冲撞鬼神,这样的时节,鬼神出没比以往频繁许多,普通人自然不想犯忌。 但吴宁的鬼神并不出来害人,偶尔被人看到了,也只是避开。一来是吴宁县的鬼神之治较为严格,二来吴宁县鬼神以狐为主,风气早已大不相同。 姑苏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家家门户紧闭,门上多设有驱邪除魔的桃符、符咒之物。一到了夜里,便人人都神经紧绷起来,睡觉也不安稳。 鬼神之说在姑苏蔓延,崇信的不仅仅市井小民,即便是高门大宅、权贵清流,都不能免俗,都畏之如虎——姑苏是真的时常见到邪鬼害人。 某月某日,某户遭了祸害,一宿而衰,三月即死。 某月某日,某家妻女被困闺房,日日皆有鬼神出入,不堪受辱而亡。 某月某日,某人水畔浣衣,遭水鬼拘魂而死。 这不是写在话本里的故事,是实实在在亲眼所见的事故。 但偏偏越是人心惶惶,姑苏各个庙宇的香火越是旺盛。官府数次大祭城隍,家家供奉,只求平安。 没有受害的,自然越发虔诚,有受害的,那就是心中不诚。 人心易变,鬼神应之。 霞姑站在阁楼上远眺着姑苏,心中压抑苦闷,脸上也如冰霜一般。 “姑娘不开心?”看出来她心情不好,身边的女官便同她说话解闷。 霞姑看着女官,似乎想起什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琅如,你去龙宫之前也曾在人间混迹,人间就一直是这样吗?” 琅如走到她身边与她共同注视这片天地,道:“风调雨顺、天地清明、政通人和的时候,人间是很好玩的。” 霞姑柳眉紧蹙,道:“我以前在洞庭的时候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山精水鬼各有归处,仙神道友逍遥清修。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祖父从来不在意香火供奉,但百姓感念恩德,香火也从来不少。” “姑苏这样大的城池,却哪里跑来这些妖魔邪鬼四处作祟?我偷偷混进长江妖魔之中的时候,他们去人间享乐尚且要化身匿形,何时有过这样的阵仗。” 琅如答不上来。 霞姑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实在烦闷,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金王孙玩了。” 琅如立刻头皮发麻,道:“姑娘,那是个凡人。” 霞姑道:“凡人怎么了?长得不好看吗?学识不渊博吗?我父亲以前不就是凡人。” 琅如愁眉苦脸道:“大王跟他不一样,再说了,您千金之体,他何德何能?” 霞姑按住她的嘴,朝她眨眨眼,道:“你不说出去不就行了?” 琅如拼命摇头道:“尚仪要杀了我的!” 霞姑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是我的人,你敢不听我的?我走了!” “不行啊姑娘!不行!” 霞姑飘然而去,无声无息飞往不远处的书馆了。 琅如扑到廊前,看着她的影子一溜烟就消失了,急得跺了跺脚,却不敢跟过去。 霞姑来去自如,含章也发现不了她,但琅如一动,其他人都要瞧见,便会把霞姑的秘密撞破了。她一个小小女官,实为婢子,这里就没有比她更小的了,她谁的话都不敢不听,再为难不过了。 琅如担惊受怕,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含章看在眼里。 “你的外甥女,你不管管?” 从含章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含章回头望去,便见得那红衣的青年负手而立。 “你终于来了。”含章脸上露出笑容,“不必管她,那凡人除了生了一张俊脸,也没什么本事。等她玩腻了,自然就分开了。” 宫梦弼有几分惊讶,道:“你倒是看得开。” 含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看得开,而是我们的寿命悠久,实在是见得多了。多少自诩深情,最终都要在时间下化为幻影。不是人人都有我姐夫这样的器量,依我所见,那金王孙与霞姑也止一段露水情缘罢了。” 宫梦弼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说起纵情声色,狐狸也是很拿手的,换成龙种,也没什么稀奇。 含章仔细打量着他,露出惊讶的神色,道:“身外有身?是什么神通?” 红衣青年从脖颈上钻出一片一片赤红的龙鳞,周身龙气凝成虚影,如龙似狐。 含章嘴里泛起酸水,道:“父亲真是喜爱你啊,转眼间你炼珠法都能练成这样了。” 宫梦弼倒是不怎么开心,遗憾道:“但我至今还没有炼出来合意的龙珠。” 含章道:“哪有那么容易,真龙炼珠,也是精气神凝聚,道法数相通,多年打磨,最终而成。你又不是真龙,又不能专心于一法,想要炼龙珠可没有这么容易。” 其实倒也不是,宫梦弼只是说没有炼出来合意的龙珠,可没说不曾炼出来龙珠。天雷丹就是他以炼珠法炼制的龙珠,只是见识过乾元雷珠,天雷丹就怎么也难以令他满意了,最终并没有将其用作自己的龙珠,而是炼成了法宝。 宫梦弼含糊一声,道:“再看看机缘吧,若得机缘巧合,也许就有希望了。” 含章便不再宽慰他,问道:“你这一去许久,今日再来,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宫梦弼的眼睛弯了起来,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的像是在笑,但分明没有笑意。 窗外轰隆一声响,姑苏开始下雨了。 第六百三十章、拨乱反正而已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场雨来得很及时,春雨贵如油。 在这场春雨之中,吴王班师返回姑苏。 王旗高举,气势如渊似海,如日东升,纵然春雨绵绵,也挡不住那气数犹如烈火烹油,烧得热烈且旺盛。 五通齐齐出动,除了本就在军阵之中的三大王通泽和五大王通济,通贶、通佑、通惠三大王也远远窥视,也不光是他们,就连在养伤的金庭大仙也被拉来了。 这样的阵仗当然不是为了迎接吴王,而是要从他那极盛的气数当中窥探出破绽,从他的军阵当中窥伺出弱点,从他身边的亲信当中窥测出罅隙。 五通帮助吴王可不是为了大发善心,更不是看中了吴王有成龙之姿,而是想要从中获利,要辖制他、驱使他,甚至掌控他。 不仅仅是他们如此,大城隍也是如此。 吴王强盛,他们乐见其成。但吴王太过强盛,却又对谁都不好了。此刻挟大势而归的吴王尽复人心,气数鼎盛,就连鬼神也心中生畏了。 五通在远处窥视,而大城隍在城门迎接。两方人马不一样的做派,却怀着一样的心思。 金庭大仙脸上仍旧有几分病容,但比闭关之前又好得多了。 通贶大王看了他一眼,道:“仍旧余毒未清?” 金庭大仙咳嗽了一声,道:“到底是四品的鬼王,哪里就这么容易降服了。不过也无妨了,些许余毒,已经不影响我运功行法了。” 通贶大王便略微放心,道:“若是久而不愈,便来找我,我以造化相补,可助你速速痊愈。” 金庭大仙摆了摆手,道:“大哥,今时不同往日,吴王盛极而归,只怕我们几方还有一番明争暗斗,你又要为干娘准备药饵,怎可为我徒费心神?” 通贶大王知道他言之在理,便也不再提。 通惠大王幽幽道:“世子的魂魄还没有找到。” 通佑大王脸上露出几分疲态,道:“我已经请阴差去查了,还没有回信,但我觉得他的魂魄恐怕不在幽冥。” 通惠大王也觉得头疼,道:“三哥和五弟已经差遣猖神将越州翻了个遍,也没有任何痕迹。” 找不到世子的魂魄,他们此前的算计就都落空了,不仅如此,吴王此行归来,定是要向大城隍问责的,到时候他们拿不出来世子的魂魄,大城隍岂会帮他们背锅? 更严重一些,世子的魂魄若是落在有心人的手中,惹来一些此局之外的人,又会对他们的大计造成什么不可预知的影响? 变数牵扯的越多,通惠大王的宿命通就越看不清楚,他的心情就越糟糕,这些时日已经无故打杀身边侍从婢女多次了,连通贶大王都为此训诫过他。 “继续找。”通惠大王烦躁道:“我们找不到,就请大城隍一起找,请利济龙尊一起找。” “我就不信了,哪怕他是世子,也不过是一介凡夫,魂魄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 金庭大仙宽慰道:“四哥稍安勿躁。我对勾魂锁魄之道也略知一二,世子的肉身回到姑苏,他又不曾死去,一介生魂,也无法离体太远。” “除非是有人困住了他的魂魄,不然他无非是去自己执念最重的地方,又或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若只是一时走失了,在姑苏再招魂,回来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通惠大王脸色略微好看起来,道:“我倒是忘了,你也精修勾魂之术。” 他的目光落在金庭大仙身上,道:“六弟,还是有劳你出马,看看能不能将世子的魂魄找回。” 金庭大仙愿意出口说话,就是为了揽过这个差事,不为别的,就为不在上方山待着。但上赶着不是买卖,总要为难几分,三推四拒,才勉强答应了通惠大王。 通惠大王知道这是个难事,心中还颇有歉意,承诺等事情办成了要犒劳他。便是没有办成,也不会因此苛责他,大不了一起去吉芝陀圣母面前请罪。 金庭大仙十分感动,道:“都是自家兄弟,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为难。此事我不敢保证,但一定竭尽所能。” 一时间几兄弟倒是都其乐融融起来了。 吴王的人马进了城,通贶、通佑、通惠都返回了上方山,留下金庭大仙想办法寻回世子的魂魄。 金庭大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是很冷漠和危险的。在调查世子魂魄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往姑苏飘然而去,月相仪在他手中缓缓转动,他眼珠子便燃烧起来,那是心月狐的心火。 金庭大仙在很多人身上都种下过心火,包括五通在内。只不过他们道行高深,所以用处有限,且一旦发动,就会被察觉,转眼就能破去。 但有的人则不一样,早已被心火操纵,却仍旧一无所知。 雨水浇不灭心火,但是吴王归来可以打消霞姑出门的欲望。 霞姑倚着回廊,扇着一把荷叶形的小团扇,妖娆婀娜,风姿绰约。 “好大的阵仗,不知这吴王回来,是不是姑苏的邪氛就能扫清一些?”霞姑猜测着。 “到了夜里你就知道了。”宫梦弼和含章并肩站在霞姑身后,把自己的身形藏在门中。 夜晚是很快就降临了,但随着夜晚降临的,是更加猖獗的邪鬼横行。 霞姑只觉得这浑水在吴王回来之后不但没有变得清澈,反而更加污浊,不由得问道:“大元帅,吴王虽不是皇帝,但他的气数也磅礴浩荡,为何这些邪鬼妖魔非但不收敛,反而更猖獗?” 宫梦弼道:“你知道,除了人间,尚有天界、幽冥。这世上除了人,还有山水诸族。天规地矩,始终令神道和王道并行,不许仙神插手王朝的事。否则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妖不妖,就会生出大乱子。” 霞姑吃了一惊,道:“吴王他有这个胆子?不对,他是凡人,应该不知道这个规矩。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冒犯天规?” 宫梦弼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霞姑想了想此行的目的,问道:“太湖老龙是其中一个对不对?” 宫梦弼点了点头。 霞姑神色严肃,两只手一前一后捏着团扇,问道:“如今我们怎么办?” 宫梦弼神色平静,道:“拨乱反正而已。” 第六百三十一章、金王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拨乱反正。 霞姑怔了一下,心中有所触动,但随后却又有几分不满。她看向含章,撒娇道:“舅舅,你看他,就会打哑谜。” 含章知道宫梦弼含糊其辞的原因,才不管她撒娇,所以只是讳莫如深地笑了地笑了笑,道:“你听命就行,副将。” 霞姑哼了一声,摇着团扇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不过片刻,含章忽然抬头,不太确定地问道:“她又走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刚走。” 他同含章推开房门,站在庭院之中。夜色深沉,却有暗潮涌动,变幻诡谲。 宫梦弼道:“今夜邪鬼妖魔作怪,霞姑大概是担心那位姓金的公子。” 含章冷哼一声,道:“我看她是憋了一天没有出去玩,又耐不住寂寞了。那书生有什么好?若是有我姐夫那般的品性倒也罢了,却也没有,轻浮造作,不似良人。”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含章沉默了,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他们不能长久,却又怕她伤心,情关难度啊。” 宫梦弼道:“以霞姑的性子,只怕也未必就会对他动真情。” 含章皱了皱鼻子,道:“那最好,露水情缘,好聚好散得了。” 到底是不是好聚好散就得了,宫梦弼也说不准。不过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两个且得有一番纠缠。 金家的书馆离得他们下榻之地不远,馆中遍植花树,颇有些雅致和幽趣。 金王孙正在馆中夜读,侍奉的童子已经熬不住,被他催去睡了。 往日里金王孙叶不会看得特别晚,费油钱是小事,伤眼睛是大事,误了明日的教学更是大事。 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总让他有些魂不守舍,不能定心。 他一边夜读,一边等待,既有些期盼,又有些畏惧,心情很复杂,书也不太能看得进去。 强迫自己翻了几页书,他实在定不下心,只好把书扔在桌案上,抱头伏案。 “金王孙啊金王孙,你完蛋啦。” “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做出这些非礼之事。” “金王孙,你今天就跟她说清楚!” 他不断给自己鼓劲,但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的身体先于脑袋先动了起来,几乎是跑着去把门打开了。 果然,门后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婀娜多姿,眉眼含情,腕上的镯子镶嵌着宝石,微微发着光芒。 “霞姑,你来了!” 他举止无措、他进度失度,他想要靠近却又害怕,他想要拒绝却又不舍。 他脑子里是一片乱麻,但是霞姑只缓缓伸出一只手,什么圣贤书、礼法教诲、畏惧犹疑都通通被他抛在脑后了,他的身体诚实的做出反应,将那只修长纤细的手掌捧在自己手里,牵着她,像是用一根丝线吊着一箱珠宝,无限的小心与珍重,将她请到房里。 白日下的雨,夜里正寒凉。 他心中怜惜又不舍,轻轻揉搓着她的手,朝她冰冷的手上呵气,道:“外面风大么?你怎么这样冷?” 他朝门外看过去,但被霞姑挡住了,霞姑侧着脸透过门缝向外看去,不知何时,夜里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用一双贪婪的眼睛看着她。 霞姑挡住金王孙,眉头微蹙,反手将门砰的一声合上。 一夜无话。 第二日,金王孙正在书馆教书,忽然闯进来一伙大汉,又打又砸,把学生全都赶了出去,还在金王孙的脸上打了一拳。 金王孙眼冒金星,脸上立刻就肿了,嘴里满是血腥气,他挣扎着,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怎么敢闯入民宅,随便打人?” 从那大汉之中走出来一个白衣白冠的伟岸男子,他低着头看向金王孙,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小子,你知不知道昨晚在你房里休息的女子并非是人?” 金王孙心中一跳,旋即大声叫道:“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女子,你怎么敢血口喷人!” 那白衣男子见他不识相,不由得动怒,双目变换,如同蛇瞳,道:“我亲眼所见,你敢抵赖?我明白告诉你,那女子不是你能享用的,今夜她若再来找你,你把这个给她喝了。” 他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药瓶,被他放在金王孙身边的桌子上。 “如若不从,我不仅要将你和妖魅私通的消息遍传姑苏,还让你今生今世不得安宁!” 金王孙被他的蛇瞳和突然出现的药瓶吓呆了,抓着他的大汉将他掼在地上打了滚,便跟着那白衣男子化作一阵风消失了。 “金王孙,我会一直盯着你,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未来,好好想一想。” 那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耳边不断回响,金王孙浑浑噩噩,心中恐惧极了,他环视着被砸得乱七八糟的书馆,整个人头晕目眩,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个药瓶上。 夜幕降临。 金王孙备好了酒菜,失魂落魄一般,在书斋默默等待。 很快,就有敲门声响起。 他脚步沉重,仿佛深陷在泥潭当中,每一步都要把他的勇气和力气耗尽。 他打开门,门外是霞姑担忧的脸。霞姑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书馆好像被砸了,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金王孙的脸,金王孙连忙低头侧脸,却还是被她看见,她小心翼翼抚摸着金王孙的脸颊,道:“你被人打了?” 金王孙含糊道:“是一伙无赖挑事,不碍事,明日请人来收拾收拾就好了。” 霞姑道:“书馆收拾收拾就好了,但你的脸被人打了,明日可好不了。” 她牵着金王孙到了灯下,借着灯光看他脸上青紫了一大片,看起来又丑又可怜,不由得怜惜道:“痛不痛?” 金王孙把她的手握在手里,道:“本来是痛的,你一说就不痛了。” 他说着,眼里不知为什么,就有了泪光,道:“霞姑,夜里冷,先饮一杯酒吧。” “只是实在抱歉,今晚不能留你。饮完了这杯,你就先走吧,书馆被人砸了,我的朋友约好了今晚来看我。” 他将酒杯塞进霞姑手里,道:“我敬你一杯。” 金王孙也端起酒杯与霞姑碰了一下,霞姑看着手中的酒,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好。” 两人举杯共饮,倾盏无余。 金王孙催促道:“快走吧,快走吧。” 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她往外走。 霞姑无奈,被他推着出了门,还没有来得及离开,便看到书馆里已经被七八个苍衣、青衣的汉子围住,为首的便白衣白冠,一身水气,大笑道:“你走不了了。” 那白衣男子看向金王孙,道:“小子,你干得不错。” 第六百三十二章、他能为我赴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王孙脸色发白,尤其是霞姑侧着脸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表情看着他。 他微微颤抖着,道:“霞姑,你快走。” 霞姑没有回应他,而是看向那白衣男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白衣男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打开了,意气风发道:“我乃上方山的将军、金鼋岛的道主白象龙是也。” 霞姑摇了摇头,道:“不曾听闻。” 白象龙脸色略微僵硬起来,轻声哼了一下,道:“不知道也无妨,日后你跟着我,自然就知道了。” “我……跟着你?”霞姑重复了一句,眼中有几分惊讶,有几分嘲弄,“你好大的胆子,竟也敢肖想我?” 白象龙冷笑起来,道:“怎么,你这山野妖怪,与凡夫俗子无媒苟合,却在我面前拿乔?怎么,仗着你身上有几分龙气,便自以为是真龙了?” 霞姑顿时无言。为了避免惹人耳目,霞姑和含章到了姑苏之后,便藏形匿迹,将自己的气机遮掩了。除非是同为龙种,不然很难察觉到霞姑身上的龙气。 谁知道今日竟然还是因为龙气被盯上了。 白象龙的目光何等冒犯,身上的淫气都还不曾洗干净。 霞姑怒火勃发,面上却只有冷笑和鄙夷,道:“无知蠢材,你小小水蛇也敢来惹我?等我扒了你的皮蒙在车轮上,方叫你知道后悔!” 白象龙生平最恨别人说破他的跟脚,他一心成龙,早已修成白蛟,后来得了龙血、龙气,更是成龙有望。他对修成龙身有多渴望,就对别人说破他的跟脚有多么厌恶。 他一时间勃然大怒,道:“待我擒了你,自然任意摆弄!” 那些大汉呼喝一声,化作阴风四面侵袭,整个书馆都笼罩在风雨之中。 白象龙在阴风一起的时候便出手了,一出手就尽了全力。他祭起一面小旗,牵动风雨之相,化作两道风水二龙朝霞姑卷了过去。 霞姑露出几分惊讶,道:“布雨旗?你不是水府水神,从何处得来的布雨神器?” 一边说着话,霞姑手中忽地出现一柄荷叶形的团扇,对着这风水二龙轻轻挥动,那面目狰狞的两条恶龙便在爪子快要探到霞姑的时候停住了,而后忽地一声,一个化作水气散开,一个化作微风散开。 白象龙心中一突,不仅仅是因为霞姑一眼就看出了布雨旗,更因为布雨旗对她而言毫无作用。 他猛地将身一摇,化作一条白蛟,朝霞姑卷了过去。 霞姑笑了起来,道:“我就说你是条水蛇!” 她抬起手腕,腕上的镯子游动起来,化作一条虹龙朝白象龙扑了过去。 虹龙乃是霓虹一般,色彩艳丽,神光灿灿,同白象龙当空搏斗起来,光彩几乎要将阴云照破。 白象龙化作白蛟,吹动阴风,爪牙尖锐,但那虹龙便犹如天桥一般,当空扑来,虹霞便遮掩他的眼睛,他只觉得身上一重,便被一股巨力按在地上,疯狂挣扎起来,以蛟龙巨力,竟然分毫不能动。 白象龙又惊又怒,道:“贱人!你诈我!我要你死。” 虹光遮眼,白象龙什么也看不见,却凭借神通指向霞姑,道:“你中了我的毒,还想活着不成?中!” 白象龙大喝一声,霞姑心头一跳,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霞姑埋怨一句,只是话还没有说完,身上便忽地一重。 她回头一看,金王孙倒在她身上,已经全然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软着身体就要跌到地上去。 霞姑连忙伸手抱住他,以法力护住他的心脉和灵台,把他小心放在地上。 他脸色泛起可怖的青气,本来就挨了打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怖,仿佛所有血管都要爆裂一般。 “你怎么就这么笨呢?我倒情愿你坏一些。”霞姑看着金王孙,表情十分复杂。 剧毒爆发却没有效果,白象龙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自己这是要栽,丝毫不敢耽搁,张口一吐,一颗虚幻的龙珠便从他口中吐出来,他心中一狠,那龙珠便轰然爆裂,震开虹龙的钳制,霜风向四面呼啸而去。 白象龙化作一道流光转身就逃,那封锁书馆的仆从悍不畏死地帮他拦住身后的虹龙,被虹光一扫,尽数跌落在地,化作鱼、虾、蟹、蛇等本相。 “哪里走!”霞姑一声大喝,虚空中生出惊雷的声音。 霞姑见他要逃,哪里肯放,她身上是云衣霞裳,飞遁无双,怎容白象龙走脱? 只是还没有飞出书馆,一道深厚的龙力便落在她身上,将她压得一颤,几乎不能动弹。 这龙气只是须臾即至,转瞬又收,随后宫梦弼和含章便出现在书馆中,只听宫梦弼道:“让他去吧。” 霞姑急得眼睛发红,道:“不行!我得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宫梦弼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安抚道:“不妨事,金王孙死不了。” 他的语言素来很有力量,这次也不例外。 霞姑的气机渐渐平静下来,她看向金王孙,神色复杂极了,心绪更是一团乱麻,央求道:“师叔,你救救他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再说。”宫梦弼使了个眼色,含章便不情不愿的把金王孙拎起来。 宫梦弼默念咒语,伸手在虚空中一抓,便将书馆当中混乱的气机尽数捏在手中,化于无形。 城内斗法,不知道多少人都被惊动,在四面八方窥探的人赶来之前,三人转身消失在了书馆。 没有走远,还是回到借宿的府邸,只静静把门窗闭上,便一道把种种气机封绝。 金王孙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宫梦弼在为他疗伤,含章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着,又用一种不赞同的眼光看着霞姑,问道:“你哭什么?” 霞姑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才发现眼里流泪了。 “我不知道。” “我是见色起意,他是半推半就,都是消遣而已,谁也没有认真。那水蛇想要害我,他只管下毒便是,我真龙之躯,什么蛇毒能毒死我?” “却偏偏他怎么脑子转不过弯,笨得自己喝毒酒,累我担心。” “我本想着好聚好散就算了,但他能为我赴死,我可怎么办?” 第六百三十三章、我是真龙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王孙这小子说起来是无礼之徒,但偏有一腔意气在,就又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哪个正经男人能半夜和女妖精勾搭上? 换做宁采臣,只怕要大骂一声扰人清梦,然后把她赶走。换做金龙大王年轻时候,只怕也只是问一问对方是否有什么难处,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金王孙一边心里猜测着霞姑可能不是人,一边又色与魂授。 正如霞姑所言,两人是互相勾搭、见色起意,原本只是一段露水情缘。 但白象龙的出现却偏偏把这单纯的关系搅乱了,这样危急时刻,金王孙反倒支棱起来,意气盈胸,自己把毒酒喝了。 不单单是霞姑失措,就连含章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含章想着,道:“不如等他醒了,赠他一些金银珠宝,保他此生富贵,便从此了断了吧。” 霞姑低着头不肯说话了。 含章眉心突突地跳,质问道:“你舍不得是不是?” 霞姑摇了摇头,却又说不清楚,委屈道:“舅舅,你别逼我了,我不知道。” 含章道:“你自己心中没数,那就依我的。或者我把这小子吞了,权当做他今天死在书馆了,一了百了!” “不行!”霞姑立刻尖叫一声。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闹起来,宫梦弼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别逗她了。” 含章冷哼一声。 霞姑看着他,明白自己是真的彻底失态了,连小舅舅说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了。 宫梦弼伸手把金王孙的十个手指头全都割开,抓住他的两只手一拉,金王孙便坐了起来,十指的指尖都在向外冒黑血。 黑血落在地上,被宫梦弼事先准备好的青瓷海碗接住,一粒一粒黑珍珠一样在碗中打滚,很快就连成一片。 等到黑血流光,青瓷海碗将将装满,宫梦弼再将金王孙放倒,并起剑指在虚空中画着圈,便有一道净水顺着他的手指转动,在金王孙的手上转了一圈,金王孙手上的伤口便快速愈合了。 宫梦弼举止优雅且流畅,看起来赏心悦目,成竹在胸,颇有些医仙的风范。 看着金王孙似乎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含章阴阳怪气道:“你倒是有本事,死人也给你救活了。” 金王孙是离死不远了。白象龙的剧毒哪里是好受的,就算是霞姑喝下去不致命,也是要受伤的。 宫梦弼道:“霞姑出手及时,守住了他的心脉和灵台,救回来也不算什么本事。等什么时候真遇到死人,我再给你表演一个起死回生。” 含章鼻子都差点气歪了,道:“我是跟你说这个吗?” 宫梦弼道:“那不然呢?让他死了算了,霞姑就能揭过这一折吗?” 含章知道不能,但是生气。 宫梦弼知道,所以笑着摇了摇头,道:“来,霞姑,别管你舅舅,他就是关心你。来看看你这小情郎,想想该怎么办。” 霞姑憋着气没有和含章吵起来,到床前看了看金王孙,脸色红润白净,生来就是一副吃软饭的样子,叫人越看越喜欢。 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下,乖乖到宫梦弼面前来问计,道:“还请师叔指点。” 宫梦弼道:“他是不能留在姑苏了。昨夜这一遭,必有有心人来查他,他留在姑苏,不仅仅危险,还要累及我们,你不要忘了正事。” 霞姑脸色严肃起来,道:“霞姑明白。” 宫梦弼道:“明白就好。姑苏很快就要成为是非之地,送他出去也是为了他好。等他养好了伤,养足了气血,再说其他的也不迟。” 霞姑也乖乖应了下来。 宫梦弼净了净手,便拉着含章出去,给这两个小情人一点自己的空间。 等出了门,含章才挣脱衣袖,道:“拉我出来做什么?我倒要看看她还要作什么妖。”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道:“金王孙毒入肺腑,好比洪水肆虐、流毒千里,本该无药可救。” 含章露出一点惊喜。 宫梦弼只觉得无奈,继续道:“我把他救回来,是效仿禹王治水,理清山河之气,将他体内邪毒疏导出来。” 含章无语道:“那不还是救活了。” 宫梦弼只好说得更明白一点,道:“我是说堵不如疏!” 宫梦弼拂袖而去,实在不想和含章再多说什么。他如今关心则乱,是半点脑子也转不动了。 含章眉头都快锁死了,愁得他脑子一抽一抽的,仿佛犯了头风病。 宫梦弼已经站在窗户边上,没有开窗,隔着窗户纸看向漆黑的夜空。 这夜色里,多少鬼神都在暗中行动,汹涌的暗流在姑苏流淌着,显得肃杀又可怖。 白象龙从这肃杀又可怖的姑苏城逃了出来,发觉身后没有追兵的时候,才终于在城外喘了一口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他喘气的功夫,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令他寒毛直竖,令他本能地朝身后打出一道寒光,然后抽身飞退。 等他退开身位,转身才瞧见自己身后的是谁,那是穿着松绿罩衫、眉眼冷漠且无情的金庭大仙。 他打出去的那一根冰箭在金庭大仙面门前化作齑粉,却也引得大仙不快。 白象龙知道他的地位非凡,神通更是非凡,连忙匍匐在地,大叫冤屈,并将今夜遇见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扯着大旗道:“那龙女是藐视上方山啊!” 金庭大仙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秘炼龙珠,如今龙珠已失、龙气溃散,道行大降,连蛟龙都做不成了。你还有什么用呢?又凭什么会认为上方山会为一个小小蛇妖出头呢?” 白象龙如遭雷击,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见他说不出话来,金庭大仙便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向姑苏城去了。 等到金庭大仙离开,白象龙从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白袍上满是脏污。 “我还有什么用?” “小小蛇妖?小小蛇妖!” 白象龙浑身颤抖着,整张脸都被嫉妒、仇恨、憎恶覆盖住,只露出一双被火焰吞噬的眼睛,用癫狂的声音大叫道:“我是龙!我是真龙!” 第六百三十四章、夜访大城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真龙不真龙的,金庭大仙是没有什么兴趣。他见的真龙多了,神景宫里还养着两条。 白象龙就算是真龙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为这世上再添一条孽龙罢了,也没有什么好的。 金庭大仙只是随口撩一撩他的火气,便转头去了吴王府盯梢。 吴王大胜归来,携带着无比庞大的气数和威望,令整个姑苏都为之臣服。 这样大的喜事,自然要犒赏三军,要大宴群臣。 如今的姑苏早就成了吴王的小朝廷,那些不肯臣服的,都已经在一波又一波或明或暗的清洗当中被扫除了。 吴王本该得意,本该欢喜,但回到府中,却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顺儿!”王妃在世子的病榻前啼哭不止,听得吴王心烦意乱。 但王妃真的有多伤心吗?只怕也未必。 她不是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比起孩子,她更担心她自己。倘若世子真的活不下来,那吴王的大统最终都要落到建安王和临川王手中,这对她来说,是个无比巨大的打击。 以至于此时此刻,她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心和恐惧,又无比期盼世子能顺利度过劫难。 吴王沉默着,他看着世子日渐消瘦的脸,心中仿佛闷着一团山火,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已经到了这样的深夜,他仍旧无法安寝。 他子息不丰,准确的说,整个大乾皇室就没有子息旺盛的惯例。先帝的兄弟就不多,还在争夺皇位的时候死伤了不少。吴王最终没有遭什么罪,除了他自己的野心和蛰伏之外,也未尝不是因为皇室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到了吴王这里,纳了不少夫人,却也只生出来三个儿子。 嫡长子年幼就送去皇都了,养在皇祖父身边。名义上是老皇帝喜爱,实际上就是进京去做质子。 吴王对他极为愧疚和亏欠,后来借着老皇帝病逝的机会把儿子接回来,便对他爱护有加。好在世子也争气,没有让他失望,却在如今遭受了这样的磨难。 王妃哭得累了,坐在床边不肯离开。 吴王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向外面走去。 王妃心中一惊,立刻冲过去拉着他的手,问道:“王爷要到哪里去?” 吴王看着她眼里的担惊受怕,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去一趟城隍庙。” 王妃这才心中一松,放开手让他离开。 这样的深夜,吴王带着亲随去了城隍庙。 人王出行,立刻令鬼神退避。黑夜中游荡着窃窃私语,有鬼魅在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先是有人城内斗法,现在又把吴王惊动了?” 自然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吴王亲临城隍庙,还没有到的时候就已经把大城隍惊动了。 大城隍眉头紧锁,同身边的判官道:“早知就不该答应上方山,如今问罪的来了。” 那判官道:“此事与我等无关,战场之上,诸气混杂,就算是护法神明也会被蒙蔽双眼,哪里时时刻刻都能看顾上?再说那越州按察使身边还有高人,如何能怪到我们头上?” 大城隍笑了一声,道:“话虽如此,吴王亲临,却不好不见。” 不仅仅是不好不见,还是不能不见。 大城隍亲自在门口相迎。 吴王神色冷峻,他身后的亲随一个个孔武有力,气血充盈,身上缠绕着兵家杀气,丝毫不惧鬼神。 大城隍拱手相迎,道:“拜见吴王。这么晚了,王爷怎么还到这来了?” 吴王没有说话,进了城隍庙,庙祝都跪在两侧行礼。他到了正殿,正殿里供奉着大城隍的金身。 吴王问道:“大城隍,我记得当初也是在这里,你同我说,我有天命在身。” 大城隍心中微微发苦,但面上神色自如,道:“王爷如今已然虎踞东南,岂不是已然有了印证?” 吴王道:“可是我的儿子却魂魄失离,命在旦夕了。大城隍,你说天命所钟,鬼神护持,为什么还会魂魄离体呢?” 大城隍叹息一声,道:“世子的事情我已经听闻了,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对方又有左道妖人相助,鬼神的耳目也不能尽知。” 吴王取来香案上的三炷香,在火烛上缓缓绕动,不一会儿就有青烟飘出来。 “大城隍,你没有忘记当初的约定吧?” 吴王手里的香已经点燃了,却没有插到香炉里,而是把在手上,注视着大城隍。 大城隍躬身道:“此事虽非我之过,但到底是我麾下鬼神有渎职之嫌,还请王爷宽恕。” 吴王将香插到香炉里,伸手把大城隍拖起来,道:“若非有大城隍相助,我又如何能强取江南呢?还请大城隍看在我那可怜的孩儿的份上出手相助。” 大城隍被他扶起来,道:“王爷不说,我也已经在查了,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了。” 吴王感激道:“多谢大城隍,请大城隍一定要把我儿的魂魄找回来。” 大城隍当着吴王的面唤来麾下判官,下令让他们亲自去督查,尽快给出结果。 吴王这才放心,离开了城隍庙。 大城隍将吴王送到城隍庙外,看着他已然远去,大城隍才脸色难看道:“气煞我也。” “当年在城隍庙求我相助,如今得势,竟然呼喝起我来了?果真是气数在身了,果真是化真龙了!” 几个判官都把头低得低低的,只恐被大城隍迁怒。 大城隍发泄一番,砸了几个花瓶,终于平复了心情,问道:“到底查的如何了?” 自然是一无所获。 大城隍心浮气躁起来,又摔了一个花瓶,道:“他的魂魄还能飞了不成?” 若不是飞了,也不会现在还找不着。 正是此时,有小鬼通禀,道:“大城隍,上方山金庭大仙求见。” “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他们晦气!”大城隍怒气冲冲走到城隍庙前,果然看见一个面色冷淡的白毛狐狸站在院中,不知是在打量什么。 大城隍挥一挥手,便天旋地转,将金庭大仙请入神府,质问道:“金庭大仙,是你们要对世子动手,却弄丢了他的魂魄,如今却闹得这副境地,你说说,到底要怎么办?” 金庭大仙道:“为今之计,自然是想办法将世子的魂魄找回来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不知礼数的野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找回来?”大城隍耻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上方山都快把越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世子的魂魄吗?如今世子的身体都已经运回姑苏,那就更不知他的魂魄游荡去哪里了。” 金庭大仙道:“他是生魂,又不是死魂,魂魄无法离躯壳太远。大城隍不是已经着人去找了吗,早晚能见分晓。倘若他魂魄回来了,瞒不过大城隍的耳目,倘若没有回来,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大城隍捻了捻胡子,皱起眉头,道:“你是说……” “有人横插一脚,说不定是借我们在做局。”金庭大仙阴嗖嗖道。 大城隍捻胡子的手一顿,不由得深思起来。 做局。有这个可能性吗? 城隍庙和上方山两家下注在吴王府,为此多年谋划,勾连阴阳两界。 但此事却又不仅仅涉及这两家,如同上方山背后还站着阴司鬼城,大城隍背后也有人支撑,否则仅仅凭借他们两个地方性的鬼神,哪里敢做肖想天下的大梦。 摆在明面上的,是吴王敬畏鬼神,不辨阴阳,对大城隍很敬重,对五通神同样敬重。 在此之下,所设重明、鸱鸮二馆,一明一暗,都纳为己用。 在修行人眼中,比如城外寒山寺、穹窿山的眼中,大城隍和上方山虽然不能称之为不死不休,却也彼此从不对付。 一个是王朝正神,与左近修行人交好,时有来往。一个是地方邪神,荤素不忌、手段诡谲,若非牵连甚广又神通广大,又傍上了吴王,是一定要想办法根除的。 若要类比,就好比前者是朝廷要员,走的是白道。后者地方豪强,走的是黑道。 若要做局,先要识破二者在暗通款曲,再要有本事得罪两家——不,是包括吴王在内的三家。 大城隍心中其实不认为这是有人做局,但心中却不知为何泛起隐忧。 大城隍瞧了金庭大仙一眼,道:“你来见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事吧?” 金庭大仙道:“兄长所托,此事已然全权交由我来处置。我们不会不明不白吃这个亏,大城隍也不会,我自然是来协助大城隍的。” 大城隍不可置否,道:“你有什么本事来协助我?不还是要仰仗我兵马?” 金庭大仙笑道:“大城隍有大城隍的法子,我自然有我的法子,这几日我就留在姑苏,若是大城隍有什么差遣,只管来寻我便是。” 说着话,他就从大城隍的神域里挤了出去。 金庭大仙是有些傲气在的,大城隍只不过是说了他一句,他就借着太阴斩魂刀把神域无声无息斩出一道裂缝,不经由主人同意便从容离去。 大城隍看着他留下的那一道狭长的刀痕,顿时脸色铁青,大怒道:“好个不知礼数的野妖!” 神域的创口须臾就弥合了,但大城隍的坏心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 日夜幽深、小鬼阴差天罗地网一样铺出去,城内城外都是大城隍的人。 再到乡里社里,山野偏僻的地方,却又都是种种猖神。 吴王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打算,才从城隍庙出来,又连夜召见了重明馆的修行人。 先行召见的是重明馆,重明馆中的主持法师连夜去敲了元妙观的门,将杨东维请了过来。 杨东维师承穹隆观铁竹道人,受命在重明馆任职,但他一般不住在重明馆,而是在元妙观落脚。 重明馆有不少修行人,毕竟是吴王供养,一来是财帛、珍宝、灵药不必想办法去寻,二来是借着公门好做事,积累善功也好、凝聚气数也罢,都有便宜。 其中最受重视的,就是杨东维和玉津小和尚。前者出身穹窿山,后者出身寒山寺,乃是本地最大的道观和寺庙,有真正的高人主持。 杨东维同玉津一道去见了吴王,吴王负手而立,殿中挂着一副江山图,灯火照得通明。 吴王道:“世子在本王讨逆之时无意落水,而后失魂,至今昏迷不醒。二位师承高人,乃是重明馆的栋梁,不知可能解世子之厄?” 杨东维和玉津其实早已得了消息,随军而行的法师便是出自重明馆,自然已经将消息递了回来。只是没有料到今日吴王大军归来,竟然连等到明日的耐心也没有,星夜便召唤他们前来。 杨东维和玉津小和尚对视一眼,道:“一切要等我们看过世子之后再做计较。” 吴王亲自领了他们去见世子,王妃双目无神地坐在房中,失魂落魄,见进来的这一僧一道,才勉强提起劲来,道:“还请二位救救我儿。” 杨东维和玉津小和尚上前查看了世子的状况,而后默运神通,试图推算出世子魂魄的去向,但目中所见,一片白茫茫好似大雪,什么也看不见。 以他们的眼力和神通,想要找回世子的魂魄,只怕力有未逮,杨东维和玉津只能如实禀报。 吴王本就没有指望他们能救回来,他找他们来,是为了他们背后的穹窿山和寒山寺,说道:“二位若没有办法,不如请教请教铁竹真人和破壁禅师,若能救回世子,本王不吝封赏。” 杨东维和玉津便领了命。 出了吴王府,杨东维和玉津对视一眼,道:“怪哉。” 玉津小和尚笑呵呵道:“王爷语焉不详,世子无故失魂,离奇得紧呐。” 杨东维道:“照理说,世子气数鼎盛,什么邪术能勾了他的魂魄?便是溺死在河里,也比失了魂的可能性更大。” 玉津把手拢在袈裟里,道:“天家之人,有鬼神护持,鬼神也没有护住?” 奇哉怪哉。 二人没有想明白,却品出来其中的不一般来。 夜色里,城隍庙的鬼神飞掠而过,夜游神四处探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种种非同一般的征兆,都表明他们似乎被卷进了一道乱流之中。这乱流之中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他们却看不清楚。 杨东维和玉津分道扬镳,一个去了穹窿山,一个去了寒山寺。 他们看不清,兴许有人能帮他们看清。姑苏的气机诡谲变幻,让人不由自主地便生出一种寒意。 第六百三十六章、带着星相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杨东维星夜返回穹窿山,准备向铁竹道人施大法师禀报世子一事,并向他问策。 铁竹道人施大法师有经天纬地之能,是远近闻名的法师,只是近年来不怎么出世,潜心修行,渐渐销声匿迹。 他虽然不怎么过问世事,但世人却还记着他的本事。 比如吴王,始终惦记着施大法师的经纬之才,想要请他出仕,却屡求不得。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敕建重明馆,请了他的弟子杨东维来坐镇。 奈何杨东维也好,穹窿山也罢,跟吴王始终走不到一条心,自始至终,都只有杨东维挂名在那里,还从来不在重明馆落脚,一直在元妙观挂单。 而寒山寺就更有意思了,寒山寺的主持济善禅师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有没有真本事没人知道,但真要钱是远近闻名。 玉津小和尚在重明馆任职,是吴王花了大价钱从寒山寺求来的。 张口是缘,闭口是钱,连吴王都怕了他,若非必要,是不愿意求去寒山寺的。 也就是老王妃崇佛敬道,总是要请寒山寺的高僧来讲经。每次去请,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去请来的。 用那胖和尚的话来说,都是功德钱,要供奉佛祖金身,为吴王积福。 杨东维先走一步,赶回穹窿山的时候还是漫天星斗。 姑苏城里的运气变幻、雨雾妖氛遮不住穹窿山的漫天星斗,施大法师是个消瘦的老人,把着一杆铁竹,不顾更深露重在棚芦外头观星。 道袍耷拉着,把这又干又瘦的小老头衬得跟猴精似的,比起名满姑苏的大法师,倒更像是田里的老农。 杨东维披星戴月回来的,同看守山门的师兄弟打过招呼便直奔棚芦而来。 见着施大法师仰观星河,问道:“师父,脖子僵不僵?” 施大法师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我在夜观天象,俯瞰众生,你问我脖子僵不僵?” 杨东维又问了一遍,道:“那是僵还是不僵?” 施大法师叹了一口气,扭着脖子咔咔响,把着铁竹钻进棚芦里,道:“还不来给我按按。” 杨东维就去给他揉捏气血,老头精瘦精瘦,捏着他的脖颈仿佛捏着一块精铁,若非杨东维法力高强,只怕还揉不动他。 老头问道:“你惹出祸事了?” 杨东维道:“您老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老头眨了眨眼睛,眯缝眼里漏出来一丝精光,道:“没闯出祸事,怎么带了个这么大的麻烦回来?” 杨东维吃了一惊,却虽惊不乱,朗声问道:“是哪位道友跟来了?” 天上的星宿忽然亮了一下,施大法师睁开眼睛,眯缝眼看向苍穹,露出来惊异的神色,但身体却放松了下来。 杨东维趁机把他肩颈僵滞的气血推开,热气一下子涌起来,把老头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那星光落在地上,便化作一个红衣的年轻人,身量颀长,眉毛长长,眼睛也长长,拱手行礼道:“久闻施大法师名号,今日得见,喜不自胜。” 杨东维看着那红衣年轻人,觉得眼生,并不认得。只是他气机幽深广博,好比星宿一般,叫人不敢小觑。他还要瞧得再深一些,便察觉到那年轻人身上的气机仿佛飞龙一般向他扑来,顿时便受了一惊,法眼也不由得闭上。 施大法师拍了拍杨东维的手,从榻上下来,趿拉着芒鞋,同样对那年轻人回了一礼,道:“你带着星相来,又着天命在身,老道可不敢受你的礼。” 那年轻人也没有避让,生受了这一礼。 施大法师又看向杨东维,道:“去,把老道珍藏的待客用的茶砌上一壶,我要同这位道友好好说话。” 杨东维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老头在说什么疯话。他有什么珍藏的好茶?一辈子穷得兜里连个子都掏不出来。 他的眼神很是灼热,施大法师挪了挪背,小声道:“在我床底下。” 杨东维顿时无言。床底下有个屁的好茶,陶罐子里塞的陈年老茶还是前年山下农户送的,这也拿来待客? 杨东维满腹牢骚的走了,留下施大法师和那疑似龙种的人说话。 宫梦弼看着杨东维缓步离开,赞了一句:“施大法师教的好徒弟。” 施大法师不无得意,但还矜持道:“那小子除了禀赋高一些,也没什么本事。” 宫梦弼笑一笑,与施大法师对坐着,说明了来意。 等到杨东维托着茶盘来的时候,施大法师对面的蒲团都凉了。 “人呢?”杨东维问道。 施大法师道:“走了。” 杨东维把茶盘放在案上,道:“怎么不多留人家一会,也尝尝你这珍藏的好茶?” 施大法师笑呵呵道:“他走了你来陪我喝。” 杨东维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泡茶的时候他就已经闻着涩味了。 施大法师斟了两盏茶,伸手指了指,杨东维还是满腹牢骚地坐到了对面,捧着茶盏一点点嘬着,感受着满嘴的生涩味。 杨东维问道:“那是谁?来做什么的?” 施大法师摆了摆手,道:“别瞎打听,没你的事。” 杨东维只得作罢,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道:“世子离魂,吴王束手无策,着我回来向您问策。” 施大法师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头,道:“他儿子死不了,只不过魂魄被人捉走了,找到捉他魂魄的人,自然就能把人救回来。” 杨东维吃了一惊,道:“师父,你这都算出来?” “哪那么容易。”施大法师挥了挥手,道:“让他去求城隍吧,别来烦我。” 杨东维点了点头,道:“我回去就告诉他。” 他语气也不怎么恭敬,显然在他眼里,也没有觉得吴王有什么要紧的。 施大法师道:“东维,你回绝了吴王,然后就去元妙观待着,多看着点你师兄师姐的弟子们,别乱跑。” 杨东维顿时看向施大法师,施大法师眯缝眼里不知道在出什么神,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话里有话。 但施大法师不想明说,他也没有办法。 杨东维素来是个好孩子,所以应了一声“是”。 施大法师嘬了一口茶就不肯喝了,又把着铁竹站到棚芦外去观星。 杨东维分明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惊疑和喜气:“原来是这么看的!这下就清楚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见识姑苏的春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春来水气旺盛,尽管太湖水神已经不再干涉姑苏的风雨之事,但大湖本就有的水气也不会凭空消失。 春风一来,姑苏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 杨东维在穹窿山修整了半日才到了姑苏城,春雨绵绵,柳条发了疯似地抽长,桃花的花骨朵在风中招摇。 姑苏城的百姓一如往昔,伴随着春日,筹备着新的一年,仿佛过去的那个寒冬没有留下任何伤痛。 杨东维走走停停,穿过一条条的小河,一座座小桥。酒楼茶肆客座满盈,生意兴隆。 东面的酒楼上,一个白衣白冠的白脸的男子正在临街赏景,却忽然把窗户关上了。 他这举动,却把桌上的客人惊动了,那是个穿金戴玉、面如敷粉的年轻人,衣着华贵、身姿昂扬、器宇不凡。 这年轻人问道:“你怎么把窗户关了?” 白象龙道:“瞧见了一个喜欢管闲事的小牛鼻子,不想被他缠上。” 那年轻人笑道:“你如今得了上方山重用,还畏惧什么牛鼻子道士?” 白象龙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笑道:“毕竟是重明馆任职的,也算是吴王门客,不好跟他计较。倒是都衡殿下,才是真的无所畏惧,无所顾忌。” 都衡脸上露出得意来,道:“你今天约我出来,说是有新鲜玩意,不会是这几个草料吧?” 都衡指了指桌上料理得干净的春盘,盛着芦菔、春饼、春卷、生菜等春季吃食,却没有动什么筷子。 太子殿下吃惯了山珍海味,喝惯了玉露琼浆,哪里吃得惯野菜。 白象龙低头瞧了一眼,哈哈大笑,道:“这不是凡夫俗子,咬春吃春,讨个喜庆。今日请殿下来玩耍,当然不是为了这春盘,却是为了那姑苏儿女的春情哩。” 他一边说着,两条眉毛跳动起来,眯着眼睛,露出色相来。 都衡“哦”了一声,果然兴致大涨,连不肯吃的野菜也夹了一箸,道:“那便见识见识姑苏的春情了。” 白象龙把桌上的酒水推开,道:“这等粗酿,不配敬献给殿下,我有佳酿,乃是上方山赏赐得来,特与殿下分享。” 白象龙取来一个酒瓶,倒出来玉乳一般的酒液,只是轻轻嗅闻,便叫人觉得生出种种幻梦一般的逍遥滋味来。 都衡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酒?” 白象龙道:“这是人间香火所酿,唤作红尘醉。这等佳酿,还是年节的时候才得了几位大王赏赐这小小一瓶。别看它少,却裨益道行,增进神通,最是难得。” 都衡抚掌道:“好啊,你有这样的真心,真不枉费我与你相交了。” 白象龙将酒杯递到都衡面前,道:“干了,都在酒中。” 都衡便满饮此杯。 岂料这酒才沾了唇,便仿佛活了一般,立刻钻入口中,只一瞬间,磅礴的香火杂念便爆发开来,将都衡的龙魂冲击得震颤不已,无穷幻梦滋生,眨眼间便叫他陷入红尘醉梦之中。 都衡的手里的酒杯落了下来,被白象龙伸手接住。他人也向前倾倒,就要扑在满桌酒菜上,也被白象龙伸手托住。 白象龙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把住都衡的肩膀,轻轻摇晃着,道:“殿下,殿下?” 都衡低着头,不省人事。 白象龙低声在他耳边道:“殿下,你醉了。” 他嘴角露出笑容,又很快把持不住,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带你去歇息。” 白象龙扶着都衡起来,偷偷撩开窗户缝,见已经没了杨东维的身影,便挟着都衡,化作一道白影从窗户缝里消失了。 杨东维已然到了王府,向吴王禀报道:“王爷,世子的事情我已经问过家师,家师费劲心神,终于算得世子此番灾厄。” 吴王大喜,拍着椅子站了起来,道:“我儿如何了?” 杨东维道:“世子的魂魄为奸人所拘,所以迟迟不能苏醒,招魂也不起作用。” 吴王问道:“是何人所拘,如今又在何处?” 杨东维垂眸道:“对方也是高手,加上世子又有气数遮掩,家师勉强推算,已经伤了心神,找不到世子所在。不过世子如今并无性命之忧,还请王爷放心。” “放心?”吴王来回踱步,道:“我儿生死不明,我如何能放心?还请大法师出山,只要能寻回我儿,要什么赏赐本王都可以给!” 杨东维不为所动,眼观鼻鼻观心,道:“家师伤了元神,已经闭关修养了……王爷莫急,家师已经算得世子生机未去,还系在大城隍身上,王爷若请大城隍出马,一定能挽回世子性命。” 吴王愣了愣,道:“大法师真这么说?” 杨东维道:“千真万确。” 吴王踱着步子,实在想不出施大法师的用意。是他先去找的大城隍,所以施大法师不满了?还是施大法师真的算出来世子的性命系在大城隍身上? 杨东维见状,立刻催促道:“还请王爷早做定夺,若是晚了,只恐误了世子生机。” 听了杨东维的神色不似作伪,吴王便收拢了焦躁,道:“多谢大法师指点,待找回世子魂魄,我再奉上厚礼拜谢。” 杨东维连连推辞,催促着吴王尽快去见大城隍,自己则从王府退了出来。 出了王府,杨东维也是满头雾水,实在不明白施大法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他机灵得很,左右是圆过去了。 杨东维出了王府,便听从施大法师的吩咐,落脚在元妙观。 不久,玉津和尚也来了,不仅来了,还把肥头大耳的济善也带来了。 济善禅师不过走了一路,便浑身汗如雨下,不知道还以为是淋着雨来的。 济善笑呵呵道:“破壁师弟出门远游了,老衲一听玉津师侄说起世子的事情,就亲自赶过来了,待我焚香供佛,为世子念经祈福。” “世子吉人自有天相,我再为他在佛前积攒功德,必定能绝处逢生。” 吴王脸皮都在抽动,破壁禅师不在,这贪心的肥猪来了有什么用?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济善禅师,府中如今一片慌乱,请禅师跟着玉津师傅先去重明馆落脚,待本王收拾出来,再请禅师来做功德。” 济善禅师呵呵呵笑着,道:“善哉,老衲便等王爷传唤。” 济善禅师出门去的时候没有踩稳,在台阶上踉跄了一下,浑身的肥肉颤抖着,多亏了玉津小和尚托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吴王的脸皮也跟着颤动,心中厌恶极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踏月追魂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大城隍麾下的判官寻到金庭大仙的时候,他正在姑苏最高的酒楼赏春景。 烟雨绵绵,春风醉人。 这妖神松绿的衣裳像是一朵绿云,也在随着春风一道化作烟云而去了。 察觉到有人窥视,金庭大仙眼眸一转,便定格在那判官藏身之处。 他的眉峰如剑,金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显出非人之性,便叫判官心中一个激灵,不得不现身出来。 这判官是从日游神升上来的,原本的手艺也还在,清楚日夜游神监察世间的隐蔽性。 许多不入流的修行人自以为得了神通,便可无拘无束、肆无忌惮,殊不知所作所为都已经为鬼神所知,最后都将录入阴册,自然报应不爽。 日夜游神这等职位,从城隍开始,直到地府、天宫都有配置,且配置越来越高、神通越来越强。 跟着大城隍的判官本事已经不弱了,监察鬼神、藏形匿迹乃是看家本领,却只是看了金庭大仙一眼,就被捉出来了。 判官躬身道:“小神姑苏大城隍麾下功过司判官,见过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的冷漠的目光才收敛几分,问道:“寻我何事?” 判官道:“大城隍召见,还请大仙速至。” 金庭大仙便将杯中茶盏放在窗台上,道:“那就走吧。” 判官躬身而退,先行一步,消失在虚空中。 他速度极快,又是鬼神之身,返回城隍庙不过是须臾之间。 回了城隍庙,判官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感慨道:“金庭大仙真是好大的威风。” 守卫城隍庙的鬼神一个个拼命朝他使眼色,他额头上的冷汗又下来了,他回头一看,便瞧见金庭大仙闲庭信步,是跟着他一起来的。 判官打了个哈哈,道:“大仙神通广大,令人心折。” 金庭大仙连目光都不曾施舍给他,越过他进了城隍庙。没有被理会,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连忙支使着引路小鬼给金庭大仙带路。 引路的小鬼小心翼翼走在前头,不敢回头看,在大城隍的阴阳夹界之中,他才能感受到安全一些。 到了大城隍面前,这位三品大城隍,主管江南各个府县阴阳要事的封疆大吏正皱眉沉思。 见着金庭大仙,大城隍便道:“今日吴王又来寻我,说是铁竹道人推算,世子的魂魄为人所囚,只有本尊可解。” 金庭大仙眉头忽然抬了一下,问道:“该不会真的是大城隍做的手脚吧?” 大城隍冷哼一声,道:“本尊答应的事情何必反悔?” 金庭大仙便不再多纠缠,道:“想来也不是。此事乃是圣母娘娘亲自与尊神敲定,若真是尊神反悔,今日来的便不是我了。” 大城隍眼睛眯了起来,不悦道:“你不必拿她压我,我可不怕她。” 金庭大仙却是一副随你狡辩的表情,令大城隍心中恶心极了,恨不得在金庭大仙的冷脸上留下几个拳印,却又不想把本就不怎么和谐的关系弄得太僵,只好强压心中怒火,道:“我已经差遣阴差遍寻姑苏,都不曾发现世子的魂魄,恐怕真如铁竹道人所言,是为人所拘。” “你既然声称说对灵神之法颇有建树,我问伱,你可有法子找到那个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拘走了世子的魂魄的人?” 金庭大仙也没有推辞,他算一算日子,道:“今夜好像就是满月了。” 大城隍看向他,这白毛的狐狸身上散发着分外诡谲又凶险的气息,只听他道:“我要借世子躯壳一用,还要请吴王亲自出马镇压气数,就请大城隍调度了。” 大城隍又分外不悦,鼻窍里冷哼一声,却又没有拒绝。 暮色时分,大城隍领着金庭大仙亲至王府,言明或有找到世子魂魄的希望。 金庭大仙姿容俊伟,令人见之难忘。而吴王恰好是见过他的,他曾随着五通神多次出入王府,更屡次履足鸱鸮馆,还曾护送王府幕僚农先生去皇都。 因此吴王看向金庭大仙,问道:“我记得这位仙家乃是上方山的人,怎么同大城隍一道来了。” 金庭大仙笑道:“因我有独门秘术,能相隔千里万里,踏月追魂,悬丝索魄,所以大城隍将我借来了。” 这是抬了大城隍一手,让这尊神脸色稍霁,他附和道:“正是。金庭大仙神通广大,世子魂魄既然是为人所拘,那我再派人去搜寻,也很难搜寻到了,还得请他出手,借着躯壳和魂魄的联系寻来世子的魂魄。” 吴王便将金庭大仙和大城隍请到世子的房中。 金庭大仙打开房门和窗户,看着漫天烟雨,道:“还请大城隍作法,暂且收了这满城烟雨,待我请月光下来。” 大城隍也乐于在吴王面前出力,城隍本就有护卫一方水土的职责,收这小小烟雨,并不在他能力之外。 大城隍拢一拢袖子,以莫大法力驱散了漫天阴云,令月色露出来。 金庭大仙祭起月相仪,月光自天外而来,聚在月相仪上,落在正面的月相上。 而月相仪的背面的月孛,却正对着世子,散发着一种朦胧的红光。 这不是赤红的光,而是红月一般的光芒。 即便吴王对此一窍不通,却也本能觉得这红光见之不详,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城隍则更明白这是什么手段了,这哪里是什么追魂索魄的神通,分明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借着天上明月,暂时压制了世子身上的气数,令这诅咒能通过躯壳去追索他的魂魄,在月色之下,这诅咒深远幽微,几乎是暗合天数,才可以追索到世子的方位。 大城隍看了金庭大仙一眼,用眼神示意着:你好大的胆子! 金庭大仙并不避讳,甚至直接解释给吴王听,道:“这是诅咒,事急从权,救人千难万难,但杀人却容易多了,诅咒会去寻找世子的魂魄,我只需要跟在后面,便能将世子魂魄追回。” “我能下咒,自然也能解咒,王爷不必担忧。您万金之躯坐镇此间,诅咒也伤不了世子。我和大城隍立刻就去追回世子魂魄,若是出了什么变故,没有及时回来,王爷只要将月相仪转一圈,正面对着世子,此咒自解。” 吴王道:“还请而二位早些回来。” 金庭大仙应下了,便看向大城隍,道:“尊神,请。” 他化作流光从门外飞了出去,大城隍紧随其后。 万里晴空,唯有明月独照。 金庭大仙立在虚空中,指向越州,道:“只怕世子的魂魄还在越州附近,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掳走世子的魂魄,又能逃避种种追踪手段,可见本事不差,还要请尊神亲自出手了。” 大城隍摆了摆手,道:“无妨,速去速回,带路吧。” 金庭大仙便借着月光遁走,化作一道白虹贯穿天宇。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九章、彼时月光盛,不似今日寒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明月高悬,云销雨霁。 大城隍以大神通一掌推散了云雨,整个姑苏都落在明月里,流云向四面飞散,便再无半点阴霾。 月光照耀虚空,穿过一线狭隘的甬道,落在阴湿的井底。 井下一个身披百鳞衣的消瘦中年人警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察觉到是天象变化,才微微放松。 “大当家,这是吉兆。”中年人说道。 月色微光,露出藏在黑暗里的人,白衣白冠白面,正是白象龙。他问道:“为何是吉兆?” 这中年人道:“云从龙,风从虎。今日夺这真龙血脉,便风雨不消,谁也不知是不是真龙气象所生。如今云雨皆去,真龙气象不生,可见是天佑大当家。” “哈哈哈哈哈。”白象龙大笑起来,眼中火焰跳动,露出渴望又贪婪的神色,道:“化作真龙,就在今日!” 被他的笑声惊醒,昏暗的井底,一双巨大的眼眸忽然睁开,而后便是剧烈地挣扎,伴随着锁链牵动的声音,淤泥翻涌的声音,最后才是这真龙惊怒交加的声音:“大胆!你这贱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白象龙的神色逐渐收敛,只留下冰冷的阴毒,他的声音在昏暗的井底犹如蠕动的毒蛇一般:“殿下,你醒啦。” 都衡一双龙目四面横扫,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这是一口废弃的水井,井壁上爬满了青苔。井下被开辟出了巨大的空间,填塞着恶臭的淤泥。 十几根精铁锁链上下着恶咒,将他的躯壳紧紧锁住,淤泥当中立着十二根漆黑的柱子,带着凝重地血腥味。 都衡再次挣扎,却完全使不上力,厉喝道:“白象龙!你将本座锁在此处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象龙抚摸着手边漆黑的柱子,道:“殿下知道我心慕真龙,一心想以蛇虺之身化龙成仙。但我运气一直不好,历经苦楚,只化作蛟龙。” “后来得了三千岁指点去龟山之下苦寻镇压恶龙,想要借龙珠成道。可惜天杀的金庭大仙虎口夺食,降服了黑龙,令我计划付之东流。” 都衡毫不犹豫嘲讽道:“就凭伱也想降服黑龙?你有胆子去他面前大放厥词吗?” 白象龙并不觉得羞愧,反而点了点头,道:“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金庭大仙横插一脚,我会耗费数百年去消磨那恶龙的凶性,再尝试取龙珠修行。但天不绝人之路,这条路绝了之后,我又结识了殿下。” “殿下赠我精血龙气,虽不及龙珠有用,但我慢慢修行,也有成龙的机会。我甚至尝试凝聚了龙珠的雏形,离真龙又进一步。” 都衡大怒道:“本座待你不薄,你又如何回报本本座?” 白象龙笑了起来,道:“殿下怎么看我,我心知肚明。我不过是个贱种,是个奴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也不是?” 都衡冷笑道:“你不是吗?” 白象龙低吼道:“我当然不是,我是龙!我是龙!” 都衡只冷冷地看着他,他便面皮都抽动起来,不过很快又收敛下去。 白象龙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受伤了,凝聚了真龙根基的龙珠都毁了,再也无法修成真龙。除非……” 他的目光落在都衡身上,都衡便只觉得遍体生寒,道:“你敢打我的主意?我父乃是太湖龙神,你不怕我太湖水族的报复吗!” 白象龙看着都衡色厉内荏的模样,道:“殿下,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只是一直在考虑到底用不用。” “你看这水井,不与天通,不与地接,更不通水源。这淤泥,污浊不堪、恶臭难当,隔绝龙气。” “这歃血阵,同气而连枝,绝强而利弱。” “殿下时时偷溜出宫,即便消失了,宫人也习以为常。等乃父发现,我已经远走高飞,不在姑苏了。” 白象龙双眼闪烁着凶厉的光芒,那身披百鳞衣的中年汉子道:“大当家何必与他啰嗦,多拖延一刻,便多一刻的变数。” 白象龙闭上眼睛侧过头,道:“动手吧。” 那中年汉子便猛地一掌拍在黑色的立柱之上,霎时间,血色的光芒如同跗骨之疽落在都衡身上,不断朝他体内钻进去。 “真龙歃血,同气相依。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哈哈哈哈哈,起阵!”这汉子念起巫咒,十二道红光乍放。 都衡奋力挣扎,龙力透体而出,却被红光生生压制回去。 这汉子取出一把带着血渍的骨刀,一刀从都衡下颌破开,直至咽喉,龙血猛地涌出,又很快被涌动的淤泥吞噬。 “大当家!” 白象龙毫不犹豫伸出利爪,同样撕开自己的下颌。 血光链接了白象龙和都衡,借着血光,都衡的龙气不断流向白象龙,令他满面都是红光。 “来!再来!”白象龙贪婪地享受着龙气灌体带来的强盛感觉。 白象龙身负重伤,根基已损,比起都衡远远不如。歃血阵令二人同气相连,损强而补弱,很快,从都衡颌下的伤口中便泛出一点灵光来。 那是圆融无缺、光芒璀璨的龙珠,真龙的精气神、道法术凝聚之物。 白象龙脸上的喜色越来越重,都衡却极度惊恐起来,气息不断衰竭,却全然无法反抗,一种抽离感控制了他,让他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消散。 “不!” 都衡奋力挣扎着,却只能加剧那剖开下颌的痛苦。 他怨毒地注视白象龙,注视着那对他施咒的中年人。 亲手剖龙取珠,将一条真龙斩于刀下,令这施咒的中年人浑身战栗。都衡怨毒的目光令他微微颤抖,却说道:“你不必看着我,我知道真龙惨死,会有诅咒。但我身披百鳞衣,你的死咒伤不了我。” 龙珠渐渐钻出都衡的体内,他大约知道,歃血阵无法剥夺他的生命,只能夺走他的龙气和龙珠,但白象龙得到了龙珠,也就是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这个时候,他忽然涌现出无边的悔意。 后悔没有好好修行,后悔结交匪类,后悔有无数个机会放在他眼前,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硕大的眼眸渐渐失去神光,他看向幽深的井底漫进来的微微月光,不知为什么,又想起神景宫学道的时候,金庭大仙敲打他的样子。 彼时月光盛,不似今日寒。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章、都衡命危,速禀龙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湖水气蒸腾,明月照,清波冷。 铁琛抬头望月,心中想着念着的却是神景宫。 他在太湖水府住了很多年,但这里早已不是他的家。老龙去世之后,铁琛就再也不知道家是什么滋味了。只有三千岁小心翼翼,明里暗里,偷偷摸摸给他一点关怀,教他道理,让他还有些许温情。 神景宫学道的日子很短暂,却有那口是心非的黑龙作陪,嘴硬心软的师父教诲,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复仇唯一还记挂着的东西了。 之所以会想起来神景宫,是因为白日里那黑龙偷偷摸摸来过一回。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要我这个时辰打开。” 铁琛摸出来一个锦囊,锦囊上施展的道法到了这个时候才自然而然的解开,里面只有一张云纸,落着的是金庭大仙的神通。 云纸上落着:“都衡命危,速禀龙王。” 他似乎听到金庭大仙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说着:“时候到了。” 铁琛心中震动,念着:“师尊。” 但师尊并没有回音,连他手中的云纸也化作烟气散了。 他的内心鼓噪起来,仿佛有一团火灾烧着,烧得他心血澎湃,烧得他气血盈胸。 “冷静。”铁琛告诫自己。 遏制住内心的蠢动,铁琛立刻前去都衡的内宫,果不其然,都衡并不在宫中。 铁琛皱起眉头,问起宫人,道:“都衡殿下为何不在宫中?何时走的?” 宫人环顾左右,彼此对视,却不肯说。 铁琛眯起眼睛,道:“大胆!义父五次三番交待,不许殿下擅自出宫,你等瞒而不报,待我禀明义父,把你们逐出宫去。” 铁琛作势要走,这些宫人才心中畏惧,不敢再坚持,三言两语交待了都衡的去向。 “都衡殿下说是有旧友相召,请他去姑苏玩乐,说是日暮便回。” 铁琛道:“日暮便归,如今是什么时辰了?他不懂事,你们也不知道劝诫吗?” 这些宫人便忍不住垂泪,道:“我等下人,哪里劝得动主子?” 说是宫人,大多是都衡平日里厮混的姬妾,平日里与他胡闹,助长了许多歪风邪气,如今问起罪责,倒是推得干净了。 铁琛冷哼一声,道:“你们最好祈祷殿下无事。” 都衡当然不会无事,铁琛第一时间去了水神宝殿,查看太湖神尊。 神尊之中藏着都衡的元气,与他气机相连,若他真的出事,神尊之中的元气也一定会衰竭。 原本铁琛是没有资格接触到神尊的,但自从都衡窃走神尊,造下难以挽回的罪孽,神尊甚至被金庭大仙夺到手中把玩——这些镇湖神器的无上权威就逐渐消解了。 加之铁琛在这一系列事情当中受到了太湖龙神的重视,虽仍旧没有资格执掌神器,但平日里借助太湖神尊管辖水域却已经可行。 都衡的难堪大用是摆在明面上的,太湖龙神不得不为都衡日后打算,若没有个得用的、可以依靠的人,在太湖龙神逊位之后,他如何坐得稳宝座? 神尊就在面前,铁琛的心终于沉寂下来。这镇湖神器原本是他父亲执掌的,后来落在了现任老龙手中,如今在他面前,竟也似乎唾手可得了。 神器当中的象征着都衡元气的烟云不断衰退,已然到了彻底逸散的边缘。好比月照云开,洗净铅华,已然不复强盛。 铁琛在自己胸口锤了一拳,锤得热血上涌,脸色通红,便风一般直奔太湖龙神闭关之所,高呼道:“义父!都衡性命垂危!义父!义父!” 太湖老龙在闭关。 他以每年十万香火的高价出卖了太湖水系,每年年节,上方山都会奉上这笔巨款。 五通神自然没有这么好心会为老龙澄净香火杂念,这十万之巨的香火要消化起来并不容易,如今开春不久,老龙还未竟功。 此刻铁琛一呼,那紧锁的宫门便轰然作响,飞裂出去,身上缠绕着香火躁气的老龙奔出门外,落在铁琛身前,厉声喝道:“都衡怎么了?” 铁琛立刻拜道:“义父,衡弟偷溜出宫,半日未归。我心神不宁,去神尊查看,却见衡弟元气将散,恐遭不测,不敢怠慢,立刻来禀。” 老龙须发浮动,道:“边走边说!” 铁琛立刻将都衡与匪类结交的事情告知,这事老龙是知道的。白象龙和都衡臭味相投,老龙未闭关的时候就已经多有往来,只是老龙清楚五通神并非和善之辈,因此多次劝阻。 但如今都衡却仍旧被骗了出去,遭遇险境。 “逆子!”老龙长啸一声,化作龙形,风雨大作,携着无量太湖水气直奔姑苏。 铁琛本还想要追赶,却根本追不上,于是便落在后方,在风雨大作的太湖上,用一种冰冷的沉凝的眼光看着太湖龙神远去的方向。 姑苏大城隍一掌拨云见月,太湖龙神法驾光临,却风雨相随。 轰隆一声雷响,暴雨倾盆,无穷的水气从天而降,将整个姑苏城都笼罩在其中,这最先心惊的却是吴王。 云雨遮月,月相仪立刻就失去了天象加持,光华骤然削弱,笼罩在世子身上的红光几个闪烁,便到了一种即将熄灭的地步。 吴王站了起来,揪心不已,抬头看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喃喃自语道:“难道这是天命?” 正是此时,那月相仪上忽然泛起灵光,一缕虚幻的元气化作金庭大仙的模样,面露不愉,道:“我说是什么东西挡了我的天象,险些破了我的法,原来是太湖龙王。” 吴王吃惊道:“是太湖龙王在作怪?” 金庭大仙道:“王爷,没有月相加持,我寻不到世子的方位。错过今日,就得等下个月了,彼时世子是生是死,那就无人知晓了。” 吴王连忙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金庭大仙道:“去请我几位义兄来,有他们拦住太湖龙神,我方能安心施法。” 吴王立刻派人去请,也不必去上方山,姑苏有五通神庙,本就是方便吴王相召才留下的。 金庭大仙向吴王微微施礼,这一缕元气便耗尽,当场消散,月相仪便又黯淡了几分。 第六百四十一章、向天穹借明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五通神得到消息的时候,姑苏的暴雨已经淹没了河面,雨水在路面上奔流涌动。 这样大的阵仗原本不可能发生,但大城隍不在姑苏,就使得太湖龙神钻了空档。城隍庙的几大判官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没有人敢去撄其雷霆之怒。 这发疯的老龙搅动风云、召起雷霆,整个姑苏都被雨幕覆盖,不出一时三刻,都要淹没在决天之水中。 水井之下,从井口灌进来的雨水并不算多,但奄奄一息的都衡却感受到了希望。 都衡的眼睛亮了起来,试图高声呼救,但早已被骨刃剖开的下颌和喉咙却没有办法发出龙吟。 那身着百鳞衣的汉子目中露出担忧,道:“大当家,怎么下了这样大的雨?” 白象龙道:“这是老龙在找人。他以风雨为耳目,搜天索地,要找儿子哩。” 那汉子反而松了一口气,道:“大当家选了一个好地方。” 白象龙没有回答他,却问都衡,道:“殿下以为如何?若非殿下告诉我龙神的本事,我也不会寻到这样的绝天地的好地方。” 都衡眼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老龙王能驱使风雨为耳目的事情,正是他吹嘘给白象龙听的。如今是深陷泥沼,风不能进、雨不能淹,老龙王也寻不到他,可谓倒持太阿,授人以柄。 白象龙看着都衡痛苦和懊悔的表情,心中感到餍足,那悬浮在二人中间的龙珠已经落在白象龙身前,只需片刻,便能断绝与都衡的联系,成为白象龙的宝珠。 “乃父神通虽广,却填不满这一口井。”白象龙悠悠道:“大城隍坐镇姑苏,岂会容他放肆?” 白象龙并不知道大城隍已经不姑苏,但事实却的确与他料想的一般,随着轰隆一声雷响,倾盆大雨骤然停滞。 天还是阴的,但雨已经停了。 坐井不能观天,白象龙行功到了关键时刻,还没有将龙珠收归己用,更不会自绝生路。 因此他也看不见姑苏上空犹如倒悬的千山万壑一般的黑色浓云之中,太湖老龙龙首人身,吞吐风云、喷吐雷霆的可怖身姿。 而在老龙对面,五个鬼神当空而立,一个巨大的虚幻轮盘缓缓旋转,水车一般将无量水气扰动,周流不息,循环往复。 整座天空被分割成两块,一块伴随着太湖老龙的呼吸起风云,一块伴随着水轮流转不休。 那阴云碰撞,无穷的电光喷涌而出,仿佛亿万神针天降,雷声震耳欲聋。 通惠大王执掌水轮,也作为五通神的智囊,在雷霆之中高呼道:“太湖龙神,何故发此雷霆之怒,降灾姑苏百姓?” 那老龙身边雷火纵横,在他神衣外闪烁着灼目的光辉,将老龙狰狞又愤怒的面孔以种种角度、重重阴影示现五人眼前。老龙怒道:“五通神,我正要寻你们!我儿都衡,为汝等麾下小妖、金鼋岛岛主白象龙所掳,命在旦夕,你们还不给我个交待!” 通惠大王露出几分异色,白象龙的野心他是知道的,以蛇虺之身求真龙之望,充满了野心和贪欲。这样的人通惠大王麾下不是没有,水部将军汤解同样蛇虺化龙,同样野心勃勃。 通惠大王并不排斥这样的下属,越是有野心,越是有贪欲,便越容易控制。他本以为这是第二个汤解,却没想到白象龙的野心和胆子竟然这样大,不仅仅野心大,还真差点给他做成了! 只可惜上方山和利济龙尊拥有共同的利益,不可能为了小小白象龙开罪利济龙尊。 通惠大王道:“此事是我等御下不严,还请龙尊息怒,我立刻派人去查,一定将殿下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老龙道:“我儿命垂一线,要么你们立刻将他寻来,要么我自己动手!” 通惠大王皱了皱眉,向身后吩咐一声,从他们影子里便影影绰绰钻出无数五猖神,鸦群一样飞入姑苏,四处搜寻白象龙的身影。 但可惜的是,白象龙准备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金庭大仙一句拱火,便让白象龙知道上方山绝非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方,就更不愿为他们所打扰。 他用的是自己太湖金鼋岛的旧部,事先清理了首尾,不惜伤上加伤,把上方山的记号抹去了。一则是他越虚弱,他从都衡那里得到的就越多,二则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事成之后逃离,根本不愿意留下可供追踪的痕迹。 通惠大王甚至试图以宿命通去寻白象龙,却也没有功成。白象龙盗取了都衡的龙气、龙珠,命格大变,还没有定型,宿命通看不清他。 太湖老龙等了一刻钟,终于等不下去了。不仅仅是太湖老龙等不下去,吴王也等不下去。 雨虽然停了,云却没有散。 吴王朱笔亲书,连发两道文书,以印玺加盖,焚与太湖龙神和五通神。 痛斥前者枉顾天威王法,敦促后者速速破云见月。 那两道文书被城隍庙的鬼神送至太湖老龙和五通神面前,太湖老龙勃然大怒,道:“我儿命都要没了,却来与我说什么换以明月!” 他并不知晓吴王也是救子心切,摔了文书,雷霆大作,再起风雨。 五通神对这其中的事情却一清二楚,商谈不成,只能先动手再说。 通惠大王只能催动水轮,整个天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团阴云,中间雷霆不断。通泽大王立起风轮,与通惠大王携手并立,阴风怒号、狂云乱卷,扑向太湖老龙。 通贶大王道:“我们等得,世子等不得,我先去吴王府借天穹明月,你们‘劝住’龙尊。” “老二、老五,随我来。” 通贶大王带着通佑、通济,三大王直奔王府。 吴王满面阴沉,急得心焦口燎,终于见到了五通神。 通贶大王也不废话,背后金轮一现,天轮一转,生生从无穷阴云当中打破一个缺口,借下来满月光辉。 月光落在王府,月相仪立刻亮起来,那红光一般的诅咒借着月相仪,朝冥冥中的方向遁去。 通贶大王精通斡旋造化,立刻认出了其中的巧思,啧啧称奇,道:“金庭好巧妙的心思。” 通贶大王毫不吝惜,随手向月相仪打入一道造化之气,令法器当中的神灵又苏醒过来,化作金庭大仙的虚像。 那虚像道:“大哥,你们来了?我们在去越州的路上,很快便能寻到世子。” 通贶大王颔首,道:“好。我让通佑和通济去帮你,速战速决,请大城隍速速归来。这老龙丢了儿子,发了疯,只有请大城隍出手才能把他儿子从姑苏揪出来了。” 那虚像捉住一道月光,化作一块玉盘,犹如指南针一般,牢牢指向越州。 “二哥、五哥,跟着指月盘走,一定能寻到我。” 来自出差酒店的深夜更新。 献祭一本书 《我以女儿身闯荡古龙江湖》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顾长生猝不及防一头扎进了江湖,还是地狱难度的江湖。 十二星相在江湖逞凶多年,十大恶人有一半在恶人谷外游荡,横江一窝黄花蜂盘踞长江,镖局的大镖头大多还有个副业是山匪……· 顾长生手无寸铁一头莽进来,变成了一个弱女子,地狱难度再升级。 顾长生陷入沉思。 这还玩个屁啊! 又名《我以女儿身行走江湖》 ps:只有女主,不可能有男主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二章、天下都城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越州路远,但驾长风、逐明月,阴神飞遁、千里遨游,却又仿佛须臾之间了。 白虹贯月,飒沓流星。金庭大仙为月华所笼罩,飞遁之迅捷,令大城隍亦啧啧称奇。 大城隍始终跟在金庭大仙身边,笑道:“你这狐妖,本事倒是不俗。” 纵然是依托着神位封敕才到了三品,大城隍也确实是三品的地神。金庭大仙踏月飞渡极为迅捷,不在大城隍之下,这才是他惊讶且欣赏的本事。 金庭大仙神色却有几分郑重,道:“我这一身的本事都寄托在月亮上,满月之时法力最盛,晦日神通最强,不比大城隍地位尊崇,长盛无衰。” 大城隍此刻竟然有些感慨,道:“天神地祇,规矩森严,本领虽大,却受制于人,比不得你逍遥。” 金庭大仙并不想与他争论这些。 若说天地位格,金庭大仙这个野妖自然比不过他这尊崇的地祇。但若论苦修悟道,大城隍也不配为他提鞋。没有了尊崇的神位,大城隍想要修成三品,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求道者有求道者的器量,大城隍神通有余,器量不足。连规矩之内的神祇也做不好,却惦记着规矩之外的仙佛神圣。 这实在难评。 于是金庭大仙转过话头,带着几分忧虑道:“适才姑苏乌云遮月,几乎破了我的道法,如今虽然续上,只恐被那幕后之人察觉,倒不知世子还有没有命在。” 大城隍收敛了指点江山的态度,神色严肃起来,道:“再快些!” 于是金庭大仙便再度提速,好似一颗天星坠落,奔着镇山而去,直入山林之中。 山林中有一座破败的庙宇,没有人烟,荒草丛生。曾经或有香火气,却久无人至,只残留着淡淡的烟气,是游魂野鬼最喜爱的地方。 庙宇上挂着一块落满灰尘的匾额,上面的字已然风蚀,看不清楚了。 金庭大仙落在庙外便驻足不前,对大城隍小声道:“尊神,人在里面。” 大城隍眯着眼睛,感应到里面有一道颇为幽深的气息,带着鬼神之气,便知道这古庙之中藏着个野神。 他心念转动,便猜测是这野神相中了世子的气数,想要借机生事,才闹出来这样的乱子。 金庭大仙向后退了两步,垂首低眉,一副请大城隍出手的模样。 大城隍也不畏惧,上前一步,伸手一挥,那破庙的门便应声而开,哐啷两声,门板掉下来半天。 殿中一片黑暗,果然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大城隍大声呵斥道:“何方野鬼邪神,胆敢掳掠大乾皇室血脉生魂,干涉人间正道,冒犯天律,不怕灰飞烟灭吗!” 说这话,他的气势便高涨起来,显露地祇的神像,服紫戴冠,威严无量,朝破庙挤了进去。 金庭大仙始终站在庙外,一步也未曾移动。 大城隍走入庙中,神光迸发,终于照亮了斗室虚空,露出其中一个微微驼背,身形消瘦,头发花白的人影。 这人影原本是背对着他,等他走进来,却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满是风霜褶皱的脸。 大城隍不知为何眉心微微跳动,令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继续呵斥道,以神威凌驾其上、威吓面前的野神,道:“你是何人,世子魂魄何在,还不速速交出来!” 这苍老年迈的人目光深邃,道:“老朽天紫山山神,见过姑苏大城隍了。” 姑苏大城隍心中猛地跳动起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恐惧。 却听啪地一声在身后响起,他如同受到惊吓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回头去看,原来是破庙的匾额掉了下来。 匾额上厚厚的浮灰被震了起来,灰尘在空中飞舞,却也让风蚀的字露出来,隐隐约约,能看得清是“天紫山神庙”。 姑苏大城隍头也不回的向外冲了出去,想要逃离这狭小的斗室。 但随着这破旧的匾额落地,整个破庙都在变化。 破庙内的空间在不断扩大,虚空仿佛一张面皮被抻开了,而试图逃离的大城隍非但没有逃出来,反而被这抻开的虚空包裹了进去,越陷越深。 在金庭大仙眼里,那掉下“天紫山神庙”的地方,一张新的匾额显露出来,随着这新的匾额显露出来,整座破庙都为神光包覆。 破败的砖瓦如同生了根的城墙一般生长起来,从一个狭小的神庙,化作一个巨大的神宫,一片片殿宇在神宫之侧生长出来,将神宫拱卫在其中。 而神宫之内,仿佛山峦拔起,那老朽的身后一个宝座被高高拱起,种种明光、宝物、仪仗从虚空中显露出来,将整个神宫衬托的万分威严。 原本自诩正神的姑苏大城隍的气象已然十分威严,但在这神宫之中,却被压制得不能动弹。 整个变化似乎是经过了数百年,又似乎只在弹指一瞬间。 那微微有些驼背的老者挺直了脊背,穿上了紫服,面上的衰老的沟壑被重新填满,从沧桑的老者化作力壮的中年。 姑苏大城隍牙齿微微打颤,眼睛发了红,咬牙切齿道:“都城隍!” 那神光璀璨的匾额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上书“天下都城隍”五个大字。 神宫内的气象金庭大仙已然看不太清了,只听到天下都城隍沧桑的声音响起:“姑苏大城隍,干涉人间正道,冒犯天律,你不怕灰飞烟灭吗?” 姑苏大城隍的声音撕扯着叫出来:“你不过是破庙里的野鬼,攀上了太祖皇帝才有了今日殊荣,凌驾在我等之上。你做得的事情,我为何做不得!” 天下都城隍叹息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只受够了,受够了每日被刁民烦扰,受够了屈居人下。天紫,你不要以为你拿得住我,你还没有赢!” 姑苏大城隍的声音越来越大,令神宫震荡。 但整个神宫也很快就平静下来,巍峨如同山岳,有一种千秋万载不灭不移的意境在。 大放的神光遮住了金庭大仙的眼睛,也遮住了金庭大仙的耳朵。 只里面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那是姑苏大城隍与天下都城隍在交手。 整个神宫都是天下都城隍的神域,金庭大仙没有踏足的打算,因此无缘见识这两位上三品地祇的斗法。 但金庭大仙知道,姑苏大城隍已经完了。 即便是从天下都城隍手里逃脱了,也绝无可能在天律下逃脱。 他受够了这数百年的烦扰,想来今日,便能断却忧愁,再无挂碍了。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离开了这里。他前脚踏离,后脚那高大巍峨的神宫便仿佛是一场幻梦,消失在林中。 金庭大仙再以天眼去看,竟然也找不到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妖狐犯忌、助纣为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镇山是金庭大仙熟悉的老地方了,且不提宫梦弼本就是这里的熟客,就是金庭大仙在这里也有许多故事。 当日便是山阴处与通泽大王和通济大王降伏孽鬼邪神,最终铩羽而归,被玄元洞的元明先生以棋盘阵所困。以至于通济大王被赤龙斩了一剑,重伤而逃,通泽大王自灭神体,更是在路上丢了性命,被凡夫所食。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上方山的运道似乎一损再损。岳府见到了破绽,趁机破庙捉鬼,窥探了上方山的虚实。 而金庭大仙也至此真正接触到了上方山的秘密,见到了吉芝陀圣母,完成了前往姑苏最重要的任务。 到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再临镇山,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了。 春和景明,月色撩人。 金庭大仙漫步烟云之上,到了玄元洞外。远山峰峦相接,乾坤归于墨色。 玄元洞中,一脸无奈的元明先生看着对面的红衣青年,道:“我好不容易在人间安定,却被你五次三番寻来当刀使,怎么?真当我没脾气了?” 宫梦弼笑道:“怎么是我拿先生当刀使,明明是先生义薄云天,心系苍生。前者是山阴群鬼,先生镇守多年,一听就自己回来了。如今是五通恶神,也是先生上次就说好愿意出手相助的。” “只是打搅了先生人间历劫,确实是我的不是了。”宫梦弼长作揖,向元明先生致歉。 元明先生也无奈,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好人容易吃亏,却又总放心不下不好不管,这不就被这狐狸拿捏了,只得叮嘱道:“罢了,总是了却未了之事。你做事总喜欢假诸人手,但我也不能次次都能帮你。如今这天下乱象纷呈,我还要去寻萧太子,竟未竟之功。”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旁人都是山门紧闭,出世避祸,为什么先生就一定要自入棋局呢?那萧太子要人间再争龙,是自讨苦吃,哪怕先生不出手,也不会功成。” 早先时候宫梦弼还未必能看清楚这些,但如今他已经修成四品,更得神女垂青、府君偏爱,知道的事情就远比此前多了。 萧太子是前朝末代的太子,哪怕借了毒龙的龙气,想要问鼎也几乎不可能。无论是前朝已经死去的气数,还是禹王之时就没有化解的怨愤龙气,都不是“正”气。 萧太子若要问鼎,最先要革的、要削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气数。若他有这样大的魄力,这样大的器量,那做一做天下的皇帝,也未尝不可了。 只是萧太子会有这样的魄力吗?宫梦弼持的是否定态度。 他教导野狐之时便已经知道,那些走入歧途的野狐要放弃往日修行重入正道极为困难,野狐修行往往也不过七品八品,就已经再难回转。 到了萧太子,能放弃前朝的的余泽,能放弃古老的龙气吗?放弃不了,也只能做一个搅乱天下的反贼罢了,做不了开国的皇帝。 这个道理元明先生也明白,但是他却用一种含着深意的眼神看向宫梦弼,道:“你如今劝我时伶牙俐齿,只希望再过几年,你自己能做到避世不出,清修了道。” 宫梦弼就闭嘴了。 他要是做得到,今日就不在镇山了。 说到底,他也好,元明先生也好,乃至火龙真人也好,都是一类人。 不是臭味相投,怎么一见如故。 只是宫梦弼还记着的玉杖仙翁的那句谶言,所以仍在为元明先生忧虑,而元明先生却已然以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勇气深入红尘了。 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宫梦弼就换了个话题,道:“今日来的还是五通神,只是不能和上次一样放走了。” 元明先生一句话堵住他的嘴,也心满意足,道:“我已然落子,只等客人来了。我们对付两个,剩下三个谁来对付?” 宫梦弼道:“我已经请了帮手来了。” 元明先生略有些疑惑,道:“你请了多少帮手?” 宫梦弼装模作样摊开两只手,慢慢道:“我来数数看。” 元明先生看他耍宝,笑了起来,道:“行了,知道你交友广阔,帮手众多了。” 宫梦弼嘿嘿一笑,道:“天下同道者众,先生也不是一人独行。” 元明先生见他又要说教,把眼睛一横。宫梦弼的眼神便飘走了,看向玄元洞外,道:“客人要来了,我先去了。” 说罢,也不待元明先生说话,就化作流光飞出洞外了。 金庭大仙踏月而来,玄元洞中升起一团赤云,当空化作宫梦弼的本相。 金庭大仙神色冷冽,眉头紧锁,道:“是你!你便是那夺走世子魂魄之人?” 宫梦弼含笑道:“正是。妖邪侵害人道,犯了天律,不能坐视不管。” 金庭大仙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三番五次与我上方山作对,真的以为无人可制吗?” 宫梦弼道:“大胆的是你!妖狐犯忌,助纣为虐,倒行逆施,不怕我去天狐院参你一本吗?” 金庭大仙这才色变,道:“我未领天狐院教化,天狐院也管不着我!” 宫梦弼冷笑道:“此话待我拿了你去天狐院,在泰山娘娘圣像前分说!” 金庭大仙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在宫梦弼话音未落的瞬间,便已然于苍穹中伸出手来,虚空攥握,自月光中抽出无穷锋刃来。 宫梦弼立身虚空之中,自然也为明月所慑,只是一瞬间,周身便出现漆黑的丝线,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这是太阴斩魂刀劈在虚空中的裂缝,只一瞬间,便要将宫梦弼斩成碎块。 宫梦弼自然是不会慌乱的,只是伸手在虚空中拨弄,便仿佛拨弄琴弦一般,无形的风无形的气,仿佛虚空的呼吸和起伏,将他围绕,将一切推开。 太阴斩魂刀是斩了出来,但那锋刃的距离却与宫梦弼越来越远。 横穿宇宙虚空的风护持着宫梦弼,让他从容地自袖中抽出剑来,也让隐于明月之中的十二柄太阴斩魂残月刀显出形来。 苍龙游光剑仿佛跳动着的水波,在宫梦弼的眉眼前游过,照亮了他眼中冰冷的杀机。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四章、这是陷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满月其实对“不正”之鬼神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那些道行浅薄的妖魔在这个日子都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以逃避满月的光辉,因满月是太阴帝君神威最盛的日子,也是一个月当中最“正”的日子。 等到修行高深了,便有了遮掩耳目的法子,更有甚者,如金庭大仙,借着月相仪绕过满月的忌讳,一样盗取月华。 五通神出身不正,分属野神,论道理确实是要在满月的时候收敛一些,但到了他们这种道行,早已不再将这个日子视作忌讳。 他们多少年都不曾有过忌惮,明月照耀天下,也无分善恶。 但今日踏月而行,万里无云,群星收敛,唯有明月高悬顶上,毫无遮掩。却不知为何,让他们总泛出一丝不安来。 仿佛那天穹之上的不是明月,而是谁俯瞰群生的眼睛。 倘若是通贶大王亲自前来,一定会对此有所感应。因为当日他丢失双目,将天眼通施展在月相仪上,化作明月遍照虚空,以月为目,便分明与此时有几分相似。 但可惜通贶大王在姑苏脱不开身,来的是通佑大王和通济大王。因此虽似有所感,却始终捉不到点上,又心系眼前局面,更不能察觉出什么。 指月盘牢牢指向镇山,远处尚且不能分辨,到了近前,通济大王就已经变了脸色,道:“又是镇山?” 上一次镇山受挫,他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通惠大王几经推算——不仅仅是他的推算,也包含了吉芝陀圣母的推算,算出了元明先生已经离开镇山,卷入其中,只是因缘际会,犯了孽鬼邪神罢了。 但如今再临镇山,通济大王不由得生出退意,看向通佑大王,道:“二哥,只怕其中有诈。” 通佑大王伸出手止住他的话,他闭上眼睛,以双耳去感知镇山的情形。通济大王还没说完的话只好吞进肚子里。 镇山之上,那敌手冷笑道:“妖狐,那尸位素餐的社神已然自身难保,你既然敢动手,那如今就没人救得了你!” 十二轮残月围绕着金庭大仙缓缓转动,那是太阴斩魂刀所化,破开虚空,是凿冰碎玉的声音。金庭大仙道:“只怕未必。” 这一句话所生的信任、倚仗和从容不迫就都在其中了。通佑大王便知道,金庭大仙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还不待他睁开眼睛,便已经听到虚空微微的呼吸,那是敌手在出招。 宫梦弼身剑相合,那水波一般的剑光划过虚空,借着宇宙苍穹的呼吸,拉出横跨虚空的青色龙影,隐没的苍龙星宿与之相合,那蓬勃迸发出来的旺盛的生命力和攻击性瞬间便将金庭大仙淹没在其中。 十二枚太阴斩魂刀劈开那苍龙剑气,金庭大仙瞬间就在身后显化出月孛虚影,试图以月孛相抗,将青龙吞噬在其中。 苍龙游光剑犹如苍龙抵角,沐浴着满月光辉,只一击,便将十二枚太阴斩魂刀崩裂,下一瞬间,便与月孛击在一处。 通佑大王猛地展开眼睛,道:“金庭有难,我先走一步,你见机行事。” 通济大王脸色猛地涨得通红,火焰从他胸腔中迸发出来,显化出鬼神之相,道:“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通佑大王已然遁入镇山,率先出手。 银色的轮盘在虚空中落下来,仿佛山倾一般,当头朝那苍龙幻影砸了过去。 苍龙游光剑已然一剑挑入暗月法相之中,也代表着金庭大仙在此斗争中落败。苍龙抵角而上,几乎将暗月法相抵了个粉碎。 那银轮压下来,宫梦弼的剑光便舍弃了金庭大仙,当空一跃,一剑斩在那银轮上。苍龙冲天而起,将那银轮抵开。 龙影收拢,落在虚空中,依旧幻化作宫梦弼的模样。 金庭大仙七窍中都流出血来,月孛法相消失在虚空中,他直直朝地上落了下去。 一道火光后发先至,将金庭大仙当空卷起,化作通济大王的鬼神法相。 金庭大仙挣扎着起身,道:“大城隍被卷走了,这是陷阱,快走!” 宫梦弼看着通济大王,笑了一声,道:“晚了!” 天穹如盖,大地如盘,千峰万嶂,化作棋子。 四人原本在天上对峙,但大地在须臾间拔高,峰峦更是化作无数擎天巨柱,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元明先生端坐棋盘外,仿佛巨人从瓶口看瓶中的小虫一般,伸手摩动乾坤,登时地动山摇,群山蔽日,将天光彻底遮蔽。 通佑大王猛地化身鬼神法相,犹如擎天之神,抬脚跺在大地上,高呼道:“休想!” 银轮被他托在手中,犹如须弥山座,镇住群山大地,不予变化通行。 元明先生失笑,道:“山不转水转,你岂能治之?” 玄元洞前的飞瀑被元明先生伸手一指,便流入棋盘阵中,化作滔天洪水、漫天阴云,自群峰之上倾泻而下,宛如一条条玉龙相博。 通佑大王被山洪淹没,却不能动弹,因他一动,便镇不住群山大地,更无再反制的机会。 金庭大仙盘坐在通佑大王脚边,被通佑大王护住,以免失落在山水之中。 而另外一边,通济大王与宫梦弼已然斗出真火。 他周身遍绕火焰,赤焰竟也不为水克,照得山洪之中火光转动,红焰飞舞,光华夺目。他火枪横扫虚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穿梭过了虚空,一枪扫在宫梦弼身上。 可惜宫梦弼早有防备,身如意并不能暗算他,苍龙游光剑招架而上,龙角抵住火焰枪,剑光如水一般穿梭着,直奔通济大王而去。 通济大王眉心火纹忽地显出一颗红珠,猛地击在剑光上,将剑光击得粉碎。 通济大王喜悦道:“你这一剑大不如前了!” 宫梦弼道:“我磨剑不勤,上次是靠着藏剑斩你,这次确实比不上出鞘的那一剑。” 通济大王哈哈哈大笑,道:“没有上次的剑术,你凭什么跟我斗!” 他笑声未止,却忽地目露凶光,面前红珠大放火光,神火遮天蔽日,猛地朝宫梦弼扑了过去,将他卷入其中。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五章、法无道之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无穷无尽的火光朝宫梦弼扑了过来,幻化出种火鸦、火蛇、火龙种种异象将宫梦弼吞没其中,红光将洪水照得一片通透,仿佛流淌的岩浆一般。 通济的火不是凡火,宫梦弼早有领教。 这火焰可以洞穿幽冥,往返于阴阳两界,不受迷障遮掩。 火光及身,宫梦弼便察觉到,他最拿手的幻术,反而在这火光之中无所遁形。 那灼热的火焰一面拥有着遍彻虚空的觉悟和禅理,一面又展现出被冒犯时将整个世界都化为焦土的愤怒和空寂。 这样的神意和神通,即便是宫梦弼也极少窥见,已然有着超越了中品的领悟和玄妙。 似通佑大王,修行地轮书,却还局限于神轮法相,仍旧需以地轮施展神通。 但在通济大王这里,却已经不见火轮,却处处都是火轮。那神火如意,正如身如意通一般,无孔不入,无物不焚,挥之不去。 要与这样的神通对抗,就要拥有与之相当的道法。 宫梦弼此前斩出的那一剑是有的,但如今却回落了。所以在通济大王眼中,他已经必死无疑。 无穷的火焰从红珠上扑过去,铺天盖地,最终又尽数落在宫梦弼的身上。 通济大王脸上露出无比兴奋和残忍的喜悦,他如此愤怒,却又如此喜悦,他的鬼神法身,亦化作可怖且狰狞的明王面孔。 “死!” 火焰集中在宫梦弼身上,最终又爆发开来,如同曼珠沙华一般在奔涌的山洪中绽放开来。 通济大王志得意满,他抬头看向苍穹,似乎正在透过苍穹观看元明先生的位置,那是一种威胁,叫做:下一个就是你! 元明先生心中微微一跳,并不是因为通济大王的威胁,而是出于对宫梦弼的担忧。 但转瞬间他就露出笑容,因为那神火中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坚如磐石。 通济大王猛地回过头来,死死盯住宫梦弼的方向。 曼珠沙华绽放,中间便站着毫发无损的宫梦弼。他身上似乎披着红云,似乎是火焰中诞生的神圣,神火在他身边绽放出种种奇景,却近不了他面前分毫。 通济大王勃然色变,叫道:“不可能!” 宫梦弼周身似乎笼罩着烟霞一般,化作苍龙之形,往复有无之间。他露出笑容,道:“我有天助,你杀不了我。” 通济大王那怒面鬼神法相露出不敢相信却又隐隐惊惧的神情,道:“天助?什么天助?” 那苍龙之景在宫梦弼周身盘旋,忽地又化作漫天的星宿,将炽热的神火都包裹在其中,山中的洪水被星光浸没,涌动的水面不能倒映苍龙七宿的实景,却在星光下化作银河。 宫梦弼在苍龙七宿之下遥遥看向通济大王,似乎是穹天漫展,漫天的星宿将通济大王也拢入其中。 宫梦弼喝问道:“萧氏五子通济,空有佛缘不修佛性,妄怀神通不体天心。” “认贼作父、倒行逆施、戮害苍生!” “化五通鬼神,夺天人造化!” “乱天纲、坏阴阳……” 他一字字喝问来,漫天的星光便犹如利剑一般,星宿罡煞之气犹如苍龙神威落在他身上,他脚下燃烧的神火,却在那星宿之下不断缩小,最终熄灭。 宫梦弼犹如口含天宪,字字神威,每说出一句话,便叫通济大王受星辰罡煞灌体之刑,他还没有将通济大王的罪名报完,通济大王明白再也不能容他继续说下去,那红珠暴起光芒,犹如烈日一般砸向宫梦弼。 神火照耀虚空,他身形随之而动,火枪化作一道金芒,一枪刺向宫梦弼的面门。 那红珠未曾及身,便听一声似有似无的吼声响起,宫梦弼身后似乎浮现一条猛虎之形,张嘴咆哮,那红珠便猛地震颤一下,光华尽失,哀鸣着倒飞而回。 通济大王手持金芒出现在宫梦弼面前,长枪还未能刺出,便被那猛虎探爪而来,化作凶厉至极的天星戾气,一把将他拍落。 宫梦弼神色动也未动,只平静诉说着通济大王的罪行,而后拱了拱手,道:“禀苍龙之德,今法无道之鬼,诛凶顽之神!” 通济大王那愤怒相鬼神法身顿时转作恐惧相,从宫梦弼袖中飞出一道游光,在苍龙七宿的无穷星光里,似乎是一道贯穿天地的飞虹,又似乎只是一点残光,从天而降,带着无穷的星光洞穿了通济大王的胸膛。 “不!” 通济大王奋力挣扎,却分毫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苍龙游光剑穿胸而过,随后所有的意识便陷入到无穷的星光之中,化作一片纯白。 他的神体化作火焰纷飞,只有眉心镶嵌着红珠的脑袋悬浮在虚空中,动也不能动。 苍龙游光剑停留在通济大王的身侧,似乎是感到了餍足,在感受刹那之后的余韵。 “五弟!”通佑大王心神震动,再也维持不住地轮,被山洪猛地发力卷起,而后山水震动,天塌地陷,将他掩埋。 宫梦弼眼疾手快,伸手在洪水中化了一个圈,那圈便如同游龙一般将金庭大仙套住,化作一只白狐倒飞回来,被宫梦弼装进袖中。 漫天星宿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所有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幻景。 元明先生的声音从苍穹外传来,“明甫,要锁阵了,斩了那鬼神,你还不出来?” 宫梦弼捧着通济大王的脑袋,这颗脑袋此刻分外安静,没有了他往日的跳脱和暴躁,在眉心火珠的映衬下,竟然显出几分静谧和慈悲来。 宫梦弼朗声回应道:“我得看着他,你可小心些,别被他走脱了。” 元明先生听了声音,不由得有些意外。宫梦弼借着苍龙七宿的神威诛杀无道,那一剑下去,元明先生也挡不住,断无幸免之理,但此刻听宫梦弼的意思,倒像是通济大王还没有死。 元明先生随即将棋盘阵一合,天地包罗,自成一体,将宫梦弼一道锁在其中。 宫梦弼寻了个高耸的山顶坐了上去,将通济大王的脑袋摆在身前的青石上,问道:“大阵已锁,身如意通被破,你出不去了,不必装死了。” 通济大王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直直地盯着宫梦弼。 中秋安康,国庆快乐~月神保佑着我们 第六百四十六章、你与她几分相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济大王只有一颗头颅,脸上带着愤怒和惊惧,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三番两次与我们作对?” 宫梦弼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通济大王微微一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梦弼道:“你们五通神作恶多端,究竟是什么来头?” 通济大王露出又急又气的表情来,道:“你连我们的底细都不知道,便对我们痛下杀手?” 宫梦弼只是看着他。 通济大王无可奈何,形势比人强,他涨红了脸,并不相信宫梦弼的言语,威胁道:“我等兄弟五人,乃是修行鬼神之道的神明,吴地起家,信众广布。你便是杀了我们两个也没有用,我们还有三个兄弟会来报仇。”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既然我在这里出手捉拿你们,你怎么会认为你兄弟就能逃得了?” 通济大王又惊又怒,道:“你们是蓄谋已久?” 宫梦弼幽幽道:“你们五个勾结阴司鬼神,发放阴债、盗取阴德,窃取命格、夺天造化,还以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通济大王心沉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宫梦弼,闭口不再说话。 宫梦弼的眼神轻飘飘落在他脑袋上,却犹如泰山一般沉重,他不紧不慢道:“勾结阴司鬼神,窃取造化命格,此为罪一。勾结地祇,干涉王朝运转,此为罪二。勾结妖魔吉芝陀,认贼作母,助纣为虐,此为罪三。” 通济大王心惊肉跳,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这分明是宫梦弼此前细数他的罪孽,彼时读来,犹如天刑审判,此时说来,才字字诛心。 宫梦弼注视着通济大王的眼睛,道:“你们自以为隐秘,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说我有天助,你还以为我在骗你?” “天王已然下令,上令遣驱邪院下界捉拿妖魔,下令阴司纠察不法鬼神。今日不仅仅你们五兄弟,便是你们仰仗的大蜘蛛也断无幸免的道理。” 此话听在通济大王耳中,才真正犹如天塌一般,叫他面色一片死灰,再次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宫梦弼避而不答,道:“萧五郎,我只是很奇怪,你们兄弟五人同气相连,佛缘不浅,为何认贼作母,走到如今这境地。” 通济大王愣了愣神,道:“我以为你无所不知,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宫梦弼道:“还请五郎为我解惑。” 通济大王道:“我们五兄弟乃是母亲神气所生,母亲情分深重,自然一心辅佐。” 宫梦弼惊讶地看着通济大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指着通济大王道:“你们竟然以为自己是那大蜘蛛所生?真是笑煞人也。” 通济大王只觉得太阳穴咚咚跳动,脑仁生疼,低吼道:“你是什么意思?” 宫梦弼道:“那大蜘蛛早在上古年间就是个灭情绝性的妖魔,怎么可能生出来你们五个兄弟。她早年便因为作恶太甚为天神所诛,元神镇于九幽之下,又何来神气令你们降生?” 宫梦弼言语中带着笑意,道:“你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跟那大蜘蛛有几分相像?” 这实在是个超出了通济大王认知的事情,以至于宫梦弼说完之后,通济大王便在口中念叨起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宫梦弼静静看着他,并不会因为他这样的作态就放松警惕。 “五通之中若有人知晓你们的来历,那就一定是你了,通济大王。”宫梦弼平静注视着他,道:“人生在世上皆有轨迹可循,唯有你们,没有前世来生。” “告诉我吧,萧家五郎。”宫梦弼说道。 萧五郎只觉得头痛欲裂,因此满目狰狞,若非没有双手,只怕此刻就已经要用双手来敲打自己的脑袋了。 宫梦弼守着通济大王,藏于棋盘阵当中,棋盘阵外,是元明先生盘坐着闭目养神。 从玄元洞的月光向外看去,高悬的明月以慈爱且悲悯的眼睛俯瞰着众生。 万里无云,乾坤澄澈。唯有姑苏风雷大作,妖风四起,暴雨倾盆。 狂乱的风掀翻了无数屋顶,拔起来数不清的大树,飘摇风雨夹杂着骇人的惊雷闪电,令群生屏息缩声。 太湖老龙早已发了疯,龙神法相引动太湖水气,整个天空都好似倒悬的湖泊。 通泽大王和通惠大王两人反而成了救世的神明,驾驭着风、水二轮将苍穹托起。 通贶大王站在吴王府中,头顶是一线明月,轻声安抚着吴王的情绪。 正说着话,却不知为何,忽地心悸刺痛,浑身有着一瞬间的麻痹,令他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吴王见他神色有变,问道:“通贶大王这是怎么了?” 通贶大王心头涌现不祥的预感,抬头望月,竟然觉得心慌。五兄弟同气连枝,即便相隔千里万里,也仍旧有着感应。 通贶大王僵硬地笑了一声,道:“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王爷稍待。” 他纵身而起,天轮似金,从天而降,压在姑苏无边无际的黑云上,将黑云都镇住无法动弹。 通贶大王立在金轮之上,看向通泽和通惠大王,道:“别玩了,恐有变数。” 太湖老龙被三个宝轮镇住,不由得痛呼一声,显出龙形,张牙舞爪,头角放光,道:“欺人太甚!” 通贶大王道:“还请龙尊稍安勿躁,此事我们定会给龙尊一个说法,但是现在,还请龙尊先退一步!” 太湖老龙哪里肯依,他退一步,都衡只怕命都没有了。 见他冥顽不灵,通贶大王和通泽、通惠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宝轮破开浓云,一齐击在太湖龙神的身上。 太湖龙神大叫一声,龙珠光华大作,雷霆化作盔甲,却被宝轮生生击穿,周身鳞甲崩裂,龙身骨骼断折,化作一道巨大的阴影朝城外坠去。 太湖龙神心知寡不敌众,怨恨道:“五通神,你们等着,此事没完!” 说着,老龙便拖着重伤的躯体,扭曲着遨游入云而去。 通泽御风欲追,却被通贶大王拦住,道:“不必跟他计较,老四,看一看老二和老五如何了。” 通惠大王见他神情凝重,顿时脸色严肃起来,应道:“是。” 第六百四十七章、儿啊,你在哪?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通贶大王心中总是发慌,好似得了什么病症。 通惠大王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但见着通贶大王这样认真,便伸出手,就着漫天还未消散的浓云,引来水气,化作横跨天宇的河流。 水流在通惠大王的水轮上流转依附,将水轮化为水镜。 乌云消散,月光倾泻而下,落在水镜上,便映照得虚空发着光亮。 通惠大王立在虚空中,水镜上的光芒流转,映照着的不仅仅是天上明月,更是过去未来的宿命。 在通惠大王眼中,五通神的命数之稳固,便譬如中天之月,强大且耀眼。 遍照过去未来,只有些许波折,却并无大的磨难。 于是通惠大王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通贶大王,问道:“一如往昔,并无异兆,兄长可是有什么感应?” 通贶大王这下便怀疑起自己了,他眉头紧蹙,道:“我心中不安,总有警示。” “难道是金庭有难?”通贶大王猜测道,随后又看向通惠大王。 通惠大王随后再看,却仍旧没有问题。 通贶大王眉目便隐隐有着不快,心血来潮的警示和不安与神通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结果,这让他感觉分外难受。 神通可信还是本能可信? 通贶大王选择相信神通,但这不代表着原地干看着什么也不做,而是要选择最安全的做法:“走,我们去寻老二和老五,我们五兄弟一起,什么也不必畏惧。” 三人立刻奔着通佑大王和通济大王的方向而去,五兄弟气机相连,总能感应到彼此的方位。 姑苏的天已然放晴,月光落在重明馆里,那浑身肥肉的和尚笑眯眯地看着天穹,道:“他们走了。” 玉津和尚伸手将铜盆里的汗巾取出来,攥干了水递给胖和尚。 胖和尚接过汗巾,庄重地擦拭了自己的面容和双手,又递给了玉津和尚。 玉津和尚已经净过面,净过手,背起了箱笼,跟在了胖和尚身后,道:“济善师伯,我准备好了。” 济善主持笑呵呵道:“走吧,我们去为世子祈福。” 两人月夜拜访吴王府,吴王听了禀报,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有心拒绝,但心里却又不知怎么的,顾及着僧人的身份和那虚无缥缈的期望,把人放了进来。 济善主持说谎不眨眼,道:“为了给世子祈福,我命玉津马不停蹄,将佛宝从寺中请下来了,定能保佑世子逢凶化吉。” 看着佛宝的面子上,但又顾及着五通神和寒山寺的和尚只怕并不怎么看得上对方,吴王没有让济善进世子的寝宫,而是安排他们在一旁的园子里祈福。 玉津和尚看向济善主持,肥头大耳的和尚也含笑着应了,从箱笼里取出来金佛像,两个和尚便开始为世子诵经。 吴王见着没有什么问题,又悄然退了回去,看着那悄然放光的月相仪,神情有几分萧索。 他坐在世子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唤着他的名字:“顺儿,回来吧,快回来吧。” 这个“顺”字,是当初吴王生下孩子之后,为了表示衷心而取的字,他一生都觉得屈辱。把儿子留在皇都当质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嘱咐,令他做一个乖顺的孩子,听皇祖父、皇祖母的话,听皇帝的话,讨他们欢心。 他一向是个乖顺的孩子,做得很好。在他回来之后,吴王赋予了他新的期望,令他做一个有雄心、有野心、有能力的世子。 尽管与皇都所学不一样,尽管有诸多困难,但世子还是竭尽所能做到了,他一如既往的乖顺,也一如既往的孝顺。 吴王没有多少精力关注他,如今人要没了,坐在病榻前,却终于觉得亏欠,只能叫着他的名字:“儿啊……” “儿啊,你在哪?”太湖之泮风雨大作,乾坤墨色,遮月无光。 太湖龙神化作人形,头发散乱,身上淌血,脸色一片赤红,高呼道:“衡儿,你在哪!” 电闪雷鸣,映得老龙目中血红一片。 “我不会罢休,我不会罢休的!”老龙大叫一声,太湖卷起狂暴的风浪,拍出惊天的巨响,惊雷一般,搅得风雨不宁。 只听得一声龙吼,便见一道黑影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太湖龙神化作真龙之身,沿着水道直返龙宫。他奔来宛如雷霆,搅得水道崩塌、龙宫中风浪大作,暗流汹涌。 守卫宫门的虾兵蟹将还没有看清楚影子,便被一爪扫开,打出了原形。 太湖龙神直奔神宫,穿过大门,才又化作披头散发的人形模样。 被惊动的水兵立刻在铁琛的带领冲了进来,待看清是太湖老龙,才卸了兵甲,跪拜道:“龙神。” “义父!” 太湖龙神伸手将殿中放光的太湖神尊取了下来,神尊波光粼粼,令他神色有了几分清明,随后又陷入了更暴躁的狂怒中,道:“铁琛,速速领兵,给我水淹姑苏!” 铁琛扑通一声跪下,向前跪行了几步,盔甲在地上铿锵作响,大声劝道:“万万不可!” 太湖龙神猛地看向铁琛,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道:“你敢抗命?” 铁琛低下头道:“铁琛不敢!义父,姑苏人口甚巨,吴地群生繁育,水淹姑苏,那要造下滔天杀孽,不为天地所容,还请义父三思啊!” 太湖龙神伸出一只龙爪,一把扣住铁琛的脑袋,将他拎起来提在空中,“凭你也敢教训我!” 铁琛头戴的盔甲在龙爪下变形,他看着太湖龙神赤红一片的眼睛,道:“义父,你疯了!” 太湖龙神大笑一声,提着铁琛向外走去,道:“我是疯了!我唯一的儿子不见了,我怎么能不疯!” 巨大的龙啸从殿内冲出殿外,将太湖水兵冲的四处打滚,那些道行不高的水兵当场便现了原形,险些被太湖龙神杀死。 铁琛的头几乎都要被捏碎,再也不能忍受,便忽地摇身缩小从盔甲下钻了出来,化作一条青龙冲撞在太湖龙神身上,将他撞得退了三步。 铁琛再次化为人形,咬牙道:“你难道想带着整个太湖水族去殉葬吗?” 太湖龙神震惊地看着铁琛,道:“你竟然修行到这个程度了。好,好!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铁琛提剑指向太湖龙神,道:“义父,你收手吧,你已经犯下大错,不能一错再错。” 太湖龙神将神尊举起,神尊的光华喷涌而出,如同泉眼一般,整个太湖都开始震颤起来。 那粼粼波光打在太湖龙神的脸上,便将他脸上的狂悖和疯癫照得分明:“我是太湖龙神,这里我说了算!若我儿死了,我就让整个姑苏陪葬!” 第六百四十八章、给他看看厉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铁琛咬紧了牙关,道:“义父,上次都衡轻动太湖神尊,以致水脉改道,灵气更易,流毒无穷,义父还是亲自出手才安抚了局势,如今义父竟然要亲自犯戒,妄动神尊了吗?” 太湖龙神道:“五通小鬼欺人太甚,阻我入姑苏寻找都衡,我取了神尊,自然不惧他们!” 他恶狠狠看向铁琛,道:“铁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愿意跟着我水淹姑苏,你还是我的义子,若伱不愿,那就休怪我辣手了。” 铁琛知道他心中已经产生了杀意,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回道:“义父,你会毁了太湖,毁了太湖水府,回头吧义父,不要行差踏错,走入魔道!” 太湖龙神低声笑了起来,深沉的笑声在龙宫中回荡着,道:“好个孝顺的义子,好个孝顺的义子!” “那你就去死吧!” 太湖龙神猛地一掌推出,刚猛的龙气凝聚,化作巨大的手印朝铁琛压了过去。 铁琛道行只在六品,如何是太湖龙神的对手,当即化作龙形,调动水底暗涌,奋起龙力,推起洪波朝太湖龙神卷了过去。 但那暗涌也好,洪波也罢,一一在太湖龙神面前平复。同为真龙,太湖龙神又掌太湖神位,要依靠水去功法太湖龙神,实在是班门弄斧。 铁琛化作青龙之形扶摇直上,躲开了太湖龙神这一掌,这一掌印在水晶宫的宫墙上,便生生砸出巨大的缺口。 太湖龙神冷笑道:“这是在太湖,你往哪里跑!” 他举起神尊,太湖之水便犹如凝实的水晶墙,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将铁琛向下镇压,逼迫他落回到龙宫中。 铁琛叹道:“义父,你冥顽不灵,迟早会有天收。” “天收?”太湖龙神张狂大笑:“哈哈哈,若有天收,那五通小鬼早就该被捉去,那城隍失位更该被拘拿,可见没有天收。天不收他们,何以收我?” “你怎么知道天没有收他们呢?” 正是此时,一声冷漠的女声在太湖水府外响起,紧跟着鼓乐大作,虹光飞舞,本该将外人拦在外面的水道自然分开,一列车马缓缓驶入太湖水府。 容尚仪领着女官在前,含章和霞姑分列左右,最后的主位上,端坐着宫梦弼的化身。 太湖龙神心惊肉跳起来,迎着容尚仪的冷面,竟然心生畏惧。 他当然不是畏惧容尚仪的修行,而是畏惧那车马上的飞舞的旌旗,畏惧那旌旗上长江龙宫的徽记。 容尚仪冷笑一声,呵斥道:“大胆太湖龙神,勾结邪鬼孽神,出卖吴地水域,擅动镇湖神器,水淹姑苏群生,犯下此等大罪,还不上前领罚!” 太湖龙神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容尚仪道:“你也是长江龙宫的老臣,认不得龙宫的使者,还认不得大王的徽章吗!” 太湖龙神大叫道:“我不信,你等定是假冒龙宫使者,待我拿下你们自有分辨!” 宫梦弼便笑着对霞姑道:“你输了。” 霞姑气闷不已,来此水府之前,霞姑便跟宫梦弼和含章打了个赌,赌太湖龙神会不会束手就擒。 霞姑本以为打着长江龙宫的旗号前来,那太湖龙神就该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谁知不仅仅如含章所料没有束手就擒,更是与宫梦弼所言分毫不差,还要倒打一耙,先下手为强! 宫梦弼说话间,太湖龙神已经悍然出手,出手便是绝世杀招。 太湖神尊倒扣而下,喷涌的灵光便涌入洪流席卷,震动太湖水域无穷水脉,勾连浩瀚水域灵气,只一瞬间,便举太湖神力,要将在场的所有人等,不拘是长江龙宫还是太湖水府,尽数镇死当场。 霞姑厉声道:“大胆!” 她猛地抬手,便自袖中飞出一道紫气,犹如朝阳东升,紫气千里,瑞彩万条。 紫气中一朵金莲沉浮,缓缓绽放,将所有人都护在其中。 汹涌的力量将紫气压得不断下沉,转瞬就要将所有人都淹没在其中。 正是此时,一个人影被含章一脚踢下宝车,在地上滚了两圈,转瞬就要被太湖神尊的神力卷走。 但太湖龙神看得分明,那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独子都衡! 太湖龙神大骇,立刻转动太湖神尊,强行催动神尊收回灵光洪流。 神尊颤动,虚空中响起无数惊雷。那是由极动转为极静之时无法收拢的神力在虚空中爆发,而这爆发的反噬,都要由太湖龙神来领受。 太湖龙神口角溢血,好在太湖神尊本就与神位紧密相连,若非他发力太猛,收力不住,是不至于受伤的。 奔涌而出的灵光又倒流回神尊之中,太湖龙神气喘吁吁,看向都衡,却见都衡龙珠已失,精血龙气消磨大半,已经是个废人,不由得痛惜出泪,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抚慰他。 但顾及到宝车上的龙宫使者,只能顿足,举起神尊威胁道:“将衡儿还给我!” 霞姑抱着双臂走到都衡身边,低头看了一眼,道:“他精血、龙气乃至龙珠都为人所盗,能不能活下来是一回事,就算勉强活下来能不能保住根基又是另外一回事。” 含章站在了霞姑身边,手里捧着一个盒状物,被红绸遮掩着,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太湖龙神厉喝道:“将他还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宫梦弼站在宝车上,道:“给他看看厉害,不然他不会甘心就范。” 含章揭开红绸,露出那饱经风霜的石匣,霞姑连忙侧过身子,不敢面对。 太湖龙神只觉得周身每一片鳞片都在颤动着对他发出威胁和警告,他已经看出来那是什么了。 “炼龙宝匣!” 含章已然揭开符印,对着太湖龙神打开了石匣。 黑洞洞的石匣仿佛藏着一个宇宙虚空,只有无穷的阴风刮起,伴随着无比可怖的龙魂的哀嚎声,瞬间将整个太湖水府拉入了堪比地狱的绝境。 从石匣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漆黑龙爪,带着蓬勃的杀气和怨气抓向太湖龙神,而那风声和哀嚎对着太湖龙神发出可怕的诅咒。 太湖龙神调动太湖神尊试图反抗,但那诅咒只是出现,就已经烙印在他身上,让他所有关于“龙”的一切都被诅咒。 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浑身鳞片不断脱落,龙角迅速失去光泽,反抗的心念在提起的一瞬间便被瓦解。 这是龙的克星。 龙爪抓住太湖龙神,向石匣中拉了过去。 “不!不!饶了我!” 他想要求饶,却口不能言,只有龙魂发出凄惨的哀嚎声,与石匣当中的哀嚎混而为一了。 今晚只有一章了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九章、王爷救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暗无天日,没有一丝光亮,更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永恒的痛苦和折磨。 太湖龙神仿佛被揉烂嚼碎,仿佛被炼狱之火反复焚烧,只有无穷的哀嚎,被绵绵无尽的黑风吞没了。 太湖龙神只觉得自己快要死去,又或者已经死去,只有龙魂承受着无尽的痛楚,好似被敲碎、碾磨成粉末的石像,又颠来倒去塑成另外的形状,如此反复轮回,永无休止。 在这种无尽的折磨当中,太湖龙神的意识也要陷入彻底的疯魔之中,被无尽混沌所吞没。 但这混沌却突然被一线光照亮了。 真实的痛苦消失了,但痛苦留下的影子,却像是潮水一般将太湖龙神包覆着,浸溺在他的每一根毛孔、每一张鳞片、每一寸血肉骨髓之中。 “不!” 太湖龙神听到自己的哀嚎和请求,太湖龙宫的粼粼波光洒在他的眼睛上,让他生出恍如隔世的重生之感。 他已然化作白龙本相,匍匐在水府之中,面前站立的长江龙宫的使者捧着炼龙宝匣,宝匣已经合拢,为符印所封。 那仿佛一万年之久的折磨,竟然只在小小一瞬。 长江龙宫的使者没有说话,那男子捧着炼龙宝匣,女子捧着太湖神尊,都只是静静看着他。 太湖龙神挣扎着爬起来,化作人形,跪倒在使者身前,以头触地,请求饶恕。 哪怕是施以天律,上剐龙台上走一遭,他也不要再经受炼龙宝匣的折磨。 太湖龙神臣服,含章便回头去看宫梦弼。 宫梦弼走到两人身边,注视着这涕泗横流、满身朽气的老龙。老龙短时间内吸纳的人间香火太多了,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纯化,本就执迷,如今更是陷入魔障。 老龙抬头望着这红衣使者,眼中只有恳求。 宫梦弼道:“你犯下滔天大罪,本该以炼龙宝匣处置你。” 太湖龙神打了个哆嗦,仅仅是再听到这个名字,那无边的折磨就仿佛又涌了上来,让他生出极大的恐惧。 “但念在如今用人之际,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太湖龙神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切道:“请使者吩咐。” 宫梦弼继续道:“伱儿都衡,我们也会保住他的性命。” “你只有一件事要做。”宫梦弼的目光烙印在太湖龙神的眼里,一字一句道:“拼尽全力,将五通神捉拿归案!” 太湖龙神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和漩涡之中。五通神的厉害,太湖龙神深有体会,要捉拿五通,是要拿这一条龙命去拼的。 但他又陷入一种喜悦,比起炼龙宝匣,哪怕是死在五通神手中,也是个好的选择,更不提还有都衡的性命牵扯。 种种思绪涌入他的脑海,他时而清醒,却又时而混沌,在宫梦弼的目光中深深磕了个头,便欢天喜地化龙形而起,高呼道:“我这就把他们捉来!” 霞姑看着那老龙癫狂痴乱的样子,似乎有些畏惧,道:“他看来不太对劲。” 宫梦弼道:“他已经疯了。” 香火夺神、执迷入魔,又被炼龙宝匣破了道心,又被宫梦弼暗施秘法,岂有不疯的道理? 只是疯了倒也好,只怕不疯,还要想着逃之夭夭,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是无尽的折磨。 宫梦弼的目光在太湖水府中扫了一眼,从金庭大仙那不成器的徒弟身上掠过,便回到含章和霞姑的身上,道:“此间便交由二位处置,我得先走一步了。” 含章脸色微变,注视着宫梦弼,郑重道:“务必小心。” 霞姑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宫梦弼无视了霞姑,向含章点了点头,便化作流光消失在水府之中。 霞姑抿了抿嘴,嘟囔道:“故作神秘!” 含章瞪了她一眼,道:“你别管。” 霞姑正是因为金王孙的事情理亏的时候,也不敢顶撞小舅舅,只能偷偷做脸色。 太湖水府被太湖龙神自己闹了一通,不说伤亡惨重,也倒了一大批。铁琛上前拜见使者,接下来的事情,就得看含章和霞姑如何主持了。 含章和霞姑对铁琛是满意的,他们来的虽迟,但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因此对他还有些好脸色。 倒是容尚仪注视着铁琛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汝父可是铁迹龙王?” 铁琛微微惊讶,拜道:“铁迹龙王正是我父,这位姑姑是认得我父亲?” 容尚仪露出笑容,道:“你父亲乃是龙君左膀右臂,当年征讨妖魔立过赫赫战功。原来你已经这么大了,你父亲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骄傲。” 铁琛热泪盈眶,深深顿首。 含章和霞姑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既然是忠良之后,那后面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五通小儿!五通小儿!”太湖之上,老龙化作一道白虹,口中念叨着五通神的名号,似乎有着冥冥中的指引,直往镇山而去。 这指引当然是宫梦弼暗中授法,若没有指引,这老龙能找到天荒地老。 老龙飞过姑苏的上空,只有一朵云气迅速掠过,投下朦胧的影子,很快就又露出来明亮的月光。 吴王看着忽强忽弱的月光,就心中担忧,恐害了世子。 这一晚上他所经受的压力,更甚过去数年的征战。 窗外传来和尚念诵经文的声音,带着禅性和韵律,有着抚慰人心的作用,也有着驱散诸邪的作用。 姑苏大城隍庙里不断摇晃,神像上的金漆不断剥落,屋顶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来,瓦片噼里啪啦掉个不停,仿佛地龙翻身一般。 放在平日里,这绝无可能发生,便是真的地动了,阴差们也会护住城隍庙。 但此时,便是阴差也无暇顾及城隍庙了,因为维系在城隍庙中的神域,夹在阴阳两界之中的城隍府都在坍塌,早已乱成一锅粥。 大城隍不在姑苏,几个判官合力镇压,试图维持住城隍府,却作用不大,一个个急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城隍庙中,那掉落金漆的城隍像灵光勉强汇聚,化作一个虚幻的穿着官服的人影,正是大城隍的模样。 大城隍喃喃自语,道:“去寻吴王,去寻吴王!” 他鬼魅一般随风飘起,直奔王府而去,要去面见吴王。但是进了王府,却被一阵诵经声挡在外面,怎么也靠近不了吴王。 对着金佛诵经的玉津看到了黑暗之中那带着神光的鬼影,反反复复徘徊左右,不肯离去。 玉津小和尚看了一眼胖和尚,问道:“济善师伯,那是不是有东西?” 济善抬眼看了一眼,眼皮又耷拉下去,道:“孤魂野鬼,不必理会。” “哦。”玉津小和尚不疑有他,继续诵经。 那梵音犹如莲花宝盖,笼罩着世子周围的园子,不让任何外邪侵入。 大城隍进不去,只能远远高呼着:“王爷!王爷救我!” “王爷救我!” “王爷救我!” 每喊出一声,他身上的灵光便暗淡一分,起初还是人言,渐渐就变成鬼语了。 吴王在房中守着月相仪,隐约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呼唤,但举目四顾,并不能见。 叫来门口的侍从,问道:“可曾听到有人叫本王?” 侍从自然听不见,摇了摇头,道:“不曾听见。” 吴王再侧耳倾听,似乎只能听到窸窸窣窣、叽叽喳喳的微弱响动,再也听不见别的了。 明天、后天出差,大后天回来。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章、先杀杀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所谓人言鬼语,其实是人鬼之别。 人是无法感知鬼魅的,鬼魅想要被感知,往往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或是依附虫豸,或是吹动阴风,都是些小动静。 阴阳有别,交流起来分外艰难。能够托梦交流,要么是福德深厚有鬼神相助,要么就是自己有了修行。更不提被人看见,被人听见了。 姑苏大城隍堂堂三品神尊,掌管江南道的大神,高高在上,犹如裂土封疆的王侯、大吏。 但在本体被困天下都城隍的神域之后,逃出来的一缕神念依附在神像上的灵性上,如今也迅速衰微。 起初还神志清醒,知道要来王府求救,再到如今,已然连人话都说不出来。 只浑浑噩噩的以鬼语呢喃着:“王爷、救命,王爷、救命。” 济善主持目不斜视,耳不侧闻,玉津小和尚起初还心神略有动荡,但随后就在诵经声中平复下来了。 那犹如惊蛰之后苏醒的虫豸一般的生机勃勃的叫声也很快成了入冬后的残语,灵光消耗殆尽之后,大城隍的化身似无源之水般迅速干涸,转瞬之间就只剩下残像,被诵经的梵音一扫,就化作烟气消失了。 大和尚和小和尚一心诵经,旁的事一概不再管,整个吴王府都陷入安谧之中了。 明月照耀乾坤,千里迢迢赶到镇山来的三位大王终于落地。 通泽大王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这是他饮恨之地,更是因此遭受了死劫。 如今虽然死而复生,但毫无疑问,已经成了兄弟五人当中最弱的那个了。 通泽大王道:“又是镇山,难道还是那禹王麾下镇龙守鬼的传人?” 通贶大王只觉得心中有些窒息,但身边的通惠大王反应比他还要强烈。 当踏足在镇山之上,通惠大王便已然呆愣当场。 因为那一瞬间不可磨灭的警兆终于被他的神通所捕捉,他的双眼放出毫光,周身水光荡漾,映照乾坤。 原本在他的神通观照之中,过去未来,一切宿命早已落子无悔,全盘敲定,就如江河奔涌,始终依附河道而行,纵有支流末节,也动摇不了大局。 但是此刻,突如其来的凶兆涌入命盘,好比天塌地陷,奔涌的长河被涌入的决天洪水冲刷得漫无方向,又在地动山摇之中彻底改道而行。 原本宿命就好比一碗水,在通惠大王的观照下波平如镜。但骤然涌入的危机揭示了更广阔的命运,这一碗水如今放在一个池塘之中,甚至江湖之中,便再也不是原本的模样。 对方仅仅是蒙蔽天数,便将通惠大王彻底引入骗局。 骤然变幻的宿命,乌云盖顶犹如天决一般的危机让通惠大王的宿命通陷入无穷的混乱,撕扯着他的灵神进入无穷的漩涡,当场便让他受了重创。 通惠大王一口逆血涌出,却根本来不及去管,只声嘶力竭地发出示警:“危险!速退!” 通泽大王第一个察觉通惠大王的心思,通惠大王那飓风海啸一般变幻的心绪被他心通捕捉。 在通惠大王开口之前,通泽大王就已经伸出手抓住通贶和通惠大王的衣服,化风而行,冲霄而起。 飞到空中,通惠大王的警示才说出口——但仍旧为时已晚。 一声惊雷乍响,绚烂的雷光犹如龙章凤篆,在虚空中肆意张扬,狠狠打在三位大王身上。 通泽大王闷哼一声,驾不住风,朝镇山坠落。 通贶大王骤然出手,天轮转动,震散了满天雷霆。 通泽大王稳住身形,通惠大王灵神混乱,也只能强压伤势,三人背靠背立足虚空,戒备地看向那雷霆发起的地方。 那是一株老松,老松上坐着一个干巴巴的瘦老头,戴着一个斗笠,握着一杆铁竹,顶上一面五雷法令不住震颤。 通贶大王眉头一竖,叫破了他的名号:“施大法师!” 铁竹道人,施大法师,那干巴巴瘦老头从老松上站起身来,作揖道:“三位大王,没想到多年未见,如今再见,就要送你们上路了。” 通贶大王厉声道:“就凭你?” 铁竹道人笑了一声,道:“就凭我自然是不够的,当初我一见你们,就知道你们必是祸害。只可惜我闭关修行、苦思冥想,抓破了脑袋也始终找不到破法。” “我还以为要等我寿数将尽,才能狠下心来下山一试,没想到机会现在就来了。” 通贶大王哈哈大笑,道:“大法师,你知道我们的本事,就该明白是人心孕育了我们,而非神通为之,你杀不了我们,更除不尽人心。” 铁竹道人笑了一声,道:“先杀杀看,不行再说。”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面对强敌,更像是在说随手拍死一只蚂蚁。 但是蚂蚁自己并不以为自己是蚂蚁,而是天眼观照,他心神通,遍索虚空,喝道:“你还有什么帮手,还不现身?” 这一声暴喝果然又将两个人影从虚空中扫出来,只一眼,就看到两个圆圆发青的脑袋,穿着朴素的僧袍,在虚空中打坐存神。 那两个被窥破行藏的人没有什么表情,并不同铁竹道人一样有礼数,还会同五通神见礼。一个是年纪大的,脸上的表情从静谧转作暴躁,一个年纪稍小的,也从慈面转成冷面。 “五通贼子,今日便是你授首之日!”那年纪大却脾气爆的和尚什么闲话也不说,已经先一步使出杀招,背后跨出一个巨大的韦陀护法神相,手持金刚杵,虚空奔袭,惊雷一击。 “湛旻老贼!”通泽大王咬紧牙关,当前迎上,双手一推,便从袖中放出猎猎狂风,化作两条风龙,一条抵住金刚杵,一条直攻韦陀法相。 紧跟着湛旻老和尚出手的,是那冷脸的中年和尚,只是他并不以法相动手,而是足踏虚空,如一苇渡江,合掌握拳,伏虎降龙,直奔通泽大王杀来。 通泽大王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双拳难敌四手。 “破壁和尚,你对手是我!”通惠大王毫不犹豫显化水轮,潺潺流水横跨虚空,水轮如水车,周流不息,一边将他护在其中,一边将那破壁禅师卷入其中,不许他近身。 只留下通贶大王和铁竹道人彼此对峙,气机碰撞,神明交锋,虚空生电,掀起无穷乱流。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一章、血溅镇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风云激荡,镇山之上气机缠绕,一瞬间便使得天象发生剧烈的变幻。 真龙出行,风雨相随。 而如今在镇山上相斗的六人各个神通广大,此刻斗法相争,立刻引得风云变色,雷电交加。 月中之月,都被激荡的风云遮掩,悄然注视着那阴风呼啸的地方。 破壁禅师与通惠大王相斗,前者金身宝光大作,隐隐有着万法不沾、万邪辟易的意境。他所学佛法,乃取自外息诸缘,内心无事;心如墙壁,刚正且直。 破壁禅师一拳一脚,都是他的心中实相,不为外缘空相所染。 而那外缘空相——通惠大王以水法取之,以宿命通为辅观照,水无常形,或象风雨润物,或象怒海狂潮,借着生生流转的,万象如一的本事,才勉勉强强阻住破壁禅师的步伐——但实际上已经落在下风。 到了中品的境界,不论是什么教派宗门,大道殊途而同归,都是在修行灵神,亦或是心境、精神、内景、我相。 通惠大王仰仗神通,根基落在宿命通上,便有事事算计,运筹全局的习惯,成也萧何败萧何。他越是仰仗神通,如今神通被破,反被算计,一瞬间便将他稳固的道心击打的犹如在怒涛中行进的小舟,已然是摇摇欲坠。 这不仅仅是神通被破带来的灵神大损,更是道心落在下乘。 以水为法,照出来破壁禅师那不动不摇,刚猛精进,内外如一的心相,就如同山峦耸立,不可摧折。 而另一边,通泽大王面对着湛旻老和尚,更是左支右绌,困不可忍。他此前就在镇山折过一次性命,虽然重新活过来,但毫无疑问是五通中法力最弱的一个。 而湛旻老和尚修行年深日久,哪怕是通泽大王全盛时期,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遑论如今道行下跌。 比起当日对付金庭大仙,湛旻老和尚今日手段可谓是酷烈。所谓降魔手段,便是雷霆之怒。 韦陀神抱降魔杵以摧山裂地之势近身而来,湛旻老和尚又显出千手观音的法相,以千手击金钟,生出无穷无尽的降魔雷音,震得虚空震颤,不仅仅是针对通泽大王,更是将通惠大王、通贶大王一同笼罩在钟声之下。 通泽大王分出鬼神法相,架住韦陀神的降魔杵,又被雷音震得气血翻涌,灵神颤动,仿佛脑海中响雷大作,思维都难以转动。 他以他心通定住心神,抬眼望去,便瞧见那千手观音所击金钟不是佛法,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口巨大的金钟。 通泽大王咬牙切齿道:“寒山寺的金钟都带来了,可见是蓄谋已久。” 寒山寺的香火旺盛,寺庙钟声更是寄托着姑苏善信的祈愿,千百年来不断回响,早已成了一宗异宝。被千手观音法相以降魔法敲击,更是连人的心神都被荡空,让他心通没有了用武之地。 湛旻老和尚并起剑指,朝通泽大王遥遥一点。 通泽大王吓得亡魂皆冒,这一指点出,他就已经感受到灵神寂灭的危险,试图化风而去,被听一声钟响。 “咚——” 他身形一滞,被湛旻老和尚一记剑指正中眉心,而后头颅高高仰起,身体向后倒去,迅速向镇山坠落。 “老三!” 通贶大王是三人当中最强的,却被铁竹道人拦住,不能援手两个兄弟。 他与铁竹道人精神交锋已经到了虚空生电、感雷通幽的地步,虚空中生出阴风,交织着雷光电芒,两人气机鼓动到了极致,一旦有人松懈,露出破绽,就会遭到对方的雷霆一击。 如果说金钟降魔雷音是压在通贶大王精神上的一块石头,那么通泽大王被湛旻老和尚一个照面便以雷霆手段击败,就是绷断了通贶大王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通贶大王气机有了一瞬间的松懈,下一瞬间,铁竹道人便伸出那杆紫气萦绕的黄皮铁竹,一击点身前。 通贶大王匆匆招架,挥掌向前,掌中日月叠璧,带着穹天神力,挡在铁竹前。 一声惊雷响动,通贶大王倒飞而回,右掌被五雷贯穿,整个手臂都焦黑一片,失去了生机。 铁竹道人紧跟上前,但通贶大王却没有应战,而是飞身向下,左手抓住了通泽大王的衣襟,顶上天轮转动,以斡旋造化灌注到坠落的通泽大王身上,双目生光,犹如日月双剑,刺向前来赶尽杀绝的湛旻老和尚。 湛旻老和尚合十双掌,观音千手,将他合在掌中,挡住了通贶大王的目光,炸的虚空中冷焰横飞。 通泽大王没死,却遭了重创,借着斡旋造化续命,终于提振法力,再度站了起来,没有摔死在镇山上。 但铁竹道人和湛旻老和尚一左一右将两人包围,韦陀神高若山岳,金刚杵泛着冷光。千手观音千手宛如莲花绽放,轻轻敲打在金钟之上,大音希声,展示着不可思议的伏魔神通。 铁竹道人身边云气缭绕,隐隐约约探出五个雷神的法相,五雷法令当空放光,虚空遍布云气所化夔文。 通贶大王与通泽大王背靠背,通泽大王垂泪道:“大哥,是我害了你。” 通贶大王独臂立在胸前,双目华光大作,道:“都是兄弟,死生同衾。” 狂风在通泽大王身边怒吼着化作风龙,他黯然道:“今日你我兄弟,都要饮恨于此了。” 通贶大王神色平静,他看向铁竹道人,又看向湛旻老和尚,道:“二位何必苦苦相逼,你们斩我此身,是要血来偿还的。” 铁竹道人和湛旻老和尚并不言语,只有虚空中生出来的无穷雷光和雷音交织,将两人彻底淹没。 “不!” 正在与破壁禅师缠斗的通惠大王恨急出声,呆立当场,被破壁禅师以伏魔拳打在胸口,当场便筋骨断折,鲜血喷涌在镇山上。 镇山之中,棋盘阵内。 宫梦弼还在逼问通济大王:“萧五郎,你一定知道你们的来历,何不说与我听听?” 通济大王却仍旧念叨着:“母亲不会害我们,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宫梦弼眉头蹙起,不禁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算错了。 难道通济大王并不是解开谜底的钥匙? 熬死我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二章、死而复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狸很少怀疑自己的决策,若是没有把握,不会如此试探。 五通之中,修行天、地、风、水、火,按照常理,当是以天为尊,通贶大王他为最为特殊。 但实际上在金庭大仙的观察当中却并非如此,天眼、天耳、他心、宿命、如意,五神通才是五通的根本。 天视地听,风闻水见,如火如意,最特殊的,反而是通济大王。 宫梦弼交友广阔,修行佛法的道友也不在少数,五通以五神通立命,却偏偏少了最后的漏尽通,少了成佛之道,以至于重神通而轻佛法。 一个个本领越强,我执越重,破绽越明显。 通贶大王天眼遍察,因此贪图美色,还为此招惹了蛇母这样的大敌。 通佑大王天耳遍闻,因此好美音,养了一整队乐师。 通泽大王知人心,因此难以掩饰窥探欲,往往管不住自己,连兄弟都要偷看。 通惠大王知宿命,因此喜好玩弄命运,为人撰写人生剧本。 通济大王如意往来,因此最是心意难定,跳脱难制,好动好杀。 金庭大仙熟知每个人缺陷,却只有通济大王的表现能跳出我执。上次镇山之时,以他心意难定,怒火难制的状态,却能最先逃之夭夭,保全自身。 又如今日,五通虽然各个神通广大,却只有通济大王施展出了近乎上三品的本事。 他们五人被吉芝陀圣母抚育成人,若真有人能窥破迷障照见自身,对自己的跟脚有所了解,那一定是通济大王。 但通济大王如今这一副全然不能接受的状态,却又让宫梦弼心生疑虑了。 通济大王陷入自我怀疑,却突然顿住了。他抬起眼眸看向宫梦弼,眼中分明落下泪来,诅咒道:“你设计害我五兄弟,便以为制住了我们吗?我等不死不灭,你所作所为,我都会一一还给你!” 宫梦弼心头一跳,道:“生死寂灭,成住坏空,此为定数。世间或有不死不灭者,却一定不是你们。” 通济大王只是诡异地笑了一声,眉心的红珠忽地华光大作,将他整颗头颅都点燃,化作熊熊烈焰。 宫梦弼顿觉不妙,伸手朝通济大王的头颅抓过去,但那神火焚身,不过须臾之间,便已然将通济大王化为飞灰。 棋盘阵忽地震动起来,群山被一股无穷大力抬起,而后又猛地落下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烟尘弥散,乱石横空。 元明先生的声音在棋盘阵外响起,道:“通佑大王自戕了,明甫,快出来。” 棋盘阵打开一道缝隙,宫梦弼化赤虹而去,落在玄元洞中,第一句开口便是:“不妙了!” 元明先生心生疑窦,问道:“这二通为何自戕而亡?” “要出大事了。”宫梦弼听到镇山上风雨大作的声音,拉着元明先生出了洞府,果然见虚空之中,那卷动风云的水轮轰然解体。 通惠大王筋骨断折,浑身是血,却癫狂大叫道:“你们都该死!” 在这震动群山的怒吼之中,这位上方山的四大王也骤然解体,汹涌的法力化作烟尘透体而出,他那破布囊一般的躯壳坠落镇山,摔成一滩烂泥。 水轮消失在虚空中,风雨紧跟着消散。明月的光辉落在地上,一切仿佛都变得更加宁静与和谐。 镇山之上,斩灭了三个邪神的施大法师和湛旻、破壁二僧都像是了却夙愿一般,神情都略微松快了些。 宫梦弼却偏要来当这个坏人,与元明先生一道,落在三人身边,道:“只怕事情还远未结束。” 湛旻老和尚冷哼一声,道:“怕他们死而复生?能杀得第一回,就杀得第二回。” 铁竹道人原本的神情是轻松的,却忽然渐渐严肃起来。 只听宫梦弼道:“只怕比死而复生还要可怕。”他的脸色同铁竹道人一般,变得极为凝重。 “小心些。”铁竹道人道:“太安静了。” 是的,太安静了。 风雨大作已然过去,喧嚣远去,但镇山却并非宁静,而是陷入一片死寂。这种死寂不是虫鸟噤声,而是灵机僵滞。 天地间的声音是非常丰富的,人的耳朵只能捕捉到极小的一部分,兽的耳朵也不能尽数察觉。 但在修行人感知里,天地风光,有千种斑斓,大块唏嘘,有万种声响。 停滞的灵机,使得明媚的月光失去了色彩,使得流淌的灵机失去了声响,仿佛镇山成了不为天地所钟的死地。 但镇山不是死地,相反它生命旺盛,灵机充沛,是难得的福地。 五人在不知不觉中聚在了一起,贴得越来越近。 天地的警告、灵神的戒备,驱使着他们聚在一起,以应对未知的危机。 狐狸以神巫的本质最先察觉到了变化,道:“来了!小心!” 五道光华凭空生出来,两个从地下生出来,两个从虚空中生出来,一个从通惠大王尸身坠落的地方生出来。 宫梦弼看过去,通惠大王的尸身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这一道华光浮现,同其他四道,聚在一处。 一枚赤珠从虚空中挤出来,熠熠生辉,五道华光融为一体,将赤珠裹在其中,化作一个朦胧的人形。 天地仿佛震颤了一瞬,在宫梦弼的眼中,是天与地在离他们远去。 灵机恢复了流动,五枚神轮在那人影脑后缓缓转动,金轮表天卷,银轮表地卷,铜轮表风卷,铁轮表水卷,宝光轮表火卷。 五枚神轮转动着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光轮,将天地风水火尽数纳入其中。 这个光轮之下,一个眉心镶嵌着红珠的神人立足在虚空之中。他身披赤甲,足踏青履,手持红缨枪,睁开了冷漠的双目。 “两个和尚、一个道人、一个炼气士……还有一只狐狸,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五兄弟!” 宫梦弼脸色沉凝,道:“五通果然一体,你到底是谁?” 那神人并不回答,看是看向宫梦弼,道:“你自称天命在身,就看天救不救得了你!” 他翻掌压来,整个苍穹都仿佛凝成一块,犹如天倾一般压向宫梦弼。 日月无光,天为玄色。只一掌,便将苍天伟力落下,将宫梦弼压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宫梦弼虽惊不乱,苍龙游光,抵角而出,犹如惊电,刺向苍穹。 但这一掌,却至大至广,苍龙抵角,竟击在空处,不但没有刺破黑暗,反而陷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心中明白,这是天轮神通,苍穹包罗万象,斡旋天地造化。 宫梦弼被漆黑的天幕笼罩,消失在了虚空中。 只一掌,便已经见了成色。 铁竹道人神色凝重极了,道:“上三品!” 实在抱歉,这两天状态实差,头晕脑胀 第六百五十三章、摆阔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神人上三品,已经到了神而明之,与天地相合的境界。 在五通手中,五轮法还是五个转轮,用法有迹可循。但到了神人手中,就已经将五轮法化用在举手投足之中,五神通更是已然犹如呼吸一般与之融为一体。目能视,则天眼能观。耳能闻,则天耳能察。 这种境界之上的碾压,给了在场众人极大的压力。 但元明先生心忧宫梦弼,哪怕是面对上品神人,也率先出手了。他胸中盈满真炁,激荡层云,袖间长风鼓动,吹出漫天星斗,朝那神人压了过去。 那神人大笑一声,长枪一转,便带着赤红的天火,烧得群星化为火球,一枪便刺在元明先生面前。 元明先生夷然不惧,纵然横跨了一个大境界,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拿下他。他伸手朝镇山抓去,整个镇山的灵机都被他抓动,化作一只擎天巨手,一把抓向那赤甲神人。 长枪在元明先生面门荡过,在他额头留下细长的划痕,复转向那灵机所化的擎天巨手,将整座镇山的神灵一枪击散。 元明先生只觉得额上一凉,伸手一抹,果然被枪意划破了额头,满手都是鲜血。 元明先生先一步动手,铁竹道人和湛旻老和尚紧随其后。神通斗法,不能有分毫疏忽,尤其在彼强我弱的情况下,有分毫的胆怯和犹疑,都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五雷法令当空摇动,五雷神法相当空而立,各持法器,加持正法,只一瞬间,便风雷动作,虚空中生出无数雷龙,直奔赤甲神人轰杀而去。 湛旻更不留手,千手观音法相以千手共击金钟,伏魔钟声跌宕层云,震颤虚空,但从肉耳去听,却听不见丝毫声响,只有以灵神去听,才能听到那虚空中庄严的雷音。 神人一枪击散了元明先生汇聚而来的镇山灵机,调转枪头,赤焰横空,犹如红莲绽放,与雷龙撞在一处,发出剧烈的轰鸣,雷火碎屑当空飞舞,宛如万只红蝶、千只火鸦振翅高鸣。 伏魔雷音紧随其后,那神人周身赤焰被震开一瞬,但下一刻,便听他抬起手掌,喝道:“老和尚找死!” “咚——” 寒山金钟发出壮烈的响声,这宏大的钟声在高亢的悲鸣中又转瞬化作呕哑的哀嘁,湛旻老和尚抱着金钟倒飞而去,猛地撞在镇山上,压得山石坍塌。 千手观音法相将他护在其中,四十二臂原本如玉,此刻竟然折断了大半,从断腕处流淌出金色的血液。 老和尚咳嗽了两声,从深坑中爬出来,再看那寒山金钟,已然被神人一掌洞穿。若非千手观音法相护持,老和尚都要被一掌穿胸而死。 那神人一掌将湛旻老和尚劈下去,随着意气昂扬,所产生的异象就越多。 他脑后华光不断流转,伴随着天、地、风、水、火种种道法衍生,以至于他周身的气韵也在不断更易,显化出种种外相来。 铁竹道人不惊反喜,道:“神通虽强,道法不深,不能无缺,亦不能不漏,你想杀我们,可没这么容易!” 若真是那种修行精深的上三品,哪怕只是三品道行,隔着一个大境界,也隔着千山万水,好比日月之别。 他们便是拼了性命,只怕也不够这神人一手捏的。 但这神人凝神敛气之时高深莫测,但含怒出手动了意气,便守不住气机,纵然厉害,却也不是无可匹敌的厉害了。 五通五个都是四品,纵然合体化为上三品,也毕竟不是苦修来的。揠苗助长,固然声势浩大,却在展开好看翎羽的时候,也把光着的腚露出来了。 那神人哪里听得这般言语,勃然大怒,便生出天塌地陷的异象。 铁竹道人四人的灵神无可避免陷入那异象之中,但每个人却又都看到了生机。 湛旻老和尚咳嗽一声,断臂观音法相庄严,凄凉又悲悯,道:“你没能一掌打死我,想再打死我,可没那么容易了!” 赤甲神人凛眉寒目,道:“螳臂当车,大放厥词!看掌!” 赤甲神人立在天地之中,万象随之舞动,他伸出手来,便仿佛从苍穹中崩碎日月玄光,他出崩天之势,压向四人。 但也正是在此时,那无限黑暗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一道寒芒从黑暗中破开来,落在四人之中,化作宫梦弼的模样。 宫梦弼才一脚落定,那玄天之手再一次将他们盖住。 “又来!”宫梦弼骂了一声,四合涌动,再次将他们吞没。 五人堕入玄天之中,无分上下四合,只有茫茫虚空,自成一界,将他们困在其中,令他们与天地之间的感应不断削弱,借取天地灵机变得更加困难。 宫梦弼好不容从黑暗当中逃出去,反掌又被卷进来,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火气。再抬眼一看,便见元明先生额上一片鲜血,伤口都还没有凝固。湛旻老和尚脸色惨白,身后千手观音都成了断臂菩萨。 只有铁竹道人和破壁禅师看起来还算康健,哪怕是他自己,也已经散了头发,白了脸色。 铁竹道人道:“宫道友,这一招如何应付?” 宫梦弼道:“我是借着苍龙七宿的指引钻出去的,但现在怕是不管用了。” 铁竹道人看向宫梦弼,宫梦弼幽幽道:“我一个人在里面,他要分心对付你们,自然无暇顾及我。现在我们被一窝端了,哪里还那么容易逃出去了。” “说得不错。”黑暗之中,那神人又变换了一副模样,从赤甲神人,变作擎天鬼神。 那鬼神头顶玄天,脚踏黄地,捉风为衣,拿水为裳,手中捧着一颗烈日,降临在这黑暗之中。 整个世界一下子生动起来,却也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那鬼神道:“此为玄天法界,此界之中,唯我最大!” 宫梦弼冷笑道:“天力无穷,你借不来,只能自命玄天,坐井称王,倒是在我们这摆起阔了。” 金庭大仙曾经得了天卷,最明白天卷是怎么回事。如今宫梦弼一张嘴便揭了这鬼神的遮羞布,当场便叫这鬼神恼羞成怒,呼道:“死来!” 他投出手中红日,转瞬之间,整个玄天法界都被熊熊烈火点燃。 无穷火海翻涌着,将五人淹没其中。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四章、救命的来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擎天鬼神投下红日,整个玄天法界都化作一片火海。 汹涌的火焰层层叠叠堆积而来,像是一层层合拢的花瓣,又像是一层层翻涌的浪潮。 铁竹道人脸上生出苦相,道:“你何苦说这话刺激他?”说话间,他便收拢了隐没在虚空中的五雷神法相,吐出青色云气,顶在众人身前。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不呛一呛他的威风,岂不是白白被他羞辱?”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道:“那如今怎么办?” 虚空在火焰中扭曲着,铁竹道人的吐出的青云转瞬间便透出烧红的绛紫来,老道惊了一声,道:“守不住!” 话音刚落,神火便灼透青云,化作掉下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紫烟缠绕的云团到众人身边,从那破溃处,火焰犹如岩浆一般涌入,犹如尖牙利爪的毒龙朝众人扑了过去。 破壁禅师立刻上前,双掌合十,便化作金刚法相,将众人护在其中。 金刚矗立,安忍不动,只有金光大放,却转瞬便被火海缠上,将周遭映得金红一片。 破壁禅师闷声道:“这火好生神异,道气不能阻,佛光不能蔽,究竟是什么东西?” 湛旻一只手按在破壁禅师的肩头,道:“不要逞强。”那烧得金红的金刚法相加入湛旻深厚的法力,便重新把火焰排在身外。 破壁禅师的脸色略微轻松了一些,湛旻老和尚低声道:“久不能持,还要想想办法。” 宫梦弼道:“莫急,我有办法。” 湛旻老和尚略略松了一口气,也是正是这一瞬间,宫梦弼忽地变了脸色,抬头看天,屈指向天空一弹。 倒灌而来的火焰之中,忽地坠下一颗巨大的笼罩着紫烟红气的赤珠,仿佛大日坠落,朝破壁禅师的金刚法身砸去。 相比这煌煌日珠,金刚法身便犹如被按在手指下的蚂蚁一般无力却渺小,只在下一刻便要被捻成粉末。 但是自宫梦弼的指尖散出五色烟尘,化作雾蒙蒙的云气,将那赤珠托在虚空中,使之无法下落。这是他的五岳灵神所化,本质乃是五岳神泥,经得住火烧。 宫梦弼脸色发白,道:“现在没有办法了。” 宫梦弼一身本事,能扛得住神火焚烧的,也只有这五岳神泥了,但五岳神泥要托举这赤珠,宫梦弼便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几人心中顿时凉了。 那鬼神的笑声在玄天法界中震颤着,道:“能挡得住日珠,能挡得住神火炼界吗?今日之仇,今日便叫你们血偿。” 赤珠缓缓旋转着,也牢牢镇压着五岳神泥,宫梦弼再无法分心他顾,只能闭目存神,盘坐在虚空中,运转神泥对抗着煌煌日珠。 日珠虽然落不下来,但整个法界的火焰却越发恶毒,哪怕得了湛旻老和尚的法力相持,破壁禅师也坚持不下去了。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伏魔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湛旻老和尚咳嗽了一声,道:“我再无他法,只有半片金身,看看能不能为你们拖延片刻。” 老和尚高声念诵着佛号,从他皮肤下透出金光,将他映得如同一座金人。 他用一种交待后事的语气同破壁禅师道:“我先走一步,希望你不要跟来。” 见这老和尚真要坦然赴死,捐出一副残躯为众人拖延时间,宫梦弼睁开眼睛,道:“禅师不必急着送死,且再等一等。” 湛旻老和尚看向宫梦弼,皱起来眉头,尤其是看着宫梦弼身后不断摆动的虚幻的尾巴,就眉头就更加紧蹙。 生死关头,老和尚再不识好歹,也要按捺住心中的骚动,问道:“何解?” 宫梦弼道:“等。” 老和尚便看向铁竹道人,铁竹道人已经缓过气来,道:“那便等一等吧,无非是死得壮烈还是死得挣扎,多等拖延片刻,便多一线生机。” 老和尚自然是宁愿死得壮烈,但毕竟不是孤身一人,所以还是忍了憋屈。 破壁禅师倒是松了一口气。 元明先生顶上前来,道:“我来吧,你先调息片刻。” 元明先生掐动指诀,法力化作白龙,将众人护在其中,给了破壁禅师一个喘息的机会。 神火炼界,整个玄天法界都化作丹炉,那日珠便是炉中的神丹。 而宫梦弼等人,则是需要炼去的药渣而已。 如今虽然有着顽强的韧性,但久守必失,早一刻晚一刻,都要在神火中化作飞灰。 那神人立足虚空,身前是一朵火焰莲花,莲花花瓣重重叠叠包裹在一起,从内而外,透出缭绕的火焰。 “小虫子,倒是命硬。” 神人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反而已经心系着上方山了。 他们六兄弟受到伏击,落入陷阱,城隍神也不见了踪影,只怕如今上方山也陷入重围,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了。 神人脸上露出一丝阴霾,宫梦弼此前的言语令他如鲠在喉,他喃喃自语道:“等结果了你们,我会亲自去问母亲。” 只是比起炼死这几个小虫子,搅局的人来得更快。 风云大作,雷云交加。 那千里迢迢追来的老龙目中一片浑浑噩噩,但看到那神人的一瞬间,还是认出了自己的目标。 “五通小儿!杀了你!” 滚滚天雷伴随着一声号令,风雨摧折,云峰倒悬,通通涌向了那赤甲神人。 那神人瞪着一双饱含杀气的双目,道:“你这老龙,真的找死不成!” 风云雷雨滚滚而动,到了那神人面前,却又在他目光之中被定住,不断消弭。 那老龙早就神志不清,以身合风云,借着天地唏嘘的无穷大气,扑向那神人。 那神人目露狰狞,道:“你找死!” 长枪舞动,化作一道流光,洞穿了老龙的身躯,刺出赤红的光焰。 那老龙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苦和受伤,拼了重创,也扑到神人身上,四只爪子扣在神人甲胄上,张口吐出可怕的雷光,直奔神人面门而来。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老龙眼中心中别无他物,只有一片疯狂的杀心。 那神人被扑得向后飞去,目露狰狞,脑后光轮转动,一掌将雷光轰碎,而后一拳砸在老龙的脑袋上。 老龙以龙角去抵,只听一声巨响,他的一只龙角便被神人生生砸断。 那神人背后神光照耀周身,一只手抓住另外一只龙角,另外一只手朝老龙的眼睛插去,就要将他一拳打死。 正是此时,两道飞虹穿过风雨翩然而至,一道刺向神人的眉心,那神人收回即将打死老龙的手,猛地一抓,将那飞虹抓在掌中,化作一柄仙剑。 那神人眉头冒火,恶狠狠道:“是谁!” 并无人应声,且趁着此时,另外一道飞虹刺在那火焰莲花之上,飞入了莲花之中。 那神人勃然大怒,道:“大胆!” 那神人正要操纵法界,他手中的仙剑再度化虹遁走,缠上身的老龙更是吐出风雷,再度打在他身上。 趁着那神人被缠住,遁入红莲的飞剑如同一颗流星砸入法界之中。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救命的来了,快走!” 铁竹道人高呼一声,五雷法令破开周边神火,他卷起众人,化作飞虹去接引仙剑。 宫梦弼将五岳神泥一收,紧随其后,众人施法牵引了那柄仙剑,又借着仙剑主人和仙剑的感应,顺着来时的路破空而去。 那日珠不断追赶,但始终被宫梦弼拦住。 玄天法界不断收缩,将要他们和仙剑困在其中,那狭小的缝隙不断收拢。 铁竹道人拼了老命,青云直上,终于赶在法界弥合之前钻了出来。 只是回身一看,却不见宫梦弼的身影。 元明先生大惊失色,道:“明甫还在里面!” 铁竹道人再起五雷法令,五雷正神加持之下,猛地劈在那火焰莲花之上。 一道五色烟尘趁机从火焰莲花中钻了出来,化作宫梦弼的模样。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多谢搭手!” 第六百五十五章、功亏一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见着众人逃脱法界,那神人真正的勃然大怒,周身火焰剧烈燃烧了起来。整个镇山都仿佛被滔天大火点燃了,虚空中的灵机都在扭曲。 他伸手在虚空一抓,那火焰枪便倒飞而回,被他擒在手中,一只手扭住老龙的龙角,另一只手便捏住枪头捅了他的咽喉。 老龙吃痛,雷火电光不要命似地喷吐着,仿佛洪水一样拍打在神人身上,那神人也并非诸法难侵,周身被雷霆击得焦黑,但仗着法力之勇,也只吃一个皮肉伤,便生生将火焰枪捅进了老龙的脖子。 老龙哀鸣一声,不住地挣扎起来,龙身不由自主缠绕着那火焰枪。神人狠狠将火焰枪投掷出去,便带着老龙一起,钉在了镇山之上,无法逃脱。 那神人伸手在身上一抹,雷霆击伤便在须臾间痊愈了。 他再来看向逃脱法界的众人,眉心大放神光,那红莲法界忽地消失,日珠落带着赤光飞回他的眉心。神光自日珠中绽放出来,众人都仿佛陷入了一片火宅地狱。 那神人目光如电,扫视虚空,便倏地冒出神光,如同电光一般击在虚空之中。 而后便见虚空一阵扭曲,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从虚空中显露了出来。 这青年背负双剑,穿着松松垮垮的道袍,只是并指为剑,点在身前,便将神人的目击之术破去。 那神人的眉头紧蹙,道:“又是狐狸。” 若是旁人,早该觉得事情不对头了。天下不是没有厉害的狐狸,但他们五通神和狐狸素来便没有瓜葛,突然身边反复出现厉害的狐狸,总会让人生出不妙的联想。 但眼前这狐狸并非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的,而也是他们熟知的人物,故而并没有让这神人联想到别的地方去,只是质问道:“你素来在天平山修行,不问世事,我兄弟曾数次登门拜访,都被你拒之门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与我们作对?” 那青年生着一张丧气脸,道:“我也不想来,只是有人求到我头上,用长辈压我,我不得不来。” 说着话,他便看了一眼宫梦弼。 宫梦弼像是没有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是苏上仙有济世之心,不忍见苍生受难。” 听着这话,那青年脸色就更丧气了,道:“伱听到了?” 他背后的剑鞘缓缓颤动,道:“不过说起来我们也并非没有仇怨,你们寻不到我,不是屡次算计我那不成气的朋友吗?若非机缘巧合,如今那笨秃子只怕都也姓五通了。” 神人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苏上仙说的是石城大王。他们确实不喜欢石城大王,但母亲喜欢,只是几次三番没有请上山去。 若真请去了,到底是跟五通姓,还是垫了母亲的肚子,谁也说不准。 “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吧!”神人动了真火,猛地显化鬼神法相,在那无穷的火宅地狱之中,生长出一个擎天的五面鬼神相。 那鬼神脚踏烈焰,熊熊烈火将所有人卷入其中,那五个面孔同时念咒,把持了天地风火水的权柄,朝众人杀了过去。 比之玄天法界的玄妙,这鬼神已然尽数投之于法力的压迫。 若论道法,他还没有无缺无漏,不能毫无破绽,但论法力,在场六个人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铁竹道人擂动胸中五气,五雷神法相起风云,雷网遍布虚空。 破壁禅师周身大放金光,反过来将法力调度给湛旻老和尚,老和尚比他斗法的经验更丰富,没有了金钟,便作金身伏魔狮子吼,张口吼出龙吟,仍旧以雷音御敌。 元明先生飞落棋子,犹如山河入阵,将那鬼神锁在其中。 苏上仙两道仙剑已经出鞘,只见得两道虹光,直奔鬼神项上人头而去。 但这些都阻挡不了这鬼神的靠近,雷网袭来,被他一掌撕开,雷音袭来,也被一拳破去。 两道虹光飞来,自有天眼神光,死死定住。 山河入阵,被五色光轮生生劈开。 他仿佛擎天巨人,踏破一切阻碍,以无穷烈火化为神枪,刺向宫梦弼。 宫梦弼被这一枪锁定,五岳灵神显化巍峨法相,借来五岳神力,伸手运转五色毫光,被这一枪刺得破空飞去,却没有受到致命伤。 那神人并不追逐,反手一枪便打在铁竹道人身上。 铁竹道人以五雷法令去挡,五雷轰击在长枪之上,炸的烈焰纷飞,却仍旧被一枪扫飞。 五雷法相各执法器,挡在铁竹道人身前,也被一枪扫灭。 湛旻老和尚直接显化金身站到铁竹道人身前,双手顶上托去,似乎在朝拜诸佛。 但这一枪落下,却叫老和尚金身破溃,坠空而去。 眼见着都要被这发疯了的鬼神打死,宫梦弼大叫道:“苏上仙,我让带来的救星你带来没有?” 苏上仙一身法力尽数系在仙剑上,道:“那老小子走得慢,我先来了一步。” 宫梦弼心头直骂,他素来以道法神通取胜,但此刻却不得不去以五岳灵神跟这鬼神肉搏,若非五岳灵神性质特殊,乃是府君炉中炼出来,只怕也躲不过被一枪扫灭的命运。 他运转五岳真法,猱身而上,一拳打向着鬼神。 但鬼神五面,耳目众多,其中一面张口吹出黑风,另一面鼻窍中飞出两条水龙,顿时缠住宫梦弼。 那鬼神反身再度一枪扫在宫梦弼的身上,只一下,便将他法力震得四散,当空坠了下去。 宫梦弼摔在镇山上,几乎便摔得散了架,一身法力都被震散,勉强爬起来去看天上的局势,脸上冷硬到仿佛结了冰。 那鬼神一枪将他扫落,转头去对付苏上仙,苏上仙本事极高,剑光流转纵横,并不与他近身。 但随着天地风火水五相神通逼近,苏上仙便不得不硬接他一枪。 宫梦弼睁着的眼睛分明看到,苏上仙剑气护身,侥幸未死,但已经血撒长空。 宫梦弼呼出一口气,叹息道:“功亏一篑。” “什么功亏一篑了?” 听他说着话,有人搭腔问道。 宫梦弼猛地回头,便见一个脚踩芒鞋、身着法衣的老法师拄着法剑,笑眯眯的看着他。 宫梦弼脸色顿时枯木逢春,道:“你来了,我便赢了。” 那老法师笑了一声,道:“上仙这样说,老朽可承受不起。” 他将布褡裢解下,将法剑高高举起,道:“这些年承蒙关照,老朽还你来了。” 宫梦弼道:“是我亏欠法师,待此事了了,我亲自去府上赔罪。” 老法师哈哈大笑,脚踏天罡,高声吟道:“至心归老祖,求脱人间苦,疾病无缠绵,安宁天拥护。” 仿佛一轮春日东升,无穷的暖意升起,在他佝偻的身上展现出蓬勃的生机。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六章、为何负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老法师那佝偻的身躯并不挺拔,但在宫梦弼的感知之中,那如同旭日东升的暖意中,孚佑帝君降临了。 宫梦弼无法分辨这是帝君的投下的一缕神念还是帝君本尊,因为帝君的境界,无论是神念还是本尊,都如同渊海。 站在海边的人,无法分辨大海本身的度量。 老法师原本混浊的双眼忽然变得清澈透亮起来,他身后显化出孚佑帝君的法相,看了一眼宫梦弼,目中似有几分笑意。 又看向虚空之中,而后便轻轻笑了一声,道:“我原以为是故人转劫,原来是移花接木。” “小狐狸,我只能助你一剑,我这老迈之躯,也只担得起这一剑。” 宫梦弼天揖见礼,道:“有劳帝君。” 宫梦弼抬起头看向虚空,目光炯炯有神,那是狐狸捕猎时目露的凶光。 老法师不能飞纵,帝君在身,也不必飞纵,只伸手点在法剑上,这法剑便消失无踪了。 无垠苍穹,忽有大日东升。 那被元明先生拼死缠住的鬼神察觉到了身后的变故,挥手一道神焰落在元明先生身上,便逼得他不得不远遁而逃。 那鬼神转过身来,便见到了老法师伸手点来的这一剑。 这一剑似乎是从天上来的,像是大日东升,更像是天光乍破,神剑无形,当头向这鬼神斩来。 这是天来一剑,滚滚纯阳真炁更借天罡驱魔神力,洞彻九幽十地,诛灭妖鬼邪奸。 那鬼神周身寒毛耸立,心念如同被利刃刺穿,大叫一声,毫不犹豫奋起根基,运转五轮法,身后华光转动,神轮挡在身前。 但是只听一声碎玉一般的声音响起,那神轮化作百千碎片四散而飞,那神剑来势不止,再度向前。 那鬼神五面惊惶,身上亮起五光,尽数加持在眉心赤珠之中。 正面的眉心猛地裂开,犹如一只眼睛,那赤珠便是眼瞳,照出无边赤光,死死抵在身前。 神剑之光与赤珠之光抵在一处,整个天空都化作半面赤色,半面金色。 纯阳神剑破开赤珠之光,不断往前。 那鬼神被逼得不断后退,周身崩裂,已经用尽上三品的全力。 他眉心赤珠从眼睛一般的裂隙中钻出来,如同大日一般缠绕着紫烟赤焰,牢牢挡在身前,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凡有丝毫错漏,便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那鬼神周身火焰熊熊,那是他无法控制的法力在四处逸散。他五面狰狞,目眦欲裂,已经难以相持,下一刻,就要毙命于此。 刘法师的剑指指着那鬼神,只有一步之遥,便要斩开日珠,将那鬼神斩于剑下,却忽然叹了一口气,看向宫梦弼,道:“看你的了。” 宫梦弼看向老法师,这老头子头发花白,满脸都是风霜与沟壑。他的眼睛明亮有神,但躯壳确实是太老了——又或者说,这老头子原本的本事实在是太弱了。 即便是帝君神念降下,助他一臂之力,也要他拿得起四两重,才能拨得动千斤力。 宫梦弼没有怨言,心怀感恩,再度揖礼相送。 帝君离开了。 老法师眼中的神光暗淡下去,“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问道:“帝君来了吗?帝君来了吧?” 宫梦弼没有答话,随着帝君离开,那纯阳一剑的力道也缓缓消散,最终还为法剑的本相,从虚空中笔直坠落。 那鬼神劫后余生,法力大损,日珠光芒暗淡,带着淡薄的烟气,好似赤色的香炉一般浮在虚空之中,被那鬼神捧在手中,重新收回眉心。 那鬼神心头得意,本该大笑,却面容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看向老法师。 他当然认得,这是姑苏福济观的那位刘法师。当初他们极为忌惮这位刘法师,因此派金庭大仙除掉了这个祸患。 他们亲眼所见,这刘法师已然死去,安葬在墓园之中。但此刻这本该死于金庭大仙之手的刘法师竟然死而复生,请来孚佑帝君,几乎将他们一剑斩杀。 “金庭……” “金庭!” “为何负我!” 那鬼神五张面孔都扭曲起来,露出一种愤怒、羞恼、哀恸的神色,他一步踏出,便跨越虚空,直奔宫梦弼而来,逼问道:“金庭何在!” 他眉心放光,日珠虽损,本质未失,这发了疯的鬼神催动日珠,放出神光朝宫梦弼照了过来。 宫梦弼眉心直跳,哪怕是法力大损的鬼神,这一击若中,也要打得他五岳灵神崩散。 好在这鬼神心神大乱,准头不足,宫梦弼化作五色烟尘,猛地窜向虚空,避开了这一击。 那鬼神紧跟着追来,怒吼道:“金庭何在!” 宫梦弼立在虚空之中,化作五色烟云,轻声道:“你们想见那孽狐?好,我就让伱们看一看!” 那五色烟云在前,因此比这鬼神高一些,遮蔽了天空和视野。 随着宫梦弼话音落下,这五色烟尘散去,露出了天上那一轮完美无瑕的满月。 五通神原本仰头看向虚空,只一眼,便看到了这高悬的无缺之月。 月当正中,硕大无比,清冷无比,像是一只眼睛,缓缓注视着他。那眼睛,与金庭大仙似乎如出一辙。 五通神五张面孔都扭曲了起来,发出痛苦又扭曲的叫声,那明月带着无上神威,无数的月神在月光中隐现,无穷的宝镜竖起来,照耀着五通神的身躯。 他痛苦的挣扎了起来,口中质问着:“金庭!金庭!我待你不薄!为何负我!” “为何负我!” 五岳灵神化作宫梦弼的模样,却露出了成竹在胸的表情。 因为在那鬼神体内,进行着一场与此前都不相同的交锋。 那鬼神眉心日珠缓缓放光,就要逼开月光,免受太阴帝君镇魔之苦。 但那日珠却仿佛受到了干扰,明灭不定,如同萤火。 日珠之中,宫梦弼端坐其中,脑后神光转动,一株神树若隐若现。 那鬼神现身在日珠之中,紧紧盯着宫梦弼,质问道:“你这妖狐,为何在赤珠之中?” 宫梦弼道:“不正是你们邀请我来的吗?” 那鬼神疑惑道:“我们何曾邀请你来?” 宫梦弼道:“你我缘分深重,彼此纠缠,此刻你心念之中都是我,如何不是你们请我来呢?” 那鬼神终于明了,落下泪来,道:“原来是你!你害得我们好苦!” 宫梦弼默然,叹了一口气,道:“道本不同……” “忘恩负义!” 那五张面孔同时斥责,犹如雷霆一般,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虚空中生出无穷火焰,化作怒涛,汹涌而来,向宫梦弼袭去。 但宫梦弼只是笑了一声,道:“你现在才发现我,已经晚了。” 他伸出手来,在虚空中一抓,那虚空之中,一轮明月坠落其间,怒涛生生被明月镇住,化作平静的赤色水面。 宫梦弼举起双手,轻轻一拍,道:“哥哥们,你们败了。” 如同裂冰一般的声音响起,整个虚空,尽数化作破碎的冰面,每一块冰面都在明月中化作镜子。 那外面的明月与赤珠中的明月相呼应,那每一块镜面,都照进来月光,每一位月神,都持着宝镜,将赤珠内外贯通,将太阴帝君的伏魔神光照得四处通透。 那鬼神内外通透,泛出十华之彩,光莹虚空。 而后便听他大叫一声,火花在虚空中绽放开来,垂落千万赤星。那鬼神身体崩散,五张面孔落了下来,依附着烟气,化作五个灵神。 当中一颗赤珠滴溜溜转动着,从内而外发出月光来。 宫梦弼乘着月光自赤珠中走出来,将这赤珠捻起,收入袖中。再看这五个身上烙满了月宫符咒,漂浮在虚空中的灵神,心中百感交集。 五岳灵神化作五色毫光,拢在这五个灵神上,将他们尽数摄走。 宫梦弼拜谢了太阴帝君,又拜谢了诸位月神,再将五岳灵神收起。 那高悬的明月,似乎有变化,又似乎毫无变换,自始至终光照万国,不偏不倚。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七章、收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镇山之上,斗法的余波在灵机中依然激荡,若以天眼去看,依旧可以看到那火焰、雷霆、月光、剑气在搅动的、把持的、驱使的痕迹。 只是在月色之下,这些混沌的、纠缠的灵机最终会如同混沌的河水一样澄清,归复在原本的位置。 宫梦弼收拢了日珠,再来回头来看身边的新旧朋友,倒没有一个是康健的。 状态最好的是刘法师,帝君赐法下来,借着他的手斩了一剑,只是苦于这不肖弟子本事太过不堪,耗尽法力也没能一剑斩了五通。如今他也只是法力耗尽,跌坐在地上,浑身酸软而已。 而剩下几个,就没有一个好的了。 湛旻老和尚被神人一枪打碎了金身,虽然不曾摔死在地上,也是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了。 铁竹道人、苏上仙身上被火焰枪刺穿,破溃之处焦黑一片,火毒攻入内腑,全靠一口法力吊命。 元明先生灵神受损,看起来如同醉了酒一般,站也站不稳。 破壁禅师好不了多少,一条胳膊低垂着,已经筋骨俱碎了。 一场恶战,终于以宫梦弼下了一千层套子,把五通套进去取胜了。 宫梦弼虽然取胜了,但看着眼前的伤残,心中也难免亏欠。但凡运气再差一些,这里面有谁的性命有了闪失,只怕他会内疚一生。 以弱胜强的故事听起来分外动人,但处在故事当中的人,是说不尽的凶险。 宫梦弼连忙就众人救起,小金炉烟气转动,便从青烟化作云堆,将众人裹在其中,聚在一处。 炉中香烟养神护身,勉强让众人回过一口气。 宫梦弼歉意道:“今日能降服五通,是诸位不惧生死以命相博之功。诸位恩情,宫梦弼没齿难忘。” 铁竹道人摇了摇头,道:“我是受天命所召,斩邪驱魔,本是分内之事。” 湛旻老和尚咳嗽一声,道:“那五个孽障为祸一方,若不是怕打虎不死,流毒更甚,我岂能忍到今日。” 他脸上露出快慰的神色,道:“莫说舍了金身,便是舍了性命又何妨。” 只是他周身遍布裂痕,金血自皮下流出,将他僧衣沁湿,看起来凄惨极了。 破壁禅师目中隐隐露出悲色,低声道:“师伯,歇一歇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湛旻老和尚这样的年纪,金身被破,元气大损,未来能否疗愈,寿元是否受到影响,都还未可知。 似破壁禅师,哪怕断了一条胳膊,也还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其他手段可以救治。但道法被破,是精气神被破,有形之物好修补,无形之物修补起来就难了。 元明先生看了宫梦弼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没过一会儿,两只眼里的神采就飞走了,想说的话也忘了。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驱使小金炉,烟气如同流云,裹挟着众人飞入玄元洞。 以他们的状态,如今是走不了了。 宫梦弼引动玄元洞的阵法,牵引了镇山的灵机,汇聚在玄元洞中,令他们在此疗伤。 玄元洞的阵法很是精妙,尤其是元明先生参悟理气诀之后,以开山辟水重整山河的方法重新梳理,令阴阳顺遂,灵机自然而然便流淌于此。 理气诀宫梦弼也会,因此主持起阵法倒也并不费力。 不过灵机汇聚,并不能解决他们的伤势,还得等事后慢慢调养。 此刻宫梦弼也顾不得许多,因为他还要去赶赴姑苏,见证另外一场战斗。 出了玄元洞,便瞧见那还在神枪之下挣扎的太湖老龙,宫梦弼袖子拢起,以维摩丈室的法子将他也收了起来,事后如何定罪,还要看天律审判。 明月高悬,宫梦弼借着月光飞遁,化作一道飞虹而去。 姑苏城城中的风雨已去,一片晴朗,但是石湖之泮的上方山却是阴云滚滚,无穷的神雷纵横虚空,雷火神光所向披靡,将夜晚照得犹如白昼。 宫梦弼远远飞来,还未靠近上方山,便有两个身着绯衣的神明降云阻路,喝道:“何人飞遁在此?驱邪院捉拿妖魔,封锁虚空,不得靠近!” 宫梦弼显出真身,将天衣披在身上,表明了仙籍,才来说话,道:“天狐院狐正宫梦弼,前来相助张院使。” 那两个天将见他亮出身份,却仍旧不肯放行。其中一个打量了宫梦弼一眼,道:“原来是宫狐正,难怪身怀天眷。” “多谢狐正助拳之心,但大局已定,还请狐正稍待。” 两个天将看向上方山,顺着他们的目光,宫梦弼看到了那天地间遍布的神光,纵横交错,犹如罗网,将所有灵机尽数覆盖在其中。 四个巨大的天丁使者立在地上,比上方山都要高,以镇地神柱镇压了大地。身着甲胄的神人降下云团,压在上方山上空。 张院使手持拂尘,身着紫衣,调度身边各路天兵天将,整个虚空都生出无穷的雷光。 神光打在上方山上,将前山庙宇、金塔打成齑粉,将后山鬼神法界破开,风火雷电将鬼神神域化作一锅煮沸的滚粥,从中翻涌出种种奇色。 依托着五通鬼神之力建造的神域法界完全摧毁,终于露出了法界的本质。 五通所造的神域不过是表象,真正主宰了神域的,是吉芝陀圣母。 天网之下,还有罗网,整个虚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巢穴。无穷的蛛丝攀援在虚空之中,化作巨大的阵图,吉芝陀圣母的凶厉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滚粥一般的神域彻底摧毁,剥脱了表象,涌出来的真容像是染缸中浓烈的色彩侵染开来,占据了整个神域原本的位置。 “该死!该死!” 那幽深、黑暗的巢穴中,被雷火极大而熊熊燃烧起来的蛛网上,吉芝陀圣母咒骂着,显出来蜘蛛本相。 那是一只巨大的、老迈的赤色蜘蛛,头颅隐隐约约有几分像是女人的面孔,但那与上方山齐平的巨大身躯,只能给所有人带来无穷的恐惧。 蛛网被雷火点燃了,滚滚浓烟涌动。 吉芝陀圣母身上也在燃烧,崩裂开来的躯壳流出腥臭的体液,那狰狞的面孔死死地盯着张院使,质问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张院使带着驱邪院的神威,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出阴间不思悔改,反而在阳间作乱,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吉芝陀圣母悲声道:“欺我儿不在,却来对付我这年迈的老妇。” 张院使道:“你五个儿子已经伏法了,你还不束手就擒!” “去死!”吉芝陀圣母终于失去了希望,她纵身一跃而起,扑向天空,利爪刺向张院使。 张院使怒斥一声:“冥顽不灵,死不足惜!” 他拂尘卷起,如同神剑一般,当空一指,天将、天兵神力尽数加持于此,而后化作一道惊天动地的雷霆神剑,与吉芝陀圣母撞在一处,洞穿了吉芝陀圣母的身躯,令她跌落进了无穷的天火之中。 吉芝陀圣母哀嚎一声,忽地崩解成无数只小蜘蛛,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顺着无穷的蛛丝向着虚空中遁逃而去。 张院使冷哼一声,道:“想走?” “众神听令,收网!” “听令!”虚空中一声嗡鸣,将整个虚空包罗的天罗地网终于显露真容,犹如天幕一般,将整个虚空团作一处。 整个巢穴都在罗网中不断缩小,那些攀附在虚空上的蛛丝连同虚空本身都在罗网收束其中。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蜘蛛攀爬到蛛丝的尽头,便是铜墙铁壁,无处可逃的绝境。 天火熊熊燃烧,吉芝陀圣母的惨叫声从人声化作兽吼,最终化作无法听清的诅咒。 最后,整个天罗地网变成了一颗巴掌大的光球,被张院使收入匣中。 整个神域连同吉芝陀圣母的巢穴都被连根拔起,最终残留的,只有无穷的灰烬。 天兵天将落在上方山去搜寻漏网之鱼,天明的时候,人们只会发现五通神的庙宇和宝塔被雷火摧毁了,而其他的,一切如常。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八章、劫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气数如云的上方山崩塌于一夕之间,而不可一世,以鬼神造化为食的吉芝陀圣母竟也于一夕之间败亡。 宫梦弼来得晚了,没有见识到双方争斗的全貌,但从天兵天将的折损来看,显然有心算无心之下,吉芝陀圣母并不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宫梦弼心中略有遗憾,上三品的争斗并不常见,若能观战,他怎么也能领悟出更多的东西。尤其是在学了吉芝陀圣母虚空织网的手段之后,当更了解神通的走向。 不过这些许的遗憾无关痛痒,就多少有点无病呻吟的意思在了。 金庭大仙驻留此地许久,连他自己也不得不销声匿迹。混迹在豺狼虎豹之中,被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包裹着对待,他自己的妖性都在野蛮生长。 如今大事成就,便拂去阴霾,搬去大石,身心轻松了。 拦路的两个鬼神放行道:“宫狐正,现在可以过去了。” 宫梦弼便去拜见了张院使,张院使在宝匣上贴了符咒,差使一队神将小心押送。 见着宫梦弼,便笑道:“你无恙而来,可见一切顺遂。” 宫梦弼向他道谢:“若非院使金口,天眷加身,只怕院使就要在府君那里才能看到我了。” 张院使哈哈大笑,道:“你可不要赖在我身上,府君回头要怪我的。” 宫梦弼也笑了起来,自袖中取出五颗宝石,或如天玄色,或如地黄色,被月光打成的络子系在其中。当中有一颗赤珠缓缓转动,被数不清的月光毫毛洞穿了,定在络子里。 宫梦弼将宝物递到张院使面前,道:“幸不辱命。” 张院使笑意更胜,道:“此行天府,为汝加功。” 随后又小心将五通神的灵神锁在另外一枚玉匣中,令另外一队天将严加看守。 宫梦弼不敢居功,道:“能降服五通,非我一人之力,是有道之士舍生忘死,才能功成。” 张院使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眼神却更加柔和了,道:“你不贪功,真是难得。” 他点拨道:“你立此大功,天眷不失,更得垂青,不要浪费了这个机会。” 宫梦弼应下了。 张院使看了一眼已经列阵的天兵天将,道:“我先走一步,日后再聚。” 宫梦弼目送着群神飞天而去,张院使居中坐镇,神力浩荡,不怒自威。 云层退去,月落上方。 那两个拦他路的鬼神并不曾随主力离去,而是负责在此收尾,上前来同他说话。 宫梦弼明着是泰山的人,虽然不在天府受职,也是鬼狐之属,但领泰山的仙籍,就是正儿八经的仙道。且他又与张院使相识,看起来还颇得赏识,这就不得不让这两个鬼神也想要与宫梦弼亲近了。 宫梦弼对天府其实没有什么了解,有这两位热心人愿意交谈,那是再好不过了。 三人相谈甚欢,说起今日之事,那两位鬼神道:“能将这老妖捉拿,实在大快人心,院使也会受到褒奖。此事牵连甚广,听闻天王亲自过问,上上下下都紧张得很。” “如今便可舒一口气了。”宫梦弼附和道。 那两个鬼神面露轻松之色,似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忙过这一阵,也就轻松一些了。” 但先行离去的张院使脸色却轻松不起来。 自上方山回转天府,需从云道而往。云道立于九霄之上,俯瞰大地群生,仰观群星皓月,天地造化,万类奇景,美不胜收。 群神押送着吉芝陀圣母和五通神返回天府,行至半路,忽然便有一道神光亮起来。 “戒备!”张院使高呼一声,便甩动拂尘,高呼道:“哪位道友阻路?” 流转的神光并不耀眼,却绵绵不绝,浩浩荡荡,那神光藏在云气之中,藏形匿迹,全然无法分辨出身份。 神光当中的人不答,只是伸出一只擒天巨手,化作无边火焰,犹如火烧云一般朝看守两位要犯的天兵天将卷了过去。 张院使动怒道:“好胆!” 他拂尘一展,便忽地调动九霄清气,只见漫天星月清辉垂落,九霄流云宛如飞瀑,清辉流云化为剑雨,猛地朝那神光之中刺了过去。 那火烧云一般的擒天巨手猛地向上托举,将那九霄剑雨抵住,而后云气之中,只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离!” 虚空响彻嗡鸣,张院使只觉得天旋地转,神魂颠倒,整个世界都在面前远去,而他却不断深入无垠的虚空之中。 张院使暗道不好,他凝心定神,摆脱了那离字音的影响,灵神重新回归。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极长,实际上从他中招开始到他苏醒过来,不过是一个心念电转。 但仅仅是心念电转之间,这些天兵天将的灵神尽数被慑,两只巨手已经伸到天兵天将之中,朝那装着吉芝陀圣母和五通神的玉匣法器捉去。 张院使面色冷硬极了,喝令道:“还不归位!” 一声令下,虚空云道遍布神雷,那些天兵天将旋即苏醒,立刻排兵布阵,神光照耀,雷霆震动,化作巨大的雷阵,将那两只巨手困在其中。 张院使已然动了真火,他躬身向北,拜道:“请大帝神威!” 一时间北极群星光华大盛,遥遥垂落,加持而来。 那藏在云气当中的神光叹了一口气,知道事不可为,那两只巨手不再试图援救吉芝陀圣母和五通神,而是忽地猛地击打在这两件法器之上,发出一声崩裂的脆响。 火云巨手一击之后烟消云散,那云气之中的神光也悄然而去。 张院使借来北极神光,须臾间便洞穿了那遮掩的云气,但稍晚一步,那云气中藏着的人已然无影无踪。 张院使冷哼一声,道:“跑得倒快!” 远处从重云升起,层层叠叠,云道流动,一时间分不清是那重云飞到面前,还是云道流入重云之中。 张院使等人被重云覆盖,露入眼中,便是巍峨天门。 数位身着甲胄的大将冲出天门,向外张望,见着张院使,才舒展了一口气,为首的天将道:“原来是张院使,我适才见云道雷霆大作,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张院使脸色阴沉的看着那两个碎裂的玉匣,道:“就是意外。” 那两个玉匣遍布裂纹,传来令人心悸的死气。 “开锁!” 玉锁断开,宝匣碎裂,只见匣中所承载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一捧焦灰。 吉芝陀圣母所化的小蜘蛛尽数死去,浓郁的阴死之气在天门的神光下化作冲天而起的黑烟。 张院使甩了甩拂尘,挥开黑烟,再看另外一个玉匣,只见赤珠暗淡,神异收敛,五个灵神所化的宝石成了五个不断变化的水球,再也没有了形状。 “该死!” 上周出差了一周,周末又忙着搬家,到现在都没收拾完。隔了好久,抱歉。 第六百五十九章、祭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没有在上方山久留,他还得赶回镇山去照料重伤的朋友们。 能降服五通,是众人合力的缘故,并非他一人之功。他居中策使,将这些道友当做筹码一张张打出去,而这些道友竟也愿意,这其中的意气和义气都不容宫梦弼辜负。 上方山一朝丧灭,纵然宫梦弼自己也是推手之一,却也有止不住的感慨。 他自上方山而下,往石湖而来,湖中空空如也,再无一个鬼神,老熟人汤解也不在,不知是死在了乱战之中,又或是逃得了性命。 各路猖神或死或逃,往日上方山的也纵然幽深,却不幽寂。 今日明月独照,却清寂极了。 宫梦弼踏上行春桥,纵然不是八月十八,见不到桥下每个桥洞中各有一个月亮映在水中的串月奇景,但水中倒映着的明月,却也撩人。 只是在桥头上,宫梦弼意外发现一抹火光。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桥头烧纸。她从身边的竹篮里取出来一摞摞的纸钱投入火中,烟火的影子在水中摇摆着,照得她忽明忽暗的脸明亮又悲伤。 宫梦弼正要经过她,因此搭话问道:“夜深人静,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凭吊?” 那女子头上簪着一朵白色的纸花,道:“我家中遭了难,父母早亡,如今兄弟也死了,形单影只,只趁着夜里出来祭拜,也免得触了别人的晦气。” 宫梦弼站在她不远处,那女子回过头来看他,眼中很是哀伤。 宫梦弼道:“节哀。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要多保重。” 那女子语气苦涩,面上满是苦楚,幽幽道:“祭拜一下他们我便要走了,去投奔故人。” 宫梦弼没有继续靠近,从她不远处经过,从行春桥上走过,等到了对岸再回头,便发现只剩下余火还在跳跃,那女子已然不见了。 宫梦弼叹息一声,感叹着世道艰辛与不易,随后在水波荡漾中化作流光逐月而去。 宫梦弼回到镇山,便亲自主持玄元洞的阵法,以全力借取太阴之精,如同蜜糖酒浆一般,将玄元洞包裹在其中,又以小金炉焚香,以最上等的香料通明月之神,化太阴之精为宝药,为他们疗养残躯病体。 姑苏城月光凄清,带着夜里的寒气,从窗户里飘进来,钻进了吴王的头发和衣衫上。 吴王默默注视着床上的世子,见着那月相仪忽然光华暗淡,跌落在地上,便骤然心神大乱,扑到世子身前,呼道:“顺儿!顺儿!” 世子不言不语,不声不响,惨白的躯壳丢了魂魄,就如同一滩烂肉。 吴王心中悲恸不已,无力的哀嚎了两声。 听着动静的小厮连忙闯进来,见着这景象,连忙去传唤医官。 吴王听着念经声,冲到园中,对着济善大和尚说道:“禅师!还请救我儿一命,只要能救他一命,哪怕金山银山,在所不惜。” 济善禅师看了一眼吴王,叹息道:“王爷,福运如此,非财运所能挽救。” 吴王一下子心气就要泄了,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慢慢拖着脚步,走到世子的房门前,竟然不敢再进,不敢再看。 济善禅师伸了个懒腰,口中还在念经,但眼睛已经半开半合,似乎要睡着了。 玉津小和尚奇怪地看了一眼济善禅师,不明白为什么他此前还严阵以待,此刻又突然松懈下来,但主持向来这样,高深莫测极了。 吴王最终还是坐在了世子床前,静静看着他,思索着许多来不及思考的东西。像是普通的失孤的老人,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把自己的未来也一并送走了。 就这样从更深露重坐到天色渐明,东方霞光透过窗户钻进来,世子脸色分明看起来似乎是好看了一些,似乎带着一丝血色,但却如同风筝断了线,那游丝一般的呼吸却忽然就断绝了。 吴王睁着虎目,捂着心口,颤颤巍巍地去抓世子的手,声音沙哑而悲痛,低呼着:“我的儿!” 但也正是这时候,一阵暖风从窗户吹了进来,与暖风一道,带来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吴王转头看去,只见霞光里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衣神女抱着一只白狐站在窗前。 吴王心头一跳,问道:“你是何人?” 那神女拍了拍怀中的白狐,白狐便顺着她的臂弯爬到她的肩头,如同一条雪白的围脖。 只听她道:“王爷可知世子有此一难,乃是你与贼共谋,失德失运所致。” 吴王心中生出恐惧,但更大的怒意和厌恶,正要出声斥责,但那神女并没有给他机会。 “我乃泰山娘娘座下使者,奉娘娘圣命,援救世子魂魄而来。”她取出一个香囊,打开香囊,便从中飘出浑浑噩噩的世子的影子,落在那才断气的肉身上。 吴王心中的怒意又被惊喜所替代,那神女也不管他,指着窗台上跌落的月相仪道:“伱托请这些妖鬼邪神去援救世子,殊不知世子失魂之劫,就起在他们身上。如今那些妖鬼邪神已然伏诛,还望王爷日后勤修德行,方有天助。” 说罢,便将月相仪收入锦囊之中,看了一眼吴王,便消失在霞光之中。 她来得快去得快,短短几句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信息和震撼,让他一时间头脑嗡嗡响,无法捋清楚思绪。 但他也无暇再去整理头绪,因为床上的世子断绝的呼吸忽然复苏了。他忽地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绷紧,而后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松懈下来。 吴王忙去看世子,在他惊喜的眼光中,世子的呼吸缓慢又艰难的接续着,眼睛也缓缓睁开,看向吴王,似乎想要叫一声“父王”,但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 吴王喜极而泣,高呼道:“医官!医官!” “顺儿,顺儿,没事了,没事了,父王在这。”他握紧了世子的手,道:“你睡的太久了,不着急说话,好好休养。” 世子的目光看向吴王,分明也是看向窗外,那神女并未真正离开,只是隐匿了身形。从她背上跳下来一只白狐,落地便幻化成晚秋娘子的容貌。 晚秋娘子依依不舍地看了世子一眼,便跟随着那神女转身消失在霞光之中。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章、两种手段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镇山之中烟云缭绕,日光融于山间雾霭,虹光穿透横空飞瀑,透出五光十色的氤氲来,只远远看去,便有一种合于天地自然的仙气和意蕴。 宫梦弼坐在玄元洞前,于飞瀑之泮调动镇山的灵机,借助禹王所传的理气诀一边梳理镇山的灵机,一边为几位道友梳理精气神。 天地一体,天人和合,从而又有了些许五轮天卷的感悟。于是宫梦弼便将脑后天轮显现,现出苍龙环绕、明月周游的宝相。 他身上还带着天眷,感悟天地法理,自然妙道反而越发精微。 一边感悟修行,一边为朋友疗伤,直到虚空中传来悦耳的叫声,仿佛空谷鸣笛,宫梦弼便露出笑容,一整衣衫,将脑后玄光收拢,在飞瀑之泮静静等候。 未有片刻,便见雾霭之中,一只青色的神鸟振翅飞来,缠绕着烟霭云霞,到宫梦弼面前的时候,又化作青衣神女。 宫梦弼见礼道:“青瑶仙子。” 青瑶仙子手持青玉如意而来,神色并不见喜悦,但看见宫梦弼,却又露出了笑脸,道:“你如今修行,果真有些气象了。” 宫梦弼道:“若非山长看重,仙子指点,哪有我今日呢?” 青瑶仙子白了他一眼,道:“少说些场面话。” 她转过身去,向着烟霞雾霭而去,道:“你随我来。” 踏入雾霭,便陷入一种霞光笼罩的混沌感之中,宫梦弼尚且无法分辨方向,但青瑶仙子却毫不费力在前引路。 宫梦弼问道:“我等了数日,终于等到你的消息,看来是尘埃落定,已然有了结果?” 青瑶仙子慢下步伐,仍旧走在宫梦弼的前面,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就是这个时候,宫梦弼敏锐的感知到了青瑶仙子面前的路,那是一片混沌的乱流,没有她的指引,会在瞬息间跌入种种不可测的虚空之中。 察觉到宫梦弼的惊讶,青瑶仙子回头笑了一声,道:“这是天梯。” “天梯?”宫梦弼心有疑惑。 但青瑶仙子却又摇了摇头,道:“现在跟你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青瑶仙子把话题转回到宫梦弼的上一个问题,道:“是有了结果,正要带你去泰山。” 她的语气平平,宫梦弼心底便浮现出一种不妙来。 青瑶仙子伸出手来,将一个香囊递给宫梦弼,道:“你的东西,还给你了。” 宫梦弼打开香囊,便瞧见那犹如双面镜一般的月相仪,在香囊中化作指甲大小,因与宫梦弼再度相遇,便滴溜溜地旋转着,正面的月相与背面的月孛一明一暗,灵光沾染了香囊,生出许多光斑。 宫梦弼笑了一声,将月相仪捉在手中,便纳入体内。 月相仪乃是金庭大仙性命交修的宝物,是他道行的映证,与宫梦弼自然也相合。只是宫梦弼本身并不只修行太阴之法,所以并不能算是宫梦弼的成道宝物。即便如此,它对宫梦弼来说,也意义非凡了。 “到了。”青瑶仙子立定,而后伸手在虚空中轻轻敲了一下,道:“神女、府君,宫明甫来了。” 那霞光笼罩的混沌虚空一下子跌落,化作烟霭,逐渐离他们远去,而他们两人,已经到了玉宫前。 玉宫的大门打开,宫梦弼才发觉里面比他想的还要热闹一些。 玉仙神女高坐主位,神辉照耀,端庄威严。 左席坐着泰山府君,右席坐着张院使。 青瑶仙子领着宫梦弼进去,府君招了招手,道:“来。” 宫梦弼先拜见了山长、府君和院使,便坐在了府君的下首。 府君道:“院使,人已经齐了。” 张院使叹了一口气,面容有些许愁苦,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张院使将当日押解吉芝陀圣母和五通神的事情再说了一次,这事神女和府君自然是早就知道,如今是说给宫梦弼听的。 宫梦弼脸色立刻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五通不是终点,这不仅仅是宫梦弼的猜测,更是府君和张院使的猜测。如今这一猜测终于有了佐证,只是并非众人想要的佐证。 府君道:“当日将五通神与吉芝陀圣母分而化之,明甫对付五通神,院使率兵捉拿吉芝陀圣母。又请了天下都城隍来收那姑苏大城隍,而阴司则借着句留部鬼王线索,清理了一些蠹虫,斩了一位阎君。” “但这些都不是根本。小小阎君,私下里放些阴债,已经是借着阎君的职务的便利,并没有放出吉芝陀圣母的本事。这几日我请刘大判亲自审问,开了那厮的脑袋,也确实不是他私自放出的吉芝陀圣母。” “这就说明我们的猜测没错,这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张院使点头道:“吉芝陀圣母和五通神被捉,背后之人一定忍不住。我提前做局,本来是要引蛇出洞,却来的是条真龙,倒叫我颜面扫地了。” “我原以为那人会在上方山,又或者是我们回去的路上动手,谁知道那人胆大包天,敢在云道动手,虽没有救了吉芝陀圣母和五通神去,却反手把他们打杀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古怪。” 府君冷笑一声,道:“古怪什么,云道是天王足下,敢在那里动武,守卫又没有及时赶到,可见是自己人了。” 宫梦弼问道:“吉芝陀圣母和五通神都已经死了?” 张院使道:“吉芝陀圣母只剩下一捧阴渣,阴死怨毒之气污秽天门,清了一天一夜才清掉。” “至于五通神……”张院使叹了一口气,伸手取出来那编织而成的珠子,道:“已经成了这样了。” 府君接过那编珠,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宫梦弼之手,但这并不重要,而是五通神所化的五个宝石化作五个混沌的水球,其中的意识已经完全被抹去。 张院使又将一个玉匣放在桌上,道:“这是吉芝陀圣母的残骸。” 他没有打开玉匣,阴渣污秽,臭不可闻,他肯随身装着,就已经是不嫌弃了。 但府君神色如常,把编珠放在一边,又将玉匣打开,露出淤泥污油一般的阴渣,随后又将玉匣盖上,道:“这是不同的死法。” “吉芝陀圣母是被活活炼死,五通神是被直接抹去了性灵。要杀人,为什么用两种手段?” 第六百六十一章、拟定章程,尽快呈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鉴定生死,泰山府君是专业的。他判断这是不同的死法,那定然就是不同的死法。 宫梦弼跟在府君身后,也亲眼看了看吉芝陀圣母留下的阴渣,犹如黑油一般黏稠,污泥一般腐臭。其中种种怨毒和阴邪,已经算作一件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了,便是府君也不敢让它粘在身上。 再去看五通神,五位好哥哥返本归元,性灵全消,已经成了混沌的游魂了。 只是他们毕竟修行未去,又自成鬼神一道,身上缠绕着的五通邪神的香火聚集过来,又渐渐多了些别的颜色。 五通难杀,早有此言。即便杀死了他们五个,也会在无法预知的地方再生出五个邪神。如今他们活着,这些香火邪念的寄托倒是不曾外流了。 宫梦弼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五通与金庭大仙渊源颇深,若说看他们如今这境遇,没有半点感慨是不可能的。 府君看了他一眼,问道:“明甫有什么看法?”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小狐能看出来的,府君也能看出来,小狐看不出来的,府君还能看出来。吉芝陀圣母被人灭口,五通神虽然留了性命,却也与灭口无异了。当日捉拿五通之时,小狐便试图从通济口中得知他们的真正来历,但通济却始终没有松口。” “到如今,便是想要说也来不及了。”宫梦弼惋惜道。 府君道:“杀一留一,只能说明此事还没有了结。” 张院使附议,道:“五通神什么也问不出来,但到底与那人还有关联,迟早还要卷入其中。” 院使还是对当日的事情耿耿于怀,道:“可叹当日没有捉住那贼厮……” 府君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猜测这其中另有其人,只是没有料到此人胆大包天至此。” 他看向主座上的神女,问道:“不知神女有何见解?” 神女的目光落在宫梦弼身上,问道:“明甫,若是你,你如何应对?” 宫梦弼有些汗流浃背了,这三位名公巨人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跺一跺脚泰山都要摇一摇的正神天仙,却来问他的意见,厚爱如斯,都让人有些难以消受了。 宫梦弼道:“学生见识浅薄,山长有问,学生不敢不答,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山长斧正。” 神女眼中露出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青瑶仙子,青瑶仙子也是捂嘴偷笑。 宫梦弼也不觉得尴尬,先叠甲再发言,道:“学生以为,留下他的性命,要么是不能杀,要么是不必杀。或许有两种可能。” “其一,从五通神的本质来看,五者如一,乃是一体五相,修行五神通、五轮天书。以此推知,那幕后之人或修行的便是漏尽神通,必定与五通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杀了没有利,反而有害,这是不能杀。” “其二,从五通神的行径来看,这五个邪神根植于世,窃众生造化、盗人间香火,死亦能生,或许有某种大用。抹去性灵便已经无法顺藤摸瓜,留下活命,或许还有别的布置。这是不必杀。” “以学生浅见,他所欲成,便不能使之成。” 青瑶仙子惊讶地看了一眼宫梦弼,道:“你的意思是,要杀了他们?” 宫梦弼眼中闪烁着微芒,道:“五通杀之不尽,杀之何用?” 青瑶仙子提起了兴趣,道:“说来听听。” 宫梦弼道:“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神女笑了一声,看向府君和张院使,问道:“二位意下如何?” 府君看向张院使,张院使微微颔首,便对神女道:“不如就依此计,或能有所得。” 府君看向宫梦弼,道:“那就请明甫拟定章程,尽快呈来。” 宫梦弼神色一苦,道:“小狐不过张张嘴,这其中关窍,涉及神道变幻之秘,哪是我这微末道行能揣摩的?” 泰山府君道:“无妨,你先拟定,若是疏漏之处,自有阴阳司诸神为你补充。” 宫梦弼还想再推拒,但府君目光看过来,比山还沉重。他只好求救一样看向神女,哪知神女也点头附和,委以重任。 宫梦弼只能苦着脸应下了。 张院使道:“府君,此二物来于幽冥,便交由您来处置了。” 泰山府君看着那两个匣子,点了点头,道:“院使,上面的事情,你亦不可放松。” 张院使丢了个大脸,心中憋着怒火,道:“我岂能善罢甘休!真以为我驱邪院乃是好惹的不成?” 剩下的事情,宫梦弼便完全插不上话了。 不论是上界天王还是幽冥诸君,都不在宫梦弼了解范畴内,不过仅仅是旁听,也足以增长他许多见识。 张院使走的时候已经心气平和了许多,府君是个宽宥的人,除了爱才之心过于沉重,在宫梦弼眼中并没有什么缺点。 张院使在天上任职,同府君这个幽冥的长官却聊得来。看得出来以前两人只是互相认知,还算不得熟知,但如今倒引为知己了。连带着宫梦弼这样的小狐,也得了被他亲厚。 张院使很快便告辞离去,毕竟在神女玉宫,多少不比私下方便。 留下全是泰山一系的人,府君还忙着继续收尾,便也请辞。 最后只留下宫梦弼在玉宫中,这时候,宫梦弼反而是最放松的了,便对着神女央求道:“山长,还请救我。” 宫梦弼说的自然是府君要他拟定章程的事情,苦着脸道:“山长,我一个门外汉,不知其中真意,只有一两个点子便敢草拟这等章程,只怕要贻笑大方,丢了天狐院的脸。” 玉仙神女笑了一声,道:“我叫你接下此事,自然不叫你为难。你尽管去写,有任何问题,随时来问我。” 这下宫梦弼转悲为喜,反而高兴起来了,随后再次恳请:“我请了几个同道相助,方能降服五通,如今他们身负重伤,却也不见院使给下什么赏赐,因此想同山长讨些灵药回去为他们疗伤。” 山长道:“你为他们求药,自是应有之理。但张院使不给封赏,却也是他的道理。人间修行之人,多是上界传下来的道统,不论亲谁、厚谁,都不是好事。因此你那些同道所为,向来是只录善功,待他们功行圆满,便可飞升天界。” “但在人间的修行,劫难也好,福泽也罢,都是自己的修行。”山长语中隐含着提点,道:“你是为自己的朋友求药,无可厚非,但不应求到我这里来。你立下许多功劳,还未曾来得及封赏,何不去寻荀祭酒,让他给你开个条子,提前去库里支取了。” 听起来弯弯绕绕,但宫梦弼却一点就透,当即拜谢了神女,去寻荀祭酒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秘授天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扯着笑脸来拜见祭酒的时候,荀祭酒就觉得心里一突。 只可惜这小狐狸是青年才俊,野狐一系的希望,又满脸堆笑着进门,所以哪怕知道库房不保,荀祭酒也只能哀叹一声,然后同样笑脸相迎。 令他意外的是,宫梦弼倒是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是讨了一些疗伤的灵药,或是断续秘炼,或是芝草相参,或是帝流浆天造,内伤、外伤、元神损耗,都在可以医治的范畴。 这灵药虽好,却不能跟这小狐狸的功行和受宠爱的程度相媲美,与他以往的做派更不相同,就到底让荀祭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于是便取笑道:“你立下这样泼天的功劳,怎么如今倒矜持起来了?” 宫梦弼感叹道:“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想要达成的目标只完成了一部分,如何能称得上泼天的功劳呢?更何况我只不过扮演着耳目的角色,从中斡旋、几方调度罢了,也不敢居功。” 荀祭酒倒是欣慰极了,道:“我还道你办成这样大事情,受到这样重的垂青,只怕要飘飘然不知所以,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没想到你如今道行大进、屡立善功,还能谦逊处事。也难怪神女欣赏你,同侪钦佩你,小狐仰慕你,可见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将来要令狐脉复兴。” 宫梦弼连忙摆手,道:“祭酒大人,你就饶了我吧。不知内情的人瞎说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给我戴这高帽子?” 荀祭酒只是笑而不语,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宫梦弼便拜别了祭酒,带着灵药去寻青瑶仙子了。 他是被青瑶仙子肉身带来泰山的,并非灵神至此,想要回去镇山,若没有青瑶仙子领路,就只能从四方院的山门走出去,转道千万里南下而回。 若是灵神遨游,或可与星月并行,千万里倏忽而来,倏忽而往,但肉体凡胎,就远没有灵神这样的轻巧和方便。 宫梦弼如今其实不能全然算是肉体凡胎,他早在打磨根基的时候,就已经修行过易胎化形术,炼就了太阴元胎。 后来又得了一枚太阴玉卵,乃是天地所成的仙胎,也是先天造就的太阴元胎,彼此印证,就越发圆满。 虽不是凡胎,却也还是肉体,自然还要回转玉宫去寻青瑶仙子。 玉宫内外的随侍对他都很熟悉,路上碰到的狐侍者、狐宫人都对他垂首以应。 到了玉宫前,那粉衣的侍女拦了一拦,道:“宫狐正,神女和青瑶仙子不在玉宫,令我转告你去花苑相见。” 宫梦弼谢过之后,便去花苑相见。神女和青瑶仙子在侍弄花草,泰山花苑里的花应着四时,并非常开不败。如今这时节,许多平日里不曾见过的花都在花圃中争相开放,随风招摇,意图得到神女的喜爱。 宫梦弼第一次来的时候觉得是自己见识太短,不曾识得人间百花,还寻来花谱、药谱补充知识面。等到发现这些花并不在寻常典籍之中收录的时候才渐渐觉过味来。 也许并不是他见识浅薄,不能识得百草,而是这些草木本就不是人间之物。 如同那酿成飞仙酒的广寒琼华一样,这些草木兴许也是移从天上来。 宫梦弼上前拜见,神女便来考校他,问道:“你领的是仙籍,在娘娘之处造册,行的是仙道,对神道可有什么领悟吗?” 宫梦弼对神道只能说是小有参悟,但因为自己不行神道,故而并不能算得上高深。 他便以自己化身金庭大仙在上方山卧底的经历为引子,从鬼神之道说起。 鬼神之道在上古之时是不分家的,鬼即神。昔日镇山所压的孽鬼邪神,便都是上古之时的鬼神。 神,灵也。不论古今,不灵不足以称神。 又云: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曰灵。神灵者,阴阳之精也。 阴阳相合,万物生长,是风云雷雨自然万象,是山河湖海大地为形,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时序,更是上下四方、古往来今之宇宙。 神是阴阳之精,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世界运转规则的体现。上古或者更古老的神,本身就是世界的一部分,掌握着日月山河、生死梦幻。 但是从规则变成实体,拥有了性灵之后,越是强大的神,对世间苍生来说,就越是可怕。 那些古老的神或是死去,或是消失,如今的神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 如今的神明是规则的代掌阴阳,而不再是阴阳本身。职位可以赋予、可以调动、可以升迁、可以免去,仍旧神而灵之,却已然不再与以往相同。 如今的神道是从古老的神道中生长出来的,两者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有时候也彼此纠缠,难分难舍。 鬼神之道便是如此,某种程度上来说,泰山也是如此。 五通神之所以杀之不尽,便是因为鬼神之道中有着古老神道掌握阴阳的影子。 神女面露赞赏,道:“看来你确实有登神的禀赋,难怪府君看重你。” 宫梦弼露出窘迫来,道:“山长不要再打趣我了。” 青瑶仙子噗嗤一声笑起来,一本正经道:“只盼着你别见了神道的好,倒忘了自己的根基才是。” 宫梦弼只能合掌讨饶了。 神女也乐得见他们俩个玩闹,等他们收敛了,才指点道:“你此前说得出偷天换日、李代桃僵的话,我便知道你造诣不浅。你的领悟并没有错,猜想也没有错,顺着这个思路来拟个章程并不难。” 宫梦弼道:“弟子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神女笑道:“若知其所以然,那你便不是在修行仙道了。不过大道殊途而同归,神仙神仙,岂能一分为二?” 宫梦弼知道神女这是要给他秘授天机,为他指点仙神奥秘,这样的厚爱,胜过任何嘉赏了。 他满怀期望道:“请山长指点!” 神女笑道:“听我慢慢与你说来。” 青瑶仙子提着花篮站在两人身边,举目四顾,没有发现旁人。 在她的注视下,似乎有无形的风吹起来,苍蓝的雾气摇曳着,似乎将整个花苑都藏入其中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再写一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天狐院出来的时候,宫梦弼呈现出一种心满意足的欢欣,有一种大脑盈满的充实感。 青瑶仙子在前方引路,穿过混沌的天梯,自烟霞中走出,便又回到了镇山。 青瑶仙子看着宫梦弼一副微醺的模样,便知道他大概也是没有多余的脑力来同她寒暄,便只嘱咐了一句:“好好参悟,不要枉费了机缘。” 只是他似乎有些晕头转向,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青瑶仙子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小狐。” 她语气中有着些许无奈,而后伸出手掌,手掌中浮现了一片青羽,被她一吹,便飘飘扬扬,落在宫梦弼的衣襟上。 而后青瑶仙子转身化作飞虹而去,似乎是化入了日光之中,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声似有还无的鸟鸣微微回旋,便陷入寂静。 宫梦弼还是坐回到了飞瀑前,盘坐在石崖前,一只手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水气翻腾奔涌,沁在他的衣衫上,也没有让他动摇半分。 等到他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时分,明月高悬。 他精神百倍,眼中有一种顿悟之后的通透与智慧。他抬头望了望明月,似乎能见到其中的月宫,又垂首含笑,道:“原来如此。” 仙神有别,却又没有那样的分别。二者相参,各有妙理,又有殊途同归、相互印证的质性。 好比天下大旱,仙人自然可以搬运水气,甚至借来江河湖海之水以解干旱之困。 但神明也可以调动风云,令天降甘霖。 都是令天下雨,虽神仙法术各有不同,但本质上都是阴阳相参。 但世上修行人,能搬运水气、普降甘霖的有多少? 所以才有祈雨之术,不是直接去搬运水气,而是与掌管水的神明沟通,借助神明的力量来降雨。 好比宫梦弼当日降服五通神,以他自己的神通法力,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三品境界的五通神,但借来月宫中神明的力量,便可以降服五通。 他修行仙道,但仍旧与神道彼此深深纠缠。不仅仅是他如此,旁人也一样。 施大法师以五雷法令号令雷神,灵神也是五大雷神的模样,这自然也脱离不了神道的支持。 除了借用神明的力量,仙人本身也是神。 就拿宫梦弼的顶头的上司来说,他的仙籍是录在泰山娘娘名下,可见泰山娘娘足以成为“仙主”或是“仙君”,但泰山娘娘必然也不仅仅是仙,更是护佑九州十方的神。 神女秘授天机,宫梦弼了解了其中的奥秘,便如同捅破了窗户纸一般,许多原本看不清的东西都在他眼中变得更清晰了。 这虽然不能直接增加他的道行,却能让他看清世界的本质。 宫梦弼心中默默祝祷,对神女和娘娘几番感谢。 等他起身,便见到一片青羽从衣襟上飘落,被他拈在手中,仔细端详。 宫梦弼会心一笑,将青羽妥善收好。 这是青瑶仙子一片爱护之心,怕外人打搅了他的领悟,在他身上留下的护持。 转入玄元洞,几位朋友都还在阵中借着镇山的灵机养伤。 宫梦弼从袖囊中取来灵药赠予了几位友人,助他们疗养存神。 镇山灵机固然丰厚,月中秘药也擅长疗伤,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对症之药。如今得了灵药,几人的伤势便快速好转了起来。 等到天命时分,脑子里一片混沌的元明先生终于清醒了。 宫梦弼松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这几日你浑浑噩噩,如同烂醉一般,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元明先生道:“灵药管用,不必忧心了。” 他清醒过来,就可以自行疗伤,否则靠着宫梦弼外力疗养,多少有些难以为继了。 宫梦弼在洞外守候,白日运转镇山灵机,在夜里采集月华熬炼秘药,另一边也在思索如何下笔。 等他写出来第一稿的文书的时候,施大法师前来辞行。 施大法师最先恢复过来,道:“这几日有劳宫道友看顾。” 宫梦弼道:“若非大法师鼎力相助,只怕五通之祸更不知何时能解了。” 施大法师反而露出几分忧心,道:“五通之祸,真的能解吗?” 宫梦弼也不能保证,道:“只能勉强一试,再坏坏不过今日了。” 施大法师怔了一下,而后欣然道:“再坏坏不过今日了,好!宫道友点醒我了。”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大法师叫我明甫便是,不必如此生疏,只怕日后我还多有叨扰之处。” 施大法师笑了起来,道:“好,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客套,唤我铁竹便是。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且来穹窿山寻我。” 宫梦弼道:“一定。” 送走了施大法师,第二个离开的是元明先生。他精通理气诀,若不是伤了精神,浑浑噩噩,该是第一个养好伤的。 元明先生道:“我有未竟之业,无法久留,你有事再来寻我。” 顿了一顿,他又道:“若是不急也可以不来寻我。” 也不等宫梦弼说话,就先逃之夭夭了。 宫梦弼皱起了眉头,心中疑惑不定,“这玄元洞,似乎是你的洞府吧?” 虽然元明先生多少有些怕了宫梦弼,但宫梦弼还是清楚,若他真的寻过去,再小的事情元明先生也会帮的。 有些人就是个操心的命,否则在山中清修,根本染不上这些事,也不会让自己的童子和师侄担心着那师祖留下的谶言。 送走了元明先生,宫梦弼修修改改丰满了第一稿。 等宫梦弼将第一稿的文书上呈到山长的桌案上的时候,心中是很没有底的。纵然他自己陆陆续续修改了许多次,但放在神女面前,便总担心写得太过稚嫩。 神女合上文书,道:“你以灵与职论述,已然很不错了。只是要真的偷天换日,靠着神职的变动是不够的。你要想清楚,你要偷什么天,换什么日,你要解的到底是什么局,最终要落在何处。” “是五通神吗?” 神女注视着他的眼睛,便让他陡然惊醒。 宫梦弼汗流浃背,却又如释重负,道:“我看得太深,反而眼界越发狭窄了。” 神女笑了起来,道:“拿回去吧,再写一稿。” 第六百六十四章、岂能欠薪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第二稿还没有完成,湛旻老和尚和破壁禅师都来辞行——主要是破壁禅师辞行,老和尚一言不发,装聋作哑。 破壁和尚是个木讷的性子,但很讲道理,不比老和尚性子执拗,也抹不开面子开口。 宫梦弼也不在意,索性无视了老和尚。金庭大仙被这老和尚打伤,如今虽然是不打不相识,但老和尚心里显然还是有成见。 宫梦弼看向破壁禅师,问道:“禅师伤势好些了?” 破壁禅师的胳膊缠着白布固定住了,依然使不上力道,但比前几日好得多了。五通神留下的法力早已被拔除,又用了断续重生的灵药,依然没有大碍。 破壁禅师伤得不算重,以他的道行,就是这条胳膊救不回来也不会损伤他的道途,所以宫梦弼其实问的是老和尚。 破壁禅师不晓得狐狸心思重,但还是顺着话回道:“已然没有大碍,剩下的都是静养的功夫了。我还好些,倒是师伯祖,只怕要养的久些了。” 宫梦弼这才看向湛旻和尚,还不等他问,老和尚就道:“我没事,不劳挂心。” 宫梦弼笑了笑,没有再理会他,知道他死不了就行了。倒是破壁禅师反而察觉出一点不太对劲,打了个岔,道:“我们就先告辞了。” 宫梦弼就目送着他们远去,依稀还能听到破壁禅师同老和尚说话,问他:“宫施主是入了正籍的狐仙,也不是什么妖魔,师伯祖为何冷言冷语?” 就听那老和尚说:“我惯来冷言冷语。” 再听,就已经听不见了。 宫梦弼失笑,老和尚对他态度不好,却不是坏人。只是先有成见,就很难说服自己了。 宫梦弼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这里,把玄元洞的阵法理顺,梳理了镇山的灵机,封锁了洞府,转回到无还峰去了。 受月楼时常有小狐前来打扫,但宫梦弼回来却也没有惊动他们,而是在顶楼静思存神。 到了夜里,五鬼神前来相报。 他许久不曾回来吴宁县,纵然回来,也往往行色匆匆,不能驻足,错过了许多小狐狸成长的故事,也错过许多故人的生活。 五鬼神是他的家臣,他一回来就都有感应,于是都趁着夜色来见。 五鬼神是五行灵鬼所化,飞遁无形,在受月楼前拜见。 宫梦弼令他们进来,仔仔细细打量着他们,发觉他们身上清气更多些,没有因为主公不在就任意妄为,道行都有进益,也没有懈怠修行,便很满意了。 五鬼神见了宫梦弼开心极了,他们身心都系在主公身上,得见宫梦弼平安归来,自然是欢欣的。 旁人只以为宫梦弼是在天狐院闭关修行,但他们与宫梦弼有些许感应,宫梦弼也不曾刻意隐瞒,所以隐隐约约知道宫梦弼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 没有带他们,无非是因为用不上或者没有用。 前者倒也罢了,留在吴宁打理家业也是家臣的出路之一,但后者就叫人羞愧了。人臣不能分忧,这叫无能。 宫梦弼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安抚道:“天狐院委以重任,倒是不曾与你明言,累你们挂心。” “不敢,我等无能为主公分忧,实在汗颜。” 宫梦弼笑道:“为何没有为我分忧?我在外头履职不假,但狐子院才是我的基业,吴宁县才是我的根基,莫不是你们懈怠了?” 五鬼神自然没有懈怠,因此可以挺胸抬头一一回禀。 宫梦弼不在吴宁,狐子院失了院长,这重任落在康文和五鬼神头上。 康文除了几个同窗相帮,就靠着五鬼神撑场面。要护卫狐狸坡,以免为外人觊觎;要时常与出云峰走动,不能断了联系;要管束狐子,以免野性难驯,学了本事反而为害;要看顾沈家,帮助沈家走通鬼神的路子。 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人力来做,五鬼神仗着飞遁迅捷,否则都要分身乏术。 听着他们一件件说,宫梦弼的眼神就越发温和了,他夸赞道:“做得不错,说起来我许久不曾回来,伱们的俸禄也一直欠着。” 这下倒是让五鬼神不好意思了,他们当然惦记着俸禄,没有俸禄仅仅靠着自己去采集天地灵气修行,那得猴年马月才能有所进益。 只是主子不提,他们开口来讨,又觉得难为情。宫梦弼自己说来,反倒让他们松了一口气,连道:“这等小事,不值得主公挂怀。”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我尚且不能亏待外人,你们是自己人,就更不能亏待了。岂能欠着你们的薪俸,教你们劳无所获?” 他将一个小小的神龛取出来,打开了上面天地风水火的封禁,令其中被心火和太阴幽火纯炼过的香火泄露出来,便将整个静室化作雾气重重的幻境。 五鬼神激动地浑身颤抖,但还是矜持地没有立刻开始服食。 宫梦弼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道:“这里十万香火,有你们的薪俸,多的便是我的补偿。” “好好修行,我助你们一臂之力,若能有所成就,或许还有一场造化送给你们。” 五鬼神得令,高声应是,随后化作鬼神法相,将这小小静室塞得满满当当,张口一吸,那弥散无主的香火便投入他们口中,融入他们的法力之中。 宫梦弼将小金炉取出,将敬神的香点燃,供奉在泰山娘娘的神位前。 先在泰山娘娘面前默默祝祷,重申了五鬼神的归属和来历,便运转五鬼法,助这五个灵鬼修行。 此时再运转五鬼法,便觉得这其中的许多关窍不解而解,不通而通。因五鬼神亦鬼亦神,五鬼法驱使鬼神,本来也是仙神之妙的一种。 宫梦弼有了新的发现,便有了实验的机会,将神女秘授的天机在手中重新梳理运转,又照映在五鬼神身上,便生出无穷妙趣。 十万香火,五鬼神便是撑死也吃不下。 最终被宫梦弼炼成五个玉卵,在静室中一明一暗,孕育着新的面貌。 宫梦弼合上神龛的封禁,也没有再取走,就留在静室中,便开始继续梳理自己的第二稿。 在五鬼神身上实践的时候,便又生出些许灵感,落在纸面上,便更加丰满。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五章、日珠入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又十日,离府君布置下任务的那天已经半月有余。 府君秘宣了宫梦弼进了泰山府,问道:“明甫,你可有所得?” 宫梦弼呈上了自己的文书,这已经是他修改过后的第六版了。 山长审阅一版打回一版,终于在昨日只点出了其中几个小问题,就告诉宫梦弼不必再来了。 宫梦弼也就明白,这文书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更重要的是,神女关于仙神之秘能传授给他的都已经悉数传授,再有的,不是不合时宜,就是得宫梦弼自己日后去体悟了。 宫梦弼改文书改得头脑昏沉、双眼发花,但从神女那里学来的东西却做不得假。仅仅是一封文书,就已经让他获益匪浅。 所以反而不想就这样结束,而是问道:“我觉得还不够成熟,不用再改一改吗?” 神女如何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取笑道:“再改下去,不如我来替你着笔?” 宫梦弼只能讪讪败下阵来,道:“实在舍不得山长的谆谆教诲,相比于入世修行,我更愿意于山长膝下问学。” 神女摇了摇头,道:“你听得再多也没有什么意思,你看看荀祭酒,修成四品已经多少了年了,却囿于方寸天地,始终不能再进一步。你要求学,是要学他吗?” 宫梦弼不成想神女竟然是这样评价荀祭酒,但他对荀祭酒的印象倒是不错,因此笑道:“荀祭酒只怕乐在其中,治学教化,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山长看着他摇了摇头,把他赶了出去。 宫梦弼知道自己是恼了山长,也不好再去烦她。 结果改好了第六稿,就蒙府君召见,可见府君对此也早有洞见。 看过宫梦弼的文书,府君背着手走了两步,看向宫梦弼,道:“已经很不错了,或有些许疏漏,但也无关紧要。” “明甫,既然此策是你拟定,那就仍旧由你来敦促施行,你知晓其中关窍利害。不仅仅是岳府,不仅仅是我,即便是神女,也会对你有求必应。” 宫梦弼却叹息道:“这并非良策,只是我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府君笑道:“你本事不大,心气倒不小,还想着更好的主意,但这世上没有处处好的道理。能有一策推而广之,便已经算得上上善了。” “哪怕是此策,想要做成也没有那么容易。你倒不如着眼于面前,先做起来才是。” 宫梦弼听进去了,道:“多谢府君教诲。” 府君语重心长道:“任重而道远,且慢慢来吧。” 府君唤来了阴阳司魏大判,将文书递给了他。 魏大判取过细细读来,面上逐渐露出几分讶异,他看向宫梦弼,仿佛重新认识了他,最终这种惊异平息了,回归了他的沉稳。 魏大判向府君回禀道:“属下明白了。” 府君点了点头,道:“此事不便声张,你将卷宗封存,许他便宜行事。” 魏大判是府君的肱骨之臣,君臣默契,本就无需多言。因此他只是对宫梦弼点了点头,又退了出去。 府君看了一眼宫梦弼,道:“你此次功劳重大,但张院使功亏一篑,倒连累你了。本来我这个都不好给你,免得引人无端猜疑。但你既然献了一策,那此物落在你手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府君从案下取出一个宝匣,宫梦弼认得分明,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宝匣打开,露出其中一枚光灼灼的红珠,在宝匣中上下转动,显露出动人的色泽。 “原来是它。”宫梦弼笑了起来,道:“若非我技高一筹,只怕便要被五通仗着此物打死了。” 府君道:“这红珠来历不凡,与上界某位天君有几分关联,宝物自然是宝物,却也烫手得很,就看你敢不敢拿了。” 宫梦弼毫不在意的将这红珠拿在手中把玩,道:“有府君在,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没有别的本事,狐假虎威倒是会的。” 府君失笑,道:“那你可要防备好了。此物与五通干系重大,与五通背后之人更是渊源深重,别什么时候被人把珠子摘了去都不知道。” 宫梦弼道:“小狐谨记。” 这红珠摸着有几分烫手,宫梦弼把它从手里转在怀里,就没有放回去的打算。 别看府君说得厉害,但起码目前这红珠是安全的。那幕后之人如今惹了大麻烦,扫了天王的颜面,若真的还敢现身,只怕再也藏不住了。至于一些小手段,就需要宫梦弼自己去收拾了。 最重要的是,这枚红珠对宫梦弼太重要了。 神女早就有言,宫梦弼以太阴入道,又行苍龙,阴阳不调,不仅仅日星难成,房宿也难成,因此特地赐予他日轮金丹,以代阴阳和合。 但随着宫梦弼在太阴之道越行越深,只怕在他修成苍龙七尾之前,月尾便要彻底大成,日轮金丹都已经不足以为凭。 如今他苍龙七宿只差氐宿、房宿,心月狐一家独大,若没有这红珠帮衬,只怕要修成房宿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若非如此,府君为何要拐弯抹角,神女又要几度帮衬,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应在了此时。 两位长辈苦心铺路,若他这个小辈不能领会,才是叫人惋惜的事情。 宫梦弼向府君深深施了一礼,道:“府君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梦弼无以为报,唯有尽心修行,尽心办事,不枉费府君抬爱。” 府君见他领会,微微颔首,道:“你能领会,就去吧。” 眼前的大殿浮云一般消失,府君高大的身影如同水中明月一样淡去,宫梦弼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受月楼。 将红珠托在掌中,宫梦弼重新以法力去洗练这枚灵珠。 这珠子此前与五通一道押解回天府,却中途受难,五通返本归元,这灵珠之中的种种神通道法也被一击破去,成了废墟。 但这灵珠的本质不会坏,以神通道法祭炼的后来物被有意无意的抹去,留下这灵珠的本质,就刚好方便了宫梦弼如今再次祭炼。 日珠转动,宫梦弼浑身都透着暖意,仿佛是在日头地下晒尾巴,晒得浑身发软,毛发蓬松,十分怡人。 第六百六十六章、再返姑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春寒料峭的时节,手里捧着日珠就如同捧着一个小暖炉。 宫梦弼打开小金炉,将日珠当做火炭塞了进去。 以前这个地方是藏剑胚的地方,但自从练成苍龙游光剑,这里便空置了。 小金炉原本就是宫梦弼用来祭祀的神炉,被种种神灵的香气浸润着,素来是宫梦弼通神妙用之物,用来祭炼剑胚是个好物件,用来祭炼日珠同样有效。 宫梦弼垂涎日珠许久,只是此物实在烫手,因此哪怕打败了五通神,收缴了日珠,宫梦弼也没有选择私藏。 一来日珠的与通济大王性命交修,不知道其中是否藏着需要调查的消息,若是因为一时贪欲而遗漏什么重要信息,放跑了幕后主使,那就因小失大了。 二来正是这日珠的不凡之处有目共睹,极有可能便与五通背后之人息息相关,私藏了此物,若是被人在身后敲破了脑袋,那可都没地方诉苦去了。 如今从公家手里转了一遍,再次落回到宫梦弼手中,就保证了日珠的安全性。 从府君手里,神女眼前过了一遍,若还是藏着什么暗手,那除非是幕后主使有着超品天仙的本事,若果真如此,宫梦弼也只能认栽了。 若没有超品天仙的本事,从神女眼前过了一遍,经由府君之手到了宫梦弼手中,此物就在明面上归属宫梦弼所有。 仅此日珠一件,加上神女亲自指点,这几年的功夫就不算白费,甚至也远超了宫梦弼所立下的功劳。好在宫梦弼去找荀祭酒讨赏的时候足够克制,不然多少要被神女骂一句贪心的小混账。 将小金炉拢在袖子里,宫梦弼走出受月楼,却没有去狐狸坡。 不是不怀念,不是不想去,只是身有未竟之业,也只能匆匆来去,徒惹伤悲。倒不如收拾好了,再回来安心过一段舒坦的日子。 不过五鬼神突然消失,想必已经惊动了狐子狐孙们,只是宫梦弼掐着指头算,如今正是春招的时候,等他们有空来找,想必五鬼神也该出世了。 可惜五轮法没有学全,否则以五轮法来祭炼五鬼神,才是相得益彰。 再回到姑苏,便又是另外一种视角了。 宫梦弼变幻身形,化作一个红衣青年在街巷缓步而行。 经过吴王府,能见得几分喜气。世子几乎是死而复生,阖府上下都喜不自胜,今日吴王宴请群臣,听说有两件要事要宣布。 第一件自然是和世子有关,失而复得才知珍惜,自然是要向所有人昭示宠爱。 第二件事没有人明着说,但只看这行色匆匆的官吏,四处清场的官兵,便知道是一件大事了。 宫梦弼如今再抬眼去看吴王的气数,便瞧见那如同烈火烹油一般蒸蒸日上的气数烧得一片炽热,隐隐约约似乎有着一鳞半爪似乎孕育出来。 “烈火烹油,能盛几时?”宫梦弼摇了摇头,避开往来的官兵,转道向了城隍庙。 城隍庙大门紧闭,隐隐约约能看到主殿坍塌了一半,不见往日庄严气象,反而透露着阴气森森。 越是恢弘,越是庄严,在其中的神性死去之后,就越显得衰颓和阴森。那彩绘的辟邪似乎都要活过来,透着一种噬人的凶光。 过往的路人打了个寒颤,只听人小声议论着:“这城隍庙也说塌就塌,修缮了好些天了也没修好。” “我听说是修不好了。”有人神神秘秘道:“几个庙祝全都病倒了,官府着人来修缮,第二日也全都病倒了。” “请了坊间的巫师来看,吓得当场就晕了。” “我听说……听说是城隍大老爷死了。” “别胡说!”听到了这等骇人的消息,那行人打了个寒噤,立刻走远了。 宫梦弼端详着这大城隍庙,庙中各个殿宇尽数清空了,构建在大城隍庙阴阳间隙之中的神域也一片衰颓,空无一人。 这样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只有一些近日飘荡来的游魂在此徘徊,想必是天下都城隍来拿的人,若是树倒猢狲散,是不会把鬼牢、鬼狱这样的地方也清得这样干净。 再转头去五通庙宇,几个神婆神汉强颜欢笑、迎来送往,但庙里的猖神已然不见了。以宫梦弼的推测,很大可能是被岳府捉走了。 别的地方的猖神也就罢了,姑苏五通庙的猖神知道了事情太多了,岳府不大可能会放过。 宫梦弼心满意足,甚至幸灾乐祸,金庭大仙积攒了许多怨气,如今也算去了不少。 他化作长风冲霄而起,再度落下,已经在太湖之上了。循着水道直入水府,便被拦在门外。 宫梦弼道:“含章殿下和长江龙女可还在水府之中?” 听着这两个名字,守门的将领立刻知晓了厉害,道:“龙子龙女都在,敢问贵客名讳,我这就着人禀报。” 不一会儿,含章和霞姑就前来迎接。 见了宫梦弼,霞姑便轻“咦”一声,连着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宫梦弼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他说着话,便运转炼珠法,调动苍龙之气,一瞬间分明容貌没有任何变化,但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霞姑笑道:“认得了,认得了。主帅一去多日,可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宫梦弼收敛了气息,道:“我把太湖老龙带回来了,算不算好消息?” 霞姑喜笑颜开,道:“如何不算好消息,我们就等着你交差呢。” 含章把她推到一边,道:“你想家可以先回去,不必带上我。” 霞姑跺了跺脚,“小舅舅!” 含章看向宫梦弼,见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便松了一口气,道:“你安全回来就好,看你这样子,事情也都办成了?” 宫梦弼道:“历尽千辛万苦,也算成了一半。” 含章洗耳恭听,宫梦弼此前不敢说,如今吉芝陀圣母都死了,自然没有顾忌。 便把这一路的惊心动魄说与他听,听得他们心惊肉跳,万万没想到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还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宫梦弼挑了些能说的说了,有些不方便讲的,就含混着略过去。 即便如此,以四品道行广邀同道、斗法五通、最终大胜,这样的胆魄和手段,也让他们叹为观止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仰仗他、敬重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原本霞姑对于宫梦弼这个主帅是有那么些不服气的,只是碍于父王的吩咐,才要收敛自己的性子,摆正自己的位置。 只是与宫梦弼几番经历,再得知他不声不响竟然就干成了这样的大事,对宫梦弼就彻底改观了。 含章倒是埋怨道:“这等大事,你竟撇下我独自去做?” 宫梦弼叫屈:“我何时撇下你了?你在钱塘我都把你请来姑苏了。虽然不曾与你并肩作战,但你与霞姑坐镇太湖水府,逼迫太湖龙神听命于我,何尝不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否则我不仅仅要想办法对付五通,还要想办法对付太湖龙神,那才真是分身乏术,有心无力了。” 含章也算是受用了,勉勉强强道:“下次记得叫我。” 宫梦弼含笑应了。 霞姑连忙道:“也别忘了我。” 宫梦弼没有应下,与她谈起了条件,“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千金之躯,长江明珠,若不能听调听宣,我倒不如不用了。” 霞姑昂起脖颈,道:“我岂会不知军令如山的道理?宫主帅,这些时日我可令行禁止,从未擅作主张吧?” 宫梦弼同含章对视一眼,含章冷飕飕道:“倒是不曾抗命,只是趁着空闲跟登徒子厮混,还露了行藏罢了。” 霞姑立刻不吱声了,嘴里嗫嚅着道:“因缘际会,我也不是故意的。” 含章看向宫梦弼,眼里有几分笑意。 霞姑身在局内看不清楚,但含章的聪明使他能够洞悉这其中的秘密。霞姑的禀性,乃至霞姑的露水姻缘,都未尝不是宫梦弼做局的推手。 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巧便叫霞姑被人发现,那白蛟被霞姑所伤,转头便将主意打在都衡身上,又借着都衡的事情令老龙就范。 这一环接着一环,都是这狐狸掌中的算计。 又比如此刻,宫梦弼出声安抚着霞姑,道:“因缘际会,上天使之,确实不由人。” 霞姑得了他撑腰,又大胆道:“主帅说的是,下次我一定小心谨慎,不给主帅添乱。” 宫梦弼倒是很佩服她打蛇随棍上的本事,想了想,道:“你自己说的,可不要食言而肥。” 霞姑满口承诺,喜笑颜开。 含章看向宫梦弼,叹了一口气。 宫梦弼转过话题,道:“我那边的事情暂时算是了结了,倒是你们,得尽快赶回长江水府复命去了。” 含章疑惑道:“何出此言?” 宫梦弼道:“那老龙命不久矣。” 太湖老龙当日被五通神钉死在镇山之上,宫梦弼打败五通神后,便将他以维摩丈室的神通收在袖中。老龙一事事关水府,且与五通勾结的事情宫梦弼自己也清楚,故而没有献给张院使。 水神与妖魔勾结,闹到天府去,不仅仅是太湖水府要被降罪,长江龙神也少不得一个御下不严的批评。 宫梦弼能把炼龙匣都请来,便是与长江龙君说好,老龙交由他来发落。 水府自查自纠捉出来的恶神,这叫清理门户,可要是天府捉出来的恶神再问责下来,就到底不美了。 宫梦弼把太湖老龙放出来,这些时日宫梦弼也为他吊着命,只是没有那么好心来为他疗伤。 含章看了一眼这老龙的惨相,已经是勉强化作人形,浑浑噩噩不知西东,不由得叹了一声,道:“好好的太湖龙神不做,玩忽职守、勾结妖魔、纵子行凶,你想过今日吗?” 霞姑只冷笑一声,道:“他但凡有一点担当,何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 霞姑立刻命人将太湖老龙上了枷锁,堂堂太湖水神,在太湖底成了阶下囚,就要收押在水牢之中。 老龙浑浑噩噩,走到半路,却忽然醒过神来,高呼道:“我儿!我儿!” “都衡何在?都衡何在?” 虎死余威在,何况这还是活着的老龙。水府神灵、兵马都曾是他的下属,拽了两下没有拽动,也不敢用粗,只好去请霞姑做主。 霞姑到了近前,这老龙便扑在她面前,重重叩首道:“公主,我儿如何了?” “你答应过要保全我儿的性命,你答应过的。” 霞姑看向含章和宫梦弼,见他们都没有要发声的意思,便接过主事的权利,道:“我是洞庭龙君的外孙女,长江龙君的女儿,一言九鼎,说保下都衡的性命,就保下都衡的性命。” “他还在养伤,你要见他,那就来吧。” 霞姑带着太湖老龙去见都衡,都衡仍旧在他的寝宫,只是寝宫中的一应女婢女使尽数赶走,只留下几个侍卫照看着。 都衡昏迷未醒,失了龙珠,又失了精血,不仅道行大损,根基也几乎被摧毁了。 原本六品道行,如今退行到了七品,头上龙角、项上龙鳞也尽数冒了出来。 太湖老龙坐在他的床边摸着他的脸,不由得老泪纵横,惊醒了沉睡的都衡。 都衡浑身瘫软疼痛,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就瞧见满头白发、一身狼狈的老父亲潸然泪下,眼泪滴在他手上,有一种火烧火燎的刺痛感。 都衡死里逃生一回,哪怕是再愚钝,如今再看太湖龙神,都看出来他的力不从心,更看出来他的悔恨和绝望。 他从没有见过太湖老龙这副模样,更没有见过他身上的枷锁。 “啊……”都衡想要说话,但他的下颌至脖颈都被白象龙剖开,发不出声音来。 “醒了?”太湖老龙擦了擦眼泪,道:“衡儿,是为父对不起你。” “是我没有教好你,才叫你变成如今这模样。” 都衡用力摇了摇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想要起身也起不来。 太湖老龙心疼得厉害,却再没有办法,只能详细嘱咐着:“日后为父不在了,你一定要收敛性子,不可再任意妄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千般思绪,最终还是艰难道:“铁琛与你一道长大,便如你兄长一般亲厚,日后你要仰仗他、敬重他,不要与他对着干。” 都衡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更不懂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语气。 又或者说他其实是懂的,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 太湖龙神看向霞姑,问道:“公主,能否让我和衡儿单独待一会?” 霞姑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他便只有哀叹一声,把都衡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被重新押解着,离开了都衡的寝宫。 看着老父亲如同阶下囚一般被带走,都衡暴怒极了,只是他拼了也只能啊出几声,两条胳膊无力地捶打着床铺,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了。 随着房门被带上,光景被锁在屋外,昏暗笼罩着都衡,都衡心中恐惧、恐慌、不安,都被闷在了这令人窒息的昏暗里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你放心吧,义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湖水牢,幽暗苦寂。 扭曲的光源在水波之中折射成千星万点,如同游动的鬼火,将所有灵机隔绝在外,变成了一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灵之地。 这里是关押那些水怪水魔的监狱,太湖老龙从未想过会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关押在这里。 无灵之地对真龙的效果并不显着,因真龙本就是力量本身。但他身上的枷锁却是压制真龙力量的宝物,让他无法施展出神力。 最要命的是他的伤势,一来被炼龙宝匣震慑了龙魂,如同心魔一般如影随形,那些孽龙的嘶吼昼夜响彻在他耳畔,让他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 二来与五通神斗法落败,不仅仅是折了龙角那么简单,道行、法力、躯壳都受到重创,令他苦不堪言。 三来因仓促出关,香火反噬,元神失迷,浑浑噩噩难以自持,清醒的时候都来之不易。 种种因素相互纠缠,令他每况愈下,这也是为什么宫梦弼说他命不久矣的原因。 老龙半闭着眼睛,眼皮快速跳动,陷入了难以超拔的噩梦之中。 “义父!义父!” 正是此时,几声清亮的呼喊闯入深不可测的深渊,把老龙从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当中唤醒了。 真是惊奇且古怪,真龙竟然也会有溺水感。 老龙的思绪四处发散,随着那叫着“义父”的声音的呼唤,才终于渐渐定格在那银甲的青年身上,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琛儿?” 铁琛站在水牢之外,看着太湖龙神的模样,目光闪烁着,叹息一声,道:“义父,你怎么样了?” 老龙终于打起了精神,提起了心力,戴着枷锁走到水牢边,隔着波光泛彩的水幕,太湖老龙目光幽深,满身的狼狈却没有让他看起来软弱可欺,而是有了一种鼎盛之时的渊渟岳峙。 “没想到你还愿意来见我。”太湖龙神紧紧注视着铁琛,似乎要透过他的脸看穿他的心思。 铁琛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是黯然道:“我来见义父一面,义父……何至于此。” 老龙萧索道:“行差踏错,难以回头了。” 意兴阑珊,老龙不想再提,而是重新审视着铁琛,道:“琛儿,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义父纵然行差踏错,却也是我的义父。”他看向老龙,问道:“义父,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您做太湖水神这么些年,劳苦功高,纵然一时糊涂,也不该半点情分不留。若我去长江龙宫求情,能否为义父求来一条活路?” 他目光灼灼,似乎是真有一番诚心。 老龙心中涌起万般的复杂,亲儿子任性妄为,至今仍然是一个浑人。 反倒是这个义子,他藏了许多的心思把他养在眼前,心中并不曾真正善待过他,反而如今在面前尽孝。 造化弄人,竟至于斯。 老龙难得地起了温情,面色柔软了下来,道:“我犯了死罪,你来求情,便要连你也要被牵连在内。” 铁琛垂眸,满面悲伤,道:“义父啊,你走了,我和衡弟怎么办呢?” “我道行不过六品,衡弟如今又受了重伤,只怕新任太湖神一来,便再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义父啊,我们该何去何从,还请义父教诲。” 老龙定定地看着他,只见到一张真心求教的脸。 太湖龙神思索良久,心中似乎有天人交战,缓缓开口道:“六品道行,确实不足以主掌太湖。等我去后,想来长江龙君会为你安排去处。” 铁琛道:“若真如此,倒也罢了。义父,我向你保证,无论我去哪,都一定会照顾好衡弟,不让你担忧。” 太湖龙神心中的天人交战终于有一方胜出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铁琛!” 铁琛吓得一抖,这是年少时太湖老龙责罚他的时候惯用的语气,急促且严厉,他不由自主绷直了身体看向太湖龙神。 只见这老龙睁大的眼睛几乎发着红,用一种严厉的语气道:“你向我发誓,有你活着一日,便要护着都衡一日。” 铁琛毫不犹豫发誓道:“铁琛在此立誓,有我活着一日,便护着衡弟一日。” “好,好,好!”老龙脸色诡异的红了,他头顶的断角显化出来,人形在枷锁的束缚之下,极为勉强地化作半龙半人的模样。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后一口逆血喷涌而出,扑在面前的水幕之上,将铁琛面前染得鲜红一片。 铁琛吓了一大跳,而后便见那龙血之中,挤出一粒米粒大小的珍珠,滚落在铁琛的脚下,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老龙发出一声悲鸣,重重摔倒在地上,又从龙相变为人形,形如枯槁朽木,近乎气若游丝。 铁琛低着头看向脚边的那颗龙珠,那散发着美丽光泽的龙珠映在他的眼中,让他的眼睛也忽明忽暗起来。 他拾起这颗龙珠放在面前,神色变得极为莫名起来。 老龙大喘着粗气爬到水幕边,眼前的血色消退,但他的视力也模糊起来,他摇了摇头,看向铁琛,呼道:“琛儿!琛儿!” 这一声琛儿似乎惊醒了铁琛,他抓紧了手里的龙珠,俯下身去,应道:“义父,我在。” 隔着水幕,波光让铁琛的表情也有几分模糊起来。 老龙嘱咐道:“六品道行,不足以执掌太湖,但你炼化我的龙珠,便可踏入五品,这便有了执掌太湖的可能。” “你熟悉太湖事务,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下一任太湖神。我传你秘咒,你去我寝宫之中将五通神送我的香火尽数取出,进献给长江龙女,向她检举,我在姑苏城外还有一个神龙观,乃是我与吴王勾结的证据。” “如此一来,你便能立下功劳,保持清白之身。再向长江龙君祈求太湖神之位,纵然此时不能得,长江龙君也一定会虚悬此位,再行考察。” “我寝宫之中,还有一处私库,其中宝物,你可取来斡旋此事。你父亲在长江之中还有几个老兄弟,由他们开口为你求情,此事多半能成。” “三千岁那老东西虽然贪财,但知道的事情很多,你去向他求教,他多半不会拒绝。” 老龙抬起头,面上一片青黑,吐出龙珠的一瞬间,他脸上便已经爬满了死气。 他的目光与铁琛紧紧对视着,道:“琛儿,我只有一件事求你,照顾好都衡,我不求他登神成仙,只要你保他安稳一世便够了。” 他咬紧了牙关,道:“求你……” 铁琛喉头滚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放声大笑,想要大声嘲讽,想要谩骂诅咒,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这一口气吞了下去,应道:“你放心吧,义父。” “你放心吧。” 第六百六十九章、另一个佳话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水牢外声影浮动,太湖老龙得了他的保证,终于心中一定,看向那声影浮动处,道:“琛儿,你该走了。” 铁琛点了点头,化作一道水波,顺着水下激流消失了。 他前脚离开,后脚便几个来检查异动的水官便先后露面,见了瘫倒在地上的太湖龙神,便纷纷嗤笑起来。 “龙神大人,你身上披枷戴锁,半点神力也动不得,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长江龙女有令,着我们严加看守。你如今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龙神了,还是消停一点,不要让我们为难。” 太湖老龙闭上了眼睛,不愿意搭理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 见他这副样子,几个水官越发嘲弄,道:“还挺傲气,你瞧瞧。” “做下违背天律、勾结妖魔的蠢事,丢尽了真龙的脸,还累得水府诸位兄弟被上下盘问。” “啐!” “什么东西!” 将老龙奚落一番,这几个水官才肯作罢。 老龙真想冲出去吞了这几个孽障,心底愤恨烧得他头昏脑胀,耳边似乎又吹起了阴恻恻的风。 风里依稀传来那惨死在炼龙匣下孽龙的惨叫声,不断啮噬着他残存的理智和清明。 几个水官离了水牢,在水牢之外见到了门外站着的银甲青年,以及那银甲青年身边静候的老翁。 水官们向铁琛微微拱手行礼,便在老翁的摆手中又退了下去。 铁琛叹了一口气,道:“三千岁,你说他看出来没有?” 三千岁脸上都是褶皱和斑点,这种寿命衰减的老态已经无法遏制,哪怕神龟寿命长久,活到三千岁这个年纪,都已经太久太久了。 三千岁眼中闪烁着光芒,道:“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看向铁琛,蛊惑道:“不过殿下若是想要折辱他,这就又另当别论了。都衡是他的弱点,给他希望,然后又把希望掐灭,倒也能大快人心。 都衡是他的弱点,如今他又被殿下骗走了龙珠,失去了一切反抗的手段。殿下动动手指,他就要跪在殿下面前哀求。 殿下这么多年的委屈,如今正好一并清算。” 铁琛略有意动,似乎在想象那样的场景,却又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这么做,与他又有什么两样?” 三千岁反倒畅快的笑了起来,道:“所以他看破了和没有看破又有什么分别呢?无论说破与否,殿下答应了就不会食言而肥,他还是会得偿所愿。” “但这没有关系,因为殿下与他那样的人本就不同。” 铁琛抛着手里的龙珠,转头笑道:“你说的我好像是一个正人君子。” 三千岁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铁琛问道:“三千岁,你也听到他说的了,他说得有道理吗?” 三千岁道:“道理是有几分的,也可照他说得来。只是其中细节,就千差万别了。不着急,我慢慢说与你听。” 铁琛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日了。他把龙珠放在三千岁眼前,道:“但我有一个问题。我并不惜稀罕他的龙珠,父亲去得早,但我也还有师父,我修来的根基,也比被他的法力沾染了更加稳固。” 三千岁知道他的忧心,道:“但是没有他的龙珠,你无法短时间内修成五品,怕没有资格留任太湖?” 铁琛点了点头,道:“五品道行借助镇湖神器,以龙神尊位,勉强能算得上四品,还能镇得住太湖,但六品,着实不足以服众。” 三千岁思索着解决之法,忽然仔细看着铁琛的脸,问道:“殿下见过那黑龙了吧?” 铁琛自然忘不了,问道:“采雷官在我师父座下修行,如今还在神景宫留守。” 三千岁脸上阴晴不定起来,道:“你一个人未必能行,但有他帮你,二人协力,便足以镇守太湖了。” 铁琛失笑,道:“我是我,他是他,他就算来帮我,长江龙君又会怎么看呢?要靠着外人相助才能镇守太湖,只怕更不能服众。” 三千岁道:“他可不是外人。” 铁琛没有明白,道:“他在我师父座下修行,确实不算外人,但我师父又不是水府的人,在旁人眼里不还是外人?” 三千岁焦躁起来,只觉得筋骨发酸,后脑勺隐隐作痛,咬着牙道:“殿下,你就没有觉得那黑龙与你分外亲切?” 铁琛的神色变了,他已经品出味来,死死地盯着三千岁,道:“你是说……你是说……” 三千岁道:“他是你兄长,老龙王流落在外的子嗣。” 铁琛头脑嗡嗡作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惶然冲上脑袋,道:“三千岁,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对,他既然是我兄长,又怎么会被镇压在龟山之下?” “还是不对,他不认识我吗?为什么没有与我相认?” “三千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千岁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你跟我来。” 他佝偻着背,满面愁苦,道:“明天我就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这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住一顿打了。” 三千岁同他说了一夜话,把许多过往的事情都说清了。 虽然铁琛并没有急切地离开太湖去寻采雷官,如今太湖是龙女主事,没有她的吩咐就贸然离开,很容易被归类到太湖老龙的同党,但三千岁还是说一是一,第二天就躲起来不见了。 铁琛按照他的嘱咐,也是太湖老龙的嘱咐,取了没有用完的香火献给了霞姑,作为太湖老龙与妖魔勾结的证物,又检举了太湖老龙在姑苏城外的神龙观。 但除此之外,还提起了一桩陈年旧案,乃是前任太湖神亡故的旧案。铁琛从三千岁那里得了证词,又将前任太湖神龙筋所炼的捆龙索作为物证一并提呈,状告太湖老龙暗害旧主。 如此,便真正与老龙切割开来。从旧部收养旧主的孩子这义父义子的佳话,变成了年幼龙子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最终为父报仇的另一个佳话。 霞姑立在太湖神宫之中,看着面前上呈诉状的铁琛,道:“竟然还有这一桩故事。” “乃父乃龙君左膀右臂,心腹大将,我亦有所耳闻。只知道他是剿灭水魔重伤不治而亡,却没想到是逆臣害主,霸占了太湖神位。” 铁琛道:“请龙女禀呈龙君,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霞姑道:“放心,我们不日便会押解此獠返回长江龙宫,若果真是他所为,定要还你一个公道。” 霞姑看向宫梦弼,道:“如今事情不明朗,还请主帅暂时坐镇太湖,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动身不迟。” 这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 含章要归还炼龙匣,不能留下,霞姑作为长江水府真正的主事人,要押解老龙回宫,只有宫梦弼本就有事要办,顺带着坐镇太湖。 当着太湖水官的面,霞姑将太湖神尊给了宫梦弼,暂时移交了太湖主事职权,才与含章押解着老龙匆匆上路。 老龙押上囚车的时候,铁琛来送了他一程。 铁琛没有靠近,只是隔着人群与他遥遥对视,目光平静且有力。 老龙目光中有着惊讶,有愤怒,但最终却只有无力的释然和彻彻底底的认输。 因为在他已经看到,他吐出来的那颗龙珠已经摆在了龙女的车辇上,用红绒布垫着,放在了匣子里,放着微微的光。 与那龙珠摆在一处的,还有盛放着香火的神龛,写着利济龙尊的匾额,以及捆龙索。 老龙闭上眼睛靠在囚车上,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长江龙宫的车队行水而去,带着微微潮湿的水气消失在太湖上,铁琛看着明朗的天空,露出由衷的笑容。 宫梦弼送走了含章和霞姑,便瞧见太湖水官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候他的吩咐。 宫梦弼道:“一切如常,只是不许擅自离开水府。” 他看了一眼铁琛,道:“你跟我来。” 第六百七十章、危险人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被宫梦弼召唤,铁琛心中惴惴不安。 这位真正的主事者在太湖水府只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是逼得太湖龙神出逃,第二次出现便已经把太湖龙神捉拿归案。 从铁琛的视角无法探究真正的始末,但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宫梦弼在地位上也好,在神通上也罢,那种远超过其他人的俯视感。 这种感觉,他只在金庭大仙身上体会过。 但金庭大仙也没有能把老龙逼成这样,但宫梦弼似乎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因此在铁琛眼中,宫主帅比金庭大仙还要更恐怖一些。 毕竟金庭大仙是自己师父,而眼前这个是要命的上官。 跟着宫梦弼到了水府神宫,见他在宝座上坐下,铁琛便心惊胆战问道:“宫元帅,不知唤小龙前来有何见教?” 宫梦弼仔细打量着他,心中其实是满意的。 这小龙是金庭大仙的弟子,比起其他真龙,多了几分狐性的狡猾,在应对太湖老龙这件事上,有几分滴水不漏的意思在了。 只是宫梦弼并没有认下这徒弟的想法,明面上金庭大仙如今已经被收押了,该在泰山服刑,而不是跑到太湖来认亲。藏好金庭大仙这个身份是对宫梦弼的保护,宫梦弼不会主动揭穿。 宫梦弼越打量,铁琛心里越害怕。 见他这样小心翼翼,宫梦弼起了逗弄的心思,便夸赞了一句,道:“难得你在太湖老龙的刁难下还能有这样的心气和智慧,倒也没有丢了你师父的脸。” 铁琛已经精神紧绷,只待小心应对,不妨听到了师父二字,心头一震,看向宫梦弼,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诈自己。 但宫梦弼的神情磊落,态度温和。像他这样的相貌,这样的神通,但凡给别人一点好脸色,就很难让人生出来恶感来。 铁琛不知道自己的防备心已经被弱化了,只是心想着,似宫梦弼这样的人,连长江龙女都称一声主帅,何必诈他这样的小龙。 因此迟疑道:“尊驾知道我师父?”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你可知我是何来历?” 铁琛自然不知。 宫梦弼便道:“我乃泰山娘娘座下狐仙,在天狐院修行。你师父白狐得道,一样受天狐院管辖。我认得你师父有什么稀奇?” 铁琛便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师父的故人,铁琛无礼,还请恕罪。” 宫梦弼摆了摆手,笑眯眯道:“不必多礼,我早不知道你,不然捉拿你师父的时候,就该连你一起捉回去,也免得你师父受刑的时候孤单。” 铁琛一颗心如坠冰窖,脸色都一下子僵硬了,只觉得眼前的这狐仙变得无比面目可憎,仿佛是食人的魔兽,打量着他这块砧板上的肥肉。 “前辈……前辈说笑了,我师父乃是有道仙真,因何获罪呢?”铁琛战战兢兢反驳着。 宫梦弼细长的眼睛看着他,道:“你师父勾结五通神,助纣为虐、戕害无辜,这些你都不知道?” 铁琛几乎跳起脚来,道:“我师父性子孤傲,怎么做出这种事?恐怕是遭了陷害,恐怕是被人胁迫!” 宫梦弼抬了抬眉头,俯视着铁琛,看得他冷汗涔涔,却忽然笑了起来,道:“行了,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不逗你了,你师父确实犯了事,只是不算大事,如今被罚在泰山修缮御道,修好了就能出来了。” “我与他虽不是同道中人,但我倒是挺欣赏你师父。知道我要来太湖,你师父怕你懈怠了修行,要我督促督促你。” “我会在太湖待到龙女回来,你有什么修行上的困惑都可以来问我。” 这样大的转折,叫铁琛心里忽上忽下,几乎感到心力交瘁了,他勉强谢过了宫梦弼,便逃也似地离开了神宫。 从此以后,宫梦弼成了他心里头一号危险的人物,比师父的打龙鞭还要危险。 三千岁害怕被黑龙拆了一把老骨头躲起来了,太湖水府又有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坐镇,铁琛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焦躁得彻夜难眠。 越是彻夜难眠,就越是想起这些年的煎熬和屈辱,就越是想起在神景宫短暂的快乐,就越是想起自己同父异母但至今没有相认的兄长。 煎熬了一宿,铁琛终于破罐子破摔,顶着疲惫双眼真的跑去请教宫梦弼了。 越是危险,就要越要靠近他、观察他,摆脱对他的恐惧。这一点,铁琛其实已经做了很多年了,上一个对象是太湖老龙,现在的对象是宫梦弼。 宫梦弼对他更加满意,因此并不吝惜指点。他对龙的了解,还要超过许多龙本身,又精通操风弄雨的神通,又有太湖神尊在手,明了神道运转的玄妙。 因此每每都能说中要害,令铁琛受用无穷。 铁琛没有看透他,但印证之下,确实无一不妙,只能将信将疑,把他当做金庭大仙的朋友,相信他所说的,是受金庭大仙所托,来指点他修行的。 铁琛带着疑问来找宫梦弼,带着更深的疑问离开。 看着金庭大仙的便宜徒弟修行走入正途,宫梦弼抚慰了自己的良心,便灵神出窍,往姑苏去了。 姑苏上空云光霞气盘桓,颇有几分瑞气缭绕的意思。只是那瑞气之中,却只有一条虚弱的病龙。 宫梦弼远远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落入阊门之外,到了福济观前。 扣响了福济观的大门,出来开门的,是探头探脑、小心观望的年轻道士怀义。 怀义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来,道:“善信,这几日不见外客,还请回吧。”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你去跟刘法师说一声,就说镇山上的故人来了。” 怀义脸色一变,道:“我师父已经仙去了,你休要胡言乱语!”说着就要把门关上,将宫梦弼拒之门外。 宫梦弼也不恼,只是道:“怀义,你同你师父说一声,再来给我开门。” 怀义忧心忡忡地跑回观内,刘法师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他急急忙忙过来,三言两语,还是把宫梦弼的话带到了。 刘法师笑道:“是故人,去把人请进来吧。” 明天不更,要带我爸去医院。 第六百七十一章、这还不是天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怀义把宫梦弼请进福济观,怀忠也从帝君殿中出来。 上次见面只觉得两个童子还小,但不过两年的功夫,就觉得猛地长大成人了。 两个青年道士一个沉稳些,一个机灵些。年长的代替了刘法师的角色,必须要以不苟言笑来武装自己,以让人信服。年轻的那个就需要更机灵处事,为师兄摇旗呐喊、敲敲边鼓,才把福济观保下来了。 若非两个小子此前修行的时候没有过于懈怠,只怕如今也只能弃了福济观去流浪了。 两个小子打量着宫梦弼,还是第一次见到宫梦弼的本来面目,看了看宫梦弼,又看了看刘法师,怀义不由得疑惑道:“师父,你长得这么磕碜,从哪认得这么个风流才俊的故人?” 刘法师本来躺在椅子上晒太阳,闻言气得抄起手边的法剑就朝这个不孝徒杀了过去,“逆徒!胆敢诋毁你师父!” 怀义绕着怀忠跑,道:“师父,您别生气呀,我就是心直口快,您别生气!”说着话,哈哈笑着,就溜到后院去了。 刘法师追了两步喘了粗气,骂了一句臭小子,被怀忠扶住,也就借坡下驴,责骂道:“我年轻的时候风流着呢!不知好歹的小崽子,要不是为了把你们拉扯大,我现在还风流着呢!” 怀忠胀红了脸,憋着笑,把刘法师扶到椅子上坐着,道:“师父,客人在这呢,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去教训教训他。” 说着,就快步走进后院,很快后院就传来了两人的窃笑声。 刘法师脸都气红了,只是宫梦弼当面,又不能叫他看笑话,只能强装无事,带着几分怨气道:“你怎么来了。” 宫梦弼笑道:“我来登门赔罪。” 刘法师见他两手空空,又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不大高兴道:“免了,你虽然害我有家不能回,但也救了我一命,何须赔罪?” 宫梦弼从袖子里摩挲着,掏出一个木匣,双手抱着递给刘法师,道:“话不是这么说,是我有求于法师,也仰仗法师多矣。” 刘法师脸色立刻好看了许多,伸手去接那木匣,却手中一沉,险些没有抱住。 他连忙使了些力气,才把木匣抱稳,佯作不在意道:“这有什么,都是同道中人,除魔卫道,我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偷偷把木匣掀开一条缝隙,从那缝隙里闪着金灿灿的光,照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 刘法师大声咳嗽了一声,把木匣小心放在桌上,大声呼喝着:“怀忠怀义,两个小兔崽子,贵客登门也不知道沏一壶好茶来招待招待吗?” 宫梦弼失笑,应着刘法师的邀请,与他相对而坐。 等两个小徒弟来上茶,才给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天狐院狐仙宫梦弼,你们叫一声师叔吧。” 怀忠怀义听着刘法师的语气,便认真唤了师叔。 宫梦弼便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把蜡丸,糖丸似的一人塞了一把,道:“小东西,当作见面礼了。” 怀忠怀义喜笑颜开地收起来了,怀义心有疑惑,狐疑道:“师叔是天狐?” 宫梦弼道:“不曾登天,还算不得天狐。” 即便如此,也足够新奇了,怀义难免目光中有些探究,朝宫梦弼身后瞥了瞥,似乎是想找找看他的尾巴在哪。 怀忠挡了他一下,然后踢了他的小腿一脚。他便讪讪向宫梦弼道歉:“师叔,我还不曾见过狐仙,还请见谅。” 宫梦弼摆了摆手,让他们也入座。 刘法师向他们说了这几年他假死的因由,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纠葛。 宫梦弼纠正道:“你不是假死,你是真死了。” 这下轮到刘法师吓了一跳了,道:“我只记得醒来之后,便在一处庄子里生活,当主人家的门客,享了几年清福,直到苏上仙将我接走,怎么就真死了?” 宫梦弼道:“若不是真死,如何瞒得过五通的法眼?你享福的地方乃是给孤园,专门收留没有祭祀的鳏寡孤独。原本是想留你在蒿里过些时日,但岳府大判说时日久了恐被你发觉异象,叫出破绽,破了法术,回阳就不太容易了。这才求去了给孤园,那里是抚慰亡灵的地方,不易让人察觉。” 刘法师哆哆嗦嗦在身上摸索着,道:“我还活着吗?我尸身不会腐烂了吧?” 宫梦弼笑了起来:“现在后怕了?身子是假死,乃是龟息之法,一口精元长存,不腐不坏,反而益寿延年。” 刘法师长舒了一口气,有心埋怨,但看着面前这木匣,心里的埋怨就消了大半。 “师父你如今也是死而复生的传奇人物了。”怀义啧啧称奇,道:“你回来那天把我和怀忠吓坏了。” 刘法师瞪了他们一眼,道:“连我也认不出,还要绑了我拜帝君?” 怀忠道:“我们以为是哪个画皮鬼或者是尸魔呢。” 怀忠道:“这几日福济观大门紧闭,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若叫人发现我师父死而复生,难免要生出许多事端。但关门也不是长久之计,师叔,你有什么好主意?” “死而复生毕竟是奇谈,倒不如说是元神为帝君所召,在帝君道场听讲数年,如今才回。”宫梦弼提议道。 怀忠迟疑道:“这有人能信吗?” 宫梦弼笑道:“真真假假有什么要紧?有帝君庇佑,莫说是假死,便是死而复生也没有什么稀奇。” 怀忠怀义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刘法师,问道:“师父,您怎么看?” 刘法师抖了抖身子骨,道:“我这一把年纪,还叫我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不成?帝君在上,还要宽恕弟子无礼。” 既然刘法师都同意,那就更没什么难的了。 刘法师是实实在在得了帝君眷顾的,纵然有难处,最终也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若真遇上什么麻烦,宫梦弼给刘法师留了一枚自己的信物——一枚烙着宫梦弼法力气息的狐狸法牌,嘱咐他们真遇上什么危险,可以去向他求援。 焚香祝祷,自然知之。 送走了宫梦弼,怀义看着那法牌,疑惑道:“这还不是天狐?” 第六百七十二章、果然病种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当然不是天狐,虽然天狐的语义古今流变,如今能在天上任职的狐仙基本都可称之为天狐,但不管以哪个标准来看,宫梦弼都还不是天狐。 放在上古时代,能有天狐名号,都是通天之辈。 天狐而九尾,那修行九尾法、通天法、紫仙法、红线法等等道法的,都是在探寻上古天狐的奥秘。 宫梦弼没有上古天狐的本领,也没有在天上任职,因此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能算是天狐。 只是他如今仙神之道都有所建树,哪怕不用寄托灵神,只有一件凭依的物什,也能默默祝祷给他听。 拜别了刘法师,宫梦弼没有急着回太湖,而是在姑苏任性遨游。 吴王干了一件大事。江南的朝廷实质上早已被吴王在暗中掌控,在大宴之上,吴王借着酒意,宣布不再向朝廷交纳赋税,并且要大肆征兵备战。 这一场暗流汹涌的宴会当然没有人反对,反而要大肆称赞吴王的贤名。大乾皇帝穷兵黩武、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又说匪患日重,征兵备战更是情理之中。 虽然没有公然建制,但不臣之心已经毫无掩饰。 早在吴王暴露目的之前,他就已经有意放出风声。 江南机要官员尽数收到了大宴的邀请,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多少已经有数。愿意来赴宴的,自然就是投名状,也有受到了邀请却没有来赴宴的,第二日就因为种种意外消失了。 大乾这日薄西山的气数之中,终于孕育出了第一条野龙。 虽然只是病龙,但人王气数之下能够生出第一条病龙,就能生出第二条、第三条,迟早会生出足以吞噬自己的怪物,成为新的真龙。 移星易宿、龙蛇起陆,不外如是。 宫梦弼初看吴王的气数,还如同红日一般耀眼,令人见而生畏。 但如今从这磅礴的气数中生出一条病龙,就难免有些令人扼腕了。 宫梦弼尤其扼腕,啧啧感叹道:“真是可怜。失了神鬼相助,也失了天心天命,强行化龙,果然是病种。” 狐狸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对这病龙毫无心理负担,半点亏欠也没有。 不是狐狸心狠,而是他在吴宁县的时候见证过那水患之中邪道夺魂的场面。彼时吴王力弱,生民不归自己所有,于是阴阳倒转,夺取生魂为己用。 宫梦弼并不认为这样的人具有王者之相,但凡有点良心都要来踩一脚,更何况他这样践行泰山娘娘神道的好狐狸,更是要出把子力气的。 更不提人间争龙向来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而非多助者得道,寡助者失道。借着鬼神的手来争龙,通通都要被斥为邪道。 这犯禁的口子一开,日后不论什么仙佛神圣都要在人间插一手,那不是福气,而是滔天的劫难。阴阳衍化至今,若不是吃过吃不下的苦果,见过稀奇古怪的反例,怎么会有这么些的天规戒律。 如今吴王气数化作病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谋反的事情已经败露,原本是靠着神鬼遮掩,但五通神被诛杀、大城隍被缉拿,天下都城隍亲临江南,绝无瞒下去的可能。 吴王对皇帝很了解,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原法圣雄踞北原,朝廷自顾不暇的时候彻底反了,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宫梦弼行走在宫门内外,如入无人之境。 若是此前,他这样做很容易被鬼神所察觉。但如今吴王失了鬼神助力,姑苏的新任城隍还没有上任,只有那病龙的气数压制还不足以拦住他。 从吴王府出来,宫梦弼心中差不多就有数了,这才施施然返回了太湖,安心在太湖参悟太湖神尊。 他才从神女那里知晓了仙神之妙,如今拿着太湖的镇湖神器,就越发能领会其中的妙处,越发能领会仙神之道在以风水化育苍生的相同与不同之处。 铁琛得了便宜,每日前来讨教,但越是讨教,越是觉得宫梦弼深不可测。明明是一个狐仙,却对水神、水仙之道有着似海深的了解。 某一日再来,有一瞬间,惊觉宫梦弼似乎身披绯衣,背后有太湖万象流转,玄光里有真龙遨游、水德化育。 只是下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笑眯眯的得道真仙,似乎所见都是错觉。 铁琛心中狐疑,也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否则怎么会有人在没有受职的情况下,就得到太湖神尊的认可,化身太湖水神了呢? 太湖神尊经历过多少水神,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宫梦弼见他走神,忽地凑到他近前,问道:“你在神游什么?” 铁琛吓得一激灵,再也不敢分神。 又过了数日,长江龙宫的水神驾驭江流,拱卫龙舟而来,龙宫水兵发至太湖水府,惊得整个太湖人心惶惶,只以为大难临头。 宫梦弼上前迎接,除了长江龙女和钱塘龙子,龙舟上还有一位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霞姑介绍道:“这是我龙宫敖丞相,父王请丞相来主持太湖老龙一案。” 敖丞相与宫梦弼相互见礼,交割了太湖神尊,接过了主事之权。 敖丞相将神尊小心封存,并不像宫梦弼这样不讲究,随意参悟其中隐秘。 含章无事一身轻,反倒是霞姑还要跟在敖丞相左右听差,只能含泪看着他们两个躲懒。 宫梦弼见着这样大的阵仗,便向含章打听缘由。 含章小声道:“姐夫说大劫将至,水神也难免受到影响,要借着太湖老龙的事情杀鸡儆猴,警醒水府诸神。” “难怪。”宫梦弼看了一眼这阵仗,道:“莫不是要在太湖公审?” 含章点了点头,道:“姐夫说他既然在太湖的宝座上兴风作浪,就让他哪里得来的还到哪里去,恐怕是要在太湖行刑,以祭太湖水脉。” 宫梦弼眉头跳了跳,道:“金龙大王真是果决,如是以雷霆之怒加之,只怕日后长江水神都要再三思量了。” 含章笑了起来,道:“我父亲欣赏他不是没有来由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再也不许来神景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不仅仅是霞姑被敖丞相支使,连铁琛也被叫来打下手。 敖丞相主持太湖水府一应事宜,首先便是上下彻查。 不仅仅是查案,更是查太湖水府的章程、法度。查的是经年来的雨书、香火、神器、宝库的种种调度和记录,不查的时候相安无事,一查立刻处处是漏洞,处处是窟窿。 三千岁躲在太湖底本来是为了避难,但很快也被查出来倒卖水府珍玩异宝,随后就被水府捉拿。 老乌龟见了这阵仗,立刻明白是什么情况,非但不惊,反而喜悦,光棍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铁琛出面求情,说明了其中缘由。 自现任太湖龙神上位,大肆排除异己、清除旧部,虽然收养了铁琛,但也只是为了对上对下做一个贤明的样子,实际上颇有苛待。 铁琛和都衡表面上都是龙子,都是殿下,但一个是亲儿子,一个养子,待遇可想而知。他修行所需都无处可得,仅凭借微薄的月俸艰难度日。 三千岁服侍了三任太湖水神,家资颇丰,怜惜旧主的遗子,暗中资助铁琛修行。但随着年岁增长,也入不敷出,不得不做出一副年老贪财昏聩的模样,借机倒卖水府珍玩,好供铁琛修行。 敖丞相道:“一片忠心固然可嘉,犯了戒律也一样要受罚。”于是勒令三千岁补足亏空之处。 从公堂上下来,铁琛扶着三千岁,口中颇有微词。 三千岁堵住了他的嘴,道:“这是好事。历经那老龙之事,太湖水府威信尽失,日后新任水神即便继任,只怕也不太好管了。” “敖丞相上下彻查,便叫人知道法度威严,重新树立了水府的威信。”三千岁眨了眨眼睛,道:“何况我忠心护主,未必就会难为我。” 铁琛被三千岁嘱咐,要跟在敖丞相身边多学多看。老乌龟年老成精,早已洞悉了其中的关键。 他看向铁琛,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只是道:“你要寻个时间去西洞庭山去一趟了,早日把话说开才是。” 铁琛问道:“您不藏了?” 三千岁昂起了脖子,道:“敖丞相在这呢,我看他敢冲进水府来动粗!” 三千岁赖在水府不走了。其实他已经被太湖老龙赐了归老,理论上来说不是水府的人了。但年纪大有一个好处,即便是敖丞相也是他的晚辈,也没人来赶他。 等敖丞相把整个太湖水府彻查一遍,责罚了一大批的水神,重整了纲纪,铁琛才落得几分闲,便在三千岁的催促下,一刻不停的前往西洞庭山。 采雷官在天上采集天雷精气。 虽然金庭大仙很久没有回来,但是他还牢记这金庭大仙的话,只恐那句“道行不长进,你可就没什么用处了”是真的,到时候嫌他无用,宰了炼丹就完蛋了。 实际上采雷官的道行是有长进的,一方面金庭大仙偶尔也会指点,一方面他也借着大仙的便利取用了许多月华。 自深冬之中祭炼冰魄神珠,开春之后果真就又有了许多长进。 采集天雷之精是摩动阴阳的神通,在金庭大仙没有主动吩咐的情况下,采雷官终于无师自通,知道自己借此炼法修行了。 偶尔也会带着那条原名法奴,现名法天的赤龙一道采集天雷精气,但又嫌弃他蠢笨,带一次就要缓上很多天。 如今没有用天雷之精的地方,采雷官采集了天雷之精就自己吞了。偶尔想起神景宫的供奉,也大发慈悲从牙缝里流出来一星半点,就足以让这群道士感恩戴德了。 只有冲靖小道士分外恪尽职守,每日都要来看他在干什么,令采雷官烦不胜烦,又不能不好生言语,免得他向金庭大仙告个刁状。 铁琛驾着水气来神景宫拜访,迎客的小道见着是熟人,便放他进去。 到了金殿前,便瞧见冲靖在仰望苍穹,他抬头看了看,便知道采雷官在其中弄法。 察觉到他的气息,冲靖将目光转向铁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道:“铁琛,你怎么来了?” 铁琛指了指天上,道:“我来找他。” 冲靖便笑道:“他要待到天黑才会下来,你上去找他吧。” 铁琛谢了一句,便化作青龙一飞冲天,直入青冥之中。 青龙舞动,冲靖看得饶有兴趣。 但是铁琛心中有万般感触,起初每天都想来找采雷官,好同他相认,但因为水府之事缠身,一直也来不了。 等到今日,他其实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激动,但随着越飞越高,离采雷官越来越近,他就发现自己心跳得越来越激烈。 遁入云层,整片雷云如同擂鼓一般,电光所成的波纹四处蔓延。 采雷官眉头紧蹙,恼怒道:“你冲上来做什么?扰乱阴阳,我还得重新梳理。” 铁琛不答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龙角粗壮有力,漆黑的鳞片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分明不是青龙,却又能看出来几分相像。 采雷官见他不说话,狐疑地看向他,便瞧见铁琛眼中通红,于是问道:“你眼里进沙子了?” 铁琛心神激荡,唤道:“兄长!” 采雷官浑身鳞片乍起,眼神变得极其凶恶,一个翻身甩尾将他抽飞,撞进层层阴云之中。 “发什么疯,你该叫我师兄,不要乱叫!” 铁琛冲破阴云,眼中含泪,道:“我没有乱叫,我不是在叫你师兄,我就是在叫你兄长,铁琨!” 采雷官勃然大怒,阴云中雷霆大作,轰隆隆向四面八方蔓延,雷霆轰击在铁琛身上,将他从云层中打落。 “滚!我不是你兄长!” 整个天空都变得黑暗阴沉下来,水气凝成阴云,须臾间,雨点就打落了下来。 冲靖揉了揉眼睛,讶异了一声:“怎么生气了?” 黑龙在阴云中游弋,闪烁的电光中,能看到那庞然大物的影子狂暴地穿梭着。 铁琛不敢再跟进去,而是藏进了另外一片云团,呼唤道:“兄长,你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 那黑龙的冷笑声比寒风还要冷冽,道:“相认?你是老东西的儿子,我可不是。” 黑暗中亮起两盏赤红的灯笼,狰狞的爪牙闪烁着寒光,道:“滚回太湖水府,再也不许来神景宫!” 第六百七十四章、忘忧汤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采雷官眼中是不加以掩饰的憎恶和嫉恨,那扑面而来的孽龙的凶性呼之欲出,只要稍一撩拨,就要如同火山一样爆发开来。 铁琛被这种恶意深深地刺痛了,他难以理解和接受,胸中的激荡的情绪转瞬间被冰封雪藏,他咬着牙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采雷官庞大的躯壳在云层中摆动着,俯视着铁琛,蓝紫色的电光照亮了他漆黑却锃亮的鳞甲,照亮了他冷漠的血色眼睛。 “你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始乱终弃,害我母亲孤苦终老。他没有尽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还想要我来给他尽孝吗?” 采雷官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恶意,道:“你才是他的嫡亲儿子,我可不是,我是不毛之地所生的孽种,我是苦寒之地孕育的恶胎,我不是你兄长。” “滚,或者死!” 铁琛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震惊,他似乎想要辩驳,却根本无话可说。 一颗心狠狠地沉了下去,铁琛甚至感觉愧对采雷官,甚至感觉没有颜面来见他。 采雷官逼视着他,压迫着他,让他无法喘息,让他浑身战栗,最后落荒而逃,钻入风雨之中了。 太湖风雨渐渐大了起来。 采雷官立在云头上,神色冷峻,气息凶恶,那风雨大作、雷霆万象,都是噬人的猛兽在无声宣泄着怒火。 冲靖一双眼睛忧愁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生气?” 隔着虚空,风雨不能阻隔他的目光。 事实上自金庭大仙在金殿之中发现画圣所留的飞龙神变图之后,整个神景宫残缺的修行就被补充完整了。 豢龙氏所留的古法自然早已遗失,但画圣才情去补神景宫的修行,却是完全符合今法的。 冲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苦修飞龙神变法,他的师父萧道人养着赤龙,与赤龙气机最合,因此时常以赤龙参悟飞龙神变的妙处。 冲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道行浅薄,却一边练气,一边就开始揣摩采雷官的龙形龙相,日日相参,飞龙神变法不运自运,不成自成,竟然真的被他修出别样的气象来了。 由是风雨不能阻,虚空不能挡,采雷官所在所行,他都能看见。 因此他也越发了解采雷官,知道他在生气,知道他心中的愤恨和苦闷。 冲靖冒着雨啪嗒啪嗒向丹房里跑,很快又鬼鬼祟祟钻回到金殿下,把什么东西藏在梁上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丹房里传来的一声惨叫。 “谁偷了我的忘忧汤!天杀的!我的宝贝啊!” 风雨雷霆一时大作,等到黄昏,就渐渐平息。 漫天的阴云遮得不见星月,采雷官那狰狞的漆黑的龙影落在金殿前。 他垂眼就看到冲靖坐在门槛上,小心对着一双手吹气,那双白嫩嫩的手此刻又红又肿,看起来惨兮兮的。 那小道士见他回来,抬起头就露出一副蠢兮兮的笑,叫他眉头直皱。 “你手怎么了?” 冲靖摇着头道:“没什么,我犯了错,被师叔责罚了。” 换做往日,采雷官早就要大肆嘲笑,幸灾乐祸一番了,但今日,却半点兴致也没有,只沉默着点了点头,飞到梁上去了。 才把龙爪搭在梁上,采雷官就发现梁上藏了一个黄皮葫芦。 他探下脑袋,一根龙爪上勾着系葫芦的红绦,问道:“这是什么?” 冲靖笑嘻嘻道:“这是忘忧汤。” 他眼巴巴看着采雷官,道:“我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偷喝过一回,喝了之后就会发呆,整个人像飘在云上一样,什么也不会想,就一直飘飘荡荡,有时候好像在船上,有时候好像在摇床上,什么不开心都忘记了。” 采雷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扣住黄皮葫芦,弹出一根龙爪在葫芦塞上一拨,就从葫芦里散发出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草药的气息。 “你是喝醉了。”采雷官一针见血道。 冲靖惊讶了一下,道:“这是酒吗?不是药吗?” “是药酒。”采雷官抓着葫芦,问道:“为什么给我?” 冲靖道:“你不是不开心吗?想让你心情好一些。” 采雷官“哈”了一声,想要辩驳,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出口,只是道:“这东西灌不醉我。” 冲靖坐在门槛上,把手掌向下,用几个指背撑住下巴,抬头看着顶上那巨大且狰狞的龙首,带着几分忧郁,嘴上都要能挂上油壶了,伤心道:“早知道我就偷别的了,我记得你很喜欢空青浆,白挨一顿打了。” 采雷官从柱子上滑下来,化作高大又沉默的人形,低声道:“那你就不是挨一顿打了。” 他坐在冲靖身边,沉默地灌着忘忧汤,酒液顺着他的嘴边流下来,在他喉咙上滑过,把本就是深色的衣领沁得颜色更深了。 他一口气把酒灌完,然后随手把葫芦扔到地上,打了一个酒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冲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问道:“有没有用?” 采雷官看了他一眼,诚实道:“没什么用。” “好吧。”冲靖撅着嘴,就见他眼里蓄着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他吸着鼻子,狠狠地抽了抽气,没有哭出声。 采雷官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这蠢小子怎么了,骂了一句脏话,道:“你哭什么?” 冲靖把两只红得发亮的,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伸到他面前,道:“太痛了。” 采雷官松了一口气,道:“老子折了龙角也没哭过,你挨顿打就哭了?你法力呢,不会自己疗伤?” 冲靖需要克制住自己心里的委屈,难以避免大声地道:“师叔说我偷东西不对,要我长记性,不许我疗伤!哇啊——” 他开口嚎了半声,又狠狠憋住,还记着自己是来安慰采雷官的,道:“我没事,我吹吹风,吹吹风就不痛了。” 采雷官狠狠叹了一口气,又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监察使就只觉得身下一轻,便感觉到呼呼地风从耳边吹过,黑龙的鬃毛在他身边飞舞,他不断向上抬升,直到冲破云层。 “啊——” 监察使后知后觉地惨叫起来,但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云层洞破,穹宇之上露出清冷的月光和灿熳的星光。 周遭一片寂静,如同徜徉在星海之中。 写着一段的时候,我脑子里浮现的感觉是花田少年史,不知道写出来没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五章、人小鬼大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冲靖很喜欢天上的风景,但是也没有能在天上吹很久的风。 高处不胜寒,小道士流鼻水的时候采雷官才想起来要辟一辟风,但已经晚了。 只好过了过眼瘾,又落回到金殿前了。 黑龙遨游天地,破云见月,月光从阴云的窟窿里洒下来,照在太湖水面,波光粼粼。 冲靖还在回味穹宇之上,星海徜徉的美妙,吸着鼻子,忘却了手上的疼痛。 两个人靠在金殿的门上,看着远处月光穿过阴云投下来的银芒。 冲靖侧脸抬头去看采雷官,采雷官的脸藏在灯笼的影子里,看不太清表情。 冲靖问道:“你跟铁琛吵架了?” 采雷官道:“不是吵架,我不喜欢他。” 冲靖瞪大了眼睛,实在有些不太相信,但是出于采雷官心情不好的缘故,又不好跟跟他对着干,只好叹了一口气,道:“那下次就不让他来了,你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他了。” “人小鬼大。”采雷官嫌弃地推了推他,道:“去找你师叔讨点药吃。” 冲靖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就在袖子上留下两道深色的水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快走,别吵我。” 冲靖三步一回头,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采雷官听着他的脚步声迈出院落,但是迈出去没有几步,又小跑着蹬蹬蹬地回来,从门边探出半个身体,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问道:“我明天起来的时候,你不会已经不在了吧?” 采雷官眉头一抬,跟这敏锐的小崽子对上了眼睛。 这小子弯了弯眼睛,道:“大仙让你留在这里的,你可别临阵脱逃。” 采雷官烦躁地瞪了他一眼,呼啦啦地风从院子里吹起,推着冲靖出了门,而后哐啷两声,院门暴躁地合上了。 冲靖被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喷嚏,又吸了吸鼻子,搂紧了衣服快步向丹房去了。 听着他那雀跃细碎的脚步声,采雷官靠在金殿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采雷官确实萌生去意,只是现在,他似又觉得自己是走不了了。 而另一边,在和采雷官的对峙中落荒而逃的铁琛也失魂落魄地回到太湖水府,神不守舍的去寻了三千岁。 老龟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吃了瘪,给他端了一杯安神茶,问起他事情的经过。 铁琛一一说了,又问道:“老丞相,父亲真的始乱终弃吗?不然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老龟追忆道:“其中内情,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文官,主管太湖事务,你父亲跟着金龙大王南征北战,并不时常带我。我只是记得曾经有一伙妖魔盘踞长江上游雪山作乱,你父亲受命前往剿除妖魔,应该是那个时候出的事情。” 老龟的脸上其实有几分尴尬,道:“你从小同都衡长大,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姬妾成群,色心难制。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虽然没有这么荒淫,但也是很风流的,若是在除魔的时候同外面的龙女发生点什么,一点也不稀奇。” 铁琛只能苦笑,有些事情他可以理解,但恶果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真的难以下咽。 三千岁道:“那黑龙长大之后曾来太湖作乱,要挑战你父亲的水神之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父亲心中有愧,不肯出面,气得他大闹太湖,最终被神照法师镇压在龟山之下。” 铁琛心中百感交集,种种情绪酿成一汪苦酒,苦得他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埋怨道:“三千岁啊,你可害苦我了。这些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叫我如今如何还有颜面去见他?” 三千岁干咳一声,道:“你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去求他了。” 铁琛道:“我如今也没有求他,甚至话也不曾说出口。” 三千岁道:“他待你毕竟不一样。” “若是真的恨你,要害你的机会多着呢。但你顺利拜入金庭大仙门下,而他又屡次帮你,可见他未必就恨你。” “如今你们不仅是亲兄弟,更算是同门,你去求他,他未必就会拒绝。” 铁琛道:“若是不与他相认,还能维持表面的情分,此番说破,莫说求他帮忙,便是见我,他也不愿再见了。” 三千岁叹了一口气,道:“殿下,若是他不肯帮你,只怕太湖水神的位置,殿下是真的留不住了。金龙大王即便看在老主公的份上有意指你为水神,也无法服众。” 三千岁逼视着他,逼得铁琛撇开目光,才缓缓道:“若是殿下不想保住太湖的基业,自然可以不去找他。但想要成就大事,就不能太过在乎颜面。” “再说,老主公愧对他,亏欠他许多。你厚着脸皮去找他,至少也能全了兄弟之情,代老主公弥补他。” “你在太湖受苦多年,他也在外受苦多年,这天下你们只有彼此还是亲人了。” 三千岁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打动了铁琛,铁琛的神色确实出现松动。他正要趁热打铁,继续劝诫,但铁琛却道:“有一句话老丞相说错了,除了他以外,我并不是没有亲人了。老丞相这么多年为我忍辱负重,便是比血脉还要亲的亲人。” 三千岁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还能活几年呢?” 铁琛道:“三千岁说的有道理,若要补偿他,确实要厚着脸皮,全了兄弟之情。” 三千外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铁琛道:“我要同他说开,实话实说。” “太湖毕竟是父亲的基业,想要留住,必须我们兄弟联手。父亲亏欠他良多,他难道不想要一些补偿吗?我虽然只有六品道行,本事不够,不足以服众,但他道行五品,却足以镇守一方了。” “等金龙大王到了,我便请大王开恩,指他为太湖龙神,待我辅佐他熟悉太湖事务,掌握了太湖水神之道,我便辞了水神之位,到时候跟老丞相一起浪迹天涯。” 三千岁瞪大了眼睛看向铁琛,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句无助的疑问。 “啊?”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六章、他后悔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铁琛倒是越说越来劲,道:“到时候我带着您老人家不论是逆流而上去追溯长江源头,还是顺流而下远赴重洋,游历大好河山,也自由自在,远离尘嚣。” 三千岁实在听不下去,踮起脚尖曲起手指,狠狠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铁琛痛呼一声,捂着额头蹲在了地上,半晌没有抬头,陷入了沉默。 三千岁叹了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吧,不必多想了。你父亲是你父亲,伱是你,你本不必继承他的家业,也不必继承他的仇怨。我是老家伙了,说话难免不中听,少主不必按照我的想法来做事。” “是我的错,不该向你隐瞒他的事情,反倒让你难做。” 三千岁退出门去,脸上泛起深深的愁容。 凭借理智来说,他当然希望兄弟能够拾起骨肉亲情,把太湖的基业继承下来,这样不论是对铁琛来说,还是对铁琨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两兄弟都不是以利益为先的人,铁琛能说出来把太湖水神之位让给铁琨的胡话,就足以证明他已经心态大乱了。 铁琛也知道自己在说胡话。 太湖神的位置不是他家私有,根本就由不得他推来推去。就算他同意,金龙大王也不会同意一条有前科的孽龙来当太湖神。 他脑子里始终无法忘记采雷官对他的冷嘲热讽,也忘不了采雷官憎恶的表情。 各种情绪在脑子里兜兜转转,铁琛也不知如何去处理这样棘手的事情。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帮他解决这个烦恼。 铁琛趁着夜色去寻宫元帅。 还没有到元帅的房前,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宫宇里灯火通明,玄光流转,照得水域生出灿烂的辉光。 宫梦弼、含章和忙里偷闲的霞姑在弄法嬉戏,水无常形,因此有无穷变化。 铁琛匆忙而来,就见这宫院之中由水所化的种种狐狸、飞龙、雨工、雀鸟到处飞腾乱舞,只是在奔走飞腾间,又融入了水中,又从水中生出来新的鸟兽。 须臾间从有形融入无形,又须臾间从无形中生出有形,种种变化随生随灭,随起随止。 铁琛请侍者前去禀报,侍者入内,不久就来请他。 他踏入宫院之中,那奔跑的鸟兽正不断融入水中,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整个宫院就已经清得干干净净了。 宫梦弼在宫宇中等他,含章和霞姑已经暂时退避。 铁琛是来找宫梦弼的,但也不是来找他的,他问的是:“元帅,不知我要在何处才能寻到我师父,我有要事要请教师父。”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他在泰山修缮御道,外人不得探视。若你确有要事,我可以破例帮你传一封书信,但只此一回,你想好要问什么。” 铁琛大喜,谢过了宫元帅。 等他回去写信的功夫,含章和霞姑已经从后殿转回来。霞姑好奇道:“宫师叔,什么时候跟这小子这样熟悉?” 宫梦弼就向她解释了其中原委。 霞姑这才恍然,道:“原来是因为金庭大仙的关系。” 她原本是不认得金庭大仙的,但是敖丞相来了之后,彻查水府,就什么事情都查出来了,自然少不了金庭大仙的事情。 要不是宫梦弼早就动过手脚,只怕连金庭大仙说服太湖老龙的勾结妖魔的事情都要被查出来,到时候别说肖想水神之位了,恐怕铁琛自己都要因为勾结匪类的罪名而下大狱了。 如今嘛,太湖老龙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再加上宫梦弼这边的供词,又有天狐院背书,拼拼凑凑,就是金庭大仙为五通胁迫,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如此才勉勉强强算是把铁琛摘干净了。 不久铁琛送来书信,宫梦弼点燃了小金炉,那烟气化作青鸟,衔着书信遁入烟云之中,而后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道:“你回去吧,若有回信,也得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铁琛打扰了三人的兴致,心中有愧,向他们道了歉才离开。 这一点小插曲自然阻碍不了他们三个的兴致,本就是在玩水说笑,只是换了些别的话题,仍旧是良宵。 第三日,宫梦弼才又把铁琛唤来,将金庭大仙的回信给了他。 铁琛打开回信,从里面掉出来两封信笺。 其中一封写着他的名字,拆来一看,其中的字迹便风化一样吹起,最终凝聚成金庭大仙的模样。 铁琛心头委屈,叫了声:“师尊。” 金庭大仙笑了一声,道:“收一收眼泪,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铁琛叹了一口气,道:“兄长恨我是应当的,我原本也不该去求他。但是三千岁也好,我父亲的旧部也罢,我虽然卧薪尝胆,但也多劳他们相助才有今日。我能舍得这太湖基业,却对他们不起,这实在非我所愿。” 金庭大仙不置可否,道:“你想清楚了就行。” 铁琛垂眸,心中挣扎极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金庭大仙道:“既然想清楚了,无论日后如何,都不要后悔。” 铁琛也应下了。 金庭大仙轻轻叹了一声,道:“你将另一封信交给他吧,他会帮你的。” 铁琛把这封信送上了神景宫。 冲靖说到做到,拦着他不让他去金殿。 冲靖两条肉胳膊,比铜墙铁壁还管用,只挡在门前,铁琛便脚步都抬不动,连院墙都进不去。 铁琛将金庭大仙的信笺送上,道:“这是我师父的书信,请转呈我兄长吧。” 要说虎,冲靖说第二,采雷官都不敢认第一。冲靖并不抬手,只是道:“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铁琛着身子没有起来,仍旧把那封书信放在手中。 二人僵持不下,一阵风吹走了他手里的信,吹开了院门,露出来里面站着的采雷官。 他沉默着接过风中的信,静静地看着铁琛,道:“你很好,会找大仙来压我。” 铁琛脑子里嗡了一声,也是这一刻,他明白为什么金庭大仙会有“不要后悔”那一说。 他后悔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七章、留在神景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铁琛后悔了。 神景宫上风云变幻,隔着一扇宫门,采雷官的神色令人窒息,仅仅是目光看着铁琛,他竟也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铁琛抬脚就想向前解释,但采雷官只是伸手一抓,便将拦在宫门前的冲靖隔空抓起,拎着后背的衣服抓进了门。 冲靖进门的一瞬间,宫门便猛地合上,将铁琛拒之门外。 铁琛抬起的脚还没有落下,就已经被警告不受欢迎。 铁琛站在门口,天上的雨砸下来,砸得他失魂落魄,只能转过身,顺着水迹,一步一步消失在神景宫里。 冲靖倒飞进了园内,落在采雷官身前,被他按住了肩膀。 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冲靖回身抬头看他,看不清采雷官脸上的表情,却能那种不断向下的失落情绪。 冲靖看向采雷官手中的书信,风雨侵袭,这封书信却丝毫不沾水气。 “采雷官,要不然我们不要拆这封信了吧。” 采雷官心中郁结,道:“不拆就有用吗?” 冲靖忽然打了个喷嚏,鼻音又重了几分,道:“反正大仙也没来。” 采雷官推了推他,两人一起到了金殿的屋檐下。 采雷官道:“他已经来了。” 他拆开书信,便听到信中哗啦啦地风声响起,信上的墨迹在风中化作狐形,吹开金殿的大门落入其中。 金殿之中的亮起华光,许久不曾活跃的万龙图再度苏醒,一双双眼睛亮起,整个金殿之中都亮起了星星点点。 那狐形化作金庭大仙的模样立在金殿之中,采雷官和监察使对视一眼,随后跟着入内,对金庭大仙行礼。 金庭大仙看向采雷官,道:“你修行确实不曾懈怠,戾气渐弱,龙性渐强,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多谢大仙夸奖。”采雷官心中还是有几分激荡,金庭大仙对他的影响之深,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尤其是金庭大仙长了一张不轻易夸人的嘴,能得他一句称赞,其实很不容易。 采雷官本以为金庭大仙见了面就要先整治他一番,谁知语气竟然还算温和,倒是少见。 金庭大仙又看向监察使,朝他伸了伸手,冲靖就走到他边上。 金庭大仙细细看了他一眼,道:“不错,神景宫后继有人了。” “啊?”冲靖茫然一问,但知道是好话,倒是笑得开心,转而问道:“好些日子不曾见大仙,大仙去哪里了?” 金庭大仙道:“五通神授首,我也自由了。但因为此前同五通神纠缠不清,如今在天狐院受罚,不知何日才能出关。” 冲靖道:“大仙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怎么也要受罚?” 采雷官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冲靖,去跟你师父说一声。” 小道士应了一声,退出门去了。 打发走了小崽子,金庭大仙便仔仔细细打量着采雷官,看得他浑身发毛,不得不讨饶道:“大仙有何吩咐?”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道:“我此前要把铁琛和都衡一起宰了,是你拦着我。我只以为你是前任太湖龙神的旧部,没想到你是他留在外头的私生子。” 采雷官脸色一下红了,不知是起了羞恼还是愤怒,道:“那老东西始乱终弃,我可不敢认他。” 金庭大仙叹了一口气,道:“当日你让我把铁琛宰了,哪里还有今日的烦恼。你当日心软,如今铁琛要同你相认,你又迁怒他,岂不两头受罪。” 采雷官不说话了。 金庭大仙道:“好了,我也不是来撮合你们两兄弟的,你们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我属下,我也不好偏心哪个,只好随你们去了。” 采雷官看向金庭大仙,有些意外。 金庭大仙道:“但我确实有事要交待你去办。铁琛不是你兄弟,也是我徒弟,我不能不为他计较,所以哪怕你要因此记恨我,我也不容你拒绝——这本也是你自找的。” 殿外雷霆响动,风雨卷动,如同采雷官的心情一般。 天色越发昏暗,殿内的光亮起来,许多飞龙都在殿中缓缓活动起来。 萧道人带着冲靖急匆匆赶来,到了金殿边上,又放慢了脚步,在殿外等候。 殿内传来金庭大仙的传唤:“萧道长,还请进来。” 萧道人带着冲靖进了殿内,就看到垂头丧气的黑龙,似乎是经受了许多打击。 萧道人不敢评论,只假装没看见,只有冲靖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襟,用眼神询问是不是金庭大仙责罚他了。 采雷官缓缓摇了摇头,冲靖也不敢再问。 萧道人已经同金庭大仙见礼,就听金庭大仙道:“冲靖飞龙神变法修行的不错,你们神景宫也算后继有人,我打算将金殿也传给他。” 萧道人顿时露出几分惊诧,道:“大仙不在此栖身了吗?” 金庭大仙道:“我不知何日才能出关,便是出关,也不会在西洞庭山久留。这金殿空置了倒也可惜,日后交给冲靖和采雷官打理,也算物归其位。” 这下不仅仅是萧道人惊讶了,连采雷官也急了。 采雷官想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脱口而出,道:“大仙既然不在,能否解了我龙珠之中秘法,也放我自由?” 金庭大仙细长的眼睛缓缓睁开,注视着采雷官的眼睛,反问道:“你说呢?” 采雷官感受到了杀气,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提了。 冲靖也不敢帮腔。金庭大仙有时候挺好的,但就是太过霸道了些,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容反驳。 金庭大仙道:“殿中有薛道情遗留的万龙图,你早已知晓。我迁居其中,又以月华祭炼,每逢月圆,自有妙处。” “这蠢物就留在神景宫,请冲靖代为看管,等我出关之后再来传唤。” 这蠢物愤愤不平,只觉得受到了侮辱,很想要反驳,但是不太敢。 但萧道人和冲靖都高兴得很,可以说是喜笑颜开了。 萧道人保证道:“大仙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采雷官。” 冲靖拉着采雷官,笑得见牙不见眼,实在难看,被采雷官伸手盖在脸上,怎么挣扎也挣不脱。 金庭大仙道:“传你一门道法,你暂且安心修行,等我出关吧。” 说话间,金庭大仙便已经风化,化作墨迹,重新落在那书信上,却只有一个落款,再也不见其他。 第六百七十八章、你可知罪?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金庭大仙匆匆来,亦匆匆去。 采雷官目中隐隐放出光来,那是他的冰魄龙珠在放光,其实也不是冰魄龙珠在放光,而是藏在龙珠内的月神夺魂法在放光。 从那十二月神的符图之中,便浮现了奔月法的修行法门。 采雷官修行冰魄龙珠,与太阴之道隐隐相合。他来修行奔月法,有金庭大仙在前引路,可以不断增进他的道行。 金庭大仙是大方的人,这是从宫梦弼身上学来的良好品质。 宫梦弼便将心火法教给了小齐,如今都时常能感受到这小子身上的火气。 道法是珍贵,但只要不是所传非人,是没有必要敝帚自珍的。 这也是宫梦弼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先是在天狐院受教,后来就得传通天法。 通天法之玄妙,对宫梦弼的用处,并不次于九尾法。 遇到火龙真人,只不过帮些小忙,也得授飞龙剑法。如今角宿所修的苍龙游光剑,用的还是火龙真人指点的剑术。 遇到元明先生,偶然得来理气诀,也直接分享了,没有私藏的说法。 甚至金庭大仙卧底上方山的时候,都套来了天卷和水卷的修行之秘。 以为靠着一门道法就能修行成仙的人,往往过于重视了道法在修行当中的作用。 要知道下三品、中三品还有路可循,有法可依,但到了上三品,甚至飞升成仙,除了少数天书,大多数的修行法门都只能作为参考,并不能完全指导修行了。 上三品若是不能修炼出自己的成果,还要沿着别人的路跑,很容易跑着跑着,就渐渐没了自己,反而成不了气候。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便是这个道理。 如今对待采雷官,金庭大仙也不藏私。这小子到底还算是个可堪造化的,虽然也是月神夺魂的秘法有用,但与他自己能够醒悟也脱不了关系。 金庭大仙能看得出来,他如今和冲靖缘分不浅,至少能有数百年的纠葛,这样的善缘是足以支撑着人更进一步的。 铁琛就更不用他担心了,这便宜徒弟心智过人,更难得的是不失一颗诚心,日后也不用他多管。 只是如今这不用多管的徒弟确实是陷入了一段时间的低谷期,一直持续到各路水神法驾太湖。 宫梦弼作为水府外人没有出席这场盛会,但他仍旧住在水府之中,所以也间接认识了长江之中的许多水神。 含章都认不全,但霞姑竟然能如数家珍,一个不漏的介绍给宫梦弼听。 长江水神众多,从上游源头开始,到下游入海口,各种主神都汇集于此。 所谓主神,至少是如同金华城隍那般主政一方的神明,才能够称之为主神。换算下来,至少也得是五品道行,才有资格参与这场盛会。 铁琛作为太湖水府如今还能说得上的人,自然少不了要被敖丞相催使着到处去迎客,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 宫梦弼看着霞姑,笑道:“你怎么在这躲懒,不去帮帮敖丞相?” 霞姑昂着脖子,道:“这又不是在长江龙宫,我如今也是客,凭什么去接待他们?以前在长江龙宫我也没有少做这种事,如今到了太湖,总该让我歇口气了。” 倒是难怪她每个人都认识了,原来是曾经都接待过。 水中主神也不全是龙神,恰恰相反,其中人神还要多过龙神。所以很快就分出泾渭分明的两支,准确的说是三支。人神同人神走得更近,龙神同龙神走得更近,其他那些异类所成的水神虽然聚在一起,但彼此间的交流却并不多。 水神之中,也少不了派系争斗。 太湖水府已然不算小,但这么些水神钻进来,竟然有种伸张不开的感觉。 这不是错觉,太湖水府也算是神域,太湖龙神也不过四品,确实不够这些人施展手段。 但好在敖丞相端坐其中,也没有人施展手段。 待各位水神来齐了,霞姑也站在了敖丞相身边,最重要的人总是最后出场,那映得水底一片金光照耀的尊神终于驾临。 没有车马喧嚣,没有府兵开道,只有铺天盖地的金光照耀十方,最终汇聚在一个紫衣神君身上。 那神君生就一副俊俏的好相貌,剑眉斜飞入鬓,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拜见长江龙君!” “拜见金龙大王!” 长江龙君是他的职位,金龙大王是他的尊号,他立在众水神之中,语气平静道:“不必多礼。” 众水神这才落座。 宫梦弼也混在其中,占的是师姐的便宜。 作为钱塘君的继任者,虽然她道行不高,不足五品,但是她面子大,没人敢不请她。 “明甫,我正想着此行能不能见到你,没想到你果然在这。”令仪公主笑弯了眼睛。 含章轻声咳嗽了一声,令仪这才叫了一声:“八哥。” 八哥这才满意,又昂了昂下巴,示意不要说话,打扰金龙大王做事。 三人噤声危坐,虽然本来也是把声音困在身边,但这种场合,弄法也会被别人注意到。 金龙大王无视了他们的小动作,高居主位之上,问道:“诸位可知我为何将诸位请来太湖?” 群臣自然不知,倒是有人眼尖,发现到了太湖,竟然不见了太湖老龙,因此问道:“怎么不见太湖神,龙君召见我等,莫不是因为太湖神?” 金龙大王道:“正是,把他带上来吧。” 很快,身披枷锁的太湖神被押解上了大殿。 他披头散发,形容苍老,但精神却清明了。 殿中诸神立刻如同炸锅一般,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敖丞相睁开眯着的眼睛,高呼道:“肃静!”那浑厚的声音压下来,带着无法拒绝的威严。 众位水神看向金龙大王,只听金龙大王道:“太湖神,你暗害旧主、谋夺神位,纵子行凶、败坏水脉,勾结妖魔、出卖水府,干涉王朝、愚弄凡夫,按照天律,该当上禀天王,处以极刑,魂魄贬入归墟日夜受苦。” 整个大殿之中落针可闻,金龙大王每数出一桩罪行,便如同一柄重锤敲打在众人的心上,让人大气也不敢出。 “你可知罪?” 第六百七十九章、血祭太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太湖神面容抽动着,心中恶念翻涌,他当然不甘心,当然不服气,当然觉得是成王败寇! 但是金龙大王的眼睛是无可遁形的明鉴,他的威严让人从骨子里畏惧。 他更明白,越是狡辩,他的下场越是凄惨。 因此他环顾四周,在没有看到都衡的情况下,最终将目光落在坐在太湖水府席位的铁琛身上。 铁琛平静与他对视,并不觉得心虚,从容且淡定。 他的身姿挺拔,昂扬向上,看起来英勇且威武,依稀能从他身上看出来他父亲的影子。 太湖神心中挫败,又怀着一丝希望,声音颤抖着:「臣,知罪。」 他这样干脆利落的认罪,倒是出乎了铁琛的意料。 但金龙大王并不意外,道:「好。」 「你罪孽滔天,本该按照天律处置,但念在你还算醒悟,相助天狐降服五通,有所回转,便饶恕你归墟炼魂之苦。」 「只是归墟炼魂之苦固然可免,你所犯罪责,仍旧少不得斩龙台上走一遭。今日我便诛你真形,血祭太湖,以慰太湖之灵。」 金龙大王一锤定音,并不容辩驳。 太湖神浑身一颤,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知该仰天大骂,还是跪地求饶。最终他也只是浑身僵硬,缓缓拜倒在地,匍匐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无法坦然认罪,从容赴死,也不敢藐视公堂,罪加一等。 金龙大王知道他也说不出来什么了,他的器量若是更高些,也不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 紫衣神君一声令下,道:「斩!」 轰然一声巨响,水府上空洞穿一道天光,一座巨大的法台从天而降,落在太湖水府之中,引得虚空震颤,暗流翻涌。 但金龙大王坐镇其中,那几乎把水府虚空挤破的法台竟然生生被这一座大殿容纳了,就造成了以小容大的奇妙场面。 宫梦弼修行过维摩丈室,知道这一手的含金量。就好比抻大布口袋的一角,使之装进去一个比布口袋还大的东西,却不对布口袋其他部分造成影响,着实妙不可言。 那高大的法台笼罩着天光,两根巨大的锁龙柱高耸入云,一把断龙斧藏在锁龙柱上空,看不见真形,只隐隐约约闪烁着红芒。 法台上血迹驳,这不是真实的血迹,而是斩龙台下死去真龙的怨气和煞气。 整个大殿之中都弥漫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气,尤其是龙神一脉,几乎各个坐立难安,如芒刺背。 含章和令仪也不能免俗,甚至宫梦弼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点遇到克星一般的恐惧,更不必提太湖神。 那法台上浮现两个高大的刑官的身影,乃是力士模样的打扮,只是脸上扣着狰狞的面具,看不清真实容貌。 那两个刑官向金龙大王遥遥行礼,而后唤道:「太湖神,时辰到了!」 老龙一下子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两个刑官上前将他扣住,拖往斩龙台。 老龙剧烈地挣扎起来,凄厉地叫道:「不!不!饶命!」 但他既挣脱不了枷锁,更挣脱不了刑官粗大的手,被强行拖到锁龙柱前。 那两根锈迹斑驳的锁龙柱立刻如同闻见腥味的猛兽一般,缠绕在锁龙柱的上的铁索飞舞着,将老龙拖拽而起,锁在虚空当中。 老龙大叫一声,难以扼制地变回真龙之形,但四肢躯干尽数为铁索洞穿,如同晒干的壁虎一样,在虚空中动弹不得。 刑官高呼道:「孽龙太湖神,斩!」 「斩!」 轰隆一声雷响,虚空中生出神雷打在铁索之上,电光闪烁之间,一柄巨大的石斧当空而落,石 斧的红光与神雷的紫光交织着,刺得人眼睛生疼。 电光骤转之间,便又陷入一片寂静。 那石斧消失不见,铁索哗啦啦响起,飞在空中的龙首先一步落地,在地上滚了两圈,而后才是龙尸砸在地上的沉重声响。 金龙大王站起身来,祭道:「以此孽龙之身,告慰太湖之灵。」 太湖的波涛在水府的虚空中翻涌着,而后如同大潮起落,冲刷在斩龙台上,将太湖神带着恐惧的龙首和流着血的尸身尽数卷入其中。 所有的鲜血尽数冲刷干净,太湖神的尸身、法力,尽数消解在太湖之水中,化作龙元,孕养着太湖水灵,以弥补其亏空。 哗啦啦的大潮从虚空中退去,那刑官再次向金龙大王行礼,而后天光逐渐收拢,那法台也缓缓消散。 太湖神就这样消失在茫茫湖水之中,尸骨无存。 满殿文武,长江重臣,尽数收声敛息,不敢说一句话。 金龙大王道:「当朝众卿,多是跟着本王的老臣,今日本王便不得不亲自处决了其中一位。」 「太湖神取死有道,按律当斩,他是藐视天律、堕落神灵,那你们呢,你们就干净吗?」 金龙大王环视左右,目光如同明镜一般,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今日之事,你们当引以为鉴。回去以后把自己的德行拿出来在长江水里淘洗淘洗,也晾一晾见见天光。」.z. 「如今多事之秋,天下灾劫就在眼前。阴阳变动,天地生劫,水府亦不能避免。你们若是不能持正禀节,再有此等恶行,便不要怪我手下不容情了。」 群臣惊惧,只讷讷应和:「臣等遵旨。」 满殿寂静,群臣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金龙大王重新坐回到宝座上,道:「太湖神咎由自取,如今神位空置,当有人补缺,你们可有推荐人选?」 这个时候,殿中的死水立刻活泛起来。 那龙神一派中,好几个老龙神对视一眼,便打定了主意,联袂上前道:「大王,先太湖神铁迹龙王征战有功、守土尽责,得了恩赏,可以传承子嗣。不想被此獠暗害,又借着照顾旧主子嗣的名头,承袭了太湖神位。」 「而今真相大白,依我等所见,应当将神位归还给其子嗣铁琛。」 金龙大王闻言,便将目光投向铁琛,铁琛连忙起身行礼。 一众水神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竟也不畏惧,挺直了腰杆,倒有一番英气在。 第六百八十章、含饴弄孙,误伤而已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面对满殿水神,铁琛面上还能保持一个镇定,虽然心里已经慌了起来。 只是他惯来如此,内心再慌乱,实际上却总能做出正确选择。面对杀父仇人也能隐忍,如今心思活起来,就更能应付眼前的局面。 只是他纵然表现再出色,也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众水神中,一个白面人神躬身走出坐席,先是笑眯眯地看着铁琛,道:「果然是铁迹龙王的子嗣,虎父无犬子,少年英才。」 随后话锋一转,面向金龙大王,躬身道:「大王,铁琛小友固然是少年英才,只是年纪尚小,道行也不过六品,承袭了神位,只怕也当不起镇守太湖的重任。」 「依臣拙见,不如先另选贤能镇守太湖,将这少年英才选入长江水府培养,等日后期满换任,再返回太湖任职也不迟呀。」 那几个龙神立刻变了脸色,道:「不妥不妥,铁琛修行稳固,修成五品也要不了多久,你另选水神,那他岂不是还要再等几百年?」 那白面人神,且他身后几个人神亦离了坐席,针锋相对道:「五品主掌太湖都不够,正该多历练历练才是。」 「从来也没有六品道行主掌一方大泽的道理。」 当中一个龙神辩驳道:「铁琛如今便是太湖将军,对太湖诸多事务都烂熟于心,便是调来一个水神,又能比他做得更好吗?」 那人神更是道理分明:「正是为了太湖苍生考量,六品道行主掌太湖,要使风调雨顺、水灵德被更是艰难,太湖水脉已然受损,还要等多久才能修复?」 龙神和人神吵作一团,上一刻还沉默胆小如鹌鹑,这一刻就成了好斗的公鸡,谁也不肯松口。 金龙大王微微蹙眉,脸上露出一丝烦闷,看向身边的敖丞相。比起此前的场面,显然是现在更难处置一些。 敖丞相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出面阻止道:「肃静!殿前争吵,成何体统。」 几个龙神和水神互不相让,吹鼻子瞪眼,分列两旁。 敖丞相看向铁琛,问道:「铁琛,你怎么看?」.. 铁琛看了看金龙大王,又看了看殿下群臣,脸上也泛起苦笑。 此事本不该轮到他说话,如今敖丞相把这难题扔回到他手里,已经是在明示他不要让金龙大王难做。 这几个龙神都是铁迹龙王的老朋友,算是他的叔伯。他不退让,这几个老龙说什么也要为他争一争的。 铁琛叹息一声,正要开口,就听殿外高呼一声:「大王,老臣求见。」 金龙大王看向殿外,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是何人求见?」 「是太湖老龟。」那声音在殿外响起。 「那就进来吧。」.. 殿外应了声是,那苍老的三千岁便顶着一对紫青的眼睛躬身进了大殿。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粗壮的莽汉。 金龙大王吃了一惊,道:「老丞相,你这眼睛是怎么了?怎么有人敢对你动粗?」 三千岁又羞又恼,却不能告状,只能占点口头上的便宜,道:「老龟含饴弄孙,被那不懂事的小东西误伤了。」 铁琛身边,那新任的龟丞相小声「噫」了一声,也缩了缩脖子。 而铁琛,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黑衣壮汉,一眨不眨,心潮澎湃起来。 金龙大王当然看得出来他这两个黑眼眶不是小孩打出来,只是三千岁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会深究。 三千岁上前拜见,道:「大王,这是我旧主铁迹龙王的长公子,铁琨。」 铁琨亦上前拜见,道:「见过金龙大王。」 金龙大王露出几分疑惑,而后看向敖 丞相,敖丞相也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金龙大王便问道:「你母亲是谁?」 铁琨垂下眼眸,道:「我母亲乃是大雪山浮金峡石门洞月珠龙女。」 金龙大王看向殿中一方坐席,那坐席之中正是大雪山龙神。 大雪山龙神正是吃了一惊,低头看向身边的一个胖墩墩的家臣,那家臣低声同他说了几句,他脸上就更惊讶了。 大雪山龙神走到殿前,仔细打量着铁琨,而后便问道:「你是月珠的孩子,你母亲过世后,怎么不到我这来?」 铁琨垂着眼睛没有看他,道:「不敢劳烦大雪山龙神。」 大雪山龙神露出几分烦恼,道:「大王,月珠是老臣的女儿,他确实是月珠的孩子。当年铁迹龙王奉命前往大雪山剿灭妖魔,月珠确实与他有一段露水姻缘。」 「只是月珠何时怀了铁迹龙王的孩子,老臣……老臣并不知晓。」 金龙大王皱了皱眉,道:「好了,你退下吧。」 大雪山龙神躬身行礼,他侧目看了一眼铁琨,那眼神并不如何亲善,反倒是金龙大王看向铁琨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三千岁拜道:「大王,我已故的旧主是大王的肱骨之臣,为大王南征北战、讨伐无道,得大王恩典,子嗣可承袭太湖神位。只是女干贼害命,窃取神位,反累我少主。如今女干贼授首,还请大王开恩,仍旧将神位承袭给我家少主。」 他向后伸了伸腿,在铁琨的脚上踢了踢。 铁琨也拜求道:「铁琛虽然年纪尚轻,但熟知太湖水务。他一人固然力短,但我兄弟二人联手齐心,当足以镇守太湖,小龙愿辅佐铁琛,还请大王开恩。」 那几个人神仍旧反对,那白面水神道:「哪有一方主神道行不够,靠着兄弟帮衬来镇守水域的?这成何……」 「咳咳!」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坐席之中传来了两声咳嗽,不由得顺着声音看过去。 令仪公主假作清嗓,对着那白面水神微微一笑,道:「不必理会我,我只是喉咙不太舒服。」. 那白面水神却已经目光一缩,把「体统」二字咽进了喉咙,不再说话了。 不仅仅是他,他身边的几个人神一个个或是抬头观摩大殿顶上的花纹,或是低头数着脚下玉砖的灵纹,都偃旗息鼓,不置一词。 金龙大王看向令仪公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罢了,也不必再争了。孽龙窃位,本王已经有愧于铁迹龙王,如今这太湖神的位子,就还是让铁琛暂代吧。」 「只是本王有言在先,太湖水脉受损,这神位没有这么好坐。若是你管得好太湖,这太湖神的位置就是你的,若你管不好,即便你是铁迹龙王的儿子,也要给我退位让贤。」 铁琛快步走到三千岁和铁琨身边,拜道:「多谢大王恩典!」 金龙大王道:「起来吧。」 铁琛搀扶着三千岁入席落座,铁琨也跟着站到一边。 铁琛看着他,激动道:「兄长……」 只是他话没有说完,就被铁琨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不用跟我套近乎,我是奉大仙之命来此,并非是因为你。」 第六百八十一章、不能亏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既然已经说定,那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龙神和人神偃旗息鼓,各自返回坐席。至于其他异类水神,则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声音。 派系争端古来就有,龙类原本是强势一方,人类是后来居上,自然多有摩擦。 而异类水神虽然不说话,虽然不算大多数,却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派系之争免不了多费口舌,但实际上在水神之中已经算是温和的了,东风压倒西风也好,西风压倒东风也好,其实无伤大雅。 真正严峻的争端是水域之争。水是活的,上游和下游,主干和支流,疆域和水域,这种争端是涉及到切实利益的争端,处在其中的水神不论派系,都要争得你死我活,寸步不让。 此刻已经是比较好处理的场面,金龙大王出场,凭借威严就可以搞定。 诸事既定,金龙大王站起身来,走下宝座,再次重申了本次***的目的:「诸位都是主掌一域的神主,也不必本王一个字一个字教你们,有术无道,不可长久,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勿谓言之不预也。」 整个水府都亮起金辉,照得虚空明澈,瑞彩纷呈。 在座水神纷纷起身,躬身道:「恭送大王!」 那金光收敛,金龙大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敖丞相向众位水神拱了拱手,道:「有劳诸位。」 众水神连呼不敢,一一上前向敖丞相请辞。 到了最后,只剩下大雪山龙神和那几个为铁琛说话的老龙。 大雪山龙神走到铁琨身前,问道:「你是铁迹龙王和月珠的儿子,为什么不来寻我?」 铁琨露出一丝冷笑,道:「大雪山龙神一百多个子嗣,难为你还能记住我母亲的名字。」 大雪山龙神不愉道:「你母亲小性子便罢了,但你身份特殊,若早来寻我,何必在外奔波?」 铁琨眼睛渐渐红了,道:「不劳大雪山龙神挂心。」 大雪山龙神还待再说,其中一个老龙忽然挤上前来,把住他胳膊,道:「老兄弟,许久不见,走走,到我家去喝一杯。」 一边说着,一边冲铁琨使眼色,一边拖着大雪山龙神往外走。大雪山龙神挣了挣没有挣脱,只能恨恨瞪了铁琨一眼。 剩下几个老龙一拥而上,或是推搡或是阻挡,把两人分隔开。 三千岁和铁琛忙推铁琨朝宝座旁的屏风后退去,怕他跟大雪山龙神打起来。 敖丞相立在殿中,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大雪山龙神也不敢发作,被两个老龙拥出了门外。 等大雪山龙神的车架离开,那两个老龙又走了回来。 等着的几个龙神笑道:「怎么没把那老货请回去喝酒?」 那两个龙神笑道:「那老货正在气头上,哪里有喝酒的兴致。」 「这老不修,生而不养,生来做什么?」 「听说大雪山遍地都是龙种,我看迟早要生出祸患。」 「算了,不说他了。」 这几个老龙调转方向,钻到屏风后头,看着三千岁和铁琨、铁琛两兄弟,高兴道:「好侄儿,含垢忍辱,好样的!」 铁琨却听不下去,拂袖便走了。 「诶?」 「兄长!」铁琛正要去追,被三千岁拦了一把。 三千岁道:「几位龙王,大公子在气头上,多有失礼,还请担待,我去看看他。」 说着,快步跟着铁琨追了出去。 几位龙王只以为铁琨还在生大雪山龙王的气,都能理解,拍了拍铁琛的肩膀,道:「你这兄长也不容易啊,大雪山那老东西龌龊心思不少,他能不远万里 来辅佐你当太湖神,你万万不能亏待了他。」.. 铁琛心里更是羞惭,道:「有我一日,太湖珍宝、神道灵宝,都会请兄长最先取用。」 隔着一个屏风,令仪公主上前来同敖丞相叙旧。 敖丞相也是龙宫老人,从洞庭湖就跟随龙女,后来成了金龙大王的丞相,又跟着金龙大王一路升迁到了长江龙宫。 霞姑上前来拜见小姨,邀请道:「小姨怎么也要跟我回一趟龙宫,母亲一直惦记着你。」 令仪公主盛情难却,道:「我也好久没有见堂姐了,正要去龙宫拜访一趟。」 含章自然要跟着令仪公主一道去长江龙宫,宫梦弼毕竟没有他们这些水神自在,乱世之中的入世地仙,都是奔波劳苦的命。 尽管太湖之中事情还未了结,金庭大仙的便宜徒弟接手太湖也还需要一段时间,采雷官同他也必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隔阂,但这些都不是金庭大仙要去解决的事情了,更不是宫梦弼要去解决的事情了。 含章、令仪、霞姑奔赴长江龙宫,是亲戚相聚,故人团圆。 这样的景象,也难免让宫梦弼生起一些思乡之情。 宫梦弼便来请辞,道:「你们去长江龙宫,我可就不去了。为了这五通神的事情,耽误了我许多正事。我领了东阳郡狐正一职,也没干过几件正经事,只恐被人捉了尾巴来告我刁状。」 含章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如今都是四品道行,还任着七品的狐正,又立下这样的大功,还有人敢告你刁状?」. 宫梦弼道:「这谁说得准呢?就怕有人昏了头了。」 他拱了拱手,道:「师姐,师兄,这次多谢你们了,还请帮我向金龙大王说声感谢,若非他宽仁,太湖神的事情也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此事霞姑是有发言权的,道:「是我们感谢你才是,太湖神闹得天怒人怨,若是天府追查下来,我父亲也难免担个御下不严的罪责。」 宫梦弼道:「那就算是恰逢其会,因缘所致了。」 令仪公主依依不舍,道:「才见面你又要走,下次再会又不知何期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来日方长,只要下次我再求上门来,师姐不要请我吃闭门羹就行。」 令仪公主也笑了起来,道:「嘴贫。」 含章殿下咳嗽了一声,道:「你别管他,他就是个惹是生非的坏胚子,随他去折腾吧。」 霞姑提醒道:「说好的,下次别忘了叫我一起。」 宫梦弼摇了摇头,叹息道:「好呀,看来我真是灾星降世了。」 几人笑作一团,笑声之中,宫梦弼便已经拱了拱手,化作一股暗流,激起数十个气泡,随着气泡缓缓飞散破裂,消失在了水府之中。 第六百八十二章、三个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隆冬之后,草木回春,便把肃杀之气一并带走了。 吴宁县已经是附近有名的大县和富县。 永康、乌伤、山阴、缙云等周边大县虽山水相隔,却都能知道吴宁的富庶。 所谓富庶是什么呢?不过是能吃饱饭,不会饿死罢了。 那从南到北投奔远房亲戚来的,逃难来的,最终也勉强在吴宁落下脚。 这其中沈家自然是功不可没。 他们上有鬼神帮衬,中有人脉运作,下有百姓支持,足以积累巨额的财富。 沈海捐了吴宁县的主簿,某种程度上来说,吴宁的事情,县令说话也不及他有用。 每年春秋,那些跋涉山水的飞禽从南到北、从北到南,带来了远处的商机和消息,就是凭借这样的秘术,沈家鲜有亏损。 往南到交趾、大光,往北到皇都,到处都有过沈家的足迹。 沈山已经许久不在吴宁县享福了,自万松书院受灾,沈桥和沈延下落不明,沈山就已经无法安顿,亲自带队走南闯北开辟商道,一方面是积累财富和力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听两个小子的消息。 纵然已经向狐仙问过卜,掷了几次筊杯都是圣杯,但还是免不了心里的担忧。.. 又想起狐仙所言,两个小子是贵命,生来就带着劫数。沈家背负着两个贵命,小舟难负,有一起倾覆的危险,只有大船才能自保,才能给两个小子多一些助力。 于是沈家才改变的经营的策略,从原本的偏向于保守,如今偏向于扩张。 重用亲族,训练护卫,虽然谈不上招兵买马,但实际上做的也是差不多的事情。 甲胄不可私藏,但武器却越制备越精良。 更是因为商运强盛,沈家也不敢忘记狐仙嘱托,为富不仁是自损阴德,早晚报应加身。 于是让利于乡民,一方面修桥铺路,一方面从雇佣乡民做工、从手艺人手中订制商品,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样的动作,自然是实惠和名声都有了。 放在其他时候早就要被视为有心之辈,要捉起来仔细整治整治了。但如今的吴宁县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钱大家一起赚,说的可不仅仅是乡民。 吴宁的富庶和热闹也不仅仅吸引了外头讨生活的人,同样吸引了外头修行的异类。 三个身着葛衣、缩头塌腰的小青年在县城里游荡着,长得有几分贼眉鼠眼,趿拉着脚上露出趾头的麻鞋,嗅着各个小摊上传来的食物的香气,好像被人拎住了鼻子,都要掂着脚跳起来了。 「大丘,这地方怎么这么好呢。」 被唤作大丘的小青年生得有几分秀气,但此刻也傻乐着道:「这下就算是拜师不成,也应该饿不死了。」 「二丘、三丘,我还有一个铜板,买个馒头吃吧。」 他小心从腰上摸出一枚生了绿的铜钱,买了个馒头,掰开来三兄弟一人一块,满口都是谷子的香气,从舌尖沁出来的香甜顺着食道钻进胃里,好像人也一下子躺进了谷堆里。 三人变得更加高兴,四处打听狐狸坡在哪。 狐狸坡是个好地方,原本是不太吉利的荒山野岭,传闻中还闹狐。 但后来泰山娘娘的信仰传开,人们知道了狐是娘娘的使者,不但不害怕,反而有好事者经常去狐狸坡底下上供了。 若是第二天看到自己的供品被吃掉,就欣喜的认为是积累了善缘。要是没有被吃掉,还要伤心自己没有缘分。. 打听到了目的地,三个丘出了城跑了几步便觉得人的身体又重又累,才驯服的四肢显然并不如何听话,便钻进林子里脱了衣服变成三个毛茸茸的小兽,背 着衣服鞋子直奔狐狸坡去了。 爬上狐狸坡,才又钻进林子里穿上衣服鞋子,扭着胳膊腿爬上了山。 山上的烟霭对这三个小子不起作用,但穿过烟霭,便渐渐能嗅到一些淡淡的香气。 狐狸坡上种植着香草,开春的时候一并生发,展露出旺盛的生机。 顺着山道往上,就见着一个门楼,上面书着「狐子院」的字样。 三个丘露出欢喜的笑容,走到近前,却有两个丘放慢了脚步,停在了山门外。 大丘回头一看,就见两个丘肩贴着肩,却迈不开腿,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见他看过来,二丘就道:「你去吧,我们去了也没有用,他们大概不会收的。」 大丘沉默了,已经踏入山门的脚又退了回来,道:「我们兄弟三人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二丘和三丘都要急哭了,三丘道:「不能啊,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你不去怎么成?」 大丘就是僵着身子,被他们推搡着,也不挪动。 二丘又急又气,道:「在这里拉拉扯扯,怕不是要担一个轻慢仙法的罪责。你学成归来,我们也有个仰仗,你一只狐狸,怎么这么迂腐?」 大丘还是不肯,道:「我只知道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若是都不试一试,我不甘心。」 三丘大叫一声:「好了!我们跟你一起去,只是说好了,若是不收我们,你也一定要留下。」.. 大丘这才肯罢休。 只是嘴里硬气,心里硬气,但他的腿肚子也开始发抖了。 他小声道:「你们两个走在我后面,我挡着你们点。」 三个丘彼此支撑着,进到了狐子院前,看到了那白墙前的桌案,也看到了坐在案边那美丽的丰满的狐仙。 狐仙身后,还有两个狐女坐在凳子上,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扫一扫,百无聊赖的样子。 见着这三兄弟,那两个狐女便跳下凳子,露出一副秀婉的样子,道:「到这边来,你们来得好生迟,再过几日我们便不再收人了。」 「这是我们狐子院的大管家康玉奴,主管本次招录之事。」 三个丘便一个个挺直了胸膛,高声道:「见过康大管家。」 康玉奴笑了一声,道:「不要紧张,都是自家人。」 她看向这三个小青年,大丘挪了挪脚趾头,把二丘和三丘挡在身后。 二丘和三丘只露出半个脸,一左一右低头看着地上,不敢同康玉奴对视。 大丘也不敢,一双眼睛飘来飘去,就是定不住。 第六百八十三章、你们事发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眼见着这三兄弟浑身都在发抖,康玉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一笑出声,这三兄弟腿都软了。 康玉奴摇了摇头,道:「这样胆小可不行。你们叫什么名字?」 大丘道:「我们三兄弟都姓廖,我叫大丘,这是二丘,这是三丘。」 康玉奴又问道:「可有引荐?」 大丘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听闻吴宁县有大仙开了狐子院,愿为我等求学无门的小妖指一条明路,就一路赶过来了。」 康玉奴便录下了,道:「没有引荐,那你们家住何处?」 大丘道:「我们家住乌伤县陈家村,村东坟冢有三个姓廖的,我们原来就住在那里。」 康玉奴点了点头,道:「好,平日里做什么营生?」 大丘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没有正经营生,有时候靠供品,有时候也卖些陪葬。偶尔打打野味,采采草药,也能换点粮食。」 「我们还到地主家粮库捉过老鼠,只是那该死的老财不肯付钱,还请人来捉我们。」二丘补充道。. 康玉奴也记下了,又问道:「可吃过活人?」 「可不敢!」大丘连忙道:「我们本事低微,就会吹阵阴风,偷偷扔几块石头吓唬吓唬人,哪里敢吃活人了。」 康玉奴再问:「你们口中所说的话都是实话吗?」 大丘眼睛左右飘忽,最终还是定下来,道:「都是实话。」 康玉奴再次录下,道:「来,伸出手来。」 三个丘乖乖伸出六只手,康玉奴笑了一下,伸手一点,这三个小子顿时手上一痛,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再低头一看,他们右手拇指都出了一个小口子,一滴鲜血涌了出来。 康玉奴把卷宗调转了方向,道:「来吧,画个押。」 三个丘互相看了看,随后伸手咋在卷宗上按了下来。 康玉奴道:「你们暂且在狐子院先住下,过几日查证无误,便可收录你们入学。」 那两个美丽的狐女从桌案边绕了过来,道:「跟我们来吧。」 三个丘晕晕乎乎,正式踏入狐子院的大门。 一入门内,毫无意外最先看见的便是那一座高大的祭台,祭台之上立着三尊圣像。 狐女介绍道:「最上面的一尊是泰山娘娘,居其左位的是玉仙神女,再次一位,乃是狐子院的院长,东阳郡狐正宫梦弼的神像。」 其中一个狐女憧憬道:「你们来得晚,不曾目睹过宫师的容光,只是如今宫师在天狐院修行,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另一个狐女已经取了香料来,道:「凡是入门,都要拜一拜娘娘、神女和宫师,你们也来拜一拜吧。」 三个丘便取了香草,在狐女的引导下投入了祭台前的香炉中。 正是这香炉造就了狐狸坡终日不散的烟霭,既是离世的屏障,也是入世的门径。.. 香草在香炉中缓缓燃烧,香气渐渐从炉中逸散开来,如同给人以洗礼。 三个丘仿佛参与了一件圣洁的事情,心中也不由自主的祈愿着,祈愿着他们最终能被狐子院接纳,成为狐子院的一份子。 而后,狐女又带着他们远远看了学堂,此时学堂里正上着课,朗朗读书声响起,听得人耳朵发热。 随后便带他们去了狐舍,道:「二人一间,你们暂且住下。」 大丘连忙问道:「我们三人同住可以吗?」 狐女点了点头,道:「你们不想分开同住也可以,但暂时没有多余的床抬进来,要等过几日再看。」 大丘道:「不妨事,我们可以挤一 挤。」 狐女道:「你们风尘仆仆,可以先沐浴更衣,随后跟大家一起用午膳,只是要跑得快些。」 大丘紧张了起来,道:「跑得慢不够吃吗?」 狐女道:「这倒不是,挤一挤才有感觉嘛。」 什么感觉,大丘不太懂,但知道管饭,他心里就乐开花了。 狐女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其他师兄师姐,但是小心被他们捉弄。被捉弄了,下次捉弄回来就可以,可不要哭鼻子。」 三个丘吸取了经验,而后狐女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他们三个关上门高兴的大叫了起来,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只是没一会,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就瞧见一个身着囚服的狐狸一只手举着巨大的洗澡桶,一只手托着一套衣服进来,洗澡桶里是发着香气的洗澡水。 那身着囚服的狐狸把洗澡桶放在房里,又把那一套衣服递给大丘,道:「翠姑娘说你们三个住一起,命我再取来一件衣服。新来的,还请沐浴更衣,等你们洗好了还请摇一摇门上的铃铛,铃响我就来了。」 见三个丘目光盯着他衣服上的囚字,那狐狸便道:「我是犯了罪的狐囚,被罚在狐子院做工,以赎罪孽。你们不要犯事,不然就要跟我一样了。」 狐囚关上门退了出去。 三个丘的脑子却显然拐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二丘和三丘脸上露出奇怪的喜意,三丘高兴道:「大丘,你看到没,犯了罪也是能留在狐子院的。要是不收我们,我们就在狐子院当狐囚好了!」 大丘连忙捂住他的嘴,道:「别胡说,我们又没有撒谎,不是好好进来了吗?」 二丘和三丘显然还是十分担忧。 大丘只好转移话题,道:「先洗澡吧。」 他伸手摸了摸暖洋洋的洗澡水,触手一片温热,仿佛体内的秽气、死气都要被排出来了。 大丘眼睛发亮,招呼道:「好东西!」说着,两脚一蹬,把麻鞋蹬掉,整个人就葛衣的领口钻了出来,化作毛茸茸的狐狸,钻进了洗澡桶里。 二丘和三丘也兴奋起来,纷纷钻出领口,跳进洗澡桶里沐浴着兰汤。 这一日,三个丘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新奇的事情。 洗了香香的澡,换上了新衣服,不是葛布、不是麻布,是棉布。 又同好些个狐子院的学子去膳房抢饭吃——人人都有份,但去早了总可以挑挑拣拣其中分量最大的。 到了晚上,三个丘躺在床上,揉着微微发胀的肚子,只感觉如梦似幻,过得好不真实。 大丘感叹着:「真好呀,真好呀。」 「皇帝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吃得饱,穿得暖。」二丘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娘要是还没死,知道我能过这样的日子,大概要高兴死了吧。」 三丘打着滚钻进被子里,许愿道:「泰山娘娘在上、玉仙神女在上、宫师在上,希望以后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让我永远也不用醒过来吧。」 但是神明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美梦也终究会醒过来。 房门被粗暴的踹开,两个手执水火棍的狐囚闯入房内,身后跟着神色严峻的康玉奴。 「廖大丘、廖二丘、廖三丘,你们事发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收不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手执水火棍的雄壮狐囚一声威吓,立刻吓得三个丘从床上蹦起来,黄色的影子像烟气一样在房间里乱窜。 三道黄烟从床上跳到地上,似乎想要钻进去,却钻不进去,从地上跳到墙上,还是钻不出去,又从墙上钻到床底,最后缩在床底下不肯出来了。 狐囚快步上前,两根水火棍交叉着拦在床前,不让他们走脱。 一双绣鞋缓步缓行,步履轻柔,停在了床前,绣鞋上的荷花纹样精致可爱。只是这双绣鞋一靠近床边,整张床就开始瑟瑟发抖,床上的帷幔都起了涟漪。 康玉奴语气平静,道:「出来。」 床铺抖得越发厉害,床板跟墙壁碰出咯咯咯的声音。 「罢了。」 那双绣鞋没有再向前走,但忽地,一道黑影遮住亮光,向床底探了过来,那黑影巨大而狰狞的,狐狸一样的形状,钻进了床底下,狞笑道:「你们往哪躲?」 床底下,六个发绿的惊恐的小眼睛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随后又戛然而止。 房里的灯火摇曳着,这亮着的光一直从门前蔓延到祭台。 祭台前站着一个书香气的女修,眉目间带着忧愁,见着康玉奴带着两个狐囚过来,便问道:「抓住了?」 康玉奴让开身位,康文便瞧见了其中一个狐囚倒提着三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只是这三根大尾巴的主人却并不完全相同。. 其中一个是四肢修长的狐狸,还有两个是身体细长的黄鼠狼。 「怎么都昏死过去了?」 康玉奴无奈道:「我让他们出来,他们不肯,我去抓他们,他们胆子又小,直接吓闭过气去了。」 康文道:「还是先把他们唤醒吧。」 那狐囚就把手里的三根大尾巴放在地上,康玉奴伸手一指,道:「还不醒来!」 康玉奴的尾巴在这三个小兽身上一扫,法力一激,这三个小兽便陆续醒来。 才睁开眼睛,就瞧见灯火之中威严的神像伫立着,大管家康玉奴就在面前。 他们三个不假思索地化作黄烟就往地下钻去,但黄烟才没入地下一点点,就被康文法力一震,立刻烟气不稳,东倒西歪地栽倒在地上。 脑袋已经钻进去了,但身体还留在外面。脑袋在土里不能呼吸,呜呜叫着,想要把头拔出来却又使不上劲。 康玉奴笑出声,被康文嗔怪地看了一眼,便笑着倒拔狐萝卜和黄萝卜,把这三个小东西又拔了出来。 这三个灰头土脸的小妖怪甩着脑袋抖落灰尘,眼见是逃不了了,便只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浑身都在打颤。 康玉奴问道:「入门的时候不是胆子大得很,知道这里是狐子院,却也上门来了。怎么现在吓成这样了?」 三个丘都默契的低下了头,不敢与康玉奴对视。. 康玉奴道:「你可知我狐子院虽小,却是上通天狐院,下通蒿里国哩,你们签过字、画过押,我们送去岳府请阴差去查,哪里查不出来你们的底细?你们连尾巴都还藏不好,瞒得过一时,还能瞒得过一世吗?」 三个丘耷拉着脑袋和肩膀,仿佛所有的神气都被抽走了。 大丘吸了一口气充在胸中,抬起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隐瞒真形跟着我来求学,在狐子院前他们就想离开,是我不肯,请责罚我吧,跟他们没有关系!」 「不是!」 二丘和三丘抢上前来人立而起,把大丘挡在后面,两个黄鼬拜道:「是我们贪心不足,跟大丘无关,我们愿意受罚,还请收下大丘,我们不是狐狸,但他是狐狸。」 说着,便以头抢地,匍匐着以示臣服,连尾巴稍也在 发抖。 大丘忍不住哭了起来,细长的声音在狐子院回荡着,他哀求道:「若是狐子院能收下我,那为什么不能收下二丘和三丘?就因为他们不是狐狸吗?」 「我们虽不是一类,却自幼为邻,启智之后便一起生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我是听闻吴宁县有狐子院愿意指点野狐修行才慕名前来,我这种山野小狐也能得蒙指点,那为什么他们不能呢?」 「为什么?」大丘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地落泪。 二丘和三丘同他抱在一起,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康玉奴也不忍心,便看向康文,眼中隐隐约约含着祈求。 康文垂眸,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你心软了。」 康玉奴也没有反驳,道:「我们都过过这种日子,知道是什么情况。」 康文道:「没那么简单。今日收了这两个黄鼬,那明日来两只猫收不收?来两条蛇收不收?两只鸟雀收不收?若是不收,那要如何交待?若是都收了,那狐子院还是狐子院吗?」 「这……」康玉奴也迟疑了起来。 康文向祭台上的香炉里投着香草,道:「我们的本事是从宫师那里学来的,狐子院原本就是天狐院培养人才的地方,收了他们,天狐院又如何作想呢?宫师在天狐院又如何解释?」 这句话说动了康玉奴,她低声道:「你说的对,这个口子不能开,我们倒也罢了,不可令宫师为难。」 她看了一眼三个丘,她的眼神坚定了起来,三个丘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大丘从二丘和三丘的怀抱里走了出来,擦了擦眼泪,拜道:「虽然无缘狐子院,却还是感激两位师长让我们过了一天的好日子,洗了澡,吃饱了饭。我不能撇下二丘和三丘独自求学……」 「不行!」二丘和三丘上前按住他,哀求道:「二位前辈,我们不敢令二位前辈为难,但是请一定收下他吧,他是个浑人,口不择言,还请一定收下他吧。」 大丘被他们按在身下,挣也挣不脱,不由得气道:「你们别说了,只求下辈子我们都能投个好胎,不要被出身和类属所阻。」 康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心神不宁,焦躁不安,看着香炉里的烟气袅袅而起,便默默祷告问道:「宫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我,恐怕也要问一问娘娘的意思了。」 温和有力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康文还以为出现幻觉。 但祭台上宫梦弼的神像微微发着光,香炉中的烟气笔直冲天而起,化作一条云路,接引了一颗划破夜空的赤色流星。 那赤色流星从云路上落下,笔直冲天的烟气如同轻柔的尾巴将他托住,将他接引着,缓缓落在地上。 等他一落地,那遒劲有力的烟又化作至柔的气,温和地飘荡着,化入虚空之中。 康文热泪盈眶,快步迎上前去,而后止住身形,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道:「宫师,欢迎回来。」 第六百八十五章、法相慈悲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神像活过来了! 这是看呆了的三个丘的第一反应,但随后就反应过来,不是神像活过来,而是本尊亲至了。 因为那神像即使再出尘,也不及宫师本人的万一。 宫梦弼回头看着自己的神像,挥了挥衣袖,那神像便隐没在了祭台上。 看着康文疑惑的目光,宫梦弼道:「我本尊在此,还要拜造像吗?」 康文笑了起来,露出一种少女式的开心。不仅仅是她,康玉奴,乃至几个狐囚,甚至偷偷扒着窗户关注着祭坛这边的其他狐狸,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欢呼和雀跃。 宫梦弼毫无疑问是狐子院的定海神针,也是狐子修行路上的指路明灯。 康文道:「宫师,你都听见了?」 宫梦弼道:「你们焚香祷告,诉苦祈愿,我都听到了。」 康文脸上反而露出窘迫了,道:「也不过是些胡言乱语,不值得分神。」 宫梦弼笑道:「你说给神像听的,也不是说给我听的,不必……」他话说到这里,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泰山娘娘的神像,心道:应该不会吧。 娘娘统领仙神,灵应九州,且不提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就单单天人之隔,应该不可能、不至于、不会什么都听吧。 宫梦弼有点笑不动了。 康文见他脸色有了变化,奇道:「夫子怎么了?」.. 宫梦弼对她眨了眨眼,道:「没什么,不要告诉别人。」 康文更加窘迫了。 好在宫梦弼快速转移了目标,看向了三个盯着他发愣的小东西,道:「起身来说话。」 他伸手一点,就从不远处的房间里飞来三套衣服罩在这三个丘身上,衣服里面像是充气一样鼓动起来,很快就被塞满了,从里面探出来手脚和脑袋,拉长成三个灰头土脸大尾巴的年轻人。 康玉奴提醒道:「还不来拜见天狐院狐仙、东阳郡狐正、狐子院院长宫夫子?」 三个帽子唬得这没见过世面的一狐二黄一愣一愣,缩头缩脑的上前拜见,五体投地就要行7大礼,口称:「拜见夫子。」 宫梦弼伸手托了一把,没叫他们趴到地上去,道:「我不过是天狐院门下修行的七品小官,书院里的教学先生,不必行此大礼。」.. 大丘、二丘、三丘被这一股柔劲托起来,听着宫梦弼这抚慰的语气,眼里泪汪汪的。 虽然宫梦弼说知道了,但康文还是当着这一狐二黄的面把事情重新禀报了一遍,道:「这三个小子今日上门求学,隐瞒了身份,到了夜里被查出来真形,却不知如何处置?」 宫梦弼看向大丘,问道:「你还记得你刚刚说的什么话吗?」 大丘迟疑道:「是求师长将二丘和三丘一同留下?」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不是这句。」 大丘的目光同宫梦弼对上,不由自主便将那句「只求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要被出身和类属所阻」脱口而出。 宫梦弼问康文,道:「你怎么看?」 康文咬了咬嘴唇,心中剧烈的挣扎着,道:「狐子院终究是狐子院。」 宫梦弼又问康玉奴,道:「玉奴,你怎么想?」 康玉奴得了他眼神的鼓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玉娘当初相依为命,与他们并没有两样,一个是盗取精气的野妖,一个是卖笑为生的村妓,若没有夫子,今时今日,也许还苟活着,也许已经死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似是在问他们,又似乎在扪心自问:「出身有高有低,类属各不相同。但出身高的会比出身低的更高贵更神圣吗?类属不相同的,生命和性灵会 有差别吗?」 宫梦弼轻声道:「也不见得吧。修行第一步,便是从众生之相中生出‘我"来,如此,方有一灵不昧,而不是泯然众生。」 「求仙问道,脱形离骸,养性炼神,本就是摒却凡尘,已经从藩篱之中爬出来,还要用藩篱来把自己困住吗?」 「苍天在上,大道之下,万类群生,都不过是尘埃而已,尘埃与尘埃,又真的有分别吗?」 「若真的有分别,这分别会是出身和类属吗?」 看着康文和康玉奴渐渐迷惑的眼神,宫梦弼闭上了嘴,再说下去,难免有扰乱道心的嫌疑了。. 宫梦弼精修通天法,可以感受万类万炁,窥视诸灵诸神,已经渐渐修出来自己的心得体悟,但对于这几个小狐狸来说,却还为时尚早了。 康文听得似懂非懂,却明白了宫梦弼的意思,道:「夫子的意思是收下他们?」 三个丘立刻露出期盼的眼神。 尽管这样期盼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但宫梦弼还是矢口否认:「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到底收不收,我不是告诉你了。」 康文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泰山娘娘的神像在夜幕中垂首含笑,法相慈悲。 「问娘娘?」 宫梦弼含笑,将自己的小金炉摆在祭台的大香炉上面,日珠在香炉里打转,小金炉和大香炉的烟气融合在一起,生出一种令人灵神安宁的异香。 宫梦弼看向三个丘,道:「还不来给娘娘磕头?」 三个丘连忙上前拜倒,这下宫梦弼就没有拦了,他一人递过去一把香草,叫他们投入香炉之中。这仪式与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区别的是,宫梦弼能引动身上灵应。 他轻声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一问娘娘,娘娘慈恩,如山如海,自有灵应。」 大丘、二丘、三丘虔诚祝祷,问道:「不知能否拜入狐子院下修行?」 康文和康玉奴看不到,大丘、二丘、三丘也看不到,但在宫梦弼并不意外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他们三个身上披上了一层轻柔的辉光。 宫梦弼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迎着大丘、二丘、三丘疑惑的目光,说道:「你们的香火娘娘都受了,你们说呢?」 大丘、二丘、三丘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宫梦弼站在他们身边,有些许喟叹。 康文走上前来,目光中有着隐忧,道:「宫师……」 宫梦弼宽慰道:「你不必考虑这么多,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第六百八十六章、闭门羹和告刁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尽管这个高个子轮不到康文,但康文还是会为宫梦弼担忧。 她已经考入天狐院,通过天狐院的讲经博士知道了野狐的处境,哪怕是旁敲侧击,再结合上那些博士对他们并不怎么相同的态度,也知道宫梦弼在天狐院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天狐院的众多要职都是世家大族在把手,野狐自己的未来都不曾明朗。 狐子院是宫梦弼为了教化天下野狐、弘扬娘娘恩旨才建立起来,如今尚且不在天狐院占据主动,现在还要收下这非狐异类,只怕处境会更加艰难。 原本的狐狸之间的派系都还是派系内的争端,如今宫梦弼把外人引进来,只怕野狐内部都要出现分歧。 自己人都没有吃饱,外人就来分肉,恐怕不仅仅是世家大族不会支持,野狐之中都有人要反对。 康文低声道:「娘娘灵应九州,泽被苍生,夫子践行娘娘的神道,德如明月,又行苍龙之道,自然有一颗平等心,但天狐院之中,只怕并非人人都这么想。」 宫梦弼道:「自然不是人人都这么想,若人人都这么想,那早就天下太平了。」 康文还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你要相信娘娘。娘娘都同意了,那就意味着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好的。」 宫梦弼看着那三个喜极而泣的小子,喃喃自语道:「不过这下子,我是真的被人捉住尾巴了。」 「康文,先不必安排二丘、三丘,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康文又惊了一下,道:「宫师要去哪里?」 宫梦弼道:「回天狐院,负荆请罪去了。」 他化作一道大火流星投入龙盘山之中,照旧在受月楼入定。 肉身在受月楼坐下,灵神便借着小金炉的烟气飘摇而起,遁入天狐院之中了。..o 守着四方院的胡院事还没有脱下花棉袄,见他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睛,水烟烟枪指了指天狐院的大门,便任他自己进去了。 宫梦弼向她行了一礼,便直奔天狐院,就直奔玉宫而去了。 还没到进玉宫,就被两个女使拦住。 宫梦弼停下脚步,这两个女使看着似人似狐,狐相和人相都在脸上显现,却并不会叫人觉得恐惧,反而有七八分娇媚。 两个女使伸手拦路,其中一个道:「宫狐正,青瑶仙子说了,不许你进玉宫。」 宫梦弼哀叹一声,道:「那花苑呢?」 两个狐女使捂着嘴笑起来,道:「玉宫都不许进,花苑自然更不准去了。」 宫梦弼愁眉苦脸,道:「那我便在外头候着吧。」 那两个狐女使守着门,道:「随你。」 宫梦弼便低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在宫门外静静等候。 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上午等到下午,终于等到玉宫内传来声响。 青瑶仙子同两个女仙说着笑出了玉宫,瞧见宫梦弼,连一个眼色也没给,尽管他也跟着门口的女使叫了声:「青瑶仙子。」 临近黄昏,青瑶仙子才从外面回来,又穿过宫门进去了,还是没有给宫梦弼一个脸色。 宫梦弼吃了两日闭门羹。 神女主持天狐院,玉宫每日都有人往来,第三日,便经常有各种狐仙装模作样经过玉宫来看宫梦弼的笑话,有些还要故意同他打个招呼。新 到了第三日下午,连苏司业都亲自来了。 苏司业看着宫梦弼,便笑道:「哟,这不是狐子院的明甫夫子吗?是来见神女的吗?怎么不进去?」 宫梦弼假笑道:「不 忙,我再等等。」 苏司业呵呵笑道:「你不进去?那我可先进去了,说起来呀,许多博士向我诉苦,说狐生资质堪忧,多有蠢笨如猪之辈,恐怕污了天狐院的名声。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我正要向神女谏言,看看能不能提高岁高的难度,免得什么歪瓜裂枣都趁机溜进天狐院,费心培养却难堪大任。」 宫梦弼也笑呵呵道:「狐生学不会,也有可能是博士不会教嘛。依我看,不如重新考校各科博士的本事,若是没有教学能力,就早日开革,去适合他的位置,不要误人子弟不是?」 苏司业变了脸色,指着他的鼻子,道:「你!」 宫梦弼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头,把他的手压了下去,道:「司业这是怎么了,若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尽管指证便是,我一定虚心受教,不必动肝火。」..o 苏司业一根手指头被他握住,想要挣脱竟然没有挣动,他已经用上法力,却好像碰到的不是一只狐狸,而是撞上了一座高山,当即就心里一突。 宫梦弼松开他的手指,忍住了把它撅下来的戾气,反而拍了拍苏司业的臂膀,道:「司业,这里可是玉宫。」 苏司业冷哼一声,道:「宫梦弼,我看你能蹦跶到几时!」 他一甩袖子,钻进玉宫去告刁状了。 宫梦弼深深呼了一口气,把手拢在袖子里,按捺住心绪,继续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苏司业快步从玉宫中走了出来,恶狠狠地瞪了宫梦弼一眼,转身就走了。 随后,青瑶仙子便缓步而来,看着宫梦弼,仿佛才发现他,大惊失色道:「这是谁来了!明甫上仙何时来的,怎么不请人通报一声,有失远迎了。」 门口的女使换了班又换了回来,低着头咬着嘴,强忍着笑意。 宫梦弼作揖道:「还请饶了我吧,青瑶姐姐,我自作主张,实在该死。」 青瑶仙子道:「不敢当不敢当,明甫上仙连苏司业都斥责了一番,我小小使者,更当不得这样大礼。」 宫梦弼眉头直跳,讨饶道:「好姐姐,我错了,别作弄我了,真要羞杀我了。」 青瑶仙子这才冷笑一声,伸手把他拱起的作揖的手打落,道:「你得罪人的本事倒不小,苏司业刚刚告你一状,告你目无尊卑法纪,冲撞长辈上官,神女叫你去问话。」 宫梦弼挨了一巴掌,讪讪道:「他先招惹我的。」 青瑶仙子瞪了他一眼,道:「这是他先招你的,那两个黄皮子也是先招的你吗?」 宫梦弼低头认错,跟在青瑶仙子身后进了玉宫。 第六百八十七章、恃宠而骄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跟着青瑶仙子进了玉宫,摒除了外人的耳目,宫梦弼便又低声道:「青瑶姐姐,神女是不是生气了?」 青瑶仙子顿住身,瞥了他一眼,道:「现在想起来神女了?」 宫梦弼讪讪道:「我时时刻刻把神女放在心里,哪里敢忘?」 青瑶仙子道:「这你跟神女解释吧,跟我说可没用。」 她缓步而行,道:「你小子真是不知好歹,神女待你不薄吧?你怎么越俎代庖,反而把神女架起来了?」 宫梦弼自然知道自己这事做得并不妥当,只是当时气氛到了,又叫他生出一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意气,就直接拜求娘娘去了,当下便讨饶道:「是我不长记性。」 青瑶仙子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子,怎么让人放得下心?」.. 宫梦弼道:「所以我立刻来负荆请罪,向神女禀述我的想法,虽不是万全之策,但到底也有个由头。」 青瑶仙子横了他一眼,道:「负荆请罪?荆呢?」 宫梦弼面上作怪,做出一副肉疼的样子,把打龙鞭取出来,道:「荆在这呢。」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玉仙殿前。 青瑶仙子道:「这个好,就该让神女好好鞭策鞭策你。」 宫梦弼没敢再放肆了,跟着青瑶仙子进了殿中。青瑶仙子到了神女身侧,宫梦弼在殿下站立。 神女依靠在云座之上,面前是花团锦簇的云气凝结,见着宫梦弼,什么话也没说,先叹了一口气,眉间也有几分郁气。 青瑶仙子道:「神女,宫明甫说他来负荆请罪来了,请神女先打他二十鞭消消气。」 宫梦弼瞪圆了眼睛看向青瑶仙子,青瑶仙子却看也不看他。 神女失笑,道:「果真如此?」 宫梦弼垂头丧气,把打龙鞭捧在手上呈上前去,道:「请山长责罚。」 青瑶仙子把打龙鞭取来放在神女面前,怂恿道:「打他打他。」 神女伸了一根手指头按在青瑶仙子的额头上,把她脑袋推到一边,道:「你呀,尽是出些馊主意。他这么大个人了,我打他二十鞭,受此鞭笞,他颜面何存?」 但是这样闹一闹,神女眉间的郁气倒是少了些。 宫梦弼感动坏了,认错道:「山长,是明甫之过,甘愿受罚。」 神女便问他:「说说看,你错在何处?」..o 宫梦弼道:「错在少思而行,僭越而为,令山长为难了。」 神女又问道:「没有别的错处了?」 宫梦弼苦思冥想,道:「还错在思虑不周,未有万全之策。」 神女失笑,道:「你不诚心,这世上何来万全之策?没有别的错处了?」 宫梦弼抬眼偷看神女,神女的神色分明不是责难,便答道:「学生错在越俎代庖,别的错处就想不到了。」 神女问道:「娘娘圣德,泽被天下,异类也罢,人类也好,不会因为类属有别就被娘娘拒之门外。但我是天狐院的山长,我若是不同意呢?你想过你要如何自处吗?」 宫梦弼小声道:「学生想着,娘娘同意,神女定然也是同意的。娘娘自然庇佑众生,灵应九州,但山长天仙境界,却屈尊天狐院,何尝不是日月之德。」 「我道行低微,只能践行娘娘的圣德,却不能观照娘娘的圣德。山长境界高远,和娘娘同心同德,应该不会不同意吧?」宫梦弼试探道。 神女把打龙鞭递给青瑶仙子,笑道:「你去打他一鞭,这等谄媚之辞,该打一打了。」 青瑶仙子接了打龙鞭,咳嗽一声,道:「还不来领罚。」 宫梦弼不 情不愿地走上前去,仍旧讨饶道:「学生说的是实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如何算是谄媚之辞。」 青瑶仙子举手欲打,抬起手来,却没有打下去。 神女看过来,青瑶仙子摇了摇头,道:「坏了,神女,我打不下去了,这狐狸说的也是我心里想的,打他不就是打我,还是神女亲自打吧。」 青瑶仙子又把打龙鞭递还回去,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神女接了打龙鞭,笑着摇头道:「你也是马屁精。」 青瑶仙子笑了起来,道:「我可不是,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宫梦弼附和道:「对,对。」 「你们两个。」神女无奈,道:「迟早宠坏了你们。」 青瑶仙子呵斥道:「宫明甫,你听见没有,恃宠而骄,不是做大事的料。」 宫明甫一口应下,道:「怪我,怪我,日后定然谨言慎行,不能给山长丢脸。」 这两个唱双簧一样耍宝,饶是神女也没了脾气,无力地笑了起来。 宫梦弼和青瑶仙子对视一眼,看到青瑶仙子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你又欠我一次」,眨眨眼睛表示收到。 神女道:「你要真是吸取教训才好,否则日后如何担当重任?」 宫梦弼道:「不敢忘记。」 神女便轻轻揭过,不再提了,道:「那二丘、三丘身家清白,也称得上良善,倒也罢了。日后越来越多的异类求过来,你如何处置?」 宫梦弼道:「学生是想着,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他们不是狐狸,不许他们考天狐院,但在狐子院旁听求学,受一受教化也是好的。」 「日后若还有求过来的,同诸狐子一样处置,多收一些束脩,便准许在狐子院旁听求学。」 神女问道:「束脩?还要多收一些?」 宫梦弼道:「天狐院公款自然是用在狐子身上,他们又不考天狐院,如何能使天狐院的公款,他们吃穿用度,自然要交束脩。若是交不起束脩,也可先签个契约,日后归还,又或者代为打理狐子院的俗务,以充束脩。」 神女又问:「不能考取天狐院,若有学了本事出去作女干犯科的,你可担得起责来?」 宫梦弼道:「若有学了本事出去作恶的,弟子亲自追讨。」.. 「胡说!」神女斥责了他一句,道:「休要乱说话,否则他日应验,你受困于此,有你苦头吃。」 宫梦弼心中一跳,忙念了两句:「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青瑶仙子笑出了声。 第六百八十八章、打哑谜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狐狸耍宝,青鸟发笑。 神女也笑了起来,道:「你年岁几何,还自称童子?」 宫梦弼道:「山长爱护我,若是山长愿意,学生在山长座下做个童子也未尝不可。」 神女眼含笑意,道:「口不对心,做了童子,你如何站在这里同我论道?」 宫梦弼愣了一下,感叹道:「山长心如明镜,什么都瞒不过你。山长大恩,明甫铭记于心。」 神女道:「不必你铭记于心,你能做得好,别来劳烦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我就感激不尽了。」 宫梦弼把嬉皮笑脸抹了去,肃容道:「只是小试牛刀,便是做不好,我也兜得住,必不让山长为我挂心。」 神女点了点头,道:「此事做得说不得,我不好问你要方略,但你该答还是要答,不然我怎么放心。」 青瑶仙子眉头皱了起来,看一看宫梦弼,又看一看玉仙神女,脸上露出狐疑来。 宫梦弼躬身道:「请山长继续考校。」 神女道:「异类受狐子院教化者,若有恶行恶迹,如何处置?」 宫梦弼道:「可请岳府阴差代为追凶。」 神女眉头一挑,道:「岳府为何要替你收尾?」 宫梦弼道:「岳府求贤若渴,我去求一求府君,府君不会拒绝的。」.o 「狡猾。」神女批评了一句,却又赞了一句:「却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子。」 宫梦脸上只有一片无辜:「各取所需,互相帮衬,我与府君都开心。」 神女又问:「若有受教化者天资聪颖,成仙有望,你如何处置?」 宫梦弼道:「自然是引渡到泰山门下,娘娘麾下多一个帮手是一个帮手,不在天狐院,也在泰山府,也在娘娘别院行宫。」 神女颔首,道:「你有公心就好,别的我就不问了。上次教你写了方略呈递府君,这次不必你写方略,你却要做到自己心中有数。成了自然都好说,若是坏了,可别把自己陷进去。」 宫梦弼心中感动,道:「不会叫山长失望。」 神女把玩着打龙鞭,将鞭子递给青瑶仙子,道:「你这打龙鞭炼得不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修行劾神之法,要时时自省才是。」 宫梦弼应下了,便由青瑶仙子领着出了玉宫。 青瑶仙子上下打量着宫梦弼,问道:「你小子跟神女在打什么哑谜?」 宫梦弼把食指竖在嘴前,摇了摇头。 青瑶仙子把打龙鞭扔给他,道:「好啊,亏我还两头担心,原来是我被蒙在鼓里是吧?」 宫梦弼道:「青瑶姐姐去问神女便是,她可以说,我不可以说。」..o 「问就问。」青瑶仙子推了宫梦弼一把,转头便回转玉宫了。 宫梦弼被她一推之下,仿佛从九霄之上掉了下来,猛然惊醒了。 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肉身,在受月楼中出了神游之境了。 宫梦弼抚平了心惊,背后批评道:「小气的女人。」 小气的女人小跑着回了玉宫,登上了玉阶,趴在云台之上,看着玉仙神女,问道:「神女,你跟那小子到底在聊什么?」 玉仙神女弹了弹她的脑袋,叫她吃痛抬头,道:「现在不胳膊肘往外拐了?」 青瑶仙子捂着额头道:「我何时胳膊肘往外拐了,分明是神女你把他宠坏了。」 玉仙神女道:「那你可小瞧他了,他比你想得有魄力得多。」 青瑶仙子便央求道:「快给我说说。」 玉仙神女伸手在云台上一拂,云气在殿中游荡,撑起一方净土。 神女问 道:「此事说起来,恐怕还得追溯到五通身上。」 青瑶仙子上前去给神女捶腿捏肩,小声问道:「五通不是已经授首了吗?」 神女道:「五通虽死不僵,哪里杀得干净。天下邪神Yin祀从来不能禁毁灭绝,你可知是为何?」 青瑶仙子道:「人心所向,没有五通也有六通、七通,欲念催生,阴阳往复,自然难以断绝。」 神女道:「正是如此。大治则隐,大乱则生。他是想了个不能说的馊主意,不仅是李代桃僵五通邪神,还要偷天换日,把他教化的那些异类去顶替邪神Yin祀。」 青瑶仙子瞪大了眼睛,道:「这你也同意?」 神女敲了她的脑袋,道:「我何时同意了?」 青瑶仙子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在打这个哑谜。他知道瞒不过你,却又不能向你请示,只能先斩后奏了来试探你了。」 神女叹了一口气,道:「试探我是真,不想我受累也是真。」 青瑶仙子笑了起来,道:「算他有良心,神女没白疼他。」 神女道:「我如今倒不担心他行事骄纵,而是怕他心太慈了。」 青瑶仙子大笑起来,道:「神女就放心吧,他何时吃过亏了,看着心慈手软,只怕都是狐狸的女干计。」 神女失笑。 青瑶仙子由衷感到宽慰,道:「神女本来不必拘束于天狐院中,只盼着这小子早点成了气候,才好让你解脱了去。」 神女拍了拍她的手,道:「也不差这些时日了。」 她等得已经够久了,并不急于一时。 真正急于一时,是宫梦弼。 但也不是他心急,而是他看准了这天下的局势,看明了灾劫的异象,知道他等得起,别人等不起。 不过从天狐院负荆请罪回来,他倒是心情尚好。 到了狐子院之后,连康文也看出来了,问道:「夫子看起来心情不错,是这一趟很顺利?」 宫梦弼道:「意料之中,还算顺利。得到了想要答复,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而且如今尾巴也递出去了,就等着人过来抓了。」 康文惊讶道:「既然顺利,为什么还会有人来抓尾巴?」.. 宫梦弼笑道:「正是顺利,才会有人来抓尾巴。」 康文想明白了,捂着嘴笑道:「看来是有人要倒霉了。」 宫梦弼用眼神示意她保密,而后道:「去把二丘和三丘唤来,我拟一份卖……契约叫他们签了,便准许他们在狐子院旁听。」 康文问了句:「那日后?」 宫梦弼道:「签了契约,与狐子一样处置便是。」 第六百八十九章、空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康文唤来了二丘和三丘,两个黄鼠狼两股战战,在宫梦弼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大丘在外头候着,不被允许进门来。 宫梦弼正拟好了契书,将笔放置在笔山上,便叫他们到了近前,将契书转了个方向让他们看。 二丘和三丘面面相觑,露出局促来,道:「我们不认字,不知写的什么。」 宫梦弼便看向康文。 康文便看着契书解释给他们听,道:「这是契书。泰山娘娘有济世仁慈之心,你们诚心朝拜,娘娘自有灵应。你们要求学,自无不可。但这里是狐子院,再往上是天狐院,本就是为了狐狸所设,不能挪用公款来收教你们。」 「你们在此修习三年,一应待遇都与狐子相同。但这吃穿用度、师长薪俸、道法狐书,不能狐子院出,得你们自己解决。」 二丘脸色更加为难,道:「我们晓得世上没有有白学本事的道理,只是我兄弟二人除了这身上这一层皮还值点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康文笑了起来,道:「不是要你们现在出,是要你们以工代之。」 二丘问道:「做什么工?」 康文道:「这契书之中写了,若签此契约,从此要奉行娘娘神道,受岳府戒律管束,常积善功,不得作恶。狐子院一视同仁,将你们一样视为自己人。入学一应开销,折为束脩,黄金三升,由夫子先行垫付。若是家资丰厚,可以一次清偿。若是没有,也可以工代之,学成之后,应狐子院符召,三十年内,但有驱使,需得***而行。」 二丘和三丘不由得咋舌道:「三升黄金?」 康文道:「不要嫌贵,这是贱卖了。你们所修之法,放在外头千金难求,莫说三升,就是三斗三升也值得。」 二丘道:「不是嫌贵,只是算不过来到底价值几何。」 康文笑了一声,道:「术数也是要学的,学了就能算出来了。」 二丘和三丘便不再思索,连忙伸手就要画押。 康文拍了拍他们的手,倒:「急什么?不再考虑考虑?」 二丘和三丘挠头笑了起来,二丘带着狡猾和市侩,道:「我们虽不说走南闯北,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便是去学打铁、烧陶、砌窑、蹂皮,也要给师父当牛做马一辈子,日日驱使,养老送终的。哪一行哪一业拜师不要受驱策呢?」 三丘感慨道:「若是不学艺,能不能再活过三十年都不一定呢。」 康文含笑,道:「你们想得清楚就好,来签字画押吧。」 二丘和三丘便咬破手指,在契书上画了押。 「签了契书,你们就是狐子院的学生了。还不拜见院长?」 二丘和三丘结结实实行了大礼,道:「拜见院长。」 宫梦弼含笑将他们托了起来,道:「去吧,大丘在等你们。」 二丘和三丘洋溢着喜悦飞奔出去了,门外传来惊喜的叫声,但很快他们就捂住了嘴,怕打扰了师长,快步溜走去一边撒野了。 康文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宫师真是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的宫梦弼笑而不语,等康文退下之后,宫梦弼便吹干了纸上的血墨,将契书折好塞进袖子里,点燃小金炉,借着袅袅香烟,直奔蒿里国去了。 他当年本事低微的时候,进岳府还要焚香祷告,求泰山娘娘庇佑才能进去。 彼时即便蒿里国、蒿里城就在眼前,也如同雾里看花,什么也看不清楚。 后来道行高了,先至奈河,便有鬼神引渡,过桥入府。 再后来得了府君授予泰岳神符,便可自由出入岳府。 到了如今,已经随意在蒿里国 走动了。 蒿里国乍看之下与人间相仿,但细看之处,又大有不同。 泰山之下乃是沉眠之所,大多数寿尽的古老的魂灵都沉寂在此处。在他们睡醒之前,几乎就是永久的离逝了,会不会醒,能不能醒,都无从判断。.b. 而剩下的地方,便是鬼民所居。阳有阳寿,阴有阴寿。阴寿不尽,就要在阴间一直生活下去。 阴寿尽了,才有沉眠和转世的说法。 不过阳寿和阴寿往往也不是定数,只是总体维持着一定的平衡。 而蒿里国的鬼民的生活品质是与阴德直接相关的,阴德丰厚,生活如意,阴德缺损,往往便有许多苦头吃。 五通神买卖阴德,将阴德转成阳间财运,就使得阴间鬼民几乎个个沦为奴隶,有的甚至倒欠三生三世,永远难逃魔爪。 宫梦弼在蒿里城里站了一会儿,往来的鬼神见了他,竟然都很欢喜,或是来同他攀谈,或是来送他些小礼物。 宫梦弼也不拒绝,借着这个机会来观察他们的生活。 修行到他这个境界,灵神出游,到了蒿里国与其他鬼神并无分别。但阴阳不同的地方在于,阴间鬼神,都是魂灵。 阳世的感受与阴间并不相同,尽管在阴间魂灵也背负一层「壳」,但这层壳和肉身又绝不相同。 生与死的界限如此分明,却又如此模糊。 等到手里的东西塞不下了,乐善好施的蒿里国人送了他瓜果鲜花、肉包馅饼,甚至还有香囊手帕。 眼见着围来的人越来越多,宫梦弼连忙告罪一声,钻出人群往岳府去了。 这些人也不追赶,笑着同他道别,渐渐四散去了。 宫梦弼钻进岳府,往来神官也各个含笑相待,宫梦弼便露出几分讶异了。 等见了魏大判,魏大判便点出来,道:「你今日身上的气息格外不同,似有纯阳宝气,我见了都心生欢喜。」 宫梦弼思及其中区别,便顿时想到,今日小金炉中烧香用的不是狐火,而是日珠。..o 日珠的火气与狐火绝不相同,以至于烧出来的香气也不相同。 这种细微的差别在阳间并没有什么,但到了阴间,在这些阴鬼面前,便顿时显露出不同了。 「我还以为是蒿里城少见外人,那些鬼民热情好客,才送了我许多东西。」 魏大判露出些许古怪的表情,道:「什么东西?」 宫梦弼在袖子里掏摸着,道:「那就多了。」 但他摸了一个空,分明是收进袖子里的东西,却什么也不见了,犹如梦幻空花,归于无形。 宫梦弼露出奇异的表情来,魏大判微微一笑,却也没有解释。 第六百九十章、口下留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袖子里的东西消失不见,宫梦弼试图回忆起它们消失的过程,但并没有什么头绪。 魏大判见他出神,提醒道:「不要想了,随缘而来,随缘而去,知道了自然就知道了,不知道也不必想,阴阳有别,莫要深思。」 宫梦弼倒是很听劝,想了想,把奔月法的法力调转出来,便将身上带着的纯阳之气掩盖住。 魏大判道:「今日怎么有闲暇来蒿里游玩?」 宫梦弼伸手再去掏,这次没有摸空,把那一纸契书取出来放在魏大判面前,道:「我这是来给你送人来了。」 魏大判露出几分惊讶,道:「这是?」 他打开契书,目光便锁定在了那「尊奉泰山娘娘,受岳府戒律管辖」的条目上,随后才是将整个契书完完本本的看完。 看完之后,魏大判大约也猜出来宫梦弼的想法了,不过还是跟他再确认了一遍。 宫梦弼回道:「如你所见,天狐院容纳不下这些异类,我有心教化,却一不能让他们失了管束,二不能让他们没了去处,便拟了这契书,待他们出师之后,便由岳府代为管辖。若大判有心,便可引渡他们入鬼神之道,做这阴阳问路的使者。」 魏大判哭笑不得,道:「你这是自己做事,却要我来给你收尾,算盘打得这样响,也不藏着一点?」 宫梦弼笑道:「阴阳有别,虽有神道各司其职,却总有疏漏之处,我自修行至今,不知见了多少生死之魂在人间游荡,本该引渡入地府的,却最终没有归属,岂不可惜?」 魏大判道:「指引生魂、引渡死魂,那是地祇的功业。由社神收缉、交付城隍引渡,本就不该是我岳府来做。那些游魂的罪果,也是他们来担,我何必自讨麻烦?」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大判瞒过得别人,却瞒不过我。人间皇帝封敕天下城隍,后土娘娘不欲与之相争,连天下都城隍的位置都让人皇封敕给天紫岭那位了。如今的城隍不比以往,失了娘娘眷顾,天下都城隍得位不正,威严不足,又难以管束群神。天运不足只能依凭国运,如今国运亦不足,又何以依凭呢?人神失其位,到最后不是大判说不管就能不管的。」 「况且每逢乱世,地祇最容易被卷进大劫之中,本也管不过来。如今岳府这样缺人,我招学生自行教化,甚至不用岳府培养,大判白得了人手,不是两相欢喜吗?」 魏大判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道:「你这样有才能,我一定要奏请府君,无论如何,也要留你在岳府同殿为臣。」 宫梦弼吓了一跳,忙道:「大判口下留情!」 见着魏大判眼含笑意,才知道是被作弄了。 魏大判见他这样一副拿捏吃定的样子不快活罢了,作弄他一下扳回一城,这才认认真真把契书夹在奏本之中,道:「此事倒也不是不能做,只是其中细节还有待商榷。你这个忙我可以帮,只是还要府君同意。你是自己去还是我去?」 宫梦弼道:「多谢大判。我这些许小事,不值得专门惊扰府君,我便不去叨扰了,大判替我向府君问安。」 魏大判挥了挥手道:「知道了。」 宫梦弼被他嫌弃了,只好先行告退。 才从魏大判府衙中出来,就瞧见一个绿衣神官抱着一大摞文书匆匆行来,向着魏大判府门而去。 宫梦弼眼睛一亮,抬手打了个招呼:「余神官,许久不见,近日如何?」 余合脚步匆匆,听到声音才转头去看,果然看见这遭瘟的狐狸。 宫梦弼见他一双眼睛充满了阴郁和怨念,不敢再多说了。 余合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托大仙的福。」他聚了聚怀中那一大摞厚重的文书,道:「小 官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宫梦弼赶紧也溜走了,免得被府君逮到。 天地良心,他对府君敬畏爱戴,不是不想见他,只是政务繁忙,抽不开身。 他着实也不闲着,回到狐子院便召来五鬼神设宴,要宴请狐子院的诸位夫子。 上次回来已经从五鬼神口中得知吴宁县的变化,但五鬼神毕竟不教学生,狐子院的事情,还要多问一问诸位夫子先生。 且他一去数年,许久没有见到老朋友,着实有些想念了。 五鬼神***而来,与上次相比,法相又有不同。上次以香火祭炼五鬼神,虽然他们实在吃不下,剩下的还放在受月楼,但宫梦弼道行大进,又得神女点拨,仙神之妙具在其中。 投射在五鬼神身上,最明显的就是死相减退,鬼神之相越发突出。 他们原本是五个惨死在五鬼法下被奴役的魂灵,死相与凶相难以分清。如今死相渐去,凶相则化为威严,仍旧维持着鬼与神的两面性。 今日是马均济在狐子院教授文经,宁采臣和许伯恭都在家中,宫梦弼写了请柬,便请黄长夏去请他们。 到了夜里,北来大仙教完了修行科,宫梦弼便剪纸为月,等候大家赴宴。 北来大仙最先来,见着宫梦弼才喟叹道:「许久不见,你是不是道行又进了?」 宫梦弼顾左右而言他,道:「是许久未见了,罗道长怎么不在院中了?」 北来大仙道:「他又不是狐狸,不习惯在狐狸坡久住,不久前就带着徒弟去寻合适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把兰渚道院重建起来。」 宫梦弼想了想,道:「重建道院不易,若有能帮得上忙的,请一定开口。」 北来大仙道:「多谢。」 说实话,狐狸坡的灵机并不丰厚,尤其狐子众多,是教书的好地方,却不是修行的好地方。 北来大仙没有重新在龙盘山开辟洞府,也还是在等兰渚道院重建。 说话间,康文已经带着其他狐仙拥簇着马均济来了。 今日天上没有月亮,但此间之中,却明月昭昭,氤氲弥散,如同月宫一般。 康文尚能自持,其他狐仙见了宫梦弼就高兴极了,这几日已经在流传夫子归来的消息,但一直没有见到人。 现在重逢,既是欢喜,又是紧张。 彼时还是狐子院的学子,对宫梦弼又敬又畏,如今已经成了狐子院的先生,却还是改不了面对宫梦弼时的忐忑。 几个狐仙拱手施礼,道:「见过夫子!」 宫夫子把他们托起,道:「不必多礼,都来入座。」 马均济也施礼道:「久违了!」 宫梦弼抓着他的胳膊请他入座,道:「马兄身体比以往康健了。」 马均济笑了起来,感慨道:「若非是狐仙照应,莫说调养身体,能混口饭吃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只可惜采臣和伯恭不在,不然一定也很高兴。」 第六百九十一章、松弛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马均济再见宫梦弼,自然是止不住的欢喜。 作为一个穷困潦倒连鬼都不怕的书生,日子过得有多拮据自然不用说,是受到宫梦弼的礼遇,才逐渐好起来,不必再为漏雨的房子和单薄的衣裳烦神,不必再为下一顿的吃食和难寻的生计困扰。 对马均济来说,这是知遇之恩。 他这边还想着宁采臣和许伯恭,遗憾他们未能赴宴,那边宫梦弼就笑道:「稍等片刻,他们马上就到。」 说话间,就见风声响起,树影摇动,院中泥土忽地喷出一团浓烈的黄气。 那黄气缭绕着,又迅速收拢,化作黄长夏的鬼神之相。那鬼神之相极为高大,披着一件斗篷,山峦和土地的纹样仿佛在他的斗篷上生长了出来。 黄长夏的斗篷打开,露出身前并肩而立、双眼紧闭的宁采臣和许伯恭。这两个人仿佛是从岩洞中钻了出来,感受到了外界的天光。 黄长夏道:「宁先生、许先生,可以睁眼了。」 宁采臣和许伯恭这才睁开眼睛,回头再看,黄先生站在他们的身后,已经收敛了鬼神之相,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身着黄衣的宽厚男子。 「黄先生好本事。」 黄先生微微一笑,道:「小手段罢了,宁先生、许先生,看那边。」 宁采臣和许伯恭向黄长夏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便瞧见向他招手的马均济和满是笑意的宫梦弼。 宁采臣大喜道:「狐仙!」 他激动上前和宫梦弼拥抱了一下,道:「许久未见,我真是挂念你啊。」 宫梦弼笑道:「我又何尝不挂念你呢?」 再看许伯恭,也高兴道:「许兄如今看起来也精神多了。」 许伯恭笑了起来,道:「寄身山野,教化野狐,情志纾解了,自然没有那样郁郁寡欢了。」 宫梦弼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他看得见许伯恭心底的火焰并没有熄灭,愤懑之情虽然因为教化野狐而好转了许多,但是要实现他的理想抱负,只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该请的人都已经请到,宫梦弼便请众人落座。 而后指了指头顶的明月,道:「久别重逢,且与我共饮一杯。」 那明月之中,便有烟气浮现,化作几个狐侍女来为众人斟酒。 北来大仙泰然受了,宁采臣三位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侍女亦人亦狐的脸,心中生出几分恐怖,又有几分刺激。 到了那几个狐先生,就各个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宫梦弼举杯道:「满饮此杯。」 众人便一饮而下,馥郁的香气伴着月光的冷意从喉头钻进腹中,返上来难以言喻的花果香,令人痴迷沉醉。 狐侍女再度为众人斟满果酒,宫梦弼又敬了一杯,道:「我不在狐子院这段时间,辛苦诸位了,敬诸位教化之功。」 狐先生们脸色通红,喜悦和兴奋混在一处,又一饮而尽,道:「不过是践行宫师的德治罢了。」 觥筹交错,立刻就热络许多。 宫梦弼询问起狐子院的近况,尤其是这几年狐子的情况,自然各抒己见,知无不言了。 宫梦弼甩手不管之后,狐子院交由康文来管理。康文也是临危受命,遇到了许多苦难。好在有这些同窗留下当狐先生,一直帮衬着她,又有五鬼神镇场子,才渐渐得心应手。. 康文愧疚道:「自我接手狐子院,并未能维持住宫师的局面,考入天狐院的狐子不增反减,只有十之一二。」 宫梦弼反倒宽慰道:「你已经做得不错了。我们吴宁县狐子院能考上十之一二,其他狐子院大概也就差不多,已经不是小数了。」 「我上次去天狐院,司业还同我抱怨招来的狐子太多,劳累了他们那些博士了,可见你们做得已经很不错了。」 康文得了安慰,心里好受了一些。 宫梦弼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他在管狐子院的时候下得功夫太多了,不计成本和心血,亲自带着狐子祭月,为他们修行打下基础,又借着各种机会让他们去积累善功。 这是狐子院初创,有着绝对不能失败的理由。 但其他人做不到他这样,前者要求道行足够高,有足够的高屋建瓴的能力,还要舍得自己的修行时间,后者要长袖善舞,能够在各方面之间权衡,不能不做,又不能出格。 那些世家狐领命敕建狐子院的未必会尽心,野狐敕建狐子院的又往往颇多掣肘,就好比此时的康文。 能够有十之一二,已经是比宫梦弼预料中要好了。 剩下的狐子毕业之后,只要继续按部就班的修行,再积累积累善功,也还有机会再考进去。 宫梦弼把这些说给他们听,他们都是人精,自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聊一聊天,酒过三巡,众人便都有些撑不住了,一个个醉倒过去。 那几个狐先生,也就康文和康玉奴好一些,没有露出狐狸尾巴,其他的一个个都把尾巴露了出来。 北来大仙脸上红云艳丽,挥了挥手,踉跄着脚步先走了。 三个文经科的先生趴在桌子上睡得流口水,动也不能动了。 宫梦弼也打了一个嗝,脸颊发热身上发烫,自语道:「奇怪,怎么这样大的酒劲?」 「不是义兄几年前酿的酒放坏了吧?回头得问一问他了。」 他伸手把月亮摘下来,化作一张白纸,被他放在书桌上。 没有了月光照耀,院落里便陷入了黑暗。 宫梦弼心情欢畅,有一种放下担子的松弛感,酒意上浮,他也不刻意解酒,转身出了小院回房里休憩去了。 黄长夏从暗处走了过来,低声道:「来帮个忙。」 暗处又走来四个鬼神,只听黄先生道:「把他们都送回去,夜里寒气重,别叫这三个娇贵的书生染了风寒。」 不一会儿,便听着风响,院落里又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宁采臣三人被送回了家,狐狸先生也被送去了狐狸窝。满桌的狼藉消失不见,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山间的虫豸脆声鸣叫着,整个狐子院都陷入了安眠。 第六百九十二章、心念联结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宿醉一宿,不仅仅是宁采臣几个头疼得厉害,就连狐狸先生们也头疼得不行。 宫梦弼倒是神清气爽地醒了,猜测大概确实是康安留下来酒放久了,酒气沉积不散,后劲极强。 恍惚间好像是想起来康安每次给他酿酒的时候都是让他当年喝完,第二年再新酿,而昨晚喝的那坛子酒已经放了几年了,好在没喝出来问题。 这样一想着,似乎也许久没有见康安了。 不仅仅是康安,湘君、施屹还有兰荫山狐子院的一批狐狸都许久不曾见过了。 难得忙里偷闲,宫梦弼知会了康文一声,便转道金华,直奔兰荫山而去。 春时已至,兰荫山里的春兰也逐渐盛开,幽幽香气弥散开来,叫人品出几分清寒来。 宫梦弼驾云而来,云气到了兰荫山上,便缓缓消散,而宫梦弼则已经缓缓落在娘娘庙前了。 宫梦弼先进去给娘娘上了香,随后才去了狐子院。 才出娘娘庙,就听到一声喜悦的叫声,“大哥,你回来了!” 宫梦弼抬头看去,就见着一只竹雀扇着翅膀从枝头落下来,在落下的过程中就开始飞旋,双腿拉长,羽毛虚化,翅膀化为双臂,等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身着青袍、外罩锦衣的少年了。 “文修,许久不见了。” 文修扑到宫梦弼身前抓住他的袍子,道:“我刚刚就看见有云气来了,猜想着是不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你闭关了好久呀!” 宫梦弼揉了揉他的脑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很久了,好在修行有所得,便急着回来看看你了。” 文修高兴地眯起了眼睛,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康大哥也想你,湘姐姐也想你,小胖子也想你。朱先生、皇甫先生、小倩姐姐也时常提起你,婘娘他们也经常念叨你。” 宫梦弼也难免心中涌起几分感动,就像是金庭大仙在西洞庭山过年一样,每逢佳节,都难免思绪万千。 所思之人也在挂念着自己,虽然相隔在天涯,但缘分仍旧牵引着彼此,心念也依旧有联结。 宫梦弼道:“那就劳你帮我带句话,请你康大哥帮我留个雅间,我们晚上去同他们聚一聚。” “好!”文修高兴极了,他双腿一蹬,人便已经纵身跃起,生出翅膀和羽毛,化作飞鸟御风而去。 他们说话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狐子院的学生们,有个狐狸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偷偷爬上墙头看了过来,这一看便惊得高叫一声:“夫子回来了!” 这一声真的就惊天动地一样,引起无数狐鸣,一个个书也不念了,跳上墙头来看宫梦弼。 连教书先生也忍不住急匆匆走到院落门口,探着长鼻大耳看向院外,果然是宫梦弼来了,便高兴道:“夫子!你终于回来了!” 宫梦弼看着朱正心肥头大耳的模样,便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朱先生,你正心有成了。” 眼前的朱正心仍然肥头大耳,却比当初那凶猛残暴的可怖模样要顺眼多了,原本坚硬扎手的鬃毛渐渐柔软服帖起来,粗糙的皮肤也变得柔软起来,比起以往猪魔的样子要更加像是一个人了。 朱正心向宫梦弼致谢道:“若非夫子收留,我可能已经被人当妖魔打死了。” 宫梦弼笑了笑,再看看那墙头上趴着的一个个脑袋,道:“你在授文经?” 朱正心点头,宫梦弼道:“正好,我来看看他们学的怎么样了。” 朱正心笑了起来,看向那些狐狸,道:“听到没有?” 这些狐狸一哄而散,迅速从墙头上撤回,一个个端坐在院落里低头看典籍,希望不会被宫梦弼注意到。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眼含期盼,反而希望能在宫梦弼面前表现一番。 宫梦弼小小敲打了一下狐子们,却也没有太过为难,就挑了几个有自信的问了,果然都学得不错。 宫梦弼坐镇,朱正心一下子就觉得教学的效率高了起来,这些狐子好像突然学会了什么叫好奇心,什么叫学而思,什么叫尊师重道。 宫梦弼离开这么久,朱正心也恍惚间还想起原来这些狐狸竟然也还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闻声而来,宫梦弼便从文经科的学堂上移开目光,向着修行科的方向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院落里便传来狐狸们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宫梦弼才离开的脚步又顿住,转过头目光扫视全场,这些身体松懈下来的狐狸又立刻正襟危坐,收声敛气。 玉骝和娇娜露出低笑声,道:“正要治一治他们。” 玉骝和娇娜向宫梦弼行礼,便一边说着话,一边带他去了修行科的禅院去了。 “狐正离开这阵子,我们将郡城附近的狐狸一一审过,又招了两年的狐子,如今正分开了教导,婘娘他们已经经过一次岁试,连她在内考中了三个,等今年岁试,想必能有个更好的结果。” 将宫梦弼离开之后的事情一一禀报,狐子院保持了和大仙庙、大佛寺的交往,这样的交情是经历了蝗神事件之后保留下来的情谊,还会时常请他们过来讲学。 也不限于修行之法,还包括一些科仪戒律,以便诸位狐子领会精神,免得犯了忌讳。 “如今民间多有敬狐者,礼拜泰山娘娘的更是数不胜数。这步棋是走对了,足以得见狐正的大智慧。” 玉骝和娇娜对宫梦弼很是敬佩,在被留下为宫梦弼打理狐子院的时候,他们起初只是把这当做一种利益交换——这实在太过常见了。 狐狸,尤其是世家大族的狐狸,往往都是靠着嫁女甚至送女来与目标缔结关系,把儿子送出去给人当牛做马也不是不能考虑。 尽管当初是打着向宫梦弼请教如何教化野狐的由头留下来的,但他们心中并不怎么以为自己和以往那些兄弟姐妹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宫梦弼对他们是礼遇的,以师长、主事的身份奉养他们,教导他们如何建设狐子院,带他们入世积累善功,在这之中,他们才真正感受到了宫梦弼的器量。 并非是挟野狐为己用,而是真的有兴教化、移风气、易陈规的志向和远见。 前者无非是权利的勾心斗角,后者,才让人能真正的敬服。 第六百九十三章、鼓气吹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玉骝和娇娜对宫梦弼很是敬服,不是因为皇甫家的命令,而是因为宫梦弼本身。 而宫梦弼对这两个狐子师也很满意。皇甫玉骝是有心做事的,想要自己做一番功业,而娇娜没有这么强的功业心,但修行上却有独到之处。 二者互补,把兰荫山狐子院管得十分妥帖。 转到禅院,就见狐子演法。 练的是鼓气吹风,张口把胸脯吸得滚圆,然后吹起飞沙走石,能叫人睁不开,辨不清方位,被打个鼻青脸肿。 这法术又可以再做延伸,含一口阴气在别人身边吹下去,阴风一起,就能把人的恐惧心激发起来,吓得当场逃窜。 当年青瑶仙子考核宫梦弼的时候,宫梦弼便使得这法术,称之为“吐气”,还有一门御风,因为要驾驭天地之间的风,比自己鼓气吹风就要更难一些了。 见着宫梦弼来,还有一些新来的不曾认得,看玉骝和娇娜对他毕恭毕敬,便交头接耳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个才是狐子院的院长,传说中的狐夫子。 心思机巧的,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神前弄法,鼓动风云,喷出阴风鬼雾,召来飞沙走石,想引得宫梦弼的注意。 那些新入门才上手的,就只能在一边干看着,勉强模仿,还要小心不被冷风刺激到了肺腑。 正有一个白毛狐狸,眉心带着一点粉,形如桃花,皮毛顺滑,娇俏可爱,颇有颜色。 见着宫梦弼,便吞风吐雾,吹出袅袅云烟。 得了宫梦弼注意,被他看着,却又心中紧张,一时间法力不稳,烟气呛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原本袅袅云烟,被他咳得仿佛滚滚浓雾,一时间只听嘤嘤不断,被众狐骂道:“看不见了!” “是谁出了差错。” “我来我来,看我把这浓雾吹散!” “我也来!” 乱风吹动,这雾气便在紊乱的气流里成了涡流,朝稀奇古怪的方向流转了过去。但却始终能够维持凝而不散,被吹出十丈开外,都没有完全逸散,只是平静地飘浮着。 那白狐咳嗽不停,竟然数个同修出手,都没有完全驱散。 宫梦弼看不过眼,便伸手微微向上托起,便有无形的气息托举着这云烟升到空中,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斑斓的韵彩。 “徐红!原来是你出了差错!” 徐红努力想要平复,但越是着急,就越是无法平复,甚至化作狐形,还在不停地咳嗽,直到宫梦弼将他拦腰搂起来,伸手在他胸腹间同力勒了一下。 这白狐便猛烈地咳嗽一声,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比寒冬之时滚水从水壶里烧开的白气还要浓烈。 好在这一声咳嗽之后,白狐的气息就平复了下来。 宫梦弼摸了摸白狐的脑袋,就把他放到地上。他就地打了个滚,复化为人形,拜在宫梦弼面前,道:“多谢夫子。” 宫梦弼问道:“徐红,你怎么还在这里?” 徐红脸色便红了,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旁边的狐狸嘲笑道:“萩娘嫌他累赘,不许他跟着,把他丢在兰荫山了。” 宫梦弼没有搭理,而是继续看着徐红,徐红便红着脸点了点头,道:“萩姐姐先考上了天狐院,如今在外历练,主动请缨去山野之地救护百姓,传扬泰山娘娘的神恩。” “但是我性子懒惰,不曾认真修行,她不许我跟着,叫我除非考上天狐院,否则不许再见她。” 宫梦弼敲了敲他的脑袋,道:“再不长记性,你这一身好皮囊,也不怕被人盯上吗?” 徐红并不愚笨,只是性子懒散,再次被萩娘扔在山上不许相见,哪里还不自省呢?因此拜伏道:“夫子,你看我今年能考上天狐院吗?” 宫梦弼当然不会为他开这个口,否则各个狐子都求过来,符瑞也没有这么多的吉气分得出去,只是认真看了看他,略作卜算,道:“你身无孽债,善功已足,能不能考进去,就全看你修行了。” 徐红梆挷磕了两个响头,道:“多谢夫子!” 只这一句,就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可以省下他许多时间用来专心修行。 皇甫玉骝道:“听见没有,萩娘为了让你留下来继续跟着修行,可是倾尽家资,否则我们也不好破例,你学不学得成,还在你自己。” 徐红拜谢皇甫师,便再度退下,专心练起法术来了。 宫梦弼再去看其他狐子,一个个都有几分嫉妒的样子,便笑着摇了摇头。 娇娜眉头一竖,道:“都在看什么?学会了?” 几个分神的狐子立刻夹紧了尾巴,继续练习法术。 宫梦弼前去金粟如来宝殿进香,便瞧见在宝殿外撑伞等候的小倩,小倩笑道:“院长,我就知道你回来一定会来进香。” 宫梦弼看了她两眼,忽地伸手把她伞夺走了。 吓得小倩惊叫一声,逃进了屋檐下,惊魂未定地看着宫梦弼。 宫梦弼却指了指她的脚。 小倩低头一看,阳光偏斜着,她的脚还是落在日光里了,但她并没有感受到不妥之处。 小倩高兴道:“我不怕阳光了!” 宫梦弼又把伞还了回去,道:“看起来修成已经有一阵子了,你自己也没有在意。” 小倩道:“平日里太忙了,这么些个狐子的吃喝拉撒都要我来筹备,许是没有注意到。” 宫梦弼笑道:“不要全靠着你自己来做,那些狐子当中也可挑一些靠得住的来帮你做事。” 小倩道:“他们修行不易,我怎好劳动他们,荒废了时光?” 宫梦弼沉吟一声,道:“那就只好再等一等,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来帮衬你了。” 小倩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急,我是乐意做些事情的。”她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宫梦弼便没有再多言,进了庙中,给金粟如来上了香,又走到背面,给散花天女也上了一炷。 小倩跟在一边为他打点,整个如来宝殿也干干净净,看得出打理得很用心。 散花天女的神像前供奉着春兰,小倩睹物思人,道:“夫子你已经回来了,也不知姥姥如今在何方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猪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气不佳,一片雾霾霾,什么都看不真切,却又能看到几分影影绰绰来,就叫人心底惶惶不安了。 “哦啰啰啰!” 赶着猪的猪倌背着行囊,手里抄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杆上绑着细长条的黄色鞭子,抽打在身前的猪群身上,催促着猪群快走。 猪群走得很慢,即便被催促着,也四蹄发软,两股战战,一声声凄厉地哼鸣着,仿佛已经遇见了自己的下场。 猪倌眉头一皱,挑着走得慢的一头青皮猪狠狠抽了一鞭,那鞭子并不见如何用力,但那青皮猪却发出剧烈的惨叫,连滚带爬地跑得快了些。 “记吃不记打的玩意。” 他的眼睛好像鹰隼一般,左右扫视着,若有停足不前的或是要离群的猪,便伸出鞭子狠狠抽过去。 他站在猪群的后方,那杆鞭却能延伸得极长,把这十几头猪管得服服帖帖。 行至夜幕将近,猪倌终于靠近了官道不远处的客栈。 猪倌赶着猪到了客栈,立刻就有店小二交涉,问道:“客官赶着猪是要到哪里去?” 猪倌笑了一声,道:“我是刘家庄的养猪汉,县里老寿星大寿,从我这买了十六头猪,正要给他们送过去。” 店小二看着猪群,打了打算盘,道:“你这些猪只能放在后院里了,但是要加钱,明天我们还要费老大劲来收拾。” 猪倌拱了拱手,一派和气道:“应该的,应该的。” 店小二伸手要了路引,查看过后,才带着他去见掌柜。 掌柜点了点头,店小二领着猪倌从后门绕进院子里。 看着这一个个膘肥体壮的猪,店小二感叹道:“你养猪是一把好手,这年岁人都吃不饱,却能把猪养这么肥。” 猪倌嘿嘿一笑,道:“这是家传的手艺,不然如何吃得了这碗饭。我这养猪的算什么,吃猪的才是大老爷。” 店小二羡慕道:“哪家的老寿星,也不知我能去讨一口肉吃吗?” 猪倌道:“这就别想了。县太爷家的老寿星,不是我们能攀得上的。” 店小二只好死了这条心,又奇怪道:“你这猪怎么又有黄毛的,又有青毛的,又有灰毛的,又有黑毛的?” 猪倌道:“猪种不一样,黄毛的肉细嫩,青毛的肉肥腻,灰毛的肉扎实,黑毛的肉香,我家传的养猪法子,猪种杂交,能养出来不一样的猪。” 店小二又是羡慕又是嘴馋,伸手在一头青毛猪头上拍了拍,道:“那肯定要吃青毛猪,肥肉才香。” 那青毛猪哼了两声,眼里流下泪来。 店小二吓了一跳,问道:“怎么猪还会哭?” 猪倌道:“养得久了,难免通人性,知道要死了,自然也会哭。” 店小二搓了搓手,道:“唉,也是可怜。” 猪倌把猪赶进后院,嘴里说着:“谁不可怜,你不可怜还是我不可怜。” 店小二点了点头,道:“做人也是当牛做马,早死早超生吧。” 把猪安置妥当,猪倌把鞭子甩得一声脆响,道:“晚上都给我安生点。” 店小二笑了起来,道:“猪能听得懂吗?” 猪倌脸上的褶子皱了起来,咧开嘴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道:“兴许听得懂呢?” 店小二只以为他的说笑,带他进了客栈。 猪倌出手阔绰,上了好些酒菜,把掌柜高兴地见牙不见眼。 临睡前猪倌又去看了一眼猪群,数了一遍猪后才放心睡去,不久,老掌柜也熬不住,先行休息,只有店小二一个还守着客栈。 到了半夜,便听到挠门的动静,那是指甲刮门的动静,吓得店小二心里直打鼓。 店小二打开门一看,就见得一只青皮猪在门前站着,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其他的猪都已经安安静静地睡了,只有这青皮猪还在眼前 店小二“嘿”了一声,道:“猪还会挠门呢?”说着就要关上门,但门一关上,那青皮猪又开始挠门。 店小二打开门,伸手驱赶道:“去去去,好生待着,明天就好了。” 青皮猪被他驱赶着退了两步,但等他一关上门就又开始挠门。店小二气得火冒三丈,打开门道:“你要干什么?别把门挠坏了!明天第一个杀你吃肉。” 青皮猪只是默默流泪,地上都洇湿了一块。 店小二着实吃了一惊,道:“你不会真的听得懂人话吧?” 青皮猪低了低头,前蹄跪倒,向他拜了下来。 店小二只觉得头皮发麻,道:“你真的听得懂?你别这样,我也帮不了你,少了一头猪,明天追究起来说不定要拿我命来填。” 青皮猪只好站起身来,低头垂泪。 这样有灵性,就更加吓人,加上要杀了吃肉,就更让人从心底觉得不适。 “可怜。”店小二合十双手拜了拜,道:“早死早超生。” 那青皮猪拱了拱他的腿,对他张大了嘴巴。 店小二吓得后退了两步,那青皮猪并不追赶,只是做着空口喝水的动作。 店小二道:“你饿了还是渴了?” 青皮猪仍旧只是那一个动作,店小二心中不忍,道:“叫你吃点东西做个饱死鬼吧。” 他跑到柜子里扒出来一个干馒头,又倒了一碗水给那青皮猪送了过去。 “我省下来的馒头,便宜你了。”店小二把馒头放在青皮猪面前,又把碗放在地上。 那青皮猪没有理会这个干馒头,而是先去饮水,把这一碗水饮尽,这青皮猪肚子里便咕噜一声响,猛地趴在地上,整个身体抽搐了起来。 店小二吓得要死,道:“你怎么了,你别死了,死了我可怎么交待!” 但那青皮猪并没有死,只是浑身扭曲着,开始变形。那膘肥体壮肉质肥腻的体型迅速缩水,皮下的骨肉缩得更快,那摆动的青皮翻折着,忽地变成一件青色的衣衫。 那猪蹄不断收缩,变成一双白净的手,猪头也变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店小二吓得面无人色,那猪变成的小孩低声道:“我不是猪,我是人,被那猪倌拐走,施展了邪法变成了猪,不要声张,快带我去报官。” 店小二登时变了脸色,将信将疑间,拉着那小儿就要经过客栈去报官。 但才一转身,就撞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穿着猪倌的衣服,道:“走?走去哪里?” 那小儿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跑。 店小二还要跟他纠缠,这中年人只对他吹了一口气,他便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地上。 中年人把身后别着的鞭子取出来猛地抽出去,这鞭子便猛地延伸出来,把那小儿狠狠抽倒在地。 这中年人不紧不慢走到那小儿身边,奇怪道:“别人都中招了,怎么你还醒着?” 第六百九十五章、贺寿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男人蹲下身来,猛地一把扯起那小儿的头发,掰过他的脸,问道:“你为什么还清醒着?” 那小儿口中带血,“呸”地一声,把血沫吐在那男人的脸上,道:“邪门歪道,不得好死!” 那男人脸皮抽动着,伸手在脸上一抹,狠狠一巴掌抽在那小儿的脸上,将那小儿打得扑倒在地。 “小东西,你找死!” 那小儿艰难爬起身,眼睛里发着凶猛的绿光,道:“你有种就杀了我,不然迟早有一日,我要叫你十倍奉还!” 那男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踩在他的胸脯上,低下头冷笑道:“你想死?门都没有。” 他把皮鞭的杆子戳在那小儿的身上,道:“我偏要把你变成猪,叫你清醒着看着自己被人杀了吃肉,希望那时候你还能这么硬气!” 这男人念起咒来,这小儿便哀嚎一声,周身扭曲起来,化作一头膘肥体壮的青皮猪,躺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这男人把手上的血沫抹在猪脸上,道:“小畜生,我会叫人好好料理你,希望你尸骨不存,游魂难入鬼门关的时候,不要忘了我啊!” 青皮猪眼中流出泪来。 这男人哈哈大笑,回头看向那店小二,自语道:“倒是没想到又多出来一头,这可得加钱了。” 这男人如法炮制,店小二也便化作一头灰皮猪,被他踢了一脚,赶进了猪群里。 一番折腾,这男人有些疲惫,却毫不紧张地返回房中睡了一夜,等到天明将明,才顶着猪倌的脸下了楼。 掌柜的已然醒转,到处找店小二却找不到,只得大声咒骂呵斥着,道:“这狗娘养的,一大早的不在店里跑去鬼混了!” 猪倌招呼道:“掌柜的,我要走了,给我打一囊酒带着。”说着就把酒囊递了过去。 掌柜接过酒囊,触手便发觉这皮囊细腻光泽,显然价值不菲,脸上先是露出笑来,转头就要吩咐店小二,却找不到店小二的影子,只好自己动手,一边打酒一边骂着,才把酒囊递给猪倌,裂开嘴笑起来,道:“上好女儿红,八百钱。” 猪倌骂了一声,道:“黑了心的老东西,什么酒值八百钱。” 掌柜笑着受了,却不肯松口,只道:“粮食都涨价了,哪有酒不涨价的?这是好酒,比昨晚的还好。” 猪倌皱了皱眉,道:“不是好酒等我回来砸了你的店!” “是好酒,是好酒!” 猪倌不想跟他计较,眼见天都要亮了,怕误了时辰,道:“快把后院打开。” 掌柜的又大声叫了两句小二,没听到回应,只能自己上前亲力亲为,打开后院看着猪倌把猪群赶了出去,也没发觉猪群里多了一头灰毛猪。 等赶着猪进了城,县太爷的掌厨同屠夫已经等得急了,见着猪倌来,才急匆匆骂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现在才来!” 猪倌赔着不是,道:“我这一路跑着来的,哪里敢耽搁。” 掌厨一头头清点了肥猪,问道:“怎么多了一头?” 猪倌道:“您看着挑,多的我出给别人。” 掌厨道:“不用,今天来的人多,多一头也用得上。” 猪倌问道:“怎么给老太爷庆寿要这么多猪?” 掌厨感叹一声,道:“老太爷年轻的时候过得苦,就盼着年节杀猪吃顿好的。这不是现在日子过好了,也还惦记着这一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过大寿了,也请人与他同乐。” 猪倌高兴了,道:“老太爷仁义,那明年大寿是不是也还要猪?” 掌厨笑道:“哪年不要?” 猪倌道:“那您要多考虑考虑我呀。”他往管家手里塞了一粒碎银子。 掌厨不动声色踹进兜里,道:“都好说,好说。” 交割了肥猪和账目,猪倌便先行离去,出了后院,又看到正门、耳门处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来给县太爷送礼,不由得啐了一口。 “他娘的,还是做官爽啊。” 那门童眉飞色舞,小厮高声叫着:“林家绸缎庄,送上等绸缎三匹。” “马家铁器铺,送白银十两。” “刘家米行,送白银二十两。” 忽地,耳门处有一个人被赶了出来,寿糕撒了一地。 师爷叫骂的声音远远传来:“打发叫花子呢,你们王家当家的呢?老太爷大寿,就送这个吗?” 猪倌嘬了嘬牙花子,骂道:“他娘的,别让老子发起来……” 后院里,已经送了礼的宾客被请到府里。有些是读书人,有些是生意人,并不见得脸色好看,却笑脸相迎。 老太爷头发稀疏,牙齿掉得差不多了,皱纹深深垂了下来,见着贺寿的人多,高兴地连连拍手。 富态的县令见着老父亲高兴,便低声道:“爹啊,叫人杀猪给你看好不好?” 老太爷听不太清,大概听见了要杀猪,就嗫嚅着笑了。 “杀猪了!” “过年了嘛!” 县令知道他脑袋糊涂了,就在他耳边大声道:“是你大寿,不是过年。” 老太爷点头道:“过寿,好过寿!” 不一会儿,掌厨和屠夫就把一头青皮猪赶到庭院里,几个精壮的学徒把肥猪捆住,架上了板凳,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捅在咽喉处,就见血流如注,热气滚滚淌到盆里。 肥猪的哀嚎声何其惨厉,听得宾客直皱眉。 几个读书人敢怒不敢言,低声骂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或是捂住耳朵,或是以袖遮面,当做看不清了。 师爷高兴道:“老太爷忆苦思甜,县老爷一片孝心,何其赤忱,请大家同乐!” “同乐!同乐!” “县老爷爱民如子!” “是孝子啊!” 县令呵呵笑着,道:“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圣朝所以治天下者,唯孝悌而已。本官伏惟皇帝圣意,也期以纯孝教化一方耳。” 读书人也不得不赞叹:“县令忠孝。” 霎时间,只听得满庭喝彩与嘉赏,听得那县令飘飘然,满心都是欢喜。 这样一片喜庆之中,却忽地听到一声嬉笑声,道:“笑死人了。” “你看看,肥猪饱受称赞,活人却遭刀殃,好不好笑?” 第六百九十六章、我不回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嘲笑声响彻庭院,仿佛在人耳边一般。 县令勃然色变,道:“是谁?是谁!” 阴风骤起,霎时间昏天黑地,一切都变了颜色,眨眼便从早上进入午夜。 滚滚阴云涌动着,托着一抬辇轿当空飞行,辇轿周围、阴云之中飞舞着七八个黑身、朱发、绿眼的罗刹恶鬼,钩爪、獠牙寒光锃亮,落在县令家的屋顶上。 辇轿上红纱遮蔽,看不清内里的真形,血红的灯笼招摇着,两个婀娜的侍女从里面钻了出来,掀开了轿帘,露出轿子里如玉一般的裸足和修长的小腿。 一条黄鳞大蟒蛇盘绕成一团,摩挲着这双裸足,缓缓从辇轿里钻了出来。 这双腿站了起来,腿的主人也终于走出轿来,露出颀长远甚一般人的身形和美艳的容貌,尤其是一双能勾人魂魄的眼睛。 整个庭院里先是一片寂静,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妖怪啊!” “鬼啊!” “姥姥,你看他们多可笑。人肉都吃得,却还怕鬼呢!” 那两个美丽的侍女嬉笑起来,伸手一指,就见那绑在椅子上的青皮猪不断收缩着,变成了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被绑缚了手脚,惨白的脸上是无尽的恐惧,脖子上是被杀猪刀捅穿的窟窿,热气腾腾的血还在往木盆里流淌,引得几个罗刹鬼垂涎不已。 “杀人了!” 那误杀了人的屠夫和学徒吓得连滚带爬向后退去,他们一退开,那几个罗刹鬼就飞下去在木盆中酣畅取食。 院中鸡飞狗跳,死人和见鬼,也不知哪个更恐怖,只见得那年寿已高的老太爷吓得从高座上摔了下来,肥胖的县令尿了裤裆。 “虎食人常见,鬼食人也不稀奇,这人食人,倒是难得一见。” 那美妇人赞叹着,道:“你说对不对呀,大和尚?” 院落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僧人,那大和尚戴着斗笠,风尘仆仆,抬头看向罗刹鬼母,道:“歪理邪说。” 罗刹鬼母问道:“你追着从邓州跑到唐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大和尚道:“将我师叔还来。” 罗刹鬼母笑了起来,踩在脚边的大蛇的头上,问道:“听见没有,你师侄叫你回去呢,你怎么不回去?” 那大蛇扭曲着,变成一个光头和尚,只是脸上却还是蛇相一般,并不似人类。 他的脸被罗刹鬼母踩在地上,却不觉得屈辱,反而却露出餍足的表情,发癫似地叫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那大和尚脸色铁青一片,难看极了。 罗刹鬼母笑了,道:“你听见了,不是我要留他,是他不肯走。” 大和尚脸色痛苦,道:“鬼母,他触犯戒律,也该由戒律院来惩戒,鬼母挑动他的欲念,他便永远也没有赎罪的可能。” 罗刹鬼母却越发觉得愉悦,道:“何必赎罪,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他也没有意见,你何必置喙?” “再说了,他收金敛财的时候你不来,奸淫妇女的时候你不来,生了一百多个孩子的时候你还不来,怎么现在就来了?” “你带他回去,只怕养不起一百多个小孩呢。” 罗刹鬼母伸手一抓,只见整个庭院都开始往地下陷落,仿佛是有一只无形大手抓住了整个院落,把整个府邸都拖往无间地狱深处。 那大和尚不能见死不救,只得高颂一声佛号,以不动如山的佛法定住整个府邸,再一抬头,那罗刹鬼飞腾而起,抬着辇轿疾驰而去。 “不要追了,再追,连你一起捉了。”罗刹鬼母的声音在虚空中震荡着,转瞬间,却又如烟云一般消散了。 那大和尚震散了罗刹鬼母的法力,阻止了府邸的陷落,犹豫地看着这满园吓坏了宾客。 这时候,只听着后院传来亢奋的猪叫声。 别人听不出来,大和尚却听出来了,息了追上去的心思,转身到了后院,便瞧见那十几头肥猪惊慌失措,却只有一头青皮猪大声惊叫着。 大和尚眉头一竖,心头起火,道:“真是造孽!” 他以佛光照定这些肥猪,念诵佛号,喝道:“破!” 一声喝破,便令邪法无所遁形。 那十几个肥猪在地上打着滚,化作一个个活人,或是葛衣或是麻衣,能如那小儿衣青者,都已经是少数。 那青衣小儿脸上巴掌的血印子烙铁似的烙在脸上,却爬起来谦恭向大和尚致谢,道:“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大和尚看出来他有根性,道:“这些人都中了造畜的邪法,只有你能保持清醒求救,实为难得,你是谁家的小儿?” 青衣小儿道:“我家在江南吴宁,我姓沈名桥,同兄长逃难到了陈州,不想路上遭了匪患,就此走散,被奸人以邪法所害,若非大师搭救,只怕已经死在屠刀之下了。” 大和尚动了心思,道:“我正要往陈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道?” 青衣小儿大喜,道:“多谢大师。” 但说着话,却又露出一种仇恨来,道:“不过还要等一等,那贼人邪法害人,若不绳之以法,只怕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害!” 大和尚赞道:“我正有此意,你知道那贼人在何处?” 沈桥道:“我虽不知道,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贼人销金如土,只往烟花柳巷处去,定能寻得到他。” 大和尚带着沈桥从后院出来,满堂宾客、幕僚、差役早就逃走了,只有那痴肥的县令费力地拖着老太爷的身体,哭嚎着:“爹呀,爹呀!” 沈桥看了一眼,道:“大师不帮一帮他吗?” 大和尚头也没回,道:“年事已高,受了惊吓,神仙难救了。” 沈桥跟上脚步,看着大和尚,小心试探道:“我此前听大师与那鬼母对峙,似乎是要救你师叔?” 大和尚叹了一口气,念了一声佛号,道:“都是冤孽,他行差踏错,命中该有此劫,许在陈州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若是还救不回来,就永堕阿鼻,再无超生了。” 沈桥道:“我听鬼母说,你师叔他……” 大和尚点了点头,道:“他自幼出家,恪守清规三十余年,才得了机会去邓州敕建别院,谁知道从此变了一个人,在邓州欺男霸女,做下许多错事,最终被鬼母所收,也算恶有恶报。” 沈桥看着大和尚的脸色,问道:“大师似乎对鬼母没有敌意?” 大和尚道:“罗刹护道,虽鬼亦神。我那师叔不行正法,是该有此劫。” 大和尚停下脚步,沈桥也跟着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大和尚道:“烟花柳巷,我不能去,你去看。” “我?”沈桥指了指自己。 大和尚点了点头,道:“我是出家人,你不是。” 沈桥的脸一下子红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宴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明月藏形,大火飘摇。 宫梦弼远眺虚空,又缓缓收回目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呱呱”两声鸦鸣响起。 白颈乌鸦飞星落在枝头,道:“天狐大人,文修大哥着我来请您去安逸食肆。” 宫梦弼失笑,道:“我使唤他去传信,他倒使唤起你来了。” 飞星嘎嘎大笑了两声,道:“给天狐传信的机会可不多有。” 宫梦弼道:“不要叫我天狐,唤我狐正便是,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唤我一声夫子。” 飞星拍打着翅膀高兴地在树头上蹦起来,道:“夫子!夫子!” 宫梦弼伸出手来,飞星便落在他的手指上站稳。 宫梦弼道:“走了。” 他架云弄风,犹如赤色星团,呼啸而去。 飞星眼前诸多景象变幻,牢牢握住他的手指,不消片刻,这赤色星团隐去形象,裹了一团云气,缓缓飘落在金华城中。 落在安逸食肆门口,却见早早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飞星落在地上,却连连崴动,站也站不稳,高呼道:“太快了,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我不是让你去传信吗?” 文修远远地回应着,走出门来,就见飞星歪歪扭扭地跳着步,宫梦弼的赤色道袍映入眼帘,便惊喜地向店里喊了一句:“来了来了!” “来了吗!来了吗!”人还未至,声已先来。 小胖墩三步并做两步,小跑着探出头来,见着宫梦弼,便笑得见牙不见眼:“师叔!” 他圆溜溜的脸上满是喜意,扑到近前来,抱着宫梦弼的腿以表亲近。 宫梦弼揉着他的脑袋,笑道:“许久不见,怎么还不见你清减?” “哎呀!”施屹把头埋在宫梦弼的衣服里,道:“别说啦。” “怎么?你偷吃吃得,别人说就说不得了?”在他身后,一个魁梧的身形走了出来,一边扯下肩头的毛巾,一把擦着手上的水。 施屹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道:“师父!” 康胖子提留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到一边,道:“你还好意思撒娇,去,看火去。” 施屹瘪着嘴往食肆后厨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威胁道:“不许告状!” “嘿!”康胖子把毛巾一甩,抖出风声。 施屹赶紧溜走了。 他把毛巾重新搭在肩上,看着宫梦弼感叹道:“我们可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 宫梦弼一时间也是说不尽的感叹,道:“我独自修行时,恍惚间便是数年过去了,从不觉得时间漫长而宝贵,但自履人间,与人结缘,便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年一岁,一节一气,都不敢相忘。” 康胖子笑了起来,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快进来坐。” 康胖子将宫梦弼引进门去,宫梦弼问道:“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打烊了?” 康胖子道:“你上午让文修来传信,我下午不到申时就打了烊,备了拿手的酒菜,只等着你来。” “谁知道你来的这样晚,叫我们等了许久。”湘君的声音在楼上雅间响起,穿过楼梯传了下来。 宫梦弼心中感动,道:“我应该早点来的。” 湘君笑道:“你现在来也好,我们说你一下午坏话,你要是在场,恐怕还不好张口哩。” 宫梦弼笑了起来,问道:“说了我什么坏话?” 湘君道:“既然是坏话,怎么好当面说给你听。你来了,要说些好话听才是。” 宫梦弼走入雅间,就见得湘君身着黑色的宽袍,笑容里带着许久未见的欢欣。 她皮肤比一般人的颜色要深,戴着夸张的耳饰,颇有一种萨满、神巫的样子,混合着野性和神性,但举止谈笑之间流露真情,又不是妖怪的野性。 宫梦弼道:“我的漂亮话已经准备好了。” 湘君侧耳道:“来,我洗耳恭听了。” 宫梦弼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湘姐姐终于人间问道,性灵有成,从此神游出窍,大道可期了。” 湘君有几分讶异,但却又有几分在意料之中的样子,道:“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我修成六品,都还没来及告诉康胖子,就被你先看出来。” 康胖子惊喜道:“看来是双喜临门了。” 宫梦弼问道:“兄长是何时修成六品的呢?” 康胖子道:“你走的第二个冬天,闹了雪灾,冻死了许多人。我跟小屹儿见了不少人间惨剧,心中实在不忍,只能趁着冬云不散,昼夜不停为野鬼施食,忙活了半个多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修成六品了。” “是兄长德行所致,不来而来了。”宫梦弼心中也高兴。 家鹿贼眉鼠眼的从楼梯上探出来脑袋,问道:“掌柜的,走菜吗?” “走菜走菜!”康胖子把宫梦弼按在座上,道:“我还有最后一道菜没有做好,稍待片刻。” 康胖子风风火火的走下楼去,不一会儿,家鹿和小屹儿就一前一后,端着前菜酒水上了楼来。 小屹儿特地说道:“酒是我酿的!” 随着一道道佳肴上桌,飘摇的烟火气也不断汇聚着,整个食肆似乎都笼罩在一种宴飨的氛围里。 设宴款待,鬼神尚飨。 湘君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几年不见,你义兄是把最好的都拿来款待你了。” 宫梦弼看着往来的家鹿和小屹儿,道:“是小屹儿掌祭,义兄主厨。” 最后康胖子也落座,小屹儿奉上最后一道菜,道:“诸位,还请享用!” 如是,便算成了宴飨之礼。 宫梦弼夸赞道:“小屹儿是得了真传了。” 小屹儿得意地翘脚,道:“过几年我把他老底都学会了,他就没有东西教我了。” 康胖子伸出蒲扇大的手,捉住小屹儿的衣领提到桌前,道:“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出师?再学个三五十年吧。” 小屹儿不服气,嘴上能挂油壶。 康胖子招呼道:“家鹿,你也一起来。” 家鹿受宠若惊,半边屁股搭在椅子上,紧张地捏衣角。 康胖子举起酒杯,道:“小屹儿的手艺,都来尝一尝,干了。”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迎着小屹儿期盼的目光,宫梦弼细细品味,道:“已得三昧了。” 小屹儿顿时高兴的跳下桌,一不防神额头嗑在桌上,疼得钻到桌底趴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了。 几个大人一个个憋着笑,只怕伤了小胖子的心。 忍住笑意,湘君问道:“小屹儿你还好吗?” 小屹儿声音如同蚊蚋一样挤出来:“我缓一缓,不用管我,你们吃。” 宫梦弼从桌子下面伸出长尾,在小屹儿头上轻轻拂过,火辣辣地疼痛便被清凉取代。 小胖子眼里的余泪还没有咽下去,就被康胖子拽起来,道:“来来来,吃菜!” 第六百九十八章、野狐图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与友人吃酒吃到亥时,互诉衷肠,把这几年遇到的一些重要的事情、有趣的事情再翻出来重新咀嚼,与朋友一道分享那些或是奇妙或是美丽的经历。 宫梦弼说起昨日在狐狸坡饮的酒,美则美矣,实在醉人。 康胖子哈哈大笑,道:“叫你不要留,你还是留了。酒越酿越陈,自然越来越醉人。小屹儿,快把今年新酿的酒搬来几坛子给你宫师叔,免得他兴起的时候把陈酒送出去醉人。” 宫梦弼道:“我陈酒还没有喝完呢。” 康胖子道:“陈酒拿去做菜,能去腥增香,少来一点也能熬酒酿圆子,不过我最推荐醉虾醉蟹醉蛤蜊,都是下酒好菜。” 宫梦弼笑起来:“还是你会吃。” 康胖子道:“我是厨子,不贪些口腹之欲还贪图什么呢。” 小屹儿搬来酒坛子,道:“宫师叔喝完了再来,我知道师父还藏着几瓶仙酿,下次来我给你偷出来。” “小崽子!” 康胖子呼了小屹儿脑袋一巴掌,道:“在我这当内鬼了是吧。” 小屹儿龇牙咧嘴,却傻笑个不停。 宫梦弼把酒坛子收起来,抬眼就瞥见食肆门外游荡的魂灵,便伸手指了指,道:“没问题吗?” 康胖子道:“有什么问题,还不让厨子休息了。” 虽然这么说着,这魁梧的汉子还是站在窗前向外看着。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先回去了,兄长还是开门迎客吧。” 康胖子抱怨了两声,道:“行了,我不留你了。有什么事情你捎个信来便是。” 湘君也起身辞行,道:“家里两个小鬼贪财如命,又给我接了活来了,我也先走了。” 湘君还要先一步离开,也不纠缠于离别。 宫梦弼目送着她融入夜幕之中,看着康胖子摘了打烊的牌子,小屹儿点起灯笼,那粗莽的汉子抱怨道:“真是一天都不让人休息,你们能不能早点去投胎啊?” 宫梦弼笑了一声,如烟云一般腾空而起。 文修和飞星一左一右振翅而来,直奔兰荫寺而去。 安逸食肆的灯火不断缩小着,很快,整个金华城都只能见着一星半点儿。 立身渺渺虚空,天下之大,最终也不过微毫。 返回兰荫寺狐子院,宫梦弼令小倩唤来了皇甫玉骝。 皇甫玉骝早已准备好,得了传唤,便带着一本图册跟着小倩到了宫梦弼的安身的僧舍。 僧舍之中有着经久不散的暗香,小金炉之中熏出来的香气沁进了僧舍的木头里,又和这时令绽放在窗台的春兰交相呼应。 宫梦弼见他带着图册而来,便先笑道:“你已经知道我找你做什么了。” 皇甫玉骝道:“狐正离去之前命我走访摸查,汇编金华县狐子图册,如今回来,想必是脱不开这图册了。” 宫梦弼接过图册,还算有些分量,不仅仅是金华县,更是郡城附近诸县都含在其中。 或是通过狐子的关系网络口述而来,或是实地走访而来,均登记造册于此。 将图册翻看一遍,宫梦弼心中其实大概也就有数了。 天下狐狸并不算少,但最终能觉悟自我,一灵不昧的,还是少数。 宫梦弼曾经的理想便是把狐子院做大,然后把狐子院做没。 若仅仅是针对野狐,也许这个理想也许实现起来其实并不算困难。 吴宁县狐子院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源都多是外地赶来的狐狸,兰荫山狐子院起步晚一些,但因为是治所所在,神道更昌,野狐反而数量并没有想象的多。 照这个速度,二十年以后,他们就该满世界去找学生,而不是学生慕名来投了。 不过短时间内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每逢乱世,妖孽并起。 上次蟾蜍薄太清,太阴隐匿、月孛显形,天下群魔乱舞,未来生出灵智的精怪不会变少,只会更多。 宫梦弼如今要这图册,除了要增进自己对治下野狐的了解,也是要借机选拔一些可用之才。 不管有没有在狐子院进学过,又或者想不想来狐子院进学,只要有心做事,便可一用。 甚至某些违背狐律,颇有恶行的狐魔,也未尝不能在其他方面发挥一些作用。 宫梦弼交代了皇甫玉骝两件事,一件是如吴宁县狐子院一般,若有愿意签契书的,能过得了岳府审查,就可以一样教化。 那些目光不够长远,还畏惧所谓“王化”的,也应当多劝导。 未来用人之处只多不少,此时不谋,若真到了无可用之才还要仰仗其他异类的地步,就有些不为自己人考虑了。 皇甫玉骝其实不太明了宫梦弼的用意,但鉴于宫梦弼此前已经显露出足够的远见,他也没有更多的质疑。 商量完正事,宫梦弼又问道:“婵媛姑娘近况如何了?” 皇甫玉骝自然不会以为自己同皇甫家的联络能瞒过宫梦弼,合作的基础在于双方的信任,因此并不隐瞒,道:“狐正可以称堂妹为少主了。” 宫梦弼露出笑意,道:“婵媛姑娘器量非凡,如今成了少主,也能当得大任了。” 皇甫玉骝道:“少主的心性、器量都不是我能比拟的,要成为皇甫氏的少主,把所有同辈都压在脚下,不仅仅是要修行足够,还要有足够的德行。” “我是心服口服,真心拥护,但皇甫氏难免也有些不智之辈,要与堂妹争一争。”皇甫玉骝语中带着揶揄,道:“堂妹要保全他们的颜面,还费了不少功夫。” 宫梦弼想也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有时候让别人体面,比让自己体面还难。 “我出关来还没有拜访过婵媛姑娘,你待我传信一封,不日我便前去拜会,恭贺她离愿望实现又进了一步。” 宫梦弼又嘱咐道:“这些时日我不会远离东阳,若有任何事情,只管来寻我便是。” 皇甫玉骝应下了。 等皇甫玉骝离去,宫梦弼点燃了小金炉,便阴神分化,借着烟气消失在僧舍之中了。 虽然不离开东阳,但有些事情却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也不能让故友等得太久。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九章、师祖归山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山色沉郁、草木凝碧。 龙盘山风通九郡、气灌江河,原本并非是聚气纳气之所。 但山势无常,水势无形,却总能如同水底礁石、山中岩穴一般,生出一些例外来。 西麻山毫无疑问便是其中之一。 地势将流动在灵机之中的阴气积蓄在此,便诞生了积阴之地,甚至生出鬼面桃这种奇物来。 师祖马庆吉离派未归,邱云长老主掌了西麻山的大小事务,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门人弟子各个服帖,将西麻山原本的邪氛一扫而空,重新找回了当年创派的初心。 因马庆吉师祖是个十足的煞星,三年来邱云谨小慎微,除了必要的采购,几乎不会外出。又有四苦问心之阵在前,那些想要偷溜出去的门人也很难过这关,因此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邱云敦促各个弟子改弦易辙,将呼神唤灵法作根本法之外的第一术,内中所载的岳府戒律更是人人都要背诵下来,铭记于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西麻山的门人打招呼、玩乐乃至斗嘴,都是以岳府戒律开头。 不是这些人有这样的自觉,而是马庆吉师祖吩咐下来的东西,没有人敢忤逆。 这天下再大的魔头,大不过马庆吉祖师,再凶顽的厉鬼,凶不过马庆吉祖师。 西麻山祖师大殿前的演法场曾经是各个弟子斗法、演法最喜欢去的地方,如今若没有一定要去的理由,众位门人宁可找个开阔的坡地演法,也绝不肯往演法场去。 演法场铺就得上好的青砖石缝之中,至今都是清理不干净的血灰,每逢下雨,从缝隙里淌出来的水多少都带一点血气和腥气。 邱云能把这些弟子治得这样服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治法与马庆吉师祖的法谕互相成就。 尽管马庆吉离开已经三年了,邱云再经常回想起他,再想要知道他近况如何,也不会真的去寻他。不仅仅众位弟子对他避之不及,连邱云对马庆吉也十分敬畏。 但是今日,这恐怖的阴云再次笼罩了西麻山。 最初是四苦问心阵当中传来了一曲乡俚小调,唱的是春忙时节、雨水丰沛、祈求丰登的词,吴语软糯,哪怕是男人唱来,也带着一种婉转多情。 这曲调由远及近,几乎不为问心阵所阻,在山门洒扫的几个门人听着这曲调越来越近,起初还在猜测到底是谁在上山,但那声音越来越近,便唤醒了他们心底莫大的恐惧。 他们死死地盯着问心阵的出口,直到一个怀里抱着桃枝的麻衣青年走出大阵,那死鱼眼朝山门扫视了过来,便只听扑通几声——这几个门人跪倒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有口中称颂着:“恭迎师祖回山。” 马庆吉笑呵呵道:“起来吧。” 这几个门人瑟缩着站起来,鹌鹑一样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地缝里的一粒尘土。 但马庆吉并不肯放过他们,而是问道:“我出山这几年,门中一切可好?” 见没有人想当出头鸟说话,马庆吉便皱起眉头发出一声疑惑:“嗯?” 吓得他们心中一抖,连忙谄媚道:“师祖,门中一切安好。邱长老敦促我们修行呼神唤灵法,如今各位同门都略有心得。” “其中黄樵师兄和李飞师兄天资最佳,已经得了祖师回应,想来不日就能小有成就。” 马庆吉这才满意,道:“黄樵和李飞,好。” 他说着话,便踏入山门,返回掌门居所了。 一路上偶尔碰见嬉笑打闹的弟子,也是一个个如遭雷击,吓得下饺子一样扑通跪倒在地。 马庆吉也无所谓他们到底是什么态度,目前来说,只要他们听话、守戒,便已经足够了。至于对他这个师祖是嫌恶还是恐惧,那又有什么关系。 不一会儿,师祖回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西麻山——自上次血洗之后,西麻山已经人丁稀少了许多。如今剩下来的门人弟子,都是以前不得宠、资质差的边缘人物,大多数甚至就是仆役。 邱云立刻就来拜见师祖,上来先大礼参拜,被马庆吉挥了挥手,道:“起来,你又不是那些小崽子,在这做什么怪。” 邱云便笑了起来,同马庆吉汇报了这几年的宗门的情况,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甚至呼神唤灵之法,他都已然入门,可以跟地下的祖师沟通了,自己的修行甚至还得了指点。 马庆吉便笑了起来,道:“好,你身为长老,为众位弟子开了个好头。” 邱云又道:“还有一件事,这几年吴王府那边差遣几个世俗派的门人送来了许多珍宝,说是应师祖所求,为重建尸仙一脉添砖加瓦,我不敢擅自做主,都堆在库房之中,没有取用过。” 马庆吉点了点头,道:“我便是为此回来的。” 邱云露出疑惑的表情。 马庆吉道:“收了人家的好处,哪里逃的过为人家驱使?” 邱云道:“师祖是要去襄助吴王?” 马庆吉神秘一笑,道:“只是去平债罢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又道:“既然送来了,那就不要浪费了,该用就用吧,也不拘泥于尸仙不尸仙,终归都是自己家的门人。” “西麻山也不必强调什么鬼仙、尸仙之别,到底都是一体同源,法脉无差。” 邱云迟疑道:“那世俗一脉?” 马庆吉道:“世俗一派,无非是公门好修行,法脉也还落在鬼仙、尸仙之上,哪里有什么区别。你呼神唤灵之法已经入门,当知道这不是闭门修行的法子,日后人人都要出世,但却不是为了富贵,而是为了善功。” 邱云自然领悟,称了声善。 把邱云打发走,马庆吉才动身去了西麻山的后山。 那阴气凝聚,寒风哭啸之处,便是鬼面桃林。 大阵盘结,但马庆吉却如履平地。 若论玩弄阴气,宫梦弼是其中行家,马庆吉自然也半点不差。 上次来还要小心避让,如今再来,反而是阴气退让,避伏于此。 踏入桃林,便见着桃林当中那一株巨大的鬼面桃树,裸露在外的根系上,斜靠着一颗发黄的髑髅。 “还不醒来?”马庆吉喝道。 那髑髅一个震颤,从树根上掉了下去,不一会儿,那阴神便顶着髑髅,幻化作一个矮小的侏儒老叟,站起来向马庆吉行礼,道:“天狐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马庆吉质问道:“叫你奶孩子,你就在这里偷懒?” “冤枉呀!” 髑髅神振声高呼,道:“昨夜小老儿被那些个冤孽闹腾了一宿没睡,陪着玩了一夜的球,天明了才躺下了的,大老爷明鉴啊!” 第七百章、朽木顽石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是嘛?”马庆吉没有信他一面之词,抬头向树上看去,便见那高枝之上,悬挂着一副栩栩如生的巨鬼图。 那雄壮的牛角巨鬼从画作之中钻出来,如同巨石落地,但踩在地上的时候,却轻飘飘毫无声息。 “伏辛见过大老爷。”那巨鬼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颅。 马庆吉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伏辛道:“昨晚那些小鬼是玩乐了一晚上,但他在跟我一起下棋,没有陪玩。” 那小老儿脸色胀得通红,道:“你你你!” “老爷明鉴,小老儿虽然是在下棋,但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那些小家伙,怕他们磕着碰着伤着,如何就不算陪玩呢?” 马庆吉屈指一弹,髑髅神便“哎哟”一声仰倒在地,从口中咳出一枚青色旗幡。 青旗舞动,当中盘踞着的四十九个婴鬼便一一现身,这些婴鬼死相并不怎么好看,又是刚刚才睡下,被人扰了清梦,出了旗幡最先便是发凶,目漏红光,但看到髑髅神和伏辛两个熟脸,才收敛了凶相。 髑髅神为了证明自己奶孩子有功,一个扶摇而起,道:“乖宝宝们,还不见过天狐大人?” 这些婴鬼感知最为敏锐,兽性和野性交织,见着马庆吉便知道不是对手,因此心中都有畏惧,反而化作一团云气,躲在髑髅神和伏辛的身后。 髑髅神脸上尴尬,嘴里哄道:“宝宝,你们忘了?是天狐大人把你们从生苦阵中救出来的,还给你们留了最喜欢的香。平日里我不是教导你们要敬爱天狐大人吗?不记得了?” 马庆吉动也未动,死鱼眼看着那些婴鬼,那些婴鬼便越发畏缩。 髑髅神还要再劝,就被马庆吉拦住了,道:“好了,不必说了。” 马庆吉已经看出来髑髅神的本事了,许是用了些心思的,也有一些成果,但终究不如人意。 这些婴鬼对他和伏辛是有些亲昵了,但到底是因为熟悉,还是因为理解了这种缘分,实在很难说清楚。 宫梦弼化身马庆吉,隐去了狐仙真容,没有了近乎神通的外相,便相当于失去了天然亲和的魅力。 马庆吉是相信髑髅神为了讨好他经常耳提面命的,这些婴鬼仍旧不为所动,可见灵智上并没有什么长进。 髑髅神感到失落了,若说他没有尽心思,但应该是尽了心思的,若说他毫不在意,但到底是在意的。 马庆吉倒也没有责难他,反而道:“已经不错了,婴鬼难以化育,靠着你一个人奶孩子能叫他们认人,也是费了心思的,不必勉强。” 髑髅神转身看着那些躲在他身后的婴鬼,有着无奈也有不甘,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时日尚短,恐怕还要用苦功夫去熬。” 马庆吉赞同道:“不错。他们也有几分铁石心肠的样子了,不费劲苦心,不能见功成。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本座十分欣慰,看来这些婴鬼超脱之法,还是要落在你身上。” “啊?”髑髅神顿时心惊肉跳,他何时说过是自己来熬这苦功夫了? 只是看着马庆吉那欣慰的样子,髑髅神却半个不字也不忍心说出来了。 髑髅神既然有这样的仁心,马庆吉岂能不顺了他的意? 把青旗一扔,仍旧化作一道青光,从髑髅神的耳朵眼里钻了进去。 髑髅神一个激灵,捂住了耳朵眼。他本体只有一颗髑髅,并没有真的耳朵眼,但幻化人形的时候,还是觉得吓了一跳。 实际上髑髅神幻化的再精妙,在马庆吉眼中也还是一颗髑髅,这等幻形之术,根本骗不了他。 髑髅神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欲哭无泪,摊着双手道:“老爷啊,不是老鬼推诿,实在是老鬼能力有限,做不到啊!” 马庆吉自然知道这老小子本事有限,就算交给他也未必办的成,便沉吟一声,道:“也罢,不能叫你太难做,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马庆吉看了一眼鬼面桃母树之上那结的数十个果子,伸手一抓,那些果子便摇摇欲坠起来,果子上栩栩如生的人面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结局,都隐隐约约做出哭相来了。 树上的果子猛地张口吸了起来,那些婴鬼惊叫一声,被鬼面桃吞入其中,而后那些摇晃的桃子面目扭曲变化,最终化作一个个婴鬼的面孔。 那些婴鬼起初是惊讶和害怕,但很快反而高兴地笑了起来,欢呼道:“爷爷,好暖和,好舒服,好好玩啊!” 髑髅神脸上呵呵笑,心里嫉妒得发酸水,这三年,母树上也结了不少果子,髑髅神一颗也没敢吃,自己都没尝过味,反而被这些小崽子先造了。 那些扭来扭去的鬼面桃很快就“唉哟”声络绎不绝地响起,从枝头掉落,落在地上化作一个个粉嫩嫩脆生生的小桃人。 小桃人摸着屁股站了起来,露出迷茫又困惑的表情。 髑髅神更是嫉妒得脸上发青,这是马庆吉以神通造化,使婴鬼借鬼面桃重生。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活着,但对于鬼仙来说,这样的肉身寄托,几乎就是梦寐以求。许多旁门左道终其一生,大概也就只能修行成这个样子。 他这骷髅头饱经风霜,更是被多少魔道手段祭炼过,终日都是挥之不去的阴冷和死寂,但这些小子才吃过什么苦,竟然就享了这样的福! 髑髅神转身对着马庆吉谄媚一笑,恭声道:“老爷,能不能把老奴也变成这个样子?老奴要教养他们,最好还是能和他们保持一样不是?” 马庆吉笑了起来,道:“你在跟我谈要求?” 髑髅神啪地一声跪倒在地,指天发誓:“老奴没有!” 马庆吉道:“还是那句话,你自己没有超拔的心思,神仙也难救。” 他指着那些婴鬼道:“他们是铁石心肠,不知世情,故而油盐不进,难以超度。你却是朽木顽石,比他们还要难哩。我在帮他们,何尝不是在帮你?” 他隐含深意道:“你不能把他们当成你的负累,反而要把他们当成你的宝贝,你的解脱之机,成道之石。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了。” 髑髅神浑身一震,想起往日种种,勉强重新打起精神。 宫梦弼不在的三年,他懈怠多了,如今一番敲打,果然又再次见效了。 出差加上熬夜写材料,终于又忙完一阵了。 第七百零一章、师祖最大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髑髅神重新接受了现实,勉强抑制住心中翻涌的念头,以和蔼可亲的态度去面对这些婴鬼,教他们适应自己的躯壳,感受这种新生。 这对婴鬼来说的确是新生,有了鬼面桃充满了阳和之气的躯壳,便可以让他们的魂魄得到修养。肉身是济世宝筏,失去了肉身,便要时时刻刻和世上的各种凶险对上。死气缠身,阴气生发,更是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寒冷。 拥有了肉身,无异于重生。但肉身又是沉重的,没有魂魄这样轻飘飘不受拘束。 总而言之,教化的难度变低了。 髑髅神都不得不在心中略略升起一星半点的感激,但很快就被他丢在脑后。也只感叹感叹马庆吉的神通广大,这等妙手,非常人所能为。 这老东西不老实得很,恶根深重,并非一死能治,但马庆吉有法子对付他,因此也不着急。 如今他扮作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只要他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那便离把自己也骗过去就不远了。 伏辛看着马庆吉这逆转阴阳的手段,哪怕是外行也识得其中精妙,赞叹道:“老爷道行大进,可喜可贺。” 马庆吉伸手将伏辛的画卷摘下,收入袖中,笑道:“小有所得罢了,这次回来,一是要看看你们,二是要你们随我出山了。” “出山?”伏辛不解。 马庆吉道:“我如今身边无人可用,要和吴王了结一段因果,总需要一些跑腿的。” 髑髅神动了动耳朵,道:“看来老爷上次离开,发生了许多事情。” 髑髅神和伏辛早早被留在西麻山,并不清楚这位天狐大老爷已经做下多大的事业。 马庆吉也没有在他们耳边夸功的意思,只是含蓄道:“如今吴王身边无人可用,马上就要求到我这边来了。” 髑髅神道:“吴王着人暗中施法控制了西麻山掌教,在四苦阵当中蓄养邪鬼,想必是要用在此时了。” 马庆吉点了点头。 髑髅神好奇道:“我这些乖孙自然不能再去当婴鬼害人,其余三阵的邪鬼更是早被老爷破去,这吴王要人,只怕不太好办……” 马庆吉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好办?” 髑髅神顿时谄媚道:“老爷能自由出入阴阳,这等小事对老爷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伏辛附和道:“正是!” 马庆吉摆了摆手,把这两个马屁精赶到一边,转而研究起这株鬼面桃母树。 鬼面桃的母树蕴藏着阴中生阳的奥秘,也许他升入三品的机缘,就有几分要应在鬼面桃的母树上。 之所以说几分,是因为若他只想修成太阴之仙,那母树阴中生阳的奥秘就足以助他炼就阳神。但偏偏他的心思很大,要以九尾行阴阳,布苍龙,那这母树的力道就不够了。 先有神女赐下日轮金丹化作金乌温养灵神,又有日珠落入金炉熬炼神香,最后还有母树参悟阴阳,三管齐下,才算是保障。 见马庆吉在参悟母树,伏辛和髑髅神不敢打扰,便领着满地爬的小桃人走远了些。 参悟不过数日,邱云便手持信笺在阵外呼唤。后山禁地,非掌门不可入,邱云也不敢擅闯。 马庆吉在树上睁开眼睛,招了招手,邱云手上便一空,那信笺飘飘摇摇,飞入阵中。 马庆吉接住信笺,打开一看,果然是姑苏那几个孽徒写来了。 事情也正如马庆吉所料,以往吴王其实是不怎么在乎鸱鸮馆的,纵然鸱鸮馆为他暗地里做了许多排除异己的事情,但上有大城隍,下有五通神,鸱鸮馆只是用来干一些见不光的事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城隍庙都塌了,五通神更是联系不上,重明馆的人不会干脏活,那鸱鸮馆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以往临川王管辖鸱鸮馆,鸱鸮馆其实都不能算是入了吴王的眼,但如今是不想用也得用。 而比起吴王,更急的临川王。 世子险死还生,受到吴王无尽的宠爱,已经明明白白是大业的继承者了。而临川王手中握着的底牌无端消失,欠下偌大人情救回来的句留部鬼王也消失了——虽然债主也跟着消失了。 临川王但凡还存着一点心思,就不能不急。 临川王还是存着一些小心思的,害怕生产惑心蛛的五通神消失了,惑心蛛也不管用了,因此在这信笺之中,还多有试探之处,只恐帮手没有招揽到,仇家倒先结下了。 但他们需要西麻山、需要马庆吉,而刚好,马庆吉也需要他们。 他笑了一声,把这信笺随手一扔,盖在了地上躲懒的髑髅神脸上。 髑髅神一骨碌爬起来,脸上显然是疲惫极了,这几日这些小崽子适应新躯壳,是实实在在的闹腾,比以往要闹腾得多。他打起精神把信笺看了一遍,耻笑道:“畏畏缩缩,真是可笑。” 马庆吉道:“你来拟回信,就说我们不日就要出发,让他们准备迎接。” 髑髅神便依言拟了回信,马庆吉看了一眼,信中用语张狂恣意、十分放肆。他夸赞道:“写的不错,就是要这个。” 髑髅神得意洋洋,道:“不敢当,不敢当。” 马庆吉摇了摇头,便屈指一弹,把这封信送到邱云手中。 邱云见了是回信,便松了一口气,飞到西麻山外,便见着一个蓝皮的罗刹鬼,道:“张师弟,这是师祖的回信。” “这是给掌门的信,怎么是师祖回的?”罗刹鬼问道。 邱云暗含深意道:“这还要问吗?” 那罗刹鬼接过回信,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件灵物,塞在邱云手中,问道:“师兄,给我透个底,山中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邱云神色不变,道:“我真有一句话可以教师弟。” 罗刹鬼洗耳恭听。 邱云道:“天大地大,师祖最大,万万不要忤逆师祖。” 他低声道:“不仅仅是你我,就是掌门也如此。” 罗刹鬼如获至宝,道:“多谢师兄。” 这罗刹鬼身的张道人收好回信,转而看着被四苦阵挡住去路的西麻山,叹息一声道:“邱师兄,我们如今都不能上山了吗?” 邱云道:“师祖有命,若是不能自己闯阵上山,便不许回山。不单单是你,便是我下山,也要闯一遭四苦阵。” 他小声道:“如今山上的门人弟子想要下山,也是千难万难。” 张道人点了点头,道:“我先走了,来日姑苏再会。” 邱云目送着他离去,心中多少有几分惋惜,虽然他说的是大实话,但这几位,只怕还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沉重和惨痛。 “今日西麻山,已经不是昨日西麻山了。” 第七百零二章、缘由他起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既然已经准备去姑苏,那该有的准备还是要有的。 伏辛身无一物,带上画卷就是连家都一起搬了。 髑髅神头疼得厉害,只能向马庆吉求教:“我这些桃娃儿怎么办,若是跟着我们一起,只怕会坏事,不如就留在这里,待事情办妥了再接回来。” 马庆吉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伸手一招,髑髅神便又吓了一跳,从耳朵眼里飞出来一杆青旗。 马庆吉把着青旗握在手中,将维摩丈室的神通拓了上去,又以引动母树灵气,把这杆婴鬼旗子当中的禁法尽数修改。 看起来还是一杆婴鬼旗,实际上内里已经是桃仙法界了。 马庆吉把旗子扔给他,道:“如此便能随时把他们带在身边了,娃娃恋亲,哪里离得开你。” 髑髅神憋了一肚子脏话,但是把婴鬼旗拿到手的时候还是笑出了声。 不为其他,这杆旗的本事比原本要强的太多了。 以往不过是用来制住婴鬼的法器,一边供婴鬼藏身,一边不断刺激他们的怨气,御敌之时便把婴鬼放出去害人。 但如今有了马庆吉在其中所造法界,不但能将小桃人藏在里面,御敌之时更能动用法界之力压人。 虽然马庆吉没有在这旗子上花心思,全凭他的神通道法维系,但拿来打人也足够疼了。 他把肚子里的脏话转化成马屁,狠狠称赞了马庆吉,又去哄孩子了。 马庆吉从树上下来,却叹了一口气,通天法也不是万能的。 尤其是他如今精修太阴之道,却又不曾大成的情况下,对阴中生阳的感悟实在不深。能以通天法感应母树的神奇,却看不懂其中的道理。 马庆吉也不着急,他成就四品还没多长时间,三品确实离得太远。 未有多时,那些小桃人回到婴鬼旗之中闹腾去了。 髑髅神松了一口气,化作一个小小的骷髅头,飞向马庆吉,被马庆吉伸手捉住,扔给了伏辛,道:“你看管他。” 髑髅神不想待在这牛角巨鬼的身上,这家伙太过高大,在他身上总有一种危险的感觉,没有在马庆吉身上安全。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被伏辛栓了一根草绳挂在腰上。 伏辛敲了敲髑髅神的脑袋,道:“不要这么小,不好看。” 髑髅神两眼放起了红光,道:“你懂个屁,小巧精致如何不好看!” 伏辛道:“我身量大,挂大的好看。” 也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髑髅神,叫他一下子怨气十足了,涨大了几分。 不管这两个在此斗嘴,马庆吉穿过鬼面桃林,向阵外而去。 伏辛连忙跟上,高大的块头却墨迹一样涌入了马庆吉的影子里。马庆吉的影子一阵蠕动,而后便恢复正常。 邱云送了回信闯过四苦阵再度回山,就把张道人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师祖交代清楚了。 马庆吉道:“你做得很好,去把各個弟子门人都叫来。” 邱云便敲响了祖师大殿前的金钟,召唤所有门人弟子。 听着钟响,门人弟子立刻赶来了。西麻山如今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能让邱长老敲金钟的,就只有师祖一个人了。 阳光明媚,但大殿前的弟子们却觉得脚下生寒。 上次聚集在这里,师祖狠下辣手,杀得西麻山人头滚滚。尽管他们以往都是修行邪法的,知道大殿前并没有留着什么冤魂,但藏在他们心里的冤魂却还是会在此作祟。 弟子到齐,邱云躬身恭请马庆吉师祖。 马庆吉便从祖师大殿里走了出来,一双丧气的死鱼眼看着这些鹌鹑似的弟子门人,把他们吓得尽数跪倒在地,高呼祖师万寿。 马庆吉摆了摆手,道:“行了。” 他的眼睛向下扫视,而后直接点名:“黄樵、李飞。” 这两个弟子吓得一抖,颤颤巍巍答道:“弟子在。” “你们两个已经修成呼神法,得了门中祖师回应,当赏。” 邱云便道:“黄樵、李飞,道业有成,师祖赏你们法器一件、沉香一盒。” 两个弟子露出喜色,道:“多谢师祖。” 马庆吉点了点头,道:“叫你们来是有两件事要交待你们,一件事就是当以黄樵、李飞为榜样,精修呼神法,早日与祖师联系。第二件事是早日闯过四苦阵,能上得山来,下得山去。” 这些弟子顿时有些不解。 长久以来他们对师祖的畏惧,几乎就是认为师祖不想他们下山,但如今似乎又并非如此。 马庆吉道:“我在外游历的三年,见天下纷扰、乱象横生,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是要用伱们的时候了,到时候若是没有本事,没有定力——” 马庆吉没有说接下来的话,而是忽然笑了起来。 众弟子浑身一震,知道那绝不是他们愿意承受的结果,顿时高呼道:“谨遵师祖法谕。” “都散了吧。” 这些弟子便仿佛屁股底下有火在烧一样,急匆匆离去了。 马庆吉看着邱云,道:“你也要多敦促敦促,你已经能与祖师沟通,也不妨问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邱云应下了。 等邱云也退下,马庆吉便返回殿中,烧香为表,吹了一口气,那烟气便化作沉沉大雾,将祖师大殿遮掩。 不多时,一扇门户在烟气中打开,手中还抱着文书的绿衣神官走出来,道:“狐狸大仙,小神来听候差遣了。” 马庆吉笑了起来,道:“这样小气,怎么还记仇。” 余合把文书扔到马庆吉怀里,没好气道:“我已经整整半年不曾休沐了,以前再忙,还能歇一歇,如今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了。” “阴阳司无愧于岳府第一司,魏判也无愧于岳府诸判之首,就是太忙了。” “你不知道,我每日睁开眼睛就看到堆积如山的文书,心里就和压了块石头一样。” 马庆吉翻看着手中的文书,道:“忙归忙,薪俸涨没涨?” 余合道:“魏判从来不亏待手下人,但是太累了。”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呼吸着这片刻的闲暇。 他抬眼看了一眼马庆吉,道:“你要句留部鬼王的卷宗做什么?” 马庆吉道:“缘由他起,还得由他来结。” (本章完) 第七百零三章、道心坚韧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马庆吉再度出山的时候虽然没有门人弟子都来欢送,但也是人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邱云把这位师祖的送出山的时候都难免感到心头的松快,即使他知道师祖其实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但心理压力并不会因此消失。 马庆吉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等他们这些人再成长一些,就会知道好赖了。 自西麻山到姑苏,马庆吉走水路而行,摘了一片竹叶化作扁舟,脚下的河水便托举着这艘小船似缓实急地行驶起来。 江南水脉繁杂,但多有联结之处。 小舟从山中驶入乡村,穿过城镇,进入湖泊,又再度进入山野。 河泽两岸,多有人家。但入目之萧索,却远甚于前。 吴王将江南一带纳入掌控还没有多久,但人祸已经初显端倪。 与以往的贤德圣明不同,赋税、徭役、募兵都比以往更甚了。 马庆吉明白这是为什么,失去了神明的支持,几乎就是失去了天眷,朝廷一定会对他有所动作。 之所以如今还没有动手,无非是原法圣的威胁牵制住了朝廷的精力,只要能让这庞然大物抽出空暇,那一定会爆发一场大战。 以往靠着鬼神暗中使力,只要瞒得住人,就还有广积粮的可能性。但如今没有了鬼神相助,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壮大武力。 马庆吉也正是应着这种征辟而来。 扁舟留在姑苏外,在水中化作一枚打着旋的竹叶。马庆吉再来鸱鸮馆,受到了极为隆重的接待。 知客大礼相迎,请他于正殿小坐,奉上香茗点心,不一会儿,罗刹鬼身的张道人最先赶到,拜在马庆吉膝下,道:“恭迎师祖。” 马庆吉吹着茶碗,眼睛也没抬,问道:“最近你们都在鸱鸮馆做些什么?” 张道人不敢隐瞒,将近来的事情一一禀报。 无非还是老三样,投毒、暗杀、邪法制人,也就多出来一个,广邀同道为吴王效命。 马庆吉明知故问,道:“所以你就送信回西麻山了?” 张道人想也没想就把临川王给卖了,道:“弟子哪敢,是临川王还记着他与您的约定,我等毕竟在他手下当差,只好写信问一问师祖的意思。” 马庆吉道:“谅你们也没有敢试探我的胆量。起来吧。” 张道人这才敢站起来,小心道:“如今吴王极为重视鸱鸮馆,甚至亲自接见过我们一次,师祖一来,想必西麻山要大显威风了。” 马庆吉嗤笑一声,道:“大显威风有什么用?” 他看向张道人,道:“你如今不过七品,人身病弱,因此全靠这罗刹鬼身行动,但你可知,你越是驱使这罗刹鬼身,你的人身就会越虚弱,你已经命不久矣,等伱肉身一死,魂魄再寄居在罗刹鬼身里,便会受罗刹鬼的恶性所制,疯疯癫癫,早晚有你油尽灯枯的时候。” 张道人如今便是罗刹鬼身,却露出骇地浑身一颤。 他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地上,呼道:“师祖救我!” 马庆吉道:“现在知道怕了?可惜你肉身积弱,已经无可挽回了。” 张道人哀嚎一声,道:“师祖救我一救,弟子愿任凭师祖驱策。” 马庆吉慢悠悠道:“你现在又何尝不是任我驱策?” 张道人拼命磕头道:“求师祖发发善心!” 他磕得脑袋都破了,马庆吉才把茶盏放下,道:“你还有两条路可走了,刚巧都是我西麻山的路。” “驻灵功和变尸法,你择其一,或成鬼仙,或成尸仙,随你选吧。但不论哪一条,你都要耗费苦功夫,还要舍了这副用惯了的罗刹鬼身,你舍得吗?” 张道人顿时露出挣扎来。 马庆吉说失望也不失望,而是早有预料,道:“起开,你想好了再来回话。” 张道人失魂落魄地爬起来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临川王终于赶来,气尚且没有喘匀,就先来拜会马庆吉。 对地上的血迹视若无睹,临川王笑道:“马真人,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 这次他身后没有站着萧长者,单他自己一个,这言语神情,就热情得多了。 马庆吉站起身来,道:“托殿下的福,过了几年好日子,也在筹建尸仙一脉。前几日得了这几个不肖弟子的书信,念着与殿下还有约定在身,我便赶来了。” 临川王也不知道他身上的惑心蛛到底有没有作用,但马庆吉既然态度不错,临川王心中也就略略放松,赞道:“道长一诺千金,小王拜谢。” 马庆吉道:“殿下如今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临川王道:“实不相瞒,如今多事之秋,小王愿以万两黄金为供奉,请马道长加入鸱鸮馆。” 马庆吉沉默了一瞬,道:“换一個吧,万金虽巨,却不能买我逍遥之身。” 临川王被拒绝了,却没有气馁,道:“只要道长愿意加入鸱鸮馆,不管要什么小王都可以答应。” 马庆吉笑了起来,道:“我所求的,无非是修行长生,除了这两样,别的对我来说都是可以舍弃的身外之物。” 临川王无奈道:“若有修行长生之法,那小王也出家修行去了。” 马庆吉哈哈大笑,道:“殿下,你助我兴建尸仙一脉,我可以答应为殿下出手一次。殿下想好了,随时让这孽徒来寻我。” 马庆吉便先告辞离去了。 临川王好言相劝,却始终没有留住他。 等他离去了,临川王才叹息一声,道:“你们西麻山怎么出了这样一个人?” 张道人道:“师祖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临川王道:“你这次送信,没有送到掌教手中?” 张道人道:“如今西麻山是师祖做主,掌教只怕来不了了。” “真是棘手!”临川王踱着步,道:“这样道心坚定,怎么不去修行正道,却在你们西麻山生了根。” 这个张道人倒是清楚,道:“许是天资不佳,我西麻山自祖师创派便都是资质不佳,却道心坚韧之辈,只是后人总有后人的活法。” “道心坚韧,好一个道心坚韧!” 临川王摔碎了杯子,道:“我就不信拿不下你!” (本章完) 第七百零四章、开门邀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临川王想要拿下马庆吉,但马庆吉不可能让他如愿。 他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给临川王做事的,相反,是要临川王为他做事。 之所以没有一见面就动手,完全是因为临川王毕竟身份不同。倘若他只是鬼子,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足以让马庆吉将他擒住了。 但他偏偏还是吴王的子嗣,身上多多少少汇聚着人道的气数。尽管如今没有神灵护持,相当于是失了天眷,用些手段就可以料理,但却并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想要把这小子玩弄在鼓掌之中,还要通过一些迂回的手段,并且要同他保持距离,尽早脱身。 马庆吉在姑苏城里寻了一个落塌之所,到了夜里,就听到窗外有翅膀扑啦的声音响起。 马庆吉推开窗户,就看见张道人跪在他窗前,道:“求师祖教我。” 马庆吉笑了一声,道:“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张道人摇了摇头。 马庆吉道:“因为你别无选择,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你。等你肉身一死,你迟早要被鬼差羁押至酆都受苦。” 张道人面色惨白,又狠狠磕了两个响头,道:“师祖救命。” 马庆吉道:“起来吧,你驻灵功修行的已经有些火候了,但在你死前是不可能升入六品的,所以只能从变尸法入手。此法可以帮你争取足够多的时间,伱这具罗刹鬼身也能派上用场。” 罗刹鬼附耳上前,马庆吉秘授变尸法。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在死前将变尸法入门,等死后转修变尸法,以此盗取时间。只要变尸法突破六品,就能如马庆吉一样,可以继续在人间逍遥五百年。 马庆吉直接告诉他,自己是修行变尸法有成,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活人,其实已经是一具死尸。 张道人当然不想死,更清楚知道死后堕入酆都会是什么下场,得授变尸法,便拜谢了马庆吉,返回了鸱鸮馆。 虽然五通神亡灵犹在,却没办法警告张道人不要同马庆吉靠得太近。 与他靠得越近,缘分越深,本质上来说,这是一种开门邀客的行为。 金庭大仙就是这样偷偷摸进日珠之中打了他们一個措手不及,而换成张道人,只会连中了什么招都不知道。 选中张道人当然不是因为张道人走投无路,而是因为刚好张道人在而已。若是刘犇、高虎、韩成这三个师兄弟在,也免不了被马庆吉拿来一用。 而之所以用生死安危来激他,则是为了让他的心海起伏、心神不宁,才好将心火种得更深,更隐秘。 正如此刻,张道人得了变尸法,心中想的并不是从此要百依百顺,而是不能被这老小子拿捏。 自髑髅神之后,西麻山就有欺师灭祖这样优良的传统,鉴于师祖已经把这其中两个字都占全了,张道人实在没有不背刺他的理由。 所以他暗访了临川王,道:“此人油盐不进,只是因为他已是非人,所以荣华富贵对他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吸引力。一具活着的尸体,想要打动他,或者想要降服他,都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临川王当然想要降服他,若是五通神还在,惑心蛛可以省去许多麻烦,虽然惑心蛛对他的效果也不是很好。 临川王沉吟道:“你有什么妙计?” 罗刹鬼相着实凶恶,但此刻却显得更为狡诈,他细声道:“殿下招揽天下英才,难道还没有精通炼尸之术,伏尸之法的吗?” 临川王笑了起来,道:“好好好,若能降服此人,你居功至伟。” 笑着笑着,他却又忽然停住,问道:“只是他好歹也是你师祖,你为什么要对付他?” 张道人冷笑道:“这可不仅仅是我的意思,掌教真人也并不希望他再回去西麻山,能留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差遣,便已经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临川王心中了然,这已经是西麻山内部的问题了。 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多越好,底下人斗得厉害,才能让上面的人稳坐钓鱼台。 又过了十多日,那些出去招揽英才的鸱鸮馆的修士陆续返回,而鸱鸮馆广招豪杰的消息也彻底散播了出去。 那些闻着血腥味来的毒蛇猛兽很快便很快汇聚一堂,鸱鸮馆都要被这阴邪之气掀翻了屋顶。 这些人汇聚一堂,什么事情还没有做,便先为了争雄大打出手。 临川王出来叫停。 其中一个满脸老人斑,身着黄衣的老者却道:“殿下,这不关你的事。今日,我们是定要分出个高下的。” 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瞧一下临川王。 临川王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些本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徒,又一个个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哪里会受别人的气。 同理,连同道都不服,那又怎么会服他一个没有修行的临川王呢。他感受到了凶险,知道若不能震慑住这些家伙,只怕会作茧自缚。 张道人适时进言道:“不妨请师祖来试试,他欠殿下的人情,不会置之不理。” 临川王脸色阴沉道:“那就让他来试试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临川王已经先退出鸱鸮馆了。 张道人把马庆吉请来的时候,临川王也正在等他,见他来了,便笑脸相迎,说明了困局。 马庆吉那死鱼眼看了一眼鸱鸮馆,道:“殿下既然确定了,那我便为殿下出手这一次。” 临川王忍不住道:“这里面有两个六品道行,还请小心。” 马庆吉笑了起来:“六品同六品也是有差别的。” 他将腰间挂着的桃枝摘了下来,转身进了鸱鸮馆。 临川王和张道人跟着他到了门口,却没有跟进去,就见这马庆吉师祖将桃枝挥动,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把鸱鸮馆里的动静尽数压住。 “有高手来了。”那满脸老人斑的黄衣老者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只见到一个死鱼眼的青年立在庭前。 那青年说道:“这里是鸱鸮馆,不是你们作威作福的地方,守规矩,自然有享不尽的好处,不守规矩,那也只能将你们请出去了。” 这自然不是马庆吉会说的话,是临川王让他念的台词。 后面才是他要说的话。 “今日,我便来治一治你们的脾性。” (本章完) 第七百零五章、真人动心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满庭寂寂。 那些邪道尽数将目光投向了马庆吉,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大言不惭。 那黄衣老者更是勃然大怒,道:“好小子,好大的口气!” “就让我来掂量掂量你到底有几分斤两,胆敢在此大放厥词!” 那老者将黄袍一抖,从中飞出七道黑烟,如同飞索一般朝马庆吉缠绕了过去。 马庆吉桃枝一震,便斩出一道幽深剑气,劈在飞来的七道飞索之上。 剧烈的尖啸声响起,剑气破空之处显化出扭曲的鬼面,那七道黑烟飞索被断成十四截,落在地上不断扭曲着。 黄衣老者尖叫一声:“我的夺魂索!” 那连忙将飞索召回,但其中的依附的阴魂却已经受到重创。 黄衣老者双目发红,道:“找死!” 那猛地合身朝马庆吉扑了过去,那身上黄色的衣袍舞动着,忽地从他身上脱下,猛地朝他攻来。 那黄色衣袍大袖抽动,抽得虚空如同响雷,劲风直逼马庆吉面门。 黄衣老者穿着一身青色的内里,借着黄袍掩护,十根细长发黑的指甲猛地朝马庆吉抓了过来。 马庆吉的双眼看起来无神,但也十分不善。 那黄袍近身而来,被他一剑逼开。 衣袍随意折叠变幻,角度不可思议,躲过剑气,衣角却如重锤一般捶向马庆吉的小腹。 马庆吉一拳打在那老者的胸前,被那老者两只手挡住,十指在他臂膀上抓了一把,却如同抓在精铁之上,激起四溅的火星子。 这指甲没有刮破马庆吉的油皮,但马庆吉这一拳却打得他向后倒飞而去。 反而是黄袍还能与马庆吉过一过招,捶来的衣角被马庆吉一脚踹开,但在下一瞬间,却忽地化刚为柔,卷在马庆吉的脚踝上,猛地向后拖去。 马庆吉右脚顺势向前,却猛地跺在地上,借着地气把黄袍按住。 那黄袍连忙变招,两只大袖忽地伸出漆黑的鬼手,抓向马庆吉的大腿。 马庆吉桃枝刺来,带着凄厉地鬼啸,将鬼手一左一右挑开,一剑将黄袍钉在地上,发出怪异的惨叫声。 那老者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十三根锐利的黑线便向马庆吉刺去。 马庆吉后退一步,影子化作沉沉黑烟,将他藏入其中,那十三根黑线一击而空,当空盘旋,不断震颤着,露出真容来。 是十三根鬼钉,迅疾如电,行动之时看不见本体,只见得黑线划过。 那黄袍趁机顺着阴魂剑爬起,任由阴魂剑刺穿一个窟窿,却也借此脱身。 同时,又有一捧火星朝马庆吉藏身的黑烟中飞去,那火星越飞越旺,扑入黑烟的时候,已经化作冲天大火,将黑烟都点燃了。 那鬼钉与火星的主人也飞身上前,前者是一个面目凶恶的壮硕中年男子,后者是一个拐杖上挂着一盏油灯的老妇人。 那火焰越烧越烈,老妇人笑道:“我这是魍魉火,专烧阴气,这小子死定了。” 那火焰在黑烟中不断燃烧,赤红的光透过黑烟,好似进了煤窑一般。 火焰越来越旺,却不知怎地,那黑烟也越来越旺,那红色的火光如同被染了色一般,转瞬间忽地化作黑色火焰。 马庆吉自那黑火之中走出来,那黑火涌动着,如同一条巨大的蛇虺,被黑烟之中的一个巨大的魔神玩弄着,盘在了臂膀上。 那巨大的魔神看向这三個刺头,这三人便大叫不好,分头退去。 但那魔神带着黑烟扑了过来,伸手便捉住两个年迈动作迟缓的老人,猛地按在地上。 马庆吉拔起桃枝,并指一弹,那桃枝之中的百鬼狞笑着在鸱鸮馆现身,将那中年男子猛地扑倒在地,肆意啃咬着。 那中年男子厉声叫着,十三根鬼钉周身盘绕,不断攻击着近身的厉鬼,却防不住厉鬼太多,几下撕咬,便周身冒血,鬼气缠身,不能动弹了。 马庆吉问道:“还有谁想试一试?” 满庭俱寂,再没有一个敢发声。 马庆吉又低头看向魔神爪下的两个老人,都已经被捏的眼中带血,喘不过气来了。 见马庆吉看过他,他们连忙露出求饶的眼神,只是那凸起的眼球只能看出来恐惧。 马庆吉也没有要宰了他们的意思,背后的黑烟钻进影子里,那魔神的手也化作黑烟被影子吞没。 他一震桃枝,道:“回来!” 那还在嗜血的百鬼如同老鼠见了猫,一个个乖乖钻进桃枝之中。 马庆吉把桃枝挂在腰上,道:“鸱鸮馆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还是那句话,好好辅佐临川王,临川王自然不吝封赏,但把这当成作威作福的地方,还请自行离去。” 他笑了一声,却叫人有几分胆寒,道:“或者我请你们离去。” 他转身走出鸱鸮馆,鸱鸮馆中一片寂静。 临川王兴奋得脸都红了,见着马庆吉,便赞扬道:“马真人神通广大,果然是非凡之人。” 马庆吉颔首道:“殿下谬赞。” “既然我已经为殿下出手一次,从此便算两清,那就在此别过了。” 临川王脸色一僵,眼中神色不明,但见马庆吉抬腿要走,急忙叫道:“慢着!” 马庆吉看向临川王,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 临川王已经做好了决定,笑道:“马真人上次同我说,修行长生才是真人所求。我知道凡尘俗物肯定是打动不了马真人了,但真人不妨看看此物。” 临川王自袖中取出一张帛书递到马庆吉眼前,道:“这是本王机缘巧合所得,或许能让真人动心。” 马庆吉打开帛书看了一眼,神色不由得有了几分变幻。 片刻之后,他合上帛书,道:“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临川王知道他动心了,却也不敢提出太过离谱的要求,只是道:“不敢让马真人在鸱鸮馆听命,也不会叫真人去处理那些俗务,只请马真人留在我身边护我周全。” 马庆吉露出几分意外,却又有几分赞赏,道:“殿下,你很聪明。” 他看着手上的帛书,道:“我答应了。殿下寿终之前,我会护着殿下周全。” (本章完) 第七百零六章、罪果难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将马庆吉留在身边,临川王喜不自胜,马庆吉的强大有目共睹,西麻山尸仙派六品道行,却以一敌三,将鸱鸮馆里的这些刺头尽数降服。 若是一般角色,临川王是舍不得拿出来这卷帛书的,但放在马庆吉身上,却又似乎物有所值——虽然更主要的是他实在求告无门了。 若是马庆吉对付不了这些邪道,那相比起让这些邪道扰乱后方,作威作福,吴王一定会选择大军压来,用铁甲和箭矢来教会这些修行人什么是尊重。 六品道行,肉身一样羸弱,陷入大军之中,天地之间的灵机为人力、人念、人神所夺,六品道行一样要被斩于马下。 只是这样一来,鸱鸮馆便彻底失去作用,临川王也一定会被吴王嫌恶。 但如今他将马庆吉聘为护法,不仅降服了这些邪道,使得鸱鸮馆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得了一个有力的帮手。 他临川王一个人的帮手。 吴王器重世子,麾下将领、文臣虽然没有明确站队,但一定是奉世子为先。 临川王并不甘于做一个小小郡王,闲散无为,混吃等死。倘若如此,他还不如破门出家参玄悟道,等老死以后说不定还能积累几分善果。 虽然现在马庆吉只是保护他的安危,但他总会有办法将马庆吉彻底降服。 临川王秘密召见了张道人,道:“寻找炼尸高人的事情一定要抓紧去做,只是要小心谨慎,不要走漏了消息。” 张道人道:“殿下放心,我听闻南疆多巫蛊尸邪的秘术,我亲自去寻,一定帮殿下寻来。” 临川王道:“好!” 给临川王留下一个美好的臆想,马庆吉则在鸱鸮馆批判着临川王所赠的帛书。 这帛书也十分有意思,记载的是句留部鬼王的修行之法,乃是炼病气的奇术。 句留部鬼王最是精擅凝练种种异种邪气化为病鬼,手段诡异多端,金庭大仙曾经与他交手,虽然胜过了他,却也险些被他害得病死。 后来三家合围上方山,句留部鬼王自然也被岳府重新逮捕,连同他的修行之法都一道记载在所属卷宗之中。 临川王如今给马庆吉的,只是一個简化阉割版的,并不完全。更准确的说,这不是句留部鬼王自己写出来的,而是临川王自己所知,经过自己阐释所成。 到了马庆吉面前摆着,不过牙慧而已。 马庆吉看一眼就知道鬼子自己也没有把这道法修行到精深处,按照帛书练到头,也不过养出来一些身怀异气的鬼魅,可以致病,却算不得病鬼。 句留部鬼王也是修行很久的鬼神,病鬼可不仅仅是带病气的鬼魅,而是鬼神。 这帛书对于其他六品道行的散修和邪道来说肯定如获珍宝,但对马庆吉来说,难免有些幼稚了。 找个借口答应下来糊弄糊弄鬼子,也方便马庆吉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等到夜深人静,吴王府的贵人们都陷入沉眠之中。 马庆吉把桃枝阴魂剑挂在门上,整间静室都陷入一片黑沉沉。 邪鬼纵横,化为幽影,将整间静室守住。 马庆吉踩着那阴气不断下沉,便轻易从阳间沉到阴间,又站在了岳府之中。 余合已经在此等候,见着马庆吉那张脸,实在觉得别扭,道:“都在岳府,也不必再以这幅面貌示人。” 马庆吉哈哈一笑,褪去伪装和幻术,还是宫梦弼的模样,道:“有劳余兄了。” 余合连道不敢,引着宫梦弼直奔大狱,找到了还被羁押的句留部鬼王。 句留部鬼王巨大的身躯被铁索捆住,拴在了墙上,正在沉眠之中。 余合道:“我已经去请刘大判了,要唤醒这家伙,还得大判在场。” 宫梦弼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稍等片刻,便见着一声朗笑在不远阴影中传来。 宫梦弼抬头去看,才发现那阴影中是另外一间囚室,刘大判一边擦着手一边走来,将擦手的汗巾扔在了身后小鬼的脑袋上,把那小鬼吓得打了个滚,才小心把汗巾摘下来收拾好。 “明甫老弟,有几日未见了。” 宫梦弼笑道:“哪能天天来叨扰大判。” 刘大判道:“我不怕叨扰,你要是能带几个小鬼来给我练练手艺,我就更高兴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会有机会的。” 刘大判笑眯眯点了点头,打开了囚室的大门,带着宫梦弼走了进去。 他随手抓起墙上挂着的一根带着铁锁链的长钉一把插进句留部鬼王的眉心,下一瞬间,句留部鬼王的便犹如梦中溺水而醒一般,猛地睁开眼睛。 随后便由于疼痛而浑身痉挛起来,同一时间,囚室角落里的陶土坛子里传出来哇哇的哭叫声。 句留部鬼王脸上青筋暴起,道:“你今日又有什么招数?” 刘大判笑眯眯道:“我倒是新想出来一些玩法,但今日的主角不是我。” 刘大判看向宫梦弼,道:“这位是天狐院宫狐正,算是你的救命稻草,若你好好配合他戴罪立功,才有早日解脱的时候。” 句留部鬼王看向宫梦弼,目光中带着审视,忽然皱着眉头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是金庭大仙吗?他因助纣为虐,已经在岳府受罚了。” 句留部鬼王叹了一口气,道:“天狐找我是为了何事?” 宫梦弼道:“还是你自己造的孽。你将鬼妃鬼子送入人间,他们和五通神勾结一气,不知造就多少冤孽。缘起在你,如今也要伱来解。” 句留部鬼王的皱起了眉头。 宫梦弼道:“你倒是有几分爱子之心,但你自己如今都深陷囹圄,难道还以为他们能死后逃脱罪责吗?” 句留部鬼王眼中出现动摇。 宫梦弼继续劝道:“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人生苦短,长不过百年。罪果难消,劫却能千转。” 句留部鬼王的面容终于松动,问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宫梦弼道:“帮我传几句话而已。” (本章完) 第七百零七章、鬼王托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句留部鬼王虽然反叛,且并不服从岳府管辖,有着溜到人间称王称霸的野心,但对鬼妃和鬼子却着实有几分慈爱之心。 宫梦弼没有以他自己威胁他,而是从鬼子鬼妃出发,终于让他动摇。 大势已去,一切挣扎都只是徒劳而已。句留部鬼王自己的谋算被五通神裹挟,便也连同五神通大业一道土崩瓦解。 此时再嘴硬,无非是自讨苦吃。他自己固然不惧罪刑,但鬼子鬼妃却不可能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思及此处,句留部鬼王道:“带什么话?” 不需要问是给谁带话,因为此时还需要他来传话的,只有鬼妃鬼子二人了。 宫梦弼道:“给你的爱妃传几句话吧。” 一缕信香直冲天宇,整个囚室都陷入迷蒙雾气之中。 宫梦弼的小金炉放在句留部鬼王身前,句留部鬼王嗅着香气,精神都振奋起来,神色有了几分缓和。 “燕娘——” 他长声唤道,那声音在雾气中一层层传递出去,仿佛穿越了重重虚空,跨越了阴阳两界。 那囚室角落陶土坛子里的小鬼也一声声叫唤着,和句留部鬼王的鬼语此起彼伏,重叠在一起。 “燕娘——” 宫梦弼眯着眼睛看着小金炉的香气缓慢流动着,借着句留部鬼王同鬼妃的联系,搭建了一个梦境。 吴王府。 陈夫人寝殿之中的烛火无风而动,正在安眠的陈夫人眼珠子颤动着,沉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梦境之中,那可怜的亡夫被刀斧劈开,锁链缠身,长钉刺骨,用一种担忧的声音说道:“燕娘,我为岳府所擒,罪孽深重,酷刑难消,苦啊。” 陈夫人浑身战栗,她看着句留部鬼王的身躯,不住地掉眼泪,伸手抚摸着他泛着青色的身躯,道:“大王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句留部鬼王不能动弹,只是温柔地看着她,道:“我不怕受刑,只是怕连累你亡故后也要受此劫难。” 陈夫人吓得发抖道:“大王!还请大王救我!” 句留部鬼王道:“我救不了你,唯有你积福自救。眼下岳府仙神欲除五通后患,有要你襄助之处,你不要推辞。” 陈夫人摇着头道:“臣妾不敢推辞。” 句留部鬼王道:“你享受人间繁华富贵,却不可贪恋红尘,分不清轻重。” “于我等而言,死亡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那梦境啪地粉碎,陈夫人猛地睁开眼睛,溺水一般喘起了粗气,再一伸手,竟然从脸上摸到了眼泪。 她怔怔出神,叹息道:“大王啊大王,是你来寻我了吗?真的是你来寻我了吗?” 她披了一件衣裳就下了寝榻,到了梳妆台前,将夹层之中的一个黄金吊坠取了出来,那吊坠浑圆如丸,被她捧在手上,眼中更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那梦境似乎还在眼前,却又仿佛已经远去,陈夫人定了定神,心道:“若有仙神来此,妾定要求他们对你网开一面。” 而岳府之中,那仙神已经将小金炉收起,道:“倒是没想到鬼王还是个情种。” 句留部鬼王摇了摇头,道:“天狐何必打趣我。” 顿了顿,他又问道:“为何不托梦给小儿,而是托梦给燕娘?” 宫梦弼奇怪地看了句留部鬼王,道:“他如今贵为吴王三子,临川郡王,你一个岳府阶下囚,如何劝得动他?” 句留部鬼王怔了一下,道:“小儿曾托请五通神和金庭大仙来幽冥鬼雾之中救我,可见是记挂着父子之情的,怎么会劝不动呢?” 宫梦弼意有所指道:“鬼子托生人间,虽是你与鬼妃孕育的精魂,却是吴王的骨肉。他不曾在阴间待过,如何知道岳府的厉害。” 句留部鬼王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叹息了一声,道:“还请对他手下留情。”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不是我对他手下留情,是他对不对自己留情。” 他蹲到墙角看着垒得一层一层的小坛子,随手挑了一个,道:“大判,我带一个走当做信物了。” 刘大判挥了挥手,道:“拿走吧,只是小心一些,莫要走失了。这毕竟鬼王神通所成的小鬼,说是鬼神也是鬼神,也有鬼王几分灵念在呢。” 宫梦弼看了一眼句留部鬼王,道:“他是个聪明人。” 句留部鬼王闭上眼睛,并不想理会他们。 刘大判上前将句留部鬼王眉心的镇魂钉拔了出来,鬼王双眼暴突,口中的惨叫还没有发出来,就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耷拉着脑袋,陷入了沉眠之中。 宫梦弼赞了一句:“真是精妙的设计。” 刘大判有几分得意,道:“这些家伙若不看管严密,溜出去了都是大祸。” 宫梦弼道:“大判的担子很重啊。” 刘大判道:“我自是乐在其中。” 两人便相视而笑起来。 辞了刘大判,同余合又商量了西麻山日后的发展,宫梦弼重新化作马庆吉的面貌,从鸱鸮馆的静室之中醒了过来。 马庆吉伸手在桃枝阴魂剑轻轻叩了一下,那满室的恶鬼邪魂便呼啸着钻入桃枝之中。 他坐在云床之上,把从岳府带出来的陶土坛子打开,只见那陶土坛子里躺着一个瘦如干柴的小鬼。 盖子上的符咒被揭开,那小鬼便睁开眼睛看向马庆吉,而后忽地化作阴风扑向马庆吉,一口咬向他的脖子。 马庆吉伸手便将这小鬼捉住,伸手在他眉心一点,便烙下一颗明月的印记。 那小鬼的神色立刻恭敬下来,拜倒在马庆吉面前,道:“仙主。” 马庆吉道:“你是脂鬼?” 那小鬼道:“正是小鬼。” 脂鬼者,元气过盛而生,能扰乱平衡。但最通常的用法却是当做备用柴薪来使,将过盛的元气存在脂鬼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当年金庭大仙去营救句留部鬼王的时候,鬼王便是将脂鬼化为油灯,燃烧着通济大王的神火。 也正是因为有过接触和这样的缘分,宫梦弼才把他选作信物,带出了岳府。 只是脂鬼是认不得他了。 新一轮的称号活动已经开始啦,想要称号“狸奴探长”的书友们请踊跃参加,详情请见书友圈2月活动贴“苍龙祈愿,天狐寄语” 第七百零八章、脂鬼传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陈夫人自那日夜梦之后,便多有心神不宁。 她请了临川王前去,本意是想同他说一说梦中之事,是否为句留部鬼王托梦所为。 只是她才开了个头,说道:“我前几日做梦,梦到了你父王。” 临川王便笑了一声,道:“父王近日忙于政务,想来是对母亲有些疏忽了,我看母亲倒不如同父王多说一说体己话,关心关心父王,这样父王也能多想着母亲,不至于冷落。” 陈夫人一时间竟然语塞了。 她看着临川王,突然意识到,在临川王眼中,到底谁才是他的父王呢? 她勉强笑了笑,道:“我说的不是他……” 她话音刚落,临川王脸色就变了,道:“母亲不要说胡话。” 陈夫人怔怔地看着临川王,看到了他脸上的焦躁和难堪,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凉。 临川王起身道:“他已经失踪了,你也试过唤魂术法,都不曾有半点回应。之前他在幽冥鬼雾之中尚且能联系上,如今恐怕是已经不在了。” 临川王盯着陈夫人的眼睛,道:“母亲该放下便放下,不要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如今是吴王府的夫人,享人间清福,也请多为孩儿考虑考虑,多讨一讨父王的欢心,不要总是留恋过去。” 陈夫人面色胀得通红,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若非他把我们送到人间,怎么会有你今日!” 临川王冷冷道:“我曾经将他从幽冥鬼雾之中解救出来,自问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陈夫人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于她而言,阳世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人生之中短短一个章节罢了。 但于临川王而言,阳世才是他的一切,句留部鬼王不过是一个活在传说之中的故事。 在他还有用处,还能统领阴兵助他成就大业的时候,他还能叫一声父亲。但如今他不知所踪,连带着他苦心收集来的阴兵也消失不见,那还能有什么牵扯呢? 陈夫人和临川王不欢而散。 陈夫人更是心思郁结,在花苑中弹琴排遣。 琴声哀怨婉转,引来了吴王。 吴王问道:“心情不好?” 陈夫人抱着梅花琴向他行礼,道:“王爷近来公务繁忙,也无暇理会我,我只好自己找些事情做了。” 吴王笑了起来,道:“春日正好,你再为我弹奏一曲。” 陈夫人便调整了心思,抱琴奏乐,为吴王奏了一曲望春山。 吴王闭上眼睛轻轻敲着手指,曲终过后,道:“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你的琴艺越来越好了。” 他拉住陈夫人的手,道:“春色正好,若是心中烦闷,也可以出去转转,只是要多带几个护卫,小心一些。” 陈夫人也正有此意。 陈夫人等了几日,也不见句留部鬼王所言的仙神,心忧是王府人气所聚,仙神不履红尘,正要想办法出去碰一碰。 得了吴王的许可,陈夫人便约了几个女眷一道踏春赏花,最后终点落在秀峰寺,欲在秀峰寺借宿一宿,为吴王礼佛祈福。 一路都有护卫守候,到了秀峰寺,更是早就提前清场,只有寺中的和尚前来迎接,且多有避嫌之举。 陈夫人特地拜会了秀峰寺里的老长老,他曾受大佛寺所托去王府献经,后来时常同老王妃论经。陈夫人此次前来礼佛,也少不了几分讨老夫人欢心的意思。 石城大王人精一般,给了陈夫人一卷手抄佛经,便将她打发了。 陈夫人和几个命妇踏春赏景,烧香拜佛,弹琴弄曲,也确实缓解了一些心中的郁气。 只是到了夜里,她盼着的梦中所说的仙神,却始终没能相见。 思及过往,陈夫人便又开始弄琴,难免有几分哀怨之声。 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一个小小的鬼语在窗外响起,说道:“夫人何故神伤?” 琴声顿时停住,陈夫人打开窗户,就瞧见一个胖嘟嘟的小鬼站在窗台上向她行礼。 陈夫人大喜过望:“脂鬼!既然你来了,可是大王也在附近?” 脂鬼摇头道:“夫人,大王已经深陷囹圄,我是被仙神带出来以取信夫人的。” 陈夫人眼中顿时浮现几分痛惜,道:“那日梦中所见都是真的了?” 脂鬼从窗台上跳进房内,浑身的脂肪颤抖着,像是一块雪白的充满弹性的面团。 他说道:“夫人,那正是大王所托。” 他黄豆大的眼睛满是殷切的希望,道:“夫人,大王如今受尽苦刑,只希望夫人不要受到牵连。但小人心中有私,只希望夫人能戴罪立功,也看能否为大王减轻罪责。” 陈夫人眼中含泪,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他深陷岳府,我不能不帮他。脂鬼,你既然是奉仙神之命来的,可有什么吩咐要我来做吗?” 脂鬼跳到桌子上,道:“夫人,还请附耳过来。” 陈夫人便凑过去听脂鬼小声说话,却忽地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道:“你让我对王爷做法?王爷身具人望,岂是我这等微末道行能撼动的?” 脂鬼道:“只靠夫人自然不成,但有此物,便必能功成。” 脂鬼掀起层层叠叠地肚皮,将其中一张符咒取出,那符咒笔迹形如飞龙,势如狡狐,以神鬼之文书就五个鬼神之名,看起来便有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陈夫人分辨不出来这五个鬼神之名是什么,但脸上的忧虑怎么也抹不去,反复问道:“真的没问题吗?没关系吗?” 脂鬼道:“夫人只管放心,只是请吴王入梦罢了,不是什么害人邪术。” 陈夫人脸上阴晴不定,道:“若是不能功成反被发现……” 脂鬼便将她手中的符咒重新取回来,道:“夫人心有顾虑便罢了,也许本就不该牵连夫人。夫人多保重,我这便回岳府陪伴大王了。” “站住!”陈夫人一把夺过符咒,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左右不过身死,再回一遭阴间罢了。” 脂鬼笑道:“夫人,也不枉大王记挂你,为你谋后路。” 陈夫人道:“我本也没有什么能报答大王的。” 脂鬼躬身道:“小鬼先去了。” 第七百零九章、五通入梦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看着脂鬼就要跳出窗外,陈夫人连忙叫道:“慢着,能否请那位仙神出面相见?” 脂鬼回过神来,道:“夫人是想要为大王求情吗?” 陈夫人道:“大王将我送到人间,本就有我的过错,我愿意代大王受过,只求对大王网开一面。” 脂鬼看着陈夫人,道:“夫人,他不会见你。” “为什么?” 脂鬼转身消失在风里,细小的声音微不可查:“此为非常手段。” 陈夫人追了一步,到了窗前便停了下来。 她已经想明白了。 对吴王弄法,这是非常手段,并非堂皇正道,所以才用得上他们,要借他们的手做事。 倘若见了面,那就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陈夫人心中发冷,喃喃道:“若不是因为非常之策,我们只怕根本不会被放在眼里。” 她并不是觉得不平,而是在后怕。 脂鬼来去匆匆,石城大王似有所觉,似无所觉。 老和尚微微睁开眼皮,仔细感应了一下,道了声:“怪哉。”便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继续假寐了。 第二日,陈夫人便返回了王府。给老王妃献上佛经,便引得老王妃开怀,赏赐了一个镯子。 而后便将那符咒藏在枕头下,亲自做了羹汤给吴王送去,表述了相思之情。 正巧碰到临川王来禀报鸱鸮馆的事情,母子二人在殿前打过照面,临川王脸上便露出笑来。 陈夫人能听他的话为他考虑,讨吴王欢心,便叫他心中满意。 只是陈夫人看着他,却觉得有几分陌生,母子对视一眼,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临川王向吴王禀报了近日的收获,把马庆吉从中隐去,只说招来了多少左道旁门,有哪些可堪一用。 吴王自然大喜,若是鬼神庇佑,自然无往不利。 但如今失了鬼神襄助,便往往生出麻烦来。似寻常的妖邪之事还能寻求重明馆的修行人襄助,但那些不好见光的手段,就只能通过鸱鸮馆来做。 其实人间争龙,本就无需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奈何吴王积蓄不够,底蕴不足,才需要这些盘外招来补充。 他略微勉励了临川王几句。 临川王稍有得意却并不显露,而是提起近日陈夫人思念吴王,心情不佳,希望吴王能抽出时间来陪陪陈夫人。 吴王笑了起来:“你倒有几分孝心。” 当天夜里,吴王便宿在了陈夫人处。 陈夫人精心准备,房里燃着挑动情欲的香料,极尽温柔与手段,把吴王哄得精疲力竭,睡死了过去。 等他睡死,陈夫人将自己的头发与吴王的头发系在一处,双手握住吴王的手,又借着吴王枕头下压着的符咒,终于以压胜之法将吴王引入梦境。 那符咒化作灵光,借着陈夫人的手钻进了吴王的体内。 陈夫人见作法功成,心中忐忑不安,但见吴王眼皮下眼珠不断跳动,却无法探知到吴王到底在做什么梦。 吴王只在迷梦之间,忽然听见门外号泣之声,有人不断唤道:“吴王!” “吴王何在!” 吴王恍惚间只见了五个高大的鬼神之影飘在门外,金银铜铁等各色华光犹如薄暮残光,照得阴惨惨、凄厉厉。 吴王心惊肉跳,他认得这五个鬼神,分明是上方山的五通神。 这五通神不是已经被除去了吗?怎么阴魂不散? 那五通神叫道:“吴王,我等助你夺取江南,冒犯天律而死,你还不兑现承诺,供奉我等为护国真神,助我等重生?” “吴王!速速供奉我等!” “休要迟疑!” “助我重生!” “重生!” 那五通神的冤魂号叫不休,吴王不敢作答,听得汗流浃背,浑身发寒,终于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怎么,王爷?”陈夫人坐起身来,关切地看着吴王。 吴王抹去了额上的冷汗,道:“许是魇着了。” 陈夫人帮他擦着汗,道:“天色尚早,王爷还是多休息一会吧。” 吴王摇了摇头,道:“已经不早了,我先去了。” 陈夫人帮他更衣,见着他往正殿去了。 自吴王显露野心,这样天色未明便处理政务的情况就越来越多。 但陈夫人忧心的不是这个,她只担心事情不要牵连到自己身上。她偷偷掀开吴王睡下的枕头,只见枕头下空空如也,那符咒已经消失不见了。 吴王勤政一日,到了夜里,便又梦见五通神显露凶相,道:“吴王为何背信!” “还不速速供奉!” “助我等重生!” 这一夜,这五通神已经从门外走到门内。 吴王惊梦而醒,神思不属,知道是为鬼神所扰,立刻招来临川王,问道:“我夜梦五通神,言说为神所诛,要我供奉他们为护国真神,欲借此重生。你管着鸱鸮馆,可知是不是为鬼神纠缠?” 临川王吃了一惊,道:“五通神已然伏诛,这难道是五通神的鬼魂吗?” 他立刻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道:“我曾认得一位高人,他见多识广,待我请他来为父王诊一诊。” 临川王求到了马庆吉面前。 马庆吉道:“我与殿下交易的,是我护卫殿下周全,可没有别的。” 临川王道:“请马真人帮我一帮。” 马庆吉道:“请恕我无礼。” 临川王深恨他油盐不进,道:“马真人帮我这次,便不必在我久候。” 马庆吉合眸道:“殿下既然这样说,那便罢了。” 马庆吉面见了吴王,比起上次,吴王看起来衰老了不少,这几日神思烦扰,气色更是不佳。 吴王道:“本王夜梦鬼神,不知是否为鬼魅作怪。” 马庆吉笑道:“我最善治鬼魅,今日我为王爷守门。” 到了夜里,吴王再度梦到五通神。 五通神离吴王又近了一步,高呼道:“速速兑现承诺!” 正是此时,只听门外一声大喝:“冤孽残魂,休来纠缠!” 一根桃枝剑破入门中,惊得五通化光而去,只留下狠话道:“我等鬼神也,你有约在前,背信在后,术法也不能治,我们会再回来!” 第七百一十章、吴王问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吴王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日,马庆吉就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道:“这是鬼神怨念,不是寻常鬼魅,无法降服,只能化解。” 吴王问道:“如何化解?” 马庆吉道:“这就要问王爷对他们许下了什么承诺了。” 吴王看向临川王,临川王点了点头,吴王才向马庆吉说出了实情。 五通神图谋正神之位,吴王有称王之心,一拍即合,自然有约在前。 吴王称王,便要敕封他们为正神,吴王称帝,便要敕封他们为护国真神。 如今吴王虽然嘴上没有称王,但做的却是称王的事情,而五通却被仙神诛杀。 马庆吉皱眉道:“这可麻烦了。” 吴王问道:“还请道长明言。” 马庆吉道:“要化解这冤孽,就得王爷完成诺言,敕封他们为正神。但敕封正神,消耗的是国运。如今他们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怨念残魂,他们要借此重生,只怕王爷付不起这个代价。” 吴王自然不肯,向马庆吉问策,道:“五通乃是受天诛而亡,与本王何干,凭什么借本王封敕复生?这等邪祟残念,难道就真的没有解决他们的办法吗?” 马庆吉神色严肃,道:“五通原本就是鬼神,神通广大,在世间立下无穷庙宇,信众无数。姑苏城中的五通庙香火甚至超过了城外的寒山寺,更不提至今没有复原的城隍庙。” “这等鬼神,哪怕杀死了他们,也就像是山岳倒塌仍旧留存的山根,河流枯竭仍然留存的河谷,都无法全然抹去他们的存在和影响。” “我西麻山修行伏阴归灵之法也好,其他神通也罢,都只能在山根上开道,河谷上架桥,能免受其害,却不能抹去山根、填平河谷。” 吴王急切道:“那就请道长为我开道、架桥,使五通神不能害我。” 马庆吉却摇头道:“王爷乃是人王,身上聚敛了无穷的人望和人气,就好比巨象一般,我这小道、小桥,王爷是靠不住的。” 吴王生出薄怒来:“自古破山伐庙、扫平淫祀不知几许,难道主持这些事情的王公贵族都要受邪祟侵害吗?” 马庆吉看了一眼临川王,又看了一眼吴王,道:“原因有二。其一是我不解的怪事。” “我自来姑苏,便发现大城隍庙破损,没有一个鬼神当值。王公贵族也好,平头百姓也罢,只要有鬼神护持,都能避免这等侵害。王爷身份尊贵,更该有鬼神加护,但我却一个神官也没有见着。这姑苏城竟好似是一片没有神道庇护的绝地一般。” 吴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临川王低着头没有说话。 马庆吉继续道:“其二,是王爷与他们有约在先,因果纠缠,除非鬼神时时刻刻看护,但有疏漏之处,都难免被他们侵扰。” 吴王阴沉着脸道:“神道之事,本王也不知。但那些邪祟就真的没有办法消灭吗?” 马庆吉道:“那就是移山填河的功夫,不是我这区区六品道行能做到,只能请王爷另请高明了。” 不过马庆吉话音一转,道:“消灭他们,贫道做不到,但别的法子,贫道却有些眉目。王爷可以先问一问其他高人,若是他们能一劳永逸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再考虑贫道的法子。” 吴王当然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不会听信马庆吉的一面之词,之所以是向他求教,只是因为吴王不好开口向寒山寺或者穹隆观的高人解释自己因何与邪神有所勾结。 但如今马庆吉说的厉害,他就不得不问了。 吴王先后召请了寒山寺的破壁禅师和穹隆观的铁竹道人。 吴王的召请送到寒山寺的时候,宫梦弼在听济善大和尚诵经。使者未至,宫梦弼便笑道:“闲人上门来烦你了。” 济善大和尚摆了摆手,道:“烦不到我,不过去还是要去的。” 宫梦弼先行离去,使者来见了济善大和尚,表明了来意。 济善大和尚露出可惜来,道:“实在不巧,破壁禅师和湛旻禅师下山游历去了。” 但转瞬他就露出市侩的表情,道:“不过无妨,本座亲自去为王爷讲经。” 那使者连连推拒,几乎是逃着离开寒山寺的。 吴王的召请送到穹隆观的时候,宫梦弼正在与铁竹道人饮茶。送帖的使者还没有上门,铁竹道人就笑了起来,道:“人已经来了。” 宫梦弼同铁竹道人拱了拱手,道:“有劳道兄了。” 铁竹道人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 等宫梦弼化为云烟散去,铁竹道人把他喝茶的瓷碗倒掉,把宫梦弼带来的好茶放在一边,重新冲了一壶涩嘴的老茶,招待起了吴王的使者。 使者喝干了一壶老茶,越喝越渴,见铁竹道人又要泡茶,连忙拦住了,又好言相邀,铁竹道人才勉强同意了。 到了王府,吴王便向铁竹道人问起如何彻底的消灭邪神。 铁竹道人笑了起来,道:“破其山、伐其庙,断绝香火祭祀,自然绝迹。” 吴王又道:“我听闻有邪神受天诛而亡,却有残魂冤念为祸,不知可有解法?” 铁竹道人深深看了一眼吴王,道:“那就是除得不够干净,把他们的庙宇尽数捣毁、香火尽数断绝,也能除去。” “寻常邪神,破山伐庙,只要没有人祭祀,自然就渐渐灭绝了。甚至是五通这样的邪神,以三代人为计,也能慢慢断绝。” 吴王怀疑铁竹道人是知道了什么,但他不敢点破。 铁竹道人所提出来的方法更是不可能完成。五通神能在江南泛滥,是他一手推动所致,他们的香火甚至随着人员流动已经流向了无法追踪的地方。 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摧毁所有五通庙宇,也没有没有那么长的寿命和那么多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他只能问道:“再无他法?” 铁竹道人摇了摇头,道:“邪神之流毒,岂会轻易治之。” 吴王满怀失望的把这位大法师送出了王府,怀着一丝希望还是把济善大和尚请来了。 济善大和尚给出第三条解决办法,道:“只要破门出家,放下一切,精修佛法,也能避其侵害。” 吴王把他也请走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五路将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不论是铁竹道人还是济善禅师都没有可以彻底解决五通神怨念的办法,或者说,没有吴王可以接受的办法。 甚至这其中不存在欺瞒,因为吴王问的是如何解决邪神的怨念残魂,而不是袭击他的到底是不是五通神的怨念残魂,所以铁竹道人和济善禅师并没有撒谎。 求助这等正道高人没有用,吴王不得不再次召见了马庆吉,寻求偏方治病。 随着马庆吉一起来的是临川王,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他拥有建言献策的权利。 马庆吉看过吴王的脸色,便知道他已经毫无办法了,所以吴王问起的时候,也并不推诿,道:“我西麻山自立派起,师祖便是天资不够聪明,走不了大道只能走小道的人。我没有移山填河的大本事,只有些瞒天过海、狐假虎威的小把戏。” 吴王既顾不得其他,也求天天不应,问道:“何为瞒天过海,何为狐假虎威。” 马庆吉道:“瞒天过海,是履行与他们的约定,但并不满足他们的期望。狐假虎威,是我们对付不了他们,就要借别人的手来对付他们。” 吴王道:“还请直言。” 马庆吉不但要直言,还要教他们怎么做。 他越说吴王眼睛越亮,最后道:“还请马真人主持祭祀!” 马庆吉直接推拒了,道:“王爷,敕封之后他们就是真的正神了,王爷不怕他们,贫道却怕他们。还请王爷请礼官操办,留贫道一条活路吧。” 他拒而不受,吴王也不能勉强,临川王还想方设法要降服他,也不愿意他变成众矢之的,便也上前劝道:“祭祀一事,历来不是由礼官主持便是由重明馆主持,若是让马真人露面,只怕也并不妥当。” 吴王想了想,道:“那也请真人从中指点,不要坏了祭祀。” 马庆吉这才应下:“好说。” 当夜,马庆吉再守吴王寝宫,入夜之后,果然还有五通入梦来逼迫吴王。 吴王梦中汗流浃背,却在迷蒙之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还是马庆吉飞来一剑,挡住了五通神去路,道:“还请听王爷分说。” 事关安危,半梦半醒间,吴王终于回应道:“本王已准备祭祀五位尊神,只等筹备祭典,三日即成。” 五通神还残光和鬼影闪烁着,消失在吴王梦中,只有威胁的言语还在他梦中回道:“三日之后若无祭祀,必来回报你!” 如此,又安稳过了一夜。 马庆吉暗授机宜,将祭祀大小之事尽数交给临川王去办。临川王也正想在吴王面前露脸,因此求之不得。 姑苏上下官员尽数为了此次祭祀动作起来,对外这场祭祀乃是祷告天地,祈福安康,以安民心——城隍庙倒塌之后,城中本也时常发生怪事。 虽然这其中有一多半都是鸱鸮馆的恶客在作祟,但鬼魅确实是一日多过一日。 没有了神明庇佑的坏处就在于那些原本有神明收拾的妖魔鬼怪,乃至邪道妖人,如今都没了辖制,以至于凡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危机,陷入了未知的恐惧。 这场祭祀来的正是时候。 马庆吉根本没有插手祭祀的任何环节,祭祀天地,礼官早有了成熟了仪式。而其中的封敕环节,临川王也已经接过手去。 因此他得以忙里偷闲,默默观察着整个吴王府,也观察着姑苏城。 如今姑苏城缺少镇守神明,但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很久。大乾皇帝的封敕过不来,但天下都城隍的委任却不会受到干扰。 甚至于大城隍长期空悬,为了应对越演越烈的怪事,吴王甚至有可能亲自封敕大城隍以保姑苏无忧,而这件事,天下都城隍又绝对不可能接受。 如今城隍之位空悬,是因为其中还有很多顾虑没有解决,但整个姑苏城祭祀天地,惊动了上下两方,天下都城隍也会被逼着不得不做出决策。 这于宫梦弼而言其实并没有好坏可言,但对姑苏百姓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祭祀于阊门外举行。 祭台早已搭建了好了,吴王自王府出发,百官跟随,百姓相迎,一并涌出阊门外,跟随着盛大的礼乐开始了祭祀。 吴王在礼官的指引上登上祭台,上表檄文,上敬上苍、下敬后土,以表牧民之心,祈求福泽绵延,祈求鬼神庇佑。 而后将礼敬五岳,祈求万物兴盛,万类安详。 再次敕封鬼神,将五通神的名号摆在五岳之下。 礼官高呼道:“封通贶大王为泰山府鬼门东方守路将军,封通佑大王为泰山府鬼门西方守路将军,封通泽大王为泰山府鬼门南方守路将军,封通惠大王为泰山府鬼门北方守路将军,奉通济大王为泰山府鬼门中位守路将军。” “祈五路将军守护五方安宁,镇守邪祟,引渡亡魂,调顺阴阳!” 祭祀之人眼中看不见,但躲在人群之中的马庆吉分明看得清岳府灵应显现,落在五路将军的名号之上,将其纳入其中。 这代表着祭祀成功了。 吴王以诸侯之礼祭祀,岳府也坦然受之。而吴王和五通神的因果纠缠、因缘前定,果然在此刻一一应验。 马庆吉哈哈大笑,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五通神,金庭大仙的五个好哥哥,无法磨灭的鬼神之位,从此就要与岳府打上不可拆解的烙印。 五通神自然还是五通神,但五通神却也不止是五通神,还是泰山府的鬼门关的五个守路将军。 实在是妙不可言。 所谓求仁得仁,苦求正神之果,如今得偿所愿,想必那幕后之人一定心中比马庆吉还要快意吧! 越想到此处,马庆吉就越是开心,与姑苏百姓一同满怀着喜悦,祈福安宁。 祭祀结束,临川王按照马庆吉的指示,将姑苏城中的五通神庙牌匾摘了下来,换成了五路将军庙。 不仅如此,吴王治下的江南各地,凡是有五通神庙的地方,都会被摘下牌匾换成五路将军庙。 民间对于五通神的祭祀当然不会断绝,但对五通神和五路将军从此为一体。 神职之变,名实之变,妙不可言。 第七百一十二章、买命钱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姑苏大祭之后,果然风停雨住,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澄澈之中。 大祭之时,人念、人气、人望最是旺盛,又有神明显化灵应,不论妖魔鬼怪、邪道妖人都难免要安生下来,以免惹祸上身。 当夜吴王果然没有再梦到五通神,得一夕安寝。 虽然他没有梦到五通神,但宫梦弼却梦到了五通神。 马庆吉夜梦之中,魂飞冥冥,直入岳府。 阴阳司魏大判笑意盈盈,道:“明甫,府君召你相见。” 他随着魏大判面见府君,府君面带笑意,桌上放着一方玉匣。等他来时,府君伸手敲了敲玉匣,玉匣打开,其中五枚混沌水球一般的五通神灵神此刻放着毫芒,当中闪烁着一枚枚符箓。 这正是五路将军的神位。 府君道:“明甫啊明甫,你果真有几分狐仙的狡诈。”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这是求仁得仁,府君该夸我胸怀宽广才是。” 府君也笑了起来,道:“好一个胸怀宽广,你做得不错,当再接再厉才是。” 宫梦弼脑中似有一声嗡鸣,而后便重新跌入梦境,在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他灵台微微跳动,五岳灵神发出五色毫光,转瞬间,他便感受到自己渐渐能借来更多的五岳神力了。 这是不仅仅是府君的嘉奖,更是五岳共同的赏识。 五岳灵神法相威严,已经成了宫梦弼战斗力当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了。 “府君慷慨。” 宫梦弼感叹一声,若无府君搭线,仅仅凭借一场祭祀,他哪里能得五岳同赏呢? 一夜安眠。第二日吴王便召见了临川王,一是赞扬了马庆吉马真人的见识广博,二是赞扬了临川王处事有度,喜得临川王满面春风。 临川王道:“这位马真人前朝就在西麻山得道,此前一直在闭关修行,前几年出关,活了数百年,也是有道真人。” 吴王还记得西麻山,道:“西麻山,我记得乃是豢养阴鬼的邪道?” 临川王苦笑,道:“马真人重新执掌西麻山,如今已经不许门人私自下山游历。原本我们同西麻山掌门还有交情,如今也断了。” 吴王倒是看得开,道:“豢养阴鬼,不过小道,马真人这种才是有真本事的,你要好生笼络。” 临川王自然应下。 临川王春风拂面,再来面对马庆吉的时候,就越发礼贤下士。 马庆吉只是平常心以待,甚至提醒他:“我为殿下解决了一件大事,还能在王府护卫殿下三年。” 临川王心中一惊,道:“为何只有三年?” 马庆吉将那卷帛书还给了临川王,道:“殿下答应过的,我如今解决了五通遗患,这是公允的。” 临川王心知这事情的棘手程度,施大法师和济善大和尚印证了其中的含金量,更印证了马庆吉是有真材实料在身。 但这金疙瘩长了腿要跑,这如何能行? 临川王面上不说,甚至笑了起来,道:“真人为我父解决了心腹大患,自然公允。日后还请真人多多指点。” 等辞别了马庆吉,连夜便发函张道人,问他寻找炼尸高人的进度如何了,何日才能降服马庆吉。 信函被一只乌鸦吞入腹中,而后张开羽翼直奔西南而去。 只是才飞出姑苏,这乌鸦便啪地一声炸裂,血污飞溅,落在姑苏不远处的树林里。 张道人的罗刹鬼身匍匐在地上,拜在一个昂藏少年脚下,这少年面无血色,浑身苍白。 张道人飞到空中,将那在空中飘荡的信函取来,抹去上面的血液,呈给眼前的煞星。 这少年看了一眼信函所写,还给了张道人,道:“你看看。” 张道人看完之后讪讪笑道:“陈前辈,临川王正要降服那活尸,前辈精通炼尸之法,何不与我一同去姑苏谋个前程。” 这少年点了点头,道:“也好,我陈景瑞有的是本事,只要出得起价钱,我也未尝不可一卖。” “你惹了我,还没有给赎身钱,也一并讨了吧。” 第二日,张道人就暗中将此人带到了姑苏,并向临川王求救。 临川王急匆匆而来,见着张道人手上带着镣铐,在一个少年人面前卑躬屈膝,再去看这少年人,相貌不凡,眼中透露着一种漠视。 临川王道:“这位高人,这是我的门客,不知如何得罪了高人,还请放他一马。” 这年轻人道:“你就是临川王?” 临川王笑道:“正是。” 这年轻人点了点头,道:“是就好。你这门客把我准备捉来炼尸的人给吃了,我看他这副罗刹骨勉强可用,就打算宰了他炼成罗刹尸鬼。但是他说你可以给他交买命钱,又说你正在招人对付活尸,我就牵着他来了。” 临川王看向张道人。 张道人点了点头。 临川王便露出笑意,道:“好说好说。” 但等他真把张道人带走的时候,面色却实在难看。 回到王府,临川王面无表情的看着张道人,看得张道人浑身发毛,问道:“殿下?” 临川王道:“我在想你为什么值那些黄金。” 张道人心中也慌,陈景瑞狮子大开口,狠狠割了临川王一刀,叫他心情极为不妙,因此连忙道:“殿下,黄金事小,师祖事大呀。” 临川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问道:“此人真的能降服马庆吉?” 张道人发了个抖,道:“属下误食了他看重的人材,他便将属下捉了。属下跟他行来这一路,见识过他的本事,他手下有一具飞尸,神通广大,更甚马庆吉。以我之见,他一定能成功。” “更兼此人爱财如命,最喜黄金,只要殿下出价悬赏,他一定能把马庆吉降服带到殿下面前。” 临川王沉思着,半晌,看了张道人道:“你可知此事绝不能失败。” 张道人道:“我愿以性命担保!” 临川王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你去跟他说,只要他把马庆吉降服带到我面前,我可以给他十万两黄金。” 张道人道:“必不辱命。” 第二日,张道人带来了陈景瑞的回复:“殿下,他要二十万两。” 临川王脸都在发抖,眼皮都在跳动,最后还是咬牙道:“答应他。” 第七百一十三章、追魂使者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又过五日,临川王因有要事前往江宁,备齐车马,离开了姑苏。 马庆吉要护临川王周全,自然随行左右。 车马驶出姑苏,又行一日,在驿站中歇脚。 怎料夜色方至,马庆吉忽然警觉,提醒临川王道:“有高人来了。” 一个年轻人敲响了驿站大门,问道:“敢问是临川王尊驾否?” 临川王的人马立刻上前将他团团围住,道:“你是何人?” 那年轻人笑道:“来收临川王命的人。” 这年轻人一个闪身,便冲破人墙,一掌将驿馆的门轰碎,一边道:“临川王,我取你命来了。” 马庆吉侧首道:“殿下先走,此人道行高深,必有一场恶战。” 临川王临危不乱,一边从后门退走一边嘱咐道:“马真人小心。” 张道人和鸱鸮馆的几个门客护着临川王迅速从后门走脱,转头便听见地洞山摇一般,驿馆坍塌,鬼哭狼嚎之声响彻虚空。 滚滚黑烟冲霄而起,厉鬼阴魂藏匿其中。 鸱鸮馆门客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扶着临川王上马迅速逃生。 而那黑烟深处,则传来可怖的嘶吼和震动,不断溅射着道法和灵光。 张道人和临川王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但随后笑意就收敛了,佯作逃生,避开了这场战斗。 修行人斗法,万一殃及池鱼,可就不妙了。 临川王惜命得很,不等尘埃落地,不会踏入险境。 但在这声势浩大、黑气遮天蔽日的战场之中,却意外的平静。 陈景瑞跪在马庆吉面前,道:“拜见天狐。” 陈景瑞身上动静不小,灵神发威,四方生劫,再加上他本就是飞尸之体,尸气更是纵横无双。 马庆吉就平静得多了,只是把桃枝阴魂剑插在地上,把其中的厉鬼凶魂放出去掩人耳目罢了。他的手落在剑柄上,打量了一番陈景瑞,道:“起来吧。上次一别,也有许多时日了,你收元教的尾巴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吗?” 陈景瑞站起身来,道:“回禀狐仙,收元教当中逃脱寿籍的修行人多数都已缉拿归案,只有少数藏得太深,小道还不曾找到。” 马庆吉笑道:“你出身收元教,此事交给你来做最合适不过。这次还有劳你跑一趟,帮我圆了这个局。” 陈景瑞摇了摇头,道:“若非狐仙出手,我这具尸身也被黄池老怪夺去了,更不可能有这反阳的机会。便不是展大判吩咐,狐仙但有所求,我无论如何也要赶来帮忙的。” 马庆吉问道:“在人间做追魂使者感觉如何?” 陈景瑞道:“与在岳府做事并不相同,各有各的难处,但在人间,多少还有几分阳气。” 马庆吉感叹一声:“你早夭于人间,如今也算重新回来过一世。” 他问这个,并不只是因为关心陈景瑞,而是因为他亦亲手缔造过另外一个追魂使,只是她的风格和陈景瑞一定并不相同。 把这些事情先放下,马庆吉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陈景瑞道:“狐仙放心。” 马庆吉将桃枝剑拔起,转身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之中。 陈景瑞看着漫天的厉鬼凶魂,营造出浩大声势,法力如同鬼火莲花绽放,将所有的厉鬼凶魂尽数收拢,而后营造出受到重创的样子再度崩解。 临川王远远看着远处的战斗平息,问道:“是赢了吗?” 张道人亦忐忑不安,道:“应该是赢了,师祖再厉害也只是六品,陈景瑞正是他的克星,不会输的。” 但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不过片刻,陈景瑞面色阴沉的走到临川王面前。 几个鸱鸮馆的门客立刻挡在临川王面前,张道人摆了摆手,道:“不得无礼。” 而后走到陈景瑞面前,问道:“前辈,可是降服了那活尸?” 陈景瑞冷漠地看着他,道:“活尸?” 张道人被他冷漠的语气吓了一跳,忐忑不安的点了点头。 陈景瑞道:“那不是活尸,看起来像,但已经是炼形有成,走狭路而有所成的真人,你却告诉我他是僵尸之属。” 张道人道:“他修行变尸法,便是由人化为僵尸……” 陈景瑞没有听他辩解,道:“你害我的飞尸身受重伤,还结了一个大仇。” 张道人顿感不妙,振翅而飞,但陈景瑞只是伸手一抓,便将他倒着吸摄而回。 陈景瑞伸手搭在那罗刹身的脑袋上,道:“果然还是杀了你比较好。” 轰然一声巨响。 这罗刹鬼身猛地爆裂开来,鲜红的血液向四方飞溅,连临川王也被劈头盖脸淋了一身。 而陈景瑞只是拍了拍手,看了一眼临川王,道:“事情没有办成,钱我就不要了。你要捉他,这仇你自己接着吧,我可不奉陪了。” 他脚下泥沙涌动,只是须臾之间,便借土遁离去,留下临川王呆立当场。 “走!快走!” 他催促着,却不是往江宁,而是返回姑苏。 他不知道陈景瑞和马庆吉说了什么,但如今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吴王的府邸了。若是不趁马庆吉受伤赶回去,被他养好伤报复,只怕要吃尽苦头。 一行人快马加鞭返回姑苏,到了姑苏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只是等他回到姑苏,就发现王府内外灯火通明。王府外鸱鸮馆所在暗巷外围绕着重重兵马,水泄不通。 吴王传召了他,见了面便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问道:“我叫你笼络马真人,你就是这么笼络的?” 临川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吴王道:“他为何单人一剑杀入鸱鸮馆,把西麻山几个门人弟子的尸身挂在鸱鸮馆前?” 临川王脑子里一片嗡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吴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临川王不敢隐瞒,将自己意欲收服马庆吉为己用,结果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说了。 吴王怒极生笑,道:“我何时生了你这样的蠢货?” “心胸狭小,没有容人之量,果然难堪大用!” “给我回府里好好反省!” 第七百一十四章、煽风点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临川王被吴王训斥,禁足于宫中,在宫中大发雷霆,摔了不少瓷器花瓶。 好在马庆吉没有报复的迹象,或者说他已经报复完了。 鸱鸮馆当中的邪道被他砍死了许多,西麻山的门人更是悬在鸱鸮馆的门头上,西麻山从此脱身,不再与吴王有任何牵扯和瓜葛。 陈夫人顾念着临川王,亲自下厨做了好菜去安慰他,道:“你失了差使,就好好休息休息,多读书修身,等王爷气消了再说。” 但临川王并不领情,反而一巴掌拍在桌上,道:“等他气消,恐怕老大都已经继位了吧!” 陈夫人沉默了片刻,道:“你大哥是嫡长子,母族有权有财,他又很得器重,也颇有威望,你要与他争,只怕希望渺茫。” 临川王捉住陈夫人的手,道:“娘,你帮帮我。若是老大继位,日后岂有我容身之处?” 陈夫人摇了摇头,道:“我孤家寡人,你也没有母族,我如何帮得了你?我看你大哥心地仁善,王爷子嗣也不丰,还是要仰仗你这个兄弟的。” “我不服!”临川王双目发红,道:“我不服!” “原本五通神还活着的时候便属意我,我不是没有机会,却偏偏他们受了天诛,只剩下讨债的残念。”临川王咬牙切齿道:“我麾下原本有十万阴兵,交给父亲统御,结果也不明不白失踪了,只怕也受了天诛。” 他如同困兽一般看着陈夫人,道:“我原本是有机会的,老大就不该活着回来!” 陈夫人吓了一跳,看了看左右,确认下人早已屏退,才道:“祸从口出,不要乱说话。” 临川王跪在陈夫人面前,道:“娘,你帮帮我吧。” 陈夫人看着他那痛苦且不甘心的样子,闭上眼道:“我一介女流,又是妾室,能怎么帮你呢?” 临川王道:“我知道娘可以的。” 陈夫人看着临川王,听到临川王口中说着荒谬的话:“你与父王同床共枕,只要略施小计,就能让他神魂颠倒,让他传位于我。” 陈夫人甩下临川王的手,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临川王红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可以,否则你不可能成为他的妾室,不可能安然生下我!” “住口!”陈夫人一巴掌打在临川王脸上,眼中几乎都要落下泪来,道:“我是身不由己,若非五通神中道阻拦,把我送到这里,你原本就应该在普通人家降生。” 临川王道:“普通人家?我生来难道就是为了把句留部鬼王放出人间吗?我生在人间,就不是为了做普通人!” 陈夫人指尖都气得发抖,道:“那是你父亲!” 临川王道:“我的父亲是吴王,不是鬼王!” 陈夫人心中痛苦,眼中含泪,道:“你若生在阴间,就永远是阴间的鬼神,永世没有投胎还阳的可能。若不是为了你,你父亲怎么可能冒这样大的风险,我又何必往人间来这一遭!” 临川王并不相信,道:“说得再好听,他不过是想要借我还阳罢了,也不过是利用我罢了。” 母子二人对视着,陈夫人只觉得他越看越陌生,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而临川王眼中只有渴求,他祈求道:“娘亲,我求你帮帮我!至少解了我的禁足,让我还有机会争一争!” 陈夫人擦掉了眼下的两滴泪,闭上眼睛缓了缓心情,道:“我会帮你。” 说着,便转头离开了临川王的寝殿。 临川王在身后高声道:“谢谢母亲!” 陈夫人脚步并没有停下,只是眼里冒出两滴眼泪,又被她面无表情的擦干净了。 回到自己的府邸,陈夫人愣神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人间再美再繁华,也没有什么意趣了。 府里的灯点亮了。 陈夫人忽然听到有人在扣响窗户,走到窗前一看,便瞧见窗前有一个小小胖娃娃在鞠躬行礼。 陈夫人勉强提起心情,道:“脂鬼,你怎么来了。” 脂鬼道:“如今大城隍尚未上任,我还能偷偷溜进来,过些时日只怕就不能了。上次夫人帮上仙作法,上仙说夫人戴罪立功,许我来向你报喜。” 陈夫人心中才生出喜悦,问道:“那不知能否为大王消减刑罚?” 脂鬼道:“不知道,大王刑期未定。” 陈夫人疑惑道:“为何刑期未定?” 脂鬼道:“因为少主功过还不曾定下。大王和夫人带着少主还阳,一切罪罚,要等少主死后才能清算。” 陈夫人心中便如一块大石头一般沉了下去,她艰难问道:“他如今托生成人,功过不该自担吗?” 脂鬼摇了摇头,道:“我听岳府大判说过,虽然是功过自担,但起因在大王和夫人,也免不了受到牵连。” 陈夫人跌坐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翻涌的情绪。 脂鬼疑惑地看着陈夫人,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陈夫人看向脂鬼,道:“劳驾,烦请帮我问问,若我投案自首,愿意协助岳府结案,能不能算戴罪立功,再减一减刑罚?” “投案自首?协助岳府结案?” 脂鬼原封不动转述了陈夫人的话,宫梦弼心中还有些惊奇:“莫不是我下手太重?不会事后被人看出来吧?” 陈景瑞当着临川王的面把张道人杀了,溅了临川王一身血,在临川王心境大起大落的时候,那心火自然也不小心落在他身上。 未免被人发觉,宫梦弼没有像对待张道人那样刻意拨弄,以致于烽烟四起。只是收敛在他身上,略微起一个火星子的作用,但效果却出乎意料。 宫梦弼想了想,道:“你再去一趟,等夜里梦中再见吧,我也得去岳府和大判商量商量。” 脂鬼拜了拜,便一个弹跳,消失在了天平山里。 “你这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本事要成道了吧。” 宫梦弼对面,一个穿着道袍的青年笑着摇了摇头。 宫梦弼挑了挑眉,道:“我们是狐狸得道,像你这样性子耿直的才是少数吧。” 苏上仙道:“我是觉得烦,不然也不会早早就从天狐院跑出来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真是羡慕你啊。” “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苏上仙摆了摆手。 第七百一十五章、宜早不宜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苏上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青年道士,如果不是宫梦弼这样的狐仙,是很难察觉他的本相也是狐狸。 他在天平山清修,平日里也不出去,只有石城大王偶尔来拜访他,与他说一说人间的事情。 宫梦弼问道:“你道行高深,在天狐院也大有作为,在苏氏也是顶梁柱,你两手一摊什么也不管,就没人拦你?” 苏上仙道:“我就是厌烦了他们斤斤计较、蝇营狗苟,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才躲在这里图个清净。他们倒是不舍得我走,但是又不敢同我发脾气,扯上氏族的虎皮挤兑我两句,还担心我发怒——你看,计较得多了,心眼也小了,胆气也小了,就连脑子也不够聪明。” “我在天狐院做过几年的博士,教过几个学生,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全用来钻营上了。讨好我有什么用,我能帮他们修行吗?” “随口说的话就要被人反复揣摩,反而正儿八经劝告的当做老生常谈在放屁。语气重了以为我在打压他们,不管他们又觉得我有意放纵。” 苏上仙抓了抓头发,评道:“得了癔症似的。” “我实在懒得跟他们去掰扯这些,索性拍拍屁股走人。一开始还回家去看看,后来发现一回去就会被当做家产,成了可以用来跟人谈判、联姻、威逼的手段,实在倒胃口,就再也不回去了。” 苏上仙一肚子恼火,在宫梦弼面前大吐特吐。 听得宫梦弼笑意不绝,跟他连连碰杯,道:“苏兄言辞辛辣,可以佐茶。” 苏上仙道:“你在天狐院混得风生水起,怎么也拿来当笑话听。” 宫梦弼道:“你是太久没回天狐院了吧,不是山长器重我我就在天狐院混得好。只怕天狐院多得是想把我扒皮抽筋的。” 苏上仙反而来了兴致,道:“快说说,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宫梦弼就说了些教化野狐的事情,听得苏上仙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苏上仙朝他竖了大拇指:“你是这个。你现在在外头做狐正还好些,等你回天狐院,只怕天天都是火烧屁股。” 宫梦弼道:“谁烧谁屁股也不一定呢。” 苏上仙哈哈大笑起来,道:“也对,你这煽风点火的本事,可以跟他们处到一块了。” 宫梦弼侧目看他,问道:“你也是世家出身,不觉得我做得太过?” 苏上仙瘪了瘪嘴,道:“什么世家野狐,四品都能任天狐院祭酒了,放在人间都称不上大教。在天狐院自称世家,出了天狐院又算得上什么。” 宫梦弼与他碰了碰杯,道:“谁说不是呢。” 苏上仙笑了一声,道:“你能折腾,我只会觉得烦。管他世家野狐,能教化教化,不能教化得了,都是自找的。” 宫梦弼缓缓道:“娘娘管辖天下狐类,总要有人去做的,放任野狐作乱,还要累及娘娘名声。” 苏上仙道:“娘娘哪里在乎这个。天道渺渺,生死荣辱,都是过眼云烟,谁在乎这个?” 宫梦弼一手托着腮,一手把玩着茶盏。他把茶盏举在眼前,灯光几乎把这玉盏照透了,玉盏里的茶水透着朦胧的氤氲,与他声音一样含糊,道:“谁知道呢。天道固然渺渺,娘娘固然不在乎,但大抵会有人在乎吧。” 苏上仙耸了耸肩,道:“你不觉得烦就行。”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觉得烦就不会做了,其实还是很有意思的,也不妨碍修行。” 苏上仙听到了关键词,道:“杂事这么多还不会妨碍修行吗?” 宫梦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修行不也考善功,你要成仙,善功不够都没法升仙的吧?” 苏上仙若有所悟,又觉得烦闷:“为什么要考善功呢,为什么清修不能升仙呢,我卡在四品这么久,不会是因为善功不够所以上不去三品吧。”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你不想考善功就修成超品天仙吧,不用善功也能升仙。另外上三品跟善功也没关系,上三品想升仙才得考善功。” 苏上仙耷拉着眼皮,倒头靠在云座上,大呼:“烦!烦!烦!” 宫梦弼只觉得好笑,把茶盏撂下,道:“你慢慢想,我先去一趟岳府。” 他把苏上仙房里的灯拔起来一盏,在苏上仙一句:“别动我灯!”的声音里,举着灯盏轻轻一吹,那明亮的火焰化作青幽幽的狐火,从明亮的道场里生出一丝幽暗来,转瞬间便照破阴阳两界,随后消失在道场里。 苏上仙看桌上空了一盏灯,心里更难受了:“不是很会察言观色嘛,为什么在我这这么不客气。” 宫梦弼握着灯盏进了岳府,去寻了刘大判,说明了鬼妃陈夫人的事情。刘大判眼睛一亮,道:“她有这样的魄力?” 宫梦弼道:“毕竟她也是鬼妃。” 刘大判道:“不过她有意投案自首,但鬼子如今也是吴王子嗣,我们还不好轻易动手,看看魏大判怎么说。” 二人面见了魏大判,魏大判是府君的肱骨,阴阳司直通岳府,也只有他可以代表府君做决定。 魏大判沉吟一声,道:“我记得明甫曾录过那鬼子的阴宫死籍?”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以祭炼月相仪的借口让他见过月相,确实录过他的阴宫死籍,但他乃是活人,又有人望在身,只怕也做不了什么。” 魏大判眨了眨眼睛,道:“只是一观罢了。” 魏大判调来死籍,从中找到了鬼子的那一册,仔细翻阅,而后心中有数。 他把死籍翻到空白页,从桌上摸了一枚小印章就要敲上去,被宫梦弼赶忙拦住了。 宫梦弼道:“大判,临川王……” “嘘!”魏大判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旁人,小声道:“什么临川王,此乃阴间鬼神之死籍,假人身而脱幽冥,违犯阴律,该当早日遣回,拨乱反正。” 宫梦弼压低声音道:“不会有问题吧?” 魏大判已经把红泥敲在了死籍上,塞到刘大判手中,道:“捉拿罪魂,宜早不宜迟。” 第七百一十六章、亲力亲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刘大判得了死籍,把这文书揣在袖中,看向宫梦弼的眼神笑道:“别怕呀,魏大判能批就说明没什么问题。” 宫梦弼笑了起来:“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刘大判的精神振奋起来,抱着胳膊嘿嘿笑道:“走吧走吧,我们商量商量。” 刘大判带着宫梦弼进了囚室,把镇魂钉插进句留部鬼王的眉心,把这鬼王活生生痛醒,笑道:“你有福了,你的鬼妃要帮你减刑呢。” 句留部鬼王因为疼痛而暴起的青筋还没有消下去,就被刘大判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问道:“减刑?” 宫梦弼道:“她于人世已经没有留恋,要投案自首,相助岳府缉凶归案呢。” 句留部鬼王眉头皱起,似乎有些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宫梦弼看得清楚,道:“你们自己见吧。” 他向手里的灯盏吹了一口气,那青幽幽的狐火便猛地暴起,火焰的浪花翻涌着,将整个囚室填充着,却没有任何热度,反而生出一种沉入水底的澄澈感。 宫梦弼也好,刘大判也罢,乃至穿骨锁身的、镇压灵神的痛感和恶感都一并消失。 句留部鬼王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空寂之中,往空寂的海底不断沉下去。 就在他精神涣散的时候,一颗黄金吊坠在幽暗中亮起来,引着他钻出水面,与鬼妃相见。 鬼妃并不是以陈夫人的相貌现身,而是回归了本相。 “大王。”她黑色的裙摆在水中散开成一朵黑色的莲花,眼中满含着爱意和思念。 句留部鬼王走到她面前,低头注视着她,叹息道:“燕娘,不要任性。阳世昼夜分明,五气轮转,万象繁华,何必早早归来?” 鬼妃的身形比起句留部鬼王要娇小得多,她起头伸出手捧着他的脸,道:“再好也不是我的,看得越多,越让我归心似箭。” 句留部鬼王伸手盖在她的手上,便把她的手全都包裹在手心之中,轻声道:“那孩儿呢,你也不要了吗?” 鬼妃收回了手,道:“你记挂着他,他却不记挂你。” 句留部鬼王皱起眉头,道:“何出此言?” 鬼妃带着几分讥笑道:“他只记挂着跟你一起丢失的十万阴兵,记挂着自己曾经有机会夺取王位,记挂着临川王的身份。”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泪,道:“至于你是谁,至于我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你儿子长大了,若原本就生在阴土,都是你要当心被他推翻王座,夺了你的鬼王之位的时候了。但偏偏是在人间,他徒有心气,没有本钱,又不肯安定,只苦苦哀求我去帮他。我怎么帮他?我在人世不过深闺女流,没有母族,没有权势,还要防备被人看穿本相,只能小心度日。” 鬼妃看着句留部鬼王,问道:“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她把临川王的话学给句留部鬼王听,一边说一边流泪,道:“卖母求荣,千古笑话。我生他不够,养他不够,还要受这等屈辱,还要受他连累,为他担当一辈子罪责吗?” 句留部鬼王须发皆张,怒火犹如实质,眼中寒光凛冽,道:“孽障!孽障!” 鬼妃把眼泪一擦,道:“我不管,我要回来,我要带他一起回来。” “我们触犯阴律,该认罪认罪,该受罚受罚。用不着你来担着,我也不替他担着。”鬼妃两只手才能握住句留部鬼王一只手,道:“岳府刑关难过,你再是铁打石铸的汉子,又能撑到几时?” 句留部鬼王道:“我原本托梦给你,是要你戴罪立功,少受罪责。” 鬼妃却道:“你就不怕我等不到你刑期圆满的那一天?不敢说同甘共苦,但至少陪你走一程吧。” 句留部鬼王再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他微微犹豫,最后还是把鬼妃腰上挂着的黄金吊坠摘下来放在她手心,道:“这是你的脱身之机。” 鬼妃道:“我知道。” 句留部鬼王目视着她,她却没有任何怨言,只是说道:“再等我几日。” 而后整个幽暗如同深海的世界涌动着,再度化为漫天的火光,最后收拢成豆灯里小小的萤光。 刘大判夸赞道:“真是精妙,我就不擅长这个。” 宫梦弼道:“若我这幻梦之术算得上精妙,那大判的手艺才称得上是无双了。” 刘大判心里高兴,嘴里自然是推辞的。 说着话,目光最终是落在句留部鬼王身上。 句留部鬼王眉心的镇魂钉还在发光,他抬起头来,又深深低下去,道:“大判,句留部认罪伏法,愿意全力配合,只祈求从轻处罚。” 刘大判反而有几分欣慰,道:“好,你愿意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囚室里出来,刘大判感慨道:“这等鬼神之辈,往往觉得成王败寇,死不悔改。殊不知有悔过之心,往往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宫梦弼道:“有些人一路走到黑,要他们悔过,是否认他们的一切,自然宁死不肯的。” 刘大判道:“是啊,这些老顽固收拾起来才麻烦呢。” 刘大判把临川王的死籍塞到宫梦弼手里,道:“原本是想商量商量怎么不动声色地把他捉回来,既然句留部鬼王和鬼妃已有成算,那就省了我们的事了。你如今就在姑苏,一事不烦二主,劳驾你顺手把他带回来了。” 宫梦弼问道:“那大判你呢?” 刘大判兴奋道:“我要等句留部鬼王口述完供词之后再比对一遍我从他脑子里取出来的记忆,要知道我取出来的记忆到底也只是从他自己视角所见的东西,往往与真相有所偏差。他既然悔改之后的供词与我所见肯定有不同之处,多多比对,可以再精进精进手艺。” “要是每个罪魂都能这么好说话就好了,我先走了。” 宫梦弼看着他挽起袖子钻进一边的囚室了,看了一眼手里的死籍,不由得“啧”了一声。 “这活怎么变成我的了?我又不是岳府神官!别害我呀。” 只是宫梦弼没奈何,临川王的死籍还非同小可,不能转给别人,只好收在袖子里,只能亲力亲为。 第七百一十七章、归往来处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在豆灯上吹一口气,青幽幽的狐火又化作明亮的黄色光焰,随着这光线的转换,岳府的气息也迅速远去,宫梦弼再度踏足阳世,还是在天平山道场。 敲了敲洞府的门,宫梦弼道:“苏兄,我回来了。” 府门无风自动,悄然打开,里面传来苏上仙的抱怨声:“你还回来干什么?” 宫梦弼把豆灯放在原处,道:“把灯还你。” 苏上仙盯着那盏豆灯,指挥道:“往左边去一点。” 宫梦弼便依言把豆灯往左边放了放,苏上仙才把眼睛从豆灯上收回来,问道:“你事情办完了?” 宫梦弼道:“本来是去商量怎么办的,结果转来转去砸在我自己手里的。” 苏上仙抬了抬眉头,道:“活该,叫你爱管闲事。”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这可不是闲事,不管可不行。” 苏上仙耸了耸肩,道:“去吧去吧,我不留你了。” 宫梦弼没有要走的意思,道:“还要等几日,劳烦你收留了。” “哈?你是个自来熟吗?”苏上仙在云床上坐直了,表情变得无奈了。 宫梦弼双手拢在袖子里,道:“都是本家,又是天狐院出来的,苏上仙不会这么小气,还要把我赶出门餐风露宿吧。” “你这种麻烦缠身的人,多少有点自觉吧。”苏上仙放弃了,往后一倒,道:“算了,请自便吧。” 只是嘴上说说,但心里拒绝不坚定的话,是没有办法把宫梦弼赶走的。 宫梦弼就在天平山小住了几日。 苏上仙不太喜欢跟人来往,宫梦弼也没有实质上给他添什么麻烦,只有脂鬼往来于王府和天平山,汇报着事件的进度。 自夜梦之后,陈夫人就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打开了那个从阴土带过来的黄金吊坠,吊坠当中有一颗肉珠,圆滚滚,偶尔会发出毫芒,张开七个孔窍吞吐呼吸。 疫瘴丹并非死物。 金庭大仙曾带着疫瘴丹在幽冥鬼雾当中援救句留部鬼王,接触过这珠丸,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 它是从句留部鬼王身上割下来的道行,盛放在黄金吊坠之中,护佑着鬼妃和鬼子的安危。 句留部鬼王最擅驱使异气,凝异气成种种鬼魅,或以疫病名之,或以瘴毒名之。 疫瘴丹可以吞噬种种异气,让主人百病不生,百毒不侵,长命长寿。 但同时它又是最猛烈的疫病和瘴毒,能够毒倒图谋不轨的修行人甚至鬼神。 因为长期佩戴,此丹和陈夫人的气机交感,也是句留部鬼王对鬼妃最后的挟制。 鬼妃对疫瘴丹的用处早就明了,她把黄金吊坠握在手中,默默祝祷念诵着句留部鬼王的名号,鬼王的名号中藏着鬼王的力量。 疫瘴丹七个孔窍尽数张开,毫芒凝而不散,喷出无形的气机,落在鬼妃身上。 陈夫人第二日就病倒了,浑身发热,高烧不退。 医官看出来是风邪入体,却不知为何来势凶凶,长驱直入,直接把人体正气攻破,摧枯拉朽,直入骨髓。 扶正驱邪,不能见效,猛药攻之,勉强吊命。 医官束手无策,第三日陈夫人就几近弥留了。此时反而回光返照,面色如常。 吴王来看她,陪着她说话。 陈夫人道:“多亏了王爷,我过了好些年的好日子,不愁人间疾苦,享了不少福。” 吴王回忆起来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再看她容颜几乎未改,尽管年近四十,却没有苍老的势态。他到底是宠爱她,此刻也难免悲从中来。 陈夫人反而笑起来,道:“生死有命,终究是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王爷最近憔悴了许多,政务固然重要,身体也要保重才行。” 吴王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陈夫人道:“老三之前惹你生气,被你禁足了,让他来送送我吧。” 吴王答应了。 临川王的禁足解除了,他来看陈夫人的时候,心中反而是怨愤居多。 当着吴王的面不能发作,只能跪在陈夫人床前表演母慈子孝。 陈夫人握着他的手,把黄金吊坠放在他手上,道:“不要再惹你父王生气了。” 临川王接过黄金吊坠,脑子有片刻空白。 但陈夫人一句“你心气高,但做事不稳妥,不如好好治学修心”又让他脸色胀得通红,却不敢在吴王面前发作。 陈夫人看着他,又看了看吴王,道:“王爷,可否容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吴王给母子俩留出来空间。 临川王的怨气终于发泄出来,质问道:“你不想活了?为什么不留下帮我?” 陈夫人注视着他,道:“先有前缘,再有后果。从哪里来,总归还要到哪里去。你父王把我们送出来在先,如今我便在偿还这恶果。” 临川王举着黄金吊坠道:“有它在,你不想死怎么可能会死?说到底就是不想帮我了。不帮我也就罢了,在父王面前说那种话又是什么意思?” 陈夫人叹息一声,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道:“你没有夺权争势的机会,何必把自己卷在这漩涡之中?你神清性灵,专心治学也好,问玄也罢,未必不能有所成就,何必要走一条最艰难,最不适合你的路?” 临川王道:“我不服!治学有什么用处,问玄有什么用处,能避死延生吗?能号令天下人生死吗?” 母子二人对视着,谁也没有退让。 陈夫人在他眼中并没有看到一丝挽留和悲伤,只好闭上眼睛,道:“罢了,你走吧。” 临川王捏着黄金吊坠,转身离开了。 当天夜里,陈夫人就病逝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临川王在陈夫人的灵前忽然头重脚轻,栽倒在地上,症状与陈夫人一模一样,且更为严重些。 因为他始终都昏迷不醒,只有一两句听不清的胡话。 整个王府立刻陷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一个人病了是风邪入体,两个人这样,那就可能是感染时疫了。 整个王府都在洒扫熏蒸,处处都弥漫着草药的气味。 临川王惦记的权势并没能救他,只有几个宫人被迫侍疾,但担惊受怕之下,也是匆匆了事,能躲就躲。 临川王烧得七窍都似乎冒出火来,想要喝水,却动弹不了,张开嘴发出一点声响,也没人听得见。 “为什么?母亲。”他明白自己是中招了,却想不通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想活了,却也不让他活? 他怨,他恨。身体上的痛苦让他难以忍受,心中的愤恨更让他煎熬至极。 他周身都在发热,灵神也犹如火烧,仿佛沉溺在火海之中无法自拔,只有捏紧的手指和蜷曲的身体展示着他的挣扎。 宫人发现的时候,他便以这样煎熬的姿态死去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有人搅局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临川王病故,府中尚且无人得知,但宫梦弼已经踏月而至,悄然落在吴王府之上了。 这鬼子肉身亡故,脱了肉壳,灵神须臾间便从中钻出来,转瞬便有风起,吹得乌云蔽月,乾坤暗淡。 形体已去,由阴转阳的灵神经过阴阳转化,顿时便生出异象来。 月光遮蔽,宫梦弼便扯来一片云踩在脚下,坐看这鬼子显露本相。 脂鬼坐在宫梦弼旁边,眼中泛出异色,道:「果然不愧是鬼王的孩子,天命所生的鬼神。」 宫梦弼道:「若不是生在阳间,如今也该有一些气候了。」 脂鬼叹息道:「就算是如鬼王一般,也不过是占山为王,还是受阴间种种灾劫磨难,没有解脱之日。」 宫梦弼倒没有反驳,道:「句留部鬼王和鬼妃自己便是阴间鬼神,走过这条路,知道其中的艰难和不堪,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想孩子也陷入这等境地。」 脂鬼点头,道:「正是如此。」 鬼子乃是句留部鬼王与鬼妃所出,句留部鬼王是阴间鬼神,鬼妃同样是阴间鬼神,二者所生,诞在阴间,更是受阴间天命的鬼神。 「如今从阳间转过一遍,他便躲避了阴间的天命,可以自然轮回转世。」宫梦弼看着鬼子的灵神渐渐凝聚,道:「但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就谁也不清楚了。」 以宫梦弼的道行,还没有办法参透过去未来一切因缘生灭,也没有办法参透生死奥秘,所以还无法给出一个评判。 脂鬼就更不能了,他盯着鬼子的吴王府上的异象,道:「成了!」 宫梦弼看去,果然见鬼子的灵神已然凝形醒转,只是经过短暂的迷蒙,便已经回想起了一切,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抓他回去吧。」 宫梦弼未曾动弹,但身后一道迷蒙的烟气从云团上降下,犹如瀑布一般垂落,就要将鬼子卷在其中,收到宫梦弼身边。 鬼子正回过神来,心头火正起,正要说一些复仇称作的狠话,便被这犹如天倾一般的动静惊到,抬头一看,不见全形,只能看见那天河垂落一般的烟气之海。 他心头什么火也一瞬间变得冰冷,他架起阴风就要逃离这烟气,但阴风的速度却比这烟气慢得多,转瞬之间就要被困在其中。 但就在此时,虚空中飞来一团火光,化作无形的大手抓住鬼子,就要遁形而去。 这火光闪烁之间,好似电光生灭,转瞬间消失在吴王府。 宫梦弼露出几分惊讶:「还有来搅局的?」 那从天而降的烟气骤然间又如同幻象一般消失,宫梦弼对着那火光施展了气附之术。 他的身形在云团上虚化,而后在风中消失。 没了他在,云团立刻失去了支撑力,脂鬼惊叫一声从天上掉下去,立刻猛吸一口气,把自己撑开,变成一个飘忽的小球,避免直接坠落在地上。 而宫梦弼早已经咬住了那火光的气机,纵然那火光先行,宫梦弼随后,却依旧后发先至,影子一样贴在了那火光的身后。 「原来是你。」宫梦弼笑了起来。 那声音在火光耳中响起,那火光骤然停驻,猛地回身,露出圆口圆鼻、赤目圆睛、红发飘扬的巨鬼真容。 这赤发鬼回身却没有看到宫梦弼,但他心中已有成算,头颅未动,左手向后推去,烈火遍布虚空,烧向身后。 宫梦弼在他转身的时候再次绕到他身后,随着这一掌烈焰侵袭,才松脱了咬在他身上的气机,向后退了几步,落在安全距离之中。 那赤发鬼再度转身,便见到了宫梦弼的真容,乃是身着道袍,绣有五岳真形图的道人形象。 「你认得我?」那赤发鬼问道。 宫梦弼笑道:「天阳尊者,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天阳尊者赤目盯着宫梦弼,问道:「你是何人?」 宫梦弼只道:「岳府使者,奉命捉拿逃脱阴土的鬼神。」 天阳尊者右手挟着鬼子灵神,鬼子听闻,立刻道:「我不去岳府!」 天阳尊者哂笑道:「你听见了,他不想回去。」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他不知轻重好歹,只知道回岳府要受罚,却不知岳府只是明正典刑,要不了他的命,落在你们手上,才是真的会没命。」 天阳尊者仔细打量着宫梦弼,道:「你对我们很了解?」 宫梦弼面色不变,道:「只是对你们的作风略知一二。」 天阳尊者道:「那就不能留你了。」 宫梦弼眼中泛起五色毫芒,道:「我也正有此意。」 天阳尊者将鬼子的灵神掼在地上,鬼子身上被天阳符印所镇,动弹不得,挣扎着抬头看向上空。 只见天阳尊者化作一轮烈日那道士冲了过去,照得虚空大亮,犹如白昼一般。 而在这白昼之中,只看得见那道人道袍上的五岳真形图缓缓流动,与那烈日撞在一处,生出剧烈的声和光。 电闪雷鸣,天地震颤,鬼子看不清也听不清。只在片刻之后看到四处飞溅的火焰从天而降,落地即燃,草木土石无一幸免。 一道火星子渐在鬼子的胸腹,他便惨叫一声,胸腹之间立刻一片焦黑。他挣扎了起来,聚敛起阴气不断拍打着胸腹上的火焰,终于将火焰扑灭。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制住他的符印已经消解了,那么这场斗法的终局也不言而喻了。 「这么快?」 「当然。只是一道化身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我大放厥词,我还以为是本尊亲至,要大战一场呢。」那道人的声音响起,甚至有几分遗憾。 鬼子循声看去,就瞧见那年轻道人分开山火,走到他身前。 鬼子后退一步,那道人也没有理会他,只是踩了踩脚下大地,地气便汹涌而至,将火焰尽数扑灭。 这道人问道:「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把你打晕了带走?」 鬼子想要选第三条路,但不敢开口,只好低头道:「我自己走。」 那道人点了点头,一脚踏出,鬼门裂地而出。他伸手一指,道:「进去吧。」 第七百一十九章、盗墓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鬼子乖乖的走进鬼门之中,那道人随后跟来,鬼子只听见身后鬼门合拢的声音,便已经阴阳转换,从阳间到了阴间。 鬼子是新死之鬼,从阳间走入阴间之时,那尘世由此远去,彼岸吞没而来的感觉让他心神失守,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死亡的味道。 那道人不曾催促,反而好奇问道:“如何?” 鬼子回过神来,不知为何,总觉得生命缺了一角,又或者是心里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消失了,他无法清晰的以言语来形容,但是那道人似乎已经明白了,说了句:“原来如此。” 那道人向前而行,鬼子被他的气息笼罩,不得不跟着继续向前行走。 走向波涛汹涌的奈何,踏上摇摇欲坠的奈何桥,彼岸便露出光来,显出蒿里国宏伟的鬼城。 入城门再至岳府,一路通畅,没有任何阻碍。甚至到了岳府之中,守卫也好、路过的神官也罢,都对鬼子背后或是行礼,或是致意。 鬼子不知这道人是什么来头,心中难免生出好奇,便想要回头看一眼。 只是他头还没有回,就被一个硬物抵在他的脖子上,只听那道人说:“回头的话,就把你脑袋摘下来。” 鬼子浑身战栗,不敢动弹了。 很快,便有一个绯衣神官带着一队鬼卒前来。 那绯衣神官看向鬼子,鬼子便只觉得那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他的五脏六腑,从他的眼睛里刺进去,把他的脑袋都要劈成两半。 “明甫,有劳你走这一遭了。”那绯衣神官走到鬼子面前,说道。 鬼子身后的道人笑了起来,道:“倒是幸亏我去了,才发现一点意外收获,死籍还你。” 鬼子感觉脖子上的硬物挪开了,从他脸侧转到那绯衣神官的手中,他余光看见,似乎是一本书册。 绯衣神官将这册子塞在怀里,问道:“什么意外收获?” 那道人道:“碰到阴阳法王的化身了,来的是天阳尊者分化的一道灵神。” 绯衣神官伸手扣住鬼子的脑袋,左右摇了摇,仔细端详着,像是在摆布一条不能反抗的狗,像是在挑选案板上的一块肉。 鬼子应当感受到屈辱,但实际上他只能感受到恐惧,那种完全无法自控,只是被盯上就已经浑身僵直的恐惧。 绯衣神官道:“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什么会被阴阳法王盯上?” 他看向鬼子,问道:“小鬼,你和阴阳法王有什么联系吗?” 鬼子勉强回应着:“我不知道,不曾听闻此人名号。” 绯衣神官眯了眯眼睛,道:“希望你没有说谎,会被我抓住的。” 他挥了挥手,鬼卒便上前将鬼子收押,往刑狱而去。 鬼子不能挣扎,只在余光中去瞥那道人,却只看得见五岳真形图微微放光,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只听到那道人说:“他不知道也正常,要真是有什么要紧的关系,来的就不是一个阳鬼化身了。” 那绯衣神官道:“话虽如此……” 声音渐小,不能再闻了。 “话虽如此,却不能不小心。”刘大判同宫梦弼一道向阴阳司而去。 行走之中,宫梦弼的五岳真形图的道袍便化作赤色天衣。 到了阴阳司,先将鬼子的死籍呈上,而后再说起阴阳法王的事情。 魏大判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小心审问鬼子。明甫,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捉了一个阴阳法王的弟子吗?” 宫梦弼自然不会忘记,道:“你是说程武?” 宫梦弼回忆着,道:“当时他是奉阴阳法王之命为姑苏大城隍献上人道龙元,只是他一心求死,龙元反而最终落在我们手里。” 宫梦弼问道:“魏判,姑苏大城隍为天下都城隍所擒,可有什么审问的结果吗?” 魏大判摇了摇头,道:“我曾与他通过文书,但并没有此事的回音。” 宫梦弼思忖道:“如今姑苏大城隍已然被擒,这件事的知情人也没有几个。” “要知道后文,天下都城隍不配合的话,只怕还是要找阴阳法王本人去问了。” 魏大判见他的心绪有些起伏,宽慰道:“不必急于一时。不论他们想做什么,如今姑苏大城隍和五通神接连失利,吴王纵有雄心,却也难有气吞天下的本事。这几年我们也不曾闲着啊。”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不必我去寻他,因果纠缠,恶缘相系,总有相见的一天。” 宫梦弼没有久留,押送鬼子到岳府,其他的事情自然由岳府来处理。 他回转人间,到了吴王府。 脂鬼感应到他来,连忙跑来禀报,道:“临川王病故已经被发现了。” 宫梦弼道:“有劳,继续帮我盯着。” 脂鬼自然应下。 陈夫人和临川王接连风邪病故,疑似时疫,王府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原本应该大办的丧礼也精简再精简,陈夫人和临川王的旧物,自然烧的烧、陪葬的陪葬。 陈夫人有一张梅花琴,乃是生前十分喜爱的物件,手下不敢擅作主张,便来问吴王。 吴王倒是十分想留下做个念想,但风声鹤唳之下,莫说是一张琴,就是陈夫人的妆面首饰,都没有人敢碰。 吴王自然也怕,想了想,还是都送去墓室陪葬。 脂鬼钻进陈夫人的棺材里,被一道送进了墓室,等墓穴封闭,万籁俱寂,才在墓室里钻出一个洞,召唤了宫梦弼。 墓室狭窄,宫梦弼的灵神化作一只赤狐踏在陈夫人的棺材前。 棺材板已经被脂鬼掀开,露出陈夫人的面貌,与生前几乎没有变化。这是脂鬼在以生机保养,才没有让尸身腐坏。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一晃二十余年,也不知道陈姑娘还愿不愿意还阳。” 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不能把尸身留在这里。 宫梦弼吹起黄土,化作陈夫人的假身,而后便卷起她的躯壳,破开墓穴而出。 脂鬼在后面不忘将金银珠宝、首饰妆面尽数卷起,营造出一副墓室被盗的样子,而后钻出墓穴,被宫梦弼的尾巴卷起,化长风而去了。 第七百二十章、琴丝虽旧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你怎么把女尸弄到我这里来了?”苏上仙吓了一跳,看向宫梦弼的眼神都变了。 宫梦弼道:“这是我一位朋友的肉身,为鬼妃所窃,如今要物归原主的。” 苏上仙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宫梦弼道:“不然我盗窃女尸做什么?” 苏上仙扯了扯嘴角,道:“谁知道你。赶快给我弄走!我要成仙的,哪有在我道场里放女尸的!”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马上就带走了。我这次来姑苏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正要回吴宁教书,也不好不告而别,特地来向你辞行的。” 苏上仙从云床上下来,道:“倒也没有必要特地向我辞行,你走了我还自在一点。” 宫梦弼道:“那就有缘再会了……啊,年底天狐院大宴的时候你去不去?” 苏上仙毫不犹豫拒绝了,道:“不去,烦死了。” 宫梦弼遗憾道:“那就真的有缘再会了。” 苏上仙连连点头,道:“不必挂念,快走吧。” 宫梦弼走出天平山道场,烟云托起陈夫人的尸身,又把脂鬼卷了起来,便遥遥向着吴宁而去。 烟云在山中升起的时候,还能看到苏上仙的道袍在夜风里缓缓飘动,升到天上的时候,便只有明月相照了。 从姑苏到吴宁,若是宫梦弼一个人,踏月而行也须臾即至了。 但带着陈夫人沉重的肉身,就没有那么迅捷了,快到天明的时候,才返回吴宁,落在无还峰受月楼里。 脂鬼从云气里滚下来,丁零当啷落了一地的珠宝首饰,被他抓起来藏在肚皮下面了。 宫梦弼吩咐道:“且去洒扫洒扫,会有故人来访。” 宫梦弼的影子蠕动着,伏辛从中钻了出来,应道:“是。” 牛角巨鬼腰上挂着的髑髅迫不及待坠了下来,半空中便化作矮小的髑髅神,道:“遵命。” 髑髅神看了看伏辛,又看了看脂鬼,当仁不让主持起了内务,道:“我来打扫内屋,大块头把门前洒扫干净,小东西去把门梁擦干净。” 伏辛这大块头也不准备钻进内屋去打扫,对他来说太过逼仄,自然没有反驳,脂鬼看了看伏辛,又看了看髑髅神,毕竟是新人,也不敢多说话,就领了打扫门梁的活。 髑髅神道行最低,但号令起了两个道行远超于他的“晚辈”,心中竟也美滋滋起来,钻进受月楼里展开已经被他更名为“桃仙旗”的小旗,把当中的小桃人尽数唤了出来。 “乖孙,来帮爷爷打扫打扫!” 小桃人咿咿呀呀,扯了树枝树叶,在髑髅神的指导下幻化成扫帚抹布,在六层受月楼里上下奔走起来。 宫梦弼将陈夫人的尸身安顿好,而后点燃香炉,向余合烧了一封文书,约定了相见的时辰。 而后又召来最近的青先生——心念一动,咒语一起,便听林间索索响动,受月楼前的老树上便钻出一个青衣鬼神。 宫梦弼请他去美人岭送信,约定了相见的时辰。 而后宫梦弼才把陈夫人陪葬的梅花琴取来,抱在怀中试了试音,能听到琴丝虽旧,犹然动听。 趁着天色将明未明,宫梦弼去了入云峰,施婆婆的坟冢已经长满了青草,上面还开着野花。坟冢周围打扫得很干净,坟边的石头上有些油亮的样子,连青苔都没长。 宫梦弼坐在石头上,抱着梅花琴轻轻弹奏着,奏得是山间清风明月,岭间梅花堆雪,入云之峰冲霄至上,出云之洞婉转多情。 一曲终了,天边金霞遍布,晨光落在宫梦弼身上,也落在梅花琴上,也落在那青青的坟冢上。 “婆婆,我把琴找回来了,也不知道你和七修前辈有没有再次相遇。” 青冢无言,只有晨风吹过,草花摇曳。 宫梦弼收拾了心绪,抱着琴返回无还峰。 髑髅神带着小桃人在受月楼前玩闹,脂鬼趴在伏辛的牛角上,不肯下来。 看到宫梦弼,脂鬼立刻告状道:“大人,这些小鬼总是捉我,那老头也不管管。” 髑髅神连忙道:“娃儿们只是看他可爱,想和他一起玩耍,没有什么坏心思,你怎么还在这告刁状!” 脂鬼气得身上发红,再看髑髅神,就是一副慈爱的爷爷的模样。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等小鬼睡着了,你把老头打一顿,下次就没有小鬼捉你了。” 髑髅神呼天抢地:“大老爷!只是娃儿开玩笑,怎么能当真!” 宫梦弼哪里理会他,钻进受月楼里去了。 脂鬼抱着牛角,对髑髅神比了个拳头。 髑髅神道:“你是前辈高人,怎么还和小孩一般见识?” 脂鬼道:“我也不打小孩,我只打你。” 髑髅神闷住一口气,低声道:“孩子调皮,我会好好管教,你也不要生气了。” “哼!”脂鬼鼻窍里出了气,也没有再纠缠。 伏辛抱着胳膊看乐子,呵呵笑着,跳到树上打盹去了。 宫梦弼给娘娘上了香,祭拜了娘娘,而后便陷入定境之中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林中有鸦叫声响起。 受月楼前挂着的一盏盏灯笼都亮了起来,伏辛前去相迎,将余合迎到楼中。 不过片刻,林中风起,伴着香气来了三位女子。髑髅神来迎接,将她们也请入楼中。 楼中灯火通明,陈夫人的尸身躺在软塌上,面目如生前一般。 进门的三位女修第一眼便落在陈夫人的身上。 “是你。”身着紫衣的琼芳夫人轻声道。 “长得一模一样,眉眼都没有变化。”芷若仔细端详着,道:“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些。” 佳英神色恍惚,走到陈夫人尸身面前,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也不知如何言语。 琼芳和芷若一左一右支撑着她,问道:“你还犹豫什么?” 佳英眼中含泪,道:“我心里怕。这么些年,这还是我吗?” 也不仅仅是因为畏惧,更是因为一旦还阳,就再也无法与往常一般同姐妹相处。 人鬼殊途,一个要在白日里生活,剩下两个到了夜里才会出来。纵然黄昏清晨相见,却也再不能同睡同起,再不能亲密如故。 佳英怕的岂止是这陌生的躯壳和生活,更怕一切都翻天覆地的变了,一切都成了未知。 第七百二十一章、断去前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人总是会对未知感到恐惧,打破现有的稳定状态,去奔赴一个无法预知、无法掌控的未来需要极大的勇气。 佳英此刻便陷入了这种状态。 尽管面前的尸身对她有天然的吸引力,灵与肉、魂与命天生的契合无法轻易撼动,但时间过去二十余年,这种时间印刻下来的陌生感也无法被遮掩。 宫梦弼和余合站在一边并未出声,现在是苦主寻求解决办法的时候,两种选择完全导向不同的结果。 琼芳夫人和芷若刚好相反,琼芳夫人极力劝道:“还阳吧,如今肉身就在眼前,阳寿尚且未尽,你何苦不做人做鬼?” 佳英眼中含泪左边看看,是琼芳夫人的担忧且关切的脸,右边看看,是芷若隐隐切切的眼。 “让我想想吧,让我想想吧。” 佳英转身跑出了门外,扶着廊柱,感觉到呼吸有些紧促困难。 芷若追了出去,看她站在门口没动,也没有上前紧逼,只是半倚着门,抱着双臂默默注视着她。 琼芳夫人问道:“狐仙,佳英被人窃取躯壳二十余年,如今再来还阳,又该怎么算呢?” 宫梦弼看向余合,余合便道:“因阎君作害,致使躯壳为鬼所窃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的阳寿会还给陈姑娘。此外,因此身前缘已断,不在此世,不在彼世,再无尘缘烦扰,若着意修行,也合离尘之道。” 琼芳夫人又问:“若是不还阳呢?” 余合道:“若是不还阳,便作此身已死,生魂作死魂,阳寿转阴寿,待阴寿尽,便可再次转世为人。彼为鬼所窃二十二载,添在阴德簿上,来世若眷恋红尘,自然富贵不尽,若修行求道,也是天生气数。” 佳英在门外听闻,转身问道:“若我不还阳,不转世呢?” 余合看向她,道:“那就是鬼仙修行,你剩下阳寿还有三十四载,添上二十二载,总计五十六载阳寿转为阴德,可以去岳府谋一个差使了。” 佳英又问:“不去岳府呢?” 余合笑道:“那就只能记在阴德簿上,等你阴寿尽了再说了。若是你有缘阴中超脱,由阴生阳,跨入上三品,倒也能抵消一部分善功。” 佳英道:“若我修行鬼仙之道,就不能用这阴德了吗?” 余合道:“修行乃是你自己的修行,我们不会鼓励,也不会阻拦,更不会为你提供帮助。只有等你要成仙了,才能做一个保举,让你免去一些善功考核。” 佳英从心底想要选那条鬼仙修行的路,不还阳、不转世,能永远陪着琼方和芷若。她看向琼芳夫人,还没有开口,琼芳夫人就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琼芳夫人拦住了她,走到她近前,叹道:“你不要以为鬼仙好修。” “鬼仙劫难重重,稍有不慎,连转世投胎都做不到。”琼芳夫人回忆道:“我与芷若若非前缘在身,只怕早已投胎转世。只是前缘未尽,又错入鬼仙之道,如今反而想解脱而不能。” 她看着佳英,拉着她走到陈夫人的尸身面前,道:“你是生魂,还不知道鬼仙的苦处。见光如火烧,见风如刀割,天雷一响,魂魄动摇。等我们了却前缘,也是要投胎转世的。” “若你还阳之后再来修行,至少我们还有个照应。哪怕我们转世了,也还有你来度我们再续前缘。”琼芳看着她,眼中带着期许。 佳英还要再说,却忽然身体一轻,被琼芳推了一把,倒在了陈夫人的尸身上。 这本为灵肉一体,如今二者相接,更是立刻相融。 佳英只觉得神情恍惚,耳中的声响逐渐远去,眼前的一切陷入昏暗,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梦境,沉沉睡去了。 余合看向琼芳,笑道:“还是夫人果决。” 琼芳夫人显然松了一口气,道:“这傻丫头不知利害,硬要选一条最难的路来走,岂不可惜。” 余合道:“如今魂魄相合,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 他从怀中取出陈佳英的死籍,将佳英如今的气机录入死籍,又将死籍收起,道:“待我返回岳府,禀明大判,便为她断去前缘。除非她自己要续上,否则日后都不会有什么果报纠缠。她若有心修行,倒也不妨试一试。若无心修行,也体轻无病,康健而终。” 琼芳夫人施礼道:“多谢神官。” 又看向宫梦弼,道:“多谢狐仙。” 宫梦弼道:“我受岳府所托,也辗转数年才终于为她找回躯壳。” 琼芳夫人道:“这其中一定有许多曲折离奇的故事。” 宫梦弼却不再说了,道:“的确曲折离奇,但既然前缘已尽,多说无益,反而徒增烦扰。” 琼芳夫人心中了然,没有再追问。 余合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宫梦弼将他送出受月楼,从灯火亮处送到暗处。 余合感叹道:“也终于了断一桩旧事,可以交差了。” 宫梦弼笑道:“有劳你了,若得闲暇,多来相聚。” 这话不知怎么又戳中了余合,余神官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钻进幽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遮住了嘴,细长的眼睛里露出笑意,道:“难道我说错了话了?” 他笑了两声,颇有些不端正的样子。 返回受月楼,宫梦弼把康胖子送他的新酿取来邀琼芳夫人和芷若同饮。 宫梦弼久不在吴宁,倒不如美人岭的三姐妹对左近趣事知道的多。 三人聊着些闲话,最终还是落在佳英身上,说了许多对未来的期许和担忧。 佳英从一个冗长却虚无的梦境里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光明朗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就感受到了身体的沉重和酸楚,但与此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落在实处的安定。 “佳英姑娘醒了?” 宫梦弼从楼上走下来,狐狸细长的眉眼带着几分慵懒,轻轻打了个哈欠,道:“昨夜与琼芳夫人和芷若姑娘同饮,倒是聊了你许多事情。” 佳英目光环绕,看见桌案上的玉盏犹在,但是饮酒的人却不见了。只有残留的酒液闪烁着晨光,晃得人眼里发酸。 她努力提起精神,向宫梦弼行礼道谢,道:“多谢狐仙。” 第七百二十二章、借月留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陈佳英才还阳而来,从轻飘飘的鬼魅回归到沉重的人身,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束缚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般来说,生魂离体,肉身很快就是衰亡,生魂也就成了死魂。 但佳英姑娘生魂离体,肉身没有死亡,阳寿也没有到尽头,琼芳夫人不想她误入鬼仙之道,也没有教她鬼仙修行。 反而因此意外将这生魂的状态保持了下来,就这样不上不下在美人岭住了二十多年,过了二十多年鬼魅的日子,如今再活过来,还是要花一些时日去驯服自己陌生的躯壳。 在此之前,肢体不协调、灵肉解离感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偶尔平地摔、抓不住东西也是常态。 佳英姑娘还陷在阴阳分离的悲伤之中,宫梦弼就已经在引导她面对现实了。 “日后佳英姑娘有什么打算?” 佳英姑娘还未从哀伤之中缓解过来,一时间没有转换过思维。 宫梦弼靠在楼梯的木质扶手上,故作惊讶道:“你如今还阳了,不往长远考虑,只在近前,也要想一想怎么吃饭饮水,如何住宿出行吧?” 这样现实的问题,却真的把佳英姑娘难住了。 宫梦弼却还继续道:“除了你自己吃穿用度,琼芳夫人和芷若姑娘也要你偶尔祭祀,享一享福气吧?” “你想要继续住在美人岭,恐怕还要努力修行呢,不然人鬼殊途,到底无益。” 佳英姑娘便再也无暇悲伤了,她拜在宫梦弼面前,道:“还请狐仙指点。” 宫梦弼唤来脂鬼,抓着他抖了抖,从他肚皮的褶皱里掉下来叮叮当当的珠宝首饰。 “这些都是你的身家,不过因为是陪葬品,所以不能直接拿出去用,要拆解成黄金、宝石、美玉、珍珠,找信得过的人脱手。如此,吃穿用度便无虞了。便是在吴宁县买个房子,置办些产业也够了。” “我不想去吴宁,只想留在美人岭。” “那就要好好修行了,得寻个老师教导才行。” 佳英毫不犹豫磕头道:“师父!” 宫梦弼却摆了摆手,道:“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我可以引你入道,却不能当你的师父,你还是叫我先生吧。” 佳英看向宫梦弼,宫梦弼坚持不受她的大礼,没奈何,只好叫了一声:“宫先生。” 宫梦弼眉眼微微弯起,道:“起来吧,你得在我这待上一些时日了。” 佳英在受月楼住了一个月,刚开始的几天,每逢黄昏之后,都有暗香自美人岭而来,琼芳夫人和芷若姑娘来与她叙旧。 但宫梦弼警告道:“你修行还没有入门,若不能定心,那也就只能这时候多见见了,日后想见也见不成了。” 从那以后,琼芳夫人和芷若姑娘就不再来了。 佳英终于定下心来,揣摩宫梦弼传授的修行之法,熟悉自己陌生的躯壳,终于在某日明月照耀无还峰的时候,于定境中一灵不昧,觉察出“我”来,走入了修行的门槛。 她前缘早断,于陈佳英而言,早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于陈夫人而言,也是月余前也死了。 反而只有美人岭的姐妹情谊,成了她唯一迷障。 这个迷障不是说阻碍,也不意味着就要斩断。情谊本身于修行没有害处,但从中生出来的脆弱、迷茫和恐惧却是修行的拦路石。要把“我”找到,就得搬开这些石头,直面自己的内心。 佳英明明是在入定,却看到了月光照在受月楼的木头上,看到山林里吹来的阴凉的气息,看到宫梦弼坐在楼上饮酒,甚至看到他向自己举杯。 “佳英,你入门了。” 佳英心中喜悦,喜悦化作波涛,又将这种清明吞没,让她从定境中脱离出来。 她急匆匆爬上楼去,上到第五层,向宫梦弼忐忑不安的请教:“先生,我一高兴就从不昧中脱离了,这样也算成功了吗?”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成功过一次,第二次就不难了。” 佳英高兴极了,眼巴巴问道:“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宫梦弼道:“可以回去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狐狸坡问我。如果我不在,可以问康文或者五先生。” 佳英结结实实拜在他面前,道:“多谢先生。” 她听到耳中传来低沉的笑声,再抬头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宫梦弼身形。虽然案几上还放着不曾饮尽的残酒,但饮酒的人却不翼而飞。 “离开了吗?”佳英思索着,但思索不能得出答案。更敏锐的“感觉”似乎是知道了什么,给了她一个更奇怪的答案。 脂鬼从暗处出来向佳英行了一礼,然后去收拾案几上的酒器。 佳英求证道:“先生已经走了吗?” 脂鬼道:“主公已经走了二十五天了。” 二十五天前,琼芳夫人和芷若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再来的。 “啊?”佳英指着脂鬼手上的酒瓶问道:“那这是?” 脂鬼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道:“我也一知半解,因此不能向你解释清楚。大概是上一个下弦月的时候,主公将一缕月光幻化成了自己的模样,如今你修行入门,这缕月光又回到天上去了。” 佳英叹为观止,又露出向往来。宫梦弼传授她的,也是拜月修行的道法。 而此刻的宫梦弼,已经在狐子院里当一个不苟言笑的夫子,震慑着那些跳脱的狐子了。 根据明甫狐书的记载,修行科有九法要学。一为练气、二为养神、三为通念、四为化人、五为幻术、六为遁术、七为大小如意、八为术数前知、九为护身正法。 原本自然是以练气养神为第一要义,这两者没有成就时候,是不考虑往后教授的。 但考虑到时局不稳,忧患在前,几年前狐子院就调整了授业计划,把原本休沐的时间排了许多修行科的课业,把九法的顺序也做了调整,将遁术和护身正法提到了前面,紧跟着练气和养神。 这是无奈之举,若是天下安宁,自然可以安稳修行,但如今这局面,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点难以处理的棘手场面。 因为课业着实繁重,确实有一部分狐子已经不堪重负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火来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北来大仙是个性情中人,有些女中豪杰的英姿飒爽,擅长五行之中金与火的法术。 但即便是她这样开朗的人,此刻也抿着嘴,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无奈来。 狐子们在学习驱火,祭坛前的篝火熊熊燃烧着,松木的油脂在火焰的催化下生出了馥郁芳香的气息。 篝火的火种是从祭坛的香炉里取出来的,残留着香火的气息。 狐子围绕着篝火,面前分别放着一根细长的干燥的松枝。 他们要做的,就是用法术从篝火当中取出来火焰,把自己面前的松枝点燃。 但此刻大多数狐子都盯着篝火散了神,温暖的火焰和令人愉悦的松香让他们放松下来,却也容易太过放松,变成了烤火的小兽。 九法顺序调整过后的弊端在于,没有足够的时间将练气、养神打下坚实的基础,导致后续的遁术和护身正法的修行进展缓慢。 修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如同做人一样,认识自己、认识他人、认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辈子的课业。人的一生都在处理自己和他人的关系。 放到修行中来说,认识人与天地的关系,学会与天地相处也是永远的课业。 对小狐来说,他们还没有办法自己去认识天地,只能借用前人的经验。 好比父母指着一个陌生人说,这个人心肠不坏,是个好人,可以与他相处。他来的时候要用美食和美酒招待他,要倾听他的话语,向他诉说烦恼。他有困难要帮助他,他也会帮助我们。 北来大仙现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依照前人总结的经验和自己实际修行的体悟,传授给狐子借助天地之间不同灵机的方法。 但是在练气和养神的基础不怎么扎实的情况下,前人的经验就大打折扣了。 宫梦弼走到北来大仙身边,北来大仙向他点了点头。 看着祭坛前的狐子,有些已经成功了。这些是在入学之前就已经小有修行,会些扇阴风、点鬼火的把戏,循着旧有的经验,轻易就完成了。 有些狐子渐渐揣摩着,通过自己微薄的法力和不怎么强壮的精神,循着北来大仙传授的道法,勉勉强强能感受到旺盛的火气,引得篝火当中的火焰微微跳动着。只是他们分不清到底是火焰本就在跃动,还是他们已经有些成果了。 更多的狐子是已经心神分散,只是在单纯享受篝火的快乐。 宫梦弼捻起一根松枝,走到篝火边,把松枝靠近篝火,很快,松枝便被点燃了,淡淡的烟气飘了起来。 “要点燃松枝的,只要靠近火焰就可以了。”宫梦弼道。 宫夫子亲自来,狐子们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如果把火焰看成是一个人的话,是他在招呼我靠近,我靠近了,松枝就点燃了。” “如果我不动的话,那么松枝要怎么才能点燃呢?” 北来大仙已经明白了,配合道:“那恐怕要火焰靠近你才行。”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没错。” 有狐子勇敢发问:“那怎么让火靠近我呢?”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你是叫甘柔对吗?可以到我这里来一下吗?” 甘柔不知所以,有些忐忑的走到了宫梦弼面前,道:“夫子……” “已经靠近了哦。”宫梦弼的眼睛里是安抚和期待,道:“你是这么靠近我的哦。” “但这是因为夫子叫我过来的,火焰没有耳朵,没有腿,要怎么过来呢?” 宫梦弼指着北来大仙道:“北来先生有耳朵,也有腿,为什么过来的不是北来大仙,而是甘柔呢?” “因为夫子叫了我的名字。” 宫梦弼道:“对,不是因为你有耳朵和腿才到我身边来的,是因为我叫了你的名字。” 甘柔的脑袋开始发晕了,道:“但是火焰没有名字呀?” 宫梦弼道:“你已经说了‘火焰’的名字。” “但是……” “先试试吧,先叫它试试。” 甘柔只好举起松枝,对着篝火叫道:“火焰!” 篝火跃动着,却没有任何回应。 甘柔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把自己手里松枝举起来,松枝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了,烧去了半截,现在还有一个火星子在明暗不定地闪烁着:“为什么你的没有着呢?” 甘柔拼命转动着脑筋,道:“它没有耳朵,听不到我叫它。夫子叫我的时候,我是听到了的。” “是的,那怎么让它听到呢?” 甘柔不知道。 宫梦弼看向北来大仙,问道:“北来先生是怎么教你驱火的呢?” 甘柔道:“北来先生让我们感知火气,以法力引动它。” 宫梦弼看着甘柔,他的眼睛注视着她,让她感受到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然后叫了她的名字:“是的,甘柔,请回去吧。” 甘柔不受控制地转身回到了自己位置,等她站定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夫子,刚刚那是……” 宫梦弼莫名地笑了起来,道:“刚刚是驱甘柔术。” 甘柔脑子里嗡地一下响了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感到害羞和惊讶,但涌上来的更多的是一种灵感。 她看向篝火,凝视着篝火,调动自己的精神,传达自己的命令,法力自然而然便随之运转,在她张开嘴唇呼唤着,却没有发出声音,嘴唇开合着,说道:“火来!” 篝火跳动着,似乎有一道灼热的气息从篝火上飞出来,在甘柔手中的松枝上凝聚着。 似乎有着非常轻微如同花开的声音响起,甘柔手中的松枝冒出青烟,钻出来一朵火花,在夜风中轻轻的摇摆着。 “我成功了!” 甘柔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举着手中的松枝,兴奋地蹦蹦跳跳着,松枝上的火苗上下摇曳着,却坚定地发着光和热。 “哇!” 那些没有成功的狐子全部围过来看,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做到的,甘柔!”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她忽然转了转眼睛,看着身前的一个狐子,道:“宁黛,你过来!” 宁黛“诶”了一声,走到了甘柔身边。 甘柔哈哈大笑,道:“你中了我的驱宁黛术了!” 甘柔晃动着手上的松枝,得意道:“好好想想吧,夫子已经把秘诀告诉我们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梅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真是发人深省啊,夫子。”北来大仙率真的赞叹着:“要是当年我能遇到你这样的先生,如今一定不止现在的成就。” 宫梦弼看着篝火前不断尝试的狐子,道:“先行一步,不代表就能爬上山去,走得快,也不一定就会先到山上。虽然我以登山比喻,但修行本身并不是登山。” 北来大仙眼睛弯了弯,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修行到现在可吃了许多苦,走过很多岔路,哪里有他们这么幸运。” “所以他们喜欢北来先生,你真切明白他们的困境,理解他们的困扰。”宫梦弼道:“这一点,我其实不如你。” “你还有不如人的地方吗?”北来大仙笑了起来。 宫梦弼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有这么傲慢吗?” 北来大仙认真的思考着,最后道:“有一点,虽然不是在这方面就是了。” 宫梦弼无奈。 随着越来越多的松枝被点燃,举着细松枝的狐子兴高采烈,围绕着篝火跳动起来。 今夜虽然不是满月,不是狐祭月之礼举行的时候,但并不妨碍狐子们祈祷和起舞。 那些暂时没有成功的狐子也没有太多的负担,在大部分人当场就能成功的情况下,他们对自己的信心也会有所提升。 “已经玩起来了。” 也不是一直都这么顺利,尽管宫梦弼时常会在北来大仙授课的基础上做一些补充,但并不是一直管用。 尽管长辈传授给了孩子与人相处的方法,但因为实际关系的差异、关系当中个体的差异甚至是行动中的偏差,都未必能达到预期的结果。 法术也是同理。 即使知道了施法的方法,知道了施法诀窍,想要法术的效果,或是想要达成自己想要的效果,都是一件需要不断练习、更正、调整的事情,在把法术内化之前,几乎没有办法做到次次满意。 即使学会了驱火术,想要驱使更大的或者更小的火焰,不从篝火当中取火,而是从蜡烛当中取火,甚至是从天地之间的火气之中取火,都是需要不断尝试才能成功的事情。 且驱火术的难度随着时节的变化,难度也在发生变化。 被宫梦弼施展了驱甘柔术的狐子在尝试从天地间的火气之中取来火焰将松枝的点燃的时候,就发现成功率并不稳定,有时候甚至极难成功。 比如现在。 手中的松枝微微发着热,在火光亮起之前,火气又溃散了。 “又失败了。”甘柔把松枝扔在桌上,很不雅观地拉了拉领口,散了散身上的躁气。 她右手支住了脑袋,脸转向窗户,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到外面天空青灰的云层。 “宁黛,天越来越热了,不是火气越来越活跃吗,为什么还会驱火失败呢?” 宁黛从旁边探过脑袋,双手搭在甘柔的背上向外张望,道:“可能是因为要下雨了吧?”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了,道:“算算日子,好像差不多是梅天了。” 甘柔伸直的右臂,彻底伏在桌上,枕着右臂抱怨道:“啊,天又热又湿漉漉的,讨厌。” 宁黛靠在她背上,道:“我也讨厌。不过,是不是因为梅雨天的缘故,所以驱火术不太好施展了?” 甘柔来了动力,从桌上爬起来,道:“走,去问问夫子吧!” 宫梦弼正在小院的廊下躺着养神。 青先生穿着短褐束着袖子在插扦月季,甘柔和宁黛蹑手蹑脚地走到小院的时候,看到青先生便低头行礼,问道:“夫子在吗?” 青先生指了指廊下,高声道:“主公,有狐子来了。” 宫梦弼的声音远远传来,道:“过来吧。” 甘柔和宁黛便十分安静地走到廊下,看到了在竹编的躺椅上养神的宫梦弼。 他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问道:“甘柔、宁黛,有什么事情吗?” 被准确叫出了姓名,甘柔和宁黛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甘柔便将自己遇到的问题和宁黛的猜测向宫梦弼请教。 宫梦弼看了一眼青云遮蔽的天空,肯定了她们的猜测,道:“确实是因为时令的变化。水气充沛的时候,火气会受到影响是再正常的不过的事情了。” 甘柔问道:“那怎么克服这种影响呢?” 宫梦弼道:“水气是水也不是水,火气是火也不是火。” “天气炎热的时候,也是火气旺盛的时候。并不是水气压制了火气,使你无法感受到火气,而是因为火气的气性变化,导致你原本法术的指向模糊了。” “你的声音在雨声中扭曲了,你呼唤的对象在雨幕中模糊了。现在你需要更准确的传达,看清楚雨幕当中的人是你想呼唤的对象,让你的声音传过去,被他听见。” 甘柔道:“我叫得声音更大一些?”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这也是个办法,只是叫的声音太大,对嗓子不太好。而且有时候也不是声音够大,就可以穿过雨声。” “你可以自己先尝试尝试,很快北来先生就会教你们怎么辨气,希望到时候你们能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宫梦弼道。 甘柔和宁黛的神色严肃地应下了。 “回去吧,下雨了。”宫梦弼道。 甘柔和宁黛看了看天,虽然阴沉,但并没有雨滴落下来。 但她们回到自己的狐舍时,细雨就从天上落下来,并且很快就下大了。水汽飞溅,从窗户里看去,远处都笼罩在蒙蒙雾气里。 “真的下雨了。” “当然了,那是夫子啊。” 而此刻夫子已经躺椅上站起来,走到檐廊的边缘,丰沛的水气包裹着整个天地。雨水虽然从屋檐上落了下去,但雾化的水汽却涌上了回廊,沁入了宫梦弼的衣衫。 宫梦弼的眼睛里,浮现的是深深的忧色。 “梅雨啊。”宫梦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今年不得不习惯起来了。” “湿漉漉的天气,确实很难令人喜欢起来。” 再干燥蓬松的毛在这样的天气里,都会变成湿哒哒的一团,且没有太阳可以晾干。 第七百二十五章、雨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雨色收敛,天色却不曾明朗。 厚重潮湿的水气变成蒙蒙的雾气,悬浮在狐狸坡中。 天色渐暗,松明亮起。 北来先生在祭坛前召集了狐子,明甫狐书被她放在桌案上,她伸手在狐书上捞了一下,便从狐书当中捞出来浓厚的白烟,白烟之中是奔走变换的墨迹。 缭绕的烟气逐渐平稳飘浮,墨迹也各归其位,化作一个个狐文。 在火盆和松明的照耀下,白烟里透出金色,连带着狐文也透出金霞。 北来先生道:“收敛心神,准备开始。” 而一众狐子当中,还摆放着另外一册狐书。 这一册狐书就比北来大仙手里的那本要厚得多了。 北来大仙手里的狐书是明甫狐书的原本,而众狐子手中的狐书则是从康文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版本,当中经过了一代代狐子,记载许多当时流传下来的修行秘诀,间或着也记载着一些狐子当中的黑话。 到了如今,经过不断增补,已经比原本的狐书厚出两倍了。 这狐书就存在书馆之中,可以借阅,但是不能独占。 而各个狐子自己则有自己的修行笔记,贪心一些把狐书全部抄下来也可以。 狐子最后面,二丘和三丘化作人形,只有一条尾巴还在摇摆。 他们用尾巴沾着墨水,在书册上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问:“这一段还是在说驱火术对吧?” 大丘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学起狐文也很快嘛。” 二丘和三丘看向大丘,火光照耀下,这两个人紫黑的眼眶透出了一种怨念。 大丘叹了一口气,道:“也没办法,未免狐书流传到人间去,是不许写成人间文字的。” 二丘和三丘耷拉着肩膀,两个脑袋一左一右架在大丘的肩膀上,哭诉道:“好累啊。” 狐狸学狐文是很快的,很容易就能理解一个个狐文代表的意思,但是二丘和三丘不是狐狸,学起来就比较困难了。 松明和篝火照亮了狐狸坡的祭坛,在浓重的雾气包裹下,连光都融化开了。 甘柔环顾四周,大胆发问:“北来先生,今天夫子不在吗?” 北来大仙道:“他出去访友了,明日才回。” 甘柔略有一些失落,“哦”了一声。 北来大仙屈指一弹,劲风磕在甘柔的脑门上,痛得她捂住脑门蹲了下来。 “麻烦多少尊重一下北来先生。” 甘柔眼泪汪汪道:“对不起!” “原谅你了。” 其他狐子肩膀耸动着,捂着嘴不敢笑出声。 而此刻,宫梦弼则借着浓重的水气,到了钱塘江了。 黑先生拿着宫梦弼的拜帖和拜礼钻进水道,不一会儿,又浮出水面,道:“主公,已经送到了。” 不过片刻,钱塘江水面分开,露出直通龙宫的水道。 令仪公主的声音从水道之中传出来,道:“来就来了,这么见外做什么。” 宫梦弼带着黑先生遁入水府,在钱塘龙宫前停下,龙宫神光湛然,照得水域一片通透。 嬷嬷将他们带入宫中,直入龙宫书苑。 令仪公主身着常服,看起来不像是龙君,而是待字闺中的小女儿,温婉且柔和。 玉炉温着黄酒,令仪公主指了指桌案,道:“快来坐。” 宫梦弼便落座到令仪公主对面,道:“师姐别来无恙?” 令仪公主道:“我一切都好,只是有些心烦。上次经太湖水府一事,长江水神有几分自危的意思,又不敢去问姐夫,就一个个往我这里来,门槛险些被踏破了。” 宫梦弼失笑,道:“师姐威风。” 令仪公主给他倒了一杯黄酒,道:“我也就是借着老父亲的余威坐稳了钱塘君的位置,否则钱塘龙宫早该降格成水府了。他们来找我,我也只有一句话打发了他们。” “什么话?” “谨奉天律,恪守水法。行端坐正,烦恼自消。” “那他们不是更心慌?” “姐夫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还在我这走动的,只怕是会错意了。” 宫梦弼与令仪公主碰了碰杯,笑道:“是这个理。” 令仪公主问道:“你呢?” 宫梦弼道:“把外面事情了一了,如今就在狐子院教教书,养养神了。” 令仪公主奇道:“你这样的道行,天狐院也不把你用起来?” 宫梦弼道:“天狐院如今哪有位子给我坐?我要去天狐院,只怕要好些人急得睡不着了。” 令仪公主了然,道:“这也争得起来?”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怎么争不起来?” 令仪主公摇了摇头,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宫梦弼脸上挂上笑容,温吞道:“专程来拜访师姐。” “哼哼。”令仪公主指了指他的胸口,道:“你哪次是真的专程来看我?说吧!” 宫梦弼“哎呀”一声,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道:“真的是专程来拜访师姐,只是顺带来打听一点事情罢了。” “我就知道。说来听听。” “江南入梅了,闷热湿烦,我的书都要发霉了,实在难熬。” “所以呢?” “所以什么时候出梅?” 令仪公主神色略微收敛,道:“你问我这个,我也不好说。一般来说,短则二十日,长则三十日。” “一般来说?” “一般都是这个时间嘛。” 令仪公主语焉不详,岔开话题,同宫梦弼说起别的东西。 宫梦弼也不在意,就这样闲聊着。 中间令仪公主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她就再也没有动过那壶黄酒了。 等到宫梦弼提起酒壶要给她斟酒,令仪公主道:“酒水这东西,喝两杯就已经够了,再多就不佳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师姐说的是。” 便又把那酒壶放下。 等到夜色深了,令仪公主露出几分倦容,道:“虽然难得相见,我也不留你了。这几日人来人往,过些时日消停了再找你玩。” 宫梦弼道:“那就不叨扰师姐了。” 令仪公主把他送出龙宫,送至江面,看着他裹烟云而去,再看着钱塘江面上蒙蒙地雾气,也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七百二十六章、狐狸集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夫子,我们来打扫了。” “进来吧。” 二丘和三丘各自抱着一摞抹布站在廊前,看着正在竹箩里挑拣月季花瓣的宫梦弼。 “夫子在做什么?” 宫梦弼道:“再下两场雨,花都要谢了。我想着与其在雨里摧折,不如采回来制成狐符,也算物尽其用了。” “狐符是什么?” “你们知道符是什么吗?” 二丘和三丘把抹布抖开,推着抹布在擦着被水气洇湿的木板,答道:“听说是沟通鬼神的秘文。” “这么说,倒也没错。狐符,就是沟通狐的秘文。” “画狐符,需奉请泰山娘娘、玉仙神女为尊,以天狐院起咒。不过要是你们画符,就不太适合用天狐院的名号,大概只能写上认识的狐神、狐仙的名号坐镇了。” 二丘和三丘一左一右推着抹布到了宫梦弼身边,期待着问道:“我们也能画狐符吗?” “你们学会狐文了?” 二丘和三丘点着头,道:“大概都能认得了。” 宫梦弼道:“那就没有问题了。” 二丘和三丘跪坐在宫梦弼身边,问道:“我们可以看一看夫子怎么画狐符吗?” 宫梦弼就挑出两片片红彤彤的柔软花瓣,用细长的笔锋在花瓣上各画了一道狐符,而后把狐符递给了二丘和三丘,道:“大概就是这样。” 二丘和三丘接过花瓣,如获至宝。 宫梦弼则把箩筐里的残花挑拣出来,随后抱起竹箩,向着细雨丝中泼洒了出去。 “请诸狐子,速来相见!” 竹箩里的花瓣被一股脑地泼洒出来,却并不顺着泼洒的力道飞去,而是飞出竹箩,悬于虚空,犹如扇动着鳞翅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在宫梦弼的敕令之下,一片片花瓣旋转着,浮现了宫梦弼的狐印。 在二丘和三丘瞠目结舌的表情之中,那些翻飞的花瓣如同蝶群,从雨幕中飘逸地飞回到廊下,从他们身边拂过。 蝶群掀起的风吹动了宫梦弼的衣袍,那些花瓣上沾染了宫梦弼的气息,便再度冲入雨幕之中,从灵动的蝶化作矫健的燕,闪电一般在雨幕中穿梭,往四面八方飞了过去。 宫梦弼把竹箩放回到地上。 二丘和三丘向竹箩看过去,只有一片花瓣卡在箩筐的边缘。在他们的注视下,这片花瓣将自己柔软的身体从缝隙里抽出来,然后同样化作红光,消失在雨幕之中。 只是一个眨眼,除了空气里还残留着些许月季的香气,就再也见不到那些花瓣的半点踪影。 “这些都是狐符吗?”三丘喃喃自语,感到目眩神迷。 宫梦弼道:“这种也是狐符,不过和一般狐符就不是一种东西了。我是以我自己的名义在下敕令,就简单多了。” “符箓功夫往往不在画符的时候,反而用功在平时。你们两个不要精研,略作了解就行了。” “是!” 二丘和三丘贴身收好花符,麻利的推着抹布擦拭着宫梦弼房里凝结的水气和浮灰。 这两个小子有一点闲余的时间就会在狐子院里帮工,今天还是第一次被指派到来给宫梦弼的房子洒扫。 这梅雨天气,即便门窗紧闭屋子里都要返潮,每日都要清理,否则不出梅就要发霉了。 “五鬼何在?” 五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影子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二丘和三丘吓了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宫梦弼的家臣,狐子院素日都以五先生相称。 宫梦弼吩咐道:“准备一下道场,三日后在受月楼召集狐子。” 二丘和三丘只觉得心脏加速,直觉要发生大事。 宫梦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也去。” 三日时光,不过倏忽而已。 尤其在这阴沉沉的雨季之中,不见天光,昼夜阴沉、夜也阴沉,恍惚之间便已经把时间虚耗了。 一大早狐子院就空了,上到夫子,下到狐囚都没了影踪。 甘柔和宁黛整装待发,挟着雨具静悄悄向狐子院外走出去。 只是还未出得门来,就被同辈叫住:“你们是去无还峰吗?” 甘柔转头一看,随着这一声叫问,狐舍里一扇扇窗户都打开了,露出来一个个狐狸脑袋看着她们。 甘柔瘪了瘪嘴,道:“是啊。” “等我们一起!” 狐舍瞬间躁动起来,肚兜、裤衩乱飞,不过片刻,一个个穿戴齐整的狐子或是攀窗或是走门,汇聚到了两姐妹身边。 甘柔垂头丧气道:“谁想跟你们一起走啊,你们不能自己行动吗?” 两个美丽的狐女一左一右搭在甘柔的肩膀上,道:“谁叫最近甘柔师妹是夫子身边的红人。” 宁黛伸手推搡着,把甘柔右肩上的狐女扒拉开,道:“师姐你是前辈,应该你来带队才是,快把甘柔放开。” 那狐女便把宁黛一起搂在怀里,道:“不要这么见外嘛。” “不知道夫子叫我们去无还峰做什么,那里是他的洞府吧?” 甘柔生出兴趣,道:“夫子的洞府就在龙盘山无还峰吗?” 狐女道:“没错。康师他们以前经常去,我们也只是有所耳闻。” 几个狐女在前头引路,才出狐子院,又落下细密的雨丝。 “恼人的天气。”狐女撑开伞,道:“小心一些,不要摔跤了。” 一排排狐狸或擎着伞,或披着蓑,在雾蒙蒙的雨幕里,化作细长的灰色影子,向着龙盘山而去。 远处依稀能听到一声声狐鸣。 若有能通狐语的,或许就能听到他们更细碎的交谈,或许也能听到抱怨。 “为什么你们两个黄鼠狼也跟来了,这是狐狸集会吧?” “夫子叫我们来的哦。” “啊,真了不得,是夫子特许的呢。” 从狐子院到龙盘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狐子院因为选址的缘故,是在县城外不远。 这一排狐狸在雨幕中行走,道路上流淌的水迹倒映着狐狸的影子。 狐师姐嘱咐道:“如遇行人、或至村社,需遮掩身形,不得冲撞行人,更不许刻意吓人。” 有狐子从队伍后面伸出脑袋,道:“师姐,我还不会翳形术。” 狐师姐道:“不掉队是看不太出来。如果实在藏不住也没关系,保持镇定就可以了。” “在吴宁县,被人看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七百二十七章、狐狸道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只是令狐子没有想到的是,这条队伍会越走越长。 出了狐狸坡,未有多时,就有一个老妪拄着拐杖,撑着一把黑伞缓步而来。 她似乎完全没有被翳形术蒙蔽,直接看穿了狐子的队伍,直愣愣走过来,引得狐子有些许骚动。 狐师姐没有任何举动,直到这老妪走入了队伍,才同她见礼道:“是马神婆啊。” 马神婆道:“我受狐正符召,正要往龙盘山而去。” 狐师姐道:“那便与我们同行吧。” 马神婆话不多,只是沉默的走在队伍前面,闯入的冲击感很快就被抚平。 狐子中有人不识得,问道:“这不是人吗?” “你不是吴宁本地狐吧?” “不是。” “难怪你不认得她。她是马神婆,是县里有名的神婆,吴宁百姓供奉泰山娘娘,少不得她一份功劳。” “难怪她也会来。” 马神婆其实听见了,但并没有回应。 一路行往龙盘山,渐渐还有村社之中的狐子一道汇入。 “好多新面孔。” “别怕,我们是狐子院出师的学生,出师之后就在村社之中给社神当个属神了。” “哦,马神婆,许久未见了。” 不知不觉,狐子队伍的前面越来越多,那些已经出师的狐子彼此相识,一路说说笑笑,看起来道行颇高的样子,叫队伍里的狐子不由得羡慕起来。 “马神婆,你知道夫子为什么要召集我们吗?” 马神婆回忆道:“上一次收到狐符,还是他刚刚上任的时候吧,那次我没去。” 有亲身经历过的出师狐打了个寒颤,道:“不会吧?” 他抬头看向周围,问道:“喂,最近没有人枉顾律法,胡作非为吧?” “应该没有吧,我们多少也算半个公职,肯定不是我们。” “我也没有,我虽然只是在村社潜修,但也没有害人,吃两个鸡蛋都给了钱了。” “快说说,当年怎么回事?” 那出师狐道:“那时候夫子上任吴宁县狐会,以狐符召集群狐,当时惩戒了许多罪狐。有些害人夺命的,当场就被夫子砍了脑袋。” “不会吧?夫子那么平易近人?” “是真的!你们没犯事吧?” 一时间,狐狸们都闷头开始自省,有一个狐狸两股战战,道:“完了完了,上次有人在我狐狸洞门口撒尿,我半夜在他门上泼了大粪,不会被罚吧。” “呕!谁要听这种事啊。” 几个狐子窃窃讨论着,只有马神婆沉着脸,没有说话。 有狐子发现了,问道:“你怎么了?” 马神婆道:“没什么,只是讨厌雨天。以往雨天我都闭门不出,在家拜神。” “我也讨厌雨天,我记得几年前下过一次大雨,天都好像塌了,死了许多人。若非夫子收留我们在狐子院避难,只怕我也被淹死了。” “是啊。”马神婆捏紧了拐杖,道:“差一点……就死了。” 马神婆看着阴沉的天色,心中忽然有一种猜测,喃喃自语道:“这次不会还和雨水有关吧……”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长长的狐狸队伍穿过树林和农田,穿过陇上的田埂,穿过冒着炊烟的村落。 雨幕里一切都是模糊的,偶尔有人看见,或是以为眼花了,或是以为神迹。 毕竟在吴宁的地界,少有人不知道狐狸神使的故事。 实在避不开的,也有狐狸上前安抚道:“不必惊惶,我等奉泰山娘娘座下天狐院狐正之命往龙盘山相会。” 就这样,穿山入林,出入村落田野,进了龙盘山当中。 玉带河里钻出一个红彤彤的鲤鱼脑袋,朝水面上看了一眼,就叫了一声:“哇,好多狐狸,明甫大哥在干什么?” 她转过头向水中叫道:“浮罗,我们去找明甫大哥玩吧!” 浮罗破开河水,探出上半身趴在水面上,道:“不要,一看就是狐狸集会,我们去会打扰正事吧。” 于十一娘道:“也是,等集会结束了我们再去吧!” 浮罗提醒道:“明天休沐就结束了。” “听不见听不见!” 踏入无还峰开始,雨幕便已经被隔绝在了天外。 山道上已经干燥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化作薄薄的雾帐,将无还峰笼罩了起来。雾帐外层,是雨丝落在上面之后化作更细密的雾气。 穿过外层浓郁的雾气,进入内层温暖的香雾之中,便仿佛天地转换一般,已经踏入另外一个世界。 二丘和三丘惊呼出声,道:“这就是道场吗?” 旁边的狐子立刻挤过来,虎视眈眈地问道:“你们知道?” 二丘和三丘有些不自在,道:“那天给夫子擦地的时候听夫子说的,要五先生回来设道场。” “你们为什么能给夫子擦地,可恶,我也要去!” “我们也不知道,总管叫我们去的。” 走在香雾之中,便有一种身轻体健的感觉,吵吵闹闹之中,就已经快到受月楼了。 五鬼神身形巍峨,化作鬼神之相,列于受月楼前。 狐子们一时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安安分分地坐在受月楼前的蒲团上。 康文从受月楼中走出来,道:“时辰尚早,不必拘束,此山道场,可自行游览。” 狐子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还峰被五鬼神镇守,又得宫梦弼道法神通灌注,显出种种灵异。 狐子们散开之后到处探索,有狐子发现土石之中藏着神通,伸手按上去,就会石头上长出一朵石莲花。 二丘和三丘站在峭壁边上,看着云雾蒸腾,就瞧见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大丘一口气吹了过去,吹去浮烟,便瞧见雾中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平台。 大丘道:“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鼓起勇气朝峭壁外跳了过去,跳入云雾之中的平台上,脚下柔软却踏实。 只是他们一踏上去,这平台立刻震动起来。 三个丘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脚下云雾翻滚,看不清虚实,更不敢动弹,只感觉到猛烈的抬升感。 山中传来止不住的惊呼,三个丘回身看去,便感觉自己离无还峰越来越远。 而身边传来一声昂扬的长鸣,他们左右看去,便发现是云雾化作飞龙,他们正落在龙躯上,在雾海之中翻腾。 第七百二十八章、夫子夜话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的道场之中处处都是奇妙之处。 烟霭之中,有云龙雾鹤飞舞。古树枝丫,许是参天神剑。石上可以生莲花,水里可以捞火种。 若有勇气乘云龙雾鹤直冲天穹,拨开云山雾海,还能看到高悬的镜月。 越过镜月,还能看到琼宇之中游弋的苍龙。 凡是宫梦弼修行的道法神通,在道场中都可以找到映射。 狐子院的先生们在受月楼中听宫梦弼开小灶,传授了拜月修行、问斗炼法、结缘借运一系列由浅入深的秘诀。 若是狐狸坡的狐子在受月楼里,就能发现这里的先生并不止狐狸坡这些。 此次齐聚无还峰的,乃是东阳郡所有狐子。除了吴宁县狐狸坡,还有兰荫寺狐子院。 只是金华城离得更远,三日前他们就出发,先生们道行高深一些,已经到了无还峰,狐子们道行差些,还在赶路,只怕要到夜里才能来。 一直到了深夜,终于从山下又上来一批灰头土脸的狐子。 狐狸坡出身的狐子已经先行在蒲团上坐定,看着这些陌生的狐子,身上的衣服也绣着狐子院的标识,就有些好奇了。 随着人马会合,消息交汇,立刻就开始情报的刺探工作。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东阳地界有两座狐子院,两座还都是宫夫子做院长。 既然话题都延伸到了宫梦弼身上,那宫梦弼在吴宁也好,在金华也罢,所行所为,也都通过情报交换为众人所知。 这就让狐子们对宫梦弼更加敬仰。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夫子也有这么多壮举。 将近子时,受月楼的大门打开,露出里面的光来。 道场之中没有点灯,却也一片通明。 尽管山外愁云不散,细雨绵绵,但此山之中,却明月高悬,照得一切都生出辉光来。 两个狐子院的先生、总管鱼贯而出,吴宁县以康文为首,金华县以皇甫玉骝和娇娜为首。 吴宁县清一色狐先生和狐总管,但金华县就还有猪先生和鬼总管。 群狐噤声。 先生总管们分列左右,宫梦弼身着天衣,从楼中缓步而出,在众狐子面前盘坐着,身下自然浮起云团,将他托起。 宫梦弼道:“你们当中有些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学生,有些是我学生带出来的学生,大概都认得我吧,不会有人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狐子们露出笑来,有胆子大的已经高声道:“都狐子院狐子,哪有不认识夫子的?” “莫说狐子院狐子,东阳地界,就没有人不知道夫子大名的。” 宫梦弼眼睛微微弯起,道:“那就不必我多费口舌再介绍自己了。” “我如今是东阳郡的狐正,在此之前,是吴宁县的狐会,在此之前,是吴宁县一只修行的野狐。” “得智艰难,多灾多难。不怕你们笑话,刚到吴宁的时候,我还曾险些葬身犬口。后来因为薄有天资,得娘娘造化垂青,考入天狐院,经年修行,岁岁考评,得授九品仙官,任吴宁县狐会。” “我上任吴宁县时,曾问我的老师黄博士,当这吴宁县狐会要做些什么呀?” “黄博士告诉我,无非是践行娘娘的神道,管束一方的狐狸。” “我自己就是野狐出身,野狐是什么境遇,我能不知道吗?出了吴宁县,说起狐狸的名号,都知道是邪魅之妖,哪有一点名声可言。” “我便是已经成了仙官,与人说话,就要先被防备。曾经有一个朋友说,狐魅之辈‘多情任性’,像我这样的,他是第一次见。” “多情任性这等婉转的说辞,也亏他能想出来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底下狐子也笑了起来。 “我正是知道野狐的难堪和苦衷,才知道仅仅靠管束是没有用的。所以建了这狐子院,就是要开智、授法、正纪、扬善。” “你们有从金华赶来的,也有吴宁本地的,能感受到这一路上的区别吗?” 金华狐子最有感触,这一路他们因为人多的缘故,只能避让城镇乡村,若是被鬼神发觉,纠缠起来也难免要吃苦头。 但是到了吴宁之后,鬼神见了,也只当做平常。生人见了,甚至以为祥瑞。 这种区别,是实实在在显露出来的。 便是吴宁本地的狐狸,对比以前和现在,也有许多感慨。 宫梦弼笑着说:“我是因为娘娘的恩泽,神女的准许,才建成了狐子院。但狐子院能有这样的成就,却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你们的功劳。” “你们已经出师的狐子为善不为恶,传颂娘娘的圣德,辅佐当地的主神,如此显化灵应,才把人心扭转。” “今年召集你们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告诫诸位,还要笃行慎思,常念娘娘的恩泽,弘扬娘娘的圣道。” 诸狐子拜伏道:“谨遵夫子教诲!”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你们有些人已经知道,狐子院的修行九科的顺序几年前被我改了,在练气、存神之后,就是遁术和护身正法。因为次序变了,所以修行起来会感觉难度提升了。” “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若是关注灾异,就知道这些年灾劫不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没有遁法逃命,正法保命,只恐遇到灾劫难捱过去。” 狐子之中立刻发出窃窃私语,许多狐子露出忧心忡忡的目光。 宫梦弼无法说得更清楚,只能另辟蹊径道:“天地,阴阳也。阴阳和合,自然造化兴隆,阴阳相冲,自然灾劫频生。” “我观阴阳之气,有频频异动之处,自然生出种种灾异。” “第二件事,便是告诫诸位,勤勉修行,锻炼本事,不可懈怠。” 众狐子应道:“谨遵夫子教诲。”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你们当中有已经出师的,也有还没出师的。不管有没有出师,你们大多都在人间打滚过几年,有没有人过得比较好的?来同我们说说如今在做什么。” “不必忌讳,畅所欲言。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很想知道你们出路在哪。” 第七百二十九章、草野之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乍闻此言,狐子还有些羞怯,环视左右,想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但还真有愿意当出头鸟的。 一个穿着圆领青衣,裹着行缠的狐子站了起来,英姿飒爽,身上带着鬼神之气。 有认识的吴宁县狐子已经“哦!哦!”地叫着起哄了。 那狐子向宫梦弼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夫子。” 而后面向狐子,眉眼凌厉,道:“有些同窗认得我,有些不认得我。我叫李踏云,如今在吴宁县城隍纠察司任狐纠察,勉强算是九品正职神官。” “当年吴宁县闹了些乱子,新城隍上任,麾下缺兵少马,夫子指点我去投效,便留任到如今。” 李踏云身边几个狐子也起身道:“当年我们一道同李哥去城隍麾下任职,但我们没有李哥的本事,如今也只有一个从九品,其他的都不入品阶,只能算作小吏。” 饶是如此,也已经让众狐子羡慕出声了。 康文跟着李踏云之后,笑眯眯道:“我叫康文,与李踏云是同年,出师后蒙夫子看重,考上了天狐院,如今留任狐子院。” 李踏云朝她瘪了瘪嘴,这个好胜心的强的女人,总是喜欢在各种事情上压他一头。 金华县狐子中,婘娘也出列道:“我叫刘婘,大家唤我婘娘便好。拜入夫子门下之前,我流落金华城烟花巷,后蒙夫子点化,破法重修,也考上了天狐院,如今留任兰荫寺狐子院。” 有人打头,就有人跃跃欲试。 有一个英姿飒爽的狐女道:“我叫陈萩,也是天狐院生员,如今在金华县下的上南庄做神巫,祭祀供奉泰山娘娘,虽没有官身,但学了几手浅薄道术,勉强能驱赶山野邪鬼,治一治小病,倒是也挣了几分香火,也得村民敬服。” “我比不得几位师兄师姐,我考天狐院考了三年都没有过,如今在准备第四年。现在是在吴宁县梅子村社神下做个副手,沟通人神之念,勉强糊口。” “我就更不如了,只在花岗子村东边的地主家祖坟里潜修,有供果吃供果,没供果就打打猎。见着有中邪,被鬼迷的,就上去救一救,也不枉费受教一场。” “我县里一个祖上做官的老头家里的书楼借宿,帮着修缮书籍,平日里跟老头吟诗下棋,也拈来几分文气。” “你们都有营生?怎么就我没有?” “还是要有本事,没本事就只能在枯坟里忍饥挨饿。” 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的趋势,狐子们问起左右,相互打听。 混得最好的,当属李踏云,毕竟挤进了正统神道,哪怕没有晋升的机会,但有一层神官的皮,就胜过其他人不知多少。 其次是留任狐子院的,虽然不是正神,但有夫子这个靠山在,也是极好的去处了。 再次就是在村社之间做个副手辅神的,也能蹭一蹭香火。 再次是自己当神巫的,全靠自己经营,没有长久保障,也没有正经的名声。 再次是混迹在地主、官僚家里的,怎么也吃喝不愁。 再次是自己当狐神狐仙受人香火的,属于淫祀,说不得就要被捣毁、赶走甚至降服的。 再次是自己有营生的,烟花之地也好,打猎种田也好,能养活自己。 再次是与人搭伙过日子的,由不得自己做主,说不定还要挣钱养别人。 最次是自己独居坟冢,什么营生也没有的,能不能吃饱全看天时。 这是从狐子眼中来看的排序,但是从宫梦弼眼中来看就略有些不同了。 留任狐子院算是第一等,后续只要用水磨的功夫修行,总能通过天狐院的路子升上来。等宫梦弼踩出一条路来,后来者沿着他的路走,总不会丢了方向。 攀入神道算是第二等,要在神道爬上去,可比在天狐院更难。李踏云就算是把现任城隍熬到离任,下一任城隍来,他也升不上八品。 第三等是做神巫的,供奉泰山娘娘,为娘娘显化灵应,只要不出格,福佑一方,总能累积香火善功,以供修行取用。 第四等是村社之间做辅神,虽然能做事,但功不在我,要耐得住清苦,耐得住磋磨。 后面那些,就大差不差了。 宫梦弼抬手向下压了压,时刻关注着他的狐子们立刻就低下声来,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宫梦弼问道:“我建狐子院时,曾说狐子院有三等去向。求其上,可求仙问道;求其中,可混迹庙堂江湖;再不济成其下,也是狐鬼阴灵。” “能求其上的,不必我来赘述。” “但求其中和成其下,也有很多门道。你们如今聚在我这道场,看着倒是人头攒动,但倾泻到人间去,连水花也冒不起来。” “我如今给你们指一个去路,能不能抓住机会,也看你们自己。” “城隍庇佑一城,但到了村社的时候,就只有社神还能管一管了。若得祭祀丰厚,社神还能显一显灵应,若是祭祀浅薄,甚至只能靠家神庇佑。” “灾异频繁,邪魅横生。城隍可以庇佑一城,社神勉强庇佑一村。但那些乡野之中没有社神庇佑的人该怎么办?” “我听闻有五通神,专门鼓动人心,信奉邪鬼妖神,盗取香火阴德,前不久才受天诛。五通之神,便是在乡野之中横行,从小民手中骗取香火,强夺阴德。” “并非是城隍不想管,而是管不了。妖魔好杀,人心难除。天子祭祀天神,官员祭祀城隍等正神。草野小民无从祭祀,唯有社神、家神可以祭祀。若没有社神,家神阴阳相隔,也没有回应,那也只有野神可以祭祀,以求安稳。” “如今这乱象,除了一个五通神,就会有更多的五通神冒出来。我们是野狐出身,本就是草野小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志向,回归到草野之中,在更多的五通神冒出来之前,先把这空缺补上。” “如同萩娘一般,奉娘娘为尊神,既是神巫,也是神使。” “你们若有其他志向,自然可以向着其他志向拼搏。若没有其他志向,何不回归草野之中,到需要你们的地方去。” 第七百三十章、弘法立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让野狐回归草野,到需要他们的地方去。 众人不由得沉思。 若是别人说什么草野之言,野狐或许嗤之以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下之大,有几个发迹的人还愿意蜗居一方呢? 鲤鱼跃龙门,撞得头破血流,死在龙门前的何止千万之数,却没有一个肯回头。 更何况回归草野之后也不是作威作福,而是去开垦荒芜之地。 但说这话的是宫梦弼,就让他们不得不仔细思索,思考着他的用意。 也有坦率且直白的狐狸,举起手来,问道:“夫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回归草野,放弃繁华之地吗?” 她身边的狐子反而哗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崇敬。 宫梦弼看过去,失笑道:“甘柔,怎么是你?” 甘柔脸色胀得通红,道:“我只是看大家有这样的疑虑。” 宫梦弼知道他们有这样的疑虑,怀疑这是强制性的号令,而不是所谓的“机会”。 “我已经说了,若有其他志向,先追随着自己的志向而去。” “但有你们师兄师姐的先例在,繁华之地,也并非就意味着宜居之所。越是繁华,越是人气足、人念旺、神道昌,需得耐得住红尘磋磨,扛得过鬼神纠察,立得住隐于朝市的境界,才能在繁华之地保持修行。否则红尘诱惑、俗世多磨,只怕也不比凡夫俗子活得更久。” “但在草野之间,人气疏、人念幽、鬼道兴。以你们的本事,会一手问卜消灾、治病除鬼,就已经能有所作为了。为娘娘弘信固然不容易,但一旦有所成,香火也好、善功也罢,都是你们自己的。即便修行难有进益,有这样的功德傍身,也足以让你们转修灵鬼,或是投个好胎了。” 宫梦弼道:“娘娘垂恩,如同日月之光,雨露之德,实无所求。我召集你们来,不是为了强令你们去做这事。弘法立信,也绝非易事。” “只是草野之中,我等不去,自有别人去。纵容孽鬼称神,愚民害命,何不奉娘娘神恩,以善缘求善果呢?” 一众狐子陷入沉思之中,心中或有所悟。 宫梦弼作了结语,道:“这是召集你们来的第三件事,鼓励你们回归草野之间,弘法立信,把孽鬼邪神从没有人肯去的地方挤出去。” 而后,宫梦弼唤道:“大丘、二丘、三丘,且上前来。” 大丘领着二丘和三丘从角落里站出来,迎着月光而来。 这个时候,所有的狐子目光都落在他们三个身上,又忽略了领头的大丘,把目光落在二丘和三丘身上。 二丘和三丘吓得两股战战,露出黄鼠狼的本相,细细长长的身体藏在大丘身后。 大丘挡在他们面前,看着宫梦弼的目光有些哀求。 宫梦弼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丘和三丘立在两边,神奇的是,在宫梦弼的目光下,他们的紧张便缓缓消失了,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可以安然站立在这么多目光之下。 宫梦弼道:“这是二丘和三丘,狐子院第一批非狐之属的学生。” “什么意思?”狐子听明白了。 “以后还有更多非狐之属的‘狐子’?” “为什么?” 宫梦弼道:“这是五通覆灭后产生的契机。” “一来,如同我们野狐一样,草野妖类,既无管束、也无教化,散于草野荒原之中,或是昼生夜死,或是化为邪魅孽鬼。” “既然野狐能够教化,为何他们不能教化?” “不过大家也可以放心,狐子院是天狐院下辖之所,非狐之属若要拜入狐子院,先要礼敬泰山娘娘,从此受岳府管束,而后一应花销,包括束修、道法都需自行担负,且不可推举考入天狐院,不占用狐子的机会。” “二来,便是我刚刚同你们说过的事情。草野之间,莽荒之中,正神难至、鬼魅留形之所,需要更多的人奉娘娘神恩,弘法立信,以安民心,以绝邪鬼。允许他们拜入狐子院,是因为出师以后,他们就需要秉持岳府的号令,在草野之间行善积德。” 宫梦弼看向众狐子,语气中隐隐约约有着告诫,道:“借着召集众位的机会,也把这件事告知给大家。” “诸位如何考量,可以回去之后慢慢思索。若有意归返草野,需要狐子院帮助和指点的,可以随时来问,随时来信。狐子院虽然不能帮你去开拓草野莽荒,却能为你们提供一些必要的建议。” “你们之中也有非常出色的师兄师姐已经在做神巫的事情,在做弘法立信的事情,也可以向他们请教。” 话到如此,就不必再多费口舌,也不必再多劝诫,他们总会自己想明白。 狐狸的性子里多少有一些别扭之处,敞开了给的反而不香,一旦有了竞争关系,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后了。 宫梦弼笑眯眯道:“来说一些轻松的事情吧,把你们大老远叫来,若不叫你们有些收获,只恐你们回去要在半夜里偷偷骂我。” “我这道场里颇有一些稀奇古怪之处,你们来的早的想必已经找出来不少。其中多是我道法神通的映射,你们能不能从中感受到什么,全靠自己的悟性,我也教不了你们。” “但有一些我是可以传授给你们的,且抬头来看。” 众狐子抬头仰望,只见天上明月高悬。 如同中天之镜,照得天下皆白。 那明晃晃的镜子里,似乎是隐隐约约有着神人行走。 那镜子缓缓转动,显现着非同一般的气韵,这气韵不断变幻,明月中的神人也不断变幻。 气韵连变十二次,月中神人也连变十二次。 狐子目眩神迷,那明晃晃的月亮似乎是今时之月,又似乎是古时之月,似乎是实实在在的月亮,又似乎是梦想当中的月亮。 宫梦弼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缓缓响起,似乎是月下吹来的一阵风、一阵雾,清冷迷离。 “年有十二月,月有十二神。” “我曾传授你们狐祭月之法,今日,一并传授你们祭十二月神之法。” 第七百三十一章、判因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轮轮明月在受月楼上空升起,先后十二轮明月幽照虚空,将这山、这树、这云、这雾,尽数蒙上透彻明澈的光。 太阴化育滋养群生,万类由是生生不息。 十二月神的法相相继隐现,此起彼伏。 自一月始,十二月终。这一轮轮的明月也如同水中倒影,空中云霞一般,一轮又一轮的散开,化作漫天的韵彩。 这是这样的瑰丽的韵彩,在狐子眼中却只能看到一片皎洁的白。 宫梦弼口传心授,将十二月的祭祀之法传授给了一众狐子。 “此十二神,奉天时而生,随时令而变。你们拜月修行,以十二月神为凭依,护持灵神,练气凝神,自然精进。” “十二月为一轮,若能修满十二轮,在炼就灵神之前,都不必担忧法力不足。” “至于炼就灵神之后,那就是另外的修行了。” 众狐心境随着明月起伏而起伏,随着明月生灭而生灭。 日月照耀万古,不偏不倚,不为人独享,没有好恶之见。 通透明澈的月亮照耀着狐子的灵神,让他们生出热泪盈眶之感,又随着宫梦弼的话语逐渐收拢,转化成了洗濯心灵的活水。 再看宫梦弼,似乎是月中之神,有离尘别世的气韵,但眉眼温柔,又有几分慈悲。 宫梦弼道:“我等狐属,本在幽明之间,近人也近物,似仙也似妖,是怪也是异,却也受日月菁华,不过平常。” “天地造化,赐予众生。因缘转合,不偏不倚。” “狐狸生来就会借缘修行,别的妖仙可以离尘远遁,但我狐辈,却偏要入世随行,以缘法撬动造化,借此修行炼心。” “你们是这么做的,我也是这么做的。” “结缘不是易事,怎么结缘,怎么借缘,怎么解缘,既是人情俗世,也是道心开发。不通人情,往往生恶缘。不明道心,往往难脱身。怎么把握分寸,是要不断尝试和自省的。” “因缘二字,虽然常常放在一起讲,但到底还是有差别。因譬如种子,缘如同雨露。修行二字,是我做种子,借缘之法,是雨露耕耘。没有种子,再多的雨露也不能开花结果。谁在前,谁为重,不言而喻。” “你们履足人世,要学会判因缘。先播种子,而不是先求雨露。” 宫梦弼看着他们脸上似懂非懂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说的够多了。 他站起身来,身下的云气自然散开。 “言尽于此,希望你们没有觉得今天白来了一趟。”宫梦弼弯了弯眼睛,转身返回受月楼中。 两院夫子维持秩序,道:“若有急事要离去的,现在就可以离去了。若是不着急离去,可以留到明日一起走。” 来都来了,哪还有人现在就走。 且不论这道场的奇妙之处,就是十二月周游之时洒下的无数月华也不能浪费。 在夫子的指挥下,一个个狐子分头行动。 向那高大的五鬼神问明方向之后,在无还峰中收集起了松枝、香草等物件。 最终架上了高高的篝火,便开始以宫梦弼新传授的十二月祭法,供奉了泰山娘娘,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以狐鸣和狐舞酬神,施展了狐祭月的道法。 月光流转,狐鸣悠长。 篝火里焚烧的香草烟气缭绕,与无还峰里的烟云融为一体。 月华渐渐消散,天色渐渐明朗。 虽然是在道场之中,但日月经行并没有变。不过还有狐子知道,月亮并非消失,而是藏在了天穹极高的地方,被云霞遮掩着,看不见罢了。若乘云龙雾鹤至九霄之上,就能看到明月高悬,若继续向上,还能看到苍龙。 一夜交流,互通消息,不论是吴宁县的狐子还是金华县的狐子,都收获不少。 狐子们分了两批下山,兰荫寺狐子院的先走,归程的时候,夫子就一路随行了。 狐狸坡的狐子院的学生后走一步,前脚踏出无还峰,后脚就被闷热潮湿的雨色劈头盖脸打个正着。 这雨一下,就下了整整三十日,还没有任何止歇的趋势。 与几年的水患不同,彼时黑龙反复徘徊,水气堆积,最后犹如天缺一般,化作万里泽国。 而今年的雨并不相同。 小雨如丝,织成绒布从天上罩下来,暑气和水气相博,仿佛日日都活在蒸锅里。 “怎么还不出梅?” 薛念娇从土地庙的角落里钻出来,大尾巴扫了扫神像前的蒲团,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抱着双臂不耐烦地抖着腿。 社神也从神像上走下来,穿着锦衣,但面容沧桑,像是偷穿了地主衣服的地头老汉,拿着一杆旱烟嘬着,把香烛里的香火慢慢熬炼成一点点的神力。 社神也没有架子,蹲在薛念娇身边,一人一狐在小小土地庙里看着外头斜飘的雨丝,心里渐渐生出焦躁了。 这天以后,来拜拜的人多了起来,都在祈祷早日出梅。 潮湿炎热的天,手掏进地里土都是暖的,庄稼都渐渐烂根了。 又过了十天,还是没有出梅的迹象。 薛念娇和社神蹲在门槛上看雨。 两个人灰头土脸,社神有几分精致的锦衣满是脏污,薛念娇已经是一只黑毛狐狸了。 “怎么还不出梅!” 这两个搭档也心急起来,但他们一个是社神,一个连神社都不是。除了半夜里梳理梳理地气,什么也做不了。且梳理地气这回事,也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造孽啊。”社神咳嗽一声,吐出来一口脓痰,在地上扭曲着,然后消散了。 薛念娇嫌恶地看了一眼,抱怨道:“你抽慢一点吧,香火纯化不容闪失,别把自己搭进去。” 社神把旱烟甩了甩,别在腰上,继续盯着外头。 “要生灾了。” 薛念娇问道:“什么灾?”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不知道。” 薛念娇叹了一口气,耳朵耷拉下来,“往年没有这么长的梅雨天吧?” “没有。”社神难得的多说了一句话,“一切都正常的时候,就没有灾,不正常的时候,就有灾。” 薛念娇翻了个白眼。 第七百三十二章、常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我要出去一趟。”薛念娇站起身来,从走到雨幕中去了。 社神挪了挪脚,连忙问道:“几时回来?” 薛念娇回头安抚道:“不必着急,夜里就回来。” 社神的脚又定住,道:“注意安全。” 薛念娇已经越行越远,声音在雨幕里模糊不清。 “安心,在吴宁不会有事的。” 社神也知道吴宁有个狐狸大仙,是真正的仙家,而不是所谓的“大仙”。 吴宁县城隍很注重这个,因此社神集会的时候,会特别跟他们强调,除非有狐狸作奸犯科,不然不要去触这个眉头。 草野之中信奉泰山娘娘的人很多,泰山娘娘以狐为神使,狐狸也多是吉祥的象征。 薛念娇来找他的时候,他本来觉得是不需要多一人来分香火的,但尝试之后,就发现多一个狐狸真的不一样。 这狐狸能说会道,精明能干,比原本的庙祝还好用些。原本的庙祝也只是逢年过节会打扫打扫这社神的庙宇,因为没有通灵的资质,想要同他说话还要特意托梦,没准还会被醒来忘记。 平日里土地庙就荒废着,但狐狸起码日日侍奉,哪怕没有香火,就是烧几根松枝代替香火,也比冷清着好。 社神的思绪渐渐在这雨声之中散开了。 薛念娇没有遮挡雨水,任由雨水落在身上,把身上的灰尘泥垢打湿。 为了梳理地气,昨晚他在田间地头打了一夜的洞,如今蓬松美丽的皮毛都没有了光彩。 从村社到县城,薛念娇抖了抖身子,把泥水甩了出去,而后施展了翳形术,来到一户人家面前,跳上了围墙静静看着。 屋里听着织机响动的声音,有一个女子轻声哼着小曲,织梭如同鱼儿一般游动着,一梭声尽重一梭。 有一个小子蹲在门口用布条沾着水写写画画,脸上严肃又认真。 薛念娇看了一会儿,又从墙头上跳下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次,去了狐子院。 “生灾?”康文听着薛念娇的说辞,微微有几分讶异。 薛念娇点了点头,道:“那老头虽然愚钝,但活得久了,见的事情多了,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也很少说错。” 康文道:“上次夫子便说,阴阳有异,灾劫频生,肯定不是空话。” 薛念娇道:“我所心忧的,是不知何灾何劫,又当如何应对?” 康文道:“我问过夫子,他说大灾未至,小灾不断,寻常应对,无愧于心。” “夫子也打哑谜了。”薛念娇无奈。 “不是我打哑谜,是我也没有理顺阴阳的大神通,只能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小事而已。到了你们手上,就更是如此了。” “夫子!” 薛念娇讪笑起来,道:“夫子怎么来了。” 宫梦弼道:“你在这说我坏话,我若是不辩解两句,岂不是白白被冤枉了。” 薛念娇道:“我可没有说夫子坏话,只是揣摩不通罢了。” 宫梦弼道:“灾异嘛,一个是阴阳相博、诸气不顺带来的灾,好比当年黑龙受阻,水气不能前行,好比今年水火相侵,梅雨不休。另外一个,是因为诸气不顺所衍生的异。” “这异在天地看来,都是小数。比如梅雨不休,由此生出一些毒虫鬼魅,邪鬼异种。比如人心思异,由此生出一些鬼魔邪神。” “灾的事情我们能做的有限,便是天上神明要管,也需要时间。异的事情倒是能管一管,却也还需随机应变。你驻守村社,与社神相守,遇见异常之事,就寻找相应的方法去处置。”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还请夫子赐教。” 宫梦弼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最重要的是守住常理。常理就是守正不偏,就是阴阳和合,就是在其位谋其政,就是做好应当做的事情。如此一来,就算发生意外,既不会愧对自己的良心,也不会把自己陷在危险的境地。” “守住了常理,就守住了阴阳之序,灾也好、异也好,于广阔的常理而言,就都是小问题了。” 薛念娇只觉得宫梦弼话中意有所指的东西很多,他尚且不能尽数参透,但眼下起码他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薛念娇辞行道:“夫子,我得回去了。” 宫梦弼提醒道:“不要看乌云闭月就忘记拜月修行了,拨开阴云,月亮还在上头呢。” 薛念娇应了一声,转头就朝山下行去。 康文有时候能跟得上宫梦弼的思路,多问了一句:“宫师,也就是说这梅雨还得下一阵子?” 宫梦弼道:“至少还有二旬,才能等水火相侵平息下来。” “这会伤禾吧?” “免不了。” 康文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她尚且不能脱了水谷精微,更不论凡俗了。这几年来,似乎就少有好时候。 迟早要闹出来乱子。 她心里隐隐约约这样觉得。 倒是薛念娇,一路返回村社,社神就一脸严肃,一把揪住了他,拉着他往地头而去。 薛念娇从他手里溜出来,问道:“怎么了?” 社神没有说话,两人顶着风雨,走到了田边。 田里的水已经放过一回了,但现在仍然快积满了。 “看。”社神说。 薛念娇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水田里除了风吹起了皱纹,几乎没有动静。 但社神没有动弹,薛念娇也没有动弹,两个人就像是融入了风雨之中,变成了两块石头。 这时候,才听到水田里传来怪异的声响。 似乎是有泥鳅、黄鳝之类的东西在水里游动,只是声音之密集,让人无法想象其中到底有多少东西。 薛念娇看向社神,社神举起手,竖起三根手指头,随后收紧一根,又收紧一根,随着第三根手指头收紧,他猛地一掌拍在地上。 地气猛地震颤向上喷发,水田里连泥带水,尽数飞上天空。 薛念娇抬眼看去,只见那泥水之中,无数似鱼似虫、手指大小的软体动物惊慌失措地在空中蠕动着。 薛念娇浑身毛发竖起,随着他吐气开声,射出无数灰芒,打在那些异虫的身上。 而后泥水重新落回田里,水面上渐渐浮起虫尸。 第七百三十三章、梅雨未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社神也不怕脏,伸手就把水里的虫尸捞出来,仔细观察着。 这虫尸浑身没有鳞片也没有甲胄,像一只光秃秃的肉茧,身上长着奇怪的斑纹,有一只细长的口器。 就这么观察的一小会,虫尸就在社神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成了泥,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气味。 薛念娇问道:“这是什么虫?” “不知道。” 社神拔起一株稻禾,就见着稻株的根部已经发软发黑,已经烂根了。 薛念娇警觉起来,道:“根部腐烂了?” 再看水田,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附在水面的虫尸迅速腐烂,腐气冲天,让人掩鼻。 这是一种泥土混合着植物沤烂的气息,好在没有血肉腐坏的腥臭掺杂其中,不然就真的会让薛念娇吐出来了。 社神道:“腐气化虫,这是生灾了。” 薛念娇道:“是灾异。” 社神看向他,薛念娇道:“由灾气所生的异兆、异象、异物,不是灾的本体,是衍生出来的异。” “真正的灾,是这场梅雨。” 社神肯定了他的说法,道:“你说的更清楚。” 薛念娇道:“我也是问过夫子才知道。夫子说,要守住常理,在其位谋其政,不要失位。守住了常理,灾异就不会变成大祸。” 社神赞扬道:“他一定是一个道德高明的人。” 薛念娇道:“那是当然了。还是想一想怎么办吧,异虫是腐气所生,腐气是生气死去,郁结不散所致。到最后不还是……” “梳理地气。”社神说道。 薛念娇道:“只靠我们两个是做不成的,我这一身骨头才几斤重,能翻得了几亩地?还是得村户里都来出力才行。” 社神道:“他们又不知道怎么配合,纾解郁气,也不是随便翻翻就行的。” 薛念娇道:“不知道怎么配合就告诉他们怎么配合,你这老骨头再用强,过两天我就能把你神像烧了免得你把自己毒死。” “先勘察,再画图,明天我就找村老召集青壮开挖。村里还有几头老牛可堪一用,我去打一捆夜草犒劳犒劳。” 薛念娇站在地头上,风吹得他的灰毛起伏,他的尾巴在风里招摇着,不知怎么的,竟然让社神看出来一种怦然勃发的志气出来。 社神笑了起来,脸上凝固的沧桑和冷硬似乎都融化了一些。 薛念娇问道:“你笑什么?我知道你种田是把好手,还不快点动起来。” “来了。” 先后忙碌二十多日,薛念娇瘦了一大圈。 腐气所生的异虫没有在他所在的区域闹出大乱子,且他早已将这等异象的消息传回了狐子院。 狐子院的同窗协助他通知了其他狐子,以防有人应对起来惊慌失措。 社神咳嗽着,喉管里好像塞进了一只吞不下去又吐出来的虾子,每次咳得满面通红,才稍有止息。 薛念娇看着他,眼里浮现担忧来,道:“香火是足了些,吃不了可以拿来点灯,虽然消耗大些,也不是不能物尽其用,你这样勉强自己,我怕灾异没过,你先过去了。” 社神叹了一口气,道:“我心里有数,已经有在克制了,小毛病而已。” 薛念娇道:“大水飞蝗,大旱大雪,淫雨不绝,这几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谁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你要垮了,再来一次灾劫,只怕就真的完了。” 薛念娇没有看他,语气还算平静,道:“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没了上面再调一个人来会比你还尽责?” 社神扯了扯嘴,没有说话。 说实话,他是不信的。要不是他自己就是种田的老鬼,土生土长、因缘际会成了社神,他也未必能体会这其中的苦处,能做这么多事情。 腐气生异,在他们这边没闹出来乱子,可不是在别的地方也没有闹出来乱子。 社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现在是瘪谷、发穗芽,再下雨就要绝收了。” 薛念娇掐了掐手指头,道:“已经两个月零三天了。” 已经两个月零三天了。 宫梦弼站在狐狸坡上夜观天象,灵神似乎已经穿透了层层阴云,与天穹之上的明月和苍龙融为一体,以两个不同的视角揣摩着天地间的异数。 原本是有令仪公主暗中透露,他笃信二个月的时间梅雨就应该终止了,但现在看来,只怕两个月也还远远不够。 这不是人力所能为,是天地之息乱了,造成了阴阳相搏、水火相侵。要终止这场灾异,哪怕是天上的神明都犯难。 宫梦弼心中发愁。 狐狸坡的土里已经可以挤出来水了,再小的雨,接连两个月,也要把山河湖泊都灌满,酿成更剧烈惨重的灾祸,把不仅仅是人在内的所有生灵都牵扯进来。 五鬼神寸步不离,已经生出某种预感,随时准备听他调命。 好在到了更深的夜里,事情有了转机。 一阵无名而来的凉风吹遍了狐狸坡,一声清脆的鸟鸣响了起来。 狐子们还没有反应,狐夫子已经一个个开了窗探出头来。 狐子开始修行通念之术,还不要求学会鸟语。但到了天狐院,通晓鸟语已经是必修课。 那鸟叫的是“灵虚碧元天府风部尊神熏风使昭明大将军法驾降临,还请天狐院狐正宫梦弼速来接驾!” 但是紧跟着就听到虚空中一声轻骂:“孽畜,乱说什么话!” 那鸟鸣大叫两声,却是在讨饶。 宫梦弼已然到了狐子院门口,抬头去看,就看见一只白鹤自风中而来,白鹤身上坐着一个清瘦的道人,腰上系着黄色丝绦,高高的发髻簪着一朵金色的莲花。 这道人肤如凝脂、面容清俊,飞眉入鬓,一双凤眼已经落在宫梦弼身上,含笑道:“天府熏风使昭明,得驱邪院张院使指点,特来拜会天狐真人宫明甫。” 他双手掐住了那白鹤的脖子,把白鹤掐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两眼发直,不得不往地上落去。 那白鹤扑在地上,正落在宫梦弼脚下。 道人已经先一步落在地上,一身风清,稽首道:“明甫道友,久闻大名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蛟车来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风在狐狸坡上流淌,但熏风使的衣衫发丝却没有任何动摇,他腰间的黄色丝绦很长,逆着风向在他身后如同游龙一般飘浮着。 宫梦弼面带微笑,道:“恭迎大将军法驾。” 昭明大将军笑着摇头,道:“不敢在道友面前拿乔。这孽畜平日里骄纵惯了,在道友面前失礼,待我回去严加管教。” 那白鹤伏在宫梦弼面前装死,闻言连忙扑腾着翅膀低着头讨饶,道:“天狐真人恕罪,还请宽恕小鹤!”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道:“鹤仙也是为大将军扬威,何罪之有?” “大将军,还请入院一叙。” 昭明大将军跨步向前,越过了这白鹤,同宫梦弼一道步入狐子院。 这白鹤歪着脑袋,不清楚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赔罪。 但没有人看着他,他也不敢再问,只好在狐子院前踱着步。 两个狐囚上前,将他请到一边的庭院中避雨。 狐夫子因为听到了鹤鸣,此刻尽数出来,男狐女狐,都在五鬼的指挥下准备待客。 昭明大将军进了狐子院,最先便见了泰山娘娘和玉仙神女的神像,因此上前拜见。 而后,便有狐女撑伞,引着他们在宫梦弼的狐舍中相会。 昭明大将军道:“宫道友,不请自来,还请担待。”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哪里哪里,大将军亲自来我这野坡,才使蓬荜生辉。” 昭明大将军也不拐弯抹角,道:“实不相瞒,我来是向宫道友求援的。” 宫梦弼略有诧异,道:“我只是山野小狐,有什么能帮得上吗?” 昭明大将军指了指天,清俊的脸上泛起愁容,道:“还不是因为这个。” “梅雨?” “正是。阴阳不调、水火不顺,若是放任不理,恐酿成大祸。但这天象,是阴阳运转所致,若要解了这困局,非得牵动造化、理顺阴阳、平息水火才行。天府真神,虽立身神道,能干涉阴阳,却不是阴阳本身,要解这困局,化解灾劫,须得诸部合力才行。” “既是诸神合力,我又能做些什么?” “诸部合力,也其力为逮。此事我风部为主,真君有意邀请同道仙真相助,理顺阴阳水火,以期济世安民。我是得张院使指点,才知道有你这位天狐真人混迹山野之中,有参天造化的妙法、掌握风水的神通,所以特地来向你求援。” “什么求援不求援的,大将军说这话,简直折煞我了。既然是张院使举荐了我,又是这等恩泽群生的事情,我这绵薄之力,就请大将军驱使了。” 见他痛快答应,昭明大将军的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向他抖露实情,道:“若是往前,此事其实不难。只是数年前上一任钱塘君功行圆满,飞升上界,少了这一位泰山北斗级的尊神,事情做起来才难了。” 宫梦弼完全没有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这种渊源,难怪令仪公主笃定雨期只有两个月,原来是以前就有过类似经历了。 宫梦弼端起茶盏,道:“小狐虽然没有钱塘君的伟力,但也有一颗诚心。” 昭明大将军饮了茶,道:“我不便久留,还有其他有道之士要去拜访。明日亥时,有蛟车来迎。” 宫梦弼将他送出狐子院,那白鹤清鸣一声,振翅而来,伏低了身子落在昭明大将军脚边。 昭明大将军向宫梦弼颔首致礼,道:“明日再会了。” 宫梦弼拱手相送,便见这白鹤驮着道人直冲云霄而去,那黄色丝绦在风中舞动着,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几个狐夫子快步走到宫梦弼面前,眼中发着光,欢呼道:“夫子!连天上的神仙都要来求你办事!” 宫梦弼抬手在说话的小狐脑袋上拍了一下,道:“你怎么也学那呆鹤?” 那小狐拍得舌头都从嘴里吐了出来,捂着脑袋认错道:“我错了,不该乱说话。” 宫梦弼道:“请我相助,既是需要援手,也是抬举我。” 他心情舒展,道:“不管怎么说,天终于要放晴了。” 天放晴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宫梦弼甩了甩袖子,道:“我要静心存神,以备明日,若是没有急事,就先等一等。” 这一日,宫梦弼放在外头的灵神尽数被他收回,只在房中泰山娘娘画像下的小金炉当中熏着香,便静思凝神,将精气神调理至圆满。 至亥时,整个大地上都流淌着微风。 一声龙吟在狐狸坡上响起,两个青衣小神驾驶着蛟车从天而降,拉车的青蛟鳞爪光明,气势非凡。 蛟车落在狐子院前,其中一个青衣小神捧着一根黄色丝绦作为信物,道:“宫真人,时辰到了。” 一声呼唤,宫梦弼的灵神便自狐舍而出,须臾间便至蛟车前。 这两个青衣小神顿时一呆。 只见来者身着天衣,不过七品,品秩不高,但形容之昳丽,颇有月色独照的幽幽妖气。 细眉细眼,但眉宇从容,眼含慈悲,又将他面相上的妖气压了下去。 最让他们惊讶的,是这天狐真人脑后玄光,有苍龙环绕、明月周巡,五色毫光点缀,青苍晕染其间,那其中的纹路又似乎聚成一株宝树。 他们不敢再看,一个将手中丝绦奉上,道:“真人,这是昭明大将军的神物,此行需借由此物与风部相合。” 待宫梦弼拿了丝绦,另一个道:“还请真人上车,我们将往云霄而去。” 宫梦弼登上蛟车,两个小神拉动缰绳,道:“走!” 那青蛟的眼睛一直落在宫梦弼身上,此刻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去,而后奋力一蹬,踏青云而上,往云霄而去。 那青蛟十分卖力,周遭风云变幻,两个小神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意外,平日里是不见这惫懒货这样卖苦力的,没想到今日有这样的眼力。 等到云霄之上,便渐渐热闹起来,能见着偶尔有往来飞驰的苍鹰、白鹤,蛟龙、鸾鸟,从人间飞往云霄之上。 而云霄之上,早已列好天舟。 无数青色的小旗在天舟外转动,一个个风神脚步匆匆,持着法器在天舟上走动。 “真人,我们到了,还请移步天舟。” 第七百三十五章、巽风为轴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落在天舟之上,拉车的蛟龙便长吟一声,车辇骤然缩小,化作一个挂坠一般,挂在青蛟的脖颈上。 而这青蛟在宫梦弼身边盘旋了一圈,便落在天舟之侧,化作天舟上的鼓风兽。 两个小神引着宫梦弼向艏楼而去,远远便看见昭明大将军在楼顶礁石一样矗立着,风神的神相立于九霄而不动不摇,但他宽大的衣袍、缠绕的丝绦都在风中流动,他背后的玄光流转,瑞气如同披帛一般飘动。 看到宫梦弼来,他的目光落在宫梦弼的身上,而后便笑道:“道友来了。” 宫梦弼细细的眼睛看过去,露出一丝笑意,道:“见过大将军。” 昭明大将军没有动弹,道:“巽风大舟即将启航,我主持天舟,不便分神,宫道友以熏风引入阵便可。” 天舟之中另外急匆匆走来另外一位风神,腰上别着折扇,坠着白玉珰,脚步带风,见着宫梦弼便笑道:“宫道友来了,请随我来。” 这风神道:“感谢宫道友不辞辛苦,大事在前,招待不周,还请担待。”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我是来做事的,又不是来做客的。” 那风神含笑道:“那下次就请宫道友来做客。” 宫梦弼道:“求之不得。” 那风神将宫梦弼安排在艏楼之中,就在昭明大将军的身下一层。 艏楼门窗打开,一个个风神立在门窗附近。 宫梦弼的身前,也正是一扇风窗。 那风神道:“这扇风窗就交由宫道友来把持。” 他看向宫梦弼身后的两个小神,道:“你们协助宫道友做好此事,不可懈怠。” 说着话,便又急匆匆离去。 宫梦弼身后的两个小神挺直的腰背终于稍许放松。 宫梦弼问道:“大事在即,不敢多加打扰,还不曾问明那尊神名号。” 立在左侧的小神道:“这位是我们的副使丁将军,是大将军左膀右臂之一。” “原来是丁将军。” 宫梦弼没有在此事上纠结,目光已经落在风窗之上。透过风窗,就能看到天舟外的茫茫虚空,无边云海。 明月在天舟顶上照耀着,天舟在云海中仿佛泰山一般不曾动摇。 两个小神提醒道:“天狐真人,请先祭炼熏风引。” 宫梦弼法力流淌进手中的熏风引,没有感受到阻隔,这丝绦便与他的心神相系,如臂使指一般。 同时,熏风引的神妙也向宫梦弼展开。 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熏风的引子。熏风发自东南,巽气所生,又称清明风。仲春始发,万物回暖。 这艘天舟是巽风大舟。 熏风引将先行在前,巽风大舟将紧随而至,化入天地之息,变成清明风的一部分,由此来梳理阴阳之气。 宫梦弼慢慢借由熏风引,默默体悟着天风的浩荡和气性。 箕星之尾,能行天风。行云布雨、号令八风,本就是宫梦弼擅长的道法神通。 随着子时降临,那两个小神也紧张了起来,握着呼风旗,道:“来了。” 昭明大将军的神相在艏楼上大放光明,天舟之锚从虚空中收起,整艘大船向云海中沉了下去。 “风起!” 昭明大将军高呼一声,天舟之中的风神们齐呼:“风起!” 熏风引化作黄芒,从宫梦弼手中飞了出去,穿过风窗,化作一阵暖风,从呼啸着动荡着的虚空之中刺了进去。 宫梦弼灵神庄重,身后升起一道瑞气,如同尾巴一样摆动着。 他的眉眼之中都在放光,八风瓶在他身前流淌出呼啸的狂风,天上的箕星闪烁着光芒,温和又充满生机的巽风艰难却又有力的在头前引路。 紧跟着,更大的风吹来。 宫梦弼身边不远处,艏楼的各个风窗之中,吹出更多的熏风,汇聚在宫梦弼风中,由熏风引所化的一点星芒带领着,掀起暖潮。 “好!”似乎有昭明大将军的赞赏声若隐若现。 巽风大舟剧烈的摇晃起来,顶着南北之风,顶着天地之息,义无反顾的扎进乱潮之中。 暖洋洋轻飘飘地风吹拂着,宫梦弼变成了巽风大舟的一部分,变成了自东南发生的温暖的风的一部分,所到之处,吹散阴霾,带来生机和暖意,带来了祥和与安宁。 巽风大舟行驶在风的潮头,带着无尽熏风而来。 宫梦弼融入其中,却又以苍龙和明月的眼睛俯瞰着天上的云彩和风。 那天地之中,由风云所化,隐隐构现出一个神明的法相。 这法相有千万里广博,与天地风云融为一体。 巽风大舟是他神体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七艘若隐若现的天舟在虚空中飘浮着,这些都是他神体的一部分。 南北的风,天地的呼吸,似乎变成一卷缠乱的线轴。 那神体以巽风为轴,重新整理着线轴。 每一根丝线都牵动着天地的呼吸,都会伴随着雷霆雨露、霜雪冰雹。 那神体只捉住巽风一根线,便将所有纠缠的线团尽数展开,露出了其中的许许多多的结。 有活结,有死结。 这时候,有八条神龙穿梭而来,各自叼住缠乱的线头。 那些活结轻易就打开了,死结却系得更紧了。 那神体并不慌乱,顺着巽风的丝线,将可以理顺的丝线尽数理顺,活结打开,便能完整铺展。 至于死结,则果断从风中抽出来剪刀,将死结剪断,再将相同的丝线重新接续。 一个个死结从天上落下来,在风里飘浮着,变成了一颗颗颜色各异、闪烁着雷霆的宝珠。 天色渐渐明亮。 明月移位,苍龙匿形。宫梦弼就渐渐看不清楚了。 他随着巽风大舟在风中漂流,在天边泛着金色的时候,巽风大舟从熏风中脱离出来。 昭明大将军驾驶着天舟重新返回天穹之上,无尽的金辉将云海染成一片赤金。 祥和的熏风在天舟下推着水气向北而行,云海不断偏移,露出了地面上苍翠的绿。 宫梦弼听见身后那两个小神松了一口气,声音充满了疲倦,道:“结束了!” 一个个风神都离开了值守的方位,走出艏楼,向甲板而去。 那两个小神道:“天狐真人,我们也去吧。” 宫梦弼的目光从大地上收回,露出笑意,道:“走吧。” 第七百三十六章、郁气结丹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艏楼到楼顶,宫梦弼才发现天舟之中所有的仙神都已经现身。 此前他们各司其职,在艏楼、艉楼等各处结阵施法,配合天舟梳风理气,此刻功成身退,就都聚拢在甲板上。 要将巽风大舟推入天地之息当中,靠昭明大将军不行,加上宫梦弼也不行,只有众仙神勠力同心,才最终功成。 昭明大将军收敛了风神神相,以仙体示人,仍旧是道者装扮。发髻以金莲簪起,袍袖在风中翻飞。 大将军面上有几分倦意,笑着道:“有劳诸位同僚、诸位同道相助,本将得真君传信,此次梳风理气还算成功,也算解了大危之局。” “诸位辛苦,昭明拜谢!” 昭明大将军拱手躬身相拜。 众仙神回礼,道:“将军辛苦!” 昭明大将军道:“今日天府复命,当为诸位请功。” “多谢将军!” 众位风神仍旧各归其位,只留下人间仙真还驻留其间。 一个个随侍小神将他们请到艏楼之上,宫梦弼抬眼望去,虽然没有一个认识的,但一个个气息纯净,或是有风云之气,或是有云水之息,都是在相关道法神通上有极深造诣的有道真修。 众人互相打量,虽不相识,却也混了个脸熟。 昭明大将军道:“此次多亏诸位倾力相助,今日我要回返天府,不能久留,来日再行酬谢。” 众人连道不敢,与大将军寒暄几句,就有一个个异兽从天舟上幻化而出,背负着众人回返人间。 宫梦弼没有动弹,因为接他的青蛟没有出现。 昭明大将军目光温和,道:“这次你任务最重,熏风开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此事我没有敢交给别人,只委托给了你,好在你没有让我失望。” 宫梦弼道:“大将军委以重任,小狐也不能辜负了大将军。” 他将熏风引拿到手中,递到昭明大将军面前,道:“物归原主。” 昭明大将军接过熏风引,将这丝绦挂在腰上,它便迎风而起,在他身后不断摆动。 “我同张院使有几分香火情,他向我引荐了你,你若是肯赏脸,称我一声道兄便是。若是不肯,那也罢了。” 狐狸知道他是有几分恼了,搬出张院使来吓唬人,借坡下驴,乖乖应道:“昭明道兄。” 昭明大将军舒展了脸色,从他袖中飞出明晃晃的神珠,当中电光跳跃,隐隐能听到雷鸣之声。 神珠飞到宫梦弼面前,便停住不动,只有或明或暗的光闪烁着。 昭明大将军道:“这是八风交缠、不能畅通,最终郁结不散所生的雷珠。真君梳风理气,碰到这种交缠不能梳理的郁气,也只能当断则断,最终化为雷珠。” 宫梦弼知道这雷珠的来历,巽风大舟化作神形,他借着月亮和苍龙的眼睛看到了那巨大的神体在苍穹行法。 “给我的?” 昭明大将军含笑点头,道:“这次来搭手的同道我都会送上一颗雷珠,但它最难得。虽说雷珠易成,但唯有这一颗乃是八风交缠所致,是郁结的煞气。此物一旦发出,顷刻间便有天崩地裂的神力,只是要谨慎使用,否则伤人伤己,有干天和。” 宫梦弼露出笑容,将这雷珠收下,道:“多谢道兄。” “我就不再单独登门拜访了,日后匀出空闲,再来找你小聚。” “公务要紧,道兄何时得了空闲,我来做东宴请道兄。” “那就说定了。” 而后宫梦弼身后的两个小神摇动铃铛,青蛟从天舟的船舷上一跃而出,摇头晃脑将项上所挂的神车变为原形,而后匍匐在宫梦弼身侧。 “来日再会。” “来日再会。” 青蛟拉着车辇呼啸而去,卷动风云遮掩身形,往人间而去。 巽风大舟继续航行,往更高的虚空而去,驶入肉眼不可见的云路,消失在天穹之中,回返了天宫。 风云相伴左右,两个小神专心驾车,对待宫梦弼的态度也更为恭敬。 宫梦弼则在手中盘着那枚雷珠,这枚八风郁结的煞气雷珠确实万分凶险,只是握在手中,都能感受到其中恐怖的力量。 八风不通,郁气相结。 而所谓八风,即是大块噫气、天地唏嘘。郁气盘结,阻塞八风,这郁结被真君以大神通裁剪下来,最终化作这雷珠。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结就是劫,因此释放出去,就是把灾劫的力量释放出来,造成毁天灭地的破坏。 对宫梦弼来说,这是个可以保命的神器,但又是个很棘手的玩意。 相比于这雷珠,反而是巽风大舟之行所得的感悟更加重要。他的八风法经此一遭,便有了继续精进的前景。 以他的视角来体悟风云变幻,和以神明的视角来体悟天地变幻,是两种不同却又相互支撑和补充的视角。 相比外物,真君以神体施展梳风理气的神通的场景都要更加珍贵。 思索之间,青蛟已经到了狐狸坡。 两个小神向宫梦弼施礼辞行,便驾着青蛟又消失在云霄上。 宫梦弼的灵神归鞘,狐舍里袅袅的清香都还没有散去。 小金炉上的残烟似有似无,泰山娘娘的神牌端坐不动,如同小小山峦。 宫梦弼给娘娘重新敬了一炉香,感谢了娘娘的护持,又将所行之事大概说了说。 宫梦弼已经不再给泰山娘娘烧文书了,但还是改不了在祝祷的时候念叨几句。 平复了心绪,再打开房门,畅快的风吹进来,将狐舍里的潮气也带走了一部分。 五鬼神从宫梦弼的门前散开,隐入阴影之中,不再看得见了。 很快,宫梦弼回来了的消息就传遍了狐子院。 在此之前,是他被天府中的尊神邀请去天上的帮助神仙梳风理气的消息在狐子院流传。 “夫子果然是去天上了!今天早上起来天就晴了!” “昨晚刮了好大风,又是打雷又是闪电,还以为今天要继续下大雨,没想到天晴了。” “夫子回来了,我们去问问他!” 等到先生宣布下课,他们连饭也顾不上吃,就全都跑到宫梦弼的狐舍外头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传奇故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等到一个个狐子闷头奔到宫梦弼的狐舍前,却又察觉到来的人也委实过多了。 一个个狐子摇着尾巴在狐舍外头聚集,乌泱泱的一大片,看起来还以为是学生造反来了。 这下反而没人敢打头阵进去了,不然这场景看起来也实在太像是破门而入,当场逼问了。 关键时刻,还是先生们更占便宜,尽管是后一步出发,到了狐舍前反而领了先。 见了这场面,便安抚道:“知道你们好奇,待我们进去问问。” 就连宁采臣、马均济、许伯恭几个先生都跟来了,这等神人相邀、天府行功的传奇故事,都是更古的时候才流传的事迹了。 几个先生先进了庭院,今日是黑先生当值,先生们先拜见了黑先生,黑先生许可了,他们才进去。 宫梦弼又在廊前看经,见着他们,便招呼他们坐下。 经书反扣在案几上,书皮上写着“七修引经注”,看来是一部注解。 康文矜持打头,宁采臣等人分列两边,看向宫梦弼的眼神半是激动半是崇敬。 “夫子,你去天上以后发生了什么?” “今日天变晴了,可是夫子在天上行法?” 先生们都对天府、对天上的神仙充满了好奇,宫梦弼也不吝解惑。 然后就发现庭院的墙头上爬满了狐狸藤,庭院外头种的树上也开满了狐狸花,还有土遁钻出来躲在花草里的狐狸果,都聚精会神、兴致满满。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说起昨日,也是一番奇景了。” 宫梦弼就将风部大将军盛情相邀,青蛟拉车、二神伴驾,天舟横渡虚空、八风纵横捭阖,熏风引路、仙神弄法,梳风理气、天地清明这一系列的事情挑拣着说了。 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仿佛跟着宫梦弼一道去了一趟天上,与众神相会了一般。 乡下小狐、草野众生,对这些天上的神明总是充满了想象和向往,如果说以前都只是想象,如今这真正与仙神同游的狐夫子活生生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有一种幻想变成了现实的感受。 这个时候,狐子们终于认识到,他们对宫梦弼的含金量的认识还是太低了。 宫梦弼作了结语,道:“故事听完了,还不快去吃饭?” 狐子们如梦初醒,一个个钻地的钻地,跳墙的跳墙,爬树的爬树,很快就消失在宫梦弼的眼睛里。 几个先生止不住的赞叹,钦佩道:“夫子与天神合气同流,已非凡间之人了。” “天上的神仙是天上的神仙,我还是狐子院的狐夫子。” 先生们也笑着起身告辞,他们也要赶着去吃饭,不然那些狐子可不会给他们留。 狐狸之间没有秘密,各个都有风闻使的潜质。 也没有一个月,吴宁县就没有狐狸不知道宫梦弼的传奇故事了,也不光是狐狸,消息灵通一点仙道神道,也都知晓了。 再远一些的,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样的金字招牌挂在那里,就很少有不听劝的狐狸了。 宫梦弼号召狐狸回归草野,在皇权触及不到、正祀抵达不了的乡野草莽之中为泰山娘娘弘法立信。 这些灰色地带,或者说本就被无视甚至忽视的地带,也正是欲念兴起,需要引导的地方。 这些地方狐狸不去,就会有其他的妖鬼邪神去,受苦的还是草野百姓。 孙文远理解其中的道理,认同夫子的理念。再说这香火与其便宜了那些妖鬼邪神,不如便宜了狐狸,起码狐狸奉行泰山娘娘的神道,不会害人。 他是个有些学问的狐狸,学问是从石桥乡村塾里老学究那里偷学来的。不过在狐子院念过书之后,又被授予了新的观念。 孙文远年纪不小了,哪怕幻化人形,也是半个老年人。不是不喜爱年轻貌美的躯壳,而是资质有限,身老心也老,等到修行入门以后,反而改不过来,成了障碍。 他没考上天狐院,但还是愿意做些事,一来是防老,二来是积德,不考虑今生,就考虑来世。 石桥乡没有社神,但是有一家神汉,平日里婚丧嫁娶、驱邪招魂都是求着这家神汉。 孙文远原本是不愿意同他们打交道的,狐狸又不是什么法力高强的深山老怪,碰上厉害的角色也要退避三舍。 这一家神汉手里脏得很,又会两手祖传的巫术,孙文远斗起来也不占优势。更何况他们一家在乡里也有些威望,万一斗起来,呼喝来村民,说不定就被锄头打死了。 孙文远在石桥乡也住了很久了,在老学究的墙根下打了洞做邻居。老学究是很看不起那几个神汉的,怪力乱神之辈,只能骗一骗愚氓。 但孙文远自己就是怪力乱神之辈,也不敢瞧不起神汉。他懂得凡事预则立的道理,总要先探探消息。 老学究眼睛早就不太好了,平日里是有族里的供着。孙文远等着天黑,从墙根爬出来,看见送饭的庄稼汉,就吹了一口气使了个幻法。 那庄稼汉心里想着要给老学究送饭,风一吹,眼睛迷了一下,眨了眨眼,就看见老学究站在门口接过了竹篮,跟他说:“给我吧。” 他也没细想,把篮子递过去,就说:“叔爷,我先回了,明早再来送饭。” 孙文远把竹篮提在手里,粗布盖着的竹篮里头有一碟猪油拌的咸菜、一碗熬烂的米粥,他敲了敲门,叫道:“叔爷,我来送饭了。” 里头传来了老学究的声音:“进来吧。” 进了门,只有一盏豆大的灯亮着,老学究埋着头琢磨着书上的字,满头花白,在灯辉里稀稀落落的。 孙文远把竹篮放下,把饭菜放在饭桌上,道:“叔爷,先吃饭吧。” 老学究掌着灯慢慢走过来,就着咸菜慢慢吃粥。 “你有事?” “我有点疑惑,不知叔爷能否为我解答。” 老学究抬起头看过来,但豆灯的光实在有限,孙文远站的又远,所以尽管老学究脸上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当回事,问道:“什么疑惑?” “叔爷是不是不喜欢西边那家神汉?” “装神弄鬼,谋财害命,根上就没一个好东西。”老学究把筷子放下,骂道:“少跟他们来往。” “谋财害命?” “害了病的说中了邪,符水能救命吗?香灰能救命吗?”老学究生气了,语气严厉得紧,却忽然停了一下。 他看向孙文远,警告道:“你别去招他们。” 孙文远知道老学究眼睛看不清,但还是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讷讷道:“我知道了。” 老学究挥了挥手,道:“回去吧。” 他不想开口,孙文远只好躬了躬身退去了。 老学究坐在桌前怔怔出神,不一会儿,门忽然被人推开,那侄孙在门口嚷道:“叔爷,我篮子忘拿了。” 老学究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拿走。” 第七百三十八章、老菩萨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老学究已经是乡里最有见识的人了,还是个老秀才,虽然性子古板,但名望很高。 孙文远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好另辟蹊径,从亲近那神汉的人家入手。 婚丧嫁娶,是为了订吉时吉日,被孙文远排除在外。 那治病驱邪,就是见真本事的时候。 孙文远一大早就去河边蹲守,躲在大柳树的空心肚子里,等着天明了,浣洗的老少妇人就陆陆续续来河边洗衣服。 远远就能听到熟人之间的寒暄,随后就是拉家常,很快就转入谁家小媳妇跑了、谁家小孩子病了、谁家男人窝囊废、谁家老人难伺候这样的话题里,这里面就不可避免夹杂着些许奇闻轶事。 棒槌捶衣的声音间或着妇人之间调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又很快在太阳渐渐升高的时候都隐匿了去。 孙文远在大柳树的空心肚中待了五六天,发觉没有什么新鲜事了,才从里面钻出来,又去追寻奇闻轶事的主人。 这里头有些人还健在,有些人已经没了。 孙文远最先拜访的是一个玩泥巴的小孩子,七八岁的年纪,拿着棍子在门前的柿子树底下戳泥巴,鼻涕流到嘴巴上也不知道擦。 孙文远静静看了一会儿,那小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看向他,对他咧嘴一笑,鼻涕就进嘴里了。 孙文远眼皮直跳,转身离开了。 这小儿的灵智很高,但心智已经损毁了。至于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心智损毁,那孙文远就没办法判断了,他还没有这么高的道行。 在外人的口口相传中,是中了邪,被神汉驱邪救回。 孙文远又陆续调查了几家,最后的收获其实寥寥无几。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要想追根溯源,要么有足够的眼力,可以看出来术法遗留的痕迹,要么有足够的道力,可以推算事情发展的因由。 这两样孙文远都不具备,想要依靠人本身的状态来判断,实在太过艰难。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对神汉家颇为尊重。 像那心智受损的小儿,家里都认为若不是神汉驱邪,小儿都救不回了。比起不大聪明,活命显然更重要一点。 这么一看,似乎是一家真有道行的巫觋之流,并不是老学究认为的“谋财害命”。 但孙文远却知道,老学究是对的。他虽然没有和这家神汉打过交道,却撞见过他们往山沟里抛尸。 虽然此一时彼一时,孙文远好歹是从狐子院学过一些东西回来的,但当年撞见的时候,心里的忌惮和害怕还犹在眼前。 定了定心神,孙文远还是决定试探试探。 还是去了那小儿家,因他心智损毁,缺乏抵抗能力,最易受术法影响。 天黑的时候,那小儿本来要去关门,孙文远就冲他招了招手,道:“来。” 那小儿就咧嘴笑了起来,跟着孙文远出去了。 转个头小孩不见了,这户人家发现以后立刻到处出来找。 “狗子!” “我看狗子往那边去了,本来想叫一下,但转个头就没影了。” 有晚归的乡人指了路,狗子的父母立刻寻过去,被惊动的乡人也都在帮忙找。 最后在河边找到了,狗子坐在岸上,一动不动。 “狗子!” 狗子妈大喊了一声,就听到狗子僵硬的回头,然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随后仰倒在地上。 那僵硬的又诡异的笑吓了狗子父母一跳,来帮忙的乡人都被惊到了。 “是不是中邪了?” “去请老菩萨看一看吧。” 神汉家供养的就是菩萨,至于是何名何姓的菩萨就没人知道了,一说起来,都只知道是“菩萨”,再加个“老”字以表尊敬。 狗子爸把狗子背回家,狗子妈流着泪去请神汉家的老爹爹。 老爹爹是神汉家年纪最大的神汉,牙齿都掉的差不多了,说话嘴里都漏风,但身子骨倒是康健。 平日里都是他家老大出门做事,他已经不轻易出山了。只有老大解决不了,他才会亲自出马。 狗子妈哭道:“老爹爹诶,你不能不管啊,我家狗子就是你救回来的,现在又撞了邪,你不能不管!” 老爹爹已经躺下了,被小儿子扶着出来了,咳嗽了一声,道:“我跟去看看。” 大儿子、二儿子收捡了行头,小儿子把靛青的道袍给老爹爹披上,勉强把莲花冠在他稀疏的头顶扶正,就搀扶着老爹爹去了狗子家。 狗子家里里外外不少人,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还有几个亲戚在帮衬着。 老爹爹一过来,人群就让开了,呼着:“来了,来了,老菩萨来了。” 老爹爹进了屋,就见狗子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不哭不闹,不笑不语,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盯过来,让人心里发毛。 老爹爹眉头一拧,知道是遇见了真货。 真货和假货不是一回事,遇见真货,一不小心是会惹上大祸的。他如临大敌,向三个儿子使了个眼色,三个儿子立刻开始清场。 把房里的人尽数推搡出去,狗子爸妈想要留下,也被拦住。 “这邪祟不好收拾,老菩萨不能受惊扰,你们在外面等着就行。” 把人都拦在外头,回过头来,老爹爹已经摊开了布囊,三个儿子搬来桌子,做了一个简易的供台。 老爹爹敬了香,道:“大仙、菩萨,小孩不懂事,要是冲撞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了,我请他们家赔罪。” 香是点燃了,但并没有回应。 老爹爹加码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一定叫他们满足。” 仍旧没有回应。 老爹爹看了一眼大儿子,道:“请老菩萨给说和说和。” 大儿子恭恭敬敬从背箱里请出来一个菩萨像,摆放在供桌上。 老爹爹拜了拜,道:“老菩萨,请您给说和说和。” 那老菩萨的像似乎是在笑,那三个儿子没看见,但老爹爹是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菩萨像上扑出去,扑在了狗子身上。 下一刻,从狗子身上冒起一股白烟,风中有人骂道:“什么老菩萨,原来是个积年老鬼!” 那声音很大,老爹爹耳背都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顿时就变了。 “老菩萨,别让他跑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捉邪祟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阴恻恻的风吹了起来,吹开了屋子的门,露出外头睁大眼睛的围观人等。 他们心头狂跳,分明看不见推门的人,门无端开启。 这样的表情挂在脸上,凝固了一般。老菩萨缓缓从房里走了出来,尽管那是缓慢的姿态,但实际的速度却远超常人的感知。 他们的眼睛分明看到了老菩萨,但那影像却没有映射出来。那是个似人非人的影子,比一般人要高大,体型瘦长,头发像是风里飞舞的无数条黑色丝线,又像是灵活的触手。 老菩萨从人群里穿过去,人们便本能的闪避着,躲避出一条路来,浑身的寒毛尽数竖起。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边过去了。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老菩萨忽然停住了脚步,看了过去。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捂住了小孩的嘴,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襁褓,想要她安静下来。 年纪大的长辈呵斥道:“你怎么把小孩带过来了!” 年轻的妇人委屈道:“我就住在边上,怕狗子妈有什么事情要搭把手的。” “快带回去!也不怕冲撞了老菩萨!” 那年轻的妇人立刻急匆匆带着小孩离开了。 老菩萨站在原地眺望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女人,或者说,没有离开那个女人手里抱着的孩子。 这样的停驻,让屋里的神汉感到害怕,未免出现失控,老爹爹从房里走出来,高声宣布:“老菩萨已经驱走了妖邪,为免妖邪作祟,再害乡里人,老菩萨已经去追了。” 人群被吸引了目光,但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发毛。 那一声“积年老鬼”人人都听到了,尽管没有人看到老菩萨,也没人能分清是什么东西从身边过去了,但心里总会多多少少有些疙瘩。 老爹爹向着老菩萨的方向拜了拜,道:“老菩萨,别让他逃了!” 老菩萨这才转过头动了起来,那瘦长高大的影子在风里踱着步,消失在老爹爹的眼帘中。他黑色的头发像是饱蘸的墨水,在纸上重重点下、长长拖拽出来的墨迹,随着影子似缓实急的步伐,恣意变幻出种种形状。 老爹爹把目光收回到近前,察觉到人心中的畏惧,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危险不来自于那邪祟,而来自于眼前这些人。 人心生疑,若不能遏制,就有可能生出不可预料的后果。 “你们可以进来了,狗子已经没事了。” 人们将信将疑地跟进去,狗子爸妈第一时间冲进去,里面已经被三个儿子重新布置过。 老菩萨的神像在供桌上发着光,让人心中浮现了些许安宁。 最有说服力的是狗子已经正常了,在床上吸着鼻涕,对房里突然多出来庞杂人等也没有任何畏惧,傻愣愣道:“妈,我饿,怎么还不吃饭?” “吃饭,吃饭。”狗子妈喜极而泣,拉着狗子进了厨房。 狗子爸佝偻着身子感谢道:“谢谢老爹爹,谢谢老爹爹。” 老爹爹的眼睛混浊,但目光闪动,却有一种狡诈和凶厉在。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的邪祟见到老菩萨就害怕了。这次的邪祟是山里的大鬼,狡猾难捉,会扯谎骗人,引诱无辜。要是放跑了,他还会回来,到时候不止是狗子要受害,乡里都要受害。” 狗子爸心里恐惧,道:“老爹爹,你一定要帮帮忙啊!” “放心,老菩萨已经去追了,但是不一定能拦得住。”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去帮老菩萨。” 那三个儿子先钻出人群,往老菩萨去的方向追去了。 “希望能抓住吧。” 他三言两语把了人群的注意力带走,老爹爹按捺住心中的力不从心的慌张,道:“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那三个儿子身上贴着符咒,背着布囊健步如飞。 但在远处,老菩萨已经同孙文远照上面了。 孙文远神色严肃,穿的还是狐子院发下来的狐子的服饰,看起来像个中年仍在苦读的读书人。 老菩萨停在了孙文远不远处,凡夫看不清这老菩萨的相貌,孙文远是看得清楚。 这积年老鬼皮肤发青,几乎没有肌肉,因此也分不清男女,看起来是一副披着皮的枯骨,只有头发像是活物一般蠕动着,身上的血腥气很重,若是显出真身,不用任何人去说,看得见的都知道这不是好东西。 孙文远瞧见了,心里也泛起惧意,只是一张老成脸看不出来罢了。 这老鬼法力甚于孙文远许多,也不知吃了多少人,身上的腥气和煞气都要凝结了,不是孙文远这种老实巴交的狐狸可以相比。 没有给孙文远说话的机会,那老鬼就已经扑了过来。 张扬的头发最先涌来,一根根活物一样的发丝争先恐后朝他扑过来,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抱拢成群的铁线虫。 孙文远二话不说向下一踩,就钻进土里,冒起一阵黄烟,借着土遁再次遁走。 老菩萨的头发扑了一空,便又如同幕布一般拉开,露出其中枯瘦的面目,黑沉沉的眼睛看向孙文远遁走的方向,脚下丝毫不停,朝他追了过去。 孙文远在地下,老菩萨在地上,那细长的头发如同利刃一般刺向泥土之中。 孙文远一个不防,就被一根头发刺穿,从土中渗出血来。 刺穿了他胸口的头发立刻弯曲,铁钩一样勾住孙文远,要将他从土里捞出来。 孙文远被拽出地面,老菩萨狰狞的面孔已经贴了过来,朝他张大了黑洞洞的嘴巴,猛地一口气吸了起来。 孙文远只觉得浑身法力连带着他的三魂七魄都要被这一口气吞进去。 但他毕竟是个有修行的狐狸,心神紧守,默念着娘娘保佑,张口吐出青幽幽的狐火,照着老菩萨的面门扑了过去。 狐火照面,以阴气为柴薪,顷刻间便烧得一片碧云。 老菩萨吞了一口狐火,狐火更顺着脸爬上头,让他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将孙文远猛地甩开。 老菩萨双手在头上拍打,头发潮水一样回涌,将他包裹成一个黑色的茧。 孙文远并不恋战,转身就钻进土中,再度遁走。 只不过片刻,黑茧之中冒起蓝烟,一层层的头发散开,露出老菩萨焦黑的面容。 老菩萨长啸一声,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气,再度循着孙文远的气息追杀过去。 不一会儿,老菩萨就在一户人家前停住了。 这家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老菩萨想要进,却又有些忌惮,不敢贸然闯入。 这房子防不住他,但房子里的人却围拢着白气,如同火烛一般发着光,让他心中生畏。 老菩萨守在门前,直到那三个儿子也来了。 他看向那三个儿子,长长的头发蛇一样游动着,催促着他们。 但这三个儿子也没有办法闯进去,他们已经认出来,这是村里那老学究的家。 这老学究老眼昏花,不值一提,但他一直在村塾里教书,后来年纪大了,教不动了,才在家养老。 现在村塾里的教书先生以前就是这老学究的学生。 他们胆敢闯进去,就是抓住了那妖邪,也是要被乡里问罪的。 这样的犹豫,就一直拖到了老爹爹带着乡民跟了过来,见着地方,老爹爹也迟疑了。 这样闹哄哄的场面,也不需要他开口,就已经把老学究惊动了。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这老人家举着灯,慢慢摸索着卸了门栓,慢慢走到篱笆前,才看到这样大的阵仗。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却落在了老爹爹的身上。 “你们在我门前干什么?” 老爹爹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乡人全招了。 “狗子又中邪了,老菩萨捉邪祟,带着我们来了。” “捉邪祟捉到我这里来了?”老学究语气平静,却让人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他眼睛看过去,没有人敢同他对视。 最终他的目光还是回到了老爹爹身上,问道:“你昏了头罢?在我这里捉邪祟?我看你就是邪祟!” 老爹爹脸胀红了,年纪越大,越需要颜面来支撑体面,当即便遏制不住怒气,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可别乱说话,不敬菩萨,会遭报应的!” “这是哪家的菩萨要报应到我身上?”老学究只是发问。 老爹爹道:“好大的威风,念得几个字,读得几本书,连神也不敬,菩萨也不敬,荒唐!荒唐!” 这一会儿的功夫,越来越多的人聚拢了过来。 这附近都是老学究的族人,一个个都站在了老学究身边。 老学究道:“荒唐的是你。快走,别来扰我清净!” 说着话,老学究就举着灯缓缓往回走了。 老爹爹向前一步,就有两个中年人挡在篱笆门前,露着笑脸,道:“老爹爹,是不是弄错了,哪里有邪祟也不可能是我伯爷家有。” “他是读书人,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跟他说这个,他有脾气也是正常的。” 老学究不乐意听了,回头骂道:“跟他啰嗦什么,把他赶走!人家三个儿子,你们这么些人还能让他们在我门前逞凶!” “伯爷!你少说两句,快去休息吧,这里没事了。” 老学究啪地把门带上,上了门栓,又回到桌前去看他的旧书。 老学究的威望着实高,不仅仅是他的族人,就是跟着老爹爹来的人也不敢冲撞他,即便老爹爹说他这里藏着邪祟,也不会有人信的。 老爹爹向三个儿子使了个眼色。 那三个儿子就冲上来把老父亲护在身后。 “凶什么凶!我们是追着邪祟在这边失了踪迹,谁说在你伯爷家了!” “莫要不敬菩萨,这邪祟凶得很,到时候回来害人,就求你伯爷来驱邪吧!” “爹,我们走,受他们这鸟气!” 三人护着老爹爹离开了。 经过这一遭,所有人的脑袋都被风吹醒了,很快全都散了。 第七百四十章、送信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神汉家的神堂之中香火气浸润着,浓郁得仿佛沉沉的水气,会沁在衣服、头发里。 老爹爹点了香烛在神堂里祭拜老菩萨。 老菩萨的神像阴沉着脸,看得老爹爹也心中发怵。 “老菩萨,那妖邪是什么来路?” “是狐。” 神堂里没有声音,老爹爹却听到了老菩萨的话语。 他喃喃自语道:“难怪这样狡猾,竟然知道躲在老学究的家里,害我们白跑一趟。” “老菩萨,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三儿在他家附近蹲守,那狐狸逃出来,就是他的死期。” 老菩萨没有别的回应,老头子也不敢啰嗦太多,只能拜一拜,就出了神堂。 大儿子、二儿子等在外头,走了两步把老头子搀扶住,问道:“爹,老菩萨怎么说?” 老爹爹摇了摇头。 “老菩萨说那是狐妖。虽然没有捉到那妖物,但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既然那么相信老学究,就等着老学究给他们驱邪吧。” “但是那妖邪会再出手吗?” 老头子眼里闪烁着阴毒的光,压低了声音道:“你管那妖邪出不出手,只要出事了,是不是那妖邪又有什么关系?” “是这个理。”两个儿子品出味来,对视一眼,露出诡异的笑来。 老头子摆了摆手,道:“收一收脸色,若是无事,就去帮三儿看一看,那狐妖出了老学究的家门,就把他结果在那!” 两个儿子应了,等到老头子进了房间睡觉,老二咕哝着:“让我们去帮老三?老三本事比我们大,我们去有什么用?” 老大推了他一下,道:“少躲懒。爹的本事更大,不还要我们三个帮忙。” 趁着夜色,两个又转回去老学究的家附近,同老三会合在一处。 三个兄弟各自把守住一个方向,等候着那狐妖现身。 三兄弟也好,老爹爹也好,甚至老菩萨,都没有想过狐妖是本就住在老学究家。 这老顽固最看不上这等神鬼之事,每每都斥之为无稽之谈。因他本就是个穷经皓首的读书人,心气之固,非同一般,修出一点文人的正气,身上又有人望,老菩萨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狐妖藏在他家,虽然躲过了老菩萨的追杀,但也是自讨苦吃,待不了多久。 “这老头,这个点还不睡觉,也不怕熬死!” 老学究是不怕熬死的,年纪大了睡眠本来就短,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一心扑在书上,反而自得其乐。 只是看了一会,老学究还是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感叹道:“以规为瑱,空费辞说。” 孙文远本来在小心舔舐伤口,闻言便心中一跳。也不能装聋作哑,便现出身来,躲在阴影里,躬身道谢:“多谢先生救命。” 老学究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不听劝?” 孙文远道:“小狐得先生教诲,又得天狐授道,拜在狐子院修行,奉狐仙法谕,有心以正神驱邪魅。本来只是稍作试探,没想到那老鬼本领高强,反而被一路追杀逃了回来。若不是先生搭救,现在已经死在外头了。” 老学究好奇道:“天狐是谁,狐子院又是哪?” 孙文远就同他说明了自己的来历,讲述了狐子院的故事,弘扬了泰山娘娘的恩泽,宫夫子的大义。 “这么说来,那宫明甫也是功在教化了。” “宫夫子教化野狐,以明智明理开明蛮愚,确实当得上功在教化了。” 孙文远说到此处,道好奇道:“先生素来对鬼神不假辞色,我还以为先生要逐我出门。” 老学究道:“你在我墙角打洞的时候我就见着你了。自你来后,除了偷学文字,也为我这破房子驱逐鼠虫,打扫尘灰。我不喜鬼神,是借着鬼神的名号装神弄鬼的人太多了。你也算我半个学生,又没有害人,我何故要逐你出门?” 孙文远也没有想到老学究有这样通透,心中感激极了,于是当场伏在他面前,道:“多谢先生。先生既然救了我一命,还请再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帮我送一封信。” 神汉家的三个儿子熬到天明也没有见到狐狸,天明之后无处藏身,只能先行回去。 不久之后,给老学究送饭的男人提着篮子去,又提着篮子回,去了族里一个弟兄家。 这弟兄很快就赶着牛车,往集里去了。 兜兜转转,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康文收到了一封求援信,打开一看,是以前的同窗孙文远,便拿着信去禀报了宫梦弼。 宫梦弼笑道:“来的比我想的要晚一些,但也不坏。” 他看向康文,问道:“你觉得帮不帮?” 康文道:“以我来看,自然是要帮的,但却不能先生去,否则传出去之后,只怕人人都要来这么一出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贪功冒进并不可取,我能救得了一回,救不了第二回。不过上次召集群狐,我就说过虽不能帮他们开拓草业莽荒,却能给他们一些建议。” 宫梦弼饱蘸了墨水,亲自给孙文远写了一封回信,指点了他几句应对邪鬼妖神的秘诀。 康文道:“我这就让人给他送过去。” 宫梦弼摇了摇头:“等你送去就晚了,他伤的不轻,还是劳烦青先生代劳吧。” 青先生从阴影里走出来,康文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现的。 取过信封,青先生躬了躬身,高大的影子带着木质的香气,又是不知如何,消失在了门前。 康文看着青先生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种羡慕来,看向宫梦弼,道:“先生,青先生的道行已经高到我都看不懂了。” 那语气有一些女儿的撒娇和埋怨,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你是修你的道,他是修我的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的本事可是我教的,不必急着走,慢慢来,总能走出头的。” 康文心里满意了,笑嘻嘻施礼离开了。 她往外走的时候,宫梦弼又在狐舍里调琴,是七修老人的梅花琴。 宫梦弼拨弄着琴弦,这浸润着时光和爱意的琴虽然短暂的离开了自己的主人,但如今又可以放声歌唱。 比起宫梦弼以金蛛之丝新斫的琴,梅花琴的气韵就更沧桑和洒脱一些。 康文慢慢走着,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听得出来宫梦弼的心情着实不错。 第七百四十一章、阴籍制鬼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好夜难眠。 神汉家的三兄弟又来老学究家外头盯梢。 白日里人多眼杂,他们自己不敢出现,就将小鬼附在几个人气弱的妇人小孩身上,代替他们盯梢。晚上则亲自出马,只等狐妖现身,立刻将其击毙。 老学究的灯火熄得晚,一点点残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就微不可见了。 三兄弟哈欠连天,昼夜颠倒,精神不振,不由得咒骂起了老学究,咒骂起了狐妖。 忽地一阵凉风吹过,寒气从脊椎骨冲上天灵盖,他们分在不同方位,却同时打了个哆嗦。 老学究门前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身高九尺、青衣青冠的鬼神,那鬼神看不清容貌,但森森鬼气直刺心神,叫人浑身战栗。 老学究的篱笆门拦不住这鬼神,这鬼神推开篱笆门,到了房门前,方自语道:“原来是修出文气的读书人。” 这才轻轻在房门上敲了敲,道:“孙文远何在?” 老学究还在点灯夜读,孙文远化作狐身,在老学究桌边依偎着,听着呼唤才被惊醒看向门外。 老学究看向狐狸,狐狸开口道:“好像是青先生。” 孙文远化作人形,面带喜色,整了衣冠,道:“先生,我去见一见。” 老学究站起身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话,但老学究却把手伸出来,让孙文远搀扶住他,实际上是把孙文远护在身侧。 老学究打开门,就被这高大的鬼神吓了一跳。 这鬼神远比常人高大,带着一种深山老林里的木气,面目见既有鬼魅的凶厉,又有神明的威严,不动不摇,让人心神动摇。 青先生没有动弹,让这老先生缓了缓气。 孙文远已经见到了青先生的真容,躬身道:“见过青先生。” 青先生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伤处,道:“你的信已经送回狐子院,康院长上禀了主公,主公给你回了信,命我送来。” 孙文远激动地接过青先生手里的信,道:“竟然是夫子亲自给我回信。” 青先生道:“主公嘱咐,你有心是好,但仍需小心谨慎,若不能保全自身,何谈弘法立信?” 孙文远露出愧色,道:“叫夫子劳神了。” 青先生点了点头,道:“话已送到,我便不久留了。” 见老学究已经缓过神来,青先生向他微微颔首,道:“老先生有文气在身,读书已得真意,真是难得。” 老学究头一次被鬼神夸奖,心中涌起极为复杂的情感。 不等他说话,青先生向后退去,身影已经不见了,但声音却还留在原地。 “屋子外头藏了几双眼睛,我帮你们处理了。” 话音刚落,孙文远耳朵一动,快速翻上屋顶,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三声惨叫,幽森的木气在风里化开,很快又平息了。 老学究听不见,等孙文远翻回来,问道:“怎么了?” 孙文远道:“是神汉的三个儿子,应当是被青先生处置了。” 孙文远将老学究扶进房里,拆开了宫梦弼的回信,信上狐文跳动,老学究在一边看着,却看不明白。 “这是什么文字?” “此为狐文。法不可滥传,夫子所授,皆为狐文,就算为人所得,也不会闹出乱子。” “说的是什么?” “是阴籍制鬼之法。” 孙文远看了看天象,道:“先生,借铜镜一用。” 老学究是有一面铜镜的,指着铜镜道:“你拿去用吧。” 孙文远便挖了门前土,默念神咒,引动窗外的月光落在铜镜上,以水为媒,以月为引,将铜镜打磨光亮,又在铜镜边缘刻上十二月神的名号。 老学究看得新奇,孙文远解释道:“太阴帝君掌阴宫死籍,以镜为月,可以照鬼。此十二者为月神名号,能得月神庇佑。” 孙文远又在房里左看右看,最后看上了老学究的镇纸,道:“先生,再借镇纸一用。” 老学究允了,看他在镇纸上雕刻,又问:“这又是做什么?” “在刻泰山咒。” “明月制鬼神,泰山镇鬼神。此二位为祭,那老鬼死到临头了。” 老学究看他眼睛又在房里转,失笑道:“你看上什么自己拿吧。” 孙文远笑起来,道:“先生早些就寝,我借灯火一用。” “这又是做什么?” “借火起祭,助我除魔。” 老学究被他哄着爬上床,见看他把油灯举着,往外头走去。 老学究又撑起半边身子,道:“你得把东西给我送回来,我明天晚上还要看书,没有灯我看不见。” “你得给我送回来。” 孙文远托着灯,向老学究躬身一拜,便转身出了门去。 老学究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门是关着,却关不住他的心。 老学究这一辈子,见过离奇怪异的事情多了,也就这狐狸与他相伴,算是一个忘年交了。 苦熬了一夜,老学究自己也没听到自己在不停的叹气。 直到实在熬不下去,老学究从床上爬了起来,把门打开,在门边坐着。 从黑咕隆咚的夜坐到光亮渐渐来了,坐到他自己手脚微微发抖。 终于在天明之前,一个人影一瘸一拐的从远处走来。 老学究扶着门框站起来,看着这个人影打开篱笆门,走到他边上,灰头土脸,身上带血,在他面前翻开手心,露出一盏灯来。 孙文远躬身道:“先生,完璧归赵。” 老学究没有管那破灯,把他扶起来,问道:“怎么样?” “说来话长了,我提前设阵,把那老鬼引出来,挨了他几下。不过入阵之后,就是我将他制住,铜镜照魂,镇纸压鬼,烧了他一身道行,打进泰山受罚去了。” 孙文远脸上露出几分骄傲。 老学究说:“我是问你。” 孙文远身上几个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他脸色白得吓人,眼睛倒是亮得很。 “性命无忧,只是要多睡几天。” “那就好。” 老学究喃喃自语:“那就好。” 没有理会掉在地上的镜子、镇纸和油灯,他把门前缩成一团的狐狸抱进房里放好,这才收拾门前散落的东西。 打来清水给狐狸擦洗伤口,仔细包扎,累得老学究头昏眼花。 他自嘲道:“差点因为你把我老人家累死了。” 老学究又爬上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第七百四十二章、请圣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好几天来,康文都没有收到孙文远回信。 康堂长长吁短叹,在膳房跟同僚一道吃饭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胃口。 练气科的狐先生见她食不下咽,自己吃起来也觉得没有什么滋味。 “你再拨弄下去,我也吃不下去了。快说吧,是什么事情?” 康文便将孙文远来信求援的事情告诉了几个同僚,道:“院长当时就说他不够谨慎,已然负伤,遣青先生送信指点去了。” 养神科的狐先生两只眼睛向上翻了翻,道:“院长都出手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是担心他性命,我是担心他受罪。孙文远相貌老成,平日里少言寡语,没有考上天狐院,也没有在社神处任职,你们跟他也不熟悉,联络的也少,但我对他印象挺深的。” 康文道:“狐子院初创的时候事情繁杂得很,我交代给他一些事情,他都一丝不苟的完成了。东坡上的真阳草就是他领着种下来的,没有出一点纰漏。” “完成学业以后我还请跟过两回沈家的镖,他也尽心尽力。” “他不是那种拔尖的人才,但做起事情是很认真的。只是修行的资质不太好,入道也晚,一直也没有什么大的成就。” 同座的狐先生这才知道康文为什么担心,但他们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真是难得,你连他那样平庸的人都一直关注着。” 康文将鬓角散落的发丝理顺,露出一个长辈一般的笑。 “我是对你们每一个都很关注。” “咦——” 几个狐先生打了个寒噤,道:“心机!” “早有预谋,难怪如今当了堂长。” 狐子院仿的是书院的建制,院长之下是堂长,负责协助院长管理狐子院。北来大仙任副讲,传授修行之法。又设九科先生,协助北来大仙教导狐子修行。 虽然原本是同窗,如今是同僚,但康文确实早早走在他们前头了。 说笑归说笑,养神科的狐先生还是提议道:“不妨去看看?” 但康文又拒绝了,道:“还是算了,我们守着狐子院就好,这个口子不能开。不过托人去打探一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康文是最了解宫梦弼的,狐子院是狐子院,草野是草野。狐子院是书院,是施展教化的地方。 孙文远的消息传到狐子院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 听闻石桥村神汉暴毙,三个儿子尽数瞎了眼,发了疯,见人就扑。 人们为老爹爹收敛尸骸的时候进了他们家,就发现神堂里的神像塌了。 一时间也人心惶惶,众说纷纭,有说是大鬼害了神汉一家的,有说是神汉家养的本来就是邪鬼的。 这样的机会,孙文远不等伤好,就打着泰山娘娘的名头出现了。 借着泰山娘娘和吴宁县良好的基础,一边揭露神汉家的恶行,一边传播泰山娘娘的神恩。 最后以“化解怨煞、祈福消灾”的名义,经过乡老的同意,要把神汉家的房子改建成了娘娘庙。 这事情原本没有那么容易推动,但老学究有默许的意思,就容易了许多。 三个疯瞎子原本被关在家里,孙文远来了之后,便镇住他们的魂魄,让他们安静下来。 这几个神汉养了小鬼、奴役冤魂,被青先生摘了眼睛、撼动了魂魄,疯疯癫癫。孙文远镇住他们的魂魄之后,他们才安静下来,同意了改建的事情,主动要留在娘娘庙里的供奉、忏悔、恕罪。 这在乡里多少有些传奇意味了,但在孙文远手中,也不过是为自己的做法添上一层保险罢了。这三个疯瞎子的魂魄早就被青先生震得支离破碎,孙文远没有这样的耐心,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为他们梳理缝合。 改房子是小事,请娘娘神像是大事。 孙文远选定了良辰吉日,亲自来狐狸坡请泰山娘娘的圣像。 虽然泰山娘娘的画像、小像不少,但凡物难以承载香火,基本上都是漏勺一样来多少漏多少,并不能起到越养越神的作用。 他来狐狸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漫山遍野都是鸣蝉的尖锐的嚣叫声,日头高高照着,就越发显得狐狸坡好似一块沉水碧玉,幽远又孤寂。 山不在高,纵然狐狸坡只是小丘一个,但在吴宁,却已经是泰山神使所居之地。 孙文远重访狐狸坡,上山而来,康堂长就亲自来迎。 几个修行科的先生跟在康文身后,见着孙文远,多少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味了。 康文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就知道,你只是缺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如今恭喜你,虽身在草野,却也主持一方了。” 孙文远难得显出几分窘态,道:“有负你的期望了。” “不,是大大超出我的期望了。” 康文引他进去,看着他的脸色,问道:“伤势如何了?” 孙文远道:“伤了肺腑,还没有养好,但已经没有大碍。” “那就好。” 进了狐子院,孙文远说明来意,道:“我在石桥乡为娘娘立庙,少一尊通神圣像。石桥乡也没有技艺高超的塑像师父,我就想着来院里请一尊。” 康文含笑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带着笑意,孙文远却撇过头去,好像已经被她看穿了心思。 这样的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康文,更瞒不过宫梦弼。 不过宫梦弼愿意给他这样的支持,虽然不能亲自出手帮忙,但在功成之后从狐子院里请一尊圣像,却是乐见其成的。 康文带着他去拜见了宫梦弼。 在宫梦弼的狐舍里,就看到了素衣纱袍的夫子在门前读经。 小金炉的香在桌案上袅袅晕开,叫宫梦弼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讲究的读书人,而不是与天上神明共舞的天狐真人。 宫梦弼看到他就认出来了,道:“文远,你开了个好头。” 孙文远心中激动,道:“夫子为我指明前路,我若还是裹足不前,便浪费夫子的苦心了。” 宫梦弼的眼睛弯了起来,招了招手,道:“来坐。” 孙文远和康文围着宫梦弼的桌案一左一右坐下,比起康文的姿态,孙文远就拘谨得多了。 等到扎着头巾的青先生端着茶出来,他就更有几分惶恐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立下戒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孙文远惶恐之中,也不忘了在宫梦弼面前向青先生道谢。 “多亏青先生帮我将那三个驱使小鬼的神汉慑服,否则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腹背受敌,我就未必能活着回来了。” 宫梦弼笑着看向青先生,道:“是这样吗?青先生。” 青先生却笑着拒绝了孙文远的感谢,道:“是那三个小贼犯了窥视鬼神的忌讳,又身负蓄养邪鬼的罪孽,我才出手惩治,夺了他们的双目,除了他们蓄养的邪鬼。” 宫梦弼意有所指道:“你听到了,是那三个小贼自取灭亡,可不是在帮你。” 孙文远不是不灵光的人,只是有些优柔寡断的暮气罢了,宫梦弼稍有点拨,也一点即通。 但他还是有些不甚明了,却不敢向宫梦弼发问,只好把疑问藏在心里,等回头向康文求解。 宫梦弼嘱咐:“你得了我的制鬼神之方,这虽不是不传之秘,也称不上我独一门的道学,却也是我修行所得的手段。我有几句话嘱咐你。” 他又转向康文,道:“你也记上,日后若再有草野之狐来求制鬼之法,凡受此法,要循此戒。” 他以戒来形容,康文和孙文远便都肃容以待,点头应是,不敢轻慢。 “我所授制鬼之方有二,一者以太阴为鉴,制孽鬼邪神,循的是太阴之理,请的是十二月神,奉的是太阴帝君。此方只可用来制孽鬼邪神,凡用此方,需立身端正,不可为一己私欲而弄法逞凶。” “一者以泰山为镇,制恶鬼凶顽,循的是泰山法度,请的是岳府真神,奉的是泰山府君。此方乃通幽之方,凡用此方,需遵守阴律,不可借法作恶,尤其忌讳用在生人身上。” “都记住了?” 康文和孙文远便拜道:“记下了,多谢夫子教诲。” 宫梦弼并不担心他们俩,他们俩都是好孩子,不会滥用术法。 传下这两句戒律,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太阴之鉴,是阴宫死籍录名号,太阴帝君敕罪责。用这法术的人若是自己立身不正,同样要被记在阴宫死籍之中,到时候太阴帝君灵应一来,都要据此添罪增福。立身不正,用法之人就要遭殃。 泰山镇鬼,是借岳府缉拿凶魂,制鬼不制神,若借法作恶,到时候凶魂被捉拿下去发现是无辜亡魂,那借法之人也逃不了干系。 滥用术法是一大忌,妄动神通往往会招致祸端。 这其中的根由不好明说,往往都是以戒律的形式体现。宫梦弼依照传统,在自己传下来的两道制鬼神之方中立下了戒律。 捧着凉茶抿了一口,苦得孙文远龇牙咧嘴,康文眼皮直跳。 “不喜欢?这是小齐送给我的皋卢叶,说是清火止渴,消暑佳品。初喝是苦了些,多喝几次就习惯了,你们喝不惯就算了。” 孙文远和康文果然就没有再碰了,比起这劳什子皋卢叶,还是山楂饮、乌梅饮适合他们。 宫梦弼遗憾地起身,道:“既然喝不惯茶,那就先去办正事吧。” 孙文远心里激动起来。 宫梦弼先是返回狐舍,不一会儿,便将一卷红绸所系的帛画捧在手中。 孙文远看向宫梦弼手上的帛画,就知道这是娘娘的圣像。 宫梦弼带着他们返回祭坛,将帛画在泰山娘娘圣像前供奉,而后点了通灵之香,让孙文远前去祝祷。 孙文远依言照办,在娘娘圣像前祝祷着,将在石桥乡供奉娘娘,弘法立信,护佑一方。 炉子里的香气转动着,在帛画上打了个转,便直入青冥而去。 宫梦弼将帛画托起,道:“圣像在此,需谨遵娘娘圣道,不可怠慢。” 孙文远接过帛画,珍之又珍的放在锦盒之中,向宫梦弼道了谢。 宫梦弼勉励道:“草野之中未尝不能出人杰,文远,定心定力,必有所成。” 孙文远点了点头。他的相貌并不年轻,也少了许多少年人跳脱和轻浮。 康文随后送他下山。 山间薄雾在骄阳之下几乎看不见,但葱郁的树木却将一切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孙文远这个时候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道:“夫子希望我们扎根草野,但似乎并不希望狐子院跟我们扯上太大的关系?” 康文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顶上树木之中露出来的深邃的天空,问道:“我原本也有这样的疑惑,哪怕是草野之中微不足道的力量,积年累月下来,也不容小觑了。” “但是上次宫师受天神之邀,入九霄荡平风雨,往后我就明白了。夫子他对我们其实没有什么要求,以他的本事,要收徒也好,建宫观也好,传道也好,哪怕是异类得道,也有的是人卖面子。” “所以不必从他那里考虑,只考虑我们自己就好了。” “以狐子院为媒,虽然能把所有草野之狐的力量聚集起来,但那又是什么样的景光呢?这狐子之间种种心思算计又如何摆平呢?若引人忌惮、惹人非议,又真的能保得住家业吗?” “夫子在,我从不担心。但夫子如果位列仙班,谁又能承担得了这么大的责任?所以不必考虑这么多,甚至不必考虑别人,就当一个草野之狐,安自己的身,立自己的命就好。” 孙文远是个实诚人,但他是知道狐狸之中最少实诚君子,便喟叹一声,道:“我明白了。” 康文把他送到山脚,没有跟着他一起下去,只是祝福道:“文远,我始终看好你。恭喜你如今有了自己的事业,日后不要忘了老朋友,有闲暇就多走动走动。” 她站在林中挥一挥手,像是狐狸坡这块沉水碧玉里泛起的旖旎波痕。 孙文远挥手示意,然后转过头大步向前,离开了狐狸坡。 狐舍里,青先生把他们俩个的对话学给宫梦弼听,学的惟妙惟肖。 宫梦弼失笑:“以后没事情做你可以去演口技了。” 青先生道:“老青也不是有意盯梢,只是我正好在林子里巡逻,他们又提到了主公,我才听到了。” “这不是老青的过错,是主公的道行又有进益。” 第七百四十四章、盘珠解郁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家臣说话,总是带些圆滑在的。 宫梦弼二炼五鬼法的时候,就已经把五鬼神的根基重塑过了。 指望着他们自己修行,大概从头到尾也只能做些跑腿的事情。出了吴宁县,就很难再有什么作用了。 宫梦弼彼时正好得神女指点,通晓仙神奥秘,又从上方山赚了不少香火,重新祭炼了五鬼。 而今五鬼能使多大的本事,都看宫梦弼有多大的本事。他们自己的道行宫梦弼没法代替他们去修,但是他们神通道法,却能借宫梦弼的来使。 所以道行有所进益是真的,但青先生说的话却是假的。 宫梦弼只是潜心下来把过去所学重新梳理,逐渐圆满,才产生了道行进益的错觉。 四品道行,也可称之地仙,又名遍知真人。借着他的本事,青先生确实能窥探一地。 但离所谓的呼其名,千万里亦知之的神仙境界,就差得远了。更不提康文和孙文远还没有直呼其名。 从中三品到上三品是一道天堑。 陆地上的仙人想要成为天府中的仙人,可不仅仅是会腾云驾雾就行。这其中有阴阳变幻的神妙,若不能参透其中道理,得纯阳之变化,就很难在这里面有所建树。 可巧的是,宫梦弼如今在纯阴妙理、太阴法度上是少有的高手,但在纯阳变化上建树,只有一点苍龙真意还能说道几句。 哪怕是得了日珠,如今也只是放在小金炉里当炭火,还没有对他的修行产生什么决定性的影响。 修行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急也急不来。 宫梦弼如今除了梳理所学,就是在盘那颗八风郁结所成的雷珠。 这个雷珠是大块噫气阻塞的产物,爆发出来有山崩地裂的神威。此物用来护身固然厉害,却也永远比不上自己的修行有所进益更划得来。 宫梦弼在试图把这郁结解开。 这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倘若能够轻易把这些郁结解开,那天上的神人也不会这样干脆利落的将其裁落了。 宫梦弼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不是因为自诩高过那位真君,而是因为彼时真君面对的是大块噫气,天地之间的气息流转,而不仅仅是这一块郁结。 而宫梦弼只需要专心在这一处,且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尝试和琢磨。一旦琢磨通了,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进益。 就在这盘弄雷珠的时候,皇甫玉骝向宫梦弼传来了皇甫婵媛的回信。 皇甫玉骝道:“前些时日先生托我向少主传信,彼时少主正在闭关接受祖奶奶的传承,这才出关,就给先生回信了。” 宫梦弼阴神分化,狐狸坡有,兰荫山也有,平日里各自修行,也只有上次去九霄之外的时候才收回来,后来便又放回去了。 “少主说,这几日还不得空闲。已经得了祖奶奶传承,她还要在召集皇甫氏各个分家举行大典,等到大典过后亲自来拜会。”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代我恭喜婵媛少主了。” 皇甫玉骝脸上也是止不住的喜色,皇甫婵媛成功接手了祖奶奶的传承,便一切都正式尘埃落定,作为早早就投注在皇甫婵媛身上的表亲,他们也自然水涨船高,今非昔比了。 于是在宫梦弼又盘了十来天雷珠的时候,皇甫婵媛亲自来兰荫山了。 宫梦弼在僧舍之中闭目养神,镇龙鼎里烟气变幻,犹如飞龙一般。 上次他把小金炉带回去狐狸坡,没有个焚香的物件,便始终觉得差点什么,总觉得空落落的,就把镇龙鼎翻出来焚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皇甫婵媛一落在兰荫山的时候,好像是一道火焰落在老林里,显出了光亮,宫梦弼心中便有了感应。 “小倩,有客人来了,去请玉骝和娇娜早些结束课业。” 小倩在门外守候,闻言微微施礼,向僧堂而去。 宫梦弼缓步而行,很快就到了泰山娘娘庙,果然就瞧见身材娇小,穿着绛紫齐胸襦裙的皇甫婵媛在娘娘庙中敬香。 宫梦弼站了一会儿,等她敬完香,再回身过来,才笑道:“几年不见,婵媛少主令人刮目相看了。” 但真正讶异的是皇甫婵媛,她打量了宫梦弼两眼,喟叹道:“我是蒙祖奶奶余荫,勉勉强强修成四品,倒是你,却叫我无论如何也看不透了。” 宫梦弼如今在此的,是苍龙诸相所化之身,能隐能显,皇甫婵媛与他道行一般,自然看不透他。 “我是诸多境遇,也非一日所成。听玉骝说你如今已经成了少主,又办了大典,不知何日可称家主?” “哪有那样快,现家主年轻力壮,我先熟悉熟悉家业再说。这些日子可累苦我了,还是先歇歇吧。” 两人一道出了娘娘庙,在兰荫山中走动。 “明甫先生,这几年天狐院可比以往要热闹得多了。” “热闹些才好,否则一潭死水,也没有什么生气。” “你倒是敢说。” 宫梦弼笑而不语。 皇甫婵媛道:“我虽几年不在天狐院,却也听闻许多轶事,自野狐不断增加,有些世家出身的博士常有打压之语,也有些干脆将野狐拒之门外,其中闹出来不少笑话呢。” “这一点,我却要感谢你了。苏氏、纯氏对野狐出身的生员多有苛待,倒是胡氏和皇甫氏,还愿意接纳野狐。” 皇甫婵媛道:“苏氏和纯氏传承古老,别说野狐,就是我们和胡氏,他们也不大瞧得上。” “这我倒是知道。最初是没有皇甫氏和胡氏的,是神女组建天狐院,点化了几个狐妖,这几个狐妖以胡为姓,建立了胡氏。皇甫氏则是原本在皇父陵中得了道法传承的狐狸,在神女建了天狐院之后主动投靠过来的。” “野心不小嘛,宫明甫,把我们四大家的底都摸清楚了。” “我们这些野狐都是在四大家指缝里过活,若是不了解清楚了,万一犯了忌讳,可不是自取祸尤?” 皇甫婵媛举手投降,道:“我可是来帮你的,怎么还拿我说笑来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眼光很好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皇甫婵媛投降认输,宫梦弼就不再开玩笑了。 经历了皇甫家的大变故之后,皇甫婵媛多多少少有了一些遍知真人的架子,跟宫梦弼走在了两个方向。 以前宫梦弼是不喜欢说玩笑话的,除了在亲近的人面前放低姿态,在哪里都是要把场面话说圆的,但是现在反而渐渐找到乐趣。 皇甫婵媛以前是古灵精怪的,但肩负起皇甫家的重任之后,就不太能接受玩笑话了。 这是境遇的变化在他们身上的体现,宫梦弼理解了,就转了个话锋。 “所以我是诚心感谢婵媛少主。若非少主施以援手,野狐如今恐怕更难过一些。皇甫氏也好,胡氏也好,多少年来都对野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几年神女有意扶持,更是得了你们不少助力。”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胡氏是最先会来寻我的,没想到是少主。” 皇甫婵媛这才有几分得意与傲气,道:“我皇甫家别的没有,就是眼光还不错。胡氏不来,其实情有可原。我们三家是原本就不靠着天狐院,胡氏不一样,是立在天狐院起的家。” “如今天狐院最多的狐仙就是胡氏。我们三家也不是人人都会送来天狐院,都有自己的家业要打点。但胡氏全依靠着天狐院,往往靠着我们三家才能做事,自然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不敢轻易落宝。” 宫梦弼其实很诧异,道:“婵媛少主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魄力押宝在我身上呢?” “我看人很准,你身上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我想这就是神女看重你的理由。苏、纯二氏是上古传下来的大族,有大族的傲气,有不论经历什么都不会没落的盲目,说的不好听一点,是食古不化了。” “我们皇甫氏其实也有这样的苗头,只是这次我掐过一把,以后肯定会好一些。皇甫氏原本是寄居在皇父陵当中才发的家,又做对了几次重要的决定,才富甲至今。我们敢押宝,除了是因为神女看重你,也因为你本身就有着独特的运数。” 皇甫婵媛的眼睛里有着闪烁着幽幽的青光,宫梦弼就这样静静被她看着,直到她眼里的光完全收敛。 “宫明甫,你真是了不得。以前我还能看到你不一样的运数,如今我得了祖奶奶的遗泽,反而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笑了起来,道:“这就更证明我的眼光不差了。” 她这一点小骄傲,很得宫梦弼的胃口,他于是笑道:“那我不能让婵媛少主的眼光落空,不能让你看错人。你如今出关了,我正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皇甫婵媛非但没有觉得为难,反而很高兴,道:“请讲。” “我如今有要事在身,只恐分身乏术,没有办法跟他们在天狐院纠缠。他们迟早要在那边生事,还要联合你们和胡氏来遏制野狐。希望你到时候能顶得住压力和诱惑,不要轻易放弃我这个盟友。” “这也算是请求?” “这可不是什么好做的事情。” “那就说明你现在做的事情很重要,重要到会让他们感受到威胁。” 宫梦弼笑而不语。 皇甫婵媛爽快点头,道:“好吧,你既然只有这样的请求,那我一定为你做到。” 宫梦弼带着皇甫婵媛在兰荫山转了转,聊了些正事。一些是皇甫家的事情,一些是天狐院的事情。有些事情从野狐的视角来看是一回事,从世家的视角来看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现在毫无疑问在做得罪人的事情,想从世家手里咬下一块肉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苏氏、纯氏,天狐院初建的时候,是靠着他们上古狐族装点,才吸引来其他狐仙。胡氏由神女点化,以胡为姓氏,在天狐院的基础上建起来的世家。这三家是天狐院真正的元老,我皇甫氏反而是后来投效来的。” “胡氏最看重神女的意见,你若是能说服他们,那事情就会更容易做了。” 宫梦弼道:“胡氏看重神女意见不假,但胡氏也最看重在天狐院的地位。一方面不能违背神女的意愿,一方面又忌惮野狐进来分一杯羹,成为下一个胡氏,要说服他们,只靠言语是没有用的。” 皇甫婵媛点头道:“不错,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她眨了眨眼睛,道:“又或者你想办法把苏氏或者纯氏说服,事情就会更容易些。” 她一起坏心,就露出古灵精怪的底子,眼里带着狡黠。 “说来听听。” 皇甫婵媛踱着步,道:“你还记得几年前我同纯氏的姐姐一起去过狐子院?” 宫梦弼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用眼神示意道:可以不必说了。 但皇甫婵媛只装傻道:“纯婉仪待字闺中,若你能把她娶了,成了纯氏的姑爷,自然就少了许多麻烦。” 宫梦弼似笑非笑道:“你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何不明言?” 皇甫婵媛顾左右而言他,道:“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给你出出主意。” “好吧。那且容我拒绝你的建议。”宫梦弼摆了摆手,但却把这事情记在心里。 皇甫婵媛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随意编排的人,话里有话,不是玩笑,就是提醒。 兰荫山这块地界还是有几分奇妙的,禅音古韵伴着幽兰暗香,深远且静谧,让人想要探究,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返回狐子院,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已经结束了修行科的教学,来面见皇甫婵媛。 宫梦弼原本是想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但皇甫婵媛却没有让他离开,只是嘱咐道:“明甫先生是真正有道之人,能跟着他修行是你们的机缘,要好好把握才是。” 四人在亭中坐下,池里的荷花开的灿烂,听见宫梦弼的声音,莲池里响起了水声。 灵蚌浮出水面,从蚌壳里吐出一粒明珠,由月华托举着,送到了宫梦弼的面前。 宫梦弼将明珠拿在手中,并不是硬质的珍珠,而是软软的水膜之中包裹着月华,形似珍珠而已。 “多谢了。” 宫梦弼请小倩拿瓷碗点了一块养神香放在荷花池边,不一会儿,灵蚌就在水下悬浮不定,像是一轮游动的月亮。 第七百四十六章、狐书被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玉骝和娇娜许久不见皇甫婵媛,还是有许多话可以说,想要说的,原本碍于宫梦弼在场,是不太好说的。 但皇甫婵媛并不避讳,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今以后,他们两个就真正是宫梦弼的自己人了,而不再是皇甫家留在宫梦弼身边的人。 转换了思路以后,再说起话来,宫梦弼立刻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变化——至少是文雅且矜持了许多。 说起皇甫家的事情,玉骝和娇娜也完全不忌讳,几乎就是在向宫梦弼泄底。 宫梦弼看了看皇甫婵媛,又看了看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觉得很有意思,当然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来也不亏待玉骝和娇娜,“在天狐院闭关”那几年确实是让他们担当了许多事情,如今回来之后立刻加大了补偿力度。对他们与对康文一般,都是对待自己人。 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看来心中早就有过设想,在皇甫婵媛这样表态之后,也欣然接受了自己新的角色。 叙旧也没有叙很久,子时过后,皇甫婵媛就起身告辞了。 宫梦弼送她到了狐子院外,夜里的山风习习,伴着蛙鸣阵阵,皇甫婵媛转身看向宫梦弼,道:“不必再送,我们年终天狐院再见。”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有劳婵媛少主了。” 皇甫婵媛抬头看向天空,化作一道绛紫的流光,融入了玄青的夜色里。 “她好像长大了一些。” “毕竟少主接掌了皇甫家,心相变了,也很难再留住原本的天真。”皇甫玉骝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 “兄长这是怀念少主小时候跟在你身边叫你玉骝哥哥了?” “你小时候也不叫我兄长。” “是,我都是叫你皇甫玉骝。” 兄妹两个日常拌嘴,宫梦弼已经见怪不怪。 自宫梦弼召集群狐之后,孙文远是第一个尝试在草野之间弘法立信的人,甚至在狐子院请回了宫梦弼亲手开光的泰山娘娘圣像。 尔后,石桥乡总会有陌生男女往来泰山娘娘庙。 有时候会在乡里转一转,有时候只在泰山娘娘庙里坐一坐。 孙文远并不隐瞒自己的遭遇,只是把其中青先生的帮助隐去,将制鬼二方含糊的说成是狐子院求来。 孙文远事先得了宫梦弼的嘱咐,若有求制鬼二方的,都可以传授下去,只是要说明戒律的严重性。 制鬼二方就渐渐流传开来。 金华县这边的进展还要快一些,本来就因为郡城的缘故,聚拢的狐子道行要高些,又有萩娘这样行动力极强的做表率,不断有狐子书信往来兰荫山狐子院,向二位皇甫副讲、堂长婘娘征求建议。 他们拿不准的,来请教宫梦弼,宫梦弼略作推算,便可以指点关窍,同样也将制鬼二方传了下去。 学了制鬼二方的狐子就都明白,只有当日应召前往无还峰天狐道场的狐子才有使用这制鬼二方的办法。 制鬼神之方,乃是太阴主宰,与宫梦弼所传的十二月祭法息息相关。 制恶鬼之方,乃是泰山主宰,与岳府真神息息相关。 前者且不论,乃是宫梦弼亲传。后者,已经被狐子在实践中破解,如果祭祀岳府真神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或者反应不太理想,只要把东阳郡狐正、天狐真人宫明甫的名号写下来,基本上都会有比较满意的效果。 宫夫子上通天、下通地,神鬼莫测,可见一斑。 转眼之间就到了立秋。暑气蒸腾,热得狐狸一个个都病恹恹的,火气不消不退,虽然大地阴气渐生,但就像是往烧着的油锅里倒水一样,浮火不但不退,反而越发暴烈。 沈家靠着卖解暑药大发了一笔,开在各个地方的明月冰室也生意火爆的得不行,惹得许多人眼红。 宫梦弼那一罐子的皋卢叶原本不受欢迎,后来也被康文讨了去,每日与狐先生们饮苦作乐。 “宫师,皋卢叶喝完了。” “我这也没有了,你要是想喝,就托沈家去岭南采买吧。” “这也太费事了,我想想,还是煮点荷叶、莲子芯试试吧。” 立秋前后,正是农忙。早稻要收,晚稻要种,时有热死人的事情发生。 沈家是早就得了宫梦弼的消息,所以备足了解暑的药,草野间的狐子都在沈家买药,也都能供应得上,免得乡野里求药而不得。 而宫梦弼则是上次在天上襄助昭明大将军的时候观神人梳风解郁,偶有所得,窥见了水火运行的痕迹。 就是在这酷暑难耐,夜不能安寝的时候,两个清瘦的人影到了吴宁县狐狸坡,在狐子院外停住了。 身着黄衣黄冠的黄先生提着青幽幽的灯笼立在狐子院的门楼下,倒是把来访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黄先生身形高大,微微躬身,道:“我家主公知道有贵客上门,遣小仆来迎,还请随我来。” 这两个人影在灯笼下照出来,是两个穿着天衣的狐仙,为首的神色急切,跟随的神色忧惧。 为首的狐仙拱手道:“有劳。” 黄先生带着他们贴着狐子院的墙而行,像是夜里一团移动的雾气,并没有被夜里睡不着在乘凉晒星星的狐子察觉。 到了狐舍,宫梦弼已经在门口等待。 那为首的狐仙松了一口气,上前拱手道:“明甫狐正,在下彭城郡狐正邵守和,这是下邳县狐会苗仲林。” 邵狐正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宫梦弼,道:“明甫狐正,这是黄博士的引荐信,事态紧急,未曾通报,恕我冒昧了。” “无妨。” 宫梦弼接过黄博士的书信,拆开书信,确认了是黄博士的法力和气机,看到书信上写的东西,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狐书为人所夺?” 邵狐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扯过身边的下邳县苗狐会,道:“你来说。” 苗狐会满脸惭愧,脸色通红,忧惧不已,道:“小狐看管不利,狐书被人抢了去,几番设计想要夺回,却都被识破,始终不曾取回。” 邵狐正道:“如今狐书落在一个法师手中,我出手斗了一场,被砍伤了胳膊,实在无颜,只能求助天狐院,得黄博士指点,来寻明甫狐正求助。” “还请明甫狐正帮我们一把!” 第七百四十七章、撞狐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两个狐仙一揖到底,忧惧和惭愧溢于言表。 宫梦弼转身向着房内走去,自有一股清风将他们两个托起。 “二位,进来详说。” 进了狐舍,就见着掌灯童子挺着大肚子向十二枝曲枝形落地灯盏吹气,一吹之下,这十二枝上就开出焰火的花来,把狐舍照得一片通明。 见着生人,掌灯童子还有些害羞,绕到灯柱后方,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落座主位桌案,豆灯上火焰像是一只舞动的狐狸,婀娜多姿,娇俏可爱。 黄博士的书信被他压在手边,他伸手指了指,请邵狐正和苗狐会落座,给他们斟了两盏茶,等他们一饮而尽,苦得皱起了脸,平复了心里的焦躁和急切,才问起了详情。 “苗狐会,还请细说。” 黄先生将二人的杯盏再度斟满,就停在一边随侍。 苗狐会看着杯子里上下浮动的莲子芯,捶了下自己的大腿,恨恨道:“是我不够谨慎。” 下邳县狐子院不在山上,在下邳城郊的野林之中,毗邻泗水,是一座庄园。 苗狐会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志向,旁人去看,只知道那里是城阳庄,庄公是信奉泰山娘娘的良善人。 只有真正有眼力的人去看,才能看出来这是一座狐狸庄,里面都是狐狸,没有活人。 城阳庄只是有些许民间的名声,实际上并不打眼。野林子里有幻术遮掩,除了误入,寻常人等也进不去。 苗狐会建狐子院才第二年,手下的狐子都还不曾出师。 如今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苗狐会遣狐子去城中买药,不想在回来的时候冲撞了下邳望族张家的公子。 张家公子纵马而行,狐子从小路拐出来,张公子为了躲避狐子,勒马太急,惊马将张家公子从马上甩了下来。 狐子也被这惊马所惊,吓得漏了尾巴,失了神智,连买的药材都散在地上没有来得及捡起来,就急匆匆钻进野林子里了。 这狐狸尾巴被张家公子瞧个正着,又惊又怕,等两个仆役追过来,扶起来张家公子,见他没有受伤,又捉住了受惊的马儿,才让这小公子缓过了神。 张公子把地上的药材捡起来,打开一看,尽是些干草、金银花、荷叶、黄连之类的降火清暑的药,就问道:“你们说,狐狸也要买药吗?” 那两个仆役虽名为仆役,但都是武人,气血旺盛,听他这么说,就明白是撞了狐了。 “这么热的天,狐狸也受不住吧。公子,把药材扔在这里吧,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必理会。” 但张家公子没见过狐魅,只觉得新奇,不肯走,一定要见识见识狐魅。 这两个武士没辙,只能把马拴在林子里,陪着这小公子藏在树丛里喂蚊子。 等到天黑得厉害,也没有见到狐狸回来找药,这两个仆役就劝道:“公子,那狐魅想是被马惊了,不敢再出来了。” “狐魅心眼小的很,又很记仇,何必非要招惹它?” 张家公子娇生惯养,被蚊虫咬怕了,这两个仆役略一劝诫,也就同意了。 三人就钻回林子里去牵马,等牵了马回来,却发现蹲守的草药不见了。 张家公子激动得拍掌,道:“狐狸回来了,一定就在附近!” 这两个仆役怕出事,只好哄着他。 “这黑灯瞎火的去哪里找狐狸,既然知道这里有狐狸,那不如改日再来看看?” 苗狐会叹息道:“那张家公子当日是回去了,但从那以后就时时来野林子里转悠。” “狐子当日受了惊,跑进去林子里缓过了神,才又回来找药。听着了马的呼吸,知道他们没走,才一直等到有机会就把药材取回了,回来向我禀报,我虽知道这事情要谨慎,却也没有真的当回事,只是吩咐狐子尽量少出去,不要被人看见。” “谁知道这小子锲而不舍,闲来无事就带着几个武人在林子里转悠,硬是找进了狐子院。” 张家是本地望族,又不知道从哪里修来的祖上福荫,眼睛亮的很,没有被幻术遮掩。 小公子没找到狐魅,那时候天都快要黑了,被他无意中窥见了庄子里的灯火,就带着武人过来了。原本是想打听打听消息,谁知道有意外收获。 进了庄子就发现好几个人立而起的狐狸抬着一本厚厚的书册,见了他们大惊失色,扛着书就跑。 “别跑!”张小公子大喝一声。 哪里有狐狸肯留步,跑得地上都扬起了灰,一边跑一边示警:“闯进来人了!闯进来人了!” 张小公子就命令道:“快拦住他们!” 几个武人立刻上去捉狐狸,为了避免被捉到,狐子不得不把狐书舍了,钻进了狐狸洞。 武人没捉到狐狸,却把狐书拿走了献给了张小公子。 张小公子翻开来看,好像是什么异国文字,也不知是梵语还是天书,又或者是道士写的云篆鸟符。 直觉这是个好东西,就立刻贴身收藏起来了。 苗狐会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也不过是九品的狐会,冲出去也降不住这几个武人,只好吹起了阴风,掀起了沙尘飞石,把这几个人赶走了。 苗狐会羞惭道:“我知道他抢走了狐书,就去他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堵他。” 他先是装作一个迷路的中年行者,请求张小公子结伴同行,好去县城。 张小公子倒是挺乐于助人,就与行者结伴。行者能说会道,跟他说了几个讹传的故事。 张小公子刚刚从狐狸手中抢来了奇书,满心都是倾诉欲,就把这件事情同行者分享了。 行者就问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一看这本奇书呢?” 张小公子就把狐书取出来给他看,他刚要伸手摸,张小公子忽然把目光落在了行者的身后。 行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自己的狐狸尾巴也露出来了。 苗狐会懊恼道:“是我学艺不精,那张小公子的运数又旺极了,我同他靠得太近太久,尾巴就露出来了。狐书也没有骗回来,反而被武人追了一路。” 第七百四十八章、洗濯刀口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苗狐会也不是没有再尝试过。 几个武人虽然身强体健,气血旺盛,但是精神并不敏锐,可以被法术蒙蔽。 苗狐会借此机会现身过两次,一次是趁张家公子在镜塔寺游玩的路上扮作僧人,一次是在张家公子家里。 前者是聊到一半的时候真的镜塔寺僧来了,不得不退走,以免冲撞了。 后者是进了张家迷晕了门童,往门里吹迷烟的时候正被半夜还在琢磨奇书的张家公子捉个正着,本来是要仗着法力强抢,哪里知道惊了巡游的夜神,又不得不退走。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张家公子的车辇外,请乞儿送信,言明此书乃狐书,记载的是狐狸修行的法门,央求张家小公子归还。 但经过了前几次之后,张家小公子的警惕心极强,根本不相信。 苗狐会只好换了一种办法,趁着游神不在的时候在张家大宅外头鬼哭狼嚎,一大早又给张家送了上死老鼠以示威胁。 这当然惊动了张家公子的家人,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小公子撞了狐,是狐狸作怪。 但他们的想法不是归还狐书以求安宁,而是认为此书不祥,勒令小公子把狐书供奉到镜塔寺,请镜塔寺的法师消灾解难。 张家小公子当然不愿意,但是被揪着耳朵带去了镜塔寺,也不得不同意。 这部狐书于是就被供奉在了镜塔寺的藏经阁里,苗狐会就更取不回来了。更要命的是镜塔寺有一个大挂单的有名的法师,法名尚义,精通律藏、经文、典籍,见多识广,即便是不认识狐文,把狐文破译出来的可能性也很大。 苗狐会心忧狐书,又怕里面的修行精要传出去,酿成不可知的后果,造访了镜塔寺三次,三次都被寺里的僧人察觉,只能作罢。 “后来他求到了我这里,我不能坐视不理,就赶往下邳,本来是要先礼后兵,说情缘由,请镜塔寺归还狐书。但镜塔寺的武僧根本不听我分说,见着狐魅上门,就拿戒刀来捉妖,要先将我拿下再说话。” “我同他在镜塔寺外斗了一场,被他戒刀伤了一臂,也烧花了他的脸。” “事情闹到这般田地,已经不是我可以解决的了,只好去天狐院求援。正巧黄博士在荀祭酒那边,就指点我到吴宁县来求援,我便带着苗狐会一路赶来了。” 邵狐正卷起袖子,露出包扎好的左臂,在肘上一寸七分处,还渗出殷红的血来。 “解开我看看。” 邵狐正解开布条,露出外翻的刀口,刀口的血还在缓慢的流淌,始终无法愈合。 宫梦弼看出来这是戒刀上加持的法力在作怪,这刀法凶厉,出手的武僧想必是寺里的护法,修行了杀生的刀术,寻常手段根本驱不了这刀口上的法力,要日日流血。 虽然死不了,但绝对是旷日持久的折磨,哪怕日后消磨了,表皮愈合了,肌理还是会疼痛,成为沉疴。 宫梦弼提起桌上的茶壶,站起身来,将茶壶里的凉茶斜斜倾落,好似山泉流淌,浇在邵狐正的创口上。 邵狐正疼得龇牙咧嘴,浑身都在发抖,还是苗狐会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 小小的壶里好像藏着一口井,倾泻出来的清泉带着幽幽的苦香,血污流淌着,渐渐地,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宫梦弼把茶壶放回桌上,道:“可以了。” 邵狐正脸色微微发白,但再看那创口,竟然已经有了愈合之象。 邵狐正默运法力,那创口再也感受不到刺骨的疼痛,在加速愈合起来。 “多谢宫狐正!” 邵狐正深深施礼。 宫梦弼摆了摆手,让他坐下。 “也不急在今日,邵狐正暂且在这里修养一日,明日我们再启程去下邳。” 邵狐正叹了一口气,道:“实在冒昧,叨扰宫狐正了。” 重新落座,这壶凉茶立了大功,邵狐正和苗狐会也就细品其中苦味。 邵狐正提起茶壶为宫梦弼和苗狐会斟茶,提起来才发现刚刚宫梦弼倒下去那么多的泉水,这壶里竟然还是满的。 宫梦弼看向苗狐会,问道:“张家是什么来头,张家小公子又是什么来头?” 苗狐会道:“张家在下邳是望族,出过几个大官,如今这一代,读书人有几个,但倒没有在官场的。” “张家小公子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不喜欢读书,喜欢神鬼传奇、僧道故事,好禅慕道,从小就到处拜师学艺,求慕仙道,只是一直也未成就。” 宫梦弼眉头微蹙,道:“仅仅如此吗?” 苗狐会不解:“别的我倒不曾听闻了。”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明日再说吧。” “长夏灵官,给苗狐会和邵狐正收拾两间客舍。” 黄先生微微躬身,消失在狐舍中。 宫梦弼又问起镜塔寺的事情,苗狐会对这个倒是很清楚。 镜塔寺因九镜塔而得名,供奉着《法镜经》的原本。尚义和尚在镜塔寺挂单,也是为了《法镜经》的原本。 这等传承多年的佛寺历来都有些深不见底,仅苗狐会所知,镜塔寺就有好几个七品道行的护法僧。 其他的就知之不详了。在下邳活动,苗狐会历来都避着镜塔寺,同他们也套不上近乎。 片刻以后,黄先生便来复命,道:“客舍已经收拾好了。” 宫梦弼便带着邵狐正和苗狐会去客舍休息,约定了明日再出发。 等回到狐舍,地上已经被黄先生打扫干净了。 见着宫梦弼思忖的样子,黄先生问道:“主公有些疑虑?”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心中是有一些疑虑,打算去找故友打听打听消息。” 宫梦弼把小金炉点燃,轻轻吹一口气,炉里的烟气就弥漫着,铺满了整个房间。 宫梦弼默念着咒法,呼唤着神名。 不一会儿,那烟气便收拢着,聚敛成一个虚幻的人影,穿着岳府的神官袍,面色颇为不快。 “明甫大仙,何事召唤小神?” 宫梦弼露出矜持的笑,道:“遇到了难题,所以专程向余神官请教。” “有话快说!” “帮我打探打探下邳的消息。” 第七百四十九章、遮蔽俗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下邳?” 余神官不太理解,道:“你想查下邳的什么?” 宫梦弼也不瞒他,就把邵狐正和苗狐会来求援的事情告诉了余合。 余合恍然,只是眉头略皱,道:“我知道你心中有疑虑,我也可以帮你去查,但只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快。” “我如今虽在阴阳司任职,但典籍不归我管,要查下邳,就要查到地册,根据地册查寿籍,根据寿籍查命簿,才能知道活人的境遇和死人的去处。” “我没有调令,要查也是托关系打听,说不定你从下邳回来,我还没查到情况呢。” 余合露出几分得意,遗憾道:“所以你找我是找错人了,依我看,你不如直接去找魏大判,魏大判能亲自帮你翻阅。” 宫梦弼只能遗憾摇头,道:“你先帮我打听吧,若是查不到也就算了。” “你还是不肯来岳府任职吗?我时常听魏大判说起,若是你肯来任职,阴阳司都肯给你一席,甚至等府君任满,再拔擢一番都未必不是可能。” “府君任免都说出来了,可见是十足的玩笑话了。” “唉,被你听出来了。” “有劳你啦。” 余合无可奈何,只能说:“我不能保证。” 宫梦弼双手合十,道:“没有关系。” 余合就点了点头乘着小金炉的青烟再度消失在狐舍之中,回去岳府了。 小金炉的沉水香冒出最后一丝烟气,便只剩下带着余温的细腻灰烬了。 没有应余合的提议,余合显然也能理解。本来就不是一个体系,劳烦的越多,就陷得越深。 余合这样的私交,只是凭借着自己的交情去打听倒也罢了。若是变成魏大判,那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在此处行不太通,宫梦弼也就不再多想,一切等到了下邳,就自然知晓了。 天明之后,宫梦弼唤来了康文,交待了自己外出的事情,才跟着邵狐正和苗狐会离开。 五鬼神难得跟着宫梦弼一道出发,化作五个健仆,着青衣,戴斗笠,系着五色襻膊,在前头开道。 五鬼神运使五行遁法,三个狐仙在其中如同在外面步行一样,只是周围景色变幻极快,最后都变成了斑斓的色块。 苗狐会道行不高,还没有太多的感触,但邵狐正已经惊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遁法很少有能用在别人身上了,哪怕同为修行人,运使法力,能够轻身而举,不似肉体凡胎那般沉重,但要把他们两个一道带上,就只能说明这五个仆从的本事已经远远超过他们了。 若是飞遁,亦或是地行,从东阳郡吴宁县赶到彭城郡下邳县,再快也得到天黑了,他们昨天赶来,就是花了这么长时间。 但是五鬼神的遁术是五行灵鬼的看家本事,远比他们想的要快一些,不到中午吃饭的点,就已经带着他们两个累赘到了下邳。 邵狐正早就听过宫明甫的大名,但如今显然有更直观的体会。 由苗狐会引路,在泗水河畔,下邳城外的野林子里找到了城阳庄。 若真有人误入,见到的也是城阳庄,不会像那张家小公子一样撞破了狐子院。 野林子里幽深一片,行动不易,甚少人烟,其实符合狐子院选址的原则。只是苗狐会道行还是低了一些,遮掩不起来。一般这个时候,宫梦弼还是会建议往偏远一点的地方去,以安全为要。 但如今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进了下邳狐子院,在这庄子里,就能发现狐子并不算多。虽然已经开了两年,但大大小小狐子,也不过二十来个,远不及狐狸坡热闹。 苗狐会一回来,这些狐子立刻前来拜见。见着生人,又有些害怕和惊魂未定,显然还没有从当日的余波中回过神来。 宫梦弼打量着狐子,也打量着狐子院。 苗狐会紧张起来了,随着宫梦弼目光扫过任何地方,他都有一种赤身裸体接受检视的慌张、害怕和羞耻。 “小狐没什么本事,有负明甫先生的教诲了。” “已经做得不错了。两年的时间从无到有,能招来这么多狐子,已经殊为不易了。”宫梦弼的目光中只有欣喜,道:“我看狐子教得也不错,你一个先生,能把这些狐子教成这样,可见是用心了。” 苗狐会一下子都差点激出泪来,哽着声音道:“只希望没有辜负祭酒的期望,也没有愧对这些狐子。” 若是九品道行的人,在人间有许多法子可以发家致富,但换成九品道行的狐狸,还不能很好收敛自己的本相,能做的事情其实有限。 把狐子院从无到有建起来,管着狐子吃喝拉撒,又苦心钻研狐书教导狐子,这付出不可谓不大,用心不可谓不深。 纵然是狐仙,兼着狐会的职责,却也是凭借着良心做事了,任谁也不能苛责。 如今还被人闯上门来,暴露了狐子院的据点,又被夺走了狐书,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心血毁于一旦,甚至可能会被问责。 这种打击放在苗狐会身上,也难怪他满心的忧惧了,能积极想办法补救,补救不成又积极求助,已经好过许多人了。 邵狐正拍了拍苗狐会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明甫狐正,还请帮帮他。”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五鬼何在?” 五个健仆上前来,拱手应命:“五鬼在此。” “狐子院处,当遮蔽俗尘,常能清静。” “是!” 五个健仆遁入林中,须臾间便化作鬼神之躯,或持青杖驱赶树木,或持红炉焚烧香草,或持黄印加盖土地,或持白剑招来雾气,或持黑幡引动幽寂。 狐子院中烟气缭绕蒸腾,一切变化似乎在烟气之外进行。 宫梦弼道:“这里很好,日后也不必换。” 苗狐会几乎是破涕为笑一般,露出酸苦又满足的表情。 五鬼神改造土木,宫梦弼见苗狐会心神激荡,干脆反客为主,看着这里面同样惊呆了的狐子,问道:“是谁最先接触张家小公子的?” 一个年轻的狐子举起了手,勉强镇定的神色,吞了一口唾沫,道:“是小狐。” 第七百五十章、焚香告状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对于这年轻的狐子来说,苗狐会就已经是见过的很厉害的前辈了。但这位“明甫狐正”一来,就又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气度了。 首先从样貌来看,就已经没有可比性了。狐狸不是以美为尊,但相貌出众确实是天眷,若是修行紫仙法,长得好看就天然领先别人一大截。 其次从排场来看,驱使着五个神通广大的鬼神,翻手间就能令山林改道,水土移形。 以至于这狐子心中生出一种“原来狐仙还可以是这样”,除了被人追着跑,也可以是这样神通广大。 鼓起勇气走到宫梦弼面前,这狐子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只能勉强定神:“此事因我而起,是我行踪不密、因小失大,引来了那张家小公子,才使得狐书遗失,跟苗师没有关系。” “胡说什么!你是奉我的命令去买药,长辈在这里,还能把责任推在你这样的小狐身上吗?” 苗狐会呵斥一声,这小子反而露出倔强和不服了。 宫梦弼挥了挥手,道:“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我只是想要问问当日具体发生了什么。” “你来说。”宫梦弼看向那狐子。 那狐子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出来,因为不知道哪些信息是需要的,哪些信息是不需要的,所以说得很琐碎。 从秋老虎热得狐子院里的狐狸蔫头巴脑,苗狐会担心他们为暑气所伤,于是遣他去下邳城里买药开始。到张家小公子和两个武人仆役因为久等不见狐魅,终于打算打道回府,去林子里牵马的时候被回过神来潜伏许久的狐子找到机会,将买的药一阵风卷走结束。 这是他撞见那张家小公子的全过程,再往后就发展成张家小公子锲而不舍,最终误入城阳庄,抢走了狐书了。 宫梦弼只对一点有疑虑,道:“你当日回来惊马之时,没有察觉到张家小公子纵马而行?” 狐子仔细回忆起来,道:“当时我身上背着药,只是归心急切,天气又热,心烦意乱,因此并没有仔细探查,才闹出来这乱子,狐正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怎么又开始领罪了?”宫梦弼从鼻子里发出来几声笑意,道:“不必这样紧张,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问责的。” 宫梦弼已经听到自己想要的了,这小狐狸还没有本事在他面前撒谎。 宫梦弼看向苗狐会,向他使了个眼色。 “都散了吧,不必担忧,这位是东阳郡宫狐正,天狐院的明甫先生,他会帮我们的。都散了吧。” 狐子便三三两两的走开,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显然是做不到不担忧的。 苗狐会向宫梦弼请示:“宫狐正,接下来该怎么办?” 宫梦弼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去镜塔寺供奉的狐书,谁去将狐书取回来。” 苗狐会微微有些惊讶,道:“那还是去张家?” 宫梦弼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古怪的笑,道:“我来教你。” 五鬼神对下邳狐子院的改造已经完成,以五行遁法重新梳理了狐子院的阵法,由黄先生聚沙成帛,变成五灵阵图。 五位鬼神又化作健仆,黄先生将阵图呈上。 宫梦弼看了一眼,称赞道:“大巧不工,好手艺。” 五鬼神的本事不止于此,在他们可以借助宫梦弼法力的情况下,哪怕把狐子院变成地仙道场也并不困难,但这对苗狐会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所以他们撇去了其中炫技的成分,根据苗狐会和下邳狐子院的现状对阵法做了改造,后续维护并不需要很大的投入,只要用心一些,就能长久保持。 苗狐会接过阵图,激动地不知如何感谢,他身边的邵狐正看出来这阵图的用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不谢谢明甫狐正?” 苗狐会连忙向宫梦弼和五鬼神表示感谢,他们都坦然受了。 收拾好阵图,应宫梦弼的要求,苗狐会领着他们去了下邳城。 下邳城是座古城了,城墙上有着很重的时间刻痕。 苗狐会带路,为宫梦弼指了张家的府宅,楼宇相连,确实有着望族的气势。 宫梦弼遥遥相看,目中微微闪着光,就道:“走吧。” 又带去了城隍庙,远远就能见到高大且气派的影壁矗立着,上面雕刻圯上纳履、神人授书的图案。 宫梦弼道:“走吧。” 宫梦弼打头进了城隍庙,庙祝就眼见着有狐狸进来了,却分毫看不出来。 苗狐会去请了香来,看了一眼宫梦弼,见他点了点头,便在城隍庙的大殿下,将香火点燃,当场焚了一封状纸。 道人见着火才一下惊醒,喝问道:“你在烧什么?” 这下子,才看到苗狐会露出了狐狸尾巴,不由得心中一跳:“哪里的来的狐魅,敢在城隍庙造次?” 苗狐会将天衣露出来,显露了狐仙的身份,道:“在下泰山府天狐院九品狐仙、下邳狐会、下邳狐子院院长苗克己,前来告状!” 那道人吃了一惊,道:“状告何人?” “状告下邳张家小儿张承祖,强闯狐子院、强夺狐书,犯下强盗之罪!” “张家小儿张承祖?”那道人眉头一跳,露出笑来,道:“苗狐会既然已经递交了状纸,等城隍爷爷传唤便是。” “只是苗狐会,若有冤屈,也该当先报与庙祝,经由庙祝之手,才能上达城隍。你这样做,可不太合适。”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苗某知晓了,那苗某再书一封状纸交与庙祝便是。” “不必了,苗狐会下次记着便是。” 苗狐会拱了拱手,道:“那我便等城隍传唤了。” 道人看着苗狐会离开了,像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宫梦弼一般。 出了城隍庙,苗狐会心中忐忑,看向宫梦弼,道:“这样真的有用吗?” “城隍是一地主神,若有冤屈,自然要向他求告。你是泰山府的狐仙,他怎么着也要动一动的。” “也不知这城隍大老爷能不能秉公处事。” “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狐书拓本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城隍庙出来,又在下邳转了一圈,最后宫梦弼请邵狐正和苗狐会去明月冰室吃冰去了。 冰室很是气派,客人也很多。既有商贩也有读书人,雅间里还藏着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宫梦弼领着人进去,店小二就来招呼。 “三位客官面生得紧,头一回来?” “你还管记得第几回来啊?” “这是我独门的本事,接待过的客人绝不会忘记。本店有酥山、冰酪、甜碗子,干草冰饮、冰酿米酒,冰雪冷元子、冰镇酸梅汤,菜单在这里,您三位要吃点什么?” 小二年纪不大,嘴巴甜且利落,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圆圆的讨喜的脸让宫梦弼想起了小屹儿。 “那就来三碗玫瑰冰酪吧。” “好叻。” 苗狐会眼睛从菜单上瞟过,就已经开始心惊肉跳了,慌忙在袖子里掏摸,想把自己攒的碎银子摸出来。 宫梦弼按住了他的手,道:“我请。” 邵狐正左右看看,道:“彭城也有几家冰室,都是这几年开出来的,生意最好的还是明月冰室,原来在下邳也有分店。” 苗狐会还有在被上司请客的不适应中,道:“我们这些修行之人,不畏寒暑,也很少来冰室里享受,今日托宫狐正的福了。” 宫梦弼道:“不是真的让你来吃冰的,你仔细听着便是。” 冰酪已经端上来,碗里冒着凉烟,玫瑰酱拌着细雪一般的牛乳冰沙,花香和奶香一齐涌上来,叫人从心里发甜。 但听着宫梦弼的话,苗狐会的精神也不在冰酪上了。 宫梦弼端着白瓷碗,道:“在楼上雅间。” 苗狐会聚精会神,耳边的食客的笑谈声渐渐淡去,楼上雅间里的声音渐渐清晰。 很快,他就从几个雅间之中听到了自己十分熟悉的名字。 “张承祖,你不要说瞎话好弗啦,不是遇仙就是撞狐,我们怎么没看到神仙,没看到狐狸?” “我真没骗人!” “好好好,你没骗人,是我们听错了好不好。” “哎呀,我还从狐狸手中抢回来一本奇书,要不是被我妈押着供到镜塔寺去了,我就给你们看看。” “你看,又是这样。上次说遇仙,得了灵宝,这次说撞狐,得了奇书。宝贝我们是没见着,奇书我们也是没见着。” “哎呀,别听他胡扯了,婉儿妹妹,这里的冰镇果子酒是一绝,你饮一盏尝尝。” 几个年轻的公子小姐取笑着,张承祖憋得脸都红了。 其中一个年长的教训道:“承祖,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整日都痴迷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想治学,也该学学怎么治家,怎么还这么不着调?” 张承祖发毛了,一拍桌子,道:“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沓纸,挥舞着道:“你们看看,这就是我奇书的拓本,看我骗你们没有!” 这拓本被他放在桌上,年轻男女围观过来,便见着之上狐跃鸟飞,是无法辨认的鬼画符一般的文字。 之所以说是文字而不是鬼画符,因为这之上所拓的实在太多了,虽然看不懂,但确实是某种行文。 “你真撞着狐魅了?” “小点声!”张承祖压低了声音,又有几分得意,道:“我说了没骗你们。那狐魅来讨书,我爹妈觉得奇书不祥,不许我留着,硬是逼着我送到镜塔寺去了。” “我是谁啊?让我送我就送?这是我和书僮连夜拓下来的文字,只是时间太紧,只拓了一个开头。” “一个开头就有这么多?莫不是什么天书宝卷吧?” “不知道,看不懂。”张承祖摇了摇头,道:“说起来尚义法师现在就在镜塔寺,我把奇书送到镜塔寺去了,尚义法师应该看过,不知道认不认得。” “那你还不去镜塔寺问问尚义法师!” “快走快走,别吃了,回来再吃,我请你吃。” 一群人闹腾起来,反而比张承祖还急切了。 张承祖往嘴里塞了一块冰糕,道:“急什么,尚义法师又不会跑了!” 几个年轻人急匆匆的下了楼,跟随们立刻离座,跟了上去。 苗狐会脸色不愉,冰酪都没顾得上吃。 “美食在前,岂可辜负?”宫梦弼将冰酪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也不急这一时。” 苗狐会叹了一口气,雪白的瓷勺?着拌着玫瑰酱的牛乳冰沙送进嘴里,甜味从舌尖蔓延下去,凉意消解了暑气,也稍稍抚慰了他焦躁的内心。 宫梦弼靠在椅子上,侧过头看了一眼冰室的门口,目视着年轻男女们离去的身影,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后又挂上了漫不经心的微笑。 苗狐会火速消灭了冰酪,冻得额疼有些发疼,道:“宫狐正,我们去把狐书夺回来吧,再不济,也要将拓本取回来,不能再到处散播了。” “要是能这么简单的解决就好了。” “他抢走了,我们再抢回来不就行了吗?” “你是九品仙官。” “是的。” “你知道九品仙官是什么气数吗?” “九品气数?” 宫梦弼笑了起来:“虽然我们都是野狐出身,但能当仙官,都是泰山娘娘钦点入了仙籍的,行的是仙道,早已改命换运,别有天地了。” “张家小儿气数再重,一没有王朝气数加身,二没有文武气数内显,三没有修行气数有成,再好的命、再好的运,都是一盘散沙,还比不过你呢。” 苗狐会怔住了:“所以不是我有问题?” “恐怕有人在背后捣鬼呢。”宫梦弼站起身来,道:“就是不知道冲谁来的了,也许是冲着你,也许是冲着我,也许是冲着张家的小儿。” “跟上去看看。” 邵狐正和苗狐会跟上宫梦弼脚步,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店小二转过头就发现人没了,刚要去找,就发现桌上留了一粒散碎银子,才心里松了一口气。 几个年轻人坐着马车去的镜塔寺,等他们到镜塔寺的时候,宫梦弼三人也到了。 宫梦弼遥遥望去,也忍不住赞叹道:“佛荫深重。” 看着这几个年轻人进了镜塔寺,宫梦弼道:“我们也进去。” 邵狐正迟疑道:“我才跟寺里的武僧打了一架,就这样去,是否不太妥当。” “跟着我就行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尚义译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镜塔寺在下邳城南,因塔得名。 寺中有塔,上有金盘,下有重楼,塔为九层八角,每层皆有飞檐,每面镶有铜镜,塔顶亦有一面铜镜朝天,称为“九镜塔”。 宫梦弼带着邵狐正和苗狐会进了镜塔寺,目光就流连在九镜塔上。 这座宝塔佛荫深重,不是法眼高深处,是看不见那金霞垂落的、法云流转的景象的。 几个年轻人自然看不见也不在乎,直奔禅堂求见尚义法师去了,一路上畅通无阻。 本来这镜塔寺就是烧香拜佛的地方,并不禁外人出入,除了内部的僧堂、僧院不接纳外客,大殿、偏殿都随意外人参拜。 知客僧在指了路,就放任这几个下邳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闯进去了。 知客僧是凡僧,但殿前值守的僧人却是有修行的僧人,只是朝外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出来不对,便仍旧闭上眼敲着木鱼念经了。 邵狐正眼看着宫梦弼带着他们俩跟在这几个公子小姐身后,值守的僧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同城隍庙里的庙祝如出一辙。 邵狐正低声道:“明甫狐正这本事能不能教教我?” 宫梦弼诧异道:“只是幻术而已,邵狐正还需要我教?” 邵狐正迷糊了,道:“我也会幻术,但儒道僧素来意志纯粹、精神强健,幻术很难起作用。” “你若是用法术去遮他的眼睛蒙他的耳朵就如同在他面前扬尘撒灰,自然很难不被他发现。但是拿别人的身形挡住我们的身形,别人的声音盖住我们的声音,那就比较容易了。如我现在,就是借着这几个年轻人的气来遮掩,把我们变成他们的随行,他就以为我们是一起的了。” “我听懂了,但做不到。” “这就是修行的功夫了,邵狐正不是专精此道,不必非得在此处分心,略作了解,能唬住凡俗即可。我看你火法修行的不错,倒不如在这里用功。” 邵狐正从没说过自己精通火法,也不知宫梦弼是怎么知道的,但在宫梦弼面前他是后学末进,宫梦弼说话他是肯听的。 “那宫狐正,我在哪里用功比较好呢?”苗狐会见邵狐正得了指点,连忙问了起来。 “你好好练气养神,就已经胜过旁人许多了。术为法之末,不要舍本逐末,得不偿失。” 苗狐会也欢欣地听了。 他们三个聊天全然不避人,但也好像没有人听见,大概是因为他们前面这几个年轻人聊得更欢快。 到了尚义法师的禅堂外头,自然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尚义法师在镜塔寺也是客人,只是为了借法镜经的原本,才在镜塔寺挂单。 两个僧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闹哄哄禀明了身份来历、造访缘由,就有一个僧人进去禀报尚义法师。 不一会儿,那僧人便出来回话:“尚义法师请几位进去。” 于是宫梦弼三人也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进了禅堂,就看到尚义法师在伏案抄经,见着人来,才将笔搁置。 尚义法师胡子都有些白了,眼睛是通透明澈的,笑问道:“几位善信是来找老僧译经的?” 那几个年轻人便怂恿着张承祖上前,张承祖便问道:“尚义法师,在下张承祖,此前曾意外得来一本看不懂的奇书,供奉在镜塔寺,不知尚义法师有没有看过,能否为我们解惑?” 尚义法师看向身边的僧人,问道:“是什么奇书?” 那僧人道:“尚义法师醉心法镜经,我等也不敢叨扰,那书还供奉在藏经阁呢。” 张承祖就把怀里的狐书拓本取出来,放在尚义法师的面前,道:“法师,这是奇书的拓本。” 尚义法师饶有兴趣的将这沓纸页铺展在自己面前,揣摩片刻,道:“这是狐书呀,上面是狐狸的文字。张小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被尚义法师认定,几个年轻人就更加激动了,张承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抢来的,只含糊道:“机缘巧合得来的,不知法师可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尚义法师道:“我也不认得狐文,不过看这狐文的意象,也可以试着译一译。” 张承祖大喜,道:“劳烦尚义法师了,不知法师要多久可以译出来?” 尚义法师道:“略作一试,倒也用不了多久。” 尚义法师把手按在那沓狐书上,狐书上的文字便一个个流动起来,仿佛被水洗过一般,脱离了纸面,在尚义法师面前流动起来。 几个年轻人惊得合不拢嘴,但在尚义法师眼中,这些狐文便演化出一个个狐狸的形象和动作,由此而来,便可以推断出其中的蕴藏的意思。 尚义法师眼中微微放着微光,一只手在纸上着墨,将狐书翻译成人间的文字。 邵狐正和苗狐会连忙看向宫梦弼,宫梦弼安抚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合上了眼睛。 一幅幅图景在尚义法师面前展开,尚义法师不断向后译着,一开始还没有通盘的理解,但在着墨之后,就对狐书的内容有着推断。 这是修行的法门,是礼敬幽冥、拜月服气、脱神还窍的法门。 由浅而入深,从采气、服气、炼气铺陈开来,再到涵养精神、定境觉神,尚义法师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只狐狸,随着炼气到了养神,入了定境。 这定境之中,忽地有一轮明月落下来,照得满室生辉。 有一个身着天衣的仙人从月中缓步而出,问道:“听闻僧人重三宝,修行皈依佛法僧,不知今日因何事,窃我狐仙法门?” 尚义法师在定境中骤然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面前流转的狐文如同陷入涡流,旋风一般将他环绕着,其中狐文不断变幻,再也看不清真形。 啪地一声。 所有的墨迹都被甩在了禅堂中,在桌案、地板、墙壁上铺开了,成了恣意的狂草。 尚义法师手中的笔在纸上顿出一个墨点,渗透了纸张。 老僧把笔架在笔山上,神色严肃地看向张承祖,问道:“张小公子,这狐书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第七百五十三章、此经烧去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尚义法师这面相慈善的老头严肃起来,张承祖心里就发虚得厉害,眼珠子不由自主地飘忽起来,含糊道:「的确是机缘巧合所得。」 尚义法师目光一动不动,看得张承祖心里直跳,几乎要承受不住,和盘托出了。 与他同行的几个公子立刻上前打岔。 「确实是巧合得来的。」 「尚义法师,这狐书是什么来历,为何令法师突然变了脸色?」 「是啊,这狐文墨迹为什么突然散开了,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尚义法师目光扫视过去,但逼视一个人和逼视一群的人的效果截然不同,张承祖都趁机喘了一口气,显然从老和尚的威慑力当中逃离出来了。 尚义法师露出几分无奈,只能出口解释道:「这是狐仙修行的法门,我译此书,便见狐仙示现,称我为窃法之贼。」 而几个年轻人只关心了其中一部分。 「狐仙修行法门?」 「法师,能否一观?」 尚义法师站起身来,直视着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道:「各位善信,狐仙示现此经,已经警示老僧此书来路不正,请恕老僧不能从命。」 他把译出来的狐书拿起来,递给身边的随侍的僧人,道:「将此经烧去,不可外传。」 那僧人接过纸张,就向偏房而去。 尚义法师的禅堂中堆满了经书,最是要防范明火,因此禅堂中并无火烛。 这僧人拿着狐书就走,这几个年轻人哪里还能坐住旁观,连忙上前阻拦。 更有甚者张口就来:「你这黑心的和尚,怎么敢贪我们的经书?」 「你译了狐书,得了狐仙修行之法已经记在心里,却不许我们看,是什么道理?」 「这是我们的狐书!」 那僧人听着这话气得火冒三丈,道:「大胆!怎么诋毁尚义法师?尚义法师精通佛法,何须狐仙修行法门,又岂会贪你们的经书?」 「这可说不准,你说不需要就不需要吗?这是我们带来的经书,凭什么不许我们看译本?」 三个年轻男子把那和尚堵住,伸手去夺手里的经书,两个女子在张承祖身边言语相激。 那僧人也有修行在身,真动起手来,几个凡夫哪里是他的对手,但以法欺人,并不被准许,令尚义法师陷入被指摘的境地,就更不应该。 他只是抬高了手往后退,不让他们抓到经书,并回头看向尚义法师。 尚义法师也没有想到闹出这样的笑料,他是有名的僧人,精通经律,在哪里都受人尊重。求阅镜塔寺的法镜经,镜塔寺也非常欢迎,却在这样的小事情上受到这样的刁难。 法师轻叹一声,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道:「住手。」 尚义法师仍旧看向张承祖,看出来事情的因由都系在他身上,便提醒道:「这狐书得来不正,想来张小公子心中有数。」 「我释门修行,皈依佛法僧三宝,断无轻慢之理,也不会贪图狐仙修行的法门。」 「修行的理总是相通,你们便是得了狐仙修行之法,也是窃来的法。一开始就走在歧路上,再往下走也只会招致恶果,何不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呢?」 张承祖心中后悔不已,从他们口不择言开始,他就已经后悔了。他自幼就有求玄问道的志向,对僧道都很敬重,反而是身边这几个,心中并没有什么敬畏心。 尚义法师已经说动了他,但他还来不及开口,他身边的姑娘已经伶牙俐齿辩驳道:「你是受人敬重的法师,怎么口中俱是些‘不正"、‘盗窃"之语,此书本就是我们所有,你译了经书,岂有自 己看了不许我们看的道理?又怎知我们就会走入歧路?」 「还说出招致恶果这等妄语,岂不是在咒我们?」 尚义法师并不听她们说话,只是看着张承祖,道:「张小公子仔细思量。」 而后他看向随侍的僧人,道:「给他们,请他们离开吧。」 那僧人看向身前的年轻人,把译经塞到他们怀里,便推着他们出去,道:「走!镜塔寺不欢迎你们!」 「我们还不想来呢!」 几个年轻人向外而去,只有张承祖像是鞋子里灌满了铅,走不动路。 「法师……」 「张承祖,快走了,跟他啰嗦什么!」 几个年轻人催促着,僧人又来赶人,张承祖羞愧地向尚义法师作揖,便逃也似地冲出去了。 僧人把他们赶出了禅堂,又交待了知客僧,很快就把这几个人都赶了出去。 随侍的僧人回来向尚义法师回禀,而后问道:「法师,那狐书还供奉在藏经阁,也一并退还了吧。」 尚义法师摇了摇头,道:「这狐书我只译了一篇炼气的功夫,半篇存神的功夫,纵是取走了,犯了狐仙忌讳,也还有转圜余地。若是把狐书也退还了,他们借着译经比照修行,把全本都读通了,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 「法师用心良苦,若叫我说,就该把狐书也退了,任他们自生自灭,让他们知道诋毁法师的恶果。」 「三毒为害、六贼起祸,以至于一心难降。你也见得多了,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这几个人真是讨厌。」 邵狐正和苗狐会都做出如是评价,他们旁观了事情的经过,对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也忍不住生出厌恶。 他们跟着这几个年轻人来的,因此还跟着他们走。 苗狐会问道:「狐正,狐书泄露出去没有关系吗?」 「窃法之贼,岂能不惩治?再说了,我狐狸修行的法门又岂是人能乱修的?」 宫梦弼眨眨眼睛,邵狐正和苗狐会就笑了起来。 之所以狐文着书,除了保密的考量,也未尝不是对意外得了狐书的人的保护。 人物异类,狐则在人物之间,幽明异路,狐则在幽明之间,仙妖殊途,狐则在仙妖之间。 狐在人物之间,似人而非人,看起来是人可以修行的法门,可不是就真的那么容易修行。 苗狐会又问道:「狐正可以随意出入镜塔寺,也不取回狐书吗?」 宫梦弼道:「不着急。尚义法师知道轻重,不会再碰狐书了,就再看看到底还有什么人会跳出来。」 第七百五十四章、断在这里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几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得了狐书,便又回到冰室,在冰室里吃着冰,饮着酒,把尚义法师译下来的狐书铺在桌上,凑过头来的赏阅。 尚义法师的字写得极好,他是有名的精通经律的法师,一生不知道抄写过多少佛经。 落在纸面上,即便是狐狸的修行法门,也从笔锋转折、古拙苍劲中带着慈祥的禅意,以至于这篇经义读起来明明是狐狸拜月一般的幽寂感,却又少了许多诡谲的意境,反倒是凸显了其中的灵性。 这几个年轻人或是显贵、或是望族,张承祖算是很不成器了,至今也没有在任何一行上做出建树,但他的眼力也不差。 只是现在这时候,没有人会关注文字本身,张承祖半是发呆,有些心不在焉,倒显得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了。 这几个年轻人通读狐书,开篇并不直接是狐狸修行之法,而是一段对狐狸的教诲。 大意是上古之狐是祥瑞和吉庆的代表,是代表丰饶和姻缘的神明,九尾狐是西王母的使者。 青丘氏、涂山氏都有着丰功伟业,有名垂青史的美名。 而今之狐,流于下乘,得了宵小、妖媚、不祥的名声。 拟定狐书,就是为了以教化发扬真性,使今之狐向道而行,守正去邪。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因此传授接下来的修行之法。 “这译本本来就不多,怎么还有两张废话?” 年轻人摇着头把这两张废话从译本中剔除,随意扔到了一边。 接下来才看到了他们想要的内容,也就是狐书九法之一的炼气法。 这炼气法十分简单,是宫梦弼和天狐院的同僚反复论证,最后得了神女的首肯,才从拜月服气的法门中总结出来的炼气法。 日月阴阳,德被万类,造化群生。 狐狸修行,开智第一,故而拜月取阴,服气存神。 拜月服气的修行方法古已有之,并非到宫梦弼这里才有,只是各有各的窍门,有些是仅仅取气,有些是还要取神。 狐书中记载的就是尊神而不取,服气以炼形的法门。 尊神,是尊明月之德,尊月中之神,尊而不取,不会影响到日后的修行。 大道至简,关窍说出来,就有令人觉悟和深省的力量。 哪怕是不识货,看到这里,也知道这狐书的贵重。更何况这几个人还都是聪明人,故而连连呼“妙!” 采气、服气、炼气,到这里,只要循规蹈矩,有一颗诚心,凡人也能修行。但炼气也是炼形,在这里,就已经与人身修行显出差异了。 他们自然看不出来,只见到修行的秘诀展现出来,便叫他们的心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天黑,就可以尝试一番。 “快看看后面!” 再往后,便是第二篇养神法。 从这里,就看出来这狐书里的幽寂之气。因为人身修行的正道,是要精气神三宝充足,不能太偏科,否则就失了阴阳的平衡。 但狐狸不一样,狐狸修行以开智为主。换句话说,肉身可以先放一放,先把灵神养出来,养出来智慧和灵性,再来考虑其他。 人生来就有的智慧和灵性,在其他凡类之中,是需要修行才能得来的。因此养神一篇,是毫无疑问的偏科修行。精气神之中,只占了气和神。 养神法前半篇是如何以气养神,中半篇是定境修行,自觉觉他。 只是才写到教人如何入定,译本的纸张上就只剩下一个沉重的停顿,过量的墨迹渗透了纸张,突兀得像是一块拦路的巨石。 “为什么没有了?” “怎么断在这里!” 读经的几人一声哀嚎,焦躁地踱着步,道:“是不是尚义法师藏私,没有给我们?” “张承祖,你把拓印的狐书看起来拿来比对一下,明明拓印的不少,怎么写出来只有这么点?” 张承祖拗不过,只好取出来,几人合计着比对,但显然没有尚义法师的本事,狐文本来也和普通文字差异很大,做不到一一对应。 “没想到只有半篇残经,可惜。” “要不然我们再去求一求尚义法师?” “他肯定不会同意帮我们再译狐书了,对了,张承祖,你的狐书还在供奉在镜塔寺,什么时候去取回来?” “对对,尚义法师能译经,其他人未必不能。” “张承祖,你怎么说?” 张承祖被他们逼视着,只觉得额角都在突突跳动。今日的许多事情,都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们一起做的许多事,都不是出于他的本心。 张承祖是这些人里很不成器的,往日里并不受重视,总被视为不着调,想同他们相处,就要接受被时常拿来取笑。 张承祖以为狐书拓本能给自己证明,能让他们对自己刮目相看,但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张承祖?” “你不是想独吞狐书吧?” “这可是天大的造化,我们都是朋友,你不能抛下我们。” 他们拿着狐书译本,道:“你看看,如今我们都能成仙,日后大家就是仙友了,一起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岂不快哉?” “是吗?”张承祖并不确定。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心中有了症结,他无法确定这是一件好事。 “当然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立秋过后的天空常能见到日月同辉。 夕阳把远处天色染得一片红,但头顶的苍青却悬着薄纱一般的月亮。 门外传来的侍从敲门的声音:“少爷,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爷夫人会担心的。” 张承祖听出来那是自己家的侍从,于是松了一口气,道:“我要回家了,我们改日再说。” “仙友”们也不能逼迫,道:“明日我们登门拜访。” 但是桌上的狐书拓本和他们手上的狐书译本,却没有人说要归还。 张承祖想要把狐书拓本取回来,但被挡了一下,道:“狐书拓本暂且借我们参详参详。” 没有办法,张承祖只能先推门离开。 昏黄的日光从门里透进来,密不透风的窗户只微微发着白,房内的人和洒进来的夕阳交错着,影子就像是林子里的树一样生长着。 推荐一本群友写的书 从鲤鱼开始成为大龙神 书名跟我的一样烂,也是古典仙侠,设定完备,欢迎大家来批判批判~ 第七百五十五章、告错门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宫梦弼、邵狐正和苗狐会站在黄昏的光里,看张家小公子神情落寞地上了车,他似乎经受了很大的打击。 苗狐会叹息道:“真是一出闹剧。” “确实是一出闹剧,小小下邳县,也做下了一个修行局,真是有趣。” “修行局?” “有人道心开发,有人欲念成魔,卷进来释门玄宗,套进去人鬼狐魔,如何不能称之为局呢。” “那谁是做局的人呢?”苗狐会期待的看着宫梦弼。 “我怎么会知道?”宫梦弼摆了摆手,“走吧,城隍老爷传唤你来了。” 苗狐会看着宫梦弼的模样,疑心他已经知道,只是不肯说而已。就比如此时,苗狐会还没有见着传唤的小鬼,宫梦弼就已经说城隍来传唤了。 但苗狐会知道宫梦弼不会说错,果不其然,还没有出得城去,那夜里的游神就已经披着暮光落在三人面前,这游神背生双翼,肉翅张开,形似蝙蝠,眼睛只看向苗狐会,语气略带轻蔑,道:“你就是那个告状的狐仙?” 苗狐会眉头一皱、心头一跳,道:“我就是。” 这游神便道:“是你就好!城隍老爷传唤,请在戌时前赶到城隍庙,过时不候。”说着话,这游神便扇动肉翅,纸风筝一样飞走了。 “好大的威风!”苗狐会大胆抱怨了一句,换做平时,他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因此骂完了,他又看向宫梦弼。 “看我干什么,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当我不在就好。” 苗狐会心领神会。 此时已然是酉时过半了,要动身去城隍庙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 苗狐会转身向城隍庙而去,不一会儿就发现了周遭不知何时多出一些阴差随行。夜游神耳目清明,找到苗狐会轻而易举,这些阴差乃是随后而来,便半是跟随,半是挟持。 要不是宫梦弼就在身边,苗狐会心里就要开始叫苦了,但此时,还能以镇定的姿态前往城隍庙。 穿过照壁进了城隍庙,庙祝一扫拂尘,道:“狐仙,请吧。” 踏入城隍大殿之内,便从人间跨入异域,庙中陈设、泥胎木偶,尽数化为神道真形。 那城隍高坐堂上,喝问道:“堂下何人?” 苗狐会便将天衣亮出来,通报了姓名。 城隍看着那九品天衣,眉头就暗暗蹙起,道:“你是天狐院的仙官,不在泰山待着,怎么到下邳来了?” 苗狐会道:“我是奉娘娘神恩,领玉仙神女的法旨,在下邳设狐子院,教化一方野狐。” “放肆!”城隍眉头直竖,道:“你设狐子院,可有批文?是领的天府批文还是地府批文?可曾禀报我这一方主神?” 苗狐会怔了怔,道:“狐子院并非官署,只是狐类书院,何须领天府、地府的批文?至于禀报尊神,尊神莫不是忘了,两年前开建狐子院的时候,我便曾向尊神递过文书。” 城隍看向身边的辅官,辅官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城隍便道:“原来是你。你有何冤屈相告?” 苗狐会道:“我告下邳望族张家小儿张承祖仗武行,强闯狐子院,强夺了我的狐书,犯下强盗行径,请尊神秉公执法,令他归还狐书。” 城隍看了一眼左辅右弼,又看了一眼分列左右的阴差,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那左辅右弼和满堂阴差也都附和着笑了起来,在这哄堂大笑声中,苗狐会只觉得颜面尽失,牙根都要咬碎了。 那城隍笑道:“你是修行人,还是仙官,那张家小儿只是凡俗之辈,你竟然被他抢走了狐书,还有脸面告到我这里,实在滑稽可笑。” 苗狐会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道:“若要我夺回狐书,我自然也有办法,之所以要来尊神面前求告,是不想落得个妄现神通,妖法惑众的罪责。” 城隍神自然看得出来苗狐会道行并不高,并且知道狐书已经落在了镜塔寺。若说下邳之事他尽数知晓,那也不然,但下邳城当中的事情,他还是基本都能打听到。 因此嘲弄过后,城隍神便道:“你学艺不精,是自讨苦吃。纵使一定要告,也告错了门庭。那张承祖乃是凡夫俗子,你要状告他,当去凡间衙门状告,到我这里,是走错路了。” 苗狐会心中起火,烧得面红耳赤,却不能发作,仍旧以礼相告道:“一则凡间衙门肉眼凡胎,只怕不肯受理我的冤屈。二则狐书乃修行之物,不可流于世间,也该当尊神来管,以免生出乱子。” 城隍神挥了挥手,道:“人神各有其道,你去人间衙门去告吧,此处不必再来了。” “尊神!”苗狐会大声呼道。 “还不把他请出去?”见苗狐会还待再说,那左右辅官立刻大喝一声,分列两边的阴差立刻交叉水火棍,拦住了苗狐会。 “请吧,不要让我等为难。” 苗狐会看着堂中上下,眼睛都红了,只点头道:“好!好!” 便被水火棍推搡着,踉跄着出了城隍殿来。 出了城隍殿,那庙祝露出虚伪的笑,道:“苗狐会,如何了?” “不劳烦庙祝挂心。” 看着苗狐会匆匆离去的背影,庙祝摇了摇头,道:“蠢材!” 苗狐会出了城隍庙,被夜里凉下来的风吹了一下,便只觉身上的汗都冷了。 他看向身边,没有见到宫梦弼的踪影,又回首看向城隍庙,才见着宫梦弼悠悠踏出门来。 “宫狐正!” 宫梦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管就不管嘛,怎么还羞辱人呢。” 苗狐会心里着实委屈,又有十足的愤恨,道:“那城隍怎么是这等做派!” “你不要骂他,现在你身后跟着两个听墙根的小鬼,就等着你出言不逊、侮辱城隍,好把你捉回去呢。” “这又是为什么?” “想必是和张家有什么关系吧,这样回护,这样想把事情压下去,显然是关系匪浅。”邵狐正猜测着,双手抱胸,叹了一口气道:“又或者他就是做局的人?” 苗狐会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把他们想做的局搅黄了,搅浑了水,才好摸一摸水里的鱼。” 第七百五十六章、擅闯金魄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搅乱浑水好摸鱼。 苗狐会诚心发问:“那要如何搅乱浑水呢?” “做局嘛,讲究一个机关算尽。多一子、少一子,都会影响到整个局势。他们落完子了,就该轮到我了,让我来看看棋手的棋力如何。” “那如何落子?” “他欲自彼门而入的,请他从此门来,他欲从此门而来的,请他往彼门去。端坐高台不肯动弹的,叫他屁股底下火浇油,藏在幕后不肯现身的,叫他门窗闭塞出不来。” 苗狐会听得云里雾里,邵狐正听得眼放精光。 出了下邳,回到城阳庄。那身后长耳朵的小鬼兜兜转转进不来,只好悻悻离去。 苗狐会直到回到庄子里,才看清楚身后跟着的两个小鬼的面目。 城阳庄经过五鬼神的手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等闲鬼魅已然无法闯进来。这两个小鬼和苗狐会的道行大差不差,他原本是察觉不到的,但此刻却借助阵法把他们困在林中,找不到前路。 “这两个小鬼会回去告状吗?” “都没有抓到把柄,拿什么告你?”邵狐正拍了拍苗狐会的肩膀,道:“你轻松一些,怕什么。” 苗狐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进了庄子,苗狐会将他们安顿在客房,便发现没有那五个健仆的身影。 “五位先生去哪里了?” “我让他们去打探消息了。” “要等他们回来吗?”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便是。”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不必管我,也不必管他们。” 苗狐会叹了一口气:“我哪里睡得着。” “你睡得着。” 苗狐会道:“出了这些事情,我实在没有睡觉的心思。您和邵狐正都没有休息,我又有什么……什么休息……的颜面呢……” 他的前半句还精神得很,后半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宫梦弼未曾收敛的笑意,就渐渐觉得思维变得极其缓慢,整个世界都在晃荡。 “既然困了,就去睡吧。” 苗狐会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能匆匆拱着手想要告退,但躬身的时候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 邵狐正连忙把他扶住,把他放倒在榻上,就听到他传来细微的鼾声。 “真的睡着了。”邵狐正略有些惊奇,他也没有看出来宫梦弼是怎么出手的,但苗狐会就这样一句话的功夫就睡着了。 宫梦弼没有解答,反而问了一句:“邵狐正想要睡一睡还是跟我一道走一走?” 邵狐正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只希望别打扰到明甫狐正就好。” 宫梦弼没有回答,只说:“来。”便率先走出客房,到了庄子里。 此时下弦缺月,挂在万里无云的天上,像是细密又柔软的白沙铺在柔软的黑色缎面上。 邵狐正跟在宫梦弼身后,见他抬头看月,就也跟着抬头望月。 这一看,天上的月亮就化作无穷无尽的白沙流下来了。 白沙在黑色的幕布上流淌着,映出了无穷的光彩,整个世界一下子陷入无穷的白。 在这白里,宫梦弼成了唯一的赤色,挺拔、高昂、流动的赤色乍看犹如火焰,细看还是宫梦弼。 邵狐正已经知道自己中了宫梦弼的神通,被他的神通包裹着,成了他神通中的一部分。 邵狐正看到白沙在宫梦弼面前翻涌着,一面皎洁如明月的镜子从白沙当中升了起来,在这镜子的映照下,所有流动的白沙终于安静下来,像是冬天呵在铜镜上的雾气终于散去,露出了这世界的本来面目。 是月宫。 他们已然不在人间,而在月宫之中。邵狐正疑心从来没有过什么白沙世界,只是他根本看不清月宫的真容,所以才只看到了“镜子上的雾气”。 他也从未到过月宫,但此刻,他却坚信自己脚下就是月宫。 那巨大的镜子映照着虚空,邵狐正走到宫梦弼身边,就看到镜子里映照着一个人。 那是白日里所见的张家小公子,此刻趴在书桌上出神。 擅自请尚义法师译经,又触怒了法师,最后被镜塔寺赶出来事情已经被家中父母知晓,因此他脸上的巴掌印都还没有消去。 他心中懊恼至极,看着书桌外打开的窗户,斜挂的月亮,又忍不住怔怔出神。 这一出神,不知为何,就似乎真的飞升天阙,直入月宫了。 “何人擅闯金魄宫?” 张承祖茫然无措,便见到一个月中仙真,玉带宽袍,姿容俊美,仿佛皓月一般,手里抱着一只狐狸,大尾巴左右摆动,娇俏可爱。 张承祖为其所慑,讷讷不敢言。 那仙真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得了狐书的有缘人,你是得了狐书,知晓了拜月服气的法门,才到了我这里。” 又是狐书。 张承祖心中满是愧疚,因为这狐书的事情,已经闹得鸡犬不宁。往日的好友变得陌生极了,又把镜塔寺给得罪了。 在这仙真面前,似乎把他心里的龌龊都照了出来,便上前拜道:“仙真容禀,那狐书……那狐书并非我所有,乃是……乃是我强夺来的。” 岂料那仙真道:“我焉能不知?你可知这狐书是何来历?” 张承祖摇头,并不知晓。 那仙真摸着手里的狐狸脑袋,道:“狐书狐书,自是教化狐狸修行之书。此书乃是泰山娘娘恩准、玉仙神女批示、狐仙宫明甫所作,乃是教化天下野狐向道修行的法门。狐书首篇,便已然言其经义,你连后面的拜月服气都知晓了,竟不知狐书的来历?” 张承祖更是羞惭:“原来如此,那我岂不是抢夺了教化野狐的圣贤书?” 那仙真手里的狐狸被摸了两把就有些羞恼,挣扎着从仙真手里跳了下来,在一边抖擞毛发。 “因你之故,那失了狐书的狐先生惹了一身罪责,只怕要受些苦刑了。” “怎会如此,这件事都是我的过错,他几次讨要狐书,我都没有归还,怎么能怪在他头上?” “他看管狐书不利,致使神通外传,狐法惑人,如何不怪在他头上?” “是我害了他!”又连累了一个传道授业的狐先生受此罪责,张承祖心里发颤,眼里发红,“要不是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那仙真笑了起来,道:“你有此心,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张承祖问道:“是何余地?” 那仙真道:“狐书乃是教化野狐的经义,你虽然是人,但也受得教化。天下野狐皆受泰山娘娘管束,你通晓了拜月服气的经义,亦能感日月泽被之德,就此拜入泰山之府,这狐书便不算外流。既然不算外流,那就是借书,而不是夺书了。” 张承祖拜倒在那仙真面前,道:“我素有求仙问道的志向,既然得了泰山府的狐书,自然甘愿拜在泰山府门下,请仙真指点!” 那仙真笑道:“缘也狐书,孽也狐书。你拜了月,采了气,还不把狐书取回来供奉?这作书的人同意收你这个门生,你才算入了门。” “去吧,若非看在你可堪造化,而我又与狐狸有几分缘法,擅闯了我这金魄宫,我就要治你一罪了。” 那仙真的声音逐渐远去,印在张承祖眼中的,乃是一个背后玄光圆满如月,十二月轮交织拱卫的仙人法相。 第七百五十七章、心火邀客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张承祖在书桌上惊醒,手上不知何时沾染的墨水已经涂在了纸上。 “是梦啊。” 他走到窗边,外面的月亮并不圆满,但那月亮在他眼中,他却不自觉想起了那梦中的仙真。 玄光圆满,十二月轮交错拱卫。 他不知不觉就按照拜月服气的法门运转起来,那脑海中的仙真与窗外的明月交相呼应,那下弦缺月似乎落在了仙真的脑后,融入了月轮之中。 月光如同涓涓细流,好似从天上落下来,好似从心底涌出来。 “不是梦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他是真的神游于外,梦遇仙真了。感谢仙真没有降罪,反而点化他修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境遇,能够再有机会到金魄宫中拜访了。 金魄宫清寂幽冷,那月中仙真正赔着笑脸,被狐狸抱怨着。 那狐狸幽怨地看着仙真,道:“明甫狐正,我都已经修行百余年了,已经不是小狐了。” 宫梦弼只是笑着道歉:“只是一时兴起,莫要见怪。” 那狐狸本来是个持重的中年人,正值壮年,幻化人形的时候,也绝不是可爱的模样。但谁让狐狸本相如此,哪怕是个老成的狐狸,看起来也正是让人手痒的时候。 邵狐正倒也没有在意,而是问道:“狐正是要收他入门吗?” 宫梦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只是结一段缘法,成与不成,还在两说呢。” “虽然我没有明甫狐正的本事,但也能看出来这小子确实是修行的根苗。也许是有人想借着狐书的事情生事,借此点化他成道。只是我狐子院跟他无冤无仇,却平白拿我们作筏子,实在可恨。” “有人要借狐书闹出事端,借此攻讦狐子院,有人要借着这个事端点化张承祖,开发他的道心,还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乐见其成。” “以明甫狐正的本事,肯定胸有成竹了。”邵狐正早已经被宫梦弼折服了,他不是第一次听闻宫梦弼的大名,神女赐字也好,编撰狐书也好,敕建狐子院也好,都让他声名大噪。但真正跟在宫梦弼身边,见证了他的胸襟和本事,才让他真正把传说和宫梦弼本人结合在一起。 “就看谁先坐不住了。” 宫梦弼拨动明月镜,那镜面光华流转着,便转到了另外一个场景。 邵狐正看的真切,这镜子里映出来三男两女,五个人都在一处,看这景象,是在一处庭院里。 园林之中假山交错,花木茂盛。五个年轻男女面前放着桌案,摆着珍珠、宝玉、熏香、花果,对着天上的下弦缺月,焚香祭拜了起来。 拜了明月,便运转服气之法,开始吞吐太阴元气。 修行虽然并不忌讳同修,彼此结伴修行的事情也常有,但初学者还是最好独自修行。结伴在一起的时候,心念彼此影响,绝难入静。 服气是典型的静功,不能入静,连元气便分辨不清楚,哪里还有什么采气服气的说法。 只是闭上眼睛干熬着,试图得到回应,能吞吐一丝半缕的元气,好叫人知道修行成仙不是一个虚妄的故事。 但让他们任意一个人将狐书译本带走,其他几个人又绝不同意,只能聚在一处,一道验证译本所说的内容。 邵狐正发出笑声,毫不客气的耻笑道:“人身的聪慧是万类万灵都比不了的,但人的杂念也最多。这样也想要修行,除非是神仙点化,否则真是做梦了。” 巧就巧在话音刚落,明月镜中就生出光来。 元气肉眼本不可见,在邵狐正的修行中,灵神也是无法分别的,但在宫梦弼眼中,这些都有迹可循。 月下有元气聚拢着,似乎被牵引着,落在那五人身上——所谓的神仙点化,就这么来的。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这样强来,可见确实是居心叵测了?” 宫梦弼带着几分笑意,伸出手来,轻轻吹一口气,便有一团灵动的火焰在手上跳起舞来,小狐狸一样跳跃着。 这五道元气勉强被服气法吞服,他们纷乱的杂念就已经烧断了法门,把这五道元气烧得干干净净,好似猪八戒吃人参果,什么滋味也没有尝到。 他们本就邪欲炙热,只需要一点火星子,便能把仅有的清明都烧成焦土。 “这是元气?” “你也感觉到了?” “我感觉到了。” “但是为什么服气法没有用?” 几人焦躁起来,又扑到桌上去翻译本,希望能从译本中找到解答。译本自然是找不到答案的,但明明看到了却摸不着,镜花水月一样,就让人想要发疯了。 宫梦弼手中的火焰逐渐收拢,消失不见,但心火却已经在他们欲念当中燃烧起来。 心火一烧起来,宫梦弼就知道这几个年轻人果然不出所料,已经中了惑心的法术。虽然他们本就心欲驳杂,但不是法术鼓动得邪欲难消,也不会这样行事古怪乖张。 但此刻,他们高涨的欲念成了心火的食粮,那道蛊惑人心的法术则被心火侵占。 “找到你了。” 宫梦弼闭上眼睛,以心火营造幻象,引动了那道法术。 明月镜上迅速布满火焰,镜中的影像已经化为火海,火焰涌动的时候,让人有一种分不清水火的错觉。 宫梦弼看向邵狐正,道:“且为我护法。” 邵狐正神色肃穆,道:“必不叫外人打扰。” 而后宫梦弼便跨入明月镜中,那一片火海中,又生出一重幻景。 下弦缺月,悬在庭院之上。只是此刻那庭院中并没有三男二女,只有宫梦弼负手而立,静候人来。 不过片刻,就听见有人从门外走来,口中抱怨着:“这等蠢笨玩意儿,饭已经喂到嘴边,却吞不下去,是何道理?” 入了庭院,假山、花木、灯火、月光使得阴影纵横交错,来人身着锦衣,身量不高,是个颇有威严的老翁的模样,但见了在这阴影交错中的宫梦弼,脸色比见了鬼还难看。 “怎么是你!” 宫梦弼回身看向他,问道:“我正在等你呢。怎么,你认识我?” 出差了好几天,才回来 第七百五十八章、居然醒了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你认识我?” 那老翁眉梢跳了跳,露出一个笑来,道:“不认识,只是疑惑这里乃是余府,尊驾怎么会在这里,余府的公子小姐又去哪里了?” “你不认识我?”宫梦弼脸上露出几分讶异,当着他的面说瞎话人不是没有,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多见的。 那老翁皮笑肉不笑:“确实不认识。” “好吧。” 既然不能坦诚且简单的解决问题,那宫梦弼也不介意使些更复杂的手段。 他目光直视着那老翁,缓声问道:“你都不认识我,怎么就敢借着狐书起事,窃我真法、盗我传承、滥传俗尘,起恶因结孽缘,就不怕得恶果生孽报吗?” 老翁道:“这几位公子小姐与我有几分缘分,才借此机会点化,并非有意窃法,实属机缘巧合。” “什么样的缘分,又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不妨说来听听。” 宫梦弼说着话的时候,余府的庭院已经如同幻景扭曲起来,细细密密的火星子下雨一般从天穹的缝隙里落下来,艳丽多姿的火焰从余府庭院的砖石缝隙里开出花来。 整个余府像是被锁在火牢之中的一个铁笼子,火焰分明已经从缝隙里透了进来,但置身在铁笼子里的老翁却对仿佛一点也看不见这招摇的火焰。 “我跟这几位公子小姐是数百年前的缘分,彼时因缘际会,有许多纠葛。数百年后,他们才又托生此间。恰逢那张家小子得了狐书,我才借此机会引他们入道,好了结那一段缘分。” “嗯?”宫梦弼略有些意外,因为这一句,竟然让他分不出来真假,出于对因缘的高度敏感,反而触动了他某种感应。 宫梦弼狐疑道:“你以狐书引人入道,揠苗助长,不是要度人成道,而是要毁人修行。如此说来,数百年前你们是有深仇大恨,乃至他们转世投胎,你也不肯放过。” 那老翁呵呵一声,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只牵动了脸上的皱纹,显得他强硬冰冷的脸上露出几分阴鸷诡谲。 “这便与尊驾无关了,倒是敢问尊驾,这几位公子小姐被你藏在哪里了?”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他们不是在拜月服气吗?” “什么?”那老翁心中一跳,环顾四周,整个庭院都好似海市蜃楼,那天上的月亮,更是已经变成了一只目光隐含讥笑的灵狐。 “什么时候中的招?”那老翁立刻鼓动法力,引出一股强风扫荡整个庭院。 劲风扫荡,那假山花苑、楼阁墙垣,尽数流沙一般飞散而去,天上的灵狐化作涌动的火焰,铺满了天穹,而他们周围,更是早已被火焰包裹。 一只又一只的狐狸从火焰里钻出来,或是伏在宫梦弼的脚面上,或是人立而起在他面前起舞,或是化作风姿绰约的狐狸美人撑伞而行,或是化作高大威猛的狐狸猛士拔剑伏魔,或是化作佝偻的狐狸老翁含饴弄孙,或是化作童子童女奔走跳跃。 那千般样貌都是狐相,随生随灭、随显随化,宫梦弼的身形在火焰中便完全看不真切了。 “好火!”那老翁身如火烧,火焰自身内而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剧痛起来,火焰从他的毛孔里喷涌出来,化作数不清的狐毛,他自己似乎也要变成一只火焰生成的狐狸。 “这是什么神通?”那老翁大叫一声:“尊驾到底想要干什么?” 宫梦弼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有什么累世仇怨,本来确实与我无关,但你拿狐书做局,我岂能不给你个教训?” 哪怕不问,老翁也知道无法善了了,当下便厉喝一声,亦从体内涌出火来,这是焦黑的烟气裹挟着的赤色火焰,便犹如黑火一般,从他体内涌出来,便把身上的火焰狐毛尽数挤出来,落在地上化作一只只小狐逃开了。 老翁被黑火裹挟,目中闪烁着红光,四处寻找宫梦弼的本相,但却根本找不到宫梦弼的真身,只能看到火焰中数不尽的狐狸露出种种讥诮和狡诈的目光。 老翁言语相激道:“所谓狐书,不过畜类修行的浅薄道法,把这等东西当回事,可见你也不过尔尔。” 宫梦弼的声音从天上传来,道:“你能逃出我的手心,再来与我论不过尔尔吧。” 老翁抬头向天上看去,却见得一个高如山岳的狐神法相,背倚明月,身披星云,一条火焰化成的尾巴向下垂落,便好似乌云压城一般的末日之感,向他碾压了过来。 老翁目眦欲裂,生出无穷的恐惧,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落入了这样的神通之中。 就在狐尾要将老翁卷走的那一刻,整个火焰世界忽然凝固起来。 老翁耳边响起虚幻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从虚到实,说道:“新觉老兄,怎么举棋未定的功夫,你就被人梦中拘走了魂魄?” 一句点破,才叫老翁明白过来。 是了,先前分明是他弈棋之时察觉到了这几个蠢材有他相助尚且不能服气,这才又借助道法,想再出一把力,却忽然就真身来此——原来是梦。 “醒来!” 那声音在老翁耳边犹如惊雷一般乍响。 面前的火焰世界在老翁面前逐渐通透,透过火光,他这才发现那几个蠢材果然还在庭院中尝试服气,而他的灵神,竟然只是被困在供桌上的一根香烛上。 他对上了宫梦弼的目光,宫梦弼目光平静,像是在看落在杯子里的蝇虫。 “好神通,可惜你失手了!”老翁又惊又怒,又羞又恨,顺着那呼唤他灵神的声音,猛地从香烛上脱身。 眼前陷入黑暗的前一瞬间,老翁似乎仍旧看到了宫梦弼的目光始终看着他,可他分明已经挣脱了这梦中拘魂的神通,为什么还会被他看到? 宫梦弼目送着这老翁消失在心火幻境之中,略有些遗憾道:“真是不巧,居然醒了。” 他是在明月镜中发出的感叹,所以邵狐正也听见了,便道:“虽然被此獠逃了很可惜,但他们有两个,明甫狐正单打独斗还差点把他抓住,已经让我开眼了。” 宫梦弼从明月镜中钻出来,镜中映照的还是余府庭院的景象,供桌上那困着老翁灵神的烛火已经从幽幽的青色化为普通的赤色。 “逃?他只是醒了,可不是逃了。” 宫梦弼笑眯眯伸手在明月镜上拂了一下,那余府庭院的景象便白沙一般流去,露出真正的余府景象——这几个心焦火燎的年轻人仍旧试图在狐书上找答案。 第七百五十九章、坐不住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一重幻景连着一重幻景,邵狐正看着他布下的幻景,却也没有分出来真假,而那被心火招来的老翁就更没有看透了。 整个白沙世界风吹散去,邵狐正的回过神来,自己站在城阳庄里,下弦缺月已经偏斜,宫梦弼站在他的身侧,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浮梦,一同随风而去了。 与他有同样感受的,是刚刚被拘了魂魄的老翁。 虽然夜色重,但灯火通明。二翁对坐,一个正是从宫梦弼梦境中逃生的新觉,另一个是衣冠简朴的清瘦道者。 新觉手中一子尚未落下,前一刻他还在与面前的道者对弈,下一刻就为人梦中勾魂,现在回过神来,棋子竟然还在手里。 那道者问道:“是何人拘了你的魂去?” 新觉却摇了摇头,把棋子扔在盘上,道:“侯老鬼,我得走了。” 那道者微微皱眉,道:“你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到底是为了什么?” 新觉不答,只是一个闪身,就离开了虎山。 棋局已经打乱,侯道人看着棋盘黑白二子的乱象,忽然心中一跳,“事情有变?” 他以乱局为卦象,只是微微推算,便算得一个狐星高照,离心离德的卦象。 “谁在妨碍我点化张承祖?” 侯老道坐不住了,不等天明,就赶往下邳县。 夜里反而瞧得清楚,那太阴星的元气自天穹落下去,又有大火星光芒跳跃,像是狐狸一样在张家活蹦乱跳。侯老道顿时明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道:“他命中没有这等缘分,怎么会以狐书入道?” 狐书虽是修行之法,一来是狐文书就,人看不懂,二来是狐狸修行之法,跟人的缘分本就浅薄。张承祖更是跟他有师徒之缘,跟狐狸的缘分就更是浅薄极了,否则他怎么会以狐书做局,以此来引张承祖入道? 谁知道本该是局中用来点化张承祖的东西,反而把张承祖引入了一条歪路。 这一走错门,再想走回来,就得兜兜转转,绕个大圈子了,要白费许多苦功。 “狐书做局,到底是谁想出来?是新觉,是我,还是下邳城隍?只是一群野狐,怎么就惹来祸事了。” 侯老道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天上一拂,顿时便叫落下来的太阴元气紊乱了起来,打断了张承祖浅薄的修行。 趁着这个功夫,侯老道往城隍庙而去。 有人做法,自然瞒不过宫梦弼。 邵狐正正在向他讨教修行,此前的梦中幻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叫邵狐正脑子都要烧着了。他倒不是执迷于道法神通,而是看到心火变幻,亦真亦假,便认定宫梦弼在火法的造诣也极高,可以求教。 宫梦弼确实是玩火的高手,心火法更是已经玩出花来了,正指点着邵狐正,便忽然抬起头看向下邳方向,道:“嗯?有人坐不住了。” 邵狐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得问道:“发生了什么?” 宫梦弼道:“张承祖在拜月服气,有人看不下去,伸手搅乱了下邳的元气。现在下邳的元气乱成一团,像是一锅开水,张小公子是别想从滚水里捞东西了。”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必急躁,你修行根底扎实,又有精进之心,迟早能入中三品。” 邵狐正看着宫梦弼,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叹,欲言而又止。 宫梦弼瞧见了,便问道:“你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倒不太像是你的个性。” 邵狐正有些意外:“我们也才相识,你怎么知道我的个性?” “你的个性藏在你的精气神里,心直意定,勇于求索,难得一见。” “我是这样的吗?”邵狐正也说不清,但脸上已经带着笑了。 “所以有什么不好说的?” 邵狐正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只是觉得你有这样的本事,不该屈居在这样的位置上,一个个小小的狐正,实在跟你的道行不相符。” “这有什么相符不相符的?我在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个狐正要做的事情。” 邵狐正摇了摇头,道:“你这样说,那我这样的狐正岂不是都要羞死了?” 他猜测道:“是你不想回天狐院吗?”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因为我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不能分心他顾。” 邵狐正不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只是期盼着:“我倒是很期待你早一些去天狐院,把天狐院的格局改一改,你一定能与那些世家狐争一争。” “你这么高看我?” “谁让你是宫明甫。” 宫梦弼没有再回应,只是道:“日后的事情日后再提,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吧。” 邵狐正默默点头:“那我们现在要去下邳吗?”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现在着急的又不是我,且等着吧。” 他看向邵狐正,继续为他讲解心火变化。邵狐正反而还花了一番功夫,才又定下心来。 鸡鸣时分,五鬼踏着晨光归来,带来了他们打探到的消息。 “我们五兄弟跟几个阴兵打探了消息,下邳城隍乃是张承祖的本家,虽然现在已经不太提,但早些年间很多人都清楚。” “当今城隍是受朝廷封敕的正神,因诛贼有功,被封敕为城隍。早些年张家还经常打着城隍后人的名号行事,只是后来渐渐不再提了,到了这一代,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诛贼有功?诛的什么贼?” “这倒不清楚了。” “去查一查县志,问一问社神,除了张家,也顺带查一查余、丁、汪、杨、李这五家,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了。” 五鬼神匆匆来又匆匆去。没有余合帮忙在地下干活,就只能苦一苦五鬼神在地上多奔走了。好在如今他们本事也够,否则去县衙查县志,宫梦弼还要当心他们被守卫的鬼神捉住。 邵狐正一夜未眠,一直在跟宫梦弼修行,听了这些消息,便明白过来:“难怪苗狐会状告张承祖反被奚落,原来他们都知道张承祖是城隍的后人。” 邵狐正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了:“现在可好了,既然先前不想管,那现在就也别想管了。” 第七百六十章、高抬贵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天光大亮,城阳庄的狐子已经开始劳作。 城阳庄这假模假样的庄子确实种着东西,没有农田,只开辟出来一畦畦菜地,种着果蔬、香草、药材,也需要时常照料。 下邳县的狐子院显然没有吴宁县狐子院富裕,可以完全不事生产,只需要专心修行。吴宁县是因为宫梦弼与沈家结缘,不缺财货。苗狐会显然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因此狐子偶尔也要劳作。 苗狐会一番好眠,醒过来的时候,狐子都已经劳作完了开始每日课业了。 苗狐会脑子昏昏沉沉,心中却自责起来,见了邵狐正便惭愧道:“你们来帮我的忙,我却呼呼大睡,实在汗颜。” 邵狐正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不睡一宿,我怕事情还没有解决,你先死过去了。” 苗狐会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邵狐正打趣了一句,便指着城阳庄外,道:“不过你醒的也正是时候,你看看外头,已经等你半日了。” 苗狐会看向庄外,就见两个白面鬼神站在树荫里打着转,焦急地看着城阳庄的方向,却又像没头苍蝇一样始终进不来。 “这是?” 邵狐正不答,示意他仔细听,就见那两个白面鬼神停下脚步,高声呼道:“天狐院高足苗狐仙可在家中?城隍老爷有请,还请拨冗相见。” “这是何意?昨日不是才将我轰出门外,怎么今日又以礼相邀?” 苗狐会看向邵狐正,问道:“昨晚发生什么了?” 邵狐正笑道:“明甫狐正只是略施手段,他们就已经急了。” 苗狐会懊恼道:“早知如此我就更不该睡了,错过了许多事情,快同我说说。” 邵狐正也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把自己的命保住要紧,别的都好说。” 苗狐会抿了抿嘴,道:“宫狐正呢?” 邵狐正道:“在神游。” “那外面两个?” “晾着便是,等明甫狐正发话吧。” 那两个心焦火燎的白面鬼神还在城阳庄外徘徊,不肯离去。 宫梦弼确实在神游,以小金炉升起烟气封锁了虚空,隔绝了耳目窥探,便入定灵台,见了那株枝叶繁茂,宝牒虚垂的宝树。 玉叶锒铛,从祈愿树上一左一右飞出日月,悬浮在宫梦弼身前。 像太阳的是日轮金丹,当年神女就窥见了他修行的破绽,赐下了此丹。日轮金丹在宫梦弼的灵台中日日温养,越养越灵,越养越神,有一种孕育着金乌神鸟的错觉。宫梦弼始终没有参透纯阳之道,所以金丹里的灵性也始终没有破壳而出。 像月亮的是太阴玉卵,这还是从五通神手中得来的仙胎,虽然其中的灵性早已死去,但借着玉卵的形,宫梦弼在其中孕育着自己的神,这仙胎竟然也渐渐复苏过来。 日月左右呼应,落在宫梦弼脑后的玄光之中。 宫梦弼抬头看着这株宝树,狐狸结缘问道,结善缘则挂宝牒,断恶缘则生宝树。 宫梦弼伸出手来,宝树上便垂下一枚白色的宝牒,上面写着张承祖的名号。 他闭上眼睛,目无所视,便看见了遍布虚空网罗的亿万根缘线,手中所持,正是与张承祖所结之缘。 宫梦弼已经不太常用这一招了,自他修行高深之后,缘分深浅,一目而知。正如昨夜拨弄缘分,扭转了张承祖的师徒缘分,早已不必特意祭出宝树了。 之所以来一探究竟,是张承祖实在有趣。修行的根苗固然难得,但还系不住这样大的局面。 宫梦弼向来比较警觉,金庭大仙那好干娘都没把他网住,宫梦弼更是玩弄因缘的好手,岂能被动卷入局中? 苗狐会和邵狐正也没有久等,很快宫梦弼的房门便打开了。 苗狐会便来问询,道:“宫狐正,那两个游神在外面叫了多时了。” 宫梦弼道:“既然请你,你就去吧。” “我一个人去?”苗狐会傻眼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放心,他不会难为你的,到时候问起你什么事情,你如实说来便是。” 苗狐会惴惴不安地打开了城阳庄的大门,那两个白面游神便大喜着上前来拜见,做足了规矩,也没有擅闯,老老实实在门外等候传唤。 苗狐会也不是摆谱的人,尽管心里犯嘀咕,还是跟着两个游神去了城隍庙。 过了照壁,那庙祝便躬身指引,道:“苗狐仙,城隍老爷有请。” 苗狐会看了他一眼,不期他有这样的表现。 等进了城隍大殿,便见得那大殿中城隍换了一个样子,两侧的持水火棍的阴差不见了,只余下侍女仆从在一边伺候。 城隍坐在主位,穿着便服,见他来了,便亲自来迎,道:“苗狐会,你可算是来了,倒叫我好等,来来来,看座。” 侍女引着他落了座,倒拘束得苗狐会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落座以后,苗狐会才发现在殿中除了他,还有一个清瘦的老道。 城隍介绍道:“这位是侯道长,在虎山修行,乃是有道真修。” 苗狐会便和侯道长相互见礼。 城隍笑呵呵道:“请苗狐会来,是要向苗狐会认个错,昨夜我左思右想,确实是我没有一视同仁,怠慢了狐会。” 苗狐会倒是受宠若惊了,道:“不敢,不敢。” 城隍道:“那张家小儿有失管教,惊了狐仙修行,实在不该。我可做主,请他来夜审,让这小儿向狐仙赔罪,归还狐书。” 苗狐会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解决了,一时间多少有些喟叹,却也真心实意道:“多谢城隍神秉公处置。” “本就是我的疏忽,惊扰了狐会,实在不该,我敬狐会一杯。”城隍亲自向苗狐会敬酒赔罪。 苗狐会更不曾为难,饮了酒,也算不再追究。 城隍便又道:“苗狐会,那张家小儿有错在先,但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也还请狐会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啊?此话何解?” 侯道长起身道:“张家小儿与我有师徒之缘,他有错在先,不该窃夺狐书,我愿代他赔礼道歉,只请狐会高抬贵手,断了他的缘分,收回他的修行,不要让他误入歧途,积重难返。” “老道感激不尽。” 第七百六十一章、息事宁人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侯老道稽首行礼,言辞恳切。 苗狐会知道一定是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睡了一宿一概不知,只好道:“我道行浅薄,道长怕是求错人了。” 苗狐会九品道行,尾巴都收不严实,当然不是他。 侯老道恳求道:“张承祖本没有异类修行的缘分,如今却以狐书入道,离人间修行越远,离鬼神修行越近。我知道是因狐书之事,冲撞了狐子院,冒犯了狐会,因此获罪天狐院,受了这样的惩治。城隍愿秉公处置,老道亦愿意为此事赔罪,只求狐会原谅,从中说和。” 苗狐会便全然明了为何宫梦弼会让他来了。 一切的引子都起于张承祖强夺狐书,这其中最直接相关的,便是张承祖和苗狐会。 苗狐会是当事人,而邵狐正、宫狐正都是来为他撑腰的。 宫梦弼让他来,却什么嘱咐也没有,显然是要他这个苦主自己拿主意,不论他是什么主意,宫梦弼都会支持他。 以狐狸性子,自然是要息事宁人,再借机狠狠敲上一笔赔偿款的。 但城隍神前倨后恭,侯老道避重就轻。他们越是这样表现和善,就偏偏越叫苗狐会心里不舒坦。 为着狐书一事,狐子受了惊吓,心有余悸、神思不宁。他为了讨回狐书前后奔走,费尽心思却屡次受挫。邀来老前辈邵狐正相助,却连累他被砍伤了胳膊,不能痊愈。来城隍庙焚香告状,却反遭奚落,被轰出门去。 若非宫梦弼神通广大,只是一夜的功夫,就扭转了局面,换做他自己,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耗费半生心血,本为教化野狐,谁知无妄之灾,却险些将半生心血都付之一炬。 城隍神和侯老道脸上堆着期盼和讨好的笑,苗狐会很想大声呵斥,很想大闹一番,很想照着城隍神和侯老道的脸打上几巴掌。 但他既要为日后还在下邳讨生活考虑,也不肯过多消耗宫梦弼的情分,更明白此刻如何叫嚣,其实都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 他们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而赔礼道歉,只是因为不小心惹到了不好惹的人才低声下气。 他这野狐,哪里真的入了他们的眼?他们看到的不是苗狐会,而是苗狐会身后站着的宫梦弼——尽管他们连宫梦弼的面都没有见过。 苗狐会把心里的不甘和怨愤顺着喉咙吞入腹中,脸上却露出笑容,道:“原来如此。” “此事皆因张承祖而起,也该由他而终。若城隍神秉公处置,张公子送还狐书,我便奏请前辈,握手言和。” 侯道长和城隍神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苗狐会。” 二人又亲自将苗狐会送出门去,等苗狐会走远了,侯道长和城隍神才对视一眼,道:“此事能这样解决,那真是万幸了。” 城隍神道:“张承祖还得拜入你门下,以你门中道法洗去心中恶性,才能有你我早日脱身的一天。” 侯道人叹息一声,道:“若不同意新觉以狐书做局点化张承祖,就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新觉呢?怎么不见他人?” “他昨日在虎山与我对弈,半路上被人梦中拘了魂魄,醒了便匆匆离去了,想必当时就是天狐院那位高手出的手,这老东西却说都不说一声就跑路了。” 城隍神摇了摇头,道:“算了,他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不必管他了。” 侯道人道:“先让张承祖把狐书归还,了了最要紧的事情再说吧。” 城隍神问道:“现在?” 侯道人露出心烦意乱的神色,道:“我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事情有变数。” 城隍神便道:“那便依你所言吧。” 城隍神当即差遣了左右阴神前去拘魂,虽然青天白日,但左右阴神俱是阴阳司判官,足以白日用法。 只是左右阴神匆匆去,却又匆匆回来,高声禀道:“大老爷,张承祖去镜塔寺了,不在家中。” “他去镜塔寺做什么?张家当值的小鬼怎么不来禀报?” “大老爷,没有见到张家当值的小鬼。” “坏了!”城隍神眼皮跳动,脸色猛地沉下来,随即看向侯道人。 侯道人心血上涌,他掐动指诀,随后便大怒道:“我等谋划多年,这新觉老贼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先去镜塔寺,你随后就来!”说话间,侯道人便鼓动风云,飞虹而去。 苗狐会还在回城阳庄的路上,张承祖已经到了镜塔寺。 不仅仅是他自己要来,更是那五个修行不得其法的好朋友一早便拜访张家,结伴游玩似的把禁足的他从家里捞出来,催着他到镜塔寺取回狐书。 于是这六个年轻人又到了镜塔寺外,却被拦在了寺外。 武僧一左一右挡在门前,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请回吧。” 张承祖上前道:“还请禀报尚义法师,我是来赔罪的。” 剩下几个年轻人本来胆气旺得很,还要争辩,但武僧守门,面目威严,却把他们慑住,让他们心气弱了下去,这会儿反而鹌鹑一样缩在张承祖身后。 “主持有令,不许你们打扰尚义法师。” 张承祖道:“请向尚义法师代为转达一句,昨日他问张承祖的问题,张承祖已然省悟,特来向他赔罪,也向他求教。” 武僧原本不理不睬,但既然与尚义法师本人有关,还是遣人去问了一句。 很快,就有随侍的僧人过来,道:“张公子,请随我来。” 那几个年轻人正要一起跟进去,却被随侍僧拦住:“尚义法师只说要见张公子,没说要见你们。” 这几个人便又都被拦在门外。 随侍的僧人将张承祖带到尚义法师的僧堂,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去,而是道:“尚义法师在等你。” 张承祖推门而入,就见尚义法师与一个衣着锦袍的老者在案前对坐。 尚义法师看向张承祖,脸色带着几分愁苦,问道:“张公子想明白了?” 张承祖上前见礼,道:“我想明白了,无有善始,何来善终。不是缘分,强求反而害人害己。” 尚义法师露出宽慰的神色,道:“希望张公子能记得,修行自正心而始。” 张承祖正要感谢,便听到一声冷哼,道:“你这正心是正的什么心?” 那老者转过头来,威严的面容上是一种莫名的神色:“所谓正心,即自觉本心而已。一切因由,皆是负累。” 老者缓缓站了起来,他身形并不高大,却能在张承祖面前投出巨大的影子,让他心生畏惧。 “你若意在修行,那修行就是你的正心。难道因为旁人评判,三言两语就放弃修行,这也算正心吗?” 第七百六十二章、浮屠旧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老者一声喝问,张承祖便浑身一颤,腿肚子有些发软了。 他心中畏惧,却辩解道:“我不是放弃修行,只是窃法本就不对。待我取回狐书,焚香告罪,得了着书的祖师首肯,才能算是正当修行。” 那老者眉头一挑,道:“你想要拜在狐狸门下?” “是狐仙!” “狐仙就不是狐狸了吗?” “是狐狸,但拜在狐狸门下,不行吗?” “你有狐书在手,不拜在狐狸门下亦可修行,区区畜类,何德何能收你为徒?” 老者向张承祖走了过来,道:“坐下,我来助你入道,何须屈居狐狸座下。” 张承祖向后退了几步,道:“不劳长者,我已经借着狐书入道了,正因为此,才要拜在狐仙门下。” 那老者瞪着眼睛看向张承祖:“那妖狐不愿狐书外传,你怎么可能入道?” 说话间,他的双眼便放出金光,张承祖受此一激,微薄的法力便激发出来,果然已经入道了! 那老者分明瞧不上狐狸,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好!” “你要拜在狐狸门下,拜的好,拜的好!那妖狐倒省了我一番手脚。他要收你入门,不怕后悔就行!” “跟我来!” 老者伸手就朝张承祖抓了过来。 张承祖转身想逃,哪里逃得了他的手掌心,被他捉住衣领拽到身边,搬拖着他向外走去。 张承祖奋力拍打着老者的胳膊,却仿佛打在精铁上,自己的手反而被震得生疼。 他回头看向尚义法师,希望尚义法师能救他一命。 尚义法师对上他的眼睛,面上愁苦和无奈都要满溢出来,他试图站起来,但无形虚空中却显露出七八只骨手,将他身体锁住,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张承祖这才知道尚义法师是自身难保,没有办法救他。 老者带着张承祖往九镜塔而去。 镜塔寺因塔而得名,九镜塔八角九级,内外有佛雕四百八十尊,均饰以黄金锦衣,极尽庄严华丽。 老者口中念着张承祖听不懂的经文,路上所遇不论僧客,听到经咒的声音便如同失神一般,向镜塔寺外走去。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张承祖挣扎着,脸都憋红了,却一点也没有挣脱。 偌大的九镜塔已然空无一人,老者站在塔中,道:“我原本是镜塔寺的僧人,法名新觉,那个时候镜塔寺还叫浮屠寺呢。” 他把张承祖放开,张承祖转头就跑。 新觉道:“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你跟谁都不亲近,为什么你学什么都学不成,为什么你会碰到这些怪事。” 张承祖已经走到了塔门边上,只是稍一顿足,仍旧毫不犹豫冲出去。 只是他冲出去的速度再快,也没有倒飞回来的速度快。 新觉只是伸手虚抓,张承祖便倒飞着跌在他面前,摔得浑身发疼。 “让你走了吗?” 张承祖骂道:“你这疯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新觉冷哼一声,道:“我不会害你,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跟我来!” 张承祖当然不想跟,但新觉冷笑着看过来,他就明白这并不是在跟他商量。 万般无奈,张承祖只好跟着新觉向塔顶而去。 一尊尊黄金锦衣的佛像在壁龛中宝相庄严,灯火和日光彼此交错,又在不断旋转的石梯上投下或深或浅的影子。 新觉缓缓道:“你知道镜塔的寺的来历吗?” 张承祖并不想同他说话,因此没有回答。 而新觉也不需要他回答,便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前朝覆灭,新朝未立,下邳城为魔罗大王所占据。你听说过魔罗大王的故事吗?” 张承祖隐隐约约是听说过的,问起他具体的故事,张承祖说不出来,但魔罗大王这个名字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新觉在向前走,却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观察着张承祖的神态,见他似乎有所触动却又没有什么大的触动,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你不觉得熟悉?” 张承祖不答。 新觉没有继续逼问,而是道:“看来你们这一代已经不太记得魔罗大王了。当年魔罗大王占据下邳,招兵买马,雄踞一方。他既是雄主,也是佛王。你如今所能见到的所有寺庙、佛像、佛堂,都是当年魔罗大王留下来的。” “浮屠寺自然也不例外。” 新觉回头看向张承祖,道:“只是新朝之后,魔罗大王挡不住千军万马,最终兵败下邳,被五马分尸,镇压在浮屠寺下。” “他当年自己亲手建造的浮屠寺埋葬了他自己的尸骨,他亲手建造的九镜塔成了镇压他怨念的法器。” “浮屠寺自那以后就改名为镜塔寺,但魔罗大王的怨念却始终无法消弭,反而越演越烈,在镜塔寺之下衍化魔土,几乎把整个下邳都变成鬼城。” 说话间,新觉已经带着张承祖到了九镜塔的塔顶。 塔顶之上立着一尊佛像金身,黄金铸造,身披云锦,高大威猛。 这佛像双目紧闭,手捏莲花印,盘坐在莲花宝座上。张承祖没有见过这样的佛像,大多数的佛像即便不是睁眼,也是半开半合,示以慈悲垂眸的姿态。不像这尊佛像,在铸造的时候,便好似不能将眼睛睁开。 新觉没有动弹,看着张承祖似乎被佛像吸引,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佛像面前,便露出笑来。 “张承祖,你知道这尊佛像是谁吗?” 张承祖缓缓道:“是魔罗大王。” “不错,这就是魔罗大王。”新觉抬着头看着佛像,道:“人们把他当成魔,因此畏惧他,却又把他当成佛来祭祀,祈求他的宽恕和怜悯。” “魔罗大王本就是佛王,他心念无比坚定,信念不能动摇,死亡也不能令他屈服。人们把他塑成金身,称他为佛,不但没有安抚他的怨念,反而令他更加愤怒。” “于是在牺牲一百零八个释门高僧性命的前提下,终于把魔罗大王的魂魄引入轮回重新做人,每一生、每一世,都在不断尝试度化他。” “害怕佛法会让他苏醒,便将他引入道家。他怨念如跗骨之疽,每一世都是早夭的命,四百多年转了十三世,每一生都有入道的缘分,却没有成道的命数,每一生都庸庸碌碌而终。” “而这种轮回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世,才能平息他的恶念,让他彻底解脱。” 张承祖只是听着,就已经开始浑身冒冷汗了,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新觉声音冷硬,道:“我只是等不了了,我等了四百多年,把自己的一生都耗费在赎罪上,却根本看不到尽头。” “你也看不到尽头,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你还不明白吗,魔罗大王。” 第七百六十三章、魔罗法身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魔罗大王!” 新觉一声呼喝,震得张承祖浑身战栗,仿佛赤身裸体在雨水中不断失温,身体无法遏制的不断颤抖起来。 新觉的声音不算大,但张承祖耳中却开始不断嗡鸣,无法分辨的啸叫声袭击了他的脑海,让他痛苦的捂住耳朵。 晴朗的天空早已阴云密布,自九镜塔而始,整个镜塔寺都仿佛沉陷一般不断往幽冥晦暗的虚空中坠落。 九镜塔的九面铜镜绽放出明亮的光彩,抵御着这种沉坠的力量。 九镜塔的塔顶,张承祖的身后,那金身缓缓复苏。他膝下的黄金莲花座被幽火染得漆黑,幽火缭绕着爬上他的锦衣,在他的黄金的发髻上肆意舞动。赤色的纹路从黄金的皮肤下钻出来,从裂隙中燃起火焰,如同皲裂流淌的鲜血。 那佛像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不断颤动着,似乎在极力睁开双眼,再度看一看这人间。 张承祖已经头疼得在佛像下打滚,经咒声、祈祷声、呵斥声、哀嚎声种种音声钻进他的脑子里,像是从外而内,又像是自内而外,任他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他的鼻子分明嗅到沉重又浓厚的檀香气息,但这气息又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焦土和血腥气。 新觉的脸色终于渐渐放松,一条道走到黑以后,原本的内心的挣扎终于可以尽数放弃,反而让他觉得更加畅快和从容。 新觉看向塔顶向天的那面金盘,而后飞身而起,在半空中露出金身,在落地的一瞬间一拳砸向金盘,便听得金盘的一声哀鸣,在新觉的拳头下扭曲成一块废铁。 镜塔寺周遭开始出现浓重的雾气,阳光渐渐远离。 寺中的僧人四处奔走,镜塔寺方丈领着护法僧试图冲进九镜塔,却被幽火拦住去路,有个护法僧试图强闯,但护身法被幽火一烧,片刻便化为焦尸,瞬间就令人不敢妄动了。 尚义法师被救了出来,只是双腿已经麻木不能行动,被侍奉的僧人背着到了九镜塔前。 “怎么会这样?”尚义法师抬头看着被幽火笼罩的九层高塔,塔顶的金光熄灭之后,剩下的八方光辉也迅速黯淡了下来。 方丈脸上已经冒出来冷汗,脸上却一片茫然,显然对真实情况半点也不了解。 尚义法师无可奈何,道:“我们已踏入幽冥之地,还请召集僧众,共同抵御难关。” 浓厚的雾气在镜塔寺周围缭绕,从镜塔寺内看,雾气逐渐散去,露出更加广阔的鬼域。而从镜塔寺外看,则雾气不断扩散,隔绝了内外天地。 侯老道已经姗姗来迟,落在镜塔寺前,顿觉手脚冰凉:“来迟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新觉老兄,你为此尽心四百余年,何故反复,让一切付诸东流?” 侯老道深吸一口气,看着浓重的雾气隔绝的阴阳二界,大踏步走入其中:“四百年心血,岂能毁于一旦。” 而在镜塔寺不远处,邵狐正看着眼前的变故,不知其中缘由,只好转头看向身边:“明甫先生……” 宫梦弼露出几分笑意,道:“无妨,你静观其变就好。” “那明甫先生呢?” 宫梦弼道:“我已经动手了。” 邵狐正看着宫梦弼,他只是抬头远眺着镜塔寺,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是怎么动的手。 侯老道直入鬼域,长满了漆黑树木的荒野中看到了破败的浮屠寺——不是镜塔寺,而是浮屠寺。 浮屠寺的匾额还没有换下去,但寺内寺外无处不在的佛菩萨塑像却都化作了面目狰狞的魔王,双目微睁的,怒火翻涌。 他毫无阻拦的走入了浮屠寺,但回过头去,浮屠寺的大门却消失不见了。 僧众聚集在浮屠寺,闭目念诵着经文,加持在不能行走的尚义法师身上,尚义法师捧着法镜经,借着经书的佛光庇护着僧众。 九镜塔的上的金盘光华已经尽数散去,幽火舔舐着九镜塔,可怕的愤怒和怨邪之气在九镜塔顶凝结成了魔罗大王的愤怒法相,只是双目未曾睁开。 侯老道略微松了一口气:“还来得及。” 他周身浮现星点般的光辉,将他护在其中,而后一飞冲天,飞向九镜塔顶。 新觉花白的头发在阴气狂飙席卷的塔顶已经散乱,他回过头来看向侯老道,道:“你来晚了。” 侯老道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了在魔罗大王金身下盘坐的张承祖,他的气息已经和身后的魔罗大王融在一起,但脸上却还挂着极力挣扎的狰狞。 侯老道道:“还没有晚。”说话间,他已经鼓动法力,身边凝结成两只凶虎,朝新觉扑了过去,而他自己,则飞向张承祖,要将他从魔罗大王的金身下带走。 新觉并没有阻拦侯老道,只是显化金身,说道:“你带不走他。”两头凶虎一左一右扑来,被新觉以金身伏魔的神通劈散。 侯老道手已经按在张承祖身上,但一瞬间,便从张承祖身上冒起黑色的火焰,他的护身真法一瞬间便被烧穿,手上一片焦黑。 侯老道不得不退,再不退,他的肉身都会焚毁在幽火之中,他逼视着新觉,问道:“这是什么?” “是忿怒心炎。”新觉道:“魔罗大王凶威难堕,忿怒难息,尊贵佛法,示现明王身,故有此功德。” “明王法身……”侯老道看着张承祖身后那越发凶恶可怖的金身,道:“你已经走了邪路。” “哪有什么邪路,烦恼即菩提,何处不是正路。”新觉双手合十,金身大放光明,却生出白骨千手,染着夺取性命的死寂神通,“你既然带不走他,就不要再打扰魔罗大王归位了。” 那白骨千手朝虚空伸去,却从侯老道身后出现,就要将他搂在怀中不能动弹。 侯老道大袖一卷,转身推出雷霆,将白骨千手击退,而后拉开了同新觉的距离,道:“四百多年的交情,何至于此。” 新觉道:“放心,我会为你引渡。” 侯老道大呼道:“张承祖!醒来!四百年苦功,岂能功败垂成!” 张承祖睁开眼睛看向侯老道,新觉已经欺身上前,白骨千手神出鬼没,向侯老道杀去。 “四百年苦功?是四百年磋磨。张承祖,你不必挣扎,好好回想,你本就记得!” 第七百六十四章、黄金真性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新觉和侯老道斗成一团,昔日道友,今日仇敌。 但张承祖除了痛苦只有痛苦,更有遭了无妄之灾的荒谬感。 什么魔罗大王,什么四百年磋磨,他根本感觉不到。 各种可怖的音声袭击了他的灵台,他的灵神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肆意揉捻,让他感受到筋骨断裂、骨肉成泥的苦楚。 新觉让他回想,但他根本无法思考,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昨晚天上的明月,就是金魄宫中背后玄光圆满如月,十二月轮交织拱卫的仙人法相。 明月照耀在他的灵台上,好似炭火里的冰轮,沙漠里的清泉,叫他的精神勉强保持清明,让他的灵神可以有一处庇护之所。 那忿怒心炎将他的躯壳灵台尽数攻占,却始终无法攻破明月的守护,突破不了明月中的十二月轮仙真法相,因此始终无法把“张承祖”泯灭,把魔罗大王唤醒。 新觉只是觉得这个“归来”的过程有些长了,按道理来说“张承祖”这样白纸一张,根本抵御不了魔罗大王的侵袭,更不提他们本就是一体,从未分离。 却没有想到这个融合的过程是根本没有开启,一直在被他所瞧不上的“狐书”所阻碍。 倒也不能说没有开启,魔罗大王的记忆和四百年转世轮回而不散的怨气,的确在张承祖的灵台中回旋,在忿怒心炎的催化下,孕育出可怖的明王法身。 但这些东西都被通通被挡在了明月之外,张承祖闭上眼睛,为了躲避忿怒心炎的灼烧,已经入了定境,他两眼一闭,便彻底超脱物外,心神化作一个小人,仿佛一枚未曾出世的卵,落在了月中仙真法相的手中。 五感六识尽数封闭,张承祖自然也不知道那月中仙真忽然睁开了眼睛,默默观察着他灵台之中与恶念混杂为一团忿怒心炎。 “这忿怒心炎是哪里来的外物?” 灵台中的明月落在地上,忿怒心炎立刻缠绕了上去,幽火在月面上翻涌着。 月中仙真将手伸到外面,一缕忿怒心炎落在他的手上,须臾间便引动他心中毁灭一切不尊、不敬、不臣的恶念,只是这念头未曾动弹,这一缕忿怒心炎就已经被他掐灭了。 忿怒心炎和宫梦弼的心火是极为相似的神通,只是前者更具有毁灭性,会引动一切恶念最终转化为灭世幽火,毁灭所有敌人。心火没有这么强的煽动性,却根植在人心欲念之中,最终化为火焰,使人自燔而亡。 忿怒心炎不是魔罗大王修成的神通,否则四百多年前他就已经是忿怒明王尊,而不是“魔罗大王”了。 忿怒心炎是从魔罗大王的佛像上灌注到张承祖体内的,是有人借着忿怒心炎在点化明王,让魔罗大王重新归位,化作忿怒明王尊。 月中仙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张承祖在他掌中躲避,随着他的感应,那纠缠四百年的过往终于在月中仙真面前铺陈开来。 魔罗大王这个名号,在他还没有死的时候就已经广为流传了。但是最初他被称作下邳王。 下邳王在尊奉佛法之前,就已经是血腥残暴的凶魔,彼时黄金美眷,都归于他一人享用,下邳士族百姓,都被他所奴役,动则血流成河。 有法号新觉的僧人意图以佛法度化凶魔,向他演法,授予佛经,想让他收敛凶行,心向善道。 岂料下邳王是真正惊才艳艳之辈,弃了酒色财气,神通一日千里,又有无穷供养,反而很快超过了新觉。 下邳王的神通不断精进,却没有开悟真正的佛法,不曾领悟到真正的解脱,又或者没有见识到更伟大的佛法。 为表尊奉佛法,下邳王在佛前立誓,要光大释门、广传佛法,要以黄金为诸佛建造佛寺。 为建佛寺,他横征暴敛,无所不用其极。强征百姓为奴,搜刮民脂民膏,他所建造的下邳佛塔佛寺佛像上到处都染着百姓的鲜血,尤以浮屠寺为甚。 黄金佛像、云锦外衣,九重高楼,黄金镜盘,都是从下邳百姓士族身上搜刮来的。 他尊奉诸佛,并不以此为孽,反而以此为功德,彼时的新觉就被任命为浮屠寺的住持。 新觉意图劝诫,但反而被他迷惑——只要佛法光大,一切毁誉都不必放在心上,尊奉诸佛的功德,可以让他们自己也成佛。 下邳人人念佛,不念佛,就会被魔罗大王的爪牙抓捕,魔罗大王也被尊称为佛王。 佛王带领兵马去其他地方烧杀抢掠,以黄金和丝绸为佛像装点。 这样的暴行一直持续到新朝建立,派遣了将领前来讨魔,侯道人为法师,下邳士族里应外合,新觉关键关头反水,才终于将浴血而不死的魔罗大王击败,五马分尸镇于浮屠寺。 魔罗大王死而不僵,几乎把下邳化作鬼域,后来一百零八位高僧入镜塔寺,以性命为代价将魔罗大王强行打入轮回,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往后四百余年,侯道人、新觉一直主持着魔罗大王的轮回度化之事,再后来又加入了下邳城隍。 轮转到如今,才有了张承祖。 月中仙真手捏维摩印护住张承祖,收拢了明月的光辉,任由忿怒心炎卷到身上了,而后调动张承祖的气机,利用张承祖的灵神,便不断变幻形貌,化作一尊獠牙直立、黑发火焰般飞舞的六臂明王。 张承祖的肉身在一瞬间被黑火藏匿,他背后的魔罗大王金身终于睁开眼睛,无穷怨气终于找到主人,血液般流淌的赤色火焰从黄金皮肤的破溃处喷涌而出,化作一头头生巨角的红毛山羊,落在黑火之下。 黑火之中现出六臂明王的法身,端坐在红毛山羊背上,而那金身则被赤色火焰烧融,金液不断流淌,化作一把金刚杵,被六臂明王拿在手中。 新觉以千手白骨逼退了侯老道,而后哈哈大笑,道:“是我赢了!” 他从天上落下来,拜在六臂明王座前,道:“大王,你回来了。” 六臂明王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新觉,幽幽道:“你怎么还敢到我面前来?” 新觉伸手将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道:“因我愚见,难有恒心,请大王恕罪。” 他托举着自己的脑袋递到六臂明王面前,以示臣服。 六臂明王伸手抓住他的脑袋,便听到他发出无比惨烈的哀嚎,只一瞬间,皮肉成灰,但头发却分毫不损。 黄金顺着六臂明王的胳膊蜿蜒流淌,浇筑在那颗骷髅头上,最终把这颗头颅炼制成一个黄金法器。 六臂明王提着那颗头颅,道:“我原谅你了。” 新觉匍匐在地上,背后伸出六只白骨手,分别在手心长着双目、双耳、口鼻,那嘴开口道:“多谢大王。” 六臂明王一手提着黄金头骨,一手持着黄金降魔杵,昭告天下:“我乃黄金真性明王,老道人,还不提头来见?” 第七百六十五章、臣服于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那明王浑身金色,身上缠绕着忿怒心炎,十足的凶恶相。 侯老道一颗心沉了下去,彻底失去了希望,却并没有失去反抗的勇气,而是激荡法力,在身边幻化出千军万马,排兵布阵,向着黄金真性明王杀了过去。 黄金真性明王大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拍了拍脚下红羊的羊角,那凶恶狰狞的红羊便奔踏起来,一个纵跃,便将冲杀过来的兵将踩在蹄下,化作流光逸散。而后摆动头颅,羊角一左一右将两个兵将挑起刺穿,而后张开大嘴,一口咬在身前的兵将身上,又杀一人。 黄金真性明王六臂施展神通,顶着千军万马,化作一柄裹着恶火的金色刀锋,从军阵中杀进杀出。 侯老道立于军阵之后,身边不断有兵马显化,加入战场,整个战场在他的调度之下很快就凝成一团,如同神龙游动,见首不见尾,将黄金真性明王困在其中。 黄金真性明王左右看了看,笑道:“兵法入道,有这样的本事不去扶龙庭,却窝在这里消磨时光。” “也对,正是你有这样的本事,所以才不能放你出去。侯道人,你杀魔罗大王之时,是不是没有想过会就此困顿四百年?” “有没有想过又有什么要紧,魔头总要有人诛杀,冤孽总要有人化解,既然在我这里,就没有避让的道理。”侯老道脸色微微发白,并非因为黄金真性明王言语所激,而是法力跟不上了。 兵马来袭,虽然幻化神龙,有沛然大力,却始终无法以无敌的姿态碾压黄金真性明王,反而黄金真性明王杀到哪里,哪里就要损兵折将。 兵法若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不能得鬼神相助,只凭借法力幻化,最后还是难免沦落比拼道行的窠臼,做不到以弱胜强。 “你已经败了!”黄金真性明王周身忿怒心炎四处蔓延,他举起手中的黄金骷髅头,便发出怪异诡谲的经咒声。 鬼域颤动起来,浮屠寺内外四百八十余尊佛像尽数活了过来,却不是佛的形象,而是已经化作种种恶鬼魔神,黄金为体,身披锦衣,口中喷吐着忿怒心炎,朝侯老道杀了过来。 侯老道叹息一声,知道大势已去。 不过片刻,那军阵就已经被魔神冲破。 黄金真性明王踩着这些魔神的脊背、头颅走到侯老道面前,这老道法力耗尽,被一个猪头魔神压在地上,长长的拱嘴在他身上细细嗅着,很是嘴馋的样子。 黄金真性明王伸手一指,便把这猪头魔神变成一道枷锁,将侯老道锁了起来。 没有头颅的新觉背后张开六臂,像是一只人立而起的大蜘蛛,走到侯老道面前,道:“你看,都是无用功。” 侯老道痛惜道:“本来有正道修行的机缘,如今却入了邪道,真的是好事吗?” 生了嘴的白骨手伸到侯老道前面,道:“魔罗大王已成正果,你还有什么好争辩的呢?” “明王,何不斩了此獠,以泄四百年之恨。” 黄金真性明王坐回到红羊的身上,道:“他擅长兵法,杀了岂不可惜?合该为我练就无敌之师,扫荡乾坤,灭除那些亵渎佛法之辈。” 黄金真性明王骑着红羊下了九镜塔,尚义法师和众僧只能念诵经咒护身,法镜经发着微微的光,抵御着幽冥之地的侵蚀。 “法镜经,本尊修行之法,便自法镜始。”黄金真性明王缅怀道。 新觉仍然记得,道:“当年我以法镜经示现佛法,明王由此入道,可见缘分。” 法镜经乃是鉴心明性真言,原本便是梵语书就的秘本,有护持法身的神通。 “既是僧众,又修行法镜经,就放过一马,遣返了他们。”黄金真性明王看了一眼那些被尚义法师护在身后的僧众,只一眼,其中就有几個僧众心念动摇。 “那是忿怒明王尊,是我佛化身吧……” “是护持佛法的神主来救我们了?” 只有尚义法师知道那并非真佛,却也不敢多言。 新觉扯着侯老道身上的枷锁,逼迫他跟着向前走,随着红羊走出镜塔寺,镜塔寺周遭鬼域便渐渐模糊不清,重新回到了地上。 幽冥世界的雾气伴随着黄金真性明王不断移动,只是从那种半点也看不清的弥天大雾变成了朦朦胧胧的薄雾。 下邳城隍领着阴兵已然包围了镜塔寺,但随着雾气移动,下邳城隍便指挥着阴兵一退再退。 那雾气中忽然浮现两个影子且逐渐清晰,骑着红毛羊的黄金真性明王和六臂五感的无首新觉穿过了雾气,显露在众人面前。 “又是一个老熟人,张将军,还记得我吗?”黄金真性明王冷笑喝问道。 “魔罗大王!”下邳城隍神色凝重,手中神印散发着湛湛神光,道:“四百年来我等想尽办法度化你走入正道,没想到功亏一篑,你还是一条邪路走到深了。” 黄金真性明王感叹道:“四百年轮回,这份恩情无以为报,那就只好将伱拿下,再来细细探讨了。” 黄金真性明王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雾气便如同狂飙一般席卷铺散开来,只是瞬间,就将城隍兵马尽数卷入幽冥世界。 城隍神高举神印,呼道:“结阵!” 阴兵呼喝,化作一个巨大的将军神相,朝黄金真性明王冲杀了过去。 “幽冥之地,亦在我司掌之内!”下邳城隍双目圆瞪:“魔罗大王,还不速速退去!” 黄金真性明王一手降魔杵架住将军神的神剑劈斩,另一只手祭起黄金骷髅,喷出无穷忿怒心炎,令将军神不得不后退。 “退去?你下邳城隍也做得够久了,不如让位给我来坐一坐。不对,我乃下邳王,你这小小城隍,还不速速拜见,臣服在我脚下!” “休想!”下邳城隍祭起神印,那将军神一手持印,一手持剑,与黄金真性明王斗在一起。 “兵来!”黄金头骨一声呼喝,便从不远处的浮屠寺中飞出来四百多尊魔怪,冲进了下邳城隍的军阵之中。 黄金真性明王手捏法印,拦住将军神,令军阵不能自救,只是几个冲杀,便让面前的将军神相不溃而溃。 黄金真性明王又一手捉住了下邳城隍的神印,令其无法借助神印施展神通。 红毛凶羊猛地冲过去以羊角将他顶起又掼在地上,而后一脚踏在他的身上。 黄金真性明王两只手扣住乱窜的神印,强行封在自己手中,低头看向下邳城隍,道:“臣服与否,可由不得你。” 新觉哈哈大笑,背后千只白骨手四处捉拿,将那些溃不成军的阴兵尽数捉在手上,显化出一个巨大的千手白骨菩萨法身,手中的数百阴兵好似茂密的大树上挂着的果子。 下邳城隍看向不远处戴着枷锁的侯老道,两人面如死灰。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六章、欲乐明王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先后擒拿了侯老道和下邳城隍,黄金真性明王大摇大摆前往城隍庙,庙祝是入道的道人,瞧见乌泱泱的阴云弥漫而来,而后就看到一尊没有头颅的高大千手白骨菩萨法相如同挂果的柿子树一样,身后垂着密密麻麻的阴兵。 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当场昏死过去。 九品微末道行,全然无法想象这等灵神法相的精妙之处,只以为是什么灭世的魔怪攻打上门了。 实则他仔细看就能看到那白骨法相一左一后,在两个生了眼珠子的白骨手的下方,垂着侯老道和下邳城隍。 在他们身后,邵狐正打了个冷战,道:“到底怎么回事,镜塔寺怎么藏了这两个凶魔,连下邳城隍都被一窝端了?” 他身边的宫梦弼收回目光,含笑道:“不必管他们,我们先回去吧。” “张承祖不是进去取狐书了吗?他还活着吗?镜塔寺里这么些和尚,不会都死绝了吧?”邵狐正有很多疑惑。 宫梦弼一个個解答道:“只是小事,不必挂念。张承祖还活着,会带着狐书回来的,镜塔寺的和尚也没死绝。” “能显化这等魔神法相,要修行到何等境界?”邵狐正跟在宫梦弼身后,向城阳庄而去,但他的问题依然很多。 “这是阴神所化,道法示现。若是无上仙姿,六品就可以了,但能白日现形,至少得有五品。要能灵神分化,身外有身,就得四品了。这两人一个五品,一个四品,都是你日后可以摸得着的境界。” “可我才七品道行,还没有摸到六品的门槛。” “不急于一时。” 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与那蔓延的雾气交错着离开。 黄金真性明王已经在城隍庙中坐定,城隍掌阴阳,那阴阳间隙之中的神域被黄金真性明王占据,以他的神通道行,几乎把城隍神域压垮,使之坠落到魔罗大王的幽冥鬼域之中。 无头新觉将侯老道和下邳城隍押在黄金真性明王脚下,魔怪在神域中纵横,把残存的阴差、鬼卒尽数俘获,最后都关押在神域的大牢之中。 黄金真性明王坐在城隍的宝座上,红毛羊伏在他的脚下,一双眼睛狡诈而残忍地看着侯老道和下邳城隍。 黄金真性明王扭了扭身体,便抱怨道:“这神域太过狭隘,你经营下邳四百多年,怎么只有这个道行?” 下邳城隍垂目不言,也是敢怒不敢言。 “本来想着将你这神域打造成我的行宫,却不料这样逼仄,罢了,我还是重建我的行宫。张将军,此事就交给你了。” 下邳城隍睁开眼睛,道:“魔罗大王,你我神魔不两立,你休想我为你做事。” 黄金真性明王笑了一声,道:“你若不从,我就只能亲自动手了,伱清楚我的手段,我不介意把下邳整个吞入魔罗法界,化作我行宫的一部分。” “你!”下邳城隍怒目圆睁,道:“你怎么敢!” 黄金真性明王的眼睛冷漠又无情:“我已经做过的事情,就不必说什么敢不敢了。” 下邳城隍浑身发抖,这确实本就是魔罗大王做过的事情。 “大乾还没有灭亡呢,魔罗大王,你敢盘踞下邳,不日就会有仙神前来讨伐。”下邳城隍面无表情道:“你会后悔的。” 黄金真性明王哈哈大笑:“这你就不必管了,四百多年的王朝,离五百年大限还有多久?我倒是真要见识见识这大乾的仙神有什么本事。” “侯道人,你也做了我四百年的师父,当年之事,我既往不咎,今日之事,也可不再追究……” “不必再说,我不可能为你效力。” 黄金真性明王意味深长道:“不,你会同意的。” “新觉,先将他们关押起来。” 无头新觉将他们关押在了神域大牢之中,他们身上是魔怪所化的枷锁,整个神域大牢,如今都被魔怪看守。 新觉再来复命,就见这六臂黄金法相斜倚着宝座,一双赤脚踩在凶羊红色的长毛上,是一种松弛但理智的姿态。黄金真性明王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是一种满是探究与好奇的目光,却让新觉不由自主绷紧了心弦。 “明王。”新觉拜在他的脚下,背后代表着五感的六只手手掌虚握,仿佛是垂下来的眼皮一般。 黄金真性明王把玩着手中的黄金头骨,道:“新觉,是谁令你来唤醒我的?” “是佛。” “我知道是佛。忿怒明王尊的心炎,我这黄金六臂法身,正是佛法点化而来。” “我问的是谁将忿怒心炎赐予了你。” “我不知道。”尽管没有头颅,那长着五感的六只手还是微微摆动,“我于梦中得佛点化,又有欲乐明王赐我心炎,才下定决心要唤醒明王。” “让我看看他。”黄金真性明王道。 无头新觉道:“看谁?” “佛!我既然受他点化,岂能不尊奉我佛?”黄金真性明王提起手中的黄金头骨,道:“让我看看他。” 黄金头骨正是无头新觉的法体,被黄金真性明王炼成法器,就代表着他全然成了明王的佛奴,灵神受他掌握,根本无法抗拒他。 无头新觉迎回自己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那黄金头骨的眼眶中便浮现了一个梦境。 那是新觉保受煎熬,禅心受损,心神难安的梦。那梦境一片大光明,藏着大慈悲,但黄金真性明王却看不清梦中之物。 只有两个影子逐渐浮现,其中一个只是一团光,什么也看不清,剩下一个则是一尊周身红色的六臂明王法身。 那六臂明王法身与新觉对视着,但他的目光却穿透了黄金头骨,落在黄金真性明王身上。 “嗯?魔罗大王怎么在窥视我佛,怎么起此等不敬之心?” 忿怒心炎从黄金真性明王躯壳中涌动着,这分明是点化魔罗大王自己的修行所成,此刻却仿佛要把明王本尊也炼成灰烬。 但黄金真性明王并不慌张,忿怒心炎也只是虚张声势一般翻涌着又平息,仿佛他心中并不存在任何不敬之心。 “我并非不敬我佛,只是心中感念,若不知我佛名号,又如何尊奉呢?” “欲乐明王,我正欲见你,还请现身。”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七章、未来大光明佛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黄金真性明王呼唤欲乐明王现身,那颗黄金头骨不断颤动,被两股力量操持着,牵引着,不由自主。可怜新觉的灵神沦为了两个明王的斗马场,全然无法自持。 欲乐明王就在新觉的灵神之梦中呼唤,道:“魔罗大王,请来此相见。” 黄金真性明王大笑一声,道:“好,那某便来了!” 他踩着长毛红羊,那羊便猛地蹬起四蹄,驮着黄金真性明王向新觉的千手白骨菩萨法身扑了过去,这一扑仿佛泰山倾颓之势,却在到达顶点时由无上的刚猛化作不可思议的轻巧灵动,好似铺展开的巨大沉重牦牛毯在一瞬间化作薄如蝉翼的蚕丝帕,猛地从新觉黄金头骨那空洞的眼珠里钻了进去。 钻入他的眼珠,便到了那个混沌的梦境。 周遭是通透明澈的大光明,温暖祥和的佛光照耀着虚空,瑞云结彩,赤霞横空。 黄金真性明王坐在长毛红羊身上,不紧不慢向着那虚空尽头,无量光明的源头走去。 走得缓慢,却也足够小心。 那无量光明的源头便是点化明王的“佛”,那是无穷广大的法身、无穷广大的神通,是无量光。 黄金真性明王越是靠近,便越是渺小,那源头便越是伟岸,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到达。 黄金真性明王笑了起来,便将目光换了一个方向,落在了欲乐明王身上。 欲乐明王站在佛前,却没有佛的伟大,红毛羊缓慢行走,却也轻易就走到她的面前。 赤色法身,下身缠绕着鲜花美玉,坐在一朵盛开的粉色莲台上,头上点缀着黄金珠翠,发顶犹如飞云。只有上身赤裸,露出饱满圆润的雪峰,以金箔稍稍遮蔽,好似日照金山。 欲乐明王六臂捏着法印,看向黄金真性明王,眼中露出一种柔情和慈爱,道:“魔罗大王,我佛乃是无量光的源头,你没有他的境界,就没有办法跨越无量光走到他的面前。” 若是黄金真性明王是忿怒与毁灭打造的可怖魔神,那欲乐明王就是柔美和母性化身的慈爱尊者。 “魔罗大王?你该称我黄金真性明王。”黄金真性明王并不为欲乐明王那爱欲纠缠的神通所影响,他仔细打量着欲乐明王的法相,审视着这位尊者。 “佛不在此,你弄出这么个影子,是要糊弄谁?” 黄金真性明王手中降魔杵转动着,而后便击在虚空中,整个无量光的梦境便烧起熊熊火焰,那是血与火交织、佛心和魔性纠缠的火焰。 烧得虚空遍布莲花,大地流淌血河,长毛红羊的蹄子浸泡在血河之中,用狡诈和贪婪的目光看向欲乐明王。 欲乐明王脸色微变,喝问道:“你敢亵渎真佛?” “哈哈哈哈,亵渎真佛?那只是你心中佛的影子,哪里是真佛。若是真佛,也要示现在此,否则何以令我臣服?” “我尊奉诸佛,可不是尊奉幻影。” 欲乐明王这才意识到,这黄金真性明王的魔性远比她预料的还要深重,哪怕是真佛在此,若不能出手降服,只怕也不会被他承认。 “你乃是真佛以心炎点化,竟敢大逆不道?” “得蒙点化,感激不尽,我愿意偿还恩情。但要我臣服,不是派你这样的骚狐狸来就能言语相欺的。我乃黄金真性明王,我尊奉诸佛,是为了成就佛果,可不是为了给人做牛马。” “大胆!” 黄金真性明王毫不客气地与她对视,“还请问是哪位真佛点化了我,又为何要点化我?” 欲乐明王与他对视着,注视着他充满魔性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 “真是有意思,难怪我佛说即便我点化了你,也难以降服你。”欲乐明王放弃故作慈悲的姿态,半倚着莲台,道:“不愧是魔性深重的魔罗大王——不,是黄金真性明王。” “实话告诉你,是我听闻你的声名,才向我佛请来心炎,点化你修成明王尊。”欲乐明王道:“天下大劫将至,我佛欲扶危救困、广传佛法、大盛宗教,正缺少像你这样的可造之才。我奉佛命点化群生,遇到你,自然就是你了。” 黄金真性明王颔首道:“这才对,所以是哪位真佛,要传什么佛法、立什么宗教?” 欲乐明王端坐起来,称颂道:“我佛未来无量大光明如来,欲传无上光明法,立大光明教。完此功德,你我都能成佛,彼时,你便是黄金真性佛。” “好好好!”黄金真性明王大喜,道:“正印证了我的本心,不知何时能拜见我佛?” 欲乐明王松开合十的双手,道:“我佛在未来处以无量大光明证就如来,时机未至,不能为了你就此出世,坏了修行。你得心炎点化,当知我佛真实不虚,我并没有骗你。” 黄金真性明王眉头拧起,缓缓思忖着,道:“既然如此,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呢?” “自然是光明遍地,才是我佛出世之时。” “那要等到何时?”黄金真性明王问道:“大光明教如今何在,传法之人又何在,不会只有你我两个人吧?” 欲乐明王道:“大光明教早已遍布山海,只是时候未至,才没有放光。有五方明王,只是如今身陷劫中,还要经历一番劫难才能脱身,有千灯明王,在南方修持,有大梵明王,也静候出世。我又奉佛命寻找有缘之人,将来只会有更多的明王、护法、尊者随行。” “你我二尊想要挣此功德,还没有那么容易呢。” 黄金真性明王心头一突,定住了心神,道:“还有这样多的明王……” “既然如此,那我听候差遣便是。你是佛前尊者,还要多多指教。”黄金真性明王说道。 欲乐明王便笑道:“眼下便有一件事要你做。” “什么事?” 欲乐明王道:“你今世之身修了狐法,与妖狐结了孽缘,正巧那妖狐正在下邳。你需了结了与那妖狐的因果,解脱了这段孽缘。” “那妖狐与你有仇?”黄金真性明王一针见血道。 欲乐明王收敛了笑意,道:“是碍了我们的路。” “那就把他杀了。”黄金真性明王露出笑来,狰狞魔性令欲乐明王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第七百六十八章、贱畜玩物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能杀此獠,便记你一功。”欲乐明王含笑道。 黄金真性明王杀心正炽,只是大笑一声,便骑着红毛羊转身从这幻梦中走了出去。 这骑着红羊的黄金明王尊渐渐远去,欲乐明王眼波微微转动,便随着他脱离幻梦。 二人一左一右从新觉黄金头骨的眼眶中钻了出来,新觉这才从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却已经忘记梦中的一切,全然不记得这两个人在自己的梦境中已经打过试探过多回了。 “欲乐明王。”新觉向她低头,头还没有低下去,就先被黄金真性明王摘走了,只有无头的身体微微弯曲,露出平滑的、覆盖着肉膜的断口。 “头前带路。”黄金真性明王踢了新觉一脚。 新觉问道:“黄金真性明王要往何处去?” “去妖狐的巢穴。” 新觉就明白是城阳庄了,便站起身来,前头开道。 “欲乐明王,你跟来做什么?” 黄金明王身后四只手,一只抓着黄金头骨,一只持着金刚杵,两只锁着城隍的神印,空着的左膀右臂捏着法印,坐着红毛羊缓缓向神域外走去。 欲乐明王化作一道赤色的幻影,道:“自然是做监军。” “监军?你是想看那妖狐落难吧。”黄金真性明王还是这样一针见血,但并不在意,道:“你同那妖狐有私仇也好,还是那妖狐阻路也罢,但你有一点说对了。” “区区狐魅、下贱妖魔,只是有几分修行,就也学人著书,还传下狐书道法,何等可笑。”黄金真性明王不屑一顾。 新觉老老实实道:“因明王四百年轮回,都是入侯道人门下修行,若不以异法破之,气数纠缠、因缘前定之下,也难以唤醒明王。正巧那群妖狐建庄,我才因此设计,令明王归来。” “纵使是借狐书坏了气数,但这等贱畜,也配我学?不杀之,若要人知道我黄金真性明王与贱畜有师徒瓜葛,岂不坏了我的名声。” 新觉附和道:“明王说得是,不过是妖魅畜生,哪里配与明王以师徒相称。” 黄金真性明王同新觉之间的交谈尽数被欲乐明王听在耳中,欲乐明王不置一词。 三人一路出城,到了城阳庄,就见城阳庄以五行拱卫,隐于幽寂之所,手段颇有几分玄妙。 新觉道:“怪哉,上次来还不是这样。” 黄金真性明王回头看向欲乐明王,这厮本相并不在此处,只是一缕灵神所化的幻影而已,“看来是那妖狐所为。” 欲乐明王道:“我说了,我只是来监军。” 黄金真性明王从鼻窍中喷出一道真火,道:“那就让我来会一会他的本事!” 黄金真性明王拍了拍红毛羊的羊角,那羊魔便摇动脑袋,身形不断装大,四蹄奔踏,踩得大地震动,一头撞在那城阳庄的位置。 黄金真性明王端坐在羊身上,随着红毛羊一道变大,仿佛巨人一般,俯瞰着渺小山林,仿佛身在野草之间。 一声轰然乍响。 城阳庄护持的阵法发出尖啸声,山林移位、地龙翻滚,阵法告破。 城阳庄中传来尖叫声,邵狐正、苗狐会和一众狐子听到动静,出来一看,便见一个浑身黄金浇筑的恶相明王骑着一头高如山岳周身血红的羊魔。 那羊魔眼中是狰狞的恶念,那明王眼中是俯瞰的冷漠。 深沉的恶念和燃烧的幽火向城阳庄落了下来,而庄子里的狐狸们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就在那幽火要焚毁一切的时候,一轮明月沐浴着幽火缓缓升起,那幽火在月光的照耀下化作滚滚烟气,飘散在茫茫林海之中。 宫梦弼自厢房中走出来,手中虚虚握着一颗珠子,看向来袭的神魔,问道:“哪位护法明王攻打我城阳庄狐子院,我这小小狐子院,何时得罪你这样的大神?” 黄金真性明王哈哈大笑,道:“你不曾得罪我,只因你等狐类贱畜,却造狐书乱法,被我转世之身学去,玷污了我的法体、损害了我的名声,因此特来杀你!” 宫梦弼抬头看着那山岳一般的明王,道:“我等狐魅道体虽微,却也是有苏后裔、涂山根苗,古有天狐呈瑞,今奉泰山圣德,何以贱畜称之?” 黄金真性明王道:“本为玩物,又为妖媚,不说你等下贱野狐,便是有苏涂山的后裔,不还是低贱畜类。休要多言,且奉上你的狐皮!” 那降魔杵便宛如天柱坠落,挤开层层阴云,向宫梦弼、向城阳庄压了过去。 宫梦弼道:“道理说不通,还是要动手脚。” 宫梦弼翻开掌心,掌心中悬浮着一颗电光缠绕的神珠,神珠缓缓升起,整个虚空便开始震颤起来,城阳庄的狐子们周身毛发尽数竖直,虚空之中、大气之内无穷无尽的电弧闪动着了起来,起初只是如同星屑一样闪烁,但不过一个眨眼,便已经爆闪得令人无法睁眼。 狂飙四散,宫梦弼衣衫猎猎,托举着这颗神珠,道:“请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无穷无尽的震颤之中,这是阴阳摩动的震颤,是大块唏嘘的震颤,是从虚空中生出来的雷霆的震颤。这震颤的声音从微微鼓动,到轰然作响,再到倾倒一切,再到寂寂无声,不过是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完成了。 变化从无到有,肉眼难以分辨、肉耳难以听闻,但在黄金真性明王眼中,在欲乐明王眼中,在新觉眼中,这一应变化,从细微到宏大到压倒一切都清晰可知。 尽管清晰可知,却无法反应,那迅捷、刚猛、浩大、摧毁一切的力量,仿佛既定的命运沿着既定的轨迹降临在既定的人身上。 天下一片大白。 狐狸们闭着眼睛捂着耳朵,看不见也听不见。 宫梦弼注视着黄金真性明王的降魔杵寸寸崩裂,座下红毛羊的失去形貌化作微弱的火焰,黄金六臂的法身碎裂大半,城隍的神印飞入虚空消失不见。 黄金真性明王、欲乐明王、新觉在神雷之中拼了命的逃窜,还没有一个呼吸,就通通消失不见了。 宫梦弼露出笑容,吹灭了神珠上的法力,将它又收了起来。 神珠之中的雷霆本来凝聚着灭杀一切的力量,但就像是解开了就会散开无法再原样收拾的包袱一样,在包袱结松散但又没有完全解开的时候,就又被重新系紧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无能之辈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将神雷收回掌中,宫梦弼把玩着这颗神珠,也算是印证了自己的修行。 这神雷乃是当日风部熏风使昭明大将军所赠,是八风郁气所结的最特殊的雷丸,拥有毁天灭地的可怕神力。 因为是郁气所结,八风交缠凝滞,壅塞不开,化为煞雷。本来的用处是祭出去用以应对无法应对的强敌以保性命,或者是灭杀难以灭杀的对手以彰神威,无论怎样都是一次性用品。 宫梦弼始终觉得可惜,一直在尝试以八风法疏风解郁,想要化煞成祥,练成更为玄妙的神珠。 虽盘玩了多日也没有竟功,但也不是一无所得,稍稍触动神珠,却不破坏其中的构造,就可以如同此刻一般吓唬人。实际上除非真的祭出去一次性使完,不然这神雷的威力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且这样的触动本就是在释放沉郁的力量,多用几次,神珠就会越来越弱,因此留给宫梦弼继续破解“九连环”的时间就也在减少了。 但这唬人的手段,却有不俗的效果。 神雷收敛,虚空后还留存着未曾散去的电气,在偶尔暴起弧光之后就会彻底消失。 狐狸毛发竖直按也按不下去,神雷的威慑力更是令他们心神不能守,藏不住本相纷纷暴露。 连苗狐会都化作人立的大狐狸,也就邵狐正稍微好一些,拖着一根过分蓬大的尾巴,脸色仍旧在发白。 “明甫先生,那魔怪死了吗?”邵狐正问道。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只是逃了,不过不用担心,他不会再来了。” “这样的神雷也没有杀死他吗?”邵狐正其实人也是懵的,其实他根本无法分辨其中的强弱,因为对他来说,都已经强得可怕。 宫梦弼笑了笑,道:“都去休息吧,希望这雷霆能驱散那魔神的恶相,让你们能够安寝。” 当然是驱散了,明王虽恶,但宫梦弼更强。不过安寝只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宫狐正掌握着驱使神雷的神通,如同天上这样的天神一般,这样令人沉迷和向往的事情,只怕会让他们振奋很久。 而另一边,受到神雷重创而惊退的黄金真性明王落在泗水河畔,跌跌撞撞扑在河边,半边黄金法身尽数摧毁,只剩下焦黑的燃着火焰的半拉躯壳,好似坍塌了的寺庙造像,只保住了半边残像。 张承祖的肉身若隐若现,黄金真性明王浑身颤抖,半张面孔中露出愤怒和怨恨,道:“欲乐明王,你是拿我做挡箭牌,去试探那妖狐的本事!” 欲乐明王的赤色法相缓缓浮现在泗水河上,粉色盛开的莲花在水面上飘荡着,露出欲乐明王带着几分戏谑的面孔。 “你一口一个妖魅贱畜、低贱玩物,却被人打得落荒而逃,法相溃散,还有脸来质问我?” 黄金真性明王勃然大怒,半面残躯烧起熊熊忿怒心炎,勉强弥补了半边残缺,露出完整的轮廓,“分明是你在设计陷害我!” 欲乐明王冷笑一声,道:“分明是你大意轻敌,被你口中的贱畜以雷珠一招击溃。若你小心一些,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只逼出一件雷珠,不说诛杀此獠,就连此獠真正的手段都没有逼出来。” “黄金真性明王,你可真是无能之辈,依我看,我佛出世、光明世界的神光是照不到你身上了。” 黄金真性明王大叫一声,忿怒心炎从黄金残像上飞出,化作一个模糊的六臂法身,朝欲乐明王的赤色法相上扑了过去。 欲乐明王闪避不开,被忿怒心炎点燃,周身都燃起了幽火。 “无能之辈,泄愤又有何用。” “你找个洞养好伤,就乖乖来当一条牧羊征战的恶犬,为我佛开疆僻壤吧。” “我会再来找你的。” 欲乐明王的法相在忿怒心炎中不断扭曲,最终又化作一团赤色幻影,彻底消失在泗水河上。 黄金真性明王受此羞辱,无比愤怒和难堪。他六臂只剩下两只臂膀,手里还提着黄金头骨。 黄金真性明王晃动黄金头骨,那头骨七窍中都喷出忿怒心炎来,“新觉,速来见我!” 新觉本与他四散而逃,但黄金真性明王掌握着他的头骨,就掌握着他的灵神,乃是他的主人。一经召唤,就不得不来。 忿怒心炎灼烧黄金头骨,新觉便也遭受心炎焚身之苦,不得不跌跌撞撞来寻黄金真性明王。 歪歪斜斜的遁光落在黄金真性明王身前,新觉不由得扑倒在地,哀求道:“明王恕罪!” 黄金真性明王恨乌及屋,对新觉也十分看不过眼,道:“那贱婢诓骗我去诛杀妖狐,却原来是这样可怕的对手,害我灵神受损、法相溃散,何等可恶!” 新觉叫苦不迭,只能应和道:“欲乐明王不该如此啊,都是佛前明王,怎能设计尊主?” 黄金真性明王冷哼一声,道:“下邳是不能去了,那妖狐乃是我生平未见的可怕敌手,若被他找来,只怕性命难保。你给我去一趟城隍庙,把侯道人给我绑来。” “我?”新觉目瞪口呆。 黄金真性明王道:“我们要离开下邳,但侯道人于我有大用,不能放在城隍庙不管。” 新觉心中无比沉重,这一去,可就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但黄金真性明王只是逼迫道:“还不快去!” 黄金头骨再度烧起火来,新觉惨叫一声,在泥地里打了个滚,祈求道:“我这就去!尊主,我这就去!” 新觉不得不冒险再度返回下邳去城隍庙提取侯道人,为了逃命,他什么都来不及管,只匆匆绑了侯道人便飞速与黄金真性明王会和。 等到了泗水河畔,就发现哪里还有什么黄金真性明王,只有张承祖五心向天,入定凝神,黄金头骨也不翼而飞。 新觉将侯老道放在一边前去复命:“尊主,我已经将侯老道带来了,那妖狐还没去下邳,我们快走吧。” 张承祖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便吓得连连后退:“妖怪!” 新觉看向泗水,水中倒映着他的影子,是一个没有头的妖魔,背后伸出六只骨手,手心分列着五官,看起来怪诞又恐怖。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章、最后的机会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泗水映照着新觉如同妖魔一般的影子,他已经失去了颅首,只有背后白骨六臂上生出来的五官还能表达支零破碎的情绪。 新觉声音勉强道:“明王、尊主,这是我千手白骨菩萨法身,是释门神通,不是妖魔。” 张承祖吓得脸色惨白,心如擂鼓,道:“白骨菩萨是白骨还是菩萨,你到底是僧人还是妖魔?” 新觉只能回答一个问题:“白骨菩萨当然是菩萨了。” 但第二个问题,却答不出口了。 侯老道见了这场面,冷笑道:“说不出口了?” 新觉的目手手骨翻转过去一只,用一只眼睛冰冷地瞪着侯老道。 侯老道并不畏惧,道:“他当然不是僧人,至于是不是妖魔,那可就不一定了。” 新觉的口手勉强笑了笑,道:“因四百多年前的事情,我已经被革出门墙,不在释门。” 张承祖的记忆还停留在新觉将他扔在魔罗大王的金身下,让他回想这四百年的境遇。 “你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头就不见了?” 新觉转过去的那一只目手又转了回来,口手道:“尊主,是我向你奉上了头颅,被你炼成了法器,你不记得了?” “我?怎么可能!”张承祖大叫一声,从河岸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后退,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是谁?” “你不记得了?”新觉眼神震动,语气飘忽:“那你还记得我的头颅放在哪里了吗?” 张承祖心惊肉跳,转身就逃:“我没见过你的头颅!” 新觉向前迈步,便如同一道幽影,鬼魅一般出现在张承祖身后,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背后的六只白骨手如同蜘蛛抱丝一般将张承祖抱在中间,五官尽数面向他,问道:“我的头颅在哪里?” 张承祖瞪大了眼睛挣扎着,看着靠得越来越近的白骨手,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就在他要晕厥过去之前,他的眼中忽地暴起一团幽火,双眸也微微泛起黄金一样的颜色,他的神态也由慌张渐渐变向冷漠。 新觉目睹了这样的变化,顿时心惊肉跳,连忙将张承祖放了下来,道:“尊主,属下鬼迷心窍,还请尊主饶命!” 他匍匐在张承祖面前,白骨手臂也贴着地面。 但预料中的惩戒并没有来,因为张承祖已经晕厥倒在了地上。 目手小心翼翼抬起一个缝隙,看到张承祖的状态,新觉才缓缓起身,而后便惊出一身冷汗。 侯老道冷嘲热讽道:“鼠首两端、一心不定,哦,我忘了你现在已经没有首了。新觉,你真是修行到狗身上去了。” 新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背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看着已经晕过去的张承祖,上前抓着他的腰带将他拎起来挟在肋下,又上前去抓住侯老道的枷锁,而后化作遁光远去。 风从耳畔猎猎而过,侯老道看向新觉,问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城隍庙里的魔神忽然销声匿迹,黄金真性明王也不见踪影,想来是遭受大敌,被重创到连现世也难了。看张承祖的样子,只怕张承祖还未必是黄金真性明王,新觉,我觉得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你就真的不后悔吗?” 新觉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半晌,只是道:“一切等尊主醒了再定夺。” 侯老道只能长叹一口气,这叹息声化在寂寂风中,就半点也听不见了。 新觉带着张承祖遁逃,黄金真性明王遭受重创,盘桓在下邳城上空久不散去的阴云终于打起了雷,在夜半化作噼里啪啦的雨声。 宫梦弼在城阳庄收起掐着印诀的手,令阴云生雷,正好在立秋晚稻刚播下去的时候,化作吉庆之雨。 五鬼在夜里归来,便向宫梦弼请罪,道:“我们回来的晚了。”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这次本来也不用你们出手,你们查到了消息,本就是大功一件。” 五鬼分头行动,先是查了县志,又四处走访山野鬼神、社神家神,将下邳的旧事翻了出来。 五鬼与他心神相通,又借着祈愿树拆因解缘,宫梦弼才把事情推到了如今这个样子。 再上一辈,魔罗大王的名声也能止小儿夜啼。哪怕是现在,乡里之间也还有会在吓唬孩子的时候说“再吵魔罗大王就来把你抓走”这种话。 魔罗大王盘踞下邳的时候,是下邳人的噩梦。如今下邳虽然佛法恢弘,但知道故事的人,都会心有余悸。 下邳城隍因讨贼有功而奉为城隍神,讨的就是魔罗大王。余、丁、汪、杨、李这五家的公子小姐被卷进狐书事端之中受到新觉的报复,也是因为四百多年前,是他们反叛了魔罗大王。 五鬼查不到的东西,宫梦弼也在张承祖的记忆中看到了。魔罗大王虽死,但他的诅咒仍然牵扯着其中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数次轮回,最终还是聚在一起。 佛法所设的轮回和魔罗大王本身的释门修行纠缠在一起,又以新觉为开启轮回的钥匙,只是在这一世,新觉受到蛊惑,才叫这修行局彻底崩盘。 宫梦弼吩咐道:“去寻一寻城隍的神印,被我以神雷劈飞了,应当不曾损坏,你们寻来,免得落在宵小手中又生事端。” 五鬼便又去寻找城隍神印。 苗狐会、邵狐正已经被打发走了,他们睡不睡得着,宫梦弼就不太关心了。 他默默复盘着这几日的事情,将种种线索拼凑在一起,还原了事情前后因果。 算来算去,就发现自己卷进来实在不冤。 这修行局始于四百多年前,本来没有宫梦弼的事情,却因为狐书将他卷了进来。要拆解侯老道和张承祖命中的缘法,不是非狐书不可。选定狐书,自然是冲着宫梦弼来的。 新觉在这其中,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禅心有破绽,意念不坚定,就成了几个玩弄人心的高手手中的玩物。 那“未来大光明佛”如此,欲乐明王如此,宫梦弼亦如此,三人轮番施为,新觉始终分辨不明,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到自己的本心究竟在哪里。 第七百七十一章、金庭的回旋镖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既然新觉禅心有缺,牵丝傀儡一样被人牵来引去,那以狐书做局就不是他的主意。 知道狐书与宫梦弼有关的,必然与狐关系密切,而知晓宫梦弼一定会入局的,那就只有更小一部分。 宫梦弼的仇人真的列出来能从下邳排到吴宁去,但实际上这些仇敌几经分化,大多是“金庭大仙”的仇敌、“马庆吉”的仇敌,亦或是“龙相化身”、乃至“五岳化身”的仇敌,能指名道姓点到宫梦弼身上的仇敌,实在太好猜了。 不过这次的仇敌比较特殊。未来大光明佛的本尊是谁宫梦弼不知道,但跟“金庭大仙”肯定是脱不了干系。 欲乐明王口中那身在劫中暂不能脱身的“五方明王”,怎么听也是金庭大仙那五个好哥哥。五通神本系邪神,虽杀难治,如今宫梦弼都还在处理五通遗患,防止他们死灰复燃。 把这五个去掉,就知道为什么欲乐明王这么急着跑来点化黄金真性明王了。她口中吹嘘的大光明教明王也没有几个,那不能现世的未来大光明佛手底下哪有几个可用之人。金庭大仙的回旋镖,最终还是落在了宫梦弼头上。 把狐子院的创建者、狐书撰写者、天狐院野狐的希望——宫梦弼卷进来一道做掉,大概是欲乐明王眼中一箭双雕的事情。即便没有做掉,探出来他的底,日后对付起来也更方便。 谁知道宫梦弼掏出一颗雷珠把局破了,黄金真性明王遭受重创,宫梦弼什么神通修行也没有探出来。唯一的建树,就是知道他手里有一颗可怕的雷珠,但这雷珠到底能不能重复使用,又是个需要再次验证的问题。 宫梦弼还是暂时保持了神秘,但这下邳的事情,却要早早报上去。 伸手点燃了小金炉,待烟气充斥厢房,宫梦弼便直接呼唤了魏大判。 魏大判在烟气中显形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因为宫梦弼这狐狸着实有些特殊之处,虽然府君给了他诸多便利,但他实际上很少会用。换做其他狐狸早就贴上来了,但宫梦弼倒是并不滥权,反而有几分敬而远之的意思。 他很少主动联系魏大判,更少这样以呼神之术召唤魏大判前来。 所以在这烟气所结的净土道场之中,魏大判便直接问道:“你难得召我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宫梦弼颔首道:“确实出了些事情要与大判亲自相商。” 他将前因后果说了清楚,魏大判眉头便狠狠皱起来了。五通神、吉芝陀圣母的事情岳府列位判官都知道,但他们身后幕后黑手的事情,就只有魏大判知道了。 魏大判作为阴阳司主判,是府君身边做事的人,代表着府君的态度,全程都在有参与。 “难怪你不肯去岳府跟我说,原来是怕有内鬼在。” “我去岳府难免人多眼杂,能少一分麻烦就少一分麻烦。” 魏大判不在此事纠缠,思忖道:“稍后我让余合去翻阅卷宗,凡有牵扯之处,都让他来通报。我要去寻府君,你静候府君相召吧。” 宫梦弼颔首行礼,魏大判的身形便在烟气中消散了。 熄灭了小金炉,换了新的香,宫梦弼依法施为,不过片刻,就听虚空中传来悦耳的鸟鸣声。 “咦?你又闹什么幺蛾子,不去天狐院,反把我招来?” 戴翠的神使青衣宽袖、披帛垂璜,好奇地打量着厢房,烟气所结的净土并没有阻碍内里的人看到外面的景象。 “下邳的狐子院?” 宫梦弼就有些惊讶,道:“你来过?” 青瑶仙子道:“多稀奇,我不光来过下邳狐子院,天下所有狐子院我都去过,这都是要作岁考的,我岂能不知近况?” 宫梦弼道:“你来过就好,省得我费一番口舌。” 他又把事情说了一遍,青瑶仙子听得摇头,两道眉毛蹙起,好似凌厉的宝剑:“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天下没有侍奉二主的道理,若不在天狐院修行,自立门户,谁也不会管他们。但一边借着天狐院的便利,一边生出这样的龌龊的心思,便不能原谅了。” 青瑶仙子看向宫梦弼,道:“狐子院的事情你要多上心,以你的本事,这些都是小手段。你不要觉得烦就轻视,这是你的功德,也是神女的功德。” “内鬼的事情你不要担心,神女坐镇天狐院,还容不得他们放肆。日后你的消息只要相干人等不外传,就不会再传到他人耳中。” 宫梦弼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怒火,也没有用玩笑的语言调笑,乖乖应下了。 青瑶仙子心中怒气不是对着宫梦弼的,因此还对他给了个好脸色,道:“我去回禀神女,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后顾之忧。” 随着鸟鸣远去,整个厢房也沉静下来。 厢房里的烟气渐渐散尽,宫梦弼闭上眼睛,借着张承祖的眼睛去看已经逃得很远的新觉和侯老道。 远离了下邳,他们落在荒山野岭。 新觉看着一脸懵懂的张承祖,又看着戴着枷锁的侯老道,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没有头颅对他的影响很大,哪怕是生出来五感的手,灵神也可以思考,但还是会有缺失。 于是宫梦弼又拨动留在新觉梦中的心火,让他心中翻涌起更多无法控制的欲念和心绪。 侯老道又劝道:“如今那明王已经沉眠,何不试一试呢?” 他又问张承祖,道:“你是愿意变成那个贪婪嗜杀的明王,还是愿意往正道修行?” 张承祖灵台的月亮很亮,所以当然不愿意变成大恶人。 “我更想回家。” 新觉的目手看过去,口手道:“你回不去了。” 侯老道也道:“他不可能放你回去,而且你回去了,对你家也没有好处。一旦你体内的明王苏醒,他一定会杀光你全家。” 张承祖失落极了,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手看向侯老道,略带讥讽,口手道:“你既然问他的意见,何不把事情原本告诉他?” 侯老道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小子,你是魔罗大王的转世之身!” 第七百七十二章、遂了狐狸缘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张承祖没有关于魔罗大王的记忆,新觉因为畏惧魔罗大王,对他说的话也只是挑拣些好话说,并不客观。 从侯老道口中,张承祖知道了魔罗大王的过往,也知道他的祖先张将军曾经诛杀魔罗大王,又知道为了化解魔罗大王的诅咒,新觉、侯老道、张将军世世代代看守着他的魂魄,令他不断转世,每一世都无所成就、郁郁而终。直到这一世转世到张家,已经渐渐看清了前路,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更进一步的机会?”口手重复了一遍,目手盯着侯老道,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功亏一篑,意思是我每一世都以正心之法渡他,这一世已经能看到变化,哪怕不能在这一世了结了前尘夙愿,也能走出新路,在下一世彻底解脱。” 新觉的目手竟然出现些许恍惚,口手问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侯老道喝问道:“为什么他今生转世在张家?他今生修行的根性深厚,乃是天生的修行种子,还有一双有灵的眼睛。这些你了解过吗?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吗?” “你已经多久没有同我们好好聊过这些事了?最近百年,你只是匆匆来匆匆去,助魔罗大王转世之后就不见了。新觉,你的禅心早就破了,你的信念早就动摇了!” 新觉浑身发冷,再看向张承祖,那双目手已经显不出任何情绪了。 “张承祖,你若不愿意走回正道,杀了我,跟着新觉修行,唤醒黄金真性明王的力量,养好伤以后你们就会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便可一蹴而就,变成四品修行的高手,省却无数苦功。” “你若想摆脱四百年前的怨毒,正直修行的根性,就跟着我修行,把黄金真性明王的力量压制住,还做你的张承祖。只是这很难,比预料中还要难。四百年来,你修行的根性一直都很差,本来今生一定能有所成就,但你体内沉睡着一个魔神,这恐怕比四百年来的任何一次都会更艰难。” 张承祖如果已经有了魔罗大王的记忆,如果能回想起这四百年的苦修无果,或许会在这时候动摇。但他并没有这些记忆,他现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才以不法的手段抢夺了狐狸的狐书,在修行入道的时候进了金魄宫,受仙神指点,拿回狐书就可以拜在泰山门下修行。 现在却有两个人蹦出来,说他是魔罗大王转世,体内沉睡着一个杀人如麻、邪恶恐怖的明王,问他是要跟着没有头的妖魔修行变成明王,还是跟着戴着枷锁像是逃狱出来的老道修行走入正道。关键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就让张承祖根本无法选择了。 张承祖嗫嚅了片刻,还是忘不了金魄宫的仙神,因此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已经答应月中之仙神,取回狐书拜在泰山门下,不能跟着你们修行。” 新觉愣住了,侯老道也愣住了。 “狐狸……” “为什么是狐狸?” 侯老道想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因为狐书之变,张承祖以狐法入道,虽然他们后知后觉与狐仙讲和,但显然慢了一步,在狐仙收回张承祖法力之前,他就已经变成黄金真性明王了。 新觉更是道:“可是尊主才和妖狐斗过一场,与狐仙有生死之仇。” “啊?”这就换张承祖愣住了。 侯老道听闻,又看了看张承祖,心中忽然一动。 他咬破手指,勉强在枷锁上画了一道灵符,便借着这道灵符,推算着张承祖的面相和他命定的缘分。 原本以为狐缘阻隔,绝了他的正道,却没想到狐星高照,却得吉祥。 “哈哈哈哈,好。”侯老道身上狼狈,却整理精神,目光灼灼的看向张承祖,道:“你要以狐书为师拜在泰山门下,你体内的黄金真性明王却要杀狐仙,这再也巧妙不过了。” “我们做这修行局四百年,生死之仇、引渡之恩在你我之间纠缠不清,倒不如遂了这狐狸缘。”侯老道目光平静和坚定,“我只教你修行,传你正心之法,不收你做徒弟。你要拜在泰山门下,就等日后修行有成,再去拜泰山吧。” 新觉看向侯老道,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以侯老道的道行,最多只能带出来张承祖这一个徒弟,如今传授修行却不收徒,不但外传师门的神通,还要断了师门的传承。 这也舍得? 侯老道的目光和新觉目手的目光交汇着,目手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偏移了,无法与侯老道眼中的锋芒对视。 侯老道舍得,侯老道不但舍得,还很坦然。 张承祖意外地看向侯老道,侯老道慈祥的笑了笑,道:“孩子,我们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先好好休整休整,等你理顺身心,能静下心来,我就要把我这一门的修行都传给你了。” 张承祖讷讷无言。 新觉不知为什么,也没有阻拦。只是跟在侯老道和张承祖身后,像是月亮照亮的影子。 这一夜注定无眠。 张承祖是睡不着了,城阳庄上上下下都沉浸在那一记天雷之中,狐狸的过度蓬松的毛都没有舍得按下去,自然也没有人睡觉。 镜塔寺中的僧人死里逃生,九镜塔彻底损毁,塔中佛像都被幽火烧得面目模糊,辨不清面目和神态,自然也无人安寝。 下邳城隍庙,庙祝昏迷未醒,下邳城隍和所有阴差都被关押在鬼牢之中,虽然看守大狱的魔怪不见了,但没人从外面释放,他们还是出不去。 城隍失了神印,又被枷锁封住法力,侯老道又被新觉提走一去不回,他心中充满了不安。 睁着眼睛等到天明,终于,张城隍听到了大狱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主公,我来开道。” 大狱的门被打开,露出来外头的光,投进了修长的人影。 五个着五色巾的健仆鱼贯而入,审视着幽暗的大狱,发觉没有威胁之后,便开口邀请道:“主公,没有人看守。” 便又从光里踏进来一个修长的人影,在健仆的引路下,一路走到关押着张城隍的牢门前。 张城隍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一个赤衣玉冠的仙真,手中把玩着一枚神印,笑道:“城隍神,受苦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一点妄语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张城隍何其狼狈,身为城隍神,却被关押在自己的鬼牢里。脖子上戴着枷锁,身上染着脏污。失了神印,法力由此大减。 在这阴沉鬼牢里,这闯进来的仙真拿着他的神印,几乎让张城隍无地自容了。 “还不把城隍神放出来?岂能让正神在鬼牢受苦?”那仙真说道。 五鬼便上前试图打开鬼牢,鬼牢的锁锁的不仅仅是建筑,也是阵法气脉。 张城隍道:“以神印驱使,更容易……” 话还没说完,五鬼便已经卸下了锁,打开了牢门,道:“城隍神,请。” 张城隍愣了愣神,走出牢房,才看清这个相貌不凡的仙真,不由得问道:“尊驾是?” 那仙真笑了起来,道:“你叫苗狐会来同我求情,却不认得我?” 张城隍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那位暗中出手的狐仙! “原来,原来是尊驾啊。”张城隍面露苦涩,道:“没想到会是在这里见到了尊驾,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宫梦弼伸手捏住张城隍身上枷锁的枷木上,他手下的枷锁便剧烈颤抖起来,开始不断扭曲变形。 在张城隍几近惊诧的眼神中,那枷锁扭曲伸展着,像是伪装成树枝的蛇忽然被人捏住七寸命脉,便疯狂挣扎起来,显出来魔神扭曲狰狞的本相,从张城隍的身上脱了下来。 宫梦弼只捏着那一块枷木,便恰好捏在那魔神的喉咙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长满骨刺刀锋的双臂如何拍打着宫梦弼,都被宫梦弼身外柔和的光挡在外头,既伤不了这狐仙,也脱不了身。 宫梦弼手中生出火来,狐火自他的手侵入那魔神的喉管,便转瞬从内部攻伐,突破了全身上下。 张城隍只看着那魔神后背忽然龟裂,青幽幽狐火看起来像是香烟上飘起来蓝色烟气,带着这魔神的灰烬一道散在虚空中。 张城隍吞了一口唾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道:“多谢上仙!” 宫梦弼将神印扔给张城隍,道:“物归原主了。” 张城隍接过神印,才真正又取回了力量。神力在他与神印间共鸣,涤荡着他的狼狈,让他重新恢复威严的神相。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发现神印上遍布裂痕,散发着雷霆的余波。 “这?” 宫梦弼道:“昨夜有一个骑着红毛羊的魔神带着神印来找我麻烦,言语间多有冒犯侮辱,被我以神雷击之,法相破溃而逃。这神印也遭了雷击,就此失落。是我这五个家臣寻了一夜才寻来,我瞧着乃是下邳城隍的印,便带着印来城隍庙瞧一瞧,正好也问问那魔神是什么来历。” 宫梦弼说得轻描淡写,才叫张城隍心中越发小心翼翼。 五百年前魔罗大王就已经难治得出奇,到了如今变成黄金真性明王,张城隍更是摸不着边了,就被轻易拿下。 结果在这狐仙口中,只是“以神雷击之,法相破溃而逃”,神印都打裂了,语气还是轻飘飘不当回事,就像是被街头小混混莫名其妙骚扰了。 张城隍能屈能伸,神印裂了也不生气,笑着脸道:“尊驾稍待,我本事不济,被那魔神攻破了神域,属下都在大狱之中,恐怠慢贵客,且待我放他们出来。” 宫梦弼目光在鬼牢中扫过,便道:“不必麻烦。” 他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便听到哗啦啦地崩裂声响起,那是牢房门锁被卸下来的声音。 张城隍就更知道他的本事了。 他快步上前,踢了踢关押着左膀右臂的鬼牢,道:“还不出来迎接贵客!” 他先一步引着宫梦弼去了城隍宝殿,将他奉为座上宾。 不久,陆续就有阴差鬼侍上前侍奉。好在黄金真性明王消失的突然,神域还没有被糟践干净。 张城隍为宫梦弼斟茶,道:“只从苗狐会口中知晓尊驾,从侯老道口中了解了尊驾的神通,今日有幸得见尊驾,还未尊驾请教名号。” 宫梦弼道:“我姓宫,天狐院的生员,表字明甫。” “原来是宫上仙。”张城隍感慨道:“若不是上仙搭救,只怕我们要被困死在牢狱之中,实在汗颜。” 张城隍与宫梦弼互通了信息,告诉宫梦弼魔罗大王的故事,修行的棋局,张承祖的命缘,算是把得罪狐狸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又从宫梦弼那里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张城隍喟叹道:“新觉背叛了我们,以狐书做局,破了轮回的缘法,唤醒了魔罗大王,使其化身黄金真性明王。若不是昨夜上仙以神雷降魔,只怕会变成生灵涂炭的局面。那魔神要重建王宫,又要厉兵秣马,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 宫梦弼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根由,我倒是不知了。” 张城隍抬起眼皮小心翼翼观察着宫梦弼,道:“如今那魔神逃遁了,必要潜伏一阵子休养生息,倒是个除掉的好机会。” 宫梦弼才不接他的茬,道:“城隍神心怀天下,不愧为一方表率。” 张城隍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却不敢以此要求宫梦弼,这狐仙显然不是什么好拿捏的古板修道人,惹恼了他,更没有好果子吃。 宫梦弼道:“我今日来这一遭,除了归还神印外,也是为了张承祖的事情而来。张承祖因为新觉的缘故化为魔神,又同我斗过一场,是结了斩不断的孽缘了。本来按照约定,我断去张承祖的缘分,你们归还狐书,便就此作罢。如今又怎么说?” 张城隍哪里还敢揪着这么点事不放,道:“时移世易,此事就此揭过,何须再提。苗狐会建狐子院,乃是教化之德,小神自当全力支持。” “如此甚好。”宫梦弼放下茶盏,看着张城隍,说起了无关的事情:“我自人间游历,所见神灵众多,但见正直者少,诡诈者众,身在神位而远神道者,数不胜数。” “我不过是一个妄求仙道的狐辈,也只有一点妄语可以请张城隍听一听。” 张城隍诚惶诚恐,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圣人有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此为劝政之言,却合人神之道。身正者神正道远虽达,不正者神溃近道亦远。” “张城隍正心正行,前路想必坦荡。” 说话间,这狐仙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天光泄落,照破了这幽冥间隙。 张城隍抹了一把冷汗,又回想起跟苗狐会说和之时所打探的消息。天狐院、狐子院,皆是泰山门下。这样的劝诫之语,这样的道行神通,在泰山又是什么尊位呢? 城隍神乃是阴阳枢纽,贯通阴阳之道,岂能不知泰山的名声? 第七百七十四章、成人之美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从城隍庙出来,下邳的事情其实就了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尾巴,就需要时间去验证了。 张承祖背井离乡跟着侯老道修行,因为害怕黄金真性明王会给家里人带来灾祸,因此不敢回家,他与金魄宫仙真的约定自然也就搁置了。 月中仙真点化他修行,指点他取回狐书以后向著书的狐仙祷告,若得许可,便可拜在泰山门下修行。 他如今已经不在下邳,自然不可能取回狐书了,想要拜在泰山门下,也要等日后机缘了。 按照侯老道的说法,若他不能压制黄金真性明王,也许世上就不会再有张承祖这个人了,更无需再考虑什么拜在泰山门下了。 新觉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不说话的时候张承祖往往会忽略他,像是一个幽魂、一个影子,突然动起来的时候,又会吓张承祖一跳。 张承祖始终无法适应新觉这没有脑袋的样子,生着五感六手,能听能看能嗅闻能表达,但就是不像人,没有人味。 侯老道一开始觉得新觉会阻止,但新觉只是不咸不淡地刺了两句,很快就闭嘴不再言语,默认了所有事情,任由侯老道传下道法,指点修行,以正心正行之法为张承祖归束杂念,立定道心。 侯老道有时候看着新觉,也很难猜透新觉到底在想什么,又希望他就此定下一心,不要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侯老道身上的枷锁始终去不掉,一者是枷锁乃黄金真性明王所设,新觉没有驱使魔神的权利,张承祖又不能得到魔神的认可,二者新觉也并不希望这枷锁破去,使局面向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三个人各有心思,却又彼此牵扯制衡,反而维系了诡异了平衡。 宫梦弼偶尔会透过张承祖心中的明月看上一眼张承祖,确保黄金真性明王没有突破明月的封禁,偶尔会透过新觉的心火感受一下新觉的心绪,防止这禅心有缺的假和尚被人反复利用。 四百年修行局,扯进来神道、仙道、佛道、魔道,如果按照原本的脉络,也许今生,也许来世,就是一个解开怨结,化魔成道,对所有人都有利的皆大欢喜的局面。 但因为未来大光明佛横插一手,欲乐明王从中作梗,反而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能把这局面保持下来,着实花了宫梦弼不少心思。 本来能成就的好事,哪怕要花一些心思,又何必非得向着恶果去推呢?推倒很容易,建设可就难了。 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用得上。 未来大光明佛始终不肯现身,宫梦弼几经试探,也没有探出来这位佛尊的名号,只知道忿怒心炎是取自佛尊,染了佛性,因此能度化魔王成明王。 但就宫梦弼自己体验来看,忿怒心炎也就是与金庭大仙脑子里的惑心蛛卵相当,玄归玄、妙归妙,却始终差了一些东西——换句话说,只怕并不是未来大光明佛真正的本事,就其中倾注的灵性来说,只怕还不如宫梦弼的心火呢。 欲乐明王迟早会回来寻找黄金真性明王,留待这一个有用之身,可以为宫梦弼探寻更多的消息。哪怕摸不到未来大光明佛的底,探出来欲乐明王的真身也是好的。 黄金真性明王的主料是魔罗大王,辅料是忿怒心炎,引子是宫梦弼,统一融汇在张承祖这个容器之中。 在宫梦弼插手之前,魔罗大王大概会变成主宰忿怒或者毁灭明王之类的明王尊,但宫梦弼在其中牵引,就只会变成黄金真性明王,哪怕宫梦弼不再插手,已经落成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了。 区别在于最终黄金真性明王到底落在谁身上。 张承祖现在是因为有明月守心才没有被黄金真性明王吞没,未来还不好说。若他真有这样的缘法,把黄金真性明王降服成灵神化身,真的就一跃而成四品道行。 这样的道行,已经和阴阳法王同列,与五通神相当。有这样的本事,如不能被宫梦弼驱使,那岂不可惜? 若张承祖没有这样的缘法,那宫梦弼自可取而代之,把黄金真性明王变成一个随时可以舍去的工具,用起来更不心疼,还不怕被未来大光明佛发现。 镜塔寺藏经阁里的狐书宫梦弼并没有去取,只是设下了封禁,不再允许其他人翻阅传播。 若张承祖有这样的造化,未来取回狐书,拜在泰山门下又有何妨? 五鬼又在城阳庄忙活。 黄金真性明王破了城阳庄的阵法,五鬼只能劳心劳力重修法阵。 等城阳庄再度隐没在薄雾之中,也就是宫梦弼向苗狐会辞行的时候。他重新向苗狐会赠与了狐书,这已经是他几经修订、增补的狐书,随着他修行的感悟不断进行细微的调整,苗狐会是第一个获赠者。 等宫梦弼再完善完善,也许就会广而告之,发一个增补版了。 苗狐会依依不舍,就连城阳庄没来得及跟他说过几句话的狐子们也不舍。 如果他们日后无缘仙道,只能在人间厮混的话,大概再也不会见到比宫梦弼还本领高强的人了。 宫梦弼想了想,就以补缺为名,为他们授了半日的课。 以他的眼界,狐子不论年纪大小、修行深厚,都一眼而明。他的指点,也不仅仅是点出他们修行的缺漏,更是点破他们修行的迷障,让他们更好认识自己。 修行的资质和缘法固然重要,但以新觉为例,就知道若是道心不坚,那满是疏漏的精神到最后都会随着雨打风吹坍塌化去。 邵狐正和苗狐会和狐子一道请教,到了他们这里,宫梦弼才讲了更多的神通变化,道法修行。 临别之时,宫梦弼勉励苗狐会道:“办学之中若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向下邳城隍求助。他在位期间,只要是正当的请求,都一定会帮助你,可免除你后顾之忧了。” 苗狐会深深作揖,道:“狐正大恩,没齿难忘。” 宫梦弼将他扶起来,道:“是我要感谢你的信任,把一生心血投在狐子院里。你不要荒废自己的修行,把这条路走下去,自然能看到明光。” 苗狐会深深点头。 宫梦弼又看向邵狐正,笑道:“我没有什么要嘱咐你的,你好好修行,天狐院再见吧。” 邵狐正施了一礼,道:“这次多谢明甫先生了。” 宫梦弼摇了摇头,告辞道:“我先行一步,日后若有难处,还去天狐院寻黄博士。黄博士也好,我也好,乃至荀祭酒也好,都不会坐视不理。” 他的眼睛宽容有力,并不局限于今时今日,今地今事。 邵狐正和苗狐会再度拜谢,不等他们垂下身去,宫梦弼与他身后的五个健仆便已经化作林中薄雾,鸿飞天外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雷精化羊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阴沉沉的天发着山崩地裂的轰隆声,听得人心惊胆战,寒毛直竖。 滚滚雷霆在阴云中攒动,如龙如蛇如蟒,电光刺破阴云的时候,照出来或蓝或紫的光,紧跟其后的,便是震得人心神动荡、心慌不已的可怖雷声。 人们对雷霆充满畏惧,那横贯长空的电光蔓延开来,像是曲折蜿蜒的锁链,像是刺击而出的惊天神剑。那震耳欲聋的雷霆像是刀斧辟斫、乾坤掷击而发出的巨大动静。 不仅仅是人怕,妖精鬼怪都怕。 雷霆乃天地枢机,阴阳摩动而生。 阴阳摩动,牵动乾坤,诸气震颤,至大至强。 此时修行,一则灵神很容易被天威击溃,乃至心神失守,破去道法神通。二则妖精鬼怪,都是阴类,天生被天雷克制。 阴阳摩动生出来至刚至强的天雷,不动法便罢了,若要动法,极容易牵起阴阳变化,让雷霆顺着阴阳变化就打过来,顷刻间销魂蚀骨。 对于山野精怪来说,一旦心神失守,很容易泄露气机,泄露气机,又容易牵动阴阳。 要避开雷霆,对多数妖精鬼怪的来说,就是紧守巢穴,埋头装死。不看不听,守住心神。 更弱一些的游魂精灵若没有依附,甚至等不到雷霆,大风吹去,就要散形而亡。 当然游荡在人间的精怪还有其他手段。 比如躲在人气重的地方,借助人气掩盖自己的气机,以免被天雷感应。 一些特殊时刻,比如修行到了紧要关头,气机完全不能控制的时候,还需要找一些气数更重的人帮自己打掩护。 苍天之下,虽然万类并存,但人身之利实在远胜其他了。智慧卓然,身躯灵活,精神强健。除了那些天生的异种,少有群类能与人相媲美。 似这等妖精鬼怪,朝生暮死,阴阳变幻,阴气沉聚而开智,阳气扫荡而散形,能修行有成,都是难得的机缘。 几个大闪在窗外出现又消失,引起狐子一片惊呼,而后一个个捂住耳朵,躲在了桌子底下。 宁采臣在教他们读书明理,被这闪电一惊,就一个学生也看不见了,只有藏不住的大尾巴露在外面,微微发抖。 随后才听到了乍响的滚雷声,轰隆作响,像是什么山峦摧折、滚石坠落的声音。 宁采臣都被这咋呼的雷声吓了一跳,等这雷声的余韵退去,巨石滚远了,他才温言道:“狂风骤雨,乍响雷霆,这节课就先停下,你们安顿精神便是。” 若是提前预知到天气,知晓有天雷滚滚,往往就要暂停授课,让狐子们躲一躲,稍稍喘一口气,也不必行功动法,扰了心神。 这次是风雨骤至,避之不及。 宫梦弼带着五鬼乘风而归,便遇到大雷雨,天雷震震阻了去路,便从天上落下来,沿着江河扁舟而行。 大雨倾盆,便如同抖开的珠帘,将江河远近都遮蔽,激起江中水烟,朦胧一片。 雨水落在扁舟上空,便好似落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沿着扁舟两侧滑落在江河中了。 五鬼操舟,顺风顺水。 “主公风雨辟易、雷霆俯首,不是可以穿云而过,沐雷而归吗?” “云中有精灵化生,我不忍冲撞,因此避开。” 五鬼茫然抬头,只看到了雷电纵横,犹如分叉的树枝生长开来。 宫梦弼指点他们去感应云雨之中的阴阳二气,道:“岂能只看表象而不看内里?你们身合五行,灵鬼灵神,耳清目明,要多去观察。” 五鬼便去感应阴阳之气,分辨阴阳之形,恍惚之中,便看到云雨之中,阴阳交汇,有一个带着雷光的影子在不断变幻。 “奇哉。天雷之中也有精灵化生吗?这样大的雷霆,竟然不会劈散它的性灵吗?” 宫梦弼笑道:“你们见过雨工吗?” 五鬼还真没有见过雨工,此前宫梦弼一直将他们放在狐子院料理俗事,去钱塘的时候没有带上他们,后来闭关修行,金庭大仙又跟他们没有关系,也不曾带他们去太湖,所以一直不曾见过。 “不曾。” “那今日就可以见到了。” 雷霆精气汇聚,阴阳摩动交错,却又保持了平衡,便给雨工的诞生创造了条件。 电光越发频繁,滚雷之声连绵不绝。 宫梦弼听着雷声雨声,只觉得像是神灵擂鼓,震动珠帘。电光蔓延,恰似神龙起舞,抵角放光。 雨云之中的精灵随着电光跃动而跃动,随着雷声震动而震动,摇头晃脑,渐渐就有了身形。 雨云凝聚成它的躯壳,雷电凝聚成它的长角。它似龙而非龙,似虎而非虎,行动之时卷动风雨大作,催动雷电横行。 等它形神具备,五鬼不由得惊呼出声。 雨工,几乎就是活着的雷霆,又或者说是活着的雨云。 它发出怒吼之声,伴着风雨大作,叫人心惊胆颤。雨工在云中游荡,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朝东南方看了过去,而后便冲着东南方嘶吼起来,数道雷霆便猛地冲着一处山谷落下去。 宫梦弼皱了皱眉头,道:“我去拦一拦它。” 不等五鬼回话,他就冲霄而起,化作一道赤霞,落在雨云中。 赤霞吸引了雨工的注意力,它立刻转过头来,看到宫梦弼踏足雨云,便立刻大吼出声,发出雷鸣,向着宫梦弼发起冲锋。 先有雷霆激荡而至,直劈宫梦弼的身形,雨工随后而来,头上尖角凝聚着刺目光辉,如同两把神剑,刺向宫梦弼。 但宫梦弼只是伸手一捉,就把那道雷霆捉在手中,猛地抖开,便化作一道雷索,缠向面前的雨工。 宫梦弼飞身而起,躲开雨工的抵角冲杀,雷索缠在雨工的尖角上,被宫梦弼牵引着,生生将雨工拽了个倒仰。 宫梦弼直飞而下,落在雨工背上,收紧了雷索。 雨工惊跳起来,不断抖动身体,试图把宫梦弼甩下去,但宫梦弼像是黏在它身上,怎么也甩不下去。 又催动雨云中的雷霆来击打宫梦弼,但雷霆落在宫梦弼身边,便收缩成一颗颗雷珠悬浮不动。 “安静一点。” 宫梦弼一手牵动雷索,如同牵动缰绳,另一只手按在雨工的头上,雨工的身形便不断收缩,反而渐渐稳固了形神,直到从一只雷霆巨兽化为一只山羊,便踏着蹄子,没有再挣扎了。 这个时候,天上才落下一道神光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神官落在雨云之中,见了宫梦弼,又见了雨工,才松了一口气,向宫梦弼行礼道:“多谢道友相助,没有叫这孽畜闹出祸事,保了它小命一条。” 第七百七十六章 、几句玩笑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这神官不认得宫梦弼,宫梦弼也不认得这神官。 但一个照面,相互的印象却还算可以。 宫梦弼生就一副好卖相,除非是本就对他怀着恶意,不然很少有人会对他见之生恶。 而这神官长着一张和善圆脸,没说话就自带三分笑意,又有礼貌,就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宫梦弼问道:“神官是为了这雨工而来?” 神官点头道:“真人认得雨工?如今认得雨工的可不多了。” “我在钱塘龙宫见过几回。” 那神官就肃然起敬了,道:“能出入钱塘龙宫,看来我是遇见高人了。” 宫梦弼自报家门,道:“在下姓宫,表字明甫,天狐院门生,算是钱塘龙君的半个徒弟。” “原来是天狐院高足,又是钱塘龙君的爱徒,难怪能认得雨工。” “雨工不常见吗?” “古时倒是常有,蛮荒神灵,阴阳是有偏差,便容易生出这等精灵。后来神道理顺阴阳,不出现天地动荡,就很少会有这等精灵化生了。像这孽畜,若非阴阳有变,梳理了天风后还是留有枝节,是不可能出世的。” “原来如此,看来现在能看到的雨工,都活了许多年头了。” “真人在钱塘龙宫见着的雨工只怕都寿逾千秋,比小神年纪都大了。” 宫梦弼便请教道:“未请教尊姓大名?” “大名不敢。在下雷部小神李善文,奉了上神的命令,负责接引雨工入天府雷霆院。不想路上被琐事耽搁了,晚来了片刻,就险些让这孽畜酿成大祸。” 李善文叹息一声,向东南方看去,道:“好在尊驾及时出手,保了这孽畜一命,也让小神少受一顿责罚。” 宫梦弼便从山羊的背上下来,把拴羊的绳索递给李善文,道:“尊神已经到了,哪怕我不出手,雨工也害不了人性命。” 在宫梦弼出手的时候,李善文就已经到了。只是宫梦弼已经先一步动手,李善文就没有出声阻拦,以免分了他的心神。 李善文接过雷索,雷霆所化的绳索在他手中也服服帖帖,十分温驯。 他牵着雨工,向东南方看了过去,道:“原来是一只小狐,好在没有伤着性命。孽畜,还不吐一道精元来!” 李善文在雨工的头上拍了一下,雨工便咩咩叫了一声,张嘴吐出一道雷霆精元,化作一枚泛着碧色的丹丸,浮在虚空中,被他接了过来。 “阴阳相济,造化生矣。”李善文捉着这枚灵丹,面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看向宫梦弼,道:“宫真人,我上附神道,不好与人相交。雨工伤了人,若不赔偿,也不是道理。能否请真人助我一臂之力,将这雷精丸转交那小狐,以了雨工的因果?” 宫梦弼接过雷丸,眼睛带着笑意,细细长长。 “那小狐是我本家,我倒要代她谢谢李神官了。” 李善文哈哈大笑,跨上雨工,伸手在雨工的背上一拍,这山羊便又化作雷霆猛兽,作奔雷之声,向天穹而去了。 “宫道友,久闻大名,来日有缘再会了。” 宫梦弼目送着那雷精的电光消失在天宇之上,笑着摇了摇头。 随着雷精诞生,这狂风骤雨所生的雨云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相信雨再下一会,就会风平浪静了。 五鬼踏着扁舟而起,化流光而来。那扁舟随着他们的离去变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叶,打着旋儿顺水而去了。 “主公,那位是?” “是雷部尊神,降服雨工而来,许是认得我,就同我开了几句玩笑。” “主公声名远播,上次是风部尊神来请主公上天襄助,这次又有雷部尊神前来结识,可见是道德长隆,天命眷顾。” “滑头。” 宫梦弼转身向东南而去,道:“走。雨工受激,在东南方落了雷,我们去瞧瞧。” 说起雨工,五鬼又极为惊叹,道:“雷霆所生的精灵,天生便有大神通,真是令人惊羡。” “何必羡慕。祸福相系,雷霆所生,固然生就神通,但何尝也不是为雷霆所禁锢呢?你们好好修行,只会比雨工更有前途。” 他们没有见过雨工,但宫梦弼却见过许多,钱塘水府养了八百多头雨工,太湖水府也有三百余头。固然是得享神道尊位,但也远没有到天生神圣的地步。 反倒是五鬼,跟着宫梦弼修行,已经有了远超雨工的未来了。 六人落向东南山谷,远远便见着绵延村舍,有一户冒着烟的人家。 这户人家颇为富贵,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主人家和仆从都逃了出来在外面避火,好在火势不大,只是雷击点燃了梁柱,在雨中冲刷以后就熄灭了。 一个穿着富贵的老太太受了惊吓,被两个女婢扶着,不断抚摸着后背顺气。 又有一个中年人在一边安慰着她,道:“母亲,已经没事了,火已经熄灭了。” 老太太高声叫道:“翠云呢?翠云还在屋里呢!” “还不快进去找!”老太太都要急着跳脚,那中年男人也急得厉害,一行人又冲进宅子里去寻。 “翠云啊,翠云啊,你在哪?”老妇人呼唤着。 “母亲,我在这!” 老妇人听着声音寻过去,是着了火、还冒着烟的那间房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翠云呐,你怎么样了?” 老太太忙走过去,两个婢子推开门呼唤道:“夫人,快出来吧,房里着了火不安全。” “啊!” 两个婢子一声惊叫,吓得连连后退,惊呼道:“妖怪!” “什么妖怪!” 众人闻讯而来,围在屋外。 两个婢子吓得眼泪直流,道:“夫人!夫人是妖怪!” 老太太顿觉头晕目眩,那中年男人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老太太勉强定神,道:“胡说八道!夫人怎么会是妖怪!” “我去瞧瞧!” “娘!”那男子一把拉住老太太的手,脸上露着恐惧,摇着头不肯去。 “那是你娶过门的媳妇!”老太太声音严厉起来。 她甩开儿子的手,心中猛跳着,缓步走到门口,定了定神,道:“翠云呐,娘来看看你。” 她走进房中,就见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美丽妇人靠在床边,身上满是血迹,眼里满是哀求。 老太太僵立当场,因为那妇人身后,一条长毛带血的尾巴发着抖,始终无法收回。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七章 、缘浅福薄 /211494从聊斋开始做狐仙最新章节! “母亲!” 那狐尾的妇人看着老太太,眼中噙着泪水。 老太太身子微微发抖,问道:“翠云?” “是我,母亲。”翠云抖落了泪珠。 “孩子啊,你怎么,啊,我的孩儿啊。”老太太悲从中来,双掌拍着大腿,哀声道:“翠云啊!” 那中年汉子闻声跟着进了屋,却吓得大叫一声:“妖怪!” 便连连后退,托着老母亲的手往外走,道:“娘,那是妖怪,那是妖怪啊!” 老太太眼里含着泪,却喝止道:“住嘴!” 那男人摇着头,看着老太太,道:“翠云真的是妖怪!” 老太太看着他那不堪用的样子,只能平稳了自己的心态,回身把他推出去,道:“你在门外候着!” “娘!” 那男人拍着门,拍了两下,却又不敢再拍,害怕激怒了翠云,伤害老太太。 老太太见着翠云仍旧止不住流泪,但心中却缓了过来,缓缓走过去,道:“好孩儿,你怎么,你怎么偏偏就是个狐啊!” 翠云看着门外的丈夫,闭上了眼睛,止不住落泪。 老太太问道:“翠云啊,你这是怎么了?” 翠云扶着床站了起来,道:“母亲,我本就是狐。十年前我父亲带着我从此地路过,因他寿尽将终,将我送给您做童养媳,托付在您这里。我狐类修行,劫难深重,依附在您家中,才躲避了许多劫难。感此恩义,我待您犹如亲生母亲,襄助相公成家立业,本想侍奉您终老,为相公诞下一男半女,也算不辜负了情分。” “没想到近日修行有异,气机不稳,又逢狂风骤雨、雷霆骤来,才被雷霆所击,这才现了原形。” 翠云落下泪来,拜在老太太面前,道:“母亲,翠云与您缘分已尽,只怕再也不能侍奉您了。” 老太太是真心对待翠云,把她扶起来,娘俩抱头痛哭。 “好孩子,好孩子,不怪你,不怪你。” “母亲啊,是翠云福薄。” 房内哭声却让房外的男人慌了神,立刻拍门道:“翠云!翠云!” “你休要伤我母亲,休要伤我母亲!” 翠云看着门外,已经心如死灰。 老太太给她擦了擦眼泪,道:“他的是浑人,若不是你教导他,帮助他,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不是你福薄,是我们福薄,留不住你这样的好儿媳。” “你快走吧,翠云,快走吧!” “不要再回来了。” 老太太哭着狠狠抱着她,又松开手,打开后窗,道:“翠云,走吧。” “母亲……”翠云哽咽着拜道:“多谢母亲这么多年的照顾,翠云走了。” 老太太泪流满面,看着这端庄美丽的妇人走到窗边,便化作一只身上带着血迹的狐狸跳上窗台,回望了她一眼,便跳出窗外,落在草地里,消失不见了。 雨还没有停,地上的血迹很快就化开,让老太太又心痛又内疚。 那男人还在拍门,老太太已经擦干了眼泪,一把拉开门,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然后看向在场的家丁婢子,道:“雷击失火,夫人不幸受伤,不治而亡。” “你们听到了没有!若我听到有人在外面嚼舌根,我饶不了他!” “娘……”那男人回过味来,看着老太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虚极了。 “你跟我来!”老太太揪着他的耳朵,在他的求饶声里带着他往祠堂走去。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把夫人的房门锁起来,以后永不许再开。” 宫梦弼和五鬼在雨中看了这一场闹剧,轻轻叹了一口气。 黄先生道:“主公,我去请那位小狐娘子。” “去吧。” 黄先生化作一缕黄烟,消失在宫梦弼身后。 宫梦弼道:“我们也走吧。” 几人离开了这家宅邸,正如没有人发现他们来过,也没有人发现他们离开。 宫梦弼和其他四鬼并没有走得太远,黄先生很快就赶了上来,手中还黄巾裹着一只狐狸。 “主公,这小狐娘子被雷霆所伤,又大悲气消情志失调,已经昏厥了。” “带她回去吧,放着不管,恐怕要一尸两命了。” “一尸两命?” “她自己没有觉察到,不是她修行有异,气机不稳,是她怀有身孕,才不能全然收敛气机,被雨工感应,这才受激发了雷霆。” “原来如此。”黄先生吹了一口气,把雨中寒气吹开,跟上了宫梦弼的步伐。 至于翠云的夫家,他们就全没有再考虑过了。诚如老太太所言,是他们福薄,留不住这个小狐娘子。缘分已尽,不必多谈。 等到了吴宁,雨已经停了。 暴雨来得快去得快,似乎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分别。 宫梦弼没有先回狐子院,而是先去了入云峰。 出云洞里避雨的小狐狸都钻出来了,施花见着宫梦弼,盈盈下拜,道:“宫大哥回来了。” 宫梦弼笑道:“去了一趟下邳,也不是什么大事,办完就回来了。” 施花虽然不天天都去狐子院,但也去的不少了。入云峰的小狐狸灵智大开之后,就可以送去狐子院修行,花酒诗茶几个也经常在那边出没,狐子也都认识他们。 黄先生把翠云抱了过来。 施花看了便一惊,道:“这是谁?似乎受了重伤?” 宫梦弼道:“回来路上碰到的小狐,遭了雷击,受了重伤,又怀有身孕,狐子院恐怕不太适合收留她,我就想着能否托你照料。” 施花仔细打量了翠云,点了点头,道:“孕妇我没照看过,不过小狐狸我带得多了。” 施花便领着黄先生将翠云安顿在入云峰的狐狸洞里,等到翠云安顿好,宫梦弼便请施花帮忙,把雷精丸塞到了翠云的肚子里。 缓慢释放的雷霆精元不同于狂暴的天雷,那是阴阳相济顺应雷霆而生的造化之气,并不常见,蕴含着莫大的生机。 翠云受雷击而伤,仅凭此丸,就能让她伤势痊愈,哪怕怀孕产子,也不会亏空。 “宫大哥放心吧,有我照料她,不会有事的。等她醒了,我再领她去狐子院拜会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