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柃》 旧账!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十万年前,妖族魔族,鬼族盛行,人间变成人间炼狱!仙族祖神为了人间亲自带领仙族与之交战,最终只是一个平手,好在最后达成共识,四族交战不得伤及人间。人间才能成为人间仙境。 人能不神,神能求谁? 对着九州态生,这一回,再回首时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轮回转世,ヌ是几万年光影。 不过慢慢仙途,三界枯燥无穷的岁月里,也出了一点小插曲。 人妖皆想成仙,可成仙真的好吗? 今日天帝娶妻,本应该祖神的弟子全部都应该参加,可茗涵没去。 孤殿 “茗涵,天帝大婚,你为什么不去啊?你知道天帝脸色有多好看” “怎么你也后悔去了?”对天帝大婚茗涵丝毫不在意,反而望着对面的女子,睦子黑白分明犹如一汪清泉,白皙棱角分明的脸庞,每次看都忍不住惊讶,九重天上竟有如此美丽之人三生有幸。 “不是后悔,本尊压根就没去,现在婚礼才开始,本尊不想看到瑾萱得意忘形的样子”皖汐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瑾萱挽着新任天帝出现,一身明黄色衣裙,美得不可方物,此刻霸气侧漏,俨然不是当年那个那个灵脉不通,到处受气的受气包了。 “无妨,让她在快活几天!一个小辈而已”茗涵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沐兮回来她就别想好过! “好吧”皖汐知道和茗涵说什么都不能让茗涵着急。 “沐兮也该回来了,最近沐兮命灯愈发强烈,最为生命之神我愈发感觉她转世了”茗涵一脸笑意,想到沐兮忍不住激动。 “难怪,你说瑾萱好日子到头了,对了那清潇知道吗?”原本皖汐要走的,听到茗涵的话脚步一顿。 “嘘!”茗涵捂住皖汐“不知道,别让他知道了,不然他又要伤沐兮的心了” 清潇天界祖神二弟子主修火本源之力,被称为火神。六万年前,蛮荒大战停息四万年人间内部再次爆发战争祖神为了人间付出生命化为泡影,与天界日月同辉沐兮继承祖神衣钵,可清潇使用卑鄙手段让未央宫择他为主,替祖神掌管四海八荒。 “也好” 和茗涵又聊了一会天,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准备告辞。 “切记不要声张!” 茗涵不放心,有叮嘱了一遍。 “哎呦!”出了孤殿,却不想,迎面撞上清潇。 “茗涵呢?”清潇清冷的声音穿来,一度和他名字一样。 “孤殿!”皖汐揉了揉额头。 “谢了!”清潇点头致谢,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大步朝孤殿走去。 “唉!”这人走到真快,“早知道清潇来,就不出来了!” 这俩人因为沐兮只要一单独在一起绝对打起来。堪比世界末日,皖汐一刻也不能停留,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喊来。 孤殿 “清潇谁让你擅自进孤殿的!!!” “为何不参加天帝大婚!”清潇脸色一沉,声音又冷了几分。 “本尊做事要你管!”茗涵脸色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好!本尊不管是吧!要不是沐兮让我好好照顾你,本尊愿意管你!”清潇因愤怒涨红了脸。 “你还敢给本尊提沐兮!”茗涵一脸阴沉看着清潇。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退让。 “墨渊剑!”茗涵唤出剑。 “茗涵!” “你确定要打吗?”清潇提了一口气,压制怒火,平静的问道。 “嗯!” …… 天宫上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此刻下面站着一群吃瓜群众,等着看戏。 “唉!”皖汐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又打起来了” “可不是嘛,打了六万年了,还没分出个胜负,回回都是平手。”孤鹜一脸无奈看着清潇和茗涵。 金色身影,手握墨渊剑从天而降,这是茗涵一生中所释放出的第一个终极必杀技啊!前一刻,还是清潇有可能承受茗涵的第一个终极必杀技,可后一刻,这一切却已经逆转。 充满威严的白色身影高举金色的残梦剑从天而降,面对着那黑色墨渊剑形成的黑暗神障。 “铿”的一声爆鸣,黑暗神障破碎,下一刻,那金色的流光也带着黑色的乌云一同消失到万米高空。 黑暗与光明的力量在空中碰撞,这两大极端彼此相克,胜负的关系只能看双方的强弱。残梦剑临斩完全凌驾于未完成版的地狱之境之上,这一剑,不只是蕴含着火神的力量,更是蕴含着茗涵最强大的攻击。 当茗涵承受了绝恋罂粟饮鸩止渴的增幅之时,清潇的御火术也暂时突破到了第九重。 第九重的御火术,带给清潇一个全新的技能,也是御火术最强技能,御火术,穿刺一切阻隔,也包括神的阻隔,这才是真正火神的手段。火神降临斩之中,正是包括着御火术的威能,别说茗涵的地狱之境还没有完成,就算茗涵已经完成了,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当火神降临斩命中在黑暗神障上的那一瞬间,御火术已经瞬间刺破了眼前的阻隔以及茗涵的身体,金色的力量刺透了茗涵用花编制的屏障。 黑暗,在光明的攻击下宛如冰雪消融一般褪去。 “闪耀的星空,无边之海,降注与此吧,来自虚空的神力,末世的福音!天的谰歌!破邪魔法!!辉光十字!!”茗涵一脸惊讶,清潇居然次次将茗涵的攻击化解,只好再次唤出护盾,茗涵瞬间被护盾包裹。 “我们打了六万年了,也该和解了!”清潇清冷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沐兮只要能原谅你,我们才能和解!”茗涵一脸阴沉看着清潇,还是不屈服。 “凝于宇宙之间的冰的精华,让这块大地回复洁净吧,在你的威力之下,一切生灵无一例外将化为美丽的星尘,在永远的轮回之中,凝聚这瞬间的美丽!!冰系魔法,终结的世界!!” “深埋於黑暗地底的红莲之炎,以吾之名召唤前来!” “轰隆隆!”火与冰交织,竟然爆炸了,连同脚下的逍遥殿一通爆炸。 “啊!” “噗!”强大的冲击力茗涵承受不住,只觉得五脏六腑搅在一块,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双眼模糊,身子极速落了下。 失去意识前,感觉有人抱住了茗涵。 …… 从未!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这是哪里?”茗涵揉了揉眼睛,黑暗中茗涵看不清远方。 “茗涵!茗涵!” “谁!”听见有人喊自己。 “是我!沐兮!”那个声音传来很空灵。 “沐兮?真的是你吗?”茗涵一听到是沐兮。一脸欣喜掩饰不住。 “是!别争了没有结果!” “为什么!”茗涵不接到。 “想要知道答案,速来青龙山!”声音渐渐消失。 “沐兮!沐兮!”茗涵焦急的大喊,可怎么走都是在原地。 “沐兮!沐兮!不要走!” 此时的长卿看到茗涵喊着沐兮,却醒不来。 “茗涵!茗涵!醒醒!”长卿伸手摇了摇茗涵。 这是长卿的声音! 这是梦境吗?对啊自己和清潇交战,后来…… 茗涵想不起来了。 茗涵努力想要醒来,却醒不来,却被无形之中推了一把。 “一定要来青龙山找我!” 快醒的时候又听到沐兮的声音。 “好痛啊!”茗涵睁开眼睛,浑身酸痛。 “长卿!”看到清潇做到床边,下意识喊了一句,毕竟要不是他自己就出不来了。 “嗯!” “真是惜字如金的男人!”茗涵吐槽了一句,不过他能在这陪着我也好。 “什么!”长卿听见茗涵嘀咕,一脸疑惑的问。 “你是不是心里有我?”茗涵知道他已经听到了也不掩饰。 “你好好休息!”清潇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转身要走。 “长卿”茗涵伸手拉住长卿的衣袖,“啊!” 因为躺着有些吃力,一拉磕到床边的椅子。 “没事吧!”长卿脚步一滞,转头看着茗涵。 “没……没事!”茗涵摇了摇头,突然发现长卿看着自己。 “那个,不好意思!”茗涵松开长卿的衣袖,想起长卿有洁癖。 “你饿了吧,本尊去找红玉!”长卿眼底闪过一抹情绪,很快掩饰起来。 可那一抹情绪被茗涵捕捉到。 “就不能多陪陪我吗?”茗涵哀求。 “本尊去让红玉给你拿些吃的”长卿叹了口气,放软语气。 茗涵没吱声,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长卿刚走,门外却传来红玉的声音还有天后的声音。 “上君,你不能进去,神君真正休息,不能打扰!” “啪!”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当本君!” “哐!”门被推开。 “上君你不能进去!” “天后娘娘真是好大的气派!”茗涵一脸阴沉,茗涵站在窗前,还是一副真神样子。 “好歹也是姐妹,不能当了天后就不来看你了”瑾萱一脸笑意看着茗涵。 “可本尊说了不是凤鸾宫人不得踏入凤鸾宫半步!”茗涵微微挑眉,右手抬起。 “啪!” “这第一巴掌是你打我婢女,你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是本尊的婢女!” “啪!” “第二巴掌是你擅自进入凤鸾宫!”茗涵又扇了一巴掌。 “啪!” “这第三嘛,是打你不孝之罪本尊是生命之神,上任天帝尊称本尊为母神,就是六界四海八荒的母神,见母不拜这就是你天后之礼!以后见到本尊要行礼” “是!神尊教训的是!”看着瑾萱单手抚脸,眼睛里的愤怒转化成熊熊烈火,似乎要将茗涵挫骨扬灰。 “本尊不想用手打你,实在脏了本尊的手!慢走!不送!”茗涵不想看到瑾萱,一脸厌恶的下了逐客令。 见茗涵下了逐客令,瑾萱一脸阴沉的拂袖而去。 “神尊,这皖汐神尊要是知道天后被气成这样,还不高兴坏!”红玉一脸兴奋,眉色飞舞讲述。 “嗯,你去吧”知道红玉想出去玩,这丫头一溜烟就跑了,真是个贪玩鬼。 “吱呀!”门开了,一看是长卿,茗涵一脸兴奋的跑来抱住长卿。 “长卿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大家都来了啊?”没想到长卿后面跟着皖汐,孤鹜,清潇。 “看来我们三个打扰了你们,我们三个还是回去吧!”皖汐阴阳怪气的说着,就要朝外走去。 “别!说的好像本尊赶你们一样!”茗涵松开长卿,立马制止。 而此时的孤殿 “姑奶奶,我求你了以后和清潇打架别在我宫殿上面打,我都没地方睡觉了” “这个也不能怪本尊,本尊都受重伤了,你找清潇去!”女子坐在高位上,眼神中透出三分薄凉四分讥笑,还有三分漫不经心,薄唇微张。 “你……你怎么对本尊这个态度!”孤鹜一脸怒气看着茗涵。 “哈哈哈哈!”一旁的皖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难不成你要住在孤殿?”茗涵终于坐正,一脸正经的看着孤鹜。 “也行!”孤鹜一脸惊讶没想到会这么说,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 “我那有多余的房间,你们住在一起不合适!”长卿眼底闪过一抹情绪,随后开口到。 此话一出,茗涵内心兴奋。 长卿!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哎呦!”孤鹜一脸惊讶语气兴奋,“咱们的两大大冰山终于有一位开口了!不容易啊!和茗涵住一起也不错。是吧!茗涵” 孤鹜说这话时茗涵一直盯着长卿。 “也好你住在这里!”茗涵没吱声,长卿替她回答了,长卿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负手离去。 “长卿!”茗涵站起来焦急呼唤一声,随后紧追了出去。 “长卿!长卿!” “你等等我!” “你生气了对不对!” “没有!”长卿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与茗涵对视。 “那……那你是不是喜欢我?”茗涵没忍住还是问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心满意足。 “从未!”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最终还是狠下心来,还是转身要走。 “十万年了!你从未对我动心!这十万年我从神界到凡界,凡界到妖界,妖界到神界一直苦苦等待,我卸下六界至尊架子,卸下生命之神的骄傲!只为了你!换来的只是一句从未!”茗涵心剧烈的疼,像是被人用手用力的撕碎,双目微红,眼泪不自觉落下来,慢慢的蹲下来,抱住头痛哭起来。 “你何苦呢?”看着茗涵这样,他不忍心看到,可没办法,大劫将至祖神说必须要他献祭,成为时间的引路人,到时不能陪着她,自己的命运只能是这样。 “滚!” “轰隆隆!”茗涵抬手一掌挥出去,不远处的凤鸾宫应声而倒。 …… 倚月殿 “这几天气候变化真大!一天冷,一天热!”皖汐抱怨的说。 “没办法!自从上次那件事长卿和茗涵一个闭关一个失踪!”孤鹜一脸无奈,这两个人真是的! “门外来了好多人!我去看看!”此时门外渲嚷清潇起身朝外走去。 “我们也去!” 大殿外骄阳似火,地面冒烟,百花枯萎,烈火灼烧树木。 “清潇神尊,孤鹜神尊,皖汐神尊出来了!”有人眼尖看见他们出来了。 “众仙聚在倚月殿不知有何贵干?”清潇清冷的声音响起。 “清潇神尊,你快让皖汐神尊降一场雨吧。” “是啊是啊” “茗涵神尊不在,我们是在是热的要死!” “各位别急,本尊马上降雨!”皖汐一听知道事态严重,马上施法降雨。 “要不要本尊帮你?”孤鹜在一旁问道。 皖汐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好凉快啊” 三人相视一笑,看着他们这么高兴,也值了。 而天后这边。 “应龙,务必挑起五族之战!” “是!” 茗涵你想要复活沐兮,不可能!别以为你是生命之神本君就不敢杀你! “下去吧!” 陨落!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倚月殿 “你看天空中,怎么了?”皖汐一脸惊愕的指着天空。 黑云压山,遮蔽心空。 空中明月不断震动银辉将乌云扫开,但是乌云若潮水般一拨接一拨,单单以神念凝结的观想明月根本不顶事。 冥海之中,一只鲲鲸飞出,水之道被鲲鲸演化,五朵浪花飞向空中慢慢净化黑云,将黑压压的天空保留一处清静之地。 就听天炉传来一声碎裂之响。 一道龟裂爬了上来,随即,丝丝缕缕的白光渗透而出。 那炽烈的白芒仿佛蕴含着千万钧之力,元火天炉再也承受不住,炉壁崩碎,被压抑的力量汹涌澎湃地释放出来。 “难不成是妖族魔族鬼族?如今沐兮陨落,茗涵失踪,长卿闭关,寡不敌众啊”清潇一脸凝重的望着天空。 “是啊,不过就是舍弃生命也要保护仙族!”孤鹜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我去找星朽和萧祁,他们还在星宸宫” “好!我和清潇先去找天帝!”孤鹜一脸郑重。 氤氲漫天,猎猎的风声夹着血腥呼呼的来,也又呼呼的去,天宇九霄早已经为之黯然。 血迹斑斑的大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七零八落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些尸体里的鲜血还没有完全的干涸,一滴一滴慢慢的渗透着,浸满了土层,远处火光肆虐不断,杀戮的声音依稀可辨。 “夜澜,冥燚,斐熠已经杀了这么多仙族之人,不可饶恕!”天帝一脸怒气看着满地尸骸。 “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了,怎么就剩三位真神了,你们的另一位真神,混沌主神,生命之神呢?怎么不敢来了!”夜澜一脸嘲讽。 “对付你就不需要他们出手了!”皖汐一脸怒气。 “死到临头还嘴硬!鬼族大军给我上!”斐熠一脸嘲讽。 “星朽,那不是冥燚吗?”萧祁看着站在魔族前面的人,满脸惊愕。 “冥燚!你怎么在那?”星朽之前没看到,萧祁一指才发觉。 “是啊,冥燚怎么在魔族!”孤鹜一脸疑问。 “我早就说了冥燚背叛仙族,你们不信,现在信了吧!”瑾萱一脸得意,她怎么会成为魔尊她最清楚不过了。 “不可能,你别冤枉冥燚!”星朽一脸惊愕,随后辩解到。 “爱信不信!”瑾萱一脸无奈。 “你!” “五族大战还未开始,先起内讧!” “长卿!”清潇清冷的声音呼唤一声。 “嗯!”长卿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长卿我还以为你避世不出了!”皖汐一脸惊讶看着长卿。 “你就不盼点好的!”长卿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好了,我们队伍壮大了一倍!可喜可贺啊!”孤鹜出来打圆场。 “吆”斐熠一脸嘲讽“多一个真神又能怎样,就算他是战神也不能阻挡本尊一统六界八荒!” “冥燚还不快准备!”夜澜一脸阴沉看着冥燚。 “好!别忘了你答应本尊的!”冥燚一脸冷漠, 。“定当不忘!” 冥燚双手抬起,一瞬间黑紫色的浓烟布满周身,脚下升起一个阵法。 “大家小心!”突入而来的震慑力,大家招架不住。 “不好!小心漩涡!”地面缓缓流出的漩涡,带着很强的吸引力。 “这家伙怎么和茗涵的黑洞有的一拼!要是她在,说不定能比上一比!”孤鹜一脸痛苦的表情,还不忘吐槽了一句。 漩涡愈来愈大,最终大家都被吸了进去。 “冥燚!你不是说灭世血阵,怎么是漩涡!”夜澜一脸愤怒! “这就是灭世血阵,他们没关在一个密室,犹如苍穹之境和茗涵的深渊之境一样”冥燚解释到,夜澜那里知道,他们已经被冥燚传送到别处。 “最好别骗本尊!这里就交给你了,本尊亲自找沐兮和茗涵!”夜澜一脸兴奋。 “等一下!沐兮六万年前已经陨落,只有茗涵!”冥燚一脸冷漠的看着夜澜。 “可惜了沐兮打算让她做本尊的妖后,那就茗涵,六界八荒生命之神,好歹也是个美人!”说完一溜烟就走了。 只留冥燚满脸惊愕,要是让茗涵知道夜澜说她好歹也是个美人,还不气死! “冥燚!”星朽一脸怒气看着冥燚怒喝一声。 将冥燚从走神中唤醒,满脸惊愕“星朽!” “冥燚,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怎么能罔顾下界生灵的死活!” “闭嘴!” “本尊不想听!灭世血阵已经布下!下界混沌之气即将归于我手!纵使是他们三个前来,亦不是本尊的对手!” “不可能你不是这样的人!”星朽一脸惊讶,摇着头不可思议。 “你不明白吗!”冥燚一脸怒气看着星朽。 “滚啊!”冥燚抬手一掌批在星朽身上,他的心同样在滴血。 星朽唤出星辰剑,以其抵挡。 “纵使天下人不信你!我信你!”星朽一脸郑重。 “既然我带不走你,我就死在这灭世血阵里!”星朽急得快要哭了,这个傻瓜还是如此固执,回去给他们道个歉都不愿意! “你以为你一条命本尊会在乎吗?”冥燚还是一脸冰冷,无动于衷。 “既然你不在乎,何不就让我就死在这儿!”星朽一脸决绝。 冥燚看得心疼,傻丫头快走吧,仙族会好好的! “好!你要死便死!莫脏了本尊的地界!” 看到星朽挥剑,最终,他还是停下来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死的!”看到冥燚停下阵法,一脸兴奋。 “我一个人疯便够了,你来干什么!” “告诉我你是有苦衷的!这不是你自愿的我会想主神,真神,生命之神解释的!”星朽一脸担忧的看着冥燚。 “本尊没有苦衷!”冥燚一脸阴沉。 “其实我喜欢……”一把箭飞向冥燚,推开冥燚,挡在身前。 “啊!” “星朽!”冥燚转身满脸震惊。 “星朽!星朽!”冥燚接住了星朽。 “该死!居然没杀了冥燚!”瑾萱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手,一脸震惊,星朽可是天帝的师尊! “我杀了你!”抬起手,一股灵力围住瑾萱的脖子,将她拉倒面前悬空。 “啊!星朽神君,救我我是为了阻止魔尊害人!”瑾萱一脸痛苦,看向星朽。 “算了!别让你在徒增一条罪名!让茗涵恨你!”星朽拉住冥燚的袖子,摇了摇头。 冥燚没说话只是挥手将她扔了出去。 冥燚一脸气愤的替星朽疗伤,星朽却按住了他。 “别……别白费力气,我神力本源已经碎了”星朽握住冥燚的手。 “怎么可能!她连半神都不是!怎么可能震碎你的神力本源!”冥燚一脸惊讶,不断摇头。 “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来我终于说出来了,不过我知道你喜欢沐兮……” “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我是害怕拒绝你之后就会失去你这个朋友,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装作不知道,是我不好,我自私,我贪心,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不由你!” “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茗涵,她是生命之神一定有办法!” “我没力气了不要麻烦茗涵了……能像今日躺在你怀里,已经很开……心!”星朽眼里繁星渐渐消失,接连不断的还有满天繁星。 青龙山 “怎么会!不可能!”茗涵负手立于青龙山上空。 原本去找沐兮的茗涵看到这一幕。 万千星辉泯灭,失去了光彩 日月同辉,作为生命之神怎么能允许,没有日月照耀,万千生灵,该如何! 苍穹之境 “这星辰怎么……十万年从未有过!莫不是师尊她……”天帝一脸凝重。 “长卿,孤鹜,皖汐我们马上回去!”清潇一脸阴沉。 “不好了!神尊!”瑾萱一脸挂彩,出现在众人面前。 “何时如此夸张!”清潇一脸不难烦。 “魔尊冥燚诛杀星朽神君!”瑾萱演出虚弱无力的跪倒在地。 “不要胡说!”清潇一脸愤慨。 “我本想阻止魔尊的灭世血阵,却被魔尊推入阵眼,星朽神君为了救我没魔尊诛杀,我才侥幸活下来……”说完,装作没力气。 “还在诛仙台?!”清潇一脸阴沉看着瑾萱。 “是……” 诛仙台 冥燚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似乎在哭,怀里抱着的赫然是……星朽! “是你杀了星朽!”清潇一脸阴沉看着冥燚,突然脸上一黑。 忽然一阵混沌之气与真神威压飘散开来,除了皖汐,长卿,清潇,孤鹜所有人齐齐跪下。 “拜见沐兮神尊!” “沐兮早在十万年前已经陨落,你们如今连本尊与沐兮都分不出来了”茗涵出现在半空中,一身黑衣烫金束腰长裙,负手而立。 “见过茗涵神尊!”众人连忙改口。 “茗涵我求求你了!救救星朽!我这辈子从未求过人!”冥燚放下星朽跪在地上,哀求茗涵。 茗涵落了下来,走到星朽旁边勘察伤势,用手指蘸取血液,凑近查看,这是……凤羽箭! 莫非是…… 凤羽弓! 茗涵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走到地上跪着的帝后。 “见过神尊!” “天后有些事做干净些,别留下把柄!好歹是沐兮的徒弟,天帝你如此是非不分,有必要把天帝之位让给贤德之人!我这次把沐兮的御旨一并带来了!” “由于瑾萱间接导致星朽神君的死罚怨灵沼泽历练五百年,除了三位真神有意见,其他人没意见吧?”茗涵慢慢升起在半空中停下,黑色的卷轴慢慢飘了下来。 “谨遵沐兮神尊御旨!” “我没有!非常赞同!”皖汐一脸兴奋,不管沐兮回没回来,她收拾瑾萱她就高兴。 “我也没有!”孤鹜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沐兮,也只能同意。 “你们!”清潇一脸阴沉茗涵,明明沐兮陨落,哪来的御旨! “你们两个不同意?你们也知道沐兮决定的事,没人改变!就算沐兮陨落,御旨本尊也可以,但颜色无法改变!”看到清潇一脸气愤,茗涵心里为之高兴! “瑾萱!”瑾萱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竟然晕了过去,天帝扶着她。 “瑾萱!瑾萱!” 然而此时星朽的身体正在慢慢变淡,变成碎片。 “星朽!”冥燚冲了过去。 “浮生事,万物宗,和其光,同其尘,旺盛的生命,翠绿色的木之精灵啊!请你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前来帮助我,让你的树根保护所有你忠诚的信徒!生命之盾”茗涵施法想要留住这些碎片,最终变成一尊石像。 漫天的星辰,描绘出了你的面孔。我在黑夜中留下了思念的泪,你永不会知道。 我愿变成一颗恒星 守护海底的蜂鸣 It'smydreamit'smagic 照亮你的心 Toyoureyes有多远的距离 穿过人海别停下来 趁现在还有期待 会不会我们的爱 会被风吹向大海 不再回来 每当你向我走来 告诉我星辰大海 遥遥微光与我同行 盛开在黎明 Toyoureyes有多远的距离 穿过人海别停下来 趁现在还有期待 会不会我们的爱 会被风吹向大海 不再回来 …… 上神!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天宫 “不是本尊说你天帝!神罚已经定下来,你又找本尊还有这么多人是想减罚吗?” “神尊不是本帝找你!”天帝一脸冤枉。 “那谁啊……” “茗涵神尊,是本君找神尊为了吾女!”一旁的萧祁拱手行礼。 “你什么时候又孩子的!你连老婆都没有吧?”茗涵一脸惊愕。 “萧祁,不会是那个蛋吧?是女孩?又有美女了”孤鹜异常兴奋。 “不错,吾女翎莜!是本君与天后之女!”萧祁用灵力托住那颗蛋。 茗涵用余光扫过瑾萱,一脸震惊,天帝一脸黑线,瑾萱洋溢着微笑,或许这就是母爱!突然不那么恨瑾萱,自己永远不会体验了…… “本君想请司君与茗涵神尊为小女算算,吾女是何命格!” “啊!这就不必了吧……”司君一脸惊讶。 “本君的女儿不配你来鉴测命格!”萧祁温怒。 “不是!我这就测。”司君一脸为难,跑过来施法。 “回陛下,回各位神尊回萧祁上神,小神君乃上神命格!” “胡说!人尽皆知自神界关闭世间只有三位上神!”天帝一脸阴沉。 “本尊看你是介意萧祁和瑾萱的孩子!”茗涵语气冰冷。 “本尊也觉得,茗涵说的没错!别忘了朋友之妻不可欺,你只是个插足者!”皖汐似乎也看到瑾萱一脸笑意,一听天帝说话气不打一出来,或许萧祁与瑾萱在一起不会是这个样子。 “回神尊,不敢!没有异议!”天帝一脸阴沉。 “没有异议就好,下君今日以茗涵神尊,四位神尊,众仙为证,吾女翎莜,位居上神之位!日月同知,天地为鉴!” 沐兮!不久你就回来了,茗涵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清潇一脸嘲讽。 “一出生就是上神,底子不错,本尊代替沐兮把她收入神界了!”茗涵一脸欣喜。 “多谢茗涵神尊!下君先告辞了!” …… 梧汐宫 “太好了,终于打开了!麻烦萧祁上神照顾沐兮了!”茗涵负手而立,望着满天繁星。 “没事,就是什么时候送翎莜去拜师?”萧祁看着茗涵一脸无奈。 “十万年之后,她也成年了!我们也陨落”茗涵一脸阴沉看着远方。 …… 十万年后 梧汐宫 “凤栖上君,这太仓上君过寿辰没邀请你,可是在为这事生气?” 太仓上君是三界最古老的上君之一,素来德高望重,受众仙景仰,他醉心修炼,极少举行宴会,这次也是架不住一众弟子的劝说才向众仙发了帖子,在如今平静无波的三界来说这是一件极大的事,是以这次就连眼高于顶的紫檀上君也巴巴的赶去祝贺。可是他家的仙君才当了几千年上君,树敌颇多不说,又为三界所不容,人家想整个热闹隆重的宴会,又怎会邀请于她?“这倒也是,我如果不请自去,以紫檀那小人的性格,定会找借口对我倒打一耙。”凤栖皱着眉托起了下巴喃喃自语,她朝长阙瞅了瞅,见青年站得笔直,眼珠子不怀好意的动了动,这家伙,他大概不知道……只要他心虚,总会摆出个格外正经的面孔混淆视听。凤栖悬在半空的腿踢了踢,碰到青年的衣带:“说吧,长阙,你一定有办法。”长阙摇了摇头,闭紧了嘴。“哎,萧祁上神消失这么久,如今连区区一个紫檀也不把我们梧汐宫放在眼底,长此以往……” 气连连感慨。“太仓上君虽然没给您送来请帖,可是……给梧汐宫送了。”顾名思义,就是给梧汐宫真正的主人萧祁上神送了请帖。凤栖咧嘴一笑,从宽大的椅子上跃下来,重重的拍了长阙一掌,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还不速速把请帖给我,再隔几日,我们备份厚礼去太仓老儿的寿宴。”明目张胆的狂妄,这哪是给人家祝寿去的,简直就是磨刀霍霍的挑衅,长阙叹了口气,接着道:“哪里有这么简单,上君,您也不想想,上神的请帖……您执贴而往,恐怕您还没到太仓上君的府第,就被天帝捉到天界去问罪了。”凤栖笑声一滞,苦恼的走了两步,绕到珊瑚树边突然停下,狠狠的拍在晶莹剔透的树杈上,把长阙看得惊心动魄。凤栖嘴角挂了一丝神秘的笑容,眼珠子转了转,朝长阙得意的晃了晃手:“我是不敢拿着萧祁上神的请帖满三界的跑,可你别忘了……梧汐宫可不是只有一位上神。”长阙陡然瞪大眼,他抬手指向凤栖,回过神来后又觉得甚为不敬,忙不迭的放下来,但表情仍旧别扭的奇怪。“上君,您该不会是想让小神君拿着上神的请帖去赴太仓上君的宴席吧?”长阙磕磕巴巴问道,眼底犹自带了几分荒谬。“你说的没错。”“可是,小神君从来没有出过梧汐宫一步……”“有什么关系,我陪着她,总不会让她吃了亏去。”凤染说完这句话,踢踢踏踏的朝着清池宫后殿跑去,在大殿里站着的长阙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满脸自责。 提这个点子了。说什么不让小神君吃亏,以小神君的性子……恐怕太仓上君的寿宴要倒霉了。瑾瑜上君,您倒是快点回来吧,要不然……这梧汐宫就快被凤栖上君给拆了! 梧汐宫 “凤栖,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懒得出去!如果你让茗涵神尊陪我一起去”看着手中轻飘飘的鱼钩道:“这些鱼变聪明了,现在都不上钩,真没意思……” 凤栖听到这话嘴角一抽,长在华净池里的鱼怎会是凡品,大多早就成精了,也只是为了让你消磨下时光,它们才不变成人形罢了。“翎莜……凡间的鱼能上钩的。”她素来嚣张霸道惯了,但对着眼前这人倒是格外的好耐心,只是讨好的笑笑。“你就这么想去太仓的寿宴?”从未见过凤栖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翎莜话语间也泛上了些许疑惑,她转过身,看着凤栖,眼抬了抬。回过头的少女面容清秀,年岁看着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一骨碌瞧上去还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感,着一身青色布衣,格外普通。若不是她出现在这仙家福地、面前做低伏小的又是一介上君,任是谁都无法想象她便是三界里鼎鼎有名的翎莜上神。 有那双眼看着你时,恍惚间会有一种世间万物苍驹白隙的厚重感,若非凤栖已识得她千年,恐怕也会愣神。她初见时也曾惊疑,后来倒也明白,小神君就算是灵力再差,破壳而出后好歹也有了几万岁,自是不能和寻常仙人相比。凤栖知晓翎莜能长成如今这般着实不易,当年她进宫时翎莜已是十岁孩童的大小,如今过了万年也未有成人模样,这些年来看着她一点一点慢慢成长,心底时常嘀咕萧祁上神当真可怜,若是寻常仙家,以翎莜这样的仙基,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也亏得茗涵神尊和梧汐宫聚天地灵气,灵药一大堆,才能把她养得这般大。纵使看起来再普通,言语间也有一般仙人难以企及的威压,难得见到后池如此郑重的询问于她,凤染犹疑片息,才回:“恩,我确实想去,上神的名帖也只有你拿着前往才行,若是我……萧祁上神不在,那些人巴不得我闹出点事来。”“那倒是,想太仓也不敢找我的麻烦。”翎莜点头,随手放下鱼竿,托着下巴淡淡道:“太仓的寿宴何时开始?”“五日后。”“那你准备一下,我们四日后启程。”“恩?”凤栖冷不丁听见这话,一愣,眼底突然神采焕发:“翎莜,你愿意出去了?”这倒真是奇怪,宁愿数千数万年呆在梧汐宫发霉的人居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凤栖,你来梧汐宫多久了?”翎莜抬步朝宫中走去,不紧不慢的问道。“有一万年了吧……”“你还从来没有求过我……”翎莜转过身,朝身后明显一顿的女子看了看,眼底划过几分意味深长。 上君巅峰在三界中都极为少有,凤栖出自凤凰一族,脾性更是高傲无比,虽说她被茗涵神尊留在梧汐宫,可不代表她会对除了萧祁上神之外的仙君俯首称臣。这万年来后池都没有看到过凤栖如此急切恳求的模样,两人相处万载,嘴上不说,情分却非比常人,虽然她下意识的不愿出宫,可若为了凤栖,却也并非破例不得。“我从未问你当初为何入了梧汐宫,你也没有说过……昨日长阙告诉我,紫檀会去太仓的寿宴,你是冲着他去的?”万年前的纠葛,她也是昨日才通过长阙之口得知。凤栖点头,并未言语。她从不将过去的纠葛带入梧汐宫,也没有借萧祁上神之势报仇的心思,在她心底,老妖树的仇一日不报,她就永远都是怨灵沼泽的孤女凤栖,报仇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是以她从未将当年的仇怨告诉过翎莜。“凤栖,你是仙界上君,不论父神当初下过什么命令,你做事都不需要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梧汐宫纵使再不济,也护得住你,更何况还有茗涵神尊。”凤栖看着说完这句话后顾自离去的翎莜,面色复杂,良久后摸了摸下巴,记起当初萧祁上神离宫时说过的话,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凤栖,翎莜自幼长于梧汐宫,性子淡泊,从不踏出宫门一步,但她甚是护短,若是有一日,你需要她,只管言明便是。”想来当初萧祁上神早就料到她迟早有一日会找那些人的麻烦,所以才会如此吩咐她。凤栖立在华净池旁,眼底露出几分释然,忍不住笑着低斥了一句:“不就是想帮我嘛,干什么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真是别扭。”太仓上君的仙邸在东海之滨的大泽山中,临到寿宴,前几日,已是高朋满座,众仙齐聚。紫檀上君选了贺礼,紧赶慢赶终于在寿宴前一日到达,看着云集的众仙,眼底不免露出踌躇意满的笑意,仙人越多,他明日在寿宴上发作起来便传得越广。与此同时,凤栖满脸怒火的看着盘腿坐在祥云上一脸无赖样的翎莜,神情简直悲愤到痛心疾首:“你说说,你说说……平时让你在梧汐宫练练仙法你不练,如今连个祥云都驾不起来,让那些仙人看了,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你!”翎莜摆摆手,无所谓道:“有什么关系,我可是上神,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三界有谁不知我风一吹便倒,再说难道还有人敢让我这个堂堂上神表演驾云不成?何况还有茗涵神尊。”凤栖苦口婆心的话被哽住,无奈的甩甩袖摆,不再去看正大光明压榨她的翎莜。“记住,太仓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上君,底下徒子徒孙一大堆,你可别上了门还摆出这么一副臭脸色来,到时候就算有理也会变成无理。”翎莜慢条斯理的吩咐凤栖,见她一脸硬气也知道多说无用,干脆眯着眼打起哈欠来。算了,不管她怎么闹,自己总不会让她吃了亏就是。不得不说,在一定思维上,这对主仆思考逻辑有着惊人的相似感,当然,一个是拿实力说话,另一个嘛……当然是拿靠山说话了。大抵凡间所说依靠祖荫横行乡里的纨绔子弟,指的便是翎莜这种了。这般驾着云一路慢行,两人终于在寿宴前夜赶至大泽山底,已至深夜,仙邸前虽张灯结彩,却连个管事的仙君都没有,唯余几个焉巴巴的小童垂眼打着哈欠坐于门前。这二人一个是在梧汐宫蛰伏了万年的煞神,一个是万年来只闻其名、从未现过身的稀罕上神,别说小仙童,就算是有点眼力的仙君恐怕都识不出来,是以当两人驾着云抵达半山腰的仙邸时,守门的仙童连过来搭理一下都不愿。以太仓上君的名号,这些日子舔着脸来沾点好处、结交谄媚的神仙也不少,为了不让这些仙君太过难堪,太仓上君的二弟子闲竹为他们专门在山脚下安排了住处。这个消息在递送请帖的同时就广为众仙所知,是以未执请帖的仙人都很自觉的去了山脚。当然,广为人知并不代表现在站在门口的两人也知道,当深更半夜两人孤零零站在仙邸前面的广场上等着引客时,竟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感。凤栖见久未有人出来迎接,一双眼当即就瞪了起来,拉着翎莜大模大样就准备往里闯。守门的仙童见两人往这边走,也是一激灵,怕自己看走眼,急忙恭敬道:“不知是哪位上仙?可有请帖?”这声音又轻又脆,还带着几分惶恐稚嫩,凤栖是个软性子,当即气便消了不少,只是装模作样假喝到:“自是有请帖……”话才说至一半便被身后人拉住了衣袍,她回过头,见后池对着她挠挠头,平时清淡的神色里仿佛带了十足的不好意思:“凤栖,我忘了找长阙拿请帖了……”凤栖一愣,翻了个白眼,道:“您还真是好记性……没关系,报上名号一样的……”这边两人悄悄私语,那边的小童却听到了模糊的几句,见两人久未动静,便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道:“两位仙君,我家上君在山脚为客人备了休息之处,仙君移步便可。”凤染一愣,她自怨灵沼泽出来后就一直住在梧汐宫,论世情其实并不比翎莜强上多少,听仙童这话还以为所有客人都在山脚休息,随即也不罗嗦,拉着翎莜驾云就往山下跑。 只有翎莜眯了眯眼,在云上朝那几个小仙童意味不明的望了望,骇得几个娃娃出了一身冷汗。山脚竹林里横七竖八的盖了不少竹庐,意境很是不错,凤栖随便挑了一间就进去打坐,翎莜白日在云上睡了一整日,劲头正足,见凤栖闭目凝神,便留了张字条出去溜达。翎莜出了竹庐,有些纳闷,这里仙雾缭绕,灵力充沛,比之清池宫也不遑多让,但此处靠近东海,海中生灵数万,依赖大泽山的仙气而生,按理说这里就算不枯竭,也不会如此灵气十足,更何况……这灵气总让翎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翎莜灵力不高,但眼界却是极好,想着这大泽山中必有蹊跷,生疑之下便慢慢一人往后山行去。两个时辰后,待她行到后山深处,正准备放弃时,却因眼前一景骤然一惊。枫林之中,有百米空地,生一剑冢,成千上万把断剑横插其中,隐隐交错直指天际,远远望去,竟有一种远古的厚重感,带着蛮荒的苍凉,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剑冢中凝聚,缓缓飘散,最终弥漫在整个大泽山周围。这数里长的无名剑冢,竟是大泽山灵力充沛的原因。翎莜望着数万把残破不堪的仙剑,皱眉立在一旁,她竟不知三界里头居然有这么个地方存在。数万把仙剑,即便是残破不堪,也极是罕有,怎会为三界不知,安然存于至今?“后池,原来你在这!”身后传来凤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后池回头,见凤栖火急火燎的驾着云朝这边飞来。“你怎么随便乱跑,大泽山中仙兽不少,它们可识不得你的上神身份……”凤栖嘴里不饶人,面上却并无多少担心,毕竟萧祁上神留给翎莜的护身法宝不知凡几,一般仙君近不了翎莜的身,等靠近了翎莜身边她才发出一声,咦:“这太仓上君还真是好闲情,居然在山里修了这么大一座空冢。”翎莜抬头,眼底划过一丝讶异:“你说什么?空冢?”“是啊,这坑里什么都没有,看着真渗人。”凤染被翎莜陡然抬高的声音惊得一怔,又朝坑里看了两眼才道。“你什么都没瞧见?”“没有。”后池转过身望着一冢断剑,狐疑的瞧了凤栖两眼,摸摸下巴以一种格外神秘满足的口气对凤染道:“凤栖,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有上神的命格了……”凤栖被这语气弄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见翎莜眯着眼分外惬意,不由问道:“为什么?”刚问完她就后悔了,三界中有谁不知,翎莜上神的命格乃是萧祁上神一万年前找茗涵神尊和四位真神还有天帝给强要过来的。“天意啊天意,不可说也。凤栖,你先走吧,我还要在这瞅瞅。”翎莜摆摆手,围着剑冢细细打量起来。“可是天快亮了……”一听这话,凤栖翻了个白眼,道。晨曦微露,半山腰的钟声划破天际的沉静,或远或近的传递开来。见翎莜根本没听到这句话,凤栖叹了口气:“那我先上去了啊,你快些上来!”待凤栖的身影消失在空中后,翎莜才对着一冢断剑微微眯起了眼。为三界所不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吗?那为什么她偏偏又能看得见?半山腰的太仓仙邸格外热闹,紫檀上君站在众仙之中,满脸笑容,面色倨傲,待他转过身看到和一众小仙一起走进大堂的熟悉身影时,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愤恨,哈哈一笑迎上前去。“我道是谁,万年不见上君出现在三界之中,本君还以为上君你早已荣登极乐、得享永生了!” 紫檀上君声音不小,再加上这话听着着实让人觉得刻薄无理,热闹的大堂一下子便安静下来,众仙随着紫檀上君的视线朝大堂门口望去,俱是一愣。在一众小仙中,红衣长袍的凤栖显得鹤立鸡群,再加上她举止张扬,看起来冷若冰霜,不少仙君都下意识的离她远了几步。听紫檀上君的话,这女仙君分明是个上君,可是三界中有哪位女上君是如此不好相处又煞气浓重的?凤栖的煞名虽为三界所知,但她已有万年未出梧汐宫,除了当初和她交过手的一众上君外皆无人识得她的容貌,此时宴席未开,其他上仙又不像紫檀一般爱好名利,是以堂中便只有紫檀一位上君在此。凤栖在半山腰时发现和她一同驾云上来的皆是小仙,才明白昨晚被那小童戏耍,此时心头正有气,听见如此刻薄的声音,抬头一望便看见了面上洋洋得意、眼底却满是愤恨的紫檀。“连紫檀上君都甘愿在凡世中受苦受难,我凤栖区区凡胎,又岂能独享永生!”凤栖压下脸上的郁色,斜眼朗声道,一举一动间颇带几分痞气。这话当真有趣,那种‘你不先死,我誓不能先去’的意思明显至极,再加上说出这话的又是一位女仙君,众仙听得好笑,皆是忍俊不禁。但等咀嚼完这话里的意思,众仙看着威风凛凛的凤栖,眼底皆生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万年前以一己之力灭掉仙、妖两族数万大军的上君凤栖一直被外界传得如煞神降世般凶憎可怖,却不想竟是如此一位倾世脱俗的大美人,看她对着紫檀上君凤目微凛,满面煞气,高挑的身姿硬生生袭上了寻常女仙君难以企及的英武大气,众仙不自觉的面露赞叹。 女上君之中,除了墨岚公主,这般的容貌心气,竟是难有一人能与之比肩!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暗叹传言果然不虚,这凤栖上君和紫檀上君还真是仇怨不浅,纵使万年亦难以抹平。紫檀向来在仙界横行惯了,又是个倨傲的主,见众仙对凤染面露赞叹,眼狠狠的沉了下去。“凤栖,你不在梧汐宫里避世,跑出来干什么?外面可没有人能护得住你!就算茗涵神尊她也不可能来!”紫檀哼了一声,神色倨傲。堂中仙君面面相觑,尽管平时便知紫檀上君嚣张蛮横目中无人,却不想他竟然连茗涵神尊都不放在眼底,居然敢公然挑衅梧汐宫。“本君才不如你一般需人相护,三界地面上我哪里去不得,倒是你,紫檀,万年前我见你时你还只是一介下君,如今已位列上君之列,当真可喜可贺,只是……不知墨燃珍藏的那些丹药可还有剩,够不够你一人去用!”凤栖将手负于身后,向堂中走来,步履闲散,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紫檀于修炼一途素来便没有天分,当初因缘际会下救了天界大殿下墨燃,得了许多珍惜灵药提高灵力才有了上君的仙力,但在上君中却是末等,平时不受其他上君所喜,和众仙更是只有面子上的交情而已。但他对自己上君之位一向极是自傲,如今见众仙因凤栖之话眼底隐隐露出不屑,顿时气急,大喝:“凤栖,你……”话说到一半,却是再也接不下去,面色涨得通红。他素来没什么人缘,刚才费心和他结交的也不过是些小仙,此时当然不愿意得罪有着上君巅峰实力的凤栖,一时间竟无人为他说话,场面登时僵了下来。而他身后的两个仙君也不知为何自凤栖进来后便有些神不守舍,是以并不像平时一般劝慰紫檀,也呆立在了一旁。 就这么一呼一吸间,凤栖已经走到了紫檀面前,一袭深红的长袍着于身上带着莫名的刚毅,神情肃然凛冽:“紫檀,当年一剑之仇,本君万年来莫不敢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加倍奉还。”紫檀被面前女子如孤狼一般的目光惊得倒退两步,沉压在灵魂深处的恐怖回忆陡然冒了出来。当年怨灵沼泽中,全身浴血的凤栖在重伤之下,还能杀了妖族三皇子,若不是他正好赶到,在暗处祭出仙剑,恐怕还真救不了性命垂危的墨燃,饶是如此,他也受了凤栖一掌,毁了百年根基才勉强逃出来,那时候的凤栖还不是上君,就已经如魔神一般可怖难缠,更遑论如今。瞧见紫檀面上毫不掩饰的恐惧,大堂里的仙君面上皆划过嘲讽之色,仿似不敢相信堂堂上君居然如此软弱可欺,一片沉寂的尴尬中,儒雅和祥的笑声在后堂突然响起。“凤栖上君万年来不曾出过梧汐宫,这次驾临大泽山,太仓有失远迎。”身着青色儒袍的太仓上君出现在内堂入口处,白发长髯,神态从容,带着长者的睿智通达。太仓是三界资格最老的上君,他一出现说笑,刚才凝滞的气氛顿时松动了不少,就连凤栖也记起翎莜的话,懂眼色的连连摆手称不敢。一众上君跟在凤栖之后出现在大堂里,虽未对凤栖亲近,但看她的神情多是带着好奇和赞许。太仓上君更是丢下了满堂宾客,和她探讨起灵力筑基之术来。众仙皆知太仓上君嗜仙术如命,对他如此举动倒也不算意外。这样一来,紫檀倒显得被刻意冷落了一般,他脸色变了几下,抬眼间不经意扫过身后站着的无虚无妄二人,记起贺礼一事,眼中划过一抹快意,对着堂中几位上君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太仓上君,我近日经得一事,实在怨愤难消,今日是您老的寿宴,本不该说出来扫兴,但老上君素来德高望重,还望您能评评道理。”紫檀一边说着一边朝太仓上君行了个礼,十足郑重的模样。众人俱都一愣,抬眼朝他看去,太上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略带遗憾的看了凤栖一眼,转过身朗声道:“老头子素来不问仙界中事,上君若是遇到不平之事,只管上奏天听就是。”听出太仓言语中的推脱,紫垣急忙摆手道:“上君,事关妖族,岂能草草了事?”仙妖两族虽已停战千年,但堂中仙君大多和妖族仇怨不浅,紫檀话一出口,便惹得众仙面露凝重之色。太仓上君见紫檀说得煞有其事,敛神道:“若是事关妖族,当然就定当别论,紫檀上君,你不妨说说看,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紫檀见众仙面带凝重,唯有凤栖神色淡漠,眼底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当即摆正了神色怒喝道:“众位上君,凤栖勾结妖族,欲对我仙界不轨。”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凤栖指去,满脸大义凛然的摸样,却未看见他身后站着的无虚二人陡然惨白了脸色。“紫檀上君,你可有证据?你这是和茗涵神尊过不去!”他话刚落音,就有上君不客气问道,神色中尽是不信。谁都知道紫檀和凤栖仇怨颇深,他说出来的话自是会大打折扣,再说凤栖如今受茗涵神尊和梧汐宫庇佑,又和妖界有大仇,哪里还会去勾结妖族?“当然。”见众人不信,紫檀抬手朝后摆了摆道:“太仓上君,我紫檀岂是信口开河之人,无虚、无妄二人前几日在祁连山遇到妖族,为妖族所伤,连我欲送给上君的珊瑚树也被一同掳去。祁连山乃凤栖所辖,若是没有她的允许,妖族又岂能进入?就算茗涵神尊在此若有不公,我亦无惧!”众仙一愣,抬眼朝凤栖看去,和妖族勾结,这可是大罪!纵使有茗涵神尊和萧祁上神庇佑,也免不了九天雷刑。 翎莜!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凤栖挑了挑眉,见紫檀面露得意,叹了口气道:“紫檀,这可不是一点小事,难道就凭你身后二人的片面之词,就要逼着我认罪不成?”紫檀见凤栖示弱,得意一笑,拉出身后的无妄朝他身上一指:“凤栖,你休得狡辩,有无妄身上被妖族所伤的伤口为证。”见众位上君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无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神情惶急,一言不发。众仙都察觉到不对劲,只有紫檀一人顾自洋洋得意,太仓上君看出不妥,暗自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却被凤栖打断。‘噗嗤’一声响,凤染双手背在身后,带着几分嘲讽:“紫檀,你这些年的仙法真是白修了,亏你还位于上君之列,无妄身上的伤口明明是仙法所伤,你居然还以此来污蔑我?”紫檀一愣,见太仓上君皱着眉闭口不言,便知凤栖说得不差,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转过身怒喝道:“无虚,这是怎么回事?”其实也怪不得紫檀,若是没有如凤栖和太仓一般的上君巅峰实力,的确很难瞧得出来,他若不是急着报复凤栖,兴许就能看出端倪了。无虚、无妄跪倒在地,神情惶急,揶揄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一个劲的喊着‘上君恕罪。’“还是让我来说吧,前几日梧汐宫的仙童发现有人闯入,遍寻之下没有找到擅入者,却在华净池中寻得一珊瑚树,我还在纳闷怎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闯进萧祁上神布的结界里,今日才知这乃是紫檀上君之物……”凤栖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中取出珊瑚树放在地上,眼带讥诮:“紫檀上君,你口口声声说我勾结妖族,大逆不道,如今你纵容手下妄入梧汐宫,屡次对茗涵神尊不敬!又该当何罪?” 紫檀脸一白,忽的想起当年那条蛟龙的下场,咬紧牙关哼道:“他们二人擅入梧汐宫,你只管处置就是,与我何干?”就算是墨燃大殿下护着他,天帝也不会让上神的尊严轻受触犯,紫檀考都没考虑,直接回了凤栖一声。无虚无妄二人跪倒在地,面色苍白,望着紫檀的眼中犹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凤栖像是早就知道紫檀会如此说,嗤笑了一声懒得再理他,拂袖转身朝堂外看去。众仙见紫檀如此不将手下仙君的性命放在心上,大为意外,不少上君看着紫檀更是面露鄙夷。太仓上君见堂中气氛凝滞,叹了口气,知道这寿宴多半是不欢而散了,正准备打个圆场,却听到山外陡然传来一阵凤鸣,不由得微微一愣。“太仓上君,墨轩奉父皇之名前来祝寿,恭祝老上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过一句应景的话,却偏偏被来人说出了温润和煦之感来,使人如沐春风。堂中众仙听到此言,急忙朝外走去,墨轩乃天帝的二子,如今代天帝贺寿,自是不比一般的身份。凤栖见满堂宾客一脸惶恐、紫檀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撇撇嘴,跟着朝外面走去,她漫不经心拂了拂袖摆,眼底泛起几抹庆幸。幸好翎莜还未上山,否则遇到了天帝之子墨轩,还真不知会出什么事来!仙邸外的空台上,头戴冠玉身袭蟒袍的青年自一只青色的凤凰上走下,见众仙相迎,笑道:“让诸位仙友相迎,墨轩实在惶恐。”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方通体碧绿的锦盒递到太仓上君面前:“这乃墨轩数月前在济安山寻的一株灵草,听闻闲善仙友不日会渡上君之劫,希望能有帮助。”太仓上君本欲相推,一听这话面上显出了几分喜色,知道墨轩所拿定非凡品,也不客气,感激道:“劣徒根基薄弱,劳二殿下费心了。”众仙听见太仓上君言语间的唏嘘,也不由得有些感慨,闲善仙君太仓上君首徒,为人正直公道,在仙界人缘极佳,当年和妖族一战后根基大毁,差点形神俱灭,多亏太仓上君一直用灵药护其本源,才逃过一劫,如今修炼了数万年才重新迎来天劫,但仙力到底不如从前,应劫一事凶多吉少,这件事便成了太仓上君的心病。“墨轩受父皇嘱托,老仙君不必介怀。”墨轩笑了笑,神态间一派淡雅从容。凤栖站在众仙之后眯着眼细细打量,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天帝一家子都是这么个德行,惯会笼络人心,不过……她朝笑得温文尔雅的翩翩青年看了一眼,暗道:这个墨轩比他哥哥墨燃那副嚣张的样子还是顺眼多了。似是想起了当年的仇恨,凤栖盯着墨轩的目光就有些灼灼起来。被注视的人似是有所感,略带疑惑的朝这边望来,见墨轩一脸不屑的挑眉瞧着他,微微一怔,略一迟疑后对着墨轩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好奇。这女仙君,真是好大的煞气!“二殿下,凤凰一族素来极是高傲,没想到您居然能收服,殿下真是好本事!”不合时宜的夸赞声陡然响起,紫檀越过众人,走上前笑道,还朝凤栖的方向看了看。凤栖的本体是火凤凰,众仙知道这是紫檀在刻意羞辱凤栖,纷纷闭紧了嘴免得遭受池鱼之殃。墨轩听见这话明显有些不悦,但见开口的是和兄长交好的凤栖,只得抿唇笑了笑,见众人将目光落在刚才那煞气极重的女仙君身上,便好奇问道:“众位仙友,这位仙君是……?” 殿下,这位乃是梧汐宫的凤栖上君。”紫檀立马凑到墨轩身边,见墨轩因这话面上露出异色,忙不迭的又接了一句:“凤栖上君好大的心气,不请自来不说,刚才还要发作本君呢!” 上君凤栖?墨轩不自觉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看着众仙之后与他遥遥相望的那双凤眸,嚣张霸道的狠劲竟让他生出了恍惚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经在何处见过一般。他压下心底的惊疑,难怪煞气如此之大,原来她便是当初重伤大哥、让父皇震怒、甚至为其在三界颁下诛杀令的上君凤栖?后古界以来唯一的一只火凤凰,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听说她已经万年不曾出过梧汐宫,这次怎么会来太仓上君的寿宴?墨轩朝气急败坏的紫檀看了看,又见凤栖神态间一派悠然,便知这素来跋扈惯了的紫檀上君定是没在凤栖手里讨了好,现在是来借他的势逞威风来了。“不请自来?”冰冷的声音划过众人耳际,凤栖甩着袍子走过众仙,一字一句道:“我倒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冒着太仓上君的名号给梧汐宫送去请帖!至于发作于你,紫檀,你纵容下仙妄入梧汐宫……别以为墨燃为你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紫檀被凤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震得心下胆寒,他退到墨轩身后,掩饰性的哼了一声,稳了稳微微发颤的手。墨轩见紫檀一副往他身后躲的样子,皱了皱眉,他素来不喜这欺软怕硬的上君,若不是紫檀救了大哥一命,亦不会和此人结交。只不过没想到替兄长为太仓上君送一场贺礼,竟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见凤栖眯着眼怒瞪着他,如今又牵扯到兄长的名声,墨轩只得微微抬手,朝凤栖笑道:“原来是凤栖上君,果然名不虚传,这次我代父皇贺寿,能与上君得见,实乃幸事。至于紫檀上君所说,我想其中定有误会才是……”墨轩一边说着一边朝太仓上君看去,神情微微带了一抹疑惑。既然一个说是‘不请自来’,一个说是‘有请帖为证’,那自然是要让东道主说句公道话了,谁是谁非,一目了然。紫檀站在墨轩身后,眼里闪过些许恼色,这二殿下怎的净说些服软的话,看来大殿下说的没错,二殿下的性子确实太软绵了。太仓上君听见紫紫檀话也是面色一沉,心底对紫檀的不依不饶暗暗生怒,不管凤栖有无请帖,她拥有上君巅峰的实力,如今又代萧祁上神执掌梧汐宫,又有茗涵神尊撑腰,地位非同一般,肯来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但他几日前才从洞中闭关出来,自是不知道这些琐事,只得朝身后的弟子挥了挥手:“闲竹,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首徒闲善为迎天劫早已潜心修炼数年,是以仙邸中的琐事一向是二徒弟闲竹安排。“二殿下,紫檀上君,我一个月前就已将古君上神的请帖送到了梧汐宫。”一玄衣儒袍的仙君从众仙中走出,对着墨轩行了一礼才道。众仙一听顿了,梧汐宫以萧祁上神为尊,送去的请帖自然是用萧祁上神的名号更为妥当。太仓上君也舒了口气,打圆场道:“想来紫檀上君误会了,本君素闻凤栖上君于武技一途甚精,早想好好探讨一下心得。”众仙听见太仓上君的解围也是好笑,世上有谁不知凤栖上君一身好武艺皆是当年在怨灵沼泽中与众兽相斗才习成的,光探讨有什么用!墨轩也摆手准备安抚紫檀几句将此事作罢,哪知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紫檀颇有些得意的声音:“凤栖上君你既是执了请帖而来,那倒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陪个不是。”墨轩转过身看见紫檀嘴里虽说着道歉的话,眼底却闪过一抹喜色,直觉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这紫檀到底还准备惹多少事,为了几万年前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难道还真的要将执掌梧汐宫的凤栖得罪死了不成?凤栖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算是给太仓上君一个面子将此事揭过。众仙见紫檀道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却不想这口气吊在了半途中,差点把人给憋死。“既然凤栖上君也承认是执请帖才来的大泽山,那……请你现在跟我上九天之上向天帝请罪,不知可好?”紫檀朝天宫的方向拜了拜,道。众仙一愣,连凤栖也狐疑的看了紫檀两眼,纳闷紫檀糊涂了不成。“闲竹仙友刚才也说了,他送往梧汐宫的乃是萧祁上神的请帖,听闻萧祁上神难寻踪迹已久,想必凤栖上君你今日执请帖而来他老人家并不知情,冒上神之名可是大罪,凤染上君你不会不知道吧?”广场上一片寂静,上神与上君之位差之天壑,凤栖虽代为执掌梧汐宫,可若是在无命令的情况下执萧祁上神之贴来此,确实……犯了上神之尊。太仓上君叹了口气,知道紫檀说得不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围,只得对凤栖道:“凤栖上君,若是萧祁上神和茗涵神尊有令,不妨明言……”凤栖眯着眼看着得意洋洋的紫檀,又瞧了瞧神色担忧的太仓上君,抿着唇并不言语。她素来刚直坦荡,自是不会说出虚假之话来欺骗众人,可若是用翎莜的名义……凤栖朝一旁站着的墨轩看了看,迅速压下这个念头,朗声道:“我无话可说。”顶多不过是受九天之上的雷刑损失几千年功力罢她有什么可怕的!见凤栖直接承认未受萧祁上神之命,紫檀脸色骤喜,从墨轩身后走出,朝凤栖不客气的摆手道:“那就请凤栖上君随我走一趟,天帝仁慈,自是不会为难于你,但……上神之尊岂容侵犯,九天雷刑可是随罪而降,凤栖上君还是自求多福的好!”这蛮横的姿态一扫他刚才的胆怯软弱,广场上已有几位上君不屑的哼出声来,紫檀也不管其他,径直走到凤栖面前,神色倨傲。凤栖眯了眯眼,看着站在面前的紫檀,皱起眉头,脚心一痒准备把这个狗腿子一样的上君摆弄清净……“太仓,这大泽山也太难爬了,太仓上君既然肯费力气整个寿宴,怎么也不知道把这石阶修一修。”懒洋洋的抱怨声自广场之下的石阶上传来,声音不大,但却不知怎的整个广场的仙君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太仓和凤栖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上仙,哪怕是天帝之子见到这二人也得尊称一句上君,来人是谁,居然敢直呼二人名讳,还如此的不客气?想来想去能有这个资格的三界中也只有一人,众仙面面相觑,互相对看了一眼,神情里皆是不可置信的荒谬,不过一场寿宴而已,不仅万年未出梧汐宫的上君凤栖出现在此,就连……众仙收住心中所想,俱是眼巴巴朝发出声音的石阶处看去,就连太仓和墨轩也不例外,唯有紫檀面色微变,似是不敢相信,铁青着脸转过了头。凤栖将抬了一半的脚收回,叹口气,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竟是忘了她仙力不足以驾云,这般爬着石阶上仙山,还明晃晃的抱怨,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延绵千里的石阶顶端,玄青色的人影一点一点走进众仙眼帘,慢悠悠的身影,格外松散。古朴的玄青长袍拂过地面,用墨簪挽起的长发静静垂下,腰间银色的锦带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流光,墨色的眼眸似是夹着亘古一般苍茫静谧。难以言喻的尊贵典雅,竟能让人完全忽略她面上甚是普通的容貌,这女子身上,有种划破时间苍穹的古朴之感,就似……自远古中走出一般。这是他们自天后身上都未曾见过的姿态。众仙看着一步步走到面前的女子,愣着眼一动不动,连凤栖也仿似被惊住,抬着手指着不远处的翎莜,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谁能告诉她,这个比女神还女神的家伙……就是不久之前在云上跟她撒泼装傻的翎莜?相比惊愕的众仙,太仓上君倒是清醒得最快,他疾走两步,低下头执礼恭敬道:“翎莜上神驾临大泽山,太仓实在惶恐。”众仙俱是一惊,朝着翎莜的方向行礼齐道:“恭迎上神。”整齐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带着格外醒目的尊崇之意。不论翎莜的上神之位如何得来,亦不论她本身灵力有多不足,她的上神之尊都受三界所认可,这一点,数万年来,从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只是没人能想到,那个传说里凭着萧祁上神的蛮横才能获得上神之位、灵力极浅、随时会灰飞烟灭的上神翎莜,居然会是这般的气度。灼灼璞玉,静世芳华,都不足以形容来人半点风姿。转眼间,广场上仍站得笔直的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一个是瞪大了眼砸吧砸吧着嘴的凤栖,一个是到现在还满是不信的紫檀,最后的一个就是……神情复杂,面带尴尬的墨轩了。无论平时多不在乎,或是经常选择性遗忘三界里头第六位真神的存在,始终都是他们几兄妹心中的一个疙瘩。但子不言父之过……他又能如何?墨轩从未想过会有这么遇上的一日,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低下头,执礼道:“墨轩恭迎翎莜上神。”翎莜挑眉,淡淡瞧了他一眼,神色未变,抬头看着广场上的一众神仙,慢悠悠对着太仓道:“太仓上君……”太仓急忙上前一步道:“上神请吩咐。”“这石阶……”“小仙明日就吩咐弟子休憩石阶,上神请放心。”翎莜这才满意‘恩’了一声,抬手道:“诸位不必多礼。”众仙听到这话直起身,齐齐退后了一步。紫檀这时才反应过来,对着紫檀的方向惶恐的准备行礼,却被一股力拖住,动弹不得,他看到翎莜眼底意味不明的笑容,哪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底咯噔一下,额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暗想:传言紫檀上神灵力浅薄,怎的会如此难缠?“不知这位上君是……?”翎莜朝紫檀指了指,极其细小的弧度,看上去甚是散漫。“上神,这位是紫檀上君。”也不知是哪个心直口快的仙君,翎莜还未问完,他便答了出来。“哦?原来你便是紫檀,刚才我在石阶上听见你言之凿凿要责问凤栖,对茗涵神尊出言不逊!我今日前来,既未有太仓上君的请帖,也未得了我父神的允许,不知紫檀上君可是也要将我一同押上九天,向天帝伏罪?”后池清清淡淡的开口,神态间一派从容。“上神,小仙不……不敢。”紫檀结结巴巴回道,见难以挪动一步,不由得朝景涧求助的看去。景涧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不敢就好,凤栖,你过来。”凤栖听见翎莜装模作样的唤她,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朝她行去,眼垂的极低,也让众人错过了她眼底强自压下的笑意。转瞬间,凤栖就走到了翎莜身后。“太仓上君,你这仙邸我就不进了。”转身朝石阶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等明年你这石阶修好了,我再来拜寿不迟。”太仓上君连连道好,躬身相送,众仙这才看见由始至终翎莜都未真正踏进这仙邸范围一步,不由得暗自咂舌,暗道上神的规矩果然极大。众人抬眼扫了扫留着冷汗艰难站着的紫檀上君,正想着他竟然能逃过一劫,却听到不远处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本上神一向待人宽和,不过既然紫檀上君说上神之尊不得冒犯,那这先河也开不得……”翎莜头微偏,朝墨轩的方向望去,眼底泛起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的墨色一瞬间变得深沉浓烈起来:“墨轩,你将紫檀带上九天,问问天帝,紫檀藐视上神之过该如何惩罚,全凭他来决定,还有对茗涵神尊出言不逊。”翎莜一脸阴沉,全然没有刚才的温和。 “是!” “本上神先走了。”翎莜和凤栖驾云而去。 “紫檀,速去给父皇请罪!去迟了大哥也救不了你!”墨轩站到凤凰背上,拂袖而去。 天焚神杵!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漫天金霞之下,从逆光中缓缓走来的青年履履独行,一袭青衣,看不清面容,只是……在这灵力遍布的了望山中,他亦是闲庭散步一般,那姿态要多淡然就有多淡然,要多高雅就有多高雅。翎莜黑着脸转过头看着把自己围成蛹状的凤染,撇了撇嘴不客气道:“凤栖上君,瞧瞧,这就是你说的上古秘境,随便一个人都能安然无恙的闯进来,你这个上君巅峰也做的忒可怜了。 凤栖黑着脸看着站在空地上抖动着细胳膊细腿不停挖苦她的翎莜,哼了哼没出声,到底对来人升起了些许好奇,旋即瞪大了眼朝前望去。及腰身的杂草外,一身青衣的仙君长身而立,显是瞧见了栅栏里站着的两人,也明显一愣,加快脚步走了过来,眼底有几分意外和了然,淡淡道:“我道是谁能进得了望山,原来是凤栖上君……”温润低沉的声音让翎莜兀的一顿,也将他口中的冷淡之气消了几分,她抬眼看向竹屋外的青年,眼眯了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人气质天成,周身仙气浓厚,轮廓深邃,墨色的眼里带着一丝神秘悠远的气息,若论起容貌气度,竟是不输天帝之子墨轩半分。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翎莜心底突然荒谬的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来,这人她也许见过,可是明明……这几万年来她从未离开过梧汐宫半步。也被来人的容貌气度一惊,又见他开口便能说出她的身份,随即道:“仙友怎知……”“如今三界皆传凤栖上君并翎莜上神出了梧汐宫,了望山中灵气浓郁,阵法遍布,其他人想是也进不来。”“你这人,倒是喜欢变相的夸自己。”显是被这冷冰冰的话说得极是满意,凤栖眯着眼笑了笑,朝翎莜丢了个得意的眼神,朝来人拱手:“仙友仙力不在我之下,不知仙友是……”若这人是天帝的人,就有些可惜了。“睿珩。”凤栖闻言一愣,眼底露出几分意外来。想不到近千年来三界最出名的人物,竟生得这般俊俏的模样,传言果然不虚。上君睿珩,近几千年来唯一渡劫成功的上君,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听说在他上君之名印上擎天柱后的第二日,他便一人独行北海,将雄踞北海尽头的九头蛇怪斩杀殆尽,这东西乃群居而生,生性残虐,连北海龙王也不敢轻易犯其老巢,却不想这般凶残之物会尽丧于他一人之手,彼时消息传来时,曾令得三界震惊。也正因为如此,天帝的招揽诏书才没有下到睿珩手上,三界自后古时代开启时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般有了上君巅峰实力的仙君,天帝是不能过多干预的。这也是凤栖在萧祁上神消失的境况下还敢堂堂正正在外溜达、找紫檀麻烦的原因,当年她初入上君之位时曾被天帝下诏诛杀,而今除非天帝亲自动手,三界中能取她性命的,少矣。但睿珩在名字被印上擎天柱之时就已经具备了上君巅峰的实力,这让清穆从一开始便成为了三界中的异数,地位超然。若论危险和神秘,他远超于当年的凤栖,就连万年前敢上清池宫挑衅的蛟龙无恒也恐是不如他远矣。若说三界中还有凤栖忌惮的人,除了不知深浅的三位上神和妖界妖皇以及太仓上君外,便是这位睿珩上君了。她看着面前冷脸模样的俊俏仙君,压下了心底的讶然。难怪他能在了望山中来去自如,只是……他来这里干什么?睿珩朝凤栖打量半响,点头后才望向自一开始就盯着他的布衣少女,毫不客气道:“三界众仙近日皆传翎莜上神芳华浊世,灵力高深,今日一看,想来传言还是不能尽信为好。不过,看上神在了望山中来去自如,想必有萧祁上神所赠之物庇佑才是。”翎莜愣了愣,讶异于这瑾瑜上君的直白干脆,倒是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来,毕竟不是谁都能无视萧祁上神和她本身的上神之位所带来的威慑,如今还敢这样说的神仙,太少了。 “怎么,睿珩上君是觉着我浪费了这上神之名,大失所望了?”翎莜失笑一般望着清穆,一双眼饶有兴趣的盯着他。“位份只不过是些身外物罢了,上君也好、上神也罢,都逃不过天命所归,翎莜上神何须介怀。”睿珩淡淡回道,双眼淡漠的扫过翎莜,眼睛在划过翎莜手腕上的墨石手链时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神情里竟有着些许惊喜和意外。“不知睿珩上君来了望山是为了何事?”凤栖知道翎莜定是不知睿珩的身份,急忙小声的在她耳边轻声把睿珩来历说了一遍,接过了话题。一听这话,睿珩明显挑了挑眉,奇道:“三日前了望山仙气外泄,灵力大乱,隐隐有金光直射天际,惹得仙界震惊。三界皆传这乃白决真神随身神器天焚神杵现世的征兆,如今众仙齐赴了望山寻宝,难道凤栖上君不是为此而来?”天焚神杵现世?这恐怕是几万年来三界最大的一件事了,难怪一向行踪飘渺的睿珩也会来此。凤栖和翎莜对望了一眼,摇摇头,她们这三日在云上紧赶慢赶的来这了望山,哪有时间打听这些。“我有一故友在此修炼,今日特来相寻,若是睿珩上君是为了天焚神杵,只管前行便是。”翎莜心里记挂着竹屋中沾满妖气的扇子,随意打发道。“不急,以灵气外溢之势,天焚神杵至少也得三个月才能现世,我有件事想问上神,还请上神解惑。”睿珩随意的摆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绕到了翎莜身上。“何事?”翎莜感觉到一道意味不明的打量投放在身上,微有不满。刚才初见睿珩时,他明显不为她的身份所动,对灵力高深的凤栖还更感兴趣一些,如今却又为何会突然……“不知上神手腕上佩戴的石链是从何而来?”清穆将视线放在翎莜的手腕处,沉声问道。 “幼年时朋友所赠,我并不知其来历。”见睿珩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翎莜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今日前来了望山所寻之人,便是他。”果然,一听这话,睿珩眼睛亮了亮,神情里竟是露出比谈起炙阳枪时更加热切的神采来:“不知上神的故友可还在?”翎莜耸了耸肩,朝身后指了指:“你也瞧见了,这地方估计至少也有几千年没有人住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睿珩上君为何会对这串石链的来历如此感兴趣?”“我在找留下这串石链的人,他或许能解我之惑。”淡淡回了一句,睿珩了揉眉角,看向翎莜:“不知上神可还能找得到他?”“你识得柏玄?”翎莜挑眉,凤栖闻言忙道:“这不可能,瑾瑜已有八千年未曾出现,睿珩上君不过才几千岁而已。”这么一算的话,睿珩在神仙中确实已经算得上是极年轻的了,就连凤栖都比他大上几千岁,更何况是已经不知道在蛋里折腾了多久的翎莜。见两人眼底闪过狐疑,睿珩才道:“我也有这样的一串石链。”他将长袖挽起,手腕处赫然挂着一串墨黑石链:“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只要能找到这串石链的主人,就能解我之惑。”墨绿色的手链泛着幽黑的色泽,神秘而悠远,除了上面刻下的古文有些许的差异外,和翎莜腕上戴的几乎一模一样。凤栖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两人手腕间相似的石链,啧啧了两声,要是不知道的人,八成会认为是定情信物了……翎莜也是一顿,叹了口气,这个瑾瑜怎么到处许些成不了的诺言,留下一大堆难题,自己倒跑了个没影,想到那把带着妖气的扇子,后池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瑾瑜,从来不是这么不守承诺的人。“我不知道如何找到他,不过……”翎莜走进竹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把扇子,睿珩一见这把扇子就皱了皱眉,道:“上面有妖气,此人失踪可是和这把扇子有关?”翎莜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将扇子递给他:“不错,这竹屋是他修行之处,如今只留下了这么一把扇子,应该和他失踪有关才是,若是你,能否自这扇子中寻得印记,找到留下妖气的人?”睿珩接过扇子,仔细打量一番,轻咦了一声:“这扇子上有妖皇一家的印记。”他指了指扇骨背面刻得极具煞气的白虎,对后池道:“妖界妖皇乃白虎一族,寻常妖族不敢擅自将其刻上,只要去妖界问问,自是能知道前因后果。”问问?怎么问?妖皇虽说不敌几位上神,可是执掌妖界多年,灵力深不可测,难道要追上门去问?“睿珩上君,你想……”凤栖摸着下巴,眼底燃起一丝暗红的火焰,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去妖界玄晶宫,妖皇一定知道,若是你们想知道究竟,不妨同去。”睿珩随口说了句邀请的话,便转身朝外走去,从始至终,除了看到翎莜腕间的墨石手链时有些许的感情波动外,其余时候都是一副淡漠沉静的模样。翎莜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后,凤栖一听也乐呵呵的眯起眼,裹着仙罩跟了过去,走了几步,她摆了摆头,觉得好像有什么忘了告诉翎莜一样。算了,不想了,记起来了再说。三人驾云同往,一路上,看见不少赶去了望山的仙君,嘴里谈的皆是出现在大泽山的翎莜上神和即将现世的天焚神杵,三人被清穆罩在仙罩里,并无人发觉他们的踪迹。 上神之礼!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墨岚生于九重天宫,天帝为父,天后为母,一直是三界中顶顶尊贵的身份,数万年来,对其倾慕的仙君不计其数,她从未看在眼里,只有这睿珩,千年前一见,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二哥。”墨岚眼底现出一丝扭捏,手放在身后,高傲的神色里罕见的出现了一抹腼腆,看得一旁的墨燃啧啧称奇。“你说他可还记得我?好些年不见,他不会有了心仪之人吧?”她转身望向墨轩,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期待。众人几曾见过这位高傲冷冽的天宫公主如此小女儿的姿态过,当即不由得朝山巅之上的神秘青年多看了几眼,心底隐隐有些明了,素闻这墨岚公主几万年来也只对一位仙君动过心,想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女仙君入了他的眼。”“那当然。”墨轩此时也明白过来,走到墨岚身边,神情张狂:“三界中还有那个女子能比得上你,三妹,你这可是庸人自扰了!”墨岚一听这话,眼底染上了遮不住的笑意,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青年,微微勾起了嘴角。“也罢,天焚神杵降世还有一会,如果他想夺天焚神杵!,我便帮一帮他,就算我没有这把神兵,也不输那人半分。”微叹的声音里盛满了势在必得的骄傲,墨岚素手负在身后,眼波流转。墨轩看向不远处的睿珩,却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以睿珩的灵力,在场众人鲜少有人是其对手,他根本无需早早守在那里,威慑众人,他这般的姿态,与其说是争夺,不如说是守护还更为恰当。倒是一旁墨燃的听见这话,眉毛微不可见的翘了翘,这小子,还是要试试真章才好,他们天宫的小公主,也不是谁都能要得起的。山巅之处被浓郁的灵力割成了另一个空间,睿珩所处之地正好处于这混乱空间的边缘地带,下面的热闹他自是懒得理会,把怀中睡得昏天暗地、口水直流的女童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淡淡的朝一旁有些紊乱的空间处扫了一眼。“怎么?就这么恨墨燃?”连气息都差点掩不住,凤栖对墨燃的执念倒是比他想的还要深。“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二人很重要,不会没有分寸的。”略带了丝疲惫的声音缓缓传进睿珩耳里,紊乱的气息和空间重新恢复了宁静。 “倒是你,墨岚可不是个好惹的主,等会要是翎莜醒了,你估计就麻烦了。”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自是不少,却也有几分道理,睿珩朝下面扫了扫,感觉到天焚神杵降世的时间不多了,皱了皱眉正准备下去。“等一下,睿珩……”凤栖迟疑的声音成功让清穆止住了脚步,他微微挑眉,看向一旁虚无的空间,这么吞吞吐吐,可不像凤染的性格。“这里的灵力阵法应该是麒麟神兽布下的吧?”凤栖顿了顿,继续道:“你为什么能靠近?”下面的仙君、妖君就算比不上睿珩,可这么多人合起来布下的仙力罩也最多只能靠近十米范围之外,而清穆……她能感觉到,这山巅之处的灵力根本不排斥他的进入,应该是说,整座了望山都不排斥他,所以他才能进到这里。这里是上古清潇真神的修炼之地,麒麟神兽守护之处,怎么会让区区一个后古界仙君来去自如,凤栖不敢猜想,因为任何一种假设都太过荒谬和震撼。睿珩回转头,神情有些意味深长,墨色的眸子里突然划过金色的印记,然后缓缓消失,但却已经足够让隐在空中的凤栖感受到一阵源自灵魂的震慑和惊惧。“若是我知道原因,就不会跟着她一起找那个瑾瑜了,凤栖,你放心,在清潇上神出现之前,我会保护好她。”微扬的眉角划过一抹暖意,睿珩抱着怀里软软的身子,身形一动朝下面走去,却错过了翎莜微微睁开的双眼和里面一闪而过的讶异。紧紧盯着睿珩的墨岚几乎在睿珩转身走下山颠的第一瞬间就迎了上去,只是满心的欢喜和羞涩还来不及付诸于口,就在来人越来越近的身影下变得有些苍白和错愕起来,不过很显然,觉得诧异的并不止她一个,守在旁的仙君面上大多是惊异之色。披着雪白小裘的女童安安静静的被青年抱着怀里,面容精致,眼睛紧闭,浓黑的睫毛投下浅浅的剪影,有种静谧的乖巧,仔细说起来,这女童的年龄虽小,但姿容比起一旁站着的墨岚竟是不差半分。青年藏青的身影越来越近,毫不避讳的直朝墨岚一行人而来。众人悄悄打量之下,将目光投在了墨岚身上,微微起了些好奇之意,这小女童被睿珩上君如此对待,也不知到底是何身份?墨岚面色复杂的看着走近的青年,略退了一步,昂起头,神色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墨燃不动声色的眯着眼,若不是墨轩拉着,他恐怕早就走上前质问了。“睿珩上君,百年不见,仙力更甚往昔了。”墨轩拱拱手,面带笑容,目光落在睿珩怀中的小童身上,问道:“不知这是……”墨岚对睿珩别有心思,就算是舔着脸,他也要问一问了。众人一听这话,也算是对这神秘青年的身份彻底明了了,难怪会让几位天宫的殿下如此看重。“小孩子而已,二殿下不用记挂。”睿珩淡淡回了一句,直接道:“几位可是想要天焚神杵?”墨岚见睿珩瞧也不瞧她,面色微微一变,欲说出口的话一转,就带上了几分倔强:“是又如何,天焚神杵是无主之物,能者得之,难道睿珩上君想要驱逐我们不成?”墨岚身为公主,话语中素来的高傲娇惯便被带了出来。墨轩摇摇头,叹了口气,以睿珩的实力,就算是父皇也会以礼相待,三妹如此说话,有些过了。 “公主言重,神兵出世必有神兽相护,睿珩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和守护的神兽起争端,特有此一问罢了。”睿珩淡淡扫了墨岚一眼,见她眼带不屑的看着怀中的后池,眉一皱,道:“只不过既然公主说‘能者得之’,还望公主言而有信。”似是感觉到山巅上的灵气更加浓郁,甚至伴随着若隐若现的吼叫声,睿珩说完转身就走,却被挡住了去路,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墨岚,不悦的眯了眯眼,道:“公主还有何赐教?”墨岚脸色通红,在睿珩凌厉的注视下退后了一步,好半天才‘哼’了一声道:“你何必如此伤人,若你想要天焚神杵,我帮你便是,找这些理由干什么?”这语气神态实在太过幽怨,连睿珩也不由得愣了愣,面色一僵。“三妹,神兵降世确有神兽相护,父皇也曾说过,睿珩上君并未虚言。”墨轩见睿珩面露不快,急忙接了一句。“二哥,我哪有说错,若不是为了天焚神杵,他来此处干什么?还有你怀里的是哪家小童,怎么如此不知规矩,见到我们竟然也不行礼?”感觉到周围仙君、妖君投射过来的视线,睿珩眉头微皱,目光登时冷了下来。墨岚好歹也是一介公主,怎的如此难缠。正欲开口,却感觉到怀中小人微微一动,忙低下头,看到翎莜墨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墨岚,立马闭上了嘴,看翎莜这个样子,恐怕这个天界公主讨不了好了。“好吵。”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墨黑的眸子有种绮眷的瑰丽,小女童转过头,对着睿珩突然道:“爹爹,这个女人是谁?” 清脆的声音带着毫不客气的天真率直,甚至在这有些安静的氛围里过于响亮了。万籁俱静下,别说墨岚三人,就连一旁站着看热闹的仙妖两族也一个个面带诡异之色,瞪大了眼瞧着那口出惊人的小小女童。这种玩笑可开不得,睿珩上君虽说在三界中是出了名的神秘,但也不至于有了家室也不为外人所知吧!更何况有谁不知那九重天宫的墨岚公主青睐于他,又怎会有女仙君敢如此大胆!墨岚面色惨白,看睿珩没有反驳,神情更是幽怨,她抬了抬手,指向翎莜,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清穆,她唤你什么?你何时有了……有了妻子?”似是极艰难才把最后两个字从嘴中吐出,墨岚眼眶微微泛红,眼中满是不信。墨燃面色阴沉的看向睿珩,冷冷‘哼’了一声。而一旁站着的墨轩却在女童睁开眼的一瞬间感觉到一丝些微的熟悉感,揉着眉头使劲打量起翎莜来。睿珩的身子也是一僵,面色古怪的瞧着翎莜,见她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叹了口气,摸摸她的额头,神情宠溺:“好了,别胡闹了。”墨岚何曾见过他如此神态,眼底划过一抹冷意,指尖微微缩紧,朝翎莜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不屑的道:“如此浅薄的仙力,想必也是遗传自你母亲才对吧。”睿珩面色微沉,感觉到翎莜的身子僵了僵,暗道不好,果然,她已经转过了身,坐在睿珩怀中的姿势变得极为端正,一双眼懒懒瞧着墨岚,神情中透着说不出的玩味,明明是七八岁的孩童,却突然让人生出了一丝凛冽杀伐之意。墨岚被这目光对上,陡然一愣,竟倒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公主说得不错,也许我这微弱的灵力还真是因为如此。只是,公主这一身仙力也托庇于此,还是不要妄言为好。睿珩,走吧。”微凛的小脸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垂下了眼不再出声。睿珩一听这话,神色大震,眼底划过一丝讶异。能对睿珩如此称呼,还说出这种话,难道她是……“这孩子是旧识家的小童,刚才称呼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公主说话还请自重。”睿珩神色冷淡的望了墨岚一眼,抬步就走。墨岚听得此言,脸上清白交加,又带着隐隐的惊喜,一阵委屈,她不过说了句实话而已,这小童也太过不知好歹,净说些不知礼数的话,她贵为天帝之女,怎能有人敢和她相提并论?“只不过是旧识家的小童而已,你何必如此看重……我对你的心思,难道你不知道吗?更何况,她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如此不懂规矩!”不顾墨轩拉过来的手,墨岚朝向她扬眉墨轩的看了看,心底有了底气,朝已经走远的睿珩硬声道。众位仙君看向气势汹汹的墨岚公主,暗暗叹了口气,这情况看起来明显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藏青色的人影停了下来,低声的轻叹微不可见的响起。睿珩转过身,目光灼灼,看向墨岚的面上带了一抹凛冽:“墨岚公主,她的事,睿珩做不了主。” 墨岚被睿珩冷厉的声音惊得一颤,看着睿珩怀中坐得稳稳当当的翎莜,眼底划过一抹怒意,道:“有什么做不了主的,你分明是偏袒于她,难道她还真的是你的什么人不成?”仙界无岁月,若是睿珩想等她长大,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想及此,墨岚眼底的冷色更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仙,也敢和她争!“墨岚公主,你真的……想让我向你行礼?”翎莜从睿珩怀中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朝墨岚走来,一双眼斜斜上挑,墨色的流光四溢,有种惊心动魄的沉然。“你这小童何出此言,以我的身份,难道还受不了你一礼?”似是被女童眼中那种如看蝼蚁般的随意刺激,墨岚眼神微缩,一甩长袖冷声道。墨轩越看越觉得这女童和大泽山上的翎莜神态语气间有几分相似,见墨岚如此要强,心下一急,准备上前说和,却被墨燃拉住了衣摆。“睿珩待这女童很是不同,看来他们关系不一般,让三妹挫挫她的锐气也好,我还没有见过敢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底的人。”看见墨燃眼中的怒意,墨轩也只得按下心神,仔细打量那女童,大泽山上的翎莜上神神力浓厚,也不是这么一副模样,更何况从未听说她和睿珩上君有何瓜葛,也许真的是他猜错了。“我的一礼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受的,墨岚公主,你可不要后悔……才好。”翎莜站定在墨岚面前,墨黑的眸子里突然染上了说不出的意味,嘴角一扬,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她微微弯下肩,低下头。极淡的一个礼,若不是她摆出这么个姿态来,根本没人会觉得这是在行礼。 ,不过一个小仙童而已,我……”墨岚见小童低下了头,虽然这礼有些轻,也就懒得计较了,只是她话都还未说完,一道惊雷声陡然响彻在天空中。雷声阵阵,竟有种毁天灭地的威严感,璀璨的光芒划破天际,直直的朝着墨岚的方向而来。众人俱惊,还未反应过来,墨燃就已经面色难看的接下了这雷霆一击。唯有睿珩不动声色的看了旅游一眼,面露惊叹。众仙见此情景皆是面色古怪,雷电乃是仙界司职天雷的上君所控,可这天雷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把天雷往墨岚公主身上劈啊!而且,这威势、这力量……就算是和妖族交战时天雷上君恐怕也没这么卖力过!突降的天雷,来得也太稀奇古怪了!虽然墨燃接下了这一击,但雷霆声却依然未断,无边无际的雷云竟是在这了望山上积聚着一道又一道的雷电劈了下来,看着越来越多的雷电,景阳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神情更是阴沉。“该死的天雷上君,他在干些什么?”墨岚望着连绵不断的天雷惊惧得说不出话来,她是承受之人,比谁都能切身的感受到这天雷之中所藏的审判毁灭之意。只是,这三界中,有谁敢审判于她?众人望着一道道劈下的天雷面面相觑,却忽视了那由始至终都未将头抬起来的小童。墨轩被天雷声突然惊醒,他看向墨轩面前的女童,陡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面色大变。上神之威,竟能震慑至此,突然出现的天雷根本就这三界中能受得了她一礼的屈指而数也不过才三人而已!从古至今,从没有人敢让那三个人行过礼,所以也就根本无人知晓,上神之位,竟能以天地之力为制衡,尊崇至此!若是她不抬头,恐怕就算父皇来了,也不能让审判之雷给停下来!墨轩朝咬牙抗衡着天雷的墨燃和面色惊惶的墨岚看了一眼,急忙走了几步,停到翎莜面前,弯下身,在众人惊疑的神色下极郑重的行了一礼道:“舍妹无状,还请小神君不要计较,墨轩定会禀告父皇,日后定当严加管教。”若是可以,以他和翎莜的尴尬身份,他真的不想在众人面前朝眼前之人低头,只可惜,时不待他,墨岚实在过于任性了。这声音极低,却也极为诚恳,翎莜挑了挑眉,微一抬眼,见是大泽山上的见过一面的墨轩,明白他估计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抬起肩,看都懒得看墨岚一眼,走到清穆身边牵起了他的手朝山巅走去。“墨轩,你告诉她,若哪日她还想再受我之礼,只管说就是!”在女童直起身的一瞬间,天上奔腾的雷电瞬间消失,一切归于宁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众人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面面相觑,这小童到底是何来历,她的一礼竟能引出天雷降下惩罚于受礼之人!墨岚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骤然一变,猛然转过头看向牵着睿珩手的女童,面色变得惨白。 她是,她是……她居然是……!”墨岚抬起手,话还未说完,一道恢弘的金光直直的从山巅处直射向天际,仿若连苍穹都被划破了一般,怒吼声从金光中传出,千里之内百兽臣服,金光夹着的庞大威慑一瞬间席卷了整座山脉。“神兵降世了……”不知是谁喃喃的低语了一声,迅速消逝在威严的怒吼声中。“大哥,我一定要得到天焚神杵!若有阻挡,哪怕是神兽,我也照杀不误!”璀璨的金光下,墨岚冷冷的看着天际中缓缓出现的虚影,神情凛冽。 降世!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如枪状的幻影在金色能量的覆盖下缓缓上升,到达天际的一瞬间金光陡然散去,长枪化为一道墨色的闪电划破苍穹,无穷的威严自枪身身上缓缓蔓延,伫立在了望山顶峰处的天焚神杵冷漠而凝重,似神灵般俯瞰世间。比刚才更加浓郁的仙力将整个了望山笼罩,甚至有股灼热的气息伴着这灵力缓缓朝众人袭来,山中万年不变的仙境竟有隐隐枯萎的态势,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更让在场的所有仙君、妖君难以站立,豆大的汗珠自他们额上滴落,众人面露惊恐的看着那把玄墨的长枪,简直难以相信造成这恐怖效果的竟然只是一把兵器而已。上古传说,天焚神杵身负三界真火,可焚烧万物,果然不虚,如此恐怖的灼热之力,恐怕也只有此物能有。清潇神尊不愧为五大大真神之一,就连随身兵器也能厉害至此。如此想着,众人看向天焚神杵的目光更火热了一些,如果得了这把枪,就算要凭此晋为上神也未必不可能,但觊觎的心思在看向场中其余两方人马时,都不免凉了凉。整个场中,还能泰然自若的就只有抱着翎莜的睿珩和墨岚三人了,墨燃头顶上悬着一把碧绿的小伞,碧色的光芒将三人裹在其中,三人看起来面色坦然,想来在这把伞的庇佑下并未有丝毫的不妥。至于睿珩……众人望向一步步坦然向顶峰走去的青年,头一次明白就算是上君巅峰也是有高下之分的,满山神祗此时无一人不为这个传说中的神秘上君而心惊。也只有如此人物,才能在天焚神杵如山般沉重的威压下毫无所惧。 大哥。”墨岚面色复杂朝睿珩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散落在墨绿长衫下的雪白小裘上,神情一冷,朝墨燃点了点头。墨燃会意,看向天焚神杵的神色中满是赞叹,身形一动,驾驭着羽化伞朝山顶天焚神杵的方向而去,碧色的仙光瞬间超越了睿珩,如众人预想的阻拦并未出现,羽化伞划开笼罩在天焚神杵外的金光,极快的靠近了天焚神杵三米范围之内。“睿珩……”翎莜也惊愕于那把碧绿小伞的威力,抬头朝睿珩看了看,面色有些凝重。“没事,不会这么简单的。”睿珩安抚的拍了拍翎莜的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把悬于山顶之巅的天焚神杵,眼底划过一丝莫名之色,瞳中金色的印记若隐若现,让盯着他看的翎莜猛地一愣……这熟悉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越是靠近,气息越是灼热,天焚神杵触手可及,墨燃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惊喜,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伸手拿去……‘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山脉都为之震动,炙红的焰火自天焚神杵下百米处突兀而出,凶猛而迅速的朝墨燃而去,灼热的火海瞬间将碧绿的小伞裹住,墨燃消失在众人眼中。红光中两股仙力隐隐交错,难以辨清孰强孰弱,墨岚面上的喜色亦陡然僵住,她不安的朝景涧看了一眼:“二哥,怎么回事,大哥他……不会出事吧。”“无事,这股气息应该是麒麟神兽所控,有母后的羽化伞护着,大哥就算不能取胜,也不会受伤。”墨轩面色凝重的看着空中灼热的火浪,拉住了准备冲上前的墨岚,他转头朝仍然一步一步朝山顶而去,似是丝毫未被空中激斗所影响的睿珩二人,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叹息。 墨轩话音未落,一声怒吼声在山腹中陡然响起,远古蛮荒的威势缓缓弥漫至整座山脉,众目睽睽之下,庞大无比的火红光团自天焚神杵下的山腹中浮现,伴着灼热气息的消散,一头足有丈高的的巨兽踏云而出,升至半空,在天焚神杵半米处缓缓停下,金色的眼睛威严冷漠的俯视着山脉上的众人。尽管这巨兽已有数万年未曾在三界中出现,但在场的众人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龙头马身,背后双翼昂展的彪悍大物乃是传自上古时代的麒麟神兽。一直未曾停下脚步的睿珩也停了下来,盯着空中的麒麟面露疑色……这麒麟真是瑾瑜?翎莜早就忍不住撑起个小身子朝空中仰望,半响之后,她眼中的希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如此冷漠空洞的眼神,根本就不是瑾瑜,妖皇曾说麒麟神兽八千年前闯过妖界,可上面的麒麟根本就只剩下一缕残魂在支配身躯而已。“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清潇真神修炼之地,觊觎天焚神杵!”上古神兽之威三界尽知,麒麟的战斗力更是其中翘楚,炙热的火海瞬间席卷天空,冷漠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仙妖两族之人看着空中被卷成一团的墨燃,暗暗心惊,竟无一人敢答话。“麒麟神兽,在下墨轩,乃九重天宫中人,数月前感应到神兵出世,今日特来了望山收服,还望不要插手。”墨轩朝半空**了拱手,行了个虚礼,以他的能力,自是能看出空中的麒麟只靠一缕残魂在支配着行动,是以并不像一开始般如临大敌,在他看来,麒麟若是要阻挡夺枪之人的话,这了望山上的仙妖二族,包括睿珩都是同盟者。 “九重天宫?那是什么地方,我红日只知道世上唯有上古界中一位主神,五位真神为尊,其他的一概不理,不过你倒是直白,不算虚伪。我奉命守护天焚神杵,除非五位真神或神枪下一任主人出现,否则,谁越雷池一步都不行。”这声音听着实在蛮横,也让众人有些面面相觑,墨轩更是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这麒麟神兽恐怕自清潇真神陨落之日起就奉命沉睡守着天焚神杵,到如今六万多年已过,竟是不知三界早已岁月轮换,不过天帝并三位上神其实说白了也只是远古的神兽而已,比起老资格来,也许还真不如这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火麒麟。翎莜听到这番话,眼底最后一丝期盼也陡然沉寂,若是柏玄,绝不会不知世间岁月,对她视若无睹。“麒麟神兽,上古界早已永久封存,如今三界以我父皇为尊,墨岚只想要天焚神杵,无意与您作对,若您将天焚神杵相让,墨岚感激不尽。”墨岚朝空中的麒麟行了一礼,昂着头朗声道,褪掉了蛮横的她隐隐也带着一丝刚强,只是神态间依然傲然。“哼,不过是凤凰与金龙之子而已,竟也敢妄想染指天焚神杵,简直可笑!”麒麟扫过地面上的墨岚,冷冷的哼了一声,金色的眸子无声逡巡,缓缓的落在了半空中对它凝目而视的睿珩和翎莜身上,那巨大的金色眼睛陡然一愣,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疑惑……“你……”墨岚面色一沉,气得浑身发抖,正准备踏云而上,却被墨轩拉住了衣袍:“三妹,这麒麟不知怎么回事,沉睡数万年精魂早已被磨掉,此时不过是靠着一缕残魂撑着而已,等大哥出来了你再动手不迟。”他也注意到麒麟对睿珩二人的特别,遂抬眼朝睿珩中的女童看去,若是动用上神之威,也不知道麒麟神兽会不会将天焚神杵拱手相让。“你们是何人?”麒麟朝睿珩和翎莜二人朗声道,声音里有一丝疑惑,它虽然只剩下一缕残魂,可是却从这二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个青年。“在下睿珩,这是清池宫的翎莜,这次来了望山,只是为了寻一人,不知阁下可识得瑾瑜?”睿珩抱着翎莜朝山顶走去,缓缓道。“瑾瑜?不认识。”麒麟摇摇头,庞大的身躯带起炙热的火浪在空中翻滚,“不过睿珩这名字也真够奇怪的。”睿珩神色一愣,看向空中神态温和的麒麟,眼底划过一丝古怪之意。“麒麟神兽,你说要等天焚神杵下一任主人,如今神兵已现,若是那人不出现,难道我们便没有一争之力吗?”空中交错的仙力隐隐有突破的迹象,墨轩知道墨燃即将出来,急忙对着麒麟问道。麒麟朝空中悬挂的炙阳枪瞥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悲痛和缅怀。“真神有令,神枪自会择主,你们不用妄想了。”麒麟淡淡朝地面上的众人看了一眼,如洪钟般的声音冷冷响起:“若想夺枪,谁也走不出了望山。”这句话刚落定,奔腾的火海瞬间将整座山脉的上空笼罩,山脉四周金光闪烁,形成巨大的仙力罩,众仙面面相觑,麒麟神兽竟然将清潇真神布下的护山阵法启动,难道还真的想将众人都留在这里不成? 墨轩面色凝重的朝四周看了看,听见空中‘咔嚓’一声脆响,心下大定,朗声道:“诸位仙友,请齐力将护山仙罩打破,麒麟神**与我三人便是,至于妖族的各位,此番若能不插手,墨轩必有重谢。”墨轩乃天帝之子,人缘极好,此番话一说出来,大部分仙人都祭出仙剑朝护山阵法攻去,而妖族之人竟然也真的未动。睿珩看向不远处的青年,挑了挑眉,他倒是没看出来,天帝三子之中,能担当大任的居然是这个一向温和内敛墨轩。伴着话音落下,‘砰’的一声脆响,浓郁的绿光出现在空中,漫天的火海终于被遏制了些许,墨燃面色凝重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华丽的衣袍被烧得有些黑不溜秋,想来即便是靠着羽化伞他也在这火海中吃尽了苦头。“速战速决。”墨燃朝墨轩的方向打了个手势,将羽化伞朝景昭抛下,手中长戟突现,朝着悬于空中的麒麟而去,强盛的仙力,竟是不输于他驾驭着羽化伞时半分。翎莜朝他手中的长戟看了一下,心里有些明了,这恐怕是天帝为墨燃所造的兵器,难怪三人即使面对着上古麒麟,也如此有底气,就是不知道墨轩的仙力到底如何?“睿珩……”“放心,我不会让麒麟出事。”睿珩拍拍翎莜的手,抬眼朝半空中始终不动分毫的望去。 如此熟悉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择主!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墨岚,去拿天焚神杵,如今神兵无主,你只要将血滴入,神枪应该会自行认主。”墨轩手中白光一闪而过,朝墨岚喊道,玄白的长剑直直朝麒麟而去,却在半空中被红色的长鞭拦住。火红的长发无风自动,陡然出现在空中的凤染挑了挑眉:“墨轩,你的对手是我。”墨轩一愣,看到这有些过于熟悉的眸子,叹了口气,长剑光芒顿时大涨,迎了上去。感觉到庞大的仙力瞬间爆发,凤栖面色一变,神情中也多了些凝重,墨轩的灵力,竟然丝毫不比她低,隐隐间,她甚至有种墨轩未尽全力的感觉,凤栖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神情温和的青年,眼中极快划过一道流光。在凤栖发现的同时,墨岚将手中的羽化伞化成一丈大的模样,朝睿珩上空扔去,浓郁的仙力将睿珩和翎莜二人完全束缚其中。她自己则化成一道流光,朝半空中的天焚神杵而去……和墨燃缠斗在一起的麒麟见到此景,怒吼一声,翻腾在空中的火浪又猛烈了几分,但始终难以打破墨燃对其的制衡。在靠近天焚神杵一米之处,天焚神杵周围突然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将墨岚牢牢的堵在了外面。睿珩望着那陡然出现的金色光晕,神情一顿,抱着翎莜的手僵了僵,这金色光芒,竟让他生出了一种本源之感。墨岚面色一变,朝周围混战的情形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睿珩怀间的那抹雪白上,咬了咬唇,双手结出复杂的印记。一声响亮的龙吟和凤鸣陡然在了望山脉中响起,众人一凛,忙朝半空中看去,一道金色的虚龙和彩凤幻影出现在天焚神杵枪外,朝着金色的光晕而去。天帝和天后的灵力幻影!望着渐渐破碎的金色光晕,感觉到那庞大的威压,众仙皆是面露愕然,想不到墨岚公主身上竟有天帝天后的灵力相护,难怪敢如此肆无忌惮。与此同时,天界九重天宫中传来一声缓缓的叹息,带着些许无奈之意。而更深的仙境深处,正闭目修炼的白袍女子陡然睁开了眼,一股浩瀚的灵力迅速朝三界之中探寻而去。“奇怪,昭儿并无生死之危,怎么动用了我为她准备的护身印记?三界中到底出了何事?”因着清潇真神所遗留下来的阵法,探寻之力在了望山脉一闪而过,并无停留。只是三界中了望山脉之外的地方,都感受到了这股磅礴灵力的威压和恐怖。“看来,我也该出去了……”伴着这声轻柔的叹息,白袍女子缓缓闭上了眼。‘咔嚓’一声脆响,金色的光晕被击破,墨岚近到炙阳枪面前,划破指尖,鲜血顺着灵力朝炙阳枪而去……麒麟神兽望着这一幕,眼底划过一丝悲寂,如果连天焚神杵也没有了,那清潇真神残留在这世间的印记就真的不复存在了。它凭着一缕残魂守了六万年,到最后依然……空中交战声不断,浓郁的仙力在四周爆炸,可睿珩此时却无暇顾及,他看着那道渐渐破碎的金光和金光中恍若悲鸣的天焚神杵,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尽的悲凉荒渺之意在心中涌现。 的了望山脉,还有……那立于天端将天焚神杵镇入山底的玄白身影……“红日,从今日起,你便代我守着了望山,待她归来。”恍若真实的一幕如幻景般在脑海中突然涌现,纷乱沉重……那是难以承受的寂寥绝望。低沉到极致的叹息,犹若划破苍穹般亘古悠久,睿珩缓缓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开,金色的印记如有实质般在眼底显现,耀眼的金色光芒从他身上席卷开来,比刚才充斥在天焚神杵周围的更加炫目威严,笼罩在两人头顶上的羽化伞也被这股灵力冲散。正在半空中缠斗的麒麟陡然挺下,这股气势是……它眼底骤然划过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惶然,停住了攻击朝睿珩看去。与此同时,即将被墨岚鲜血染到的睿珩也爆发出一阵磅礴的气势,一直屹立不动的天焚神杵发出欢快的鸣叫,化为一道夺目的尘光冲破墨岚的桎梏,直直朝睿珩飞去。见此奇景,一直打斗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就连凤栖和墨轩也愕然的朝睿珩所在的方向看去。众目睽睽下,飞快从墨岚身边逃走天焚神杵的在睿珩身边旋转了几圈,然后迅速变小,停留在睿珩面前,而它周身上下环绕着的灼热气息也缓缓消失。仿若有灵性般,众人甚至能感觉到它源自灵魂的颤抖喜悦。神兵择主,竟然真有其事!看这景况,明眼人都知道天焚神杵将睿珩选为了下一任主人。 众人朝空中面色阴沉的墨燃和不知所措的墨岚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这几位殿下累死累活的争了半日,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睿珩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天焚神杵,感受到它的喜悦迫切,沉吟半响,伸手将天焚神杵握在手中——陡然间,天焚神杵如墨的色泽一寸一寸脱落,炙红的枪身出现在众人面前,火红到精纯的能量自枪顶而出,庞大的灵力将睿珩笼罩,整座山脉都开始震动,甚至连清潇真神布下的护山阵法也渐渐破损开来。不少仙君和妖君对着那火红的光芒不由自主的臣服跪拜起来,众人心下惶然,只不过是个认主仪式而已,竟能造成如此可怖的效果。择主后的天焚神杵,明显比刚才强上数倍不止。无需猜测众人也知,等天焚神杵和睿珩的灵力完全融合后,恐怕睿珩真的会成为世间除了三位上神外无可比拟的存在。愕然赞叹的众人中,只有麒麟望向裹在红光中的时眼中涌现了压抑不住的惊喜和缅怀,斗大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它望着在睿珩怀中丝毫不受天焚神杵灼热之力影响的女童,似乎有些明了。只可惜……无法再为你们做什么了,这已经是我能撑到的极限了,欢迎回来,我的……神情中划过一抹遗憾,麒麟神兽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也缓缓消散,一丝细弱的残魂从麒麟头上逸出,缓缓朝睿珩飘去,最后融进了炙阳枪中,而麒麟神兽庞大的身躯也轰然消散,灼热的火浪瞬间消失在了望山之巅。“红日……”低沉的叹息缓缓响起,红光中的人影慢慢睁开眼,金色的眼眸中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悲伤歉疚。 伴着麒麟神兽的消失,睿珩周身上下笼罩的红色光芒也渐渐消散,抱着翎莜的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天焚神杵被他握在手中,沉默而安静,他垂下头看着手中的天焚神杵,神色难辨。这出乎了所有人预料的景况让众人面面相觑,神兵已经自行择主,他们再留在这里也没多少意思,只是护山阵法已开,也不是他们想走便能走的。半空中,墨岚面色复杂的看着握着天焚神杵的睿珩,神情黯了黯,叹了口气,朝墨轩飞去。只有墨燃面色阴沉的望着睿珩,冷冷的哼了哼,但到底也未出手。“恭喜睿珩上君了,天焚神杵既然已经择主,我们就不再强求了,就此告辞。”墨轩朝睿珩拱了拱手,收起手中长剑。众人皆知,认了主的神兵,除非是主人陨落,否则绝不会为下一任主人所用,除非他们能杀了睿珩,否则就算是夺了炙阳枪也根本无用。至于仍然罩在山脉四周的阵法,凭他三人之力,打破阵法应该不是难题。天空中的青年依然沉默,低垂着眼,墨轩愣了愣,向睿珩怀中的翎莜看去,见她也是一脸疑惑的仰头盯着睿珩,稳了稳有些不安的心,朝回到睿珩身后的凤栖看了一眼,领着墨岚就准备走。“闯我修炼之地,伤我护山神兽,你们当真以为可以如此简单的离开这里?”无穷无尽的威压自低垂着头的青年身上涌现,磅礴的神力将周围的护山阵法完全击碎,浩瀚的气息蔓延至三界的每一处角落,甚至连九重天宫和妖界三重天中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臣服,绝对的臣服,无法抑制的威压……来自上位者的怒气席卷了所有人的心神。听见这匪夷所思的话语墨轩抬头朝睿珩看去,眼底划过浓浓的荒谬,就连墨岚也止住了脚步,身影陡然僵住。修炼之地,护山神兽……整个三界中能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早已陨落十万年前,化为尘埃了。翎莜望着睿珩,抓住他的小手骤然缩紧,这是怎么回事,她居然能从睿珩身上感觉到一股熟悉到令人心慌的气息……翎莜眼中漆黑的瞳色在此时化得如墨般深沉,竟染上了些许的威严苍茫之意。宽大的衣袍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两人手腕上系着的石链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悬于半空中的青年缓缓抬头,瞳中金色的印记如实质般亘古悠久,荒凉的上古气息缓缓蔓延,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墨岚三人,神情冷冽威严。“竟敢让红日消于世间,尔等……当诛!”冷漠的声音响彻于了望山脉,墨轩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悬于半空中的睿珩,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杀伐之意朝自己涌来,一丝迟来的恐惧渐渐弥漫至三人心头。 出世!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清潇……真神?”恐惧颤栗的声音喃喃响起,因着那磅礴浩大的灵力而半跪在地的众人看着眼中印着金色印记的青年,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惊愕。早已陨落在数万年前的上古真神,怎么还会存在于三界之中?然而还未有回神的时间,青年手中的长枪就已缓缓升至半空,金色的能量化成一道火海夹着漫天的威势朝景涧三人而来,炙热的气息重新蔓延至了望山脉,比火麒麟的更加恐怖威严。火海瞬间撕裂景昭三人头上的羽化伞,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那团碧绿的光芒完全吞噬了进去……翎莜拉着睿珩的小手瞬间一顿,低喝道:“睿珩,不可……”尽管她从来不曾承认,可也磨灭不掉墨轩三人和她血脉相连的事实。就算墨燃和墨岚自负狂妄,可至少,景涧并无大错,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睿珩手中。吞噬一切的火海微微顿了顿,但却没有收回,后池抬头,急切的神情在看到睿珩冷漠空洞的眼神时陡然怔住,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睿珩,只不过是一股受意念所控的傀儡罢了。难道……她看向悬于半空的天焚神杵,有些明了,一定是刚才炙阳枪认主的时候清潇真神残留下来的意念控制了睿珩。碧绿色的光芒越来越淡,墨燃三人的气息渐渐消散,悬于上空的青年冷漠垂眼,金色的光芒震慑众人,在场的仙君竟无一人敢出手相助。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低沉的叹息在了望山脉上空响起,一只巨手化为的擎天掌突兀出现在那片金色的火海中,将狼狈万分的墨岚三人捞了出来。看着昏迷的三人,众仙才长长舒了口气。“清潇真神,本帝教子无状,墨岚三人闯入真神修炼之地,确是大错,还请真神念在我和瑾萱的份上,能够就此放下。”肃朗威严的声音从天际传来,飘渺淡然,似是丝毫未曾在意从睿珩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让天地都为之颤栗的威压。听着这声音和语气,翎莜心底陡然生出一种烦闷的感觉来,她抬头看着神情仍然空洞的睿珩,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天帝,她不曾上九重天一寻当年究竟,却不想在了望山中居然能狭路相逢。父神消失千年,难道真是因为还不能放下当初的事吗?来的居然是天帝!千年未出九重天宫的天帝居然都被惊动了,那睿珩难道还真的是清潇真神不成?众仙面露愕然的看向悬于半空的冷漠青年,又望了望那天际中将墨岚三人托着的擎天巨掌,齐皆跪了下来:“恭迎天帝!”“众卿平身。”伴着这淡淡的一声,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巨掌之上,俯瞰着了望山,静静看着半空中的清穆。后池朝巨掌中的紫色人影看了一眼,撇过头淡淡哼了一声,难怪墨轩三人面相都不差,原来是遗传的好……只是,这么个花里胡哨的样子,中看不中用,有哪点比她家老头子强! 天帝垂眼,睿珩眼中的金色印记犹为熟悉,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传承天焚神杵的象征罢了。当年的清潇真神也拥有同样的印记,只不过却是在眉心处,睿珩虽然传承了天焚神杵,甚至借着真神的意念能瞬间暴涨仙力,可他却并不是真正的清潇真神,等这股意念消失的时候,自然会恢复正常。天帝眼中划过一道复杂的感叹,他比谁都清楚,当年的五大真神早已化为尘埃,永远消失于世间,若非如此,如今他也不敢对着清潇真神的一缕意念有如此强硬的姿态。“蝼蚁而已,红日已亡,他们没有存在的必要。”睿珩冷冷摇头,手微微抬起,空中的天焚神杵周身顿时燃烧起金色的火焰,长枪朝着站于擎天巨掌上的天帝飞去,毫不迟疑。“若你是清潇真神,还有对我说这句话的资格,只不过,你如今只是一缕残念而已……五大真神早已化为尘埃”淡淡的叹息声响起,天帝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剑影。 “放肆!天帝,十万年了,你就是这样教育子女的!你自己也没有规矩了!本尊和几位真神还没死呢!”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有着和清潇真神一样的威压。 “这是茗涵……真神?”一个清潇真神他们已经惊恐万状,再来一个茗涵真神! “……”天帝一脸凝重。翎莜一脸欣喜:“姑姑终于回来了!”听到这话,众仙一脸惊恐。“茗涵!你不是陨落了吗?”,悬于上空的青年冷漠垂眼,出声询问。“哼!”茗涵轻哼一声,“只准你残念出现,不准本尊活着!卑鄙小人!巴不得本尊陨落!”天空上方一身黑衣服烫金束腰长裙女子头戴赤金凤尾玛瑙缓流苏缓和一个白色牡丹烟罗软纱裙头戴珍珠碧玉步摇现身还有一个一身青色的龙纹刺绣头戴琥珀束发冠男子。 “恭迎茗涵真神,皖汐真神,孤鹜真神转世!”众仙一脸惊讶,随后纷纷跪地。 “恭喜茗涵真神,皖汐真神转身,孤鹜真神!”天帝一脸凝重,心里五味杂陈。 “墨宇,十万年不见,你不把本尊和几位真神放在眼里了!你这天帝还是清潇给的!让你掌管仙界,到头来是让你称霸六界吗?”皖汐一脸阴沉看着天帝。 “不是……”天帝没想到几位真神都在。 “清潇,你回去吧!等你复活本尊再和你打!”茗涵看了看对面的青年和抱着的翎莜(沐兮),满脸嘲讽。 “保重!”清潇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妥协。 “你别走!不是本尊说你,你咒本尊呢!巴不得我不保重啊”茗涵一听来气了,顿时火冒三丈。 “行了,你们俩一见面就掐架,你这个样子被长卿看到怎么办?。”孤鹜出来阻止。 “看到就看到呗,本尊已经不喜欢他了!”茗涵一脸无所谓,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崩溃。 “唉!”孤鹜叹了口气,替长卿感到不值:长卿啊长卿,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花了心思为她应劫,你可悔? “姑姑!”这时对面的青年已经清醒,怀中的女童,已经跳了下来,软软的冲皖汐和茗涵喊。 “快过来,让姑姑和皖汐姑姑好好看看!”原本茗涵压抑的心情,立刻愉悦。 “姑姑,我都等了你们十万年了,说好陪我玩,不守信用!”翎莜一脸怒气,嘴撅的老高。 “上君睿珩拜见茗涵真神,皖汐真神,孤鹜真神!”就在这时那个青年走了过来,拱手行礼。 “难怪!既然天焚神杵择你为主,就要承担起这份荣耀,不能吧清潇的脸丢尽!”皖汐上下打量。 “是,上君睿珩定不负众望!”睿珩低头言谢。 “天焚神杵若有不懂,就来问本尊”孤鹜一脸郑重其事的跟睿珩说话。 “多谢神尊!” “噗!”皖汐笑了出来,“不说你仙力颇高,就说你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把人教坏!” “你……”要不是清潇交给他任务,孤鹜能多管闲事吗?,清潇和长卿要替茗涵和沐兮应劫,自己只能打辅助,好在皖汐不用应劫。 两人你一言,他一句,吵得茗涵头疼。 “够了!”茗涵一脸阴沉看着两人拔剑怒张,针锋相对,就头疼,若她和长卿若此,三生有幸…… “各位神尊,本帝能走了吗?”天帝的声音响起。 “走吧!”皖汐一脸嫌弃,才发现天帝被晾在一边。 “等一等!”茗涵出口阻止。“茗涵真神还有事?”天帝本来要走,又被叫住,只好转过头询问。 “本尊的凤鸾宫塌了,想请天帝帮忙修一下……”茗涵一脸散漫,根本不像请人帮忙的,就像使唤弟子一样。“本帝回去就给神尊修凤鸾宫!本帝先告辞了”“嗯”茗涵应了一声。 “哈哈哈哈!”孤鹜脸涨成了猪肝,天帝走后最终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茗涵一脸疑惑,紧紧盯着孤鹜。孤鹜整理一下情绪:“凤鸾宫是你自己拆的,却让天帝修,不亏六界第一无赖!”孤鹜不怕死,皖汐一脸担忧。茗涵一脸阴沉,似乎要将孤鹜挫骨扬灰。 “别过来!等长卿回来,本尊一定会给他诉说你的罪行的!”孤鹜的声音响彻云霄,众仙一脸惊恐,自行散去。 “孤鹜!别说了!你想死吗!”皖汐力所能及,只能劝到这了。 “啊!” 言而有信!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山中无岁月,待凤栖第三次踏进了望山时,早已离那场惊天动地的神兵之争两年有余。三界众仙对天焚神杵自行择主多有感慨,众说纷纭,但混乱荒诞的传言在睿珩的消迹下慢慢平静了下来,毕竟比起清潇真神的残念和天帝的神力较量,还有四位真神转世,他的传承倒显得不那么显眼了。至于被救下的三位殿下听说一回仙界便被天帝送进了聚仙池中修炼,同样也有两年未出现在仙界之中。众仙骤听此讯时皆惊愕万分,聚仙池乃仙界泉眼,入其中修炼虽说对灵根大有裨益,能使得灵力增加迅速,但其过于浓郁的灵气也会使得入内修炼的仙人饱受洗髓之痛,想不到天帝竟能狠下心来让这三位殿下入内修炼。也因为墨岚公主入了聚仙池,那在天焚神杵出世之日曾陪同睿珩一起出现的小仙君便引来了众仙的一阵猜测。虽说当时情形混乱,让人无暇顾及那降在墨岚公主头上的天雷到底是何原因,但在场的那些个仙君哪个不是成了精的老怪物,回去一细想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再加上上君凤栖也出现在了了望山,那小仙君的身份倒有些呼之欲出了,只是众人实在很难将那精致可爱的小小仙童和梧汐宫的翎莜上神放在对等地位上罢了。只不过,单单只是一礼便能引得天雷降下的的位份也让众仙对这位小神君充满了好奇。虽说碍于墨岚公主的颜面并未有上君将此事过于渲染,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仙界岁月悠久,向来可供八卦的事极少,这事传来传去便成了三界中公开的秘密,墨岚公主尚在聚仙池,众仙就更是无所顾忌了。 至于翎莜和睿珩停留的了望山……当初火麒麟横空出世,护山阵法在几场争斗下大损,上古秘境连带着也遭了秧,不过也才两年光景,这山中便恢复了当初的模样,阵法密布,灵气浓郁得更胜从前。一阵吆喝声在半山腰响起,若是从云端上往下看,这仙气缭绕的仙山里也只有半山腰的木屋处有点人气了。以前围在木屋外的木栏被全部拆掉,半山处全载满了木竹,在仙气的孕养下,两年时间,便胜似人间数十年之功,葱葱翠翠的占满了山头,风起时竹叶飘扬,涟漪似海。“什么鬼地方,居然一次比一次难上来!”当凤栖无比艰辛的从山脚爬到这里,一屁股摊在地上,见到半蹲在不远处逗着小狗玩的翎莜时,嫉妒的目光简直能燃烧起来。你说一个实力还不及下君的小屁孩都能在了望山里奔得比谁都欢,怎么她这个上君想来一次就这么难?不过倒也奇怪,睿珩醒来后翎莜便恢复了成人的模样,三人找不出来原因,翎莜坚定的认为是了望山灵气浓郁,适合她修炼,是以便在这里留了下来,睿珩拗不过她,便陪她一同在此。“凤栖,你来了。”翎莜把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狗用手拨了拨,糊着泥巴的手在布衣上随便擦了擦,朝凤栖走了过来,她身边的小狗忙不迭的跑开,那奔命的速度绝对不比一般的仙君弱。凤栖看着一身脏兮兮的翎莜,嘴角抽了抽,这好歹也是一上神啊……面前的少女容貌普通,十七八岁的模样,布衣袭身,头发随便用根竹篾子挽起,若不是她对翎莜熟悉至极,否则她怎么也不肯承认这比凡人还入木三分的女子便是他们梧汐宫的小神君,受众仙钦赞的翎莜上神。“翎莜,最近大黑怎么样了?”凤栖朝小狗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撇着嘴问道。这小黑狗是翎莜在睿珩昏迷的时候在后山发现的,当时它奄奄一息,翎莜给它喂了不少仙药才给救回来,后来就一直养到了现在。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仙药给养出脾气了,这小东西除了仙药什么都不肯吃。“还不错,长大了很多,睿珩发现它喜欢山涧后面的火石,大黑吃了后长得快。”后池朝院子里的木椅走去,躺在上面哼唧了两声才道:“你不知道它脾气大着呢,给少了还不乐意。”“长大了自然食量就大,吃少了你心疼,吃多了又嫌难养,翎莜,现在大黑的法力都快比你高了,你再懒下去,就不用出山了。”温润的声音自木屋边传来,凤栖抬头,正好看见同样一身布衣的睿珩站定在门口,声音无奈,但脸上却分明是一副纵容的模样。睿珩看到翎莜的样子,皱了皱眉,返回房间拿着块湿布走出来,他把翎莜从木椅上拉起来,替她擦干净了脸,重新梳了个发髻才道:“不过这半月你聚的灵力倒是有些长进,再过些时日,就可以达到下君的实力了。”翎莜一听这话双眼顿时弯起,拍了拍睿珩的肩笑眯眯的道:“这了望山果真是个好地方,才呆了两年便能有如此进步,看来留在这里是对的。”睿珩眼帘微动,接过她的手一并擦干净,嘴角勾了勾并不言语,若不是他每日用灵力将她体内的封印一点点松动,否则别说是这在这了望山,恐怕就算是泡在聚仙池也没办法。 想起翎莜和天帝一家错综复杂的渊源,凤栖摇了摇头,拍了拍袖子朝木屋旁边搭建的几间小竹屋走去。因着翎莜和睿珩居住在此,木屋旁边修建了两三间别致的木屋,只是她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用仙法就可一气呵成,睿珩却偏偏花费了数日时间亲手搭建。夜晚,睿珩抱着一只打着饱嗝的小黑狗从后山回来时,就看见翎莜坐在竹屋外的石凳上叹气。小黑狗浑身黑不溜秋的,的确对得起它的大名,见到翎莜,它‘哼唧’了两声,舔了舔爪子,浑圆的眼睛一眨,迅速从睿珩怀中跳下,朝屋中跑去。“也不知道它怎么就不待见我,难道是知道我嫌弃它了。”翎莜懒洋洋的看了大黑一眼,托着下巴朝清穆道。“吃了那么多仙药,成精了也不为怪。”睿珩走过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好笑道。“怎么不休息,这半个月也要加紧凝聚仙力,否则会很难晋为下君。”翎莜摇了摇头,不吭声,神情里有一抹惆怅。“舍不得离开了?”青年温润的声音传进耳里,翎莜一愣,点了点头,声音中有几分理所当然:“这竹林是我亲手布下的,如今才长成这般模样,我就要离开,自然舍不得。”“你是想在这里等瑾瑜吧,毕竟这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睿珩摸了摸翎莜的脑袋,声音有些闷。“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为他费这么多心思。” 翎莜抬头朝清穆看去,眼中的戏觑一闪而过,随即哼了哼,道了句‘他自是值得我为他费神’,见睿珩面色一僵,才‘嘿嘿’的笑了两声,捂着嘴眼睛亮晶晶的:“你和瑾瑜不一样。”见青年挑眉望向她,翎莜想了想才道:“我自小长在梧汐宫,虽说不出世,可三界的传闻也不是不知道,天帝天后威慑三界,墨燃他们四兄妹花团锦簇,以我的灵力,若是出来了,少不了会被比较一番,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父神为了我奔波数万年,甚至为我争了上神之位,虽说那些仙君明里不说,可背后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我怎可让他因我被三界耻笑,所以就算是再无聊,我也乖乖的呆在梧汐宫,从不出世。”睿珩一愣,转眼看去,少女温润的双眸淡柔轻暖,突然心中一软,翎莜虽尊为上神,可她身上肩负的担子却并不轻。“只是……”翎莜顿了顿,眼底有抹微不可见的坚定:“自我出壳之前,瑾瑜就在清池宫中伴着我,以灵力为我孕养生机,若不是他,我绝对难以存活下来,所以就算是凤栖当初不求我,我也会从梧汐宫中出来寻他,只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你当瑾瑜是你至亲之人?若是你找到他了呢?”睿珩摸了摸下巴,靠近翎莜些许,见少女面上犹带窃笑,挑眉问道。“他是除了我父神和茗涵,皖汐外于我而言最亲之人,我要知道他是否平安。”翎莜答得理所应当,眉眼一笑,揽住青年的肩膀,一把拉近,得意得像只狐狸:“放心吧,本君上神之尊,言而有信,不会扔下你的。”漆黑的眼睛靠得有些过分近,带着一缕孩童的稚气和认真,睿珩突然想起两年前在他怀中撒泼打滚的小小孩童,开玩笑道:“当真?这三界六道,九州八荒,无论你去哪,都不会扔下我?”“恩。”似是被睿珩眼中的神采所惑,翎莜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睿珩的后背,眼中一片盛然:“当然,无论三界六道,九州八荒,只要我还在,就不会扔下你。”睿珩身子一顿,略带笑意的眼睛陡然一缩,不可置信的抬眼朝翎莜看去,见她目光坚定,随即笑道:“好,翎莜,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言。” 我于北海而生,无牵无挂,孑然一行,翎莜,我就当你此诺为真,三界六道,九州八荒,我且陪你一试众生,但又何妨!两人身后,仙境似古,遍山竹林,青翠摇曳,凤栖倚在门边,望着嬉闹的两人,唇角微弯。此人此境,但愿十年、百年、千年后,依旧如昔。 晋神!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半月之后,三人出了望山,启程前往南荒之地的怨灵沼泽。因着翎莜灵力的小小进步,驾云这等小事便落在了她身上,凤栖美其名曰:杀鸡焉用牛刀。 怨灵沼泽于上古时代时便凶名昭著,只因藏于其中的凶兽不知凡几,极难对付。只不过凶兽虽生来便极为强横,可灵智却不及神兽之万分,甚至连妖兽都不如,即便是上古凶兽,就算修炼了千万载也只有混沌之思,除非遇大造化,否则永难进化。 只不过面对上古凶兽,就算是以上神之力,要灭杀它们也很难,传说怨灵沼泽中就遗留有不出世的上古凶兽。 所以万年前天帝便立下敕令,怨灵沼泽中的凶兽只要不出其地域范围,便不受三界律令所限。世人皆知上古凶兽愚钝残暴,嗜杀成性,可却不知,若是灵智开启,以凶入神的上古凶兽其神力犹在上古神兽之上,只不过数万年来,并无上古凶兽进化成功的先例,是以三界之中无人知晓罢了。 因着睿珩已将四海之处的寻找托付给了四位龙王,所以他们三人便先入了这蛮荒之地的怨灵沼泽寻找瑾瑜的踪迹。 一朵飘忽不定的仙云出现在天际,停在了怨灵沼泽上空,随后扭曲成麻花状颠簸着飘下,落在地上时甚至发出了轰隆一声响,震得沼泽外围的小妖俱是一惊,纷纷隐藏了痕迹。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仙君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在这个时候在沼泽外闹出动静来。 “我怕了你了,翎莜,下次还是我来驾云吧。”等不及翎莜散开仙云,凤栖已经灰头土脸的从云上跳了下来,面带悲色。 仙云散开,翎莜一身尘土,挽好的发髻散在颈上,形象全无,她弹了弹青布衣,得意洋洋道:“这次算不错了,居然可以驾三个时辰,凤栖你快说,本神君是不是天资聪颖,驾驭仙力的能力远远高于一般仙君。” 凤栖苦着脸看着翎莜,皱着眉头半天都说出一句溢美之词来。见睿珩唇角带笑,慌忙转移了话题:“睿珩,等会入了沼泽,你可要把你那一身仙气给藏起来。”睿珩挑了挑眉,走过来替翎莜重新挽好发,有些讶异:“你当初在怨灵沼泽中修炼了上千年,还需要如此谨小慎微?” 凤栖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你不了解这个地方。”她吐了一口气,望向不远处被灰雾笼罩的地域,眼中浮现一抹平时未见的怅然来:“当初我被凤凰一族遗弃在此,自生自灭,若不是有树妖照拂,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此处当真如此凶险?”翎莜挑眉问道。“怨灵沼泽形成于上古时期,乃天下兽类聚集之地,里面妖兽众多,实力达到上君巅峰的不少,只不过这里自成一片天地,只要不出沼泽就可以不受擎天柱的影响,所以即便达到了妖君的位份也不会出现在擎天柱石上,我当初和墨燃大战后离开此地,才会受三界之律的制约。” “哦?还有此事?”睿珩从来不晓得这天地中竟然还有一处可以不受擎天柱的影响,毕竟那擎天柱是祖神遗留在世间的唯一化身,能制约三界生灵。 不错。”凤栖点了点头,见翎莜也是一脸好奇,顿了顿才道:“而且我在怨灵沼泽中的千年也不过是在外围修炼罢了,那中心地带却是一次都未去过。”“那中心之处……可是有上古之时遗留的凶兽?”连凤栖都被震慑而不敢踏足,睿珩想起了关于怨灵沼泽的传言,猜测道。 “不错,你可曾听说过万年前有一妖兽曾经闯过梧汐宫?”睿珩点头:“听说过,妖界的蛟龙无恒擅闯梧汐宫,后来被萧祁上神劈成了飞灰。”他一边说一边朝翎莜看去,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继承到萧祁上神的好脾气。“其实无恒出自怨灵沼泽,只不过它叛了出去,后来去了妖界而已,它的实力和我差不多,在怨灵沼泽中算不得顶尖,最多也只不过是个二流罢了,怨灵沼泽中心之处的三首火龙才是这里的主宰。 这三首火龙传自上古,妖力远高于一般的凶兽……”凤栖一边说着一边朝清穆撇了撇嘴:“你不是在北海和九头蛇战过,那东西实力如何?” “甚是难缠。”想起那次惊天之战,睿珩皱了皱眉回道。“那九头蛇不过是后古的凶兽而已,论起妖力,不及那三首火龙千分之一,我猜如今这三首火龙恐怕已经拥有半神的实力了。” “半神?”睿珩和翎莜都有些惊愕,就算睿珩传承了天焚神杵,也没触到上神的门槛,这三首火龙确实有些本事。 “你们也不用担心,它虽然不喜外人,但却不嗜杀,只要我们进去后不生事端,它是不会搭理我们的。而且中心处不去就是了,瑾瑜是不会在那里的。” “恩。”睿珩点点头,在翎莜身上布了一道灵力,才拉着她朝灰雾中走去。灰雾之中的怨灵沼泽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阴森可怖,只是煞气浓厚,有股子血腥之意充斥其中,使这广裘万里成了生人勿近的凶地。 这里只有外部是沼泽所围,进得里面,才发现自有乾坤,茂密的丛林一眼望不见底,此处的妖林隐隐呈现赤红之色,随处都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凤栖用灵力探了探,轻咦了一声:“怨灵沼泽受三首火龙的妖力影响,这里的炙热之气比万年前强了不少,看来它的妖力果然大涨。 平时这里虽不见得血斗不断,可也不会这般安静,想来是这股妖力太摄人了的缘故。” “这里的妖力浓郁得有些不正常,我感觉整个怨灵沼泽的妖气都在向中心地带汇聚,三首火龙的修炼地应该出了问题才是。” 睿珩的神情也有些凝重,牵着翎莜的手紧了紧,凤染也许感觉不出来,但他能自这股凶戾中感觉到一丝远古蛮荒之气,想来这三首火龙并不好惹,也难怪天帝会让怨灵沼泽成为三界中的例外,存在至今。 “不管他,我们只是来探寻瑾瑜的气息,我先带你们去一处安全之地,你再用神识试一试。”凤栖对此处最为熟悉,一路行来并未有不开眼的凶兽出现,就算是有一些隐晦的气息,也在睿珩的威慑下躲了开来。三人行了一个时辰,才靠近一处桃花盛开之地,这里的桃林也染上了赤红之色,看起来更为妖冶夺目。 “凶煞之气比刚才更浓了,而且我感觉到灰雾外有股庞大的能量在聚集,这里是不是安静得有些过分异常了?”睿珩朝四周看了看,神色凝重。 “那我们就不要深入了,这里已经是外部的中心地带,你在此处用灵力感知,若是感觉不到瑾瑜的气息,我们就马上离开,记住,灵识不要靠近最中心的炙热之地,要是惊动三首火龙就不妙了。” 凤栖停了下来,朝睿珩打了个手势。“我布下阵法,只要灵罩不破,三首火龙就感应不到我们的存在。”睿珩点头,在桃林外布下灵力屏障,盘腿坐在地上,双眼紧闭,手中印诀自指尖浮现,浩瀚的灵力缓缓向周围扩去。 凤染望着气息平稳的睿珩挑了挑眉,心底有些惊异,就算只是外围之处,涵盖之地也有数千里,想不到睿珩竟然能在这炙热之地让神识散布得如此之远。不过看他那样子,显然没什么收获。 半个时辰后,睿珩布下的灵罩已经渐渐无法阻拦越来越浓郁的煞气侵入。来自怨灵沼泽中心处的那股炙热之力甚至有划破那层灰雾的预兆,天际上空电闪雷鸣,轰隆之声缓缓传来。 “难道这三首神龙要晋位了不成?”望着这愈加明显的异兆,凤栖神色突变,失声道。翎莜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清穆,听见凤栖的声音,疑道:“晋位?你是说……?” “九天玄雷异象,只有晋为上神时才会出现,三首神龙数万年前就已经是半神,看来这次……它要冲击上神之位。” 翎莜闻言也是一愣,后古界数万年来,从来没有一人能凭自身实力达到上神之尊,若是这倒真是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想不到在远离三界的蛮荒之地,竟也能看到如此奇观。 “难怪以它的实力也甘愿藏在这翎莜沼泽中不见天日,原来是怕天帝提前感应到后会阻拦它应劫,现在时机已成,若是它应劫成功,倒真的会成为三界中的第五位上神了。”“天帝……?” 翎莜挑了挑眉,明白凤染话中的意思,如今三界体系已成,天帝积威甚重,若是再出现一位上神,势必会打破如今的格局,让三界大乱,也会威胁到天宫在三界中的地位。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凶煞的妖力自中心的炙热之地拔空而起,终于冲破了翎莜沼泽上空的灰雾,这股凶蛮之气瞬间传遍了仙妖二界,轰隆的九天玄雷夹着一股毁灭天地之势聚集在渊岭沼泽上空,肃朗的晴空陡然间不见天日,变得暗沉起来。 上神晋位的异象,而且晋位者还是凶兽!明白这九天玄雷代表的含义,一时间三界仙妖俱惊,所有的目光都朝渊岭沼泽处投来……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的上古凶兽!一阵细微的波动突然在灵海中显现,睿珩陡然睁开了眼,皱着眉朝桃林外望去:“有人朝这边来了,而且灵力还不低。” “是不是三首火龙发现你了?”凤栖急忙开口,随即立马皱眉:“不对,它进阶神位如此重要,怎么还会顾及你的存在?”“不是,此人身上仙气浓厚,不是怨灵沼泽中的妖兽,只不过他显然是在逃跑,应该是出了事……” 睿珩话刚落音,一道璀璨的白光在翎莜沼泽深处突然显现,硕大的白色光轮化成半圆笼罩在天际,其中炙红的火焰飞溅,一条三首虚龙幻影在其中翻腾冲撞,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传来,震人心魄。 “那是灭妖轮,竟然有人想在这个时候降服三首火龙,难道疯了不成?以灭妖轮的灵力,根本束不住拥有半神实力的三首火龙!”看着这一幕,凤栖陡然睁大了眼,神情中满是惊愕,翎莜也沉下了神色,有些不解。 “先不管他疯不疯,这灭妖轮显然有效。”睿珩朝空中指了指,感应到那股仙力离桃林越来越近,挑了挑眉,这气息,好像有点熟悉,是……伴着三首神龙的怒吼,空中聚集的九天玄雷缓缓有消散的迹象,那股冲天的蛮荒妖力也黯淡了下来。 “冲击上神之位必须是巅峰之时,那灭妖轮虽然杀不了三首神龙,但能化去它的妖力,只要它的妖力退回到半神的地步,自然不能渡劫,也就不能晋为上神,这人倒是好魄力。” 怒吼声不断,看着在灭妖轮中翻腾的三首火龙,感应到沼泽外的玄雷彻底消失,睿珩挑了挑眉,赞叹道。“好什么好,等三首火龙从灭妖轮中闯出来,我们就遭殃了,半神也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 凤栖哼了哼,急忙道:“快走,在它冲出来之前我们必须离开沼泽。”“迟了。”睿珩叹了口气,漆黑的瞳孔中突然倒影出赤红的火海,他朝天上指了指,神色有些凝重:“它已经冲出来了。”‘咔嚓’声突然响起,悬浮在半空的灭妖轮骤然破碎,化成一道白光在桃林不远处落下。 竟敢阻挠本尊晋为上神,尔等人类,这怨灵沼泽,定让你们有来无回!”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响彻天际,瑰丽的火龙飞腾在半空,赤红的双眼死死的望着偌大的沼泽之地,一股远古的蛮荒气息迅速笼罩了万里之处。 三首火龙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炙热的气息瞬间淹没了怨灵沼泽,睿珩沉下眼,浓郁的灵力自体内涌出,双手飞速印出咒诀,金色的光芒将即将倾颓的阵法覆盖,与此同时,一道白光驾着仙剑朝桃林而来,睿珩挑了挑眉,倒是未加阻拦,在白光入内后才彻底将阵法合拢。 三首火龙的怒吼声被隔在了阵外,连带着那股血腥的杀意也阻拦了不少,凤栖隔着模糊的阵法看着外面腾飞的龙影舒了口气,至少可以挡得一时半刻,还来不及露出笑容便看到闯进桃林的人,眼顿时沉了下来。 一米开外,青年身上藏青的长袍被烧得破破烂烂,甚至连头发和眉毛都变成了焦黑状,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没有了望山时的高贵温雅,但却多了一份平时没有狡黠和生气。 “墨轩,你不是在聚仙池中修炼,怎么会在这里?”凤栖面色不善的看着蹲在地上的青年,语气不悦。 墨轩腰间别着的破轮子还泛着微弱的白光,她想想也知道这三首火龙晋位失败是怎么回事,这个天宫二殿下吃饱了没事干居然去惹这个煞神,渊岭沼泽被灰雾笼罩,难见天日,这次就算是死在这里,天帝恐怕也无法在一时之间赶来。 墨轩苦笑一声,收起破损的仙剑,站起身,面色犹带苍白,但眼中却别有一份神采:“聚仙池中只能强行凝聚灵力,根基未稳只会适得其反,墨岚素来吃不得苦,母后才会让她进入,顺便让大哥在里面护她周全,至于我,与其在里面浪费时间,还不如来这怨灵沼泽历练,在这里灵力反而凝聚得更快。 睿珩上君,刚才多谢救了。”他神态平和,虽是满是狼狈,但却未丝毫失礼,朝睿珩拱了拱手。 “墨轩,刚才是你用灭妖轮将三首神龙束于其中,破坏了他的晋位?”朝正欲发火的凤栖招了招手,翎莜沉吟一下,温言问道。 站于一旁的睿珩和凤栖俱都挑了挑眉,想不到翎莜对天帝一家都不待见,对这墨轩倒是与众不同。 “没错。”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墨轩明显愣了一下,这才抬眼朝睿珩旁边的少女看去,此时的翎莜既无大泽山时的遗世独立,也没有化身孩童时的精致无双,面上甚至带了几分平常少女的稚气,唯一双眼睛是同样的墨黑深沉,景涧猛地一瞧,面上不由得划过几分讶色,迟疑了一下才道:“翎莜上神?” 翎莜点了点头,挑眉道:“想不到天帝竟然会让你来这里历练。” 墨轩见翎莜提到天帝的神情,也感觉有些尴尬,眼眨了眨才道:“上神,就算我是天界的皇子,可是仙力还是要靠自己修炼而成,怨灵沼泽虽说凶险,可妖兽众多,是修炼灵力的好地方,我来此一年,一直没有去三首火龙的修炼地,本来打算今日离开,想不到竟发现了它正欲进阶神位,故才用灭妖轮阻止。” “你倒是和凤栖一样,当初她也在渊岭沼泽里历练了千年,不过你应该知道,就凭你的灵力,根本无法逃出去。” 凤栖朝墨轩哼了一声,显然对后池的这句话意见不小。 墨轩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凤栖的眼里露出几许惊喜,对着翎莜也不含糊,直接道:“上神应该也知道如今三界稳定,若是三首火龙晋为上神,定会影响三界安危,况且睿珩上君的灵力我在了望山领教过,所以刚才睿珩上君探知的时候我隐隐有所感觉,所以才……” 他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惊愕,就算是把人当靶子使也不用这么老实交代吧! 翎莜和睿珩还好,只是苦笑着对望了一眼,没有出声,墨轩实话实说,他们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凤栖立时就竖起了眉,一双凤眼瞪得浑圆,朝墨轩撇了撇嘴:“原来你是知道我们在此,才会对三首火龙出手,堂堂天界二殿下,居然如此做派,真是够磊落!” 墨轩也不反驳,朝睿珩二人歉意的看了一眼才道:“刚才我探知的时候只感觉到有两股强大的灵力,并未发现翎莜上神也在此,否则的话,我一定不会对三首火龙下手……将它引来……”以翎莜的灵力,在睿珩和凤栖的影响下,能探出来才怪! 凤栖对着翎莜挤眉弄眼,颇有些幸灾乐祸,陡然听到睿珩布下的大阵清脆的破裂声,面色一变,朝天空望去。 灵力罩外,咆哮声不断,赤红的火焰从三首火龙嘴里喷出,落在金色的阵法上,发出‘嗤嗤’的响声,金光逐渐薄弱,眼见着就要被破开。 “凤栖,墨轩受伤,现在根本无力应战。 这阵法挡不了多久,等会我和三首火龙交战时,你和墨轩带后池离开。” 睿珩沉下了声音,眯着眼睛望向空中的赤红龙影,淡淡道。 凤栖还来不及答应,翎莜就挑起了眉,断声道:不行。” 见她神情坚定,凤栖张了张嘴,反倒不知道怎么劝。墨轩也急忙摇头:“清穆上君,三首火龙已经接近半神,你一个人根本拦不住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留下来帮你。” 清脆的破裂声逐渐加剧,睿珩朝面色苍白的翎莜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走道翎莜身边:“翎莜,三首火龙乃是上古凶兽,它不会顾及萧祁上神的威慑,若是它大开杀戒,我拦不住它。你跟凤栖先走,我一定会出去。” “不行,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否则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翎莜摇头,朝凤栖摆了摆手:“凤栖,你把墨轩先带出去。” 见翎莜不肯先走,睿珩脸上的神情终于凝重了起来,刚准备开口,却被一旁的凤栖打断:“翎莜,如果我能暂时拖住三首火龙的话,你有几成把握可以用阵法将它困在里面?” “三成,你有办法拖住它?”睿珩奇道,凤栖的灵力他很清楚,若是攻击的话还行,拖延的话恐怕就不是很擅长了。 “不是我,是这片桃林,当初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那个老头子本事没多大,保命的东西倒是琢磨了不少。” 凤栖朝林中看了一眼,神色中有一抹怅然,话音刚落,她手中长鞭便化为一道红光,击在桃林中的空地上。 霎时间,十里处的桃林开始快速的移动起来,密密麻麻的细小妖光自桃树上而起,穿破金光,朝天空中怒吼的龙影袭去。 雷刑!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与此同时,金色的阵法终于承受不住火焰的吞噬,完全碎裂开来。“凤栖,带翎莜走。” 睿珩朗声道,朝空中飞去,此时万千桃林幻化的光线也瞬间朝三首神龙袭去,落在巨大的龙身身上,竟让那三首火龙一时动弹不得。 凤栖眉色凝重,拉住正欲御剑帮忙的墨轩和面色突变的翎莜,挥出一道仙力裹在三人身上,急速朝怨灵沼泽外飞去。 “想逃跑!哼!一群卑劣的仙人!” 轰隆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在细线束缚下的三首神龙庞大的龙头越发狰狞,三只嘴中同时吐出炙热的火浪朝三人袭来,睿珩突然出现在半空,挡下了大半炙热的能量,同时将翎莜三人向远处推去。 “快走!”“睿珩!”后池还来不及回过头,只感觉一阵晃动,就已经出现在了怨灵沼泽外。 残余的火浪追赶而至,眼看就要落在三人身上,墨轩祭出仙剑挡在火浪上,拉住翎莜和凤栖连退数里。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仙剑应声而毁,墨轩嘴角逸出鲜血,面色变得苍白。 与此同时,炙热的火息瞬间将怨灵沼泽全部笼罩,一时间竟难以靠近那片灰雾所在之地。 凤栖一把拉住就要往里面冲的后池,大声道:“翎莜,不要进去,你根本帮不了睿珩。” 这声音如此刺耳,让翎莜顿时停下了脚步,她缩紧指尖,缓缓闭上了眼。 里面轰隆爆炸声不断,但凤栖和墨轩却能听到翎莜清晰到沉重惨然的声音:“所以,我就只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怨灵沼泽?” 翎莜回过头,墨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凤栖:“凤栖,放手。” 那双眸子中化不开的浓墨深沉让墨轩兀的一愣,仿佛突然间,大泽山上的翎莜和面前的少女缓缓重合起来,一样的威严凛冽。 凤栖亦是微微一怔,她猛地咬住嘴角,手抓得更紧:“翎莜,不要忘了茗涵真神,萧祁上神和瑾瑜在你身上花的心血,若是你出事,如何对得起他们?我去帮睿珩,墨轩,带翎莜离开,越远越好。” 墨轩顿了顿,正欲接过凤栖递过来的手,却听到怨灵沼泽中三首神龙冲天的吼声。“天焚神杵!你怎么会有天焚神杵!” “还有墨渊剑!茗涵真神转世了!”紧接着三首火龙惊讶的声音传来。 “三首火龙!本尊看你活的不难烦了,竟敢晋神!”一声冰冷的声音响起,似乎让整个怨灵沼泽度上一层冰。 “是茗涵真神!太好了!”墨轩一脸惊讶,后恢复如初。 “翎莜,这下不用担心了?”凤栖松了一口气,好在茗涵真神来了。 “吼”一声巨响响彻怨灵沼泽。 怨灵沼泽之外,正准备重新进入的三人看到御枪而出的睿珩和面色冰冷的茗涵,面色一喜,迅速驾云离开。 半个时辰后,终于远离了怨灵沼泽千里之外,怨灵看着面色苍白的睿珩,紧握着手不出声。 “好了,没啥问题,不会死的!就是太累了而已!”茗涵没心没肺,一脸无所谓,丢下一个装丹药的盒子。 “拜见茗涵真神!”听到茗涵说话,墨轩转过身去拱手行礼。 “见过茗涵神尊!”凤栖也近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以后就不行礼了!”茗涵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 “茗涵神尊,三首火龙?”凤栖一脸茫然看着茗涵。 “死了!” “……”所有人沉默,墨轩心里震惊,不亏是真神,随随便便就杀了三首火龙。 “多谢神尊相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睿珩这时吃了丹药,满脸红润,起身言谢。 “嗯,既好了,本尊就先回去了,以后有事去南海凤鸾宫找本尊!”茗涵还是一脸淡然,语气不冷不热,尽显疏离。 “等等!神尊可否帮睿珩一个忙?”睿珩一看茗涵要走,出声询问,“日后睿珩定当效犬马之劳!”见茗涵一脸冷漠,放下身段。 “如果是有用的,本尊会帮!”茗涵转了转眼珠,一脸神秘的笑意,毕竟清潇的残念在他身上,居然对她这么低声下气,清潇准能气死! “这个石链不知神尊可否见过?”睿珩摘下手上的手链,递到茗涵跟前。 “这是!”茗涵接过,“这是本尊的东西!是本尊灵力化作而成的!为何在你手上!”忽然茗涵一脸阴沉看着睿珩,怒气冲冲的质问睿珩。 “这……这是睿珩生下来就有的,翎莜也有一个,是瑾瑜给翎莜的。”睿珩没想到是茗涵真神的,一时间百口莫辩。 “难怪,我戴上后会灵力大增,原来是姑姑的灵力所化作的”翎莜一脸惊讶看着茗涵,低声嘀咕了一句。 “既然是本尊的!本尊就要拿回来!翎莜的本尊就先借给翎莜,等翎莜灵力有所提高,能保护自己,本尊再收回!还有瑾瑜不在神界,莫要再找了,毫无意义!”说完茗涵已经消失不见。 “我们回去吧,既然瑾瑜不在神界,改日再找吧。”翎莜一脸失落,随后开口到。 “走吧。” 直到四人消失不见,茗涵再次现身。 沐兮,你要快点觉醒,本尊不能回回出现帮你。 …… 一个月后 第一缕白曦出现之际,凄惨的凤鸣声响彻在了安宁平和的九重天宫之上,安逸了数千年的仙君们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何事,如晨钟暮鼓般厚重的惊雷声已经一道道传来,缓缓朝三界蔓延而去。 轰……轰……轰……传自青龙台的雷声连绵不息,仿佛永无止尽,足足七七四九之数,待那雷声停下来时,整个仙界陷入了一片无比诡异的寂静之中,就连玄天宫和御宇殿也不例外。 三界皆知,青龙台传自上古之时,乃诸天仙君受罚之处,雷刑极损仙人灵脉根基,非大过从不轻易动用,更何况天雷之刑太过霸道,十道天雷足以重创一位仙君,就算是上君巅峰也不过挨得十五下而已。 天地之中,无论仙、妖、魔都是受雷劫而晋位,天雷一旦超过三十六道,便被称为九天玄雷,乃晋升上神必经之途,可这七七四九之数……别说后古界开创数万年来未曾出现,就算是上古之时都很少有。 所以,当青龙台上预示着即将降临的天雷之数终止时,整个仙界的仙君几乎都不受控制的朝青龙台飞去。 无论是何人引发,这都必定是后古界来最震撼之事!玄天宫和御宇殿中同时响起了一道诧异的惊疑声,然后白光一闪,天帝和天后消失在了各自的殿宇之中。 在紫松院中等着睿珩的翎莜狐疑的朝雷声之处看了看,抬眼见到急匆匆从睿珩房中走出来的凤栖时,心底生出了些许不安。 “翎莜,睿珩不在房中,刚才青龙台上是怎么回事?” 显然凤栖也听到了那声势浩大的雷声,望着翎莜不安的眼神心底猛然一震,睿珩他该不会…… “是四九之数,有人强行以仙力引动了玄雷,我想应该是有仙君要晋升为上神了,这是个好机会,天宫大乱,天后定然不会注意到紫松院,睿珩去哪里了?” 翎莜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一声,看凤栖神情有些不对经,急忙问道。 “翎莜,睿珩恐怕知道了他的命是墨岚用龙丹就回来的……我怕……” “你怎么知道?”翎莜神情一顿,手心猛然缩紧:“是墨轩说的。” 九天玄雷……若是龙丹深入睿珩灵脉深处,就只有青龙台上的天雷才能将其强行逼出! 十五道天雷就足以重创于他,若是四十九道天雷劈下……更何况一旦龙丹取出,睿珩也会被龙息焚身,灰飞烟灭。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活下来。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后池心底冰凉一片,她怔怔的抬头,望着凤栖,眼底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凤栖,他昨天答应了我,会陪我回了望山的。” “翎莜……”凤栖眼底满是疼惜,伸手朝翎莜肩上拍去:“恐怕已经太迟了。” 玄雷之声响起,那就说明睿珩已经入了青龙台……但她叹息声还未完全消逝,后池就已经化为一道青光,朝青龙台而去。青龙台上,青年一身红衣,面色冰冷的看着空中积蓄待发的雷霆之电,神情漠然。 而他四周,青龙台一米之处,竟生出一层由雷电而化的帷幕,将整个青龙台都笼罩了起来。 刺眼的电光下,青年凛冽的身影格外单薄,冰冷的气息缓缓蔓延,浑厚的灵力自他身上涌出,朝天空中的雷电隐隐抗去。 可是他身上的灵力再浑厚,也远不到晋升上神的地步,引下玄雷无异于送死! 闻讯而来的仙君看到站于青龙台之中的红衣青年,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惊疑不定的神色……墨轩和墨岚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光景,看见清穆站在雷电之下,墨岚推开墨轩,跌跌撞撞的朝青龙台跑去,却被那层薄薄的雷电帷幕挡在了外面。 ‘噗嗤’声响起,淡淡的雷鸣化成电光朝墨岚而来,墨轩急忙飞过来挡住,担忧的看向墨岚:“三妹,太迟了,玄雷已经引下,现在除非他能抗完四十九道天雷,否则这屏障根本不会消散。” 四十九道天雷,恐怕还未劈完,就已经……“不会的……” 墨岚惶然转头,面色惨白,全然不顾四野悬在天空的众多仙君,朝睿珩喊道:“睿珩,我不要你留在天宫了,你快出来,要是龙丹取出来,你会死的!” 四周围着的仙君听见此话俱是一愣,也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在青龙台上引下九天玄雷的想必就是睿珩上君了,前些时间听闻睿珩上君身受三首火龙龙息之苦,翎莜上神带其上天宫求助于天帝,看来这睿珩上君八成是被墨岚公主以龙丹相救了…… 了望山神兵降世后,传闻睿珩上君和翎莜上神情意相投,如今看来此言果然不假,墨岚公主恐怕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了。 “墨岚公主,多谢你以龙丹相救,不过,睿珩的命,我自己来做主。” 冰冷的声音缓缓从青龙台上传来,连身都未转,仿佛丝毫未曾在意墨岚和众位仙君的到来,睿珩只是定定的看着天际积聚的雷电,面色淡然。 “睿珩,不要受雷劫,快出来……”墨岚仍是在青龙台外苦苦哀求,眼底满是后悔,发钗散乱,碧绿的步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碎片满地。 一旁的仙君哪里看过向来华贵端庄的墨岚公主如此狼狈的模样过,站在一旁啧啧称奇,俱低下了头装作没看见。 “墨岚,你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盛怒的呵斥声从天际传来,两道白光闪过,天帝和天后出现在虚空处天帝一身白色烫金大袖衫,头戴嵌宝紫金冠,天后一身白色烫金纱裙,头戴白玉孔雀簪,看着下面的一幕,面色皆有些难看。 “母后,你快把屏障打破,让睿珩出来,若是玄雷降下,他肯定扛不住。” 墨岚惶急的朝天后所在的方向跑去,毫不在意天帝的呵斥,神情急切。 “墨岚,玄雷之幕乃天地而生,除非玄雷降完,否则根本不可能破损。” 天后垂眼看了一眼墨岚,叹息了一声,复又转头朝青龙台上的睿珩看去,神情莫测:“睿珩,你当真宁愿受九天玄雷,也不愿意留在天宫?” 她从没想过,睿珩的性子居然如此决绝,宁愿受死,也不想受天宫束缚。冰冷的威压伴着天后的这句话缓缓朝台上的睿珩而去,在天雷的轰鸣声下越发让人胆颤心惊。 青龙台上半响无语,良久后,才听到青年冰冷得有些过于淡漠的声音。 “蒙天后厚爱,龙丹一出,睿珩不再欠天宫任何情谊,也和墨岚公主再无半点关系。” 墨岚站在青龙台外的空地上,愣愣的看着那抹决绝的红影,眼眶瞬间变得模糊,身子不知所措的颤抖起来。 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情,三界皆知她倾心于他,甘愿以龙丹相救,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哪怕是铁石心肠,他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不是他不欠,恐怕是想说翎莜不欠吧…… “好!睿珩!果然是有骨气之人,天焚神杵择你为主果然没错!”一阵浓郁的真神威压气息扑面而来,众人皆知,茗涵真神又来了! “恭迎茗涵神尊!”所有仙君齐齐跪倒。 “免礼吧!”茗涵淡漠的身影响起,缓缓现身,一身黑色束腰花神祭纱裙飘飘欲仙,头戴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镂空雕花水晶钗。 “多谢茗涵神尊谬赞!”青年还是一脸冷漠。 墨轩担心的看着墨岚,暗暗叹了口气,走到墨岚身边,将她扶住,睿珩此话,是说给父皇和母后听的。 凌空站于天际的天后和天帝听到这句话,脸色都是一变,天帝甩了甩手,退后一步不再出声,天后神色一沉,眼底也袭上了一抹冰冷之色。 “既然如此,那本后倒要看看睿珩上君是不是能抗下这四十九道九天玄雷!”天后此话一完,一道青光划破天际,出现在众人面前,从云上走下的少女一身青衣,面容素淡,但全身上下都有种古朴净悦的醇和气息。 看到墨岚公主陡然绷紧的面色,不用多猜,众仙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玄雷下的背影格外刺眼,后池一步一步从云上走下,缓缓朝青龙台而去。 她定定的看着睿珩,自她身上冲天而起的愤怒气息让整个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似是有所感觉一般,一直背对着众人的红衣人影在这诡异的安静下缓缓握紧了背在身后的双手,眼微微垂了下来。 翎莜站定在那层雷电之幕外,虽然无风,但青色的长袍却不知怎的渐渐扬展了起来。 凤栖驾着云从远处飞来,看到这一幕,停在了翎莜身后不远的地方,担心的看着她。 “你必须要出来,灵脉尽毁也好,沦为凡人也罢,就算是被龙息焚烧得只剩下精魂,你也要给我出来。” 无比笃定的声音在青龙台外响起,不带一丝犹疑和惊慌,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无比真切的事实一般,翎莜的话中,一反平常的淡然,竟带上了浓浓的煞气。 “你需要一世轮回,我便等你一世,十世黄泉,我便守你十世!” 天帝和天后望向翎莜,眼底带了丝别样的意味。 相比于墨岚在青龙台外的苦苦哀求,翎莜不过区区一句话……青龙台上的身影兀然一顿,然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璀璨的雷光划过天际,轰鸣声响起,一道天雷终于在青龙台上空成型,朝睿珩降下。 轰……浓郁的灵力自睿珩身上发出,裹着天焚神杵化出一道红光,和降下来的雷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雷电的精魂之力沿着天焚神杵被引进了睿珩体内,深入灵脉之中,缓缓引导着龙丹从体内出来,而攻击的雷光渐渐消散,天焚神杵下的人影纹丝不动,如磐石一样。 翎莜紧握的手微微松开,轻轻的吐了口气。 以自身灵力相抗,然后将精雷之力引入身体,这在青龙台上是从没出现过的事,众仙一边惊讶于睿珩的灵力,一边感慨于这雷电的威力,玄雷果然不一般,才刚刚开始,便有着如此气势。 天帝轻咦一声,眼底也划过些许疑惑,他望向天后,神情凝重:“瑾萱,这玄雷是否有些古怪,三首火龙晋升上神之位时,威力大不如此,而且只有三十六道,这睿珩怎么引下了七七之数……这是怎么回事?” “玄雷是看受劫之人的灵力深浅而来,三首火龙是凶兽,按上古典籍记载,确是引下三十六道玄雷没错,七七之数只有上古时一些神脉深厚的仙人在晋升上神时才能引下,可是睿珩论灵力远在三首火龙之下,也不知怎的居然会引出来……” 天后摇了摇头,将眼神放在青龙台外纹丝不动的翎莜身上,道:“也许睿珩日后机缘不浅,所以这天雷才会降下,不过玄雷之力一道重于一道,到最后更是层层叠加,以他现在的灵力,要把四十九道玄雷抗完根本不可能。” 随着天后的话落音,又一道天雷随之降了下来,和天焚神杵化成的红光相抗。 轰轰轰……天雷的速度越来越快,才不过一息时间,十五道天雷就已降完,青龙台上短暂的平息了下来。 红光散开,围在四周的仙君看着只是微微喘气的睿珩,俱是惊呆了眼。 十五道天雷,已经是一般上君的极限,就算是有天焚神杵相帮,睿珩上君的灵力也太过恐怖了。 看着青龙台中微微喘息的身影,翎莜的脚步抬了抬,终是握紧指尖,停在了原处。 众人的惊叹还未完,雷电之势又起,比刚才更加可怖的雷电重新积聚,朝着睿珩而来,一道道雷电之下,那稳如泰山的红色身影终于微微颤抖了起来,天焚神杵身上的红色光芒也被渐渐削弱…… ‘咔嚓’一声脆响,红光完全消失,天焚神杵发出淡淡的哀鸣,从空中掉落在睿珩身边,墨岚惊呼,捂住嘴,脸色苍白的看着犹若实质的雷电直接劈到了睿珩身上。 每一道雷电消失,青龙台上的身影就弯曲得越加厉害,终于,一声闷哼响起,鲜红的血迹缓缓从睿珩唇边逸出,他全身颤抖,半跪在地,手狠狠的拄在了地上。 翎莜定定的看着青龙台上的人影,突然将轻颤的手握紧,抬步朝雷电之幕闯去,却被一双手死死拉住,在她身后,茗涵的声音缓缓传来,盛着慢慢的叹息。 “翎莜,你帮不了他。” 雷电毫无顾忌的劈在他身上,血肉之躯,完全承载了雷霆之怒,红色的长袍渐渐染成了暗红色。 翎莜甚至不知道,那红色到底是由多少鲜血才能染成那般浓烈,暗沉。 她转过身,玄墨的眼眸深沉一片,里面竟隐隐的沁出了血红之色,凤栖瞧得一愣,怔怔的松开了翎莜的手。 “我知道,凤栖,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淡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空洞的苍白。 身为上神,却灵力低微,别说帮助睿珩抗下天雷,就连这帷幕也跨不过一步。 我只能在你一米之外,看你为我受尽诸天神罚,睿珩,你让我情何以堪!一道道数着,轰鸣的雷电声渐渐让人变得麻木起来,众人看着那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身影,眼底的惊讶渐渐变成了叹服。 最后五道雷电降临之前,整个天际安静了下来。 鲜红的血迹缓缓自睿珩手上滴落,染红了青龙台,那身影摇摇欲坠,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若再降下几道雷电,等龙丹从他体内被逼出,恐怕睿珩连抵抗体内龙息的灵力也没有了…… 最后五道天雷在众人凝神屏息下缓缓聚集,但却迟迟没有降下,正当众人奇怪之余,却发现…… 那五道雷电居然缓缓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毁天灭地之势,浓浓的威压自那雷电中传来,甚至让站得近的仙君隐隐有臣服叩拜的感觉! 后古界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抗下九天玄雷到如此地步,也就从来没有人知道,最后五道雷电其实是叠加而成!众人面色大变,别说取出龙丹,恐怕这最后一道天雷降下之际,就是睿珩灰飞烟灭之时! “母后,我求求你,救救他,我不要龙丹了,我后悔了,我不赌了!”墨岚喃喃自语,突然朝天后的方向跪了下来,眼底满是惶恐和绝望。 “墨岚,太迟了,如今天雷之势已成,无人能够逆转,若是他不接下,受这雷刑就会是整个天宫。” 天帝缓缓摇头,眼底同样满是意外和惊疑。 他与瑾萱和三首火龙一样,都是受三十六道玄雷晋升为上神,也从来不知,七七之数到最后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在他看来,睿珩能接下前面四十五道天雷本就已经是奇迹了,况且他能感觉到,现在的睿珩不过是靠着一丝灵气将命吊住罢了,救或不救……其实根本都没有活下来的希望……天后对着墨岚看了一眼,没有出声。 “父皇,母后,求求你们了。”墨岚神色哀戚,缓缓倒在墨轩怀里,眼底满是后悔:“二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求求你救救他。” “墨渊剑”茗涵一脸阴沉,叹了口气,“睿珩!记住你又欠了本尊一条人情!将来本尊自会取!” 众仙惊讶,茗涵神尊竟会为了一介上君亲自抗雷。 “轰!轰!轰”乌云尽染下,整个天地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轰然的雷鸣不绝于耳,待那声音陡然停止时,众人只觉一片静谧,淡淡的光晕打破沉寂的黑暗,缓缓自青龙台上升起。 金黄的龙丹盛着蓬勃的能量自青龙台中飞出,落在了靠在墨轩怀中的墨岚面前,几乎是本能的感应,龙丹愉悦的散发淡淡的能量,钻进了墨岚口中。 龙丹入体,墨岚苍白的面色瞬间变得红润,但眼底却满是惊慌,她抬眼朝青龙台看去,躺在墨轩怀中的身子瑟瑟发抖。 萧祁上神!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轰……轰……轰……一声接连一声连绵不息,跟数个时辰前传遍三界的雷声一般无二。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待雷声停止时,就连准备离开的天帝和天后也面露震惊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天后喃喃自语,兀然转身,望向青龙台上挺拔坚忍的人影,华贵端庄的面容渐渐扭曲,甚至连声音都瞬间变得尖锐恐惧起来:“他怎么能引下九九之数的玄雷?这不可能!” “放肆!本尊一定要杀了掌管天雷的司君!”茗涵一脸愤怒,两眼怒火中烧。 刚刚天际又重新响起了三十二道天雷之声,和已经降下的四十九道加起来,正好是九九八一之数! 天帝一向淡然的面容也失了镇定,朝天后安抚道:“瑾萱,也许只是……” 话说到一半,连他也停住了口,望向青龙台的神情变得莫测起来。 世人也许不知,可他和瑾萱还有茗涵神尊却清楚,九九之数的九天玄雷自混沌初开来也不过才出现过六次,因为只有真神诞生才能引来如此气势恢宏的玄雷之劫! 沐兮,清潇,长卿,茗涵,皖汐,孤鹜……自此六大真神之后,无一人能有此造化。 可是已经接近灰飞烟灭,甚至连灵力都化为虚无的睿珩怎么还能引下这等玄雷? 看着那杆悬浮在睿珩上空的天焚神杵,天帝嘴角慢慢变得苦涩起来,声音也带了丝不确定:“睿珩,在了望山,睿珩继承了天焚神杵,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传承者……” 见天帝、天后面色凝重的停在空中,其他仙君也只得面面相觑的看着青龙台上的莫名状况。再引下玄雷,这睿珩上君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成? “睿珩!你给本尊停下!世间只有六位真神!你若敢晋升真神,本尊杀了你!”茗涵一脸愤怒,这小子小看他了! 茗涵此话一出,众仙纷纷议论。 “竟然要晋升真神,睿珩上君真是胆大包天,茗涵神尊在此……啧啧!” 汇聚的雷电响彻在天际,一道道降下,睿珩身上的龙息渐渐化为虚无,翎莜刚刚松口气,却发现龙息消失的同时睿珩身上突然涌现出一道幽深的红光将雷电之力包裹,缓缓进入他体内。 红光转瞬即逝,若非她靠得极近,否则一定看不出来,但那浓郁的气息却分明是——妖力! 这股力量根本不是由外面涌进,而是本身就存在于睿珩体内,甚至连他被龙息焚烧时也不曾出现,直到现在重塑灵脉才能隐约感知。 降生于仙界的上君睿珩,体内怎么会隐藏着如此澎湃可怖的妖力? 翎莜神情微怔,嘴唇慢慢抿紧,顾不得其他,担忧的朝迎着雷电而抗的身影看去。 在这股气息消逝的同时,悬于天空的天后和天帝面色同是一变,眼沉了下来。 “睿珩体内怎么会藏有妖力?” 天后朝天帝望去,美目微扬,声带怒意。 “想不到他体内的妖力竟隐藏得如此之深,别说我们看不出来,我看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难道他是妖界中人?”天后手微扬,一团浓郁的五彩灵光出现在她手中。 “我看不是,当年他晋升上君后在擎天柱上出现在了仙界一方,不可能是妖界中人,更何况与他体内妖力相比,仙力明显更加浑厚。瑾萱,现在一切都不清楚,你不要随意出手。” 天帝皱了皱眉,朝天后手中的光晕看了看,神情明显不赞同。 天后眉色一正,望向睿珩的眼中多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上君睿珩自晋升之日起便存于擎天柱上仙君一列,怎么可能是妖界中人?天后着实有些草木皆兵了! “不管他来历如何,既然体内有妖力,我就绝不能让他完好的抗完这雷劫,否则日后定成我仙界大患,墨宇,别忘了,当年要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净渊插手,三千年前我们就已统一三界,何来如今的仙妖之争?”天后眉色一正,望向睿珩的眼中多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听见此话,天帝明显一怔,顿了顿,眼底也划过几分赞同,拉住了天后的衣摆。 “瑾萱,的确有这种可能……还是查清楚了再做定断。” “母后,睿珩上君为了救我才会被龙息所伤,一切过错皆在我身上,还请母后手下留情。”墨轩将墨岚扶好,朝悬于雷幕之前的翎莜飞去,站在她身旁,朝天后郑重行了一礼。 翎莜微微一怔,看向墨轩的眼底多了丝暖意,凤栖眉一挑,也飞到了二人身边。 “他身负妖力,你又怎知他不是妖界中人,仙妖两界势同水火,若是日后酿下大祸,你们有谁能承担!墨轩,还不让开!”天后似是被墨轩的行为所触怒,一团更加浓郁的五彩之光出现在她手中,见墨轩丝毫不动,冷哼一声,朝翎莜而去。 上神之力,根本不是区区仙君能够抵挡,五彩的灵光瞬间划至雷幕边缘,三人用尽全力,还是有些许灵力进入了雷幕之中,但却被墨渊剑的光芒挡了下来。 三人之中属灵力最差,闷哼一声,翎莜嘴角逸出血迹,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墨轩和凤栖神情俱是一变,凤栖望向天后的眼底满是气愤,急忙扶住了后池。天帝也朝天后看了一眼,急道:“瑾萱,莫伤了翎莜!否则你日后如何和萧祁交代?” 青龙台上闭眼受劫的身影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天焚神杵身上的红光突然黯淡了下来,一道雷霆击在睿珩身上,让外面看着的仙君一阵惊呼,如此危急时刻,任何一点闪失都会铸成大错。 “睿珩,我无事,你安心渡劫便是。” 听到四周的惊呼,翎莜眼底一急,朝身后的睿珩朗声道,看向面色冰冷的天后,咬咬牙,突然将凤栖和墨轩推开数丈,双手微动,以体内灵脉结出无数道印诀布在雷幕之外,面上竟隐隐带了玉石俱焚的倔强。 “天后,你要伤他,除非我死。” 浓浓的煞气从翎莜体内汹涌而出,被推开的凤栖和墨轩看着她,暗自心惊。 翎莜竟然以本源之力燃烧为代价,瞬间将灵力提高到了上君巅峰的层次。 看见翎莜眼底毫不相让的愤怒,天后脸色更冷,数万年来,还未曾有人如此不将她放在眼中,她眯着眼,无尽的杀意自身上席卷而来。 “翎莜,你不要以为……萧祁为你得了个上神之位,我就真的不敢伤你!今日我就带萧祁好好教教你这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狂妄性子!” 冰冷的话自天后口中吐出,她素手一挥,两团光雾迅速将墨轩和凤栖二人困住,不顾面色大变的天帝,天后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小巧的五彩凤羽之扇,朝后池而去。 五彩的神力伴着嘹亮的凤鸣出现在天际,无穷无尽的上神之威朝整个天宫弥漫而去。凤羽扇,天后神兵,从来未曾现世,听闻一扇便可诛天下妖魔,荡九州魑魅。 若是真的降在雷幕之上,虽说只会重伤翎莜上神,可是那正在受劫的睿珩上君却是非死不可! 翎莜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一双眼却极为坚定的望着天后,神情淡然,青袍扬展,头上挽发的木簪碎成粉末,消逝于天际,青丝垂于腰间,在恍惚间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沉着大气。 雷幕下的身影动了动,似是努力睁开眼朝翎莜望去,天焚神杵发出不安的哀鸣,微微颤抖起来。 众仙大惊,睿珩上君竟然要强行中断受劫,如此一来,必定前功尽弃! 凤羽扇化成数丈大小,五彩的光芒夹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青龙台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 “瑾萱!你是不把本尊放在眼里!”冰冷的声音响起,夹带这愤怒的声音。 “瑾萱,你若敢伤翎莜,本君便让你整座天宫陪葬!”淡漠而威严的声音划破苍穹,响彻在死寂一般的天宫之中。 茗涵真神与萧祁上神的声音同时响起。 降在翎莜身前的凤羽扇被一只虚空出现的大手突然拖住,然后猛地一扫,化成凌厉的攻势反朝天后而去,五彩灵光在众仙的惊呼中缓缓凝住,天后堪堪接下这一击,被逼得后退了几步,在天帝的帮助下站稳,看向天际空间撕裂处,一双美目中满是惊愕愤懑。 她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消失了近万载的萧祁竟然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当着众仙如此不顾情面的斥责于她,还有茗涵当众打她!。 一道浓郁的灵光亦出现在青龙台四周,将整个雷电之幕包裹了起来。 现在,任是谁,恐怕都无法打破这道屏障,再去干扰受劫的睿珩。 但……众人眼中的灼热在来人愈加清晰的容颜下渐渐变成了诧异,不少仙君干脆闭紧了嘴,相对一眼极有默契的点了点头,难怪天后当年会选择天帝啊!一些曾在昆仑山上见过萧祁上神的老仙君却个个张大了嘴,像是合不拢般怔怔的颤抖着手指向空中的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 谁能告诉他们,当年那个在昆仑山上神人之姿,容颜俊美,满身浩气的萧祁上神…… 怎么变成了一个干瘪瘪、灰不溜秋、邋里邋遢、神情猥琐的……老头! 这才不过万年时间而已啊!上神之力足以恩泽九州,永驻长生,你倒是用在自己身上啊! 几乎是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心里哀叹了这么一句。 俗话说的好,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那句声势浩大的警告让众仙对萧祁上神的期望达到了难以攀登的顶峰,所以当现实如此反转时,众人只觉得一阵噎得慌。 坐在虚空处的萧祁上神翘着腿,瞥了天后和天帝一眼,不慌不忙的甩下一道灵力降在脸色苍白的后池身上,见她面色回暖,才懒洋洋的对天帝道:“墨宇,你好歹也是三界之主,你答应过我在三界之内会护翎莜安全,现在瑾萱不顾身份出手对付几个小辈,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站到一旁,怎算信守承诺之辈?” 淡淡的嘲讽迎声而来,天帝面色微变,朝翎莜和睿珩看了一眼,道:“萧祁,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你……” “萧祁,睿珩身负妖力,一旦他受完九天玄雷,于我仙界将是大患,我出手有何不可,你有什么资格怪罪天帝!”似是从萧祁上神突然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天后面色复杂的看向萧祁上神,打断了天帝的话。 “啪!”九重天天宫的天后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本以为是萧祁上神,却是茗涵真神! “瑾萱!没人管教你了……” “茗涵神尊息怒为某些人不值得!还有仙妖之争与我何干?更何况,天帝是三界主宰,我和他说话,瑾萱,你一介妇道人家,插什么嘴!” “噗!”茗涵捂嘴偷笑。 挑着眉的老头看都没看天后,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凉凉撇了撇嘴,道。 妇道人家?所有在场的仙君敢说,他们过去或数千或数万的生命里,绝对没有任何一句话能比这四个字更有震撼力! 如果说出这话的人不是萧祁上神,众人只会说这人忒有勇气,但望着浑然不觉的萧祁上神和嘴唇都气得发抖的天后,众仙识相的齐齐后退了几步,暗地里朝萧祁上神比了个大拇指,叹道:您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勇气! 一声冷哼传来,萧祁上神看到翎莜抿成了一道线的嘴角,急忙放下不正经翘着的腿,抓了抓头发朝她急道:“闺女,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别拿自己和一般人比较,咱可不掉这份!” 装模作样的声音传进耳里,这次就连翎莜也忍不住嘴角微扬,一直紧握的双手缓缓松了开来。 “真狠。”凤栖低语了一声,充满赞叹的看着天空中那个吊儿郎当的老头,心满意足的落在了地上,不再插手眼前的场景。 不是她插不进,而是她完全相信,萧祁上神的一张嘴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仙人一贯端庄自持,有谁听过说话这么刻薄而且攻击力有效的话语,更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三界中的至强者,众人望向空中悬着的萧祁上神,面面相觑后一起直愣愣的转头朝天帝和天后看去。 “墨宇,你这天帝倒是有趣得紧,睿珩为救你家的儿子中了龙息,你女儿甘愿以龙丹来还恩,本就一报归一报,两不相欠。可瑾萱却以此为由逼他留在天宫,让他不得不以九天玄雷来取出龙丹,又以雷电塑身之苦来保命,如今瑾萱更是仅凭一道妖光便要取他性命,我倒要问问,难道只有你天宫中皇子的命是命,别的仙君之命便一钱不值了不成?” 睿珩面色惭愧的站在一旁,忙拱手道:“上神,睿珩大错,为己之私连累睿珩上君身受雷劫之苦,甘愿受罚。” 萧祁朝他看了一眼,摆了摆手,眼一横:“算了,你们一家子也就你顺眼点,老头子我就不计较了。” 难言的窒息之际,空中五彩的灵力在四周的空间处慢慢紊乱,暴躁的气息逐渐自天后身上蔓延,似是怒到了极致,天后看着萧祁上神,突然笑了起来,那神情说不出玩味不屑,她冷冷的扫过翎莜,复又重新落在了萧祁上神身上。 见她如此一副模样,古君心底暗暗寻思,这嚣张跋扈惯了的凤凰不会是被他给气狠了吧,可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才好,他略带警告的看了天后一眼,玩世不恭的脸上现出一抹凝重。 “萧祁,我将睿珩留在天宫有何不可,墨岚即便骄纵了些,可到底也是这九重天宫的公主,身份尊贵,总比母不详的翎莜要好上千万倍。” 天后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如刀锋一般锐利冰冷,她看着萧祁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萧祁有多重视翎莜,重视到当初宁愿欺骗世人也要给她一个凌驾于三界众仙之上的身份,若是她当初没有离开梧汐宫,嫁给墨宇,那萧祁绝不会闯上天宫上为翎莜要来上神之尊,毕竟父母皆为上神便足以让翎莜一世尊贵。 天后的话余音缭绕,在空寂的天宫显得格外清晰,但看着浑身怒意犹若实质的萧祁上神,没有一个仙君敢大口吐气。 母不详?世人皆知梧汐宫中萧祁上神稀罕了万年的小神君乃天后所出,怎么会母不详?但…… 这世上任何一人说出此话都可能是笑话,却唯有天后不会。 万年前小神君身在蛋壳时,不受母喜,三界皆知,到头来,竟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吗?后池上神并非天后所出,所以才会遭弃,那天后当年背弃古君上神……也许并不是无法理解……整个广场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天帝愣愣的看着面带笑意的天后,隐隐察觉到不对劲,萧祁绝对不是会背叛妻子的人,若是翎莜并非瑾萱所出,那就只能证明当初萧祁并不喜瑾萱,甚至根本不曾在一起过,可他从不曾拒绝瑾萱的爱意,难道是为了…… “啪!”茗涵怒扇了一巴掌,“你是不把本尊放在眼里!上神之位是本尊给的!有利用价值时你想当翎莜母神就当,没利用价值时就是生母不详!” “瑾萱,不敢……”瑾萱单手抚脸,微微低头认罪。 “老头子,她说的是真的?”翎莜望向萧祁上神,神色不明,抬手朝天后指了指,道。 萧祁上神神情一黯,飞速的点了点头,极小心的朝翎莜看了看,巴巴的道:“翎莜,父神不是……” “行了。”翎莜果断的打断了萧祁上神正准备长篇大论的伏罪书,眉一扬,淡然的脸上竟现出神清气爽的朝气蓬勃来:“我本来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做什么好事,看来还是低估你了,老头子,看在这件事让本神君龙心大悦的份上,你把我丢在清池宫的事就这么算了!” 萧祁愣愣的看着眼神晶亮、神情毫不作伪的翎莜,小心的道:“翎莜,你不生气?” 母不详……放在谁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所以当初就算芜浣成为了天后,他也没把真相说出来。 “有什么关系,即便是母不详,也要比现在好上千万倍,老头子,你几时如此死脑筋了!更何况,本神君贵为上神,本来就位极三界,哪还需要其他东西点缀。” 翎莜大气的摆摆手,看都不看脸色涨红的天后,笑道。 看着洋洋自夸,满身神气的翎莜,萧祁上神把心从嗓子眼放回了原处,忙不迭的应和:“你说的极是,是父神糊涂了。” 一身谄媚的模样,哪还有刚才煞神临世的半点风姿。 似是觉得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而且毕竟是当初的一些往事,也不太好在众人面前细说,天帝咳嗽了一声,道:“大家各退一步,萧祁,这些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等睿珩受完雷劫,你们回梧汐宫便是。” 天后眉一皱,刚要反对,却被天帝扫过来的凛冽视线一震,嘴唇抿了抿,拂袖道:“随你,不过最后四道天雷威力极大,他能不能活着出来尚是未知之数。” 刚才的交谈实在太过跌宕起伏,再加上萧祁上神布在青龙台上的灵力也让众人忽视了连绵不断的雷声,经天后这么一提,众仙这才转头朝青龙台看去。 那里,天焚神杵通红的枪身隐隐泛白,极是艰难的悬在睿珩头顶,而那袭血红的身影却被一股金色的灵力完全笼罩了起来,模糊不清。 最后四道雷电夹着万钧之势聚集在了青龙台上空,一时间天地变色,整个世界完全黑暗了下来,唯那一袭金光格外璀璨。 原本垂倒在地的守护凤凰竟突然鸣叫了起来,飞至半空,在青龙台外面绕着雷电之幕划出浑圆的轨迹,竟似隐隐守护一般。 茗涵神尊、天帝、天后、萧祁上神面色复杂的看着即将降临的最后四道雷劫,朝青龙台外跪了满地的仙君看了一眼,心底皆是震撼。 能晋升为真神的九天玄雷果然不是凡品,仅仅只是雷势,就能让他们产生臣服的共鸣感,若非位于上神,根本对此毫无抵抗之力。 但很奇怪的,翎莜仍是定定的站在青龙台外,似是毫无所感,萧祁似是对此理所当然,天帝和天后看了她一眼,压下了心底的异样和震惊。 四道汇聚的雷电在天际中连成了广裘的一片,最后化成了一道枪影的模样,若是仔细去看,竟隐隐和天焚神杵有几分相似,一息之间,淡蓝色的雷电袭上了纯金的色泽,和光幕中的金色人影渐渐契合。 望着这瑰丽的一幕,众人眼中满是赞叹,九九之数的九天玄雷,后古界开启以来从未出现,想不到却是如此的奇特震撼。 金色的枪影缓缓停在青龙台上空,和天焚神杵遥相呼应,恍若实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青龙台上的身影缓缓抬头,手一挥,长啸一声,主动将半空中的玄雷引下。 轰……轰…… 一声震响下,整个仙界为之震动,连远隔万里的妖界都受到波及,护界阵法破碎,艳阳的人间界更是突兀的黑暗了下来。几乎是在一息之间,山岳倾颓,河流改道,万兽朝拜,四海沉浮。三界的异象让整个世间都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之中。 青龙台上,‘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雷幕结界终于破碎。一道金光划破苍穹,三界瞬间恢复明亮与安宁。 青龙台外百米之处化为粉碎,唯有一座孤台空荡的漂浮于虚空之上。 在那上面,血红的身影背对众仙,似飘渺却又亘古于世间。恢弘而强盛的灵力蔓延到三界每一个角落,然后瞬间,又化为虚无。 九天玄雷之劫居然成功了!这几乎是每一个看到了这一幕的仙君心底隐隐的感叹和难以置信。 翎莜定定的看着青龙台上红色的身影,呼吸突然变得极是缓慢,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那人转过身,望向翎莜的金色眼眸中似是承载着世间最柔软的温煦。 他嘴角一勾,没有抬步,反而转头望向了半空处的萧祁上神。“萧祁上神,下君睿珩,愿以身为聘,迎娶翎莜上神,还望萧祁上神答应。” 空际辰星闪耀,上神齐聚,万仙叩首,百兽臣服。 长发披肩,金色的锦带散散系住,暗红的长袍随风而展,孤傲冷绝的神君低下头对着彼时的三界至强者执下后古界来最古老悠久的上礼。 很多年后,凡是亲眼目睹了这场旷古烁今的雷霆之劫的仙君,从没有一个人能忘记这一幕。 “萧祁上神,下君睿珩,愿以身为聘,迎娶翎莜上神,还望萧祁上神应允。”同样一句话,清朗而不容置喙的声音响了三遍,一次比一次坚定执着。 众仙还未从那惊世骇俗的九九雷劫中缓过神来,更具冲击性的一幕就已经发生。 神情肃朗的睿珩神君,微微愣神的翎莜上神,哀戚悲绝的墨岚公主,难以置信的天帝天后……以及面色相当之精彩的古君上神。 致的安静下,翎莜愣了半天,才似回过神来一般然抬头朝睿珩看去。 青年固执的低垂着头,行着古老的上礼,一身暗红长袍格外夺目,如烈焰一般炙热。 她勾了勾嘴角,眼微微眯起,双手垂在腰间微微合拢。 以身为聘,睿珩,你倒是狂妄。 以老头子的性格,会轻易答应你才怪。 虽然这么想着,她眼底还是染上了微不可见的期待,慢悠悠抬眼朝半空中已经正襟危坐的萧祁上神看面。 “睿珩!你太自以为是了!本尊还未治你私自引入九天玄雷,妄图染指真神之位!还敢求娶萧祁上神之女翎莜!”茗涵恼怒,虽说不待见清潇,可…… “哎!茗涵神尊别这么急,等我处理完,你再降罪!求娶翎莜?睿珩……”萧祁上神端着架子,面无表情,道:“你凭什么以为本君会答应你?就凭你挨过了这九九雷劫?” 似是料想到了萧祁上神会这么说,睿珩将手从肩上放下,定定的看向萧祁上神,道:“睿珩对天起誓,我在一日,这三界之内,九州之中,神伤她,我便诛神,魔辱她,我便诛魔,若违此誓,他日必定万魔嗜心,魂飞魄散。”睿珩的眼神太过笃定坚决,萧祁上神微微一愣,扫到自家女儿暗自期待、微微震惊的神情,暗叹一声,眼神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睿珩,你既然愿意为后池受九天玄雷之苦,我也不为难你。” 萧祁上神此话一出,睿珩眼底瞬间划过一抹惊喜,抬眼朝萧祁上神看去,倒是翎莜,古怪的看了萧祁上神一眼,摸了摸下巴,似是不相信他如此简单便答应。 萧祁上神扫了扫两人的表情,手背在身后,道:“虽然本君不介入仙妖之争,但梧汐宫却位处仙界,两界交恶,迟早会生战火,蔓延至梧汐宫,我让你留在仙妖交界处百年,平息战端,若是你能做到,百年之后的今日,无论仙妖二界是如何景况,我都不再阻止你和后池的亲事。” 意料之中,却又出人意外,谁都知道宝贝女儿的睿珩上神不会轻易答应,可是却也没人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条件,对仙君而言,百年光景,实在说不上长,只是驻守两界相交处,平息战端,却不是个简单的事。 难道萧祁上神想以此来测验测验准女婿的能耐,众仙慢慢琢磨着,觉得定是这样,望向清穆上君的眼底就带了些同情,看来岳父太过有能耐,还真不是件好事啊……不远处的虚空处微微荡起一抹细小的波动,但又转瞬即逝。 睿珩和陆同样被这有些莫名其妙的条件弄得一愣,睿珩皱了皱眉,转头朝身后的翎莜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答应,定会守在两界之处,百年内不让两族开战。” “那就好。可能茗涵神尊等百年之后再降罪吧,抱歉!” “……”茗涵一脸阴沉,倒也没什么。 萧祁上神颔首,凝重的神色瞬间变得眉飞色舞,突然从半空中飞下来,落在后池身边,舔着脸道:“闺女,你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他守在别处,就没时间打扰咱们父女相聚了,父神新学了不少人间手艺,走,回梧汐宫,父神给你弄顿好吃的。” 翎莜抽了抽嘴角,不耐烦的把靠得过近笑的跟菊花一样的脸推远了些:“我和睿珩还有事,你先回梧汐宫等我吧。” 萧祁上神笑脸一皱,垂拉着脑袋,眼泪汪汪:“闺女,你不喜欢老爹了,你要跟这个臭小子去哪啊!” 这幅仇大苦深的脆弱模样实在太过不堪入目,众人转过了身,暗念一遍‘这绝对不是萧祁上神’后,默默的垂下了头,看着光洁的地面使劲的净化着自己的眼球。 就连天帝和天后也一甩挽袍,很是不善的看着他。 被称为‘臭小子’的当事人却仍是一脸笑容,仿佛从刚才萧祁上神答应他亲事起,他就什么都不关心了,看整个世界那都是阳光灿烂得不得了。 “回了望山再说。”许是那笑脸太过灿烂,翎莜面色一凝,哼了一声,摆摆手,懒得理萧祁上神的装疯卖傻,顾自的朝天宫外飞去。 萧祁上神一愣,挠了挠头,朝一旁凤栖染看了看,道:“咋回事,啥时候咱家变成那鬼劳子的了望山了?” “您不知道的事可多呢!”凤栖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朝清穆指了指,对他使了个眼色:“你家闺女是恼羞成怒了,睿珩上君,还不快去。” 睿珩顿了顿,随即满脸带笑的朝翎莜追去。 凤栖撇了撇嘴,朝面色难看的墨岚瞧了一眼,不慌不忙的跟上前去。 墨岚神色一黯,身子动了动又停了下来,这番举动落在天帝了眼中,更是让他生气。 萧祁上神正准备离开,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朝空中的天帝道:“墨宇,最多一月,我会让睿珩去仙妖结界处,他守在两界之处百年,也算是我还你一个人情,以后无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相见了。” “墨轩,把墨岚带回锁仙塔,百年之内不准踏出塔一步,否则定惩不怠。”天帝面色微沉,没答应也没回绝萧祁上神,只淡淡的朝墨轩吩咐了一句,一甩袖摆,拉着神情大变的天后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清潇!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了望山中,小木屋前。 大黑看着归来的众人,撒着欢在竹林里跑来跑去,顺便面带鄙夷之色的看着赖在篱笆外的老头,‘噗嗤噗嗤’的直哼哼。 翎莜自动忽视了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睿珩,神气赳赳的指着一排木屋和篱笆对着被拦在外面古君上神道:“老头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种下的,房子也是睿珩亲手盖的,你要是想进来,行,自己动手盖间房子,记住,不准用仙力!” “好闺女,你不是不生父神的气了?”萧祁上神怏怏的看着后池,两只手抓住篱笆,干瘪的身子吊在上面晃荡着,满脸委屈。 “我是不计较你把我一个人留在梧汐宫中万年。”翎莜将‘万年’二字咬得极重,拍拍手,手一挥,一把木躺椅出现在了院子中,躺了下去:“可是,我很计较你居然让天后担了我数万年的母亲之名,这可比你把我留在梧汐宫里严重多了。”听着又被翎莜咬重的‘数万年’三个字,睿珩上神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宝贝闺女,一转头,朝准女婿看去:“臭小子,快点想个办法让我进来,要不然你就在那个鬼地方呆上两百年再回来。” 看这位名义上德高望重的上神丝毫没有‘信守承诺’的美德,睿珩神色一肃,深感成亲之路漫漫,讨好岳父更是艰难,但还是极快的朝萧祁上神使了个安心的眼色,弯下腰,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个东西朝翎莜递去。他这动作古怪,凤栖和萧祁上神看见他掏出的东西后神色更是古怪,翎莜在这窒息的氛围下,懒洋洋低下了头,同样立马顿住。面前修长光洁的手上,极小心、极谄媚的捧着个滑不溜秋的蛋,若不是蛋上金银之光隐隐交错,她几乎可以认为这个不过拳头大小的玩意绝对只是个普通的鸡蛋而已。 “这是什么东西?”她愣愣抬头,愣愣看着睿珩,愣愣问。 “咱俩的。”青年笑了笑,一脸的慈眉善目,如是说。 …… “茗涵!你又去仙界了!神界不好吗?!”长卿一脸愤怒。 “你管我!”茗涵一脸不屑一顾转过身去,“这次天焚神杵择睿珩为主,睿珩私自引入九天玄雷,妄图染指真神之位!本尊只是去看看!毕竟火神陨落了……” “就算陨落,新的火神也会是清潇,你别瞎操心了,好好待在凤鸾宫或凤栖宫。”长卿一脸无奈,叹了口气,放软语气劝到。 “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会语气这么软,是不是想通了?”茗涵一脸惊愕,语气淡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问到。 “或许吧……”长卿叹了口气,微微挑眉,清潇不在,大劫也没法应劫了,只好由着她的心思。 一百年后 耀眼的金光深处翻滚着赤红的光芒,细小的裂痕在浑圆的金光屏障上蔓延,片刻之间,竟成了摧枯拉朽之势,轰然一声巨响,金光碎裂,赤红的妖光直逼云霄,远远看去,血海漫天,堪破天际。 望不到尽头的血红之色淹没了众人的眼睛,那股毁天灭地的强大灵力更是让近九成仙君妖君忍不住的伏倒在地,凤栖怔怔的看着赤红妖光中静坐的身影,蹙着眉担忧的站在原地。 血红的浪潮侵入仙妖两界,横扫三界的强大的神识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三界的强者感觉到,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无数隐居在三界八荒中的仙君、妖界从四面八方急速赶来。 晋位上神可是千古难逢的奇景,后古界来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过。睿珩若是成功,三界格局立时便会改变。 但他们还没靠近擎天柱,便被那连天的赤红之光和柱下跪着的仙妖两界的将士惊得说不出话来。 竟能以神识压制数十万大军 ,如此强大的神力,恐怕比之天帝也不遑多让。 两道光影骤现,天帝和天后出现在擎天柱上空,见看去。 凤栖看了一眼睿珩,突然转头看向萧祁上神,见他面上无一点意外,心沉到了谷底。 她和翎莜到底被隐瞒了什么,睿珩他……究竟是谁? 天帝面色僵硬的看向擎天柱的方向,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惨白。 这种力量……他一直以为,睿珩就算是经受了九天玄雷也不过是会晋为上神而已,可是刚才……那分明是真神才会拥有的毁天灭地之力。 虽然还未完全成熟,可是却绝非上神能比拟! 天后同样面色难看,可她并不相信墨宇比睿珩弱,也许只不过是一时大意而已,她走进天帝,低声道:“墨宇,刚才是怎么……?” 天后的话还未完,低沉的声音已经自擎天柱边传来,淡漠清冷,夹着淡淡的远古气息。 “墨宇,数万年不见,你近来……可好?” 天帝和天后顿住,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朝那片血海看去。那人站起身,仿似涅盘的身影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金光,缓缓朝这边走来。 漫天的血光被驱散,三界重回光明,擎天柱上,印着上神之位的上面,环绕了数万年的黑雾在缓缓消失。 俊逸的面容,鎏金色泽的长发,深绿的古袍,系在腰间的金色锦带折射出尊贵古雅的气息。那双眼格外的淡漠,金色的印记偰刻在额间,仿若尊贵的神祗,低头一望间,世间皆为蝼蚁。 “清潇!不可能!”茗涵一脸惊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茗涵!十万年不见,竟然看到你见到本尊如此惊愕的表情!不枉此生!”清潇一脸嘲讽的看着茗涵。 “……胡说!本尊怎么……可能!”茗涵一脸震惊,站立不稳。 “茗涵!你没事吧?”夜澜,扶住茗涵,一脸怒气看向清潇。 上古真神清潇,居然就是睿珩,想起当初在青龙台上她的决定,天后心底发凉,垂在腰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远古神祗,六大真神便是至高的存在,她虽然跟在沐兮身边数万年,但却依然不敢冒犯清潇的尊严。 天帝嘴唇动了动,心神恍惚,欲朝清潇行礼,却被一股神力托住。 清潇站在了天帝不远处,淡淡道:“你如今是三界之主,不必如此。” 声音清冷淡漠,却有着不容置喙的肯定,天帝点头,拱手道:“神君大量,墨宇惶恐。” 天后愣愣的站在天帝身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能看见她过于苍白的指尖和微微泛青的面色。 看到天帝服软,周围不明缘由的仙妖两界众人俱是一阵惊愕,晋位后的睿珩上君竟能让天帝礼遇至此,简直匪夷所思。 凤栖神情复杂,看着自出现后连目光都未落在自己身上的睿珩,脚一动就要上前,却被人拉住,她回转头,看着萧祁上神,一言不发,眼却挑了起来。后池不在,她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凤栖,别轻举妄动,他不是……睿珩。”萧祁上神望着擎天柱上的那人,眼缓缓垂下,神色沉寂。 “墨宇,我沉睡在此人体内,如今才算是功德圆满,有件事还需要你来解决。”清潇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听着的众人心里却有了个大概,这睿珩仙君想必前身了得,竟能以仙君的身份在三界中修炼。 古来仙君渡劫,只能到凡间轮回历世,哪比得上他此般大气,竟直接用仙君之体。 “神尊请说……”墨宇恭声道,垂眼朝身后的天后看了看,若是清潇真神降怒瑾萱,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清潇虽然拥有真神之力,可如今并未完全恢复,他若是和瑾萱联手,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 清潇并未答话,手一挥,劈开仙界的空间,一股金色的神力直朝天宫而去,天帝脸色微变,还来不及说话,一座漫着蛮荒气息的塔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锁仙塔!”看见此物,立马便有仙君惊呼,只是这惊愕中明显带着对清潇的崇拜。 一息间能将锁仙塔从天宫深处带出,晋位后的睿珩上君果然了得。 “神尊,你……”天帝微怔,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疑惑。 “我虽不是他,但这具身体好歹也受过墨岚之恩,我便向你讨个人情,这万年禁闭之期就此作罢,可好?” “神尊之言,但敢不从。”天帝一派从容,朝锁仙塔挥了挥手,清潇此举正合他意,他似是有些明了,当年纵横上古的清潇真神是何等人物,他既然欠了人情,自然会还,只是不知道翎莜……他又会如何对待? “清潇!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茗涵一脸惊愕,出声阻止。 “啪!”茗涵应声抚脸。 众仙惊讶,清潇真神居然打了茗涵真神,真有胆量,六界皆知长卿真神都拿茗涵真神没办法。 “清潇!你打我!”茗涵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闭嘴!”清潇一脸阴沉看着茗涵,“本尊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你!清潇你个卑鄙小人!居然给我下定身咒!”茗涵一脸阴沉,却动不了。 白光闪过,墨岚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百年时间,锁仙塔中已近千年,她身上的骄纵和不可一世蜕变为沉稳,只是周身上下都有种难言的沉闷之色。 她朝天帝天后行了一礼,才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睿珩,神情怔怔的,似是不能接受他如此大的改变一般。 天帝收回锁仙塔,朝墨岚道:“墨岚,有神尊为你求情,你的万年之期已经废除,自今日起,就回天宫吧……”他的话还未完,清潇已经朝墨岚走来,明明是虚无的半空,却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将所有人的心神牵扯了过来。 他站定在墨岚不远处的上空,微微俯身,金色的长发扬展,目光静谧柔和,似是带着淡淡的柔情。 “墨岚,你为我被禁锁仙塔中千年,我欠你一恩,只要你想,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如此的轻声细语,就好像俯瞰世间的神祗只为了你低头一般。 这样的画面,静谧而美好。凤栖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愤怒无比,她凤眉一扬就欲上前,仍是被人拉住。 萧祁上神在她身后,眼底苍凉一片,只是低声重复:“凤栖,他不是睿珩。” 真神之尊,没有人可以冒犯! 墨岚怔怔的看着触手可及的青色身影,手微微伸出,握住清潇的手,似是鼓足了勇气,头昂了起来。“睿珩,你可愿娶我?”这句话她百年之前说不出口,百年之后,望着已完全不同的那人,却突然想起当初青龙台外他的求娶来。 那样的轰轰烈烈,可堪相传万世。 就算你不愿,就算只是报恩,至少这次以后,我不会再后悔。 天帝和天后的面色一时间变得极为难看,睿珩是上君时尚不愿意娶墨岚,更可况已经恢复了真神的身份! 漫长的死寂,待墨岚都已经垂着眼绝望的时候,清浅的笑声却在天际回响起来。 “睿珩不愿,可我……清潇愿意。”明明是极低的声音,却犹如晴天惊雷一般,所有人望向空中的一袭绿影,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说他是谁!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人伸手一挥,金色的流光朝三界尽头而去,蛮荒之地就被笼罩在金光之下。 “墨宇,自今日起,蛮荒乃我居所,三月之后,我与墨岚大婚,三界宾客,无论仙妖,皆可前来。”声停,清潇和墨岚消失在了擎天柱边,金色的流光伴着强大的威压缓缓消散。 “清潇,你终究还是负了沐兮!”茗涵脸色煞白,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一句。 被留在此处的众人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无人敢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们只是安静的瞅着从头至尾都未发一言的萧祁上神,面面相觑。 百年之前,萧祁上君的求娶还历历在目。 不过,如今那人却是……萧祁悬浮在半空,站在他身后的凤栖神情沉郁,半响后,她才看到萧祁缓缓的朝擎天柱上看了一眼,她随着望去,猛然怔住,众人见她神色不对,亦是朝擎天柱 看去。 那里,位列上神之上的地方,有四分之一处缠绕万年的黑雾消散无踪,金色的上古之文偰刻其上,尊贵而威严,恍如那人刚才带来的震慑般俯瞰天地。 清潇。 直到此时,众人才相信,数万年前,上古界尘封之时就已消失于三界的至强者,重新降临。三日之后,隐山之巅。 “翎莜,睿珩要成婚了。”斐熠对着缓缓朝他走来的后池,如是说。 此时,离百年之期,还有半年。 大婚!(上)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隐山上很安静,一如往常的百年一般清冷。 南宫翎抱着蛋走进竹坊,看到在书桌前闭眼沉思的身影,放轻了脚步,把蛋放在桌子上正准备出来,一转身却看到翎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的眼,停了下来。 那双眼深沉冷寂,夹着点点茫然,百年时间,他从来没有看到翎莜如此模样过,顿了顿,走上了前轻声唤道:“师尊。” 翎莜回过神,见南宫翎站在她不远处,一张脸皱成一团,神色担忧,不由笑道:“怎么了?” 南宫翎舒口气,指了指桌上蛋,摸了摸鼻子:“我刚才带他去散了会步,感觉到他震动了一下。” 翎莜闻言一愣,忙拿起桌上的蛋,闭上眼分出一缕神识包裹住,半响后睁开眼,神情中有掩不住的惊喜:“南宫翎,他快出壳了。” 南宫翎顿时笑眯了眼,忙道:“我去告诉陌言,那小子一定会乐坏了。” 跑了两步,觉察到不对,转过身走了回来狐疑道:“师尊,上次斐熠师叔来的时候说过他至少还有十来年才出壳,怎么一下子快了这么多,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南宫翎眼巴巴的睁大眼,望着翎莜手中的蛋,手动了几下想去接过来看看,但又放下了。 翎莜神色微顿,眼底划过一道黯然,见南宫担心,半响后才道:“他是我和睿珩的精魂之力化成,如今灵力大涨,提早破壳,只有两个可能……”似是疲倦到了极点,翎莜笑了笑:“我的灵力大涨或是……睿珩已经晋位。” 昨日听到斐熠传来的消息时,她起先是觉得荒谬,然后是茫然,她怀疑过睿珩的来历,可是却从未想到他竟然是上古六大真神之一的清潇,更想不到清潇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墨岚成婚。 几乎不用想,她都能猜到真神觉醒带给三界的震撼以及那场三个月后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婚礼,一如她当年的那场求娶。 上古真神,只存在于传说中,凌驾于三界之上的主宰,就连天帝,也难与其比肩。 可是,她的睿珩呢?清潇醒了,睿珩到哪里去了?没人会在清潇觉醒的同时去问这个问题。 一介上君而已,比起清潇真神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 南宫翎在隐山百年,早就知道翎莜出现在天佑大陆的原因,也知道百年之后便是她的归期,如今听到此言,也只是一愣,便道:“难道睿珩仙君晋位了?” 翎莜点头,将蛋放回百里手中,轻声道:“他晋位了。”不仅如此,还恢复了真神的身份。 南宫翎见翎莜的神态实在不似欢喜,问道:“师尊,可是出事了?” 翎莜起身,站到镇魂塔前,塔中,瑾瑜仍是双眼紧闭,碧绿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百年未曾熄灭。 翎莜看着,突然生出了些许疲惫来:“没什么大事,南宫,百年之期快到了,我走之后,隐山交给你,这些年,你虽没有修仙的仙缘,但布阵之法却大有长进,我在隐山之外的阵法可保得此处平安。” 南宫翎早就知道这一日不远了,但百年相处,一师徒情分,当即眼眶便有些红,挺直了肩背恭声道:“师尊,我会将隐山一直传承下去,若有一日你回来,定会看见一个更强大的隐山。” “随心就好,不过……我给你留下的东西太过逆天,切忌不可让隐山随意介入凡间之争。” …… 神界 凤鸾宫 “咣!”茗涵将一个花瓶打到,“清潇!你回神界本尊一定饶不了你!敢打本尊!” “茗涵,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清潇回来,我们说他好不好?”皖汐出声安慰,不得不说清潇做的太过分!居然娶墨岚!还当那么多人打了茗涵,还用定身术! “本尊不让你去仙界,你非去!现在好了!”长卿既心疼又气不打一出来。 “长卿!连你也骂本尊!本尊做错什么了,你和清潇一个打本尊,一个骂本尊!我为了沐兮而已,我容易吗我……”茗涵一听长卿的话,顿时哭了起来。 “茗涵……长卿!还不快哄一下茗涵!”皖汐看着茗涵哭了起来,内心愤怒不已。 “本尊又不是三岁小孩!”茗涵擦了擦泪水,一脸倔强走出了凤鸾宫。 梧汐宫后山。 冬雪压在树枝上,晶莹透彻,摇摇欲坠。 仿若冰雪的国度,寒冷孤寂,唯有最中心的古树下有个身影静坐在那里,他周身的空间似是被凝固,雪花自古袍上滑落,掉在地上瞬间化成雪水。 极致的安静中,低沉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似是敲击在心底。 萧祁上神睁开眼,看着突然出现在后山的不速之客,并没有如天后当年来此地时一般漠视,而是站起身,轻轻颔首。 “萧祁,别来无恙。”清越的声音在古树不远处响起。 “神君大驾光临,应该不是来看我这个老头子的吧。”萧祁上神眉角带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整个人都因此人的存在透出一股子僵硬和迟疑来。 如果有人在此,一定会被萧祁上神此时郑重的模样吓住,即便是在清潇真神苏醒时都能保持镇定的萧祁上神,居然会如此的如临大敌。 来人一身紫袍,俊美的面容倾尽世间芳华,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鎏金的长裘披在他肩头,一直拖在地上,拂过冰雪,奢靡而尊贵。 漆黑的瞳孔印着空灵的世界,和清潇俯瞰世间时的神情一般无二。 他淡漠的看着萧祁上神,笑道:“说来上次见你都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了,萧祁你倒是老得厉害。” “比不得神君与世长存的神力,神君不是一直住在紫月山,今日怎会来梧汐宫。”萧祁上神牵了牵嘴角,似是想让自己变得更放松些,但仍是被冥燚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萧祁,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墨宇是沐兮所选,这些年我隐居在紫月山不问世事,至于当初帮妖界,纯粹是妖皇求到了我面前罢了,三界谁做主我没兴趣,也不会干涉。” 难道生了什么变化不成……想起已经放逐百年的翎莜,萧祁心底突然生出不安的感觉来。 “清潇已经苏醒,想来你当初知道他传承了天焚神杵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对他的求娶才会定下百年之约。” 冥燚看着神情不安的萧祁,声音中带出了点点笑意,眉微微扬起:“不过我倒是要承你这份情。” 低沉的笑声中夹着危险的感觉,萧祁顿住,眼中的僵硬消失,走前了几步,但近到净渊一米开外时便被挡住,他眉间的郁色更甚,佝偻的肩背挺得笔直,看向净渊,定定道:“神君,你此话何意?翎莜的事与神君无关!” “萧祁,万年前我便问过你可有翎莜的踪迹,你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回我的?”冥燚兀然转身,望向萧祁的眼底冰冷彻骨,透着微不可见的寒意,全然没了对着翎莜时的温和无害。 淡淡的紫光自他手间挥出,落在萧祁身上,萧祁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一声闷哼,跪倒在地。 “下君……下君……不知……”萧祁喘着气,在紫光的笼罩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要以为你拥有混沌之力,就可以反抗我的真神本源。”冥燚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清潇不过刚刚苏醒,你都知道不去触怒他,可你当初竟敢欺骗于我,将沐兮藏在清池宫中数万年,若非百年前她触动了大泽山的剑冢,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还存于世间……” “我不杀你,只因为你抚养她长大,是她这一世至亲之人。” 冥燚低下头,漆黑的瞳孔中陡然燃烧起幽紫的光芒:“可是,有些东西,你享用了数万年,该还回来了。” “铿!”冥燚的紫色光罩破裂。 “冥燚!梧汐宫容不得你放肆!是本尊不让他说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沐兮的事!”茗涵一身黑衣服烫金束腰花神祭纱裙,在古树下负手而立。 “本尊怎么没资格!你觉得你这个黑心之人就有资格吗!身为生命之神见死不救,就有资格吗?!本尊最见不得你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冥燚一脸阴沉看着茗涵。 “本尊何时见死不救了!”原本茗涵愤怒的脸色,霎时间铁青铁青。 “星朽!难道不是吗?!你只是惩罚了瑾萱可你却没有救她!今天本尊要为星朽报仇雪恨!”冥燚一脸气愤,“紫月剑!” “冥燚,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诛杀生命之神,不仅仅是弑神之罪还有……”萧祁看着冥燚一脸震惊。 “萧祁!”茗涵厉声喝止。 一剑挥出,掀起丝丝丝风,空间仿佛要被撕裂。 金色的闪电萦绕着幽蓝的剑身,滋滋滋的作响。冥燚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冥燚双腿一蹬,手中幽兰色的七尺长剑刺向茗涵的所在之处。 三界彼端,蛮荒沼泽。 这里原被一层迷雾笼罩,终日不见天日,虽被三首火龙所摄,但自来便是无主之地,不受三界天规所辖。 自一个月前金光骤降后,此处被掩藏的全貌便被掀了开来,一眼望不到底的苍翠茂林中心地带,原本是三首火龙栖息地,如今数百丈宽的巨石高耸云端,恢弘苍茫的大殿凭空出现,巍峨伫立其上,仿似穹宇般俯瞰世间。 这座完全由仙木建成的大殿不同于后古界中的任何一座殿宇,远远望去,火龙印记偰刻在顶殿四端,昂首咆哮,张扬威严。 浑厚而强大的神力将整个蛮荒沼泽笼罩,短短时日,这里比三界中的任何一处都更称得上洞天福地一词,拜访投诚的仙君妖君不胜枚举,竟隐隐有压过天宫之势。 紫光闪过,翎莜一行出现在了巨石下的茂林中,她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望着高耸入云的巨石,同样有些怔然。 百年前她和睿珩还来过这里,明明不是这般模样,而且……冥燚不带她回梧汐宫,来这里做什么? 翎莜似是想到了什么,敛下眉沉声道:“冥燚,这是何处?” “怨灵沼泽啊!”身后之人打了个哈哈,笑道:“你百年前不是在这里闹得天翻地覆吗,怎么,记不起来了?” 他的声音有丝不同寻常的冷,又似是拖长了腔调调侃,后池没有察觉出异常,道:“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半月之前,清潇觉醒,这里是他现在的居所。”淡淡一句话,却让后池陡然愣住。 冥燚朝巨石上的云霄指了指,嘲道:“你不是想见他吗?他就在上面。” 翎莜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只是昂起头,眼底弥漫着淡淡的茫然。 “送你回来,我的职责已经尽了,我该回妖界了,以后要如何,全凭你自己。” 冥燚说完,轻轻一笑,消失在了原地。 绛红的长袍拂过地面,后池良久未动,直到伏在她肩头的碧波揉着眼睛醒过来打断她的沉思。 “翎莜仙君,这里是哪里?咦,冥燚仙君去哪了?”碧波紧紧的抱着手中的蛋,声音有些迷糊。 “这里是怨灵沼泽,清潇住的地方,至于冥燚,他回妖界紫月山了。” 翎莜淡淡回道,抬步朝不远处的桃林走去。 她记得这里,当初被三首火龙追杀时,便是被凤栖带到了这。 碧波听见翎莜的话,忙不迭的用手捂紧了嘴,耸拉着耳朵不出声了。 桃林外芳草萋萋,溪流潺潺,一派仙家气象,翎莜还未靠近桃林,便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小径上行来一排仙娥,容颜俏丽,个个手捧玉盒,神情忐忑,却掩不住眼底的期待羞怯。 翎莜迟疑了一下,也没躲闪,只是朝一旁的古树走了几步,让开了小径。 “灵芝,天后可真是疼公主,听管理天宫宝库的姐姐说,这次墨岚公主大婚,天后可是快把宝库的东西搬光了。” 绿衣轻纱的仙娥推了推一旁的紫衣少女,轻声道,声音里有压不住的艳羡。 “何止……素娥,这些东西不过是后古的宝物罢了,娘娘那有不少上古奇物,都是留给墨岚公主的,否则也不会让大殿下亲自送来了。” 灵芝眨了眨眼,声音微微拔高:“这场婚礼,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那当然,清潇真神可是上古真神,连陛下都敬几分呢!公主可真是好福气,要是这次公主能看中我,将我留在苍穹殿服侍就好了。” 素娥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仙力低微,怕是没希望了,灵芝你加把劲,说不定就可以留下了。”“ 哎,素娥……”那个唤灵芝的仙娥没有搭腔,反而低下了头小声道:“听说当年清潇真神向梧汐宫的翎莜仙君求过亲,现在怎么又要和咱们公主成亲了?” 翎莜本来准备转身离开,听到仙娥的话,停住了脚步。 碧波不满的朝那几个仙娥‘呜呜’了几声,翎莜拍了拍它的肩,没有出声,神情低沉内敛。 “灵芝,你仙缘虽比我好,可是飞升得晚,有好些事都不知道。” 素娥扬了扬脖子,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得意:“向翎莜仙君求娶的是睿珩上君,要和咱们公主成亲的是清潇真神,自然是不一样的。” 灵芝挠了挠头,道:“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一个人吗?”“睿珩上君不过是清潇真神觉醒前的一个身份罢了,如今清潇真神醒了,睿珩上君自然就消失了。” 站在树后的翎莜敛下了眉,嘴抿成了一条线,神情微怒。 果然,对所有人而言,睿珩存不存在根本没什么区别,因为在他们眼底,睿珩就是清潇,只不过是他的附属品罢了。 “哎,那翎莜仙君怎么办,她不是被放逐百年吗?若是回来了,清潇真神已经和公主成了亲,那可如何是好?”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她是萧祁上神的女儿,三界中向她求娶的仙君不知有多少,还轮得到你来操这份闲心。” 灵芝听来觉得有些牵强,晕沉沉的点了点头,跟着素娥朝前走去,却突然顿住。 前面古树下影影绰绰的站着一个绛红身影,看不真切她的模样,但苍穹殿附近从来没有闲人敢闯入,更何况还是桃林附近,当即不由得板了脸,轻喝道:“谁在那里!” 那人本来没有动,几个仙娥缓缓靠近,到只有几步之远时却见那人大喇喇的走了出来。 绛红的长袍,修长的身姿,墨黑的青丝披在身后,额间的血玉张扬深沉,凤眼微微扬起,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大气而铿锵,古朴又高贵。 几个小仙娥怔怔的看着来人走近,瞬息间仿似被夺了声息。这般模样气质的女仙君,究竟是哪家的? 听到‘啾啾’的响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朝那红衣女仙君肩膀上看了看,见一只碧绿的小仙兽捧着个蛋对她们龇牙咧嘴,这才急忙朝翎莜行礼:“不知是哪处仙府的仙君,可是走错了路?可需要我等带仙君去苍穹殿觐见公主?” 如此模样姿态,定是哪位老上君的弟子,近来入怨灵沼泽向清潇真神道贺的仙君着实不少,是以她们便将翎莜也当做了其中之一。 觐见公主? 翎莜淡淡的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仙娥,眼中流光微动,没有说话。 感觉到翎莜身上的冷意,素娥还以为是刚才的喝声触怒了面前的女仙君,心底也是微恼,她毕竟是天宫御宇殿的仙娥,在天后面前一向受宠,哪里受过这等轻视,她眼珠转了转,拉着灵芝退后了一步,姿态放得更低,道:“仙君恕罪,怨灵沼泽不比别处,白决真神一向不喜拜访的仙君随意走动,若是仙君想去桃林中逛逛,不如先向公主禀告,公主定会欣然陪您前来。” 竟然搬出清潇和墨岚来压她,这仙娥倒真是有趣,听她刚才所说,应该是御宇殿中的人,翎莜垂下了眼,叹了口气,天后好歹也是一介上神,怎么调教出这样的下人来了。 半响没有听到回声,素娥小心的抬头,却见那女仙君只是懒洋洋的看了她们一眼,摸了摸肩上小仙兽的脑袋,便径直转身朝桃林走去。 “仙君,桃林不可闯!”几个仙娥见翎莜往桃林走,也急了起来,忙不迭的跟上前,却被一股灵力轻飘飘的挡住。 翎莜回过头,眉宇微敛,淡淡道:“苍穹殿太高,我旅程疲乏,懒得多动,不如……你先回去问问墨岚,看我是不是要经过她的允许,才能进得这里。” 红衣女子转过身的刹那,如火的长袍微微扬展,有种动人心魄的沉然和张扬。 几个仙娥似是被这股气势所摄,怔怔的立在当处,大气都不敢喘,眼睁睁看着翎莜朝桃林而去,半响后才回过神来。 “这仙君是谁,好生可怕!不过她竟敢直呼公主名讳,当真是无礼。” 一个诺诺的声音响起,惊醒了素娥,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猛然抬眼朝桃林深处的炽烈红影望去,顿了顿脸色大变,烧得通红,将玉盒朝灵芝手中一放,急道:“遭了,出事了,我去回禀公主,你们守在这里,不要让旁人靠近。” 说完便朝空中飞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个仙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半空中出现两个人影,仍旧一身紫衣的紫涵站在冥燚身后,轻声道:“主公,翎莜仙君已经走远了。” 冥燚怔怔回神,揉了揉眉角,笑了起来:“我还怕她会吃亏,真是瞎操心,她这个性子,谁遇上谁倒霉,你说清潇也是个温吞的主,她这牙尖嘴利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紫涵可不敢搭腔,头死命的低下,当做没听到。 “算了,回去吧,两个月后的婚礼可是后古界来的头一筹,我还得备些厚礼才是。” 他话音落定,两人消失在了半空中,淡淡的紫光也随之消散。 翎莜一边拍着碧波的翅膀,一边慢慢的观赏风景,这里比百年前繁盛了不少,放眼望去,难以及底,漫天的桃红色,温雅安然,淡淡的香气在鼻尖弥漫,沁人心脾。 这片桃林,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他倒是好享受,一句话就把这怨灵沼泽给占了,翎莜正想着,却陡然顿住了脚步……难怪她们见她走进桃林,会急成这样……十米开外的地方,白袍袭身的人影静坐在桃树下,容颜清冷俊美,双眼微阖,似在沉睡,手中握着的书卷在轻轻晃荡,被风吹起,书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翎莜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突然想。 原来,这世间,真有一眼万年之感。 睿珩,我如约回来了。 可是,你还在吗? 大婚!(上)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桃林中,翎莜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待离白衣人只差几步之远时,干脆连呼吸也降了下来,那人似是察觉到异样,皱了皱眉,闭着眼道:“东西放在地上,下去吧。” 半响未听到放东西的动静,脚步声亦仍是未停,那人终于觉得不对,睁开了眼,逆光下,睫毛微动,漆黑的瞳孔中印着不远处的风景。 一身绛红长袍的女子定定的看着他,神情沉然冷冽,却偏偏夹着划不开的温柔,清潇打量着她,神情淡然清冷,眼中流光一闪而过,额上的金色印记突然变得更深起来,但又极快的恢复原状。 翎莜微微一愣,纵使她一直在告诉自己清潇不可能消失,但是在看到清潇睁开眼望向她的一瞬间,她还是有些许无措。 清潇从来不会这么看着她,陌生而淡然,没有一丝温度。 面前的这个人举手抬足间便有着超越常人的从容优雅,这……不是她的清潇。 面前坐着的人似乎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打算,翎莜走上前,慢慢开口:“你是谁……?” 清潇放下手中的书,手一挥,石桌上出现两个茶杯,淡淡道:“翎莜,别来无恙,寒舍简陋,请用。” 翎莜神情微黯,看着茶杯中逸出的仙气,坐下来,眼中意味不明,道:“我还以为真神会说不识得我。” “虽然当初我沉睡在睿珩体内,但有些事还是知道的,说不认识太过妄言了。” 清潇淡淡摆手,声音中未见丝毫波动,仿佛对他而言翎莜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翎莜早就知道……他既然会因为墨岚当初的恩情而答应这场婚事,那就不可能会不认识自己,只是……她宁愿他假装不认识她,这样她才能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还是睿珩,只是有苦衷而已。 如今他坦然相对,没有半分扭捏,对着她时,眼中除了漠然,竟见不到一丝别的情绪。 “清潇真神,睿珩在哪里?”翎莜懒得多话,冷声问道。 就算睿珩只是他觉醒前的替身,可是他凭什么夺去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清潇连睿珩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觉醒了,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自然就消失了。”清潇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雾气浮上来,遮住了他敛住的神情。 “什么意思!”翎莜心神微震,眼睛睁大,握着茶杯的手猛然缩紧,周身泛起了凌厉的煞气。 “一具身体当然只能有一个魂魄,我醒了,他消失,天经地义。”淡漠的声音似是不带一丝感情,清潇完全无视了翎莜的愤怒,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翎莜,这句身体本就由我所炼化,当初我在北海之地沉睡,这句身体有了自主意识,才会衍生出睿珩,如今我不过是收回自己的东西而已,有何不对?” 翎莜神情微黯,但仍是固执的看着他,道:“就算是灵魂消失,总该有个去处吧,睿珩即便是没有身体,他的灵魂也不会轻易消散在三界中,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清潇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她,突然道:“翎莜,听说当年你与睿珩本有百年之约……” 翎莜顿了顿,点头。 “可是你为了唤醒瑾瑜妄动三界至宝,这才在擎天柱下自削神位,放逐天际百年……”清潇停声,漠然的看向翎莜,缓缓停住了声。 “清潇真神,你究竟想说什么?” 清潇低下头,嘴角勾起,声音冰冷而嘲讽:“你当初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又何必在百年后再回来惺惺作态,睿珩和清潇,你当年就已经选了,不是吗?” 低沉的声音,仿似自九幽地底飘然传来,翎莜兀然怔住,面前的人明明是睿珩,可如今却只会冷冷的看着她,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翎莜全身的血液骤然间像是被凝住了一般,冷到了骨头里。 这百年放逐,即便孤寂,可她却从未觉得难捱,只因她坚信,睿珩在等她回去。“当初是我的错,但我不能眼睁睁……” 翎莜握紧指尖,轻声道,眼微微垂下。 “错便是错,翎莜,睿珩已经消失了,你若想找回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清潇淡漠的声音传来,翎莜精神一振,急忙道:“什么办法?” “你花了百年世间来救瑾瑜,如今怎么倒不记得了!” “你是说……”翎莜睁大眼,神情中满是讶异,他的意思是…… “只要我死了,拿我的身体在镇魂塔中炼化百年,或许……他救会回来。” 翎莜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算什么办法? “当然,这六界八荒中还没有人能杀的了我,就算茗涵,长卿也只能打个平手,所以,也算是没有办法。”清潇垂下头,摊了摊手,似笑非笑,眼中流光微微划过,竟有几分戏觑之意。 知道自己被耍了,翎莜眼底顿生薄怒,但不知为何她觉得清潇刚刚的模样似有几分睿珩的神态,便怔在了当处。 清潇也觉察到不妥,眼眯了起来,端起茶杯没有出声,眉宇间多了一抹凌厉之色。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难得的安静下来,翎莜肩膀上的碧波‘啾啾’的唤了翎莜两声,巴巴的把手中的蛋递到后池面前:“翎莜仙君,他饿了。” 碧波谴责的看着翎莜,那模样心疼的不得了,活像翎莜是个不尽职的后娘。 翎莜尴尬的揉了揉眉头,正欲接过碧波递过来的蛋,却不想那蛋竟然直直的朝着清潇飞去,落在他面前,就再也不动了。 赶到桃林的墨岚正好看到这一幕,身子一僵,神情复杂难辨。 清潇眼中的尖锐冷漠不易察觉的缓了缓,伸手接住了面前的蛋。 翎莜僵硬的看着这一蛋一人,伸到半空的手尴尬的放了下来,颓然道:“他性子有点皮……”嘴张了张,见清潇面色怪异,便没有再说下去。 墨岚停住脚步,神情微黯,她定定的凝视着不远处的两人,手微微握紧。 清潇没有吭声,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蛋,见他在自己手中挪了挪,似乎在找个更舒适的地方,眼底泛出些许惊异之色,但又迅速隐下。 似是察觉到墨岚的出现,清潇朝她的方向远远望去,眉眼变得柔和起来,墨岚一愣,似是有些激动,眼眶微微泛红。 翎莜看着这一幕,觉得犹为刺眼,面色沉了下来。 这人凭什么顶着睿珩的样子在这里和墨岚眉来眼去的! 朝墨岚安抚的笑了笑,清潇生硬的把蛋递到翎莜面前,道:“他是你当初和睿珩的精魂所化,按理说我应该照拂,但……我即将大婚,难以周到,翎莜仙君的灵力想必足以让……” 清潇话未说完,翎莜已经站了起来,周身泛着冰冷的怒气,眉宇凛冽:“无需清潇真神费心。” 接过清潇手中的蛋,转身朝外走去,行了几步,翎莜朝墨岚的方向微微一瞥,突然转身看向清潇,漆黑的眸子熠熠生光:“清潇,你不必如临大敌,真神又如何,在我眼里,尚不及睿珩万分之一。” 话音落定,干净利落的转身,翎莜朝天际飞去,消失在了桃林中。 清潇握着书的手缓缓垂下,神情仍是淡漠清冷,他转过头,朝不远处的墨岚招招手,笑道:“怎么有空过来?难道你母后送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墨岚闻言脸色有些赫然,走近道:“我听素娥说皇兄又送了些东西过来,都是上古的奇物,所以来邀你去看看。” 清潇笑了起来,似是很满意未婚妻子的娇羞,声音轻柔:“无事,你先去吧,我还有卷书未看完,等会就来。” 景昭‘恩’了一声,格外听话的点点头,朝桃林外走去。 行了几步,转回头,那人眉间仍是带着浅浅的温柔,安静的看着手中的古书,温润而高贵,全无刚才面对翎莜时的冷漠尖锐。 她来清潇身边只有短短一月,可是也同样明白,这个人真的是上古真神清潇,而不是她心心念念了千年的睿珩。 他永远高高在上,如一轮明月,俯瞰世间,让人只能仰望。可是却对她真心相护,所以,有什么关系呢,她能陪在他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墨岚嘴角勾起满足的笑意,朝外走去,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冷的疼痛,她张开手,上面鲜血缓缓流下,尤为刺眼。 刚才她太心急,从后殿中赶出来,手中握着的步摇一直没松开,看到翎莜时,惊慌下竟划破了手掌。 她停住脚步,顿住,心底微冷,明明是如此温柔的人,这么明显的伤,他怎么会没看见呢?也许……是没发现吧。 墨岚掩下心底的不安,缓缓朝外走去。 梧汐宫外,翎莜怔怔的看着走上前迎接她的凤栖,抱着蛋的手突然抖了起来,似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张扬,靠在她肩上,声音极低……极低。 “凤栖,他对我说……别来无恙。” “凤栖,他说是我亲手放弃了睿珩。” “凤栖,他说他要和墨岚成婚。” “凤栖,他真的不是睿珩,睿珩……消失了。” 梧汐宫 “凤栖上君,一月后便是清潇真神大婚,昨日请帖已经送来了。”长阙沉思半响,磨磨蹭蹭的从袖袍中掏出一物,递到凤染面前。 金色的请帖泛着浓厚的灵气,透着尊贵的意味。 凤栖恨不得看出个窟窿来,最后哼了一声,极快的收好,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上君,我们送什么礼物为好,又由何人出席?”长阙站得纹丝不动,继续道。 虽然也觉得讨论这件事甚为别扭和不忿,但长阙一向把梧汐宫的礼节看得极为重要,如今处于非常时期,就更是要做得面面俱到,以免落人口实。 “你去吧。”凤栖站起身,敷衍的摆摆手,朝后殿走去:“至于礼物,华净池中的仙鱼随便捞几条,系个红绸带,弄得喜庆点,送过去应应景就行了。” 长阙满头黑线的看着消失在大殿中的凤栖,眉头抽了抽,脸上神色各种变幻,甚是精彩。 凤栖上君,人家好歹也是上古真神,让我去祝贺也就罢了,可这礼物是不是也太寒碜了! 想起百年来凤栖为翎莜和睿珩大婚搜刮的堆满了宝库的各种奇珍异宝,长阙叹了口气,朝外走去。 凤栖宫 “姑奶奶,我求求你了,你把请帖收起来吧,茗涵看见了还不把凤栖宫拆了,神界关闭后,咱们在仙界就凤栖宫一个家了,别的家都被茗涵拆了!” “孤鹜,怕什么!她要拆也是拆了怨灵沼泽!再说那天当着众仙的面清潇打了茗涵,都没和他打起来,再说天帝不是要修凤鸾宫吗?”皖汐一身白色牡丹烟罗软纱裙头戴珍珠碧玉步摇,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一脸无所谓,漫不经心,神色淡然的说。 “凤栖宫早晚败在茗涵手上!!!”孤鹜一脸愤懑。 “什么叫毁在我手上!!!” …… 后古历六万三千四百二十一年,六月初五,真神清潇昭告三界的大婚之日。 这一日才清晨,怨灵沼泽之下便已宾客满至,虽然清潇真神请帖中言明一切从简,但提前送上苍穹殿的贺礼仍是延绵不绝,一个月来十万沼泽中光是御剑飞行化成的灵光,就足以让这片广裘的地域黑夜如昼,直到三日前,清潇真神以大婚在即为由禁止任何人入清潇沼泽,才让这股疯狂地势头缓了下来。 直到这日大婚,苍穹殿才重新开启。 但无数道飞剑在离怨灵沼泽十米之处的地方便停了下来,站在剑伤得仙君、妖君面面相觑的看着不远处的奇景,一时间都失了言语。 世间皆闻上古真神神力通天,与天寿齐,凌驾三界众生之上,直到此时,他们才有了真切的理解。 洪荒沼泽中心处连接天际的千丈巨石四周,如神迹般化出了四道浮梯,千万块小石头漂浮在空中,一阶一阶的朝上堆砌,金色的灵光笼罩在浮梯四周,凝出点点星光,仿若银河中的一道流云。 同时,一股强大而浩瀚的威压缓缓自天梯中蔓延,直逼他们而来。 众人心领神会的对望了一眼,落在地上,朝巨石边的浮梯走去。 好在婚礼是在黄昏举行,还有数个时辰,他们还有时间可以爬上去。 四道连接天际的金梯突然出现的含义不言而喻,时候可没有人去讲究什么神仙、妖魔的傲骨,这座天梯由清潇真神神力凝聚而成,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完,但至少能到达苍穹殿的人,就已经获得了清潇真神的承认。 一时间,四道天梯上灵光千幻百变,五光十色,远远望去,形成了一道奇观。 与此同时,苍穹殿后殿中。 天帝和天后坐在临窗口,天后一脸沉思,神情似是有所不安,天帝则面露感慨的看着外面,摸着胡须道:“清潇真神真是好手段,当初我还在想,贺礼的人太多,苍穹殿会无法容纳,想不到他竟是如此安排,我倒是多虑了。” “你倒是好脾性,他根本没和我们商量有这种打算,若不是我们记挂着墨岚的婚事提早几日前来,是不是今日也得和那些人一样爬着梯子上来?” 天后没好气的看了天帝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瑾萱。”天帝的神色倒是端正起来:“虽然他快成咱们的女婿了,可是你别忘了,他是真神清潇。”声到低处,甚至夹着些许凝重。 万年之久的时间,他真怕瑾萱已经忘了他们如今面对的人是谁。 就算现在上古界尘封,上古真神的威慑力同样也不容小觑。 端看今日的阵势便知道,不是谁都能有这种魄力敢让三界众生如此心甘情愿的受着神力威压爬这望不到尽头的万米天梯。 天后神色一变,握着茶杯的手缩紧,刚想说什么,一个身着紫衣的侍女走了进来,她替天帝天后加满茶,恭声道:“两位陛下不如去偏殿中休息,真神说大婚在即,烦琐事多,不便接见两位。” 这侍女的声音洪亮,但却极为守礼大方,天后面色眼眯起,倨傲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和个侍女计较实在失了身份,眉微挑,道:“一连三日都没空接见我们,清潇真神真的如此忙?” 紫衣侍女躬身,神色更加恭谨:“天后海涵。”说完便也不做声了。 天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拂袖袍:“下去吧。” 待紫衣侍女出去,天后才忍不住怒意对天帝道:“这是什么下人,这么不懂规矩!”想起前几日清潇把她送来的侍女全给遣了回去,天后的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 此时,凤栖、长阙、翎莜三人驾着祥云,正朝怨灵沼泽而来。 长阙不时的朝凤栖和翎莜看一看,见两人神色正常,颠了颠手中篮子里系着红丝带的仙鱼,平时一本正经的面容上满是哭相,凤栖上君还真是说到做到,这样入了苍穹殿,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只是,小神君就这样去怨灵沼泽,真的会无事吗? 凤栖见长阙眉毛皱着都快打成结了,吆喝道:“长阙,轻松点,咱是去参加婚礼的,不是去打劫的,你这么一副样子,别人会误会的。” 她说的极为认真,长阙忍不住在心里呐喊,就您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谁会信啊! 翎莜冷凝的神情被二人闹得哭笑不得,她朝长阙手中提着的鱼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子道:“是挺寒碜的,长阙,我记得你以前挺大方呀,怎么这次准备的贺礼如此‘别出心裁’?” 长阙面色骤然变黑,朝凤栖看了一眼,委委屈屈的低下头,愁大苦深的不做声了。 凤栖眉毛挑了挑,‘嘿嘿’一笑,刚想说什么,一身青衣的萧祁上神已经出现在三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翎莜看着来人,面色有些迟疑,沉声道:“老头子,你是来拦我的?” 萧祁上神一拂手,朝凤栖道:“你和长阙去苍穹殿,我们等会便来。” 凤栖朝二人看了一眼,点头,拉着长阙先一步而去。 以清潇如今的神力,他们这股生力军中如果没有萧祁上神,全都是炮灰的命,如今老头子愿意掺合进来,自然是极好。 空中只剩下两人,翎莜被萧祁上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了头:“父神,我知道睿珩如今是真神,可是我真的不相信他灵魂消散……” 萧祁上神打断翎莜的话,一挥手,两人便出现在了祥云之下的仙山上,他朝四周看了看,道:“翎莜,你可知道此乃何处?” 萧祁上神话语中有股平时未见的凝重和认真,翎莜有些怔然,顿了顿才道:“知道,这里是昆仑山。” “当年我便是在这里,为你争了上神之位。”萧祁上神的声音有些悠远,似是记起了往昔的岁月。“ 父神,是我不争气,让你担心了。”还以为萧祁是在为她百年之前自削神位之事撼然,翎莜有些愧疚。 “不过是些虚名罢了,当年我看不透,反倒让你受累。” 萧祁上神面色似是有些遗憾,沉默良久,然后突然转头,郑重道:“翎莜,即便清穆已经不在了,你还是要去苍穹殿?” 翎莜点头,神色坚定:“父神,这是我欠他的。 凤栖告诉我,他为了能早一点晋位,不惜在擎天柱上吸纳妖力,让自己成魔,他等了我一百年,我必须要去,就算是……死在清潇手里,我也要履行当年放逐之前对他的诺言。”她今日去怨灵沼泽,的确抱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法…… 这世上没有人必须无条件为另一个人付出,可是睿珩为了她一直如此,她或许不欠任何人,但惟独睿珩除外。 “是吗?”萧祁上神转头,昆仑仙境,万年如一日,仙气缭绕,犹若当初。 “翎莜,这万年来,我一直想给你无上荣光,想让你凌驾于三界众生之上,现在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他转过头,眼中是深深的无奈:“这个世间,强者为尊,从来便是如此,我教会了你傲立三界的性格,却忘记了,没有匹配的实力,这一切根本就无法做到。” “父神,是我仙基太差,与你无关。”翎莜轻声道,神情释然。 “不是你仙基太差……”萧祁缓缓收声,看向天宫的方向,一时间神情凛冽,强大的神力在昆仑山仙境内旋转,然后凝聚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而去。 及目之处,灵力泛着银辉的色泽,覆盖天地,神秘而悠远。后池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老头子的神力怎么会突然间上升得如此恐怖,根本不是上神这种级别的存在! “翎莜,我妄想改变你的命运,到头来却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如今还能为你做的,便是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萧祁转过头,望向翎莜,眼中似是不舍,他拍拍翎莜的肩,抱住她,轻声道:“这是父神唯一还能为你做的。” 话音落定,银色的光芒落在翎莜身上,将她定住,在后池愕然的眼神中,清潇上神缓缓朝天空飞去,朝着怨灵沼泽的方向,消失在空中。 父神他要……似是明白萧祁话中的意思,翎莜兀然回神,凝聚仙力挣扎,但萧祁上神定下的仙咒却纹丝不动,情急间想起腕间的石链,她急忙凝神聚气,化出仙剑将手腕划破,鲜血注入石链中,只有微弱的灵力逸出缠上萧祁的仙咒。 翎莜微微一愣,父神的神力……竟然能克制石链的力量,这是怎么回事? 仙咒稍稍松动,翎莜顾不得多想,指挥仙剑划大腕间的伤口,鲜血如注涌进,灵光强盛了些许,仙咒终于以微不可见的速度松动起来。 昆仑山巅,满世乐土,后池看着这琼瑶仙境,心底却陡然生出了苍凉孤寂的感觉来。 怨灵沼泽,一身红衣的清潇立于苍穹之巅,墨岚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同样一身红衣,她踟蹰良久,才走近了几步道:“清潇,我母后只是为我担忧才会降旨惩处翎莜,她和父皇已经在后殿住了三日了……”三 日前,天帝天后拜访苍穹之境,清潇以大婚繁忙为借口拒不相见,墨岚下意识的觉得,是那道惩罚翎莜的御旨的缘故。 清潇转过身,眼带柔情,走过来把墨岚拢在怀里,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这几日有些忙,才怠慢了他们,等今日婚礼一完,我定和天帝天后把盏言欢。” “真的?”墨岚眼带喜意,被清潇这样抱着,面色微微泛红。 “自然,你去休息吧,今日大婚,等会宾客满至,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清潇拍了拍墨岚的肩,朝一旁的侍女淡淡吩咐:“陪公主进去休息。” “清潇,那我先进去了。”清潇此时才看到还有侍女在旁,脸一红,急忙从清潇怀里挣脱,朝大殿跑去。 “本尊去散散心!”刚才清潇抱墨岚那一幕落入茗涵眼底,感觉甚是恶心。 “茗涵,我和你一块去吧!”皖汐一脸担忧。 “茗涵神尊刚来就走,是不给本尊面子,好歹也是十几万年年师兄妹……”清潇听到茗涵和皖汐对话,一脸嘲讽,若不是茗涵清潇怎能陨落,长卿,皖汐,孤鹜和茗涵却沉睡了,他不会放过茗涵的! “本尊爬上来有些累!”茗涵一脸阴沉。 “累就好生休息,就不要到处乱跑!长卿,孤鹜,皖汐随意,和神界一样,就当自己家。”清潇一脸阴沉看着茗涵,后转头对长卿,孤鹜,皖汐一脸笑意。 “哼!”茗涵拂袖坐下。 …… 本是喧嚣热闹的广场,因着此人的出现陡然生出了诡异而肃穆的安静来。 直到清潇安然坐于那把由金光笼罩的石椅之上,众人才惊觉回神,齐齐起身,恭声道:“见过萧祁真神。” 声音之恢弘叹服,让大殿中正准备走出去的几人脚步一顿,尴尬的停了下来。 尤其是天帝,刚才的那声龙啸他听了个真切,想到自己的本体也是五爪金龙,竟不知为何这步子就有些迈不出去了。 无论这数万年来他是何身份,也改变不了上古之时他连六大真神坐下神兽都不如的实情。 天后似是有些恍惚,竟一反常态的没有发怒。 站在一旁的妖皇朝二人看了一眼,心底微微感慨,天帝天后慑服三界数万年,可现在看来,对外面这些仙妖的影响竟比不上才觉醒几个月的清潇真神,恐怕如今就算清潇真神娶了墨岚公主,两人也未必会真的与有荣焉。 “勿需多礼,今日之宴,望诸位尽兴。”清潇伸手虚抬,一股柔和的神力托着众人而起,金光在半空交错,最后化为碎光,消失在宴桌旁,朝清潇再颔首道谢后,众人才纷纷落座。 “装模作样的!”茗涵长卿皖汐孤鹜四人悄然而至,刚落坐听到这话一脸愤怒,气不打一出来。 “茗涵!少说两句!”长卿一脸无奈,厉声呵斥。 “那茗涵真神是要本尊亲自服侍你!”清潇也不示弱,回击一句。 “不敢,受不起,本尊何德何能!”女子坐在高位上,眼神中透出三分薄凉四分讥笑,还有三分漫不经心,薄唇微张。 一时间全场沉默。 此时,三位正装齐待的陛下走下苍穹殿,看到整个广场纹丝不动的仙君、妖君时,俱是一愣,天后脸色微变,没有出声,只是一拂袖摆,径直朝下走去。 大概知道几位陛下的表情不会很好,众人识相的垂下头,做眼观鼻鼻观心状,但等了良久,也未听到三人落座之声,正在狐疑时,天后愤怒的声音已经自石阶上传来。 “清潇真神,你这是什么意思?”见侍奉的侍女一路把她朝广场引,天后这才发现不对,朝清潇座下看了看,脸色铁青。 清潇座下,一左一右只安排了两个座椅,龙椅、虎椅,一看便知是天帝和妖皇的,竟是没有她的座位,难道她堂堂上神,天后之尊,还要和那些仙君、妖君同坐不成? 天帝此时也发现了异状,连下几阶,脸色微变,看向萧祁一言不发。 妖皇倒是事不关己,能让在三界中呼风唤雨的天后吃瘪,他可是求之不得,于是朝清潇拱手行了半礼,坐在了属于他的位置上,眼眯起,甚至端起了面前的杯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见此情景,天后脸色更郁,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清潇,似是要讨个说法。 大婚还未开始,气氛就已如此尴尬,众人望着石阶上和清潇真神对峙的天帝天后,小心的观望起来。 “墨宇。”似是丝毫不曾在意天后的怒意,清潇只是懒懒的扫了天帝一眼,淡淡道:“仙界之主,由谁所立?” 没有人知道清潇真神问这句话的意思,俱都朝天帝望去。 天帝神色一正,沉声道:“上古之时,墨宇受沐兮真神之令,执掌仙界,已有六万余年。” 清潇颔首,看向妖皇,道:“夜澜,那你呢?” 清潇真神神情淡淡,妖皇心底一凛,忙恭声道:“后古界开启之时,擎天柱降世,夜澜受生命之神茗涵真神之令执掌妖界,六万余载,从无懈怠。” 天帝脸色一变,终于明白了清潇真神的意思。 他和妖皇是受天之令,可是瑾萱……却是因为和他成亲才能得以享有天后的尊荣,这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他没想到,清潇竟会以此为由来折辱瑾萱。即便不看在墨岚的份上,瑾萱毕竟当初也是沐兮真神座下的神兽,清潇真神怎会刻意当着三界宾客,让瑾萱大失颜面? 大婚!(中)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不知怎的,天帝竟突然想起了数日前瑾萱颁下的那道御旨来…… 清潇摆了摆手,满意的看了妖皇一眼,这才垂眼朝天后看去,额上金色的印记骤然变深,瞳色苍茫:“瑾萱,天帝受混沌主神沐兮真神之令,夜澜有生命之神茗涵之令,你来告诉本尊,你又凭何坐在此处?” 朗朗的声音在大殿下回响,众仙妖目瞪口呆的看着神情一派安然的清潇真神,小心的咽了口口水,个个睁大了眼生怕错过了好场景。 天后脸色数遍,石阶之下各种打探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偏偏清潇真神的话还一点错都挑不出,她这几万年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辱,正准备说话,却感觉到一股冷冷的视线自上首扫来,不由得心神一凛,垂下了头:“真神,刚才是瑾萱失礼。”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仍旧倔强的不肯低头,清潇冷冷的看着她,浩瀚的神力突然自上首压下,天后额间渐渐沁出了汗珠来。 天帝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朝清潇行了半礼,道:“清潇真神,瑾萱并无冒犯之意,还请真神海涵。” 瑾萱怎么到了如今,还看不明白,真神觉醒,六界格局早已变化,她若是执意如以往一般,将来定会有大苦头吃。 整个广场上一时极为安静,众位仙君、妖君大气都不敢喘,低下了头,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轻笑声却突然响了起来,在这种境况下尤为刺耳,众人抬首一看,见茗涵真神满是揶揄之意的望着对面,循着她的眼望去,所有人不由得恍然。 此时已近吉时,宾客满至,座无虚席,唯凤栖上君面还余一空位,众人起先还没在意,此时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这摆明了是清潇真神留给天后的。 天帝听见笑声,眼一扫,见凤栖安坐下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天后正欲呵斥,一直沉默的清潇却突然道:“此事作罢,免得误了吉时,瑾萱,你落座吧。” 然后朝后摆了摆手:“去请公主。” 侍女应声离去,清潇的眼神落在凤栖身上,微微顿了顿,便朝天后看去,神情冰冷。 凤栖闻言一愣,望向坐于顶端的清潇,眼眯了起来。 天后脸色变幻了数下,最后还是忍下了怒气,走下石阶,坐在了凤栖对面,天帝舒了口气,也落了座。 不管如何,总得让婚礼完了才是。 终于是尘埃落定,但是天后的落座也让广场上的仙君、妖君觉得极其不自在,众人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个个都似突然对宴桌上的佳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恨不得瞧出个窟窿来。 一时间,整个广场落针可闻,众仙妖正襟危坐,静静的等待今天的新嫁娘前来,唯有清潇轻靠在石椅上,望向远处,目光似是落在云海彼端,神情淡然莫测。 苍穹殿后殿,墨岚一身大红喜服,华贵的步摇斜插在发间,黑发披肩,整个人端庄而华贵,此时,她端坐在木雕空镂的铜镜前,沉着眼听灵芝禀告殿前发生的事,手中握着的丝巾甚至因为用力而陷入了指甲之中,半响后,才在小仙娥忐忑的眼神中淡淡说了一句:“灵芝,我知道了。” 灵芝闻言一愣,见自家公主神情未变,不再说话,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同来的姐妹前几日都被公主送了回去,惟独留下了她,她想,她现在知道原因了。 在这苍穹之境里,公主需要一个足够顺从、却又不会惹麻烦的耳目。 “墨岚公主,吉时已到,神尊请您出去成礼。”外面侍女的声音轻轻响起,墨岚握着丝巾的手缓缓松开,眼底不明的光芒缓缓划过,整个人都似是因为这句话而明艳鲜活了起来。 她站起身,背挺得笔直,大红的喜服摇曳及地,神情一派大方,美丽不可方物,灵芝一时看呆了眼,直到墨岚稳稳走出门的脚步声传来,她才猛然惊醒,连忙跑着跟了出去。 远远的,夕阳之下,景昭的身影摇曳在漫长的大殿过道中,竟有一种划破时空的刚烈和璀璨。 “墨岚公主到。” 片息之后,苍穹殿外,等待的众人终于迎来了今日的新娘,看着盛装出现在石阶上的墨岚公主,任是谁都无法不赞叹一句。 瑶华之姿,高贵明艳,正是应极了此时的墨岚。清潇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竟破天荒的从石椅上站起,主动迎上前去。 天帝和天后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对看了一眼,放下了心。 以清潇的骄傲,既然能亲迎墨岚,那想必对他而言,墨岚定是不同的。 墨岚站在离石椅几米之远的地方,安静的等着清潇缓缓走近,然后握住他递过来的手,一起朝下走去,二人停在了悬浮的金色石椅之下,众宾之上。 此时,落日西垂,天际尽头瑰丽而神秘,整个苍穹之境都被染上了绛红的喜意,古老的凤凰神兽在大殿上空飞翔,召唤出五彩祥云漂浮在空中。 无论是谁,都为这场浩大而尊贵的婚礼叹服,他们着石椅之下的一对璧人,面露笑意,就连凤栖,在这种情景下,眼底都生出了错杂的神色来。 苍穹大殿之下,两界之主在侧,三界宾客至临,世间最重承诺不过此境。 众人静待清潇真神开口,却不想此景之下,他竟轻笑起来。这一笑,让整个苍穹之境肃穆的气息都染上了暖意。 “本尊听闻人间成亲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人需获宾客顿首,才算礼成,今日本尊便落个俗套,问问诸位……今日本尊与墨岚成婚,诸位可有不同意的……?除了茗涵神尊……” 清潇真神言笑晏晏,神情一派大方,座下的仙君,妖君一时间似是被他所染,俱都大笑起来。 “本尊何德何能不同意!”茗涵一脸愤怒,竟然又当这么多人羞辱她。 “神尊无妨,成亲便是,我等只管胡吃海喝就已足矣。” “墨岚公主可是等不及了,长夜漫漫,神尊还是快些完礼吧!” “神尊,时辰可是不早了,咱们没有异议。” ……叫喊声此起彼伏,一些妖君说话尤为大胆,仙君倒是含蓄得多,但也是面露笑意,墨岚静静的看着一旁的清潇,脸色微红,眼弯了起来。 广场上一时间热闹非凡,和乐融融,还真如一场凡间婚礼般美满,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一场戏华丽开幕,过程又岂少得了喧嚣波折。 热闹的恭贺声中,一道清冷而又淡漠的声音在空中如惊雷般响起,仿佛远在天边,但听着却又近在咫尺。 “清潇真神,本上神若是不同意,你又当如何?”银色的流光自天边划来,勾勒出无比壮丽的银辉之色,整个天际,都似在这一瞬间,被化成了白昼。 漫天的银海化成一座天桥,萧祁步于其上,缓步而来,满脸肃穆。 浩瀚的神力压得四周的空间微微扭曲,就连鸣乐的凤凰神兽也被逼得从空中落下,臣服在了广场上瑟瑟发抖。 天帝和天后的面色俱是一变,萧祁的神力何时变得如此可怕了!难道他平时竟藏了真正的实力不成? 尤其是天后,看着萧祁身边起伏的银色神力,掩在绣袍中的手竟惊惧的颤抖起来。怎么会?怎么可能,这种神力……?她神情恍惚的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脸色煞白。 广场上的众人看着缓步走来的萧祁上神,刚才还嬉笑怒玩的神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起来,对视了一眼后极为默契的朝清潇真神看去。 翎莜神君和睿珩上君的事三界尽知,只是在清潇真神的觉醒下,这件往事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尤其是在那小神君还被放逐百年,归期未定的时候。 但早些时日天后的降罪御旨一下,一些老仙君就知道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了,后古界来,萧祁上神护短的名声他若是认了个第二,就绝没人敢排在第一。 况且,扰乱一场婚礼……萧祁上神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你不同意?萧祁,本尊的婚事,你有什么资格反对?”白决扫了萧祁身边滂湃的银色神力一眼,眉微微皱起,瞳色清冷。 “真神曾当着众仙对我梧汐宫立下婚约,不过百年而已,真神难道忘了不成?”萧祁停在离广场一米之远的半空中,神情淡淡,面色冷凝。 “立下婚约的是睿珩,与本神何干?”清潇放开了墨岚的手,凌空走了几步,手一挥,金光拂下,广场上瑟瑟发抖的神兽精神一振,重新恢复了生气。 手心处空落落的,墨岚定定的看着清潇的背影,不安的感觉生了出来。 “墨岚的恩情也是睿珩欠下的,若按真神之言,又与真神何干?真神曾乃苍生之主,位极上古界至尊,怎可言而无信,厚此薄彼?”萧祁嗤笑道,看向朝他走来的清潇真神,目光灼灼。 清潇瞳孔紧缩,冷冷的看着萧祁,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划过毫不掩饰的警告。 萧祁一挑眉,轻哼一声,当做没看见。 “萧祁,今日清潇真神与墨岚成婚,昭告三界,你怎可如此为老不尊,竟来扰乱婚礼?”听到萧祁提到墨岚的名字,天后一时间也顾不得心底的惊惧,忙站起身,怒道。 那种匪夷所思的担心根本不可能,她何必再庸人自扰?“为老不尊?我怎么为老不尊了?” 萧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清潇,竟掰着指头数了起来,半响后才道:“瑾萱,我实在不知道清潇真神比我年长多少岁,算起来你的年岁也比我长,想必是知道的,不如你来告诉我,可好?” 他极是认真的看着天后,天后神情一僵,霎时间脸色青红交错,指着他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来,古往今来,不论地位如何,女人对自己年岁的看重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看着满脸严肃的萧祁上神和气得不轻的天后,若不是这场景实在过于庄重,广场上的众仙妖实在是憋不住这满肚子的笑意,青龙台雷劫后,众仙早就知道萧祁上神言辞之犀利非一般人可比,但想不到这种境况下他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谁不知道六大真神降世于亘古之时,与天同齐,怎么可能会有具体的年岁? 天帝见墨岚和天后一个神情不安,一个面色铁青,眉角皱了起来,眼中怒意一闪而过,萧祁也太过分了,正准备起身,却见清潇真神陡然抬首,望向了空中那大片云海之外。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在一旁看戏,难道你也要阻挠这场婚事不成?”见清潇真神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众仙妖俱是一愣,抬首朝空中望去。 萧祁似是猜到了什么,眼眯起,来人的气息一点不漏,若不是清潇,他根本感觉不到,看来,就算是不再留手,用尽全力,恐怕也未必能阻止清潇。 云海之上,沉寂了片刻,突然紫光划过,空间似是被撕裂,一把华丽的座椅漂浮在紫光之中,呈现在众人眼前。 琉璃王椅,玉石满嵌,淡紫色的古纹蔓延至椅角,奇异的华丽。 椅上斜座着一人,笼罩在那人身上的紫色光雾由深及浅,缓缓消失。 及腰黑发,倾城容颜,绛紫古袍,懒懒朝下一瞥,明明拥有魅惑世间之相,却又偏偏尊贵出尘,难以让人企及。 绛紫的长靴在半空中虚点,似是有看不见的光纹朝天际蔓延,浮云朵朵,逐渐变幻成纯紫的色彩,在她身后沉淀成瑰丽的光幕。 明明奢华到了极致,却让人无法生出半点厌恶,任是谁,都能模糊的感觉到……这个人拥有和萧祁真神相同的气息。 “冥燚妖君……”不少妖界中人已经惊呼出声,望着来人,眼底满是惊愕。 冥燚妖君在妖界中拥有不下于妖皇的地位,只是数千年来一直隐居在紫月山,极少现面,识得他容貌的更是甚少,但那一身标志性的紫色却让人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唯有天帝和天后猛然起身,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墨宇……你怎么如此惊愕,三千年前我们交过手,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慵懒的声音自琉璃王座上传来,带着笑意的冥燚望着天帝言笑晏晏。“冥……冥……”天帝艰难的开口,行了半礼,但怎么都无法把来人的称谓叫出口。 虽然早有猜想,可他没想到,隐居在紫月山的墨宇居然是早就陨落的真神。 冥燚真神本可畏与真神之位可当初茗涵真神不同意,扰乱渡劫,最后只是一个神君,至今为止才有六大真神,。 天后的面色变得惨白,她茫然的转头朝天帝望去,一丝惊惧从眼底划过,他竟然真的重新觉醒了?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天帝和天后的模样,一时间俱是不解,就算妖界冥燚妖君名气再大,也不至于让仙界主宰失态成这种模样吧! “冥燚,你不呆在紫月山,来我的苍穹之境干什么?” 清潇真神清冷的声音犹如一声惊雷,震得广场上的众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就连妖皇也从王椅上猛然起身,死死的盯着半空中的冥燚,眼底满是惊愕。 后古界安静平和了几万年,众人甚至觉得那无数场仙妖大战都及不上今天的半日光景来得精彩震撼。 清潇真神大婚之日,萧祁上神引来的余波尚未解决,上古冥燚神君竟然横空出世! 众人朝妖皇看去,原本以为清潇真神娶了仙界墨岚公主会让格局失衡,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妖界有冥燚神君压着,也不输阵。 “我们也相识了……”冥燚也掰着指头装模作样的数了数,才道:“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众人满头黑线的看着他,冷汗直流。“好歹你也是我们八个个当中唯一一个成婚的,茗涵,长卿,皖汐,孤鹜都来了,我自然要前来贺喜,以全我们之间的情谊,你说是不是,清潇?” 清潇冷冷的看着他,清冷的瞳色倒映出冥燚嚣张的面容,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冥燚,既然如此,缘何不落座?”清潇手一挥,妖皇和天帝之上的地方便出现了一把石椅。 “不要叫我冥燚,老掉牙的名字了,我可不怎么稀罕,我现在叫净渊,你唤我一声净渊妖君足矣。” “让我唤你净渊……你竟然还没有完全觉醒?”清潇扫了冥燚一眼,声音略起波澜。 冥燚比他早醒三千年,居然到此刻神力都未完全觉醒。 “我可没有让众生俯拜的好习惯,那些东西膈应得慌。本来你大婚,我应该好好恭贺恭贺,不过……我也赞同萧祁的话,你当初毕竟对翎莜求娶了,也算是欠梧汐宫一个解释,如今什么都不说就和墨岚成婚,不妥吧。” 冥燚勾着嘴角,笑意十足,只是和清潇一样,眉角的笑意却未及眼底。 众人一听俱是觉得稀奇,如今听这话,倒是有向着梧汐宫的意思。 萧祁看着冥燚,眉皱了起来,他可不相信天启会如此好心,成全翎莜和睿珩当初的婚约。 “你要如何?”清潇定定的看着琉璃王座上的人,神情冰冷,漆黑的眸色中如降霜雪。 “只要你承认当初对翎莜的求娶不算数,亲口毁了这门亲事,自此以后你们再无干系,我就不再插手,你要娶谁都和我无关。”净渊缓缓站起身,看着清潇,唇角笑意微敛,一派从容。 冥燚!你是不是有病!茗涵站起来,正要发作,被长卿拉住。 “我若不答应呢?”“不答应?清潇……”冥燚笑了起来:“你若不答应,那我是不是该唤你一声睿珩才对?” 冥燚此话一出,满座俱惊,真神清潇降世,上君睿珩消失,这几乎是公认的事实,当年青龙台上的求娶还历历在目,若是睿珩上君还在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和墨岚公主成亲? 墨岚眼中不明的神色划过,她掩在喜服下的手交错相握,泛出青白的颜色来,她定定的望着空中的大红身影,嘴唇微微抿住。“我早已说过,睿珩已经消失了,你相信便相信,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若是谁还想阻挠这场婚礼,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清潇朝萧祁看去,冰冷的眼神最后落在冥燚身上:“就算你是冥燚,也不例外。” 死寂一般的空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威严莫名,众人似是被这话中的煞气所惊,抬头朝空中望去。 半空中,金色的暗光将萧祁上神和冥燚神君的神力死死压制,清潇真神漆黑的瞳色完全幻化成金色,竟不再有一丝感情起伏,他额上的印记似是涌动成火焰的形状,泛出妖异的赤红光芒来。 整个广场都被这股霸道肆虐的神力所摄,竟无一人敢大声呼吸,除了茗涵,长卿,皖汐,孤鹜。 冷冷的环顾全场,然后在虚空中转身,朝大殿之下、一身喜服的墨岚走去,明明是踏在虚无的空际,但一步一步,却偏偏似是响起了澎湃到了极致的鼓点,恍若奏乐的序章。 “谁都无法阻拦你?如果是沐兮呢?清潇,如果是沐兮在这里,你还是会如此回答吗?” 鼓点骤然消失,不留丝毫痕迹,就和出现时一般。 在离墨岚一米之远的地方,清潇停在原地,再也没有走出一步。 昆仑山顶,翎莜抿住唇,脸色苍白,光洁的手腕处交错着无数道伤口,深深浅浅,狰狞无比,鲜血自她腕上流下,涌入石链中,灵咒的束缚越来越松,终于……‘铿’的一声,缚身灵咒完全消失。 翎莜面色一喜,顾不得伤口,匆匆驾着祥云朝怨灵沼泽而去。 以老头子的脾气,再加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凤栖,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苍穹之巅。 苍老而笃定的声音在安静的广场中回荡,圈成涟漪,犹如在脑海中扎了根一般嗡嗡作响,难以消散。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了,是一千年,一万年,还是更久……久到那段历史被掩埋、风化,遗忘……就如尘封的上古界一般。 沐兮,有人问我,如果你在,我会不会还做出这种选择……他根本不知道,如果是你,你永远也不会开口? 萧祁缓缓回头,然后看见,漫天的银海中,一身佝偻的老头缓缓破开他布下的金光屏障,朝他走来,眼中莫名的坚韧一如他当初在大泽山发现他时一般。 破空一声碎响,赤红的天焚神杵从大殿中飞出,涌出炙热的火焰,化为洪流,挡在了萧祁面前。“萧祁,就算是沐兮在此,我的答案也不会变,若你再进一步,天焚神杵出,我不会手下留情。” 清潇缓缓升高,俯瞰着萧祁,声音冰冷彻骨,金发在空中扬展,恍若神魔。 “清潇真神,我既为翎莜之父,自然要有做父亲的样子,女儿受了委屈,我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就算你是上古真神,我也要逆天而行,拦不住又如何,我只要对得住自己便是!”萧祁步履未停,仍是朝清潇而来,手一挥,泛着绿光的金石巨轮出现在他手上,然后化成数丈大小,直朝炙阳枪而去。 银色的光芒恍若卷起云海巨浪,肃杀的气息喷涌着朝清潇而来,遮天蔽日,不留一丝余地。 恢弘的神力将整个苍穹之境化为了一片银色海洋,竟是比之前清潇布下的金光还要雄浑和可怕。 天帝和天后怔然的看着这一幕,似是不能相信般睁大了眼。净渊陡然眯起眼,轻叩在膝上的手猛然停下,盯着云海中的萧祁目光灼灼。 萧祁,他居然隐藏了如此庞大的神力,他根本就不止是继承了沐兮的混沌之力这么简单! 想到上次被他轻而易举便压制的萧祁,净渊便知他一定是刻意将神力给隐藏了起来。 能骗过他和清潇,就只有一种可能……净渊懒散的神情头一次变得凝重起来,指尖紫光流转,勾勒出浑圆的弧度。 被银海袭来的清潇同样皱起眉,眼中划过一丝讶异,迟疑间,竟被银光笼罩在了光幕中,银色的光幕瞬间隔绝在了广场上空。 天焚神杵在金石巨轮的压制下,炙热的火焰缓缓熄灭,众人望着这番景象,面面相觑,几乎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上古真神清潇,居然不是萧祁上神的对手,说出去多可笑。 场上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恐怕就只有五大真神和净渊了,他朝云海中的清潇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清潇不是沐兮,就算他传承了墨轩的神力,可也发挥不出混沌之力真正的威力来,最多也只能一时克制住清潇罢了,除非他出手,否则萧祁必败。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窒息的沉默中,浑厚的金光自银白的光幕中划出,击在萧祁身上,‘咔嚓’一声脆响,银光碎裂,金石巨轮压制下的天焚神杵再次发出清脆的鸣响,枪头的火焰骤然升腾,将金石巨轮狠狠逼开,朝清潇的方向飞去。 萧祁倒退几步,闷哼一声,嘴角逸出鲜血,喘着气,神情明灭不定。 大红的人影自银光中走出,清潇脸色微微泛白,看来强行破开那银色的光芒,就算是他也不能轻易办到。 清潇虚握住赤红的枪身,看着萧祁,神情冰冷。“萧祁,我说过,天焚神杵出,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话音落定,他手中的天焚神杵升腾入空,雷电轰鸣,自天上降下,和天焚神杵的赤红火焰合二为一,夹着毁天灭地之势直朝萧祁而来。 萧祁周身上下瞬间泛出银色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无论如何,哪怕是死,他也要阻止这场婚礼。 如果万年前的遗憾已经注定,万年之后,哪怕是逆天,他也不能退后一步。 “萧祁,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回你的梧汐宫,本君既往不咎。”清潇转身,紧闭的眼重新睁开,回望萧祁,声音淡漠。 “不行,一百年前的青龙台,我答应了睿珩将翎莜许配给他,清潇真神,你既然不是清潇,又凭什么替他做主。” “你……”清潇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恼怒,手一挥,天焚神杵落在他掌间。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在一百年前应允于他。清潇真神,睿珩虽只有千年时光,可一生际遇是非,也无需你来做主。若你是他,百年等待,你何以忍心应诺之人回来,却见面不识。” “若我不是他呢?”幽幽的声音响起,清潇一步一步朝萧祁而去。 “若你不是他,我这灭天轮也要逼得他出现才肯罢休。”萧祁话音落定,手自额间划过,天眼顿开,照在手上,灭天轮银光大涨,朝萧祁而去,而他的面色也在灭天轮离手的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缠缠密密的灵力,化成大网,将清潇团团围住,清潇神情紧绷,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良久之后,他望向银海中的萧祁,眼闭了起来。 萧祁,有些事,不是你想,就可以挽回的。 就像他和翎莜,从他在擎天柱下觉醒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萧祁的手缓缓抬起,天焚神杵鸣出厚重的嗡声,如有灵性般在他掌间来回挪动。 “去吧。”低沉的声音顿起,天焚神杵身上金色的神力与赤红妖光交错,焰红的火流化为血龙的模样,划开银网的束缚,直朝萧祁而去。 灭天轮在血龙的咆哮下一寸寸断裂,最后化为飞灰,银海骤降,缓缓消失。 “清潇,住手!”茗涵神情一僵,眉头紧皱,刚想上前,长卿挡在身前。 “滚开!”茗涵怒喝,一掌拂向长卿,长卿闷哼一声。 就这么一息时间,天焚神杵已经近到萧祁面前,萧祁被逼得化为蛟体,蛟龙盘于天际,但仍止不住这毁天灭地的攻势,轰的一声巨响,天焚神杵从龙体而过。 “嗷……”巨大的龙身在空中翻腾,鲜血洒满天际,云海瞬间被染成红绸,遮住了所有人的眼。 天焚神杵在空中凝滞片刻,飞回清潇手边,沉默着不再动弹。 “萧祁!”茗涵面色铁青,朝空中的巨龙飞去,却被一声响彻天际的叫声顿住。 “父神!”远远的天边,一道银光划过,玄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苍穹之境,朝空中的蛟龙而去。 “翎莜。”坐于下首的凤栖面色愕然,低声喃道,从萧祁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翎莜一定是被萧祁给强逼着留在了昆仑山,老头子肯定不愿意她卷入今日的这场争斗中,想不到她还是来了。 清潇定定的看着空中的玄影,握着天焚神杵的手缓缓缩紧,明明是炙热无比的枪身,竟让他生出了冻霜寒月的彻骨寒冷来。 他伤了翎莜,而且……还是在翎莜面前。 蛟龙似是也发现了翎莜,化为人形,朝落来。 翎莜接住萧祁上神,眼眶发红,手止不住的颤抖。 头发胡须被烧得焦黑,腹部拳头大小的伤口深可见骨,血像是流不尽一般,染红了衣袍,这样的萧祁,是翎莜从未见过的狼狈虚弱,但即使如此,望向她时,苍老的面容上笑容依旧温暖纵容。 “长卿!都是你!”茗涵一脸愤怒,转过身去看长卿,眼睛里不再是他而是怒火。 “……”长卿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丫头,你还是来了。”深深地叹息响起,见翎莜急得说不出话来,萧祁染满鲜血的手抬起,却始终没能握住翎莜的手,翎莜忙接住他的,抿住嘴唇:“父神,你别动。” 萧祁笑了笑,嘴唇僵硬:“丫头,我没事,真没事,你别急。” 萧祁的手慢慢变得冰冷,翎莜觉得心都凉了起来,她惶然转头,只能看到,睿珩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手习惯性的抬手,他的眼神却冰冷无比……翎莜猛然记起,他不是睿珩,只是清潇,只是毫不留情能对萧祁出手的清潇。 “翎莜,萧祁没有大碍,你不用担心,天焚神杵只是毁他根基,并没有伤他性命,休养个几年就好了。”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翎莜转头,茗涵负手而立站在她身边,神情担忧。 她怔怔的看着茗涵额上妖异的彼岸花印记,朝不远处的擎天柱看去,声音有些干涩:“姑姑。” 翎莜避过了眼,低声道:“父神真的没事?”茗涵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黯然,她拍拍翎莜的手:“放心,萧祁无事,姑姑带你们回梧汐宫……”话到一半,却陡然愣住,玄色的袖袍下,浓浓的血腥气传来,不是萧祁身上的,茗涵掀开翎莜的挽袖,眼神瞬间变得深邃凛冽:“这是怎么回事?”白皙的手腕上,深深浅浅的伤口,血肉模糊,满是剑痕,也亏得她穿着玄色的衣服,血流到衣摆上完全看不出,茗涵竟到现在才发现翎莜脸色苍白,一双眼漆黑得透明。 萧祁听到不妥,眉一皱,想起身,牵动了伤口,血又流了出来:“丫头,你怎么了?”翎莜急忙掩住手腕,道:“父神,我无事。姑姑,你帮我看好父神。” 似是没听到茗涵的质问一般,翎莜站起身朝不远处的清潇看去。 大红的喜袍,冰冷的容颜,他冷冷的望着她,不带一丝感情。 墨岚站在他身后,花容月貌,华贵端庄,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怨灵沼泽,百年前,三首火龙追杀下,他曾经冒死将她送出去,最后身受龙息之苦。 苍穹之境,百年后,他要和墨岚成婚,不仅对她视若无睹,还对父神赶尽杀绝。 同样一张脸,同样一具身体,可是……翎莜,他们不是一个人。 你回来允诺了,但那个给你诺言的人早就不在了。 “清潇真神,我父神今日扰乱婚礼,全是为了我,若是真神允许,我愿意向墨岚公主赔罪,只求清潇真神能原谅我父神冒犯之罪。” 翎莜走到清潇不远处,背脊挺得笔直,她看着清潇,昂着头,一字一句,声音响彻在苍穹之境的天际,染着血的手掩在绣袍中死死握紧。 “翎莜!”茗涵愣愣的看着那个在空中朗声而立的身影,整个人因为气愤竟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她怎么能够朝区区一个墨岚低头!怎么可以!“丫头……”萧祁同样怔然,颤抖的手掩住了眼,不再去看那玄色的身影。 她的翎莜,心性比天高的翎莜,当初宁愿自削神位,放逐天际,也不肯朝天帝天后低头的翎莜……现在居然为了他,对着清潇求情。 清潇握着天焚神杵的手猛的一抖,金色的瞳孔中是死寂一般的深沉。“萧祁冒犯于我,也受了我一枪,此事作罢便可。” “多谢清潇真神不罚之恩。”翎莜开口,茶墨色的眸子淡漠而冷清,清潇躲过那双眼的注视,微微移开了眼。“不必如此,翎莜神君言重了。” 看到清潇眼底的狼狈和躲闪,翎莜一怔,欲转的身子陡然僵住,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停在了清潇一米之远的地方,定定的凝视他,瞳色是极致的透明:“真神今日大婚,翎莜来得匆促,为谢真神海涵,翎莜愿解百年之约,以祝清潇真神与墨岚公主琴瑟和鸣,福泽延绵。”清潇僵硬的看着她,竟差点被翎莜缓步走来的气势逼得退了一步,那双眼底的期待和惊喜太过明显。 翎莜仰头,声音极轻极低:“清潇真神,可愿受翎莜之礼?”睿珩,如果是你,如果你有苦衷……在清潇身后,墨岚的手缓缓握紧,显出苍白的痕迹来。 “翎莜仙君既然如此深明大义,那……清潇多谢。”紧窒的气氛中,淡漠而有礼的声音似是打破了最后的一丝期待,翎莜猛然收紧指尖,突然感觉到腕上的伤口疼痛到了极致,像是冷到了骨子里一般,她垂下头,似是苦笑,又似是自嘲,转身朝萧祁走去。 “等一等。”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翎莜顿住脚步,头也未回,道:“真神还有何吩咐?”“翎莜,把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交出来。” “你说什么?”后池兀然转头:“清潇真神,我自知不该夺这三宝,连累得睿珩在擎天柱受百年罪过,可是还有三个月就是瑾瑜醒来之期……” 清潇对瑾瑜耿耿于怀,想必是当初睿珩用这具身体在擎天柱下以妖力化体百年的缘故。 “那又如何,你盗了三宝是事实。瑾瑜生死,与本君何干?”清潇淡漠的看着她,冷冷挥手,一道金光笼罩在翎莜上空。 袍中镇魂塔微动,竟在金光的召唤下朝空中飞去,后池拦之不及,金光照拂下,她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镇魂塔落入清潇掌中。 “清潇,休要伤翎莜!”见翎莜受制,茗涵眉一竖,便朝这边飞来。 “清潇,将镇魂塔还我。”翎莜双眼赤红,看着清潇,心底陡然生出不安的感觉来。“往日恩怨,皆因此三宝造成,翎莜,自此以后,你归于梧汐宫,本君既往不咎,自会还你和萧祁安宁。” 清潇静静的看着她,陡然升高,赤红的火海将翎莜和赶来的茗涵隔绝在外。 他瞳中金色的火焰慢慢的犹如实质,掌中的镇魂塔被火焰笼罩,发出沉钝的哀鸣声,冰棺融化,里面青色的人影慢慢变得模糊。 “清潇,你要干什么,住手!”茗涵一解开翎莜的禁制,她就朝火海跑去,却被茗涵拉住。 “翎莜,不要过去!”茗涵皱着眉,墨渊剑挥出,那片火海竟纹丝不动,惊得他连忙拉住翎莜,清潇的神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了?火海之后的身影昂立天际,静静俯瞰,似是远离世间,他手中的镇魂塔一寸寸化为粉末,连同里面的冰棺,再也不留片缕。 翎莜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眼底染上了赤红的血丝,她倒退一步,骤然抬头:“清潇!盗三宝的是我,让你在擎天柱下差点沦为妖魔的也是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瑾瑜?”为什么你夺走了清穆,就连柏玄也不放过!只有三个月了,她在隐山之巅等了一百年……只有三个月,瑾瑜就能醒了,她明明……都已经感觉到瑾瑜的气息了。 悬浮在天际的人瞳色清冷,俯瞰而下,眼中金光流转,似是嘲讽,又似是淡漠。 火海仍在燃烧,广场上的众人看着这一幕,早已没了参加婚礼的喜庆心思。 萧祁上神重伤,还有瑾瑜仙君骤死,这场婚礼,早就超出了界限,他们实在想不出,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大婚!(下)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火海内外,两重世界。 红衣长袍,真神清潇,似能主宰世间众生命运。 玄衣黑发,仙君翎莜,茫然哀戚就如卑微蝼蚁。 浮在云上的萧祁静静的望着这一幕,恍惚看到,当年祭台之外,无论被挡在阵法外的人如何绝望悲伤,都只能看着里面的人一寸寸化为飞灰的场景。 兜兜转转,数万年往矣,往日一幕,到如今,竟没有丝毫改变。 “茗涵神尊,你说的对,有些东西,我早就该还回去了。”飘渺的声音陡然在空中响起,茗涵转头,看着飞至半空的萧祁,神情缓缓凝住。 萧祁他……不会是想……?一寸一寸的银色灵光自萧祁体内而出,缓缓蔓延,就连清潇身前的火海也被银光瞬间吞噬,翎莜茫然回头,只能看见萧祁眼底的决绝和一丝……不舍。 “父神……” “翎莜,我不是你父神。”萧祁轻声道,望着翎莜,手抬起,似是要握住她的,又缓缓垂下。 翎莜怔怔的看着萧祁,似是未听明白他的话一般。 “我不是你父神。”萧祁重复了一遍,神情悠远空明,复杂难辨:“这数万年来,我一直在想,若你只是翎莜,只是我萧祁的女儿,该有多好,要不是茗涵神尊,一介蛟龙,岂敢为你之父?”整个苍穹之境都被银色的灵光笼罩,朝天际连绵而去,似是无穷无尽一般延展。 萧祁身上的伤口一瞬间完全愈合,翎莜怔怔的看着他,眼底的茫然逐渐变为惊愕。 半空中的年迈老者,几乎是在一瞬间变了一个模样。 花白的头发一寸寸化为墨黑之色,佝偻的身躯一点点挺直,褶皱的皮肤光滑白洁,容颜英俊,轮廓深邃,眼神深沉如海,唯有那抹温煦一如往昔。 古有鲜闻,上神萧祁,温润如玉,容颜俊美,三界少有,可是自从梧汐宫的小神君出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当初御临三界时的俊俏模样。 “父神。”翎莜站起身,几乎不能言语。“翎莜,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那为什么……?” “我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若是我不幻化成那副样子,你开口叫我父神,我根本做不到平心接受。”萧祁苦笑一声,一步一步朝翎莜而来,银光点点,自他体内涌进翎莜身体中。 “翎莜,三首火龙不是这世间第一个以妖化神的妖兽,我才是。”萧祁停在翎莜不远处的上方,神情微苦:“我自以为是的为你争来了上神身份,以为可以让你自此在三界无忧,却忘记了,身份越高,束缚就越大。” “你如今之苦,全因我私心而起,若不是我,你不会自小便受夭折之苦,若不是我,你万年来也不会聚不齐灵力,连一般的仙人都不如,若不是我,这世间有谁敢对你有半分不敬。”“翎莜,我最想保护的人是你,可是让你陷入如斯境地的却是我。” “翎莜,擎天柱上不是没有你的名字,你只是……没有觉醒而已。”沉寂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怔怔的看着站在翎莜上方的古君上神静静阖眼,擎长的身躯弯下,仿若叩拜古老的神祗。 “下神萧祁,见过沐兮神尊。”天帝和天后神情大变,不敢置信的望着空中的萧祁和翎莜,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满是震惊。 银色的灵力如浩海一般,霎时充斥天际,恢弘的气息朝翎莜涌来,将她整个人笼罩。 看着这一幕,清潇眼底的淡然终于被打破,他眼底缓缓显出惊讶来,良久才恢复镇定,眼中明灭不定:茗涵,你究竟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再一次破坏我和长卿的计划! 然而此时,茗涵转过身看着清潇,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清潇看着萧祁,实在是不知道该怒还是叹,却看到茗涵一脸神秘的微笑,莫名的恼怒。 这万年来,萧祁不仅骗过了他,也骗了冥燚,他不止是传承了上古消失时留下的神力这么简单,他根本就是将翎莜的整个本源之力完全融在了自身的妖丹中……可是,这也就意味着属于沐兮的本源之力若消失,他也会……妖丹尽碎,化为劫灰。 清潇算准了所有事,以为翎莜这一世不会觉醒,却偏偏想不到他寻了上万年的沐兮本源,竟然就在萧祁体内,被茗涵和萧祁又一次觉醒。 如今,萧祁以灵魂燃烧为代价,来归还原本属于翎莜的上古本源,他根本无法阻止。 他阻止不了翎莜成神,就跟数十万年前他阻止不了沐兮殉世一般。 “父神……”翎莜似是明白了什么,眼中大恸,伸手朝萧祁触去,却……只能抓住他衣袍的一角。 萧祁身上的银色灵光越来越淡,整个人朝天际飘去。 萧祁抬首,望向云海之外,那里,清潇和茗涵擎身而立,仿佛亘古便在。 这世间,一定还有人比我更在乎你。 所以,翎莜,你要珍重。 他不过是上古界中一条小小蛟蛇,却因缘际会亲眼看到了沐兮真神的陨落,而那原本应该和沐兮真神一齐消逝于三界的沐兮本源,却落在了他体内,他一夕之间由蛇化蛟,由妖入神,这本就是世间极大之幸。 他能位极三界数万载,全是因此之故。 而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把这本源之力还给翎莜。 即使……他违背了当初对沐兮真神神识的最后嘱托。 沐兮不愿成神,可是,她如今是翎莜。 碧绿的身影在缓缓消失,就连面容也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最后一丝灵力从萧祁身上消散,他垂下眼,声音似是已经低不可闻。 银光束缚下,翎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祁一点一点完全消失,化为飞灰。“翎莜,保重。”恍惚之际,这是她听到的萧祁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上神萧祁,灰飞烟灭,自此不存。 父神,你让我保重,可是这世间,你若不在,我独自一人,如何保重? 整个世界仿佛沦入了黑暗之中,骨血冷尽,灵魂破碎,翎莜幽幽抬首,眼中一片血红。 伴着萧祁的完全消失,翎莜身上的银光骤然大涨,直冲天际。 银光之中,那本是极腰的长发缓缓变长,及至脚踝,深沉的古袍迎风而展,银色的锦带勾勒在腰际,璀璨而神秘,漆黑的瞳孔深邃悠远,银白的水纹印记在额上浮现。 回首之间,容颜绝世,芳华亘古,睥睨世间。 广耀的天际,一片银白,恢弘的乐章似是自远古奏响,四海潮汐尽退,九州万兽沉寂,苍穹之巅,仙、妖、神、缓缓凌空,俱被笼罩在这片浩瀚之海中。 天帝朝着银光中心处的身影弯下腰,眼底俱是臣服,浑厚的灵力威压下,天后缓缓垂首,行下古礼,神情惊骇莫名。 整个苍穹之境,唯有清潇,茗涵,长卿,皖汐,孤鹜能昂首而立。 轰然之声自下界响起,千万把断剑划破空间,陡然出现在苍穹之境,旋转间,凝为一把银色巨剑,落在翎莜面前。 翎莜转头,十米之外,清潇淡漠而立,手中握着的灰烬似乎还未完全消失。 翎莜眼中血红一片,她手持巨剑,朝苍穹殿而去,轰隆巨响,毁天灭地。 声停,风止。 鲜血滴落的声音犹为真切,众人抬头,只看见……大红的身影挡在苍穹殿前,巨剑穿体而过,在空中,竟诡异的停滞下来。 仿似恢复了清明,翎莜缓缓抽出巨剑,看着清潇苍白到透明的脸庞,瞳色深沉凛冽,却又夹着世间无尽痛楚。 “无论我是谁,清潇,这一世,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巨剑离体,从手间挥落,夹着毁天之势朝三界而去,银光流转,整个世界骤然混沌一片。 翎莜脸色苍白,嘴边鲜血流出,眼微微阖上,整个人漂浮着朝万丈天梯下落去。 恍惚之间,她看见,那人一身红衣,立于苍穹之巅,眉目清冷,凝望着她,神情决然冰冷。仿若神祗,尊临世间。“翎莜,等你回来了,我们便成亲。” 等你知道我送你石链的原因时,就是我们再见面之时。” “翎莜,保重。”……耳边似是有声音在回响,一句一句,越来越清晰,可她眼底却只剩下血红的世界,再也辨不清这世间的景象。 睿珩,瑾瑜,父神……这世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三个人,全都不在了。 这世上,她还有什么,还剩什么?即便是她死,又如何,即便是那个人醒来,她消失,又如何。 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翎莜这个人存在了。 沐兮朝下垂去,长发在空中飘荡,好像堕入了永无止尽的无边地狱。 三界彼端,九州之岸,白决,恍然回首,生生世世,我只愿我是翎莜。 只愿,我能恨你,此生不灭。 混沌的世界缓缓消散,唯有那垂落的玄色身影仿佛定格成亘古不变的画面。 死寂之中,苍穹之巅上空。 擎天柱上,四分之一的黑雾缓缓散开,‘沐兮’之名印刻其上,银色的光芒缓缓划过,然后又归于沉寂、黯淡。 虚无的擎天巨门陡然出现在半空,古老的文字在空中浮现,三界内所有的灵兽如有召唤般朝那道古门涌去。 模糊的古文渐渐清晰,唯有八字。 远古神祗,沐兮为尊。 顷刻间,恢弘苍茫的气息骤然在三界中回荡,轰然巨响,四道灵光从天际划来,照耀世间。 后古历六万三千四百二十一年,六月初五。 上古界开启,真神沐兮重临世间。 无标题章节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沐兮!”茗涵一脸惊愕,背后却被一把剑刺入,跟着沐兮一起从万丈阶梯跌了下去。 “茗涵!”皖汐担心的声音传来。 “冥燚居然杀了上古生命之神茗涵,这可是弑神之罪!” “茗涵!”长卿歇斯底里的喊着茗涵。 耳边不断传来声音,可是茗涵的眼睛却睁不开了。 冥燚杀了我又如何!世间若无沐兮,星朽…… 长卿,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最痛的,不是离别,而是离别后的回忆.…… 浮沉几度,生死几离,尽头彼岸摘花兮…… 长卿,我还爱着你,只要你的一句在一起,我便会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茗涵……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长卿看着怀中虚弱无力的人,可无济于事,回应他的只有指尖轻触温度渐渐消失…… “长卿……不要难过,我死了也就……不用天天……烦你了……” “不是这样的……”长卿解释。 “皖汐,你说是不是只有失去后才能懂得珍惜?”看着长卿抱着茗涵痛哭。 “不知道……”此时的皖汐只觉得冰冷刺骨。 “不要……茗涵!你是生命之神,你走了世间生灵该如何?”此时茗涵的身体渐渐的变为透明。 “不要担心……我是生命之神……元身是凤凰……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还会回来的……” “长卿……再见……” “我爱你……” 说完最后一句,阳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消一刻,本源之力便全都散尽。 这一瞬,百花枯萎,像是在一同哀悼它们逝去的生命之神…… 她化作一只凤凰,消散在天地间,什么都没有留下 世间所有的花都枯萎了,天地都没有了颜色 是啊她是生命之神,天上显示着日月之神命格的星朽陨落了,万千星辉泯灭,生命之神陨落,百花枯萎,天降大雪,天地没有颜色…… 一年后 天地乾坤,九州烈火,至尊莫过于真神之火。 百年前古帝剑自苍穹之境落下,一剑分天壑,将仙妖二界之间划开千米鸿沟,深不见底,底部炙火燃烧,已余百载。 后古历最后一年,苍穹之境沐兮真神携清潇真神降世,茗涵真神陨落,六大真神五者已出,为敬真神之神威,可生命之神陨落,九州八荒历年更改,上古历重启。 新元上古历三年,妖界之皇森简妖力大失,势微于仙界,仙妖之争顿起,妖界不敌,妖皇战死沙场。 大皇子森鸿三上苍穹之境,求庇于真神清潇,双方交战一年之余后,清潇真神终于开口保下妖界,森鸿率妖族众部投于苍穹之境下,尊清潇为皇。 天帝无法,只得退兵妖界。 自此,清潇为妖界至尊,与仙界分庭抗礼,但清潇言明待大皇子森鸿晋升上神之日,妖界之主便重归妖虎一族。 以清潇真神之尊,介入三界之争,本为奇事,追其原因,不过是当年上古界开启,却又莫名关闭导致。 而天帝之所以敢和真神对峙,不过也就是仗着梧汐宫中陨落的茗涵真神和沐兮真神罢了。 一百年前,古帝剑横空出世,清潇真神重伤,休养于苍穹之境,茗涵真神陨落后长卿真神回凤栖宫,沐兮真神回到梧汐宫,一消迹便是百年。 唯有当年清潇真神接管妖界时,清潇真神昭告三界他站于仙界一方一事而已,沐兮真神由始至终都未再出,也未听说茗涵真神转世…… 现在六界之中。 虽众说纷纭,但到底无人敢提。 当年苍穹之境上,清潇真神大婚之日,茗涵真神和上神萧祁陨落,上君瑾瑜身死,翎莜仙君觉醒,长卿真神避世不出,沐兮真神销声匿迹,倏尔一转,已有百年。 禾苏!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墨岚,如果你经历过上古亘古悠久的岁月,伴在那人身边千年万年之久,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有些人,生来便能主宰世间,位极众生。 苍穹之境中,三首火龙无聊的盘在大殿上,打着哈欠,用爪子拍拍大嘴,远远的看见墨岚的身影出现在空中,噗嗤一下,挥着翅膀朝天梯下飞去,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怨灵沼泽桃林中,垂眼端坐的人感觉到炙热的气息靠近,微微抬眼,见巨龙蹲坐在他不远处,道:“三火,怎么了?” “神君,墨岚回来了。”三首火龙缩为手臂粗细,盘在半空中,声音嗡嗡的。 “你何时喜欢管这些事了?”清潇淡淡道,握在手中的书不紧不慢的翻着。 “她和天宫的关系近,我们和仙界的仗就打不起来了!”三火不悦的摆摆脑袋,靠近了清潇几分。 “仙妖之争本就妄生杀孽,当年我替你修补一首,本想助你成神,你如今若是相帮森鸿,日后渡劫可是会难上不少。” “有什么关系,老龙我活了几万岁了,难得有看得上眼之人,更何况我也算妖族,当年妖皇妖力大失之时,仙界乘机攻打妖界,致使妖皇战死沙场,于我妖族而言乃是奇耻大辱,怎可不报?” 三首火龙说得头头是道,清潇拍了拍他的脑袋,拂手道:“好了,我当初便说过,虽会庇佑妖界,但不会介入妖界政事,森鸿他要如何,我不会插手,若是你们有自信能赢得过墨宇和瑾萱,只管出兵就是,我不插手,天启自然也会如此。” 清潇一番话说下来,三首火龙的头垂了下去,嘟囔着‘那我还是等一等吧,老龙的命也是很值钱的’,转身飞走了。 片刻后 墨岚的身影出现在桃林外,她看着林中坐着的清潇,一身的倨傲凛冽缓缓消失,脚步顿在原地。 那人金黄的长发不知从何时开始恢复了墨黑,素白的长袍,淡漠的眉角,好像从百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整个人都是清冷的。 墨岚不知道上古之时他原本便是如此,还是从沐兮真神觉醒的那一刻开始他才改变的。 “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清潇转头,见墨岚愣在一旁,轻声道。 “哦。”墨岚回过神,靠近了些许,但还是在清潇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很久以前就发现,她离他这个距离时,他的面色最为满意。 “一个月后太仓上君寿宴,我和母后会一同前往,你……可有时间?”墨岚轻声道,见清潇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急忙开口:“我只是说说而已,太仓只是一介上君,不需要你亲自前往,殿内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墨岚匆忙转身离去,清潇合上书,眼底有片刻的怔忪……太仓的寿宴吗?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百年前茗涵出现在苍穹殿上的怒容,清潇抿住唇,神情渐渐悠远。 茗涵,百年了你可转世? 梧汐宫 片刻后,才倏尔轻笑,一派雍容悠远,大气铿锵。 “禾苏,下个月星朽上神十五万岁大寿,你准备了什么贺礼?不妨替我一起备了!”禾苏怔在原地,望着池中的女子,瞳中划过不可置信的讶异。 上神星朽,上古界上神,六大大真神一向关系笃佳。 可是她的那场寿宴,早就淹没在洪荒的岁月中,十万多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混沌之劫?十万年前?凤栖,你是说现在已经是十万年后了?”王座上的女子懒洋洋的翘着腿,朝下瞥着的眼里有抹微不可见的惊讶,但沉在英气静默的黑瞳中,只觉得这份惊讶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轻叩在王座上的手合成半圆,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淡漠而凛冽。 凤栖抬头,面色复杂的看着高居王座之上的玄衣女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她早就知道,觉醒后的翎莜再也不复当初,可却从来没有想过,翎莜竟会完全消失,如今端坐王位,回首间便能震慑三界的只是十万年前主宰苍生的真神沐兮。 禾苏坐在离沐兮不远的地方,右手托腮,蓝发垂在腰际,神情轻松惬意,点头道:“师父,自然是十万年后了,当年混沌之劫降临,上古界中的上神陨落的陨落,避世的避世,没剩下多少,到最后还是靠你用本源之力化解,才解了这场劫难。之后上古界尘封,你也沉睡了几万年,觉醒前的身份是梧汐宫的小神君翎莜,不过一百年前你觉醒的动静闹的有点大,如今你的身份六界尽知,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凤栖兀然抬头,朝天启看去,眼中神情意味不明,如此简单几句话便抹杀了当初哪些事的存在。 “哦,是吗?”沐兮摸了摸下巴,淡声道:“你这么大,就知道这么多” “是师父教的好,师父,太仓上君的寿宴我想去!”女孩昂头看着沐兮,声音软软的让人心生怜爱之心。 “你这么贪玩,不愧是茗涵转世……”沐兮突然想起茗涵,也是如此贪玩,不过她没继承茗涵嚣张跋扈的性子,一年前,茗涵陨落,和凤栖去凤族的时候遇见茗涵转世禾苏,就把她带回来。 “师父!茗涵是谁啊?”禾苏一脸迷茫,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沐兮总觉得茗涵这个名字好熟悉。 “茗涵吗?六大真神之一,六界八荒的生命之神……”沐兮眼底闪过一抹神伤,想了想还是告诉禾苏。 “好厉害啊!”禾苏一脸崇拜。 沐兮看着禾苏闪过一抹柔情,却不知道那就是她自己! “我答应你去太仓上君祝寿。”沐兮看到禾苏一脸贪玩的样子,茗涵当初你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了,除了皖汐和凤栖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好啊好啊,谢谢师父,我去玩了。”禾苏一脸高兴的跑出去玩。 “她如此贪玩,何时才能长大,同我历劫?何时懂得人情世故?”沐兮一脸担忧,出了梧汐宫,禾苏定会受人欺负,她还好有萧祁为她争来的上神之位,现在回复真神身份,可禾苏只是她的徒弟,就算灵力出众,也只是个不及下君而已! 大泽山的太仓上君历经上古,在仙界威望极高,但这小老儿活了几万年,也有不少怪癖,不喜热闹便是其中一件,自从两百年前的寿宴后,他就鲜少出现在人前,这一次还是他座下首徒闲善仙君重历大劫,晋为上君,他一高兴,便应承了一众徒儿举办这次寿宴的事,但只要一想到两百年前那次不甚平坦的宴会,这个几万岁高龄的小老儿总会唏嘘几声。 当年的座上客紫檀仙君早已在凡间历经几世,受尽轮回之苦,二皇子墨轩驻守罗刹地百年,堪为一方将神,墨岚公主掌管苍穹之境,贵不可言……而当初一步也不曾踏入过大泽仙邸的翎莜上神更是觉醒为沐兮真神。 白驹过隙,物是人非,说的便是如此,他这个糟老头子几万年的日子,还不如三界几百年的变化来的精彩纷呈。 近一月来,寿宴越发临近,东华上君的感慨便越是多。“师尊,昨日墨岚公主的侍女来了一趟,说明日天后会和墨岚公主一起前来拜寿,让您老人家做好迎驾准备,还有三位真神,沐兮真神会带弟子禾苏前来拜寿。” 太仓上君在后山空冢边上叼着根野草打坐,二弟子闲竹在仙邸里半响寻不到人,想到此地,这才匆匆赶来。 “哎,夭寿哦!老头子过个寿宴,还得迎驾!我就跟你们说了别弄什么寿宴,这不,麻烦来了吧!”太仓上君叹了口气,拍拍膝上的尘土,本就皱巴巴的脸看起来越发愁大苦深。 “师尊,此话何意?沐兮真神和天后亲自前来为您祝寿,仙界哪个仙君会有您这份荣光?更何况墨岚公主如今身份更是不同寻常……还有几位真神……”太仓上君摆摆手,见徒弟一脸疑惑,苦笑道:“天家素来排场就大,更何况还是天后出行,你明日且等着看吧,十鸾凤驾总是少不了的。 而且不管怎么说,如今清潇真神庇佑着妖界,我仙族和妖族开战百年,仇怨积深,墨岚公主虽身份尊贵,可到底还是会引得一些仙友不满,还有沐兮真神如此尊贵,实在不好意思啊就光沐兮真神的弟子我都承受不住啊。” 闲竹听得此话,也颇为赞同,但见太仓上君隐带愁容,便安慰道:“师尊无需多虑,天后身份尊贵,停之定然不久,至于墨岚公主,代表苍穹之境前来,诸位仙友想必能够谅解,您只管做好明日的寿星公就是。” 见太仓上君神色怏怏,闲竹懂眼色的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师尊,今年上山的阶梯,是否还如往年一般用仙力打点打点?” 自两百年前的寿宴后,太仓上君每年都会下令在他寿辰的前一日将大泽山的石梯休憩一番,数百年来,从未间断。 这么一说,刚才还闷闷不乐的老头子立马来了精神,大手一挥,道:“当然要,这可是老头子我当年应允了翎莜上神的,你只管按往年一样就是,翎莜上神今时不同往日。”闲竹低应了一声,暗道师尊‘老顽童’,领命而去。 “哎,也不知道这百年来为何大泽山的灵气降了不少。”太仓上君重新拔了根野草,朝一旁的空冢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继续打坐。 梧汐宫这边,沐兮抱着拽着她衣角不撒手的君墨正后山里打转。“姑姑,不对不对,碧波不吃这种虫子。” 沐兮拿着跟木棍,上面几只小虫子可劲着折腾,君墨嫌弃的看了一眼,立马摆手不屑一顾。 “君墨,碧波是水凝神兽,只需要以灵药喂养就可,不需要吃什么虫子。” 沐兮掰过君墨昂在后面的小脑袋,不遗余力的耐心教育。 碧波飞在二人不远处,不停地点着头,看着木棍上的虫子一脸惨白。 “碧波不是鸟吗?鸟不就是要吃虫吗?我以前找的那些白白嫩嫩的虫子,它都吃了。”君墨挠了挠头,朝沐兮看去,眼底满满的写着‘快夸我吧’‘快夸我吧’的小骄傲。 听见这话,沐兮狐疑的朝碧波看去,举了举手上的木棍,神情里就有了丝不可思议:“碧波,你喜欢这玩意?” “君墨,你还说,明明是你逼我吃的!”在沐兮匪夷所思的目光下,一旁憋屈得说不出话的碧波终于爆发,扭着肥胖的身子在空中胡乱的转圈,尖利的嗓音穿透后山,一下子惊走了不少鸟儿。 君墨扁扁嘴,一把抱住沐兮的脖子,扭了扭小身子,嚷道:“姑姑,你别听它说,明明是它喜欢吃的。” 沐兮被这两个家伙折腾得啼笑皆非,拍了拍阿启的脑袋,笑道:“好了,君墨,你是个小男子汉,怎么还这么喜欢撒娇,你小姑姑待会可要说你了” 君墨抱着她‘哼哼’了两声,把头伏在她肩上,没隔一会,便睡着了。 “师父,没寿礼怎么办呢?”禾苏找不到沐兮,一路寻来,大老远就喊。 “嘘!”沐兮把手指放到唇边,“别出声,君墨睡着了,你先去找凤栖。” “好吧!我去找凤栖姐姐。”禾苏一脸无所谓。 凤栖!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凤栖,你张扬霸道本是天性,若是在我面前服服帖帖,诚惶诚恐,反倒失了本心,我看着也累,以后还是不要拘谨了。” 凤栖顿了顿,她实在不知为何沐兮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执拗,遂转身摊了摊手,神情有些无可奈何,道:“神尊,不是我放不开,只不过你是沐兮真神,我只是一只后古的小凤凰而已,咱俩的距离恐怕用擎天柱也量不出来,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后古的小凤凰?”沐兮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凤栖,突然道:“凤栖,你可知为何当初凤凰一族会将你驱逐?” 凤栖见上古盘着腿撑着下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那样子十足像是盯着珍馐美味一般,浑身打了个激灵,道:“我自有记忆起便在怨灵沼泽中由妖树抚养,并不知道原因,不过后来我曾悄悄回过凤凰一族的栖息地,问过一些族人,他们说我降世时火云满天,被族长视为不祥之兆,乃邪恶之身,所以才会……” “凤凰一族的族长?云泽那个老家伙是这么说的?”沐兮挑了挑眉,神情颇为诧异,眉角皱起。 “云泽老族长在混沌之劫到来时就陨落了,现在的族长是天后瑾萱。”凤栖摇了摇头,道。 “是瑾萱?”沐兮朝凤栖看去,有些明了,半响后才道:“凤栖,上古诸神司职天命,与天地同生的神兽一般也各有异能,清潇的火麒麟红日和茗涵的上古白泽皆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神兽,至于长卿,他司职大地,故座下神兽是上古穷奇……” 见沐兮开始讲解六大真神座下神兽,凤栖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明白了沐兮话中对那四只神兽毫不掩饰的赞扬之意。 想起天后的德性,她突然道:“我凤凰一族的老族长不是尚在,神尊你怎么选了天后为坐下神兽,难道是早就看出她将来有一日会成为我凤凰一族的王者?” 沐兮打量了凤栖一眼,慢悠悠道:“凤凰一族的皇者承我父神之令为我坐下神兽倒是不假,不过当初凤凰一族的皇者并未降生,还只是一颗蛋,云泽便让我先随便择一人在身边,我见瑾萱听话懂事,便带她回了未央宫。” 凤栖神情愕然,见沐兮看她的眼神越发古怪,心里有些发虚,道:“你是说……天后瑾萱并非我凤凰一族的皇者?” “那是当然,五彩凤凰虽少见,但在修炼神力上却并非拔尖之资,若以她的神力也能为皇者,那你凤凰一族又怎可占上古神兽鳌头千万载?茗涵才是凤凰一族王者,她位于六神之一。” “自老族长死后,天后是族人中修炼最高者,我族皇者既然未出世,她当族长也是理所当然,没想到茗涵真神会是凤凰一族”凤染一脸惊讶,道。 “谁说凤凰一族的皇者没出世?”沐兮慢悠悠的把凤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半响后,颇为意犹未尽的眯着眼道:“凤栖,火凤凰拥有涅盘永生之力,乃凤凰一族的皇者,每一代的火凤凰自愿放弃永生后,新一代皇者要十万年才会降生。不过,此事只有我,茗涵和云泽知道,你们族人并不知晓此事,所以当初你降生后他们才会把你遗弃在怨灵沼泽,而茗涵是真神所以没人知道” 沐兮抬眼,眉角焕然,见凤栖睁大眼,脸上色彩纷呈,心情一时变得极好,她站起身,走到凤染面前,伸手挽过她长及腰间的血红长发,行了个古礼,看着凤栖,扬眉轻笑。 “你好,十万年不见,我的神兽。” 人世间有些缘分说来巧妙,就算是沐兮也辨不清其中因果,但不得不说,当她沉睡万年,在华净池旁看到这只张扬霸道的火凤凰时,心底绝对是欢喜的。 她等待了十万年的神兽,如今已然长大,英姿飒爽,俊俏大气,是她心底期待的那个模样。 可凤栖却偏偏对她装作一副唯唯诺诺、高高供着的态度,她是真神,不是泥塑的菩萨,对着这样的凤栖着实有些无奈。 此时,她看着对面那双往日有些呆板的狭长凤眸在她的古礼下慢慢眯起,勾勒出危险的弧度,沐兮嘴角的笑容愈加焕然起来。 这才对嘛,沐兮倨傲霸道的火凤凰,就该是这般的模样! 一身青袍的女神君似模似样微弯腰,指尖摩挲着她的红发,唇角似笑非笑,甚是渗人,以至于让凤栖背后沁出了些许凉意来。 凤栖突然觉得,她以前怎么就相信了这个自远古时就亘古长存的神君是真的端庄淡仪,温雅清高呢? 既然茗涵孤芳自赏不可一世凛若冰霜,长卿凛若秋霜,清潇桀骜不驯,那面前的沐兮自然也有着常人不知的一面。 譬如……此时将她看做砧上鱼肉、瓮中鳖鲤的鬼祟眼神。 凤栖微微后仰,将发尾自沐兮手中抽出,声音微微上扬了一个调,莫名的有些危险:“神君,这话可有些不好笑,远古凤凰偌大一个族,怎会只有云泽老族长一人知道火凤凰乃皇者之体?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我凤凰一族岂不是永无皇者!” 沐兮退后了几步,重新坐在软榻上,手撑着下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凤凰一族虽是神兽,但和你们为敌的远古妖兽也不少,在你正式成我座骑之前,我不太方面介入种族之争,上一任火凤凰涅盘后,凤凰一族一直过得有些低调。你尚在蛋壳时自保之力不足,云泽自然要对你的存在秘而不宣,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你们族人就陨落了……” 可依云泽的脾性,分明不会做出这样安排。 沐兮蹙了蹙眉,将此事按下,继续道:“更何况凤凰一族的皇者对族人有着天生的威慑之力,就算云泽没留下话,他们也会感觉得到你的皇者血脉。” 凤栖狐疑的看了看自己,撇了撇嘴:“我倒是没看出来我有这么大的来头,况且若真如你所说,天后对着我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可没看她对我手下留情过?” 想起茗涵提过凤栖和瑾萱长子有仇,沐兮倒不好在此事上添一把火,遂在凤栖身上晃了两眼,打了个哈欠,道:“就凭你如今这点神力,自然不足以对瑾萱造成震慑,等你晋为上神,血脉苏醒,凤凰一族的人自然会感觉到,你如今可想回族,若是想回去,我可以帮你正了名分?” 听见此话,凤栖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中有释怀,也有不屑:“我自小在怨灵沼泽长大,以妖兽为父,习惯了自在,可不耐烦做什么凤凰王者,还是免了吧。更何况,就算有皇者血脉,我实力不如天后,回去了也名不正言不顺。” “恩。”沐兮竟然也不反对,理所当然道:“我一向觉得头把交椅就是个劳碌命,你不愿也好,还是留在梧汐宫池宫,当我的座骑更有前途,想当年……” 凤栖打了个激灵,这才明白沐兮兜兜转转、不耐其烦的解释了半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遂黑了脸,眼角一斜,袖摆一甩,连礼都不行直接走了出去。 沐兮看着比刚才放肆大胆了不少的凤栖,笑了起来,眼底也多了一抹暖意。 她摸了摸下巴,这才想起忘记告诉凤栖,火凤凰天赋异禀,一生有三次涅盘机会,第一次降生,第二次晋位,第三次圆寂,凤栖若是想晋位,只需要涅槃一次就可以,不需要再修炼千万载。 风波!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大泽山下有一座数千阶的石梯,石梯由玉石栏杆堆砌,水晶玛瑙引路,地面铺着一层淡淡的金粉,颇为华丽壮观。虽然没有仙人去耐烦爬这座石梯,但从天上飞过时却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只是当一些老仙君听着小徒弟嘟囔着‘天后驾临果真不一般,太仓上君竟把石梯打扮得跟凡间皇宫有得一拼’时,他们总会摇摇头,叹一句‘老上君不过是在履行一个约定而已’,小徒弟们再追问,他们便不肯多说一句了。 宾客满至,仙邸前的闲竹代师接待仙友,忙了个够呛。 更何况记挂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天后一行,就有点晃神起来。 时近响午,数声嘹亮凤鸣在半空中回响,聚在仙邸外的一众仙君抬眼朝天际望去,一阵叹服之声顿时此起彼伏。 十只彩凤,驾着黄金凤銮,浩浩荡荡而来,威严尊荣,一派天家气象。 天后和墨岚公主站于其上,灼华之姿,气质天成。 凤銮落于仙邸外的广场上,一众仙君早已躬身行礼候驾,太仓上君许是听到了动静,也出现在了仙邸外,对着天后的方向微微弯腰,笑道:“小老头虚长年岁,得天后驾临,实乃蓬荜生辉。” 太仓上君资格老,仙力高,兼又桃李满天下,在如今仙妖大战的关键时刻来说绝对是个宝,他对天后这礼也算不得轻,天后受用,走上前几步,虚抬道:“老上君勿需多礼,本是我和墨岚叨扰了才是。” 墨岚遂上前,行了半礼,笑道:“祝老上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仓上君却有些晃神,忽而想起两百年前景涧二皇子代天帝拜寿时也曾说过此话,如今忆起往事不免有些唏嘘,朝墨岚的方向虚行了一礼,道:“承公主吉言。” 又朝天后道:“陛下言重了,小徒布了些仙果泉水,您不如和公主进去慢用,稍作休息。” “大泽山灵脉孕养的醉玉露,本后一直记在心里,老上君可不要怪我夺你心头所爱才好!”天后笑道,竟似笑非笑的开起了玩笑。 一旁候着的仙君脸上多有异色,天后虽说不甚严厉,可与天帝执掌仙界几万年,历来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今日怎么这般放得开。 众人看了看天后身边端庄得体的墨岚公主,方才有些明了,想来是怕一些仙君对墨岚公主有抵触心理,所以天后才这般放得下架子吧。 太仓上君嘴里一边念叨着‘不敢,不敢’,一边把天后和墨岚迎进了仙邸,他退后了几步,小声的吩咐二徒弟去山下空冢附近的泉眼里取些醉玉露后,便苦着脸伴着贵客去大堂寒暄了。 他一把老骨头了,着实不想朝理这些个琐碎事,但耐不住天后的尊贵身份,也只得委屈自己了,心里头却忍不住把要举办寿诞的一众徒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来本尊来迟了”一个清冷的声音穿来。 却见长卿,皖汐,孤鹜三人从天上缓缓落地,长卿一身玄衣,仿佛亘古不变,岁月静止,皖汐一身玄衣,飘飘欲仙,孤鹜一身白衣风流韵致。 众人一脸惊讶,长卿真神不是自茗涵真神陨落就避世不出吗?怎么今日? “不迟不迟,见过长卿真神,皖汐真神,孤鹜真神!” “拜见长卿真神,皖汐真神,孤鹜真神!”众人从惊讶之中缓过神来,齐齐跪倒。 瑾萱和墨岚公主也只能跪拜。 “此乃千年玄魂草,十万年仅此一颗,玄冰树生长在极北极寒之地,普天之下仅此一颗!祝太仓上君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多谢真神吉言!三位真神快进去歇息!”太仓上君一脸无奈如今就差茗涵真神没来,不然这府邸可是承受不住啊。 “长阙,你快点!这么大人了,还不如我,我把寿礼送了还要去玩!”太仓刚要进去,耳边传来一个女孩声音。 “知道了,禾苏上神” 太仓只好转过身去,见太仓上君转身,众人只好跟了出来。 延绵千里的石阶顶端,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人影一点一点走进众仙眼帘,小小的身影,格外松散。 古朴的白色长袍拂过地面,用五凤朝阳挂珠挽起的蓝长发静静垂下,腰间银色的锦带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流光,黑茶色的眼眸似是夹着亘古一般苍茫静谧。 难以言喻的尊贵典雅,竟能让人完全忽略她面上甚是普通的容貌,这女孩身上,有种划破时间苍穹的古朴之感,就似……自远古中走出一般。 这是他们自天后身上都未曾见过的姿态。 “禾苏见过太仓上君,祝太仓上君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女孩在离太仓上君一米的时候,停下脚步,并吟诗一句。 “不知这位仙君是哪位仙君的弟子?”太仓一脸惊愕看着禾苏,女孩虽说小,但礼数周全。 “家师不就就到,到时太仓上君在问不迟。”禾苏一脸无所谓的站着。 “拜见长卿真神,皖汐真神,孤鹜真神。”禾苏拱手行礼。 “起来吧,这么小,礼数周全,真是聪明伶俐。”皖汐一脸惊讶看着禾苏。 “皖汐真神缪赞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五百岁的孩子。”禾苏拱手谢礼。 “禾苏!你好大的胆子,三位真神和我还有母后在此为何不拜见?!”墨岚一脸怒气看着禾苏。 “我的礼怕是天后受不起!只有三位真神受的起!”禾苏一脸淡然似乎没有被墨岚吓到。 “本后如何受不起!”天后一脸阴沉,可禾苏身上散发出一股真神压迫。 “那天后和墨岚公主要三叩九拜还是长揖伏地?算了,就长揖伏地吧。” 禾苏朝后站了站,对着天后拱手。 轰轰轰! 月亮躲进了云层,四周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浴血森林上空出现数十道紫色闪电在云层中翻滚,闪电发出紫色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太仓府邸。 忽而、狂风四起,草木摇晃发出“莎莎……”的声响。 闪电一道接一道的落下,它仿佛长了眼睛,全部劈想天后,形成一道帷幕把天后包裹在里面,雷电包裹发出嗞嗞声。 四周百鸟愤怒的惨叫,树枝飞向天后,黑夜将至,江河枯涸,海潮侵陆,草木灰败,大地苍白。 “禾苏!你干什么!快放本后出去!”瑾萱一脸惊恐万状。 这是万千生灵愤怒!世间只有茗涵有此等殊荣。 “母后!禾苏你做什么?”墨岚一脸震惊,转头看向低着头的禾苏,额间若隐若现妖艳的彼岸花印记。 “长卿,你快看禾苏额间!”皖汐一脸惊讶。 “……”长卿一脸淡定的神色终于变了色。 “禾苏,不得无理!” 古朴的玄色长袍拂过地面,用墨簪珠挽起的长发静静垂下,腰间银色的锦带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流光,灰色的眼眸似是夹着亘古一般苍茫静谧。 “师父!”禾苏起身,百鸟惨叫消失,江海恢复平静。 “恭迎沐兮真神!”所有人震惊,急忙跪拜。 “众仙起身吧!” “天后,本尊的弟子需要向你行礼?!”沐兮一脸阴沉看着瑾萱。 “不……不需要……”她以为只是一个普通仙君弟子,没想到是沐兮的弟子。 “你让禾苏行礼就等于让本尊行礼!禾苏刚才是谁让你给天后行礼的?!”沐兮厉声问禾苏。 “墨岚公主!”禾苏一脸委屈的指着墨岚。 “啪!”银色的流光扇向墨岚,“墨岚,你是以什么身份让本尊的弟子给你母后行礼,是清潇新娶的夫人,还是天宫公主身份!” “墨岚知错!”墨岚一脸阴沉,但因为妖族,众人可能会偏向沐兮真神的,只好低头认罪。 “太仓,本尊的弟子已经代本尊贺过寿了,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沐兮转过身去看着太仓上君,一脸笑意,仿佛刚才一脸阴沉是错觉。 “多谢沐兮真神,里面请!”太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这场寿宴大家开的比一年前清潇真神大婚还要热闹。唯有太仓一个寿宴吓得全是冷汗。 相遇!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落在红日头上的手有片刻的停顿,沐兮回转头,看着竹海中漫步走来的人影,微微有些恍然。 六万年岁月,终究不短。 沐兮曾以为,有些人纵使万年不见,再相逢时亦不会有多少改变,譬如清潇和长卿。 可这次醒来,茗涵已不再是,一陨落,而清潇……缓缓走近的男子一头黑发,神情清冷,瞳中隐有红光闪过,沐兮神情微怔,几乎不能相信面前的人就是清潇,除了相似的容貌和额上金色的印记,她甚至从来人身上感觉不到一点清潇当年的气息。 就好像有东西阻隔在两人之间,再也难寻数万载前默契熟稔。 但几乎是在看到清潇的一瞬间,一股极难言喻的悲绝涌入心底,沐兮掩在袍中的指尖竟毫无自觉的颤抖起来,这是完全不属于她的情感……莫名且浓烈。 沐兮暗自诧异,眼底有片刻的疑惑,挑了挑眉,缓缓凝气将这股浊气驱除,笑道:“红日本性如此,拘了倒不好。” 红日在一旁打着转,脑袋直点,见清潇和沐兮懒得朝理它,‘哼哧’两声跑远了。 “这话也对,你难得来一趟,不妨坐坐。”沐兮点头,弹了弹袖摆直接朝竹林旁的石椅边走去,步履娴熟,仿似极为熟悉此处一般,清潇眼眸一闪,坐在了对面,静静看向沐兮。 墨绿古袍,帝龙黑靴,眉眼淡然,一如当初。 就仿似她从来不曾将这六万年岁月的消逝印入心底一般。“你的头发……”清潇一头琉璃的金发,竟全然成了墨黑。 “毕竟是在下界,太张扬了不好,等回了上古界我自会换回来。”清潇笑笑,将这个话题掩过。 “怎么,听你刚才的话,倒是想以后就在这里招待我了?你的苍穹之境……难道我还去不得了?”沐兮撇了撇嘴,朗声道,瞳色琉璃如焕溢彩。 好歹几万年不见,撇开墨岚和君墨的事不说,此时能见到清潇她是打心底高兴。 “你想多了,苍穹之境再好,也比不得上古界,何况有墨岚在,你大概是不愿意去的。”清潇摇头,手一挥,石桌上便出现两盏冒着热气的浓茶。 沐兮见他直言不讳,再加上着实对这百年间的事有些兴趣,不由问道:“你既然看上了墨岚,当年又怎会有阿启,那凡间女子纵使地位不如墨岚,以你的能耐,助她成仙也不是难事,如此不干脆的作为,倒不像是你的性格。” 以清潇的心性,不管是人是妖,是仙是魔,认准了自然便是一辈子的事。 让她相信清潇朝秦暮楚,着实是个笑话。 “凡间女子?冥燚应该没跟你说过……也对,自从茗涵陨落,他就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敛眉,笑容有些玩味,声音不急不缓:“我觉醒前和你一样,有个身份……是仙界的睿珩上君,那时候我认识了君墨的娘亲,求娶墨岚是觉醒后的事。” 沐兮愕然,不知怎的听得有些别扭:“那这么说……你没有睿珩的记忆?” 难道清潇和她一样,觉醒后完全不记得过往,若是这样,倒也算不得背信弃义。 见清潇不答,沐兮接了句:“那倒是和我一样,冥燚说这几万年我是梧汐宫的翎莜仙君,是萧祁上神之女。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上古界里头还有个萧祁上神,他是这几万年里才晋位的?” 百年之前,翎莜为了萧祁和瑾瑜在苍穹之境不惜以古帝剑伤他,如今,竟是完全记不起这二人了。 当然,同样被忘记的……还有睿珩。 清潇看着她,神情意味不明,半响后,终是笑了起来:“他是在后古界时晋位的上神,你不知道很正常。不记得了也好,你终究是要回上古界的,这些下界的琐事无虚多理会。” 沐兮辨不清他嘴角的笑容有什么含义,端起杯盏抿了一口,道:“这些年你和茗涵有什么过节,这次醒来后她竟然陨落了。” “君墨的娘亲叫她姑姑,他不忿我对君墨和那女子弃之不顾,所以才会如此。” 沐兮倒是不曾想竟有这般缘故,皱了皱眉,道:“那君墨的娘亲如今……” 清潇握着茶盅的手顿了顿,看着沐兮,淡淡道:“百年前她就不在了。” 沐兮明了,不再提这个话题,想起一事,突然扬眉道:“墨岚是瑾萱的女儿,你真的要娶她?” 清潇点点头,神情淡远:“她现在替我执掌苍穹之境,没什么不妥。” “我不是这个意思。”沐兮扣了扣手,有些不耐烦:“她乃瑾萱之女,年岁先不管,这辈分就是个大问题。你若迎她过门,我日后要如何应对她。” 这事她当初听说时便跟冥燚说过,想起今日在大泽山的事不由得一肚子火。 你回了上古界,她不出现在你面前不就是了。”“我让冥燚传到苍穹之境的话你难道不知道……?”“我知道。” “那她今日还去大泽山参加太仓的寿宴?难道就因为半只脚跨进了你的门,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让本尊的弟子给她母后行礼?” “她不知道你今日会去,所以才会和瑾萱前往。看你刚才的神情,不像是吃了亏的,当初在上古界时便没人敢惹你,墨岚的那点心思,怎么及得上你。” “那倒是,我刚才在大泽山让她在苍穹之境呆一年,别没事出来转。但是这种品性和模样,上古界里的女神君一抓一大把……你这次也忒没眼光了!” “她终究还年轻,清潇,你年长甚多,如此计较干什么。” 清潇将手边的杯盏转了个圈,眉眼淡淡。“不是这么个理……我只是觉得……” 沐兮摆摆手,话到一半,见清潇突然抬首望向她,瞳中幽深明灭,不由得有些怔怔,道:“怎么了?” “沐兮,以墨岚的身份,你平时看都不会看,现在简直是在胡搅蛮缠,你到底……怎么了?”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带着迤逦的温柔,往里了看,却只能见到一片淡漠,沐兮顿了顿,自己也觉得着实有些奇怪,刚才这些话简直不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错过白决投来的目光,她笑道:“相识千万载,难得见你想找个归宿,我不过是觉得墨岚不适合而已。” “仅仅如此?”清潇勾了勾嘴角,似是嘲讽,道。 “当然。”沐兮正襟危坐,肃声道。 “那谁适合?星朽?觉芬?还是茗涵?”清潇敲了敲桌子,嘴唇抿紧,看向沐兮:“沐兮,你当年便是如此,上古界里的女神君,谁求到了你面前,我便得一一和她们好好相处个数年。我想我一定忘了告诉你,以后这种烂好人的事去找长卿或孤鹜,我不情愿。” “清潇,你……”沐兮看向清潇,有些怔然。 相识千万载,她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不耐烦的模样过。 “若我喜欢,纵使她毫无仙基,命弱如凡人,又如何?若我不喜,纵使那人尊临三界,我亦不会多看一眼。”清潇抬头,目光透过沐兮,落在她身后的竹屋上,无悲无喜,瞧不清其中的意味。 “你竟如此喜欢墨岚?这我倒是没想到。”见清潇面色凝重,沐兮有些诧异。 清潇醒来不过百年而已,想不到就已对墨岚情深至此,为奋斗了几万年的星朽和茗涵叹了口气,她一时间倒有些讪讪。 六大真神虽说私交甚笃,但毕竟是别人的姻缘,当年在上古界时她和茗涵确实做了不少缺心眼的事,清潇能忍到现在才发作本就是件奇事了。 “不是……”听见沐兮的嘀咕,清潇回转头,堪堪只落下两字便不再言语。 “好了,你的事我不再插手了。”沐兮摆摆手:“我的神力一年后就会恢复,到时候我重启上古界,你把君墨接回清潇殿,就算你将墨岚看得再重,君墨总归是你的骨肉。” 清潇摇头,看向沐兮的目光有些沉:“沐兮,这就是我今日来这里的原因,我不打算认君墨,你回了上古界,这孩子跟着你便好。” 沐兮抬头,皱眉道:“清潇,纵使我和禾苏再疼君墨,总不能代替他至亲之人的存在,不管你有没有睿珩的记忆,君墨都是你的责任。”“沐兮,那你呢……” 见沐兮挑眉,清潇淡淡“你可会因为曾经是翎莜的身份而留在下界,执掌梧汐宫?”“这怎可同日而语?”“有什么不一样,沐兮,凡尘一世,不过百载,即便是翎莜和睿珩的存在长久了些,可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不同?你从不过问有关翎莜的任何事,不也正是因为如此。况且,你和君墨投缘,既是如此,你帮我照顾于他,有何不可?”清潇神情郑重,沐兮知他好不容易遇到个合意的,却偏生又拖家带口墨岚若是面子薄的话,的确是件伤情分的事,只得板着脸点头:“我懒得听你这些歪理,君墨我和禾苏带着便是,总不会亏了他,待日后养大了孩子,你可别舔着脸再跑来认亲。” “不会,他留在你身边,我很放心。”不知怎的,沐兮听着清潇这句话,有种格外沉然的感觉,狐疑的瞟了他一眼。“一年后你回上古界?”“恩。怎么,你不打算回去?”“下界之事未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听凤栖说了,现在的妖皇只是上君之位,的确远不能和墨宇与瑾萱相比,但两界相争总不是好事,你当年为何不阻止?” “仙妖相争已久,本有宿怨,再加上墨宇在上一任妖皇森简重伤之时进攻妖界,以至森简命丧战场,森鸿自是不肯罢休。” “墨宇怎么会做这种事?不过以墨宇和瑾萱的神力,妖界失陷是迟早之事,除非……你和茗涵出手。” 沐兮皱眉道:“清潇,下界之事你若介入,我不会不管的。”淡道:“放心,我不会介入,当年我帮森鸿,不过是因为墨宇失了公正仁德而已。” 清潇抬头,突然道:“但是沐兮,我希望一年后你返回上古界,不要再插手下界之事。” “什么意思?”沐兮沉声道。 “森鸿身负血仇,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希望日后无论三界如何变幻,这一百年,你都不要插手。” 沐兮沉默不语,淡淡的扫了清潇一眼,刚才对着他的温和无害全部收敛,眼中瞳色骤深,道:“清潇,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见沐兮终于认真起来,清潇亦凝住了神色,道:“自然。” “我现在可以容忍他们相争,不过是因为这场战乱还不太严重而已,若是仙妖祸乱,牵连人界,我不可能置之不理,又岂能答应你如此荒谬之事。” “沐兮。”清潇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莫名的意味:“即便是我刚才告诉你墨宇趁人之危,强攻妖界;或是你知道这万年来他对瑾萱和墨燃的纵容,致使仙妖嫌隙越来越大,你也从来没想过将他的天帝之位除去,对不对?” 沐兮顿了顿,然后点头:“他司职下界天命,统领三界理所应当。若是有错,惩罚便是,削去天帝之位,尚不至于。” 沐兮说得没错,也足够公正,清潇却笑了起来:“所以……就算是森鸿最终赢了暮光,你也不会让他成为三界之主?”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六个不插手,森鸿怎么可能赢得了墨宇和瑾萱?沐兮懒得理他,沉默不语。 “我不会下御旨让他们停战,但妖界输是迟早的事。”沐兮道。 “我偏不信,我答应你,绝不会让这场战乱卷入人界,所以,无论仙妖之战结局为何,只要我不介入,你都不能插手,如何?” “好,但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执意如此?”见清潇承诺让仙妖之战不牵连人界沐兮此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便答应了他,但着实不能理解他的固执。 “因为……我要证明,你一直坚信的那些所谓天命……根本无需遵从。”清潇的声音有些淡,他站起身,朝园外走去,背影清冷。 “天命宿格是父神所制,是支撑整个三界的律法,清潇,你不可能打破的。”沐兮被他口中决绝震动,陡然起身,沉声道。 “那又如何,沐兮,我们活了千万载,总不可能一直守着祖神的律法规条活下去,若是如此,我们即便拥有悠久寿命,又有何用,甚至不如凡人百载时光来得精彩。”清潇回转头,神情寂灭,轻声道:“沐兮,十万年前上古界就已经毁了。除了长卿,茗涵,除了你我,除了墨宇,除了瑾萱……所有神祗都应劫而亡,即便是你有一日重启了上古界,又能如何?” 他的神情太过悲凉,沐兮心底一震,眼微微闭起,半响后才睁开。“这是我的事,就算上古界毁了,我也要重新建起来。千年不行,就万年,万年不行,就花十万年。”沐兮神色坚定,掩在袍下的手缓缓握紧。她何尝不知道白决说的是实话,当年应劫后,根本没有人知道上古界变成了什么样,也许她开启后里面只是废墟一片,可那又如何,她终究不能放弃那里。 “罢了,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坚持,若有一日,回了上古界,我再和你大醉一番,如今终究不适合。”清潇转身朝外走去,背影渐行渐远。 沐兮抬眼,整座山头的翠竹突然映入眼底,古朴的院落,守候的红日……仿似福如心至般,她突然开口:“清潇,你爱的究竟是墨岚,还是那个百年前死去的凡间女子?” 缓行的人影突然顿住,清潇回转头,黑发在阳光下竟有种透明的光泽,他沉着眼,看向篱笆中驻足的沐兮,突然笑道:“沐兮,若是六万年前你这般问我,我定会以为你对我有意。” 只是如今,无论你在意谁都好,我都不会再自作多情。 看着清潇消失在原地,清潇怔了半响才明白他方才说了何话,一双眼瞪了半日,才一甩挽袖朝梧汐宫而去。 仙妖大战她可以不管,可上古界门生在两界交战处,她总得让凤栖去盯着,好歹也是她家的大门,清潇不心疼,她还是得顾着。 不对……行到半路,上古才想起刚才竟然忘了问清潇长卿之事……云海之上,上古摸着下巴犯起了难,她到底是要先回梧汐宫支使凤栖奔波呢……还是去苍穹之境和那个今日才照过面的倒霉公主再切磋切磋? 神界!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若说如今的九州八荒引人向往之地,不外乎苍穹之境和梧汐宫两处所在。 梧汐宫不问世事,两位真神隐居百年,传闻连天帝拜见数次都未得见沐兮真神和茗涵圣颜,是以百年来敢上门拜访的仙君少之又少,但却无损其在六界中的神秘威严。 反之因为茗涵真神之令,,清潇真神对妖界的庇佑,致六界格局变幻莫测,百年来苍穹之境却是一派盛然之态。 沐兮和禾苏一路慢行,待到达苍穹之巅时已至傍晚,眯着眼看了半响那四道直入云霄的天梯,她哼了一声‘装模作样’驾云径直落在了殿外的广场上,百年来还未有人敢如此大胆闯入苍穹之境,是以沐兮和禾苏突然出现的时候,广场上的守卫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夜幕渐至,加上沐兮和禾苏裹在一团灵气中,辨不清容貌,自然就被当成了擅入者,守卫正欲呵斥,一条火龙已从大殿顶端飞扑而来。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苍穹之境!”火龙划出一道火光,巨大的龙身朝沐兮和禾苏而去,广场上的守卫俱是当初怨灵沼泽的妖兽所化,自然知晓三首火龙的妖力,见此情景,默默的退后几步,为闯入的人叹了口气,这老祖宗被神君严令不得插手妖界战场之事,手痒了几百年,这人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哪知,咆哮的火舌在靠近那人的瞬间骤然熄灭,三首火龙巨大的龙身被一只虚无的手自头顶按住,身躯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在半空扭曲成滑稽的麻花状,观之甚是可笑。 众人怔怔的看着这一幕,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三首火龙的神力早就晋至半神,没想到来人竟能将其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停滞在半空中的三首火龙骇得瞪大眼,冒着火的长须顿时焉了下来,心底生出一阵寒意,知道踢到了铁板,苦着脸朝灵气中的人影看去。 “想不到这里还有一头半神的妖龙!”沐兮将火龙扫在广场上,笑道:“你做这守殿神兽也不算失了清潇的体面。” 淡淡的声音响起,灵气散去,三首火龙看着淡笑蕴威的女神君,又小心的瞅了瞅她身旁一身华服的女孩,本已化成了金刚石的心一抖,曲下了两爪,怪模怪样的作揖:“不知两位神君殿下和到来,小妖罪该万死。” 下界妖兽本来甚不讲体统,三首妖龙初次见沐兮和禾苏,便被抓住了小鞭子,低眉顺目得不得了,只是这称呼,着实有些混乱。 守卫的妖兽这时才知来的竟是沐兮真神和弟子禾苏,跪倒了一大片,连连行礼,只不过那眼总是忍不住朝沐兮和禾苏身上招呼。 “不知者无罪,清潇呢?”沐兮摆摆手,道。 “神君出去了,还未回来,两位殿下从来未曾到访苍穹之境,不如留下几日,好好观赏观赏,怨灵沼泽大得很,殿下定会喜欢。” 三首火龙懒得麻烦,干脆省去了沐兮的称谓,直接唤她‘殿下’。 清潇竟然还未归?沐兮本就行得慢,料想清潇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想必是被其他事耽搁了……墨岚应该随瑾萱回了天宫,难道他去天宫接人了不成?禾苏眯起了眼,眼中利芒闪过。 “怎么怕本君拆了怨灵沼泽?躲起来不敢见本君和师父,还不带路。”禾苏一脸不高兴质问三首火龙。 三首火龙惊讶的看着禾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禾苏不会是茗涵真神转世,敢说拆了怨灵沼泽也只有那位姑奶奶敢说,又听禾苏说带路,大眼里带了喜意,立刻化成一个俊俏的青年,引着沐兮和禾苏朝殿中而去。 天宫御宇殿后园,守在园外的仙娥个个白着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不时望向园内,生怕天后怒急便将这座仙园给毁了。 浩浩荡荡驾着十鸾彩凤张扬拜寿,归来时却是驾云而回,大泽山的事不过才半日时间,便已传遍了仙界。 沐兮真神降下的御旨让天后和墨岚公主失了大脸面,只是没人敢提罢了。 园内,墨岚看着沉默不语的天后,突然跪了下来:“母后,是墨岚没用,才累得母后受此大辱。” 天后见女儿眼眶泛红,心底一软,扶起了她,道:“墨岚,不怪你,一百年前清潇和沐兮觉醒时有些事我便应该告诉你。” 墨岚见天后神情郑重,有些愕然:“母后,您是指何事?” “你可知道上古界的由来?”天后转身朝园中凉亭而去,坐了下来。 “知道,相传是祖神擎天破碎虚空所创,是六界之上的空间。”墨岚跟着天后走进了凉亭。 天后点头:“祖神擎天是天地间第一个神祗,乃天地混沌之力所化,除了他以外,上古界中只有长卿、清潇、皖汐、孤鹜同样于天地之力中诞生,所以才被尊为真神,其他的上神全是在这之后被祖神用神力创造,所以地位远不如四位真神。也因为每一个降生的神祗都太过强大,上古界的神力愈加充沛,到后来只有拥有上神之力的神祗才能进入这个界面。” 墨岚顿了顿,才道:“那沐兮真神和茗涵真神……” “祖神用混沌之力在上古界神力最浓郁处孕育了十万年,才有了沐兮真神和茗涵真神的降世,她们完全继承了祖神的混沌之力,成为了上古界中除了祖神之外最尊贵的存在。也是为了纪念她们的降世,祖神才开始耗尽心力创造上古界以外的世界,这才有了人界、妖界、仙界这些所谓下界的出现。” “后来呢……”难怪六大真神地位如此尊崇… “每一个界面都需要庞大的混沌之力来支撑,为了六界永恒,祖神擎天将所有神力注入三界之中,化为虚无。祖神陨落后,沐兮,茗涵真神和其他四位真神用神力支撑起上古界,地位虽无分高低,但他们六人中却一直以沐兮,茗涵真神为尊。” “母后……”墨岚见天后神情凝重,轻声唤道。 “墨岚,你出生之时,上古界已经尘封,母后以为它永远都不会开启,所以从来没有对你细说过上古界的事,才会让你今日差点铸成大错。现在,你记住……”天后沉着眼,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全力,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白之色:“不要去挑战沐兮禾苏的威严,至少现在绝对不可以。” 墨岚睁大眼,见天后语气严厉,道:“母后,沐兮真神终究是翎莜,当年是我和清潇的婚约才会让萧祁上神陨落,她不会放过我的。” “这点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触怒她,以她的骄傲,她不会对你如何。”天后墨岚不信,沉声道:“她如今根本不记得后池的事,只有十万年前的记忆,所以今日在大泽山她才不至迁怒于你。” 墨岚神情顿住:“原来如此,那她岂不是也忘了睿珩?”看着墨岚眼底满满的惊喜,天后点头道:“沐兮只记得当年的白决,所以对你如今没什么影响……不过,你应该见到了她今日带在身边的女孩……” 墨岚脸上顿时血色全无:“母后,若她是茗涵真神……”来自梧汐宫,还和茗涵长得如此相似,还有彼岸花印记,几乎不用想她便是茗涵真神“你放心,这么大的事瞒不了清潇神君,禾苏是茗涵真神你不做错事,她不会降罪你的,以后不要这样了。”天后一想到她今日所受真神之礼,背后一阵发凉。 事端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苍穹之巅上除了一座宏伟的大殿,没什么可让禾苏和沐兮打发时间的,但那只懂眼色的妖龙倒是极对她们的胃口,她们算是瞧了个明白,这家伙把见风使舵、狐假虎威这些个词揉捏得炉火纯青不说,还偏生让人瞧得顺眼,尤其是在那些侍女将三首火龙和墨岚对上的场景传得有模有样了之后。 对墨岚的事如此上心,说来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沐兮自是不肯承认她失了真神的气度,和个小辈斤斤计较,所以郁闷了两日后便不再打听这事了,毕竟墨岚还是知道进退的,这几日她和禾苏日日在大殿四处游荡,两人硬是连一次都没碰到过,想来是墨岚有意避着。 享用了侍女奉上来的妖界果酿,沐兮慢腾腾的从软榻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袍,交代了一声‘我去四处溜溜’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服侍沐兮的侍女一个名唤云珠,一个唤云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难得的是一个柔静,一个张扬,平日看着也可解闷。此时两个小姑娘对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神君准是去找妖龙殿下’后便散开去厨房准备点心了。 沐兮身份尊贵,连带着她们这些侍奉的人也在苍穹之境中水涨船高起来,墨岚从天宫带来的人处处让着她们不说,沐兮也是个大方的主,平时赏下的灵丹更可让妖力大涨,她们自是卯足了本事好好伺候她和禾苏。 清潇神君平日里高高在上,苍穹之境气氛一向威严,自从沐兮和禾苏来了之后,整个苍穹之境都平和散漫了不少。 比起古板端严的墨岚,她们自是觉得张扬古朴的沐兮和清潇更配。 只不过两人相处时明显一副旧友样,她们也不敢随意打趣两位真神。 只是一些知道当年旧事的侍女,总会不由自主的叹气,若是当初觉醒的清潇真神履行了和翎莜仙君的婚约,而不是求娶的墨岚,那该有多好。 苍穹之境下的湖已初见雏形,沐兮出现的时候,三火正挥着铁棍直忙活,她瞅了瞅那棍子上系着的铁铲,嗤笑一声:“小龙,你攒着一身神力干什么,变个铁锹出来不就行了,真是寒碜!” 湖里清水潺潺,墨岚看着没人,干脆脱了木屐,把一双脚放在了里面晃荡。 三火光着膀子踩在不远的地方,脸上还耷拉着几团黑泥,听见沐兮的声音,觉得这身难以见人,遂在湖里打了个滚才跑过来,道:“清潇神君说了不让用神力,我可不敢不听,再说了我这神力攒着可是要应雷劫的,用光了,老龙我被雷给劈死了怎么办!殿下,您一身神力无人可及,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月相处,三火显然摸清了沐兮和禾苏的脾性,也知道这位神君说不准一肚子坏水更甚于他,全不似看上去那般无害。 “那倒是,你这么点神力,着实不够看。”沐兮似模似样的点头,抬眼朝跑来的三火看去。 湖水洗去了他满身泥沼,模样俊俏青涩,混实的肌肉更是在日头的照射下熠熠反光,清潇‘哟’了一声,眯起了眼,赞了起来:“好身材,三火,你这幅身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找不到个相好的,一个人过日子忒凄凉了,你看看,你在这里忙活,连个知冷知热倒杯茶的都没有!” 三火警戒的看了上古一眼,抱着自己的铁棍退了两步:“神君,你可别又想给我找条妖蛇,就算我是妖龙,也是有尊严的!” “没有没有,这次准给你找个好的。”沐兮摆手,朝三火看了几眼,狐疑道:“小龙,你这一身妖力倒是不弱,按理说早就应该渡劫了才是,怎会拖到今日还只是半神?” 三火一听这话,眼里寒光直闪,哼道:“天帝那个老家伙不是个东西,当年老龙窝在怨灵沼泽渡劫,他的儿子墨轩用灭妖轮突袭于我,害我功亏一篑,茗涵神尊……”溜到口的茗涵二字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反应过来的三火挥了挥铁棍,瓮声瓮气道:“格老子的,等神君准许老龙出苍穹之境的那一日,我定要找那墨轩报了此仇!” 沐兮倒不知竟有此事,眉微微皱了起来:“墨轩?这名字有些熟悉,难道是听凤栖提过?不过,你堂堂半神,竟让一个仙君阻止了晋位,真是丢人。” 三火知道说漏了嘴,也不管沐兮的嘲讽,忙靠近沐兮低声道:“殿下,老龙向你打听个事……” 沐兮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来了兴致,笑道:“何事?” “当年在上古界里,清潇神君难道没有心仪的女子?”这话问得沐兮一愣,想起那群一看到清潇就失了气节的女神君,沐兮摆手:“怎么没有,多得我那朝圣殿都装不下,当年本君可是为了清潇的婚事耗了不少心力,只不过他看不上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三火听见这话,叹了口气:“老龙实在看那个墨岚不顺眼,更何况仙妖迟早大战,你说她一个仙界公主,夹在里面做什么,看着晦气,偏偏神君就还顺着她,我觉得茗涵真神不错,可是……” 三火和天界的人有大仇,自是巴不得想赶走墨岚。 “清潇既然选择了她,自然是放在了心里,再过个几万年,说不定她的性子能转转,还有以后别说茗涵了,以后茗涵就是禾苏。” “殿下,你说要是清潇神君再喜欢上其他人,是不是就不会将墨岚留在苍穹之境了。”三火转了转眼珠子,看着沐兮若有所思。 “应该吧……不过,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动心,估计让他重新喜欢上别人,很难。”沐兮回忆了一遍过往数万年历史,神情肯定。 “一般的女仙君老龙知道肯定不成,不过有一个人……一定可以。”三火拖长了腔调慢悠悠道。 “哦?真的?”沐兮奇道:“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殿下,我相信,若是您出手,清潇神君定是手到擒来,逃不出您的五指山!”三火来了劲,见沐兮瞪大眼,再接再厉劝道:“您的地位、神力、容貌在三界那是无人可敌,墨岚怎会是您的对手?” 这样赤裸裸的赞扬沐兮还没听过,任是她一张老脸也有些泛红,咳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你让我堂堂一个真神去和墨岚争风吃醋抢男人?茗涵知道了还不气死。”三火见沐兮明显动怒,倒也不怕,竟提高了声音喊道:“殿下,我家神君仪表堂堂,位极三界,听您这话倒是嫌弃于他,瞧他不上!” 沐兮愣了愣,见三火怒发冲冠,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不知如何解释,干脆道:“当年我给他撮合了几段姻缘,他记恨我到如今,若是我再拿这事去捉弄他,毁了他的婚事,恐怕他会把我丢出苍穹之境。” “嘿嘿,老龙敢担保,以您和神君的交情,他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三火,你说我绝对不会生气什么?”清冷的声音突然自空中传来,两人僵了一下,直着脑袋往上望,清潇一身青衣,驾着祥云在两人头顶上不远处。 “我是说……神君素来待人以厚,泽被苍生,即便是老龙惹了大祸,神君也绝对不会生气。”三火连忙道,整个人都似绷成了一根弦:“这池子还未挖完,老龙告退了。” 说完化成泥鳅大小,一头钻进了泥沼里,死活不肯出来了。 沐兮暗笑一声,摆正了颜色若无其事道:“你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 她和白决的房间一西一东,中间隔了半个殿,一月时间除了屈指几面,平时连他的人影都看不到。 “妖皇今晚会来拜访苍穹之境,你和禾苏若想见他,晚宴不如一起出席。”清潇从云上落下,看了沐兮一眼,神情轻飘飘的:“我看你和三火处得甚好,刚才在说什么,竟是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沐兮纵使脸皮再厚,也不会承认她和三火在横插他的那档子婚事,遂转过了眼:“随便聊聊而已,妖皇……你说的可是森鸿?” 清潇点头:“还有两个时辰便到了,沐兮,他到底是一介之主,就算你不放在心上,也要注意仪态,莫失了气度,你要看好禾苏那个姑奶奶。” 沐兮自然知道清潇对她那日所穿的衣袍耿耿于怀,不善的看了他一眼,哼道:“还有两个时辰,现在回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候着他不成?” “那倒不是,我来唤你,是因为梧汐宫来人了。”清潇朝沐兮淌在水里的双脚看了一眼,眼眸动了动,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 沐兮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清潇靠近,蹲在地上,握住她的脚,用衣摆细细擦干,清潇神情自然,沐兮却是陡然一僵,眼底有些慌乱。 她小时候也算是清潇和茗涵带大的,这等事平常得很,可是自从她成年后,倒是从来不曾有过……更何况是以这样的姿势。 她垂眼朝面前半蹲的人看去,一身青衣,惜如当初,岁月似是没有印下痕迹,黑发垂落至腰间,轮廓分明,睫毛细长,掌间温润暖和……沐兮猛然回神,干咳了一声,把脚从清潇手里抽出来,套上木屐:“这样就行了,你刚才说梧汐宫来了人,是凤栖?” 清潇不慌不忙的看着眼神躲闪的沐兮,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若是禾苏,恐怕早就闯进来了,还需要等你来叫我。”沐兮被清潇盯着,有些不自在,转身朝苍穹之巅飞去,身影甚是狼狈。 “沐兮,你也禾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日,应该回梧汐宫了,既然凤栖来接,你与禾苏便跟她回去吧。” 半空中的人影顿了顿,声音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先回去了再说。” 清潇顿足半响,眼底一片漆黑,终是叹了口气,消失在原地。 半响后,三火从湖里钻了出来,他游到湖边,化成形,若有所思的朝空中看了看,眼一眯,悄悄的朝苍穹之巅而去。 后殿凉亭里,沐兮和禾苏隔得老远便看到凤栖拉长了个脸坐在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姬中,心里一乐,刚才的事眼一眨就忘了,走上前道:“凤栖,你怎么不提前递个信,我可以为你好好准备一番。” 说完还对着凤栖朝那群舞姬挤了挤眼。 凤栖脸色黑沉,哼了哼没理她。 “都下去吧。”清潇的声音远远传来,围着的舞姬和侍女行了一礼连忙退下。 凤栖脸色缓了几分,抬头见沐兮和清潇一前一后走来,神情僵硬,禾苏跟在后面,一脸不高兴,忙起身见礼:“见过清潇真神、沐兮神君。” 她极是客气疏离,行完礼后规矩的站在了一旁,沐兮有些讶异,凤栖对清潇的态度几乎可以用恶劣来形容,但更奇怪的是清潇竟毫不在意。 清潇径直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看了凤栖一眼道:“你来的正好,沐兮和禾苏准备回去,待晚上妖皇拜访之后,你们便可以一起回梧汐宫。”沐兮见清潇已经做了决定,再加上苍穹之境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倒也没反对。 凤栖点头,仍是沉默的立在一旁,气氛一时有些低闷,沐兮瞧了那板着脸的三人一眼,有些不耐,道:“那我进去睡会,等妖皇来了再唤我。” 凉亭里只剩下凤栖和清潇三人。 “茗涵,苍穹之境待够了吧?”清潇看着禾苏,清冷的声音穿来。 “凤栖你听他这是在赶我走?我一个人打扰他和墨岚过二人世界?还是怕我找墨岚麻烦?”茗涵一听不乐意了,转头看着凤栖,“再说怨灵沼泽是清潇一个人的?” “那你就住着,别去找墨岚麻烦,不然就别来了”清潇看着茗涵气急败坏的样子,甚是好笑。 “也行,凤栖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待会再回梧汐宫。”“嗯。” …… “公主,刚才后殿的云巧传来话……说是梧汐宫的凤栖上君来接沐兮真神了,待夜宴妖皇后两人便会离去。”灵芝走进房间,见墨岚小心的摆弄天后送来的仙草,低声禀告,眉间带了一缕喜色。 因着茗涵真神和禾苏神君的到来,公主这一月来一直呆在偏殿里,连房门都没出过,如今总算是把这段时间熬过来了。 “妖皇晚上会到?”墨岚眉色一挑,神情莫名。 “是,殿里已经在准备了,听说沐兮真神,禾苏神君和凤栖上君都会出席。” “灵芝,替我备一套衣服,朴素大方即可。”墨岚拨弄着窗前的仙草,笑着吩咐。 “公主,沐兮神君今晚就走了,您已经忍了一个月,又何必争这一时之气!”灵芝有些不解,劝道。 “沐兮,禾苏和凤栖毕竟是苍穹之境的客人,妖皇乃一界之主,神君怎会不让我出席。” 只要她还是清潇昭告三界的未婚妻,哪怕是看在天宫的份上,如此场合,清潇也不会冷落于她。 墨岚话音刚落,便有侍女走了进来朗声禀告:“公主,神君请您准备一番,今晚妖皇会拜访苍穹之境。” “公主知道了,你下去吧。”灵芝吩咐一声,见侍女远去,转身笑道:“果然不出公主所料,神君还是记挂着您的。” “好了,去为我准备衣袍吧。”墨岚笑了笑,转身朝内室而去。 偏殿拐角处,刚才进入墨岚房里禀告的侍女小跑着过来,见三火鬼鬼祟祟的蹲在墙角,忙道:“龙尊,神君,都按您们吩咐的做了。” 三火痞着眼,赞扬的看了侍女一眼,笑道:“不错,有前途,不愧是跟了老龙几万年的老部下了,沐兮神君的衣袍你也给备下了?” “早就吩咐后殿的姐妹了,不会出差错的。”那侍女顿了顿才道:“龙尊,您说这么做真的能把沐兮神君留下来?” “这我可不知道,但总比什么都没做强,我看啊……神君和殿下只要撮合撮合,准成。” 禾苏和三火嘀咕了一句,消失在原地。 为了谋略性的撵走墨岚,他可是费了不少脑子,总得有点成效不是。 一个半时辰后,沐兮被侍女唤醒,得知凤栖和禾苏已经先行一步,这才慢腾腾的从榻上爬起来开始着衣。 沐兮半睁着眼,迷糊的被侍女套上衣服,插上配饰,摆摆手便摇摇晃晃出去了,全然没见到一旁侍女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的神情。 “哎,云珠,你说神君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我们都给……”云溪比了个抹脖子、吐舌头的动作,眼珠子咕噜噜转。 “应该不会吧……”云珠话语有些迟疑,顿了顿道:“不管了,到时候推到龙尊身上去,神君宠他,到时候顶多让他多挖几个湖。” 两人对视了一眼,套好了说辞。 沐兮遣了一众跟着的侍女,独自迷迷糊糊朝外走,凉风传来,倒让她清醒了不少,只是夜色昏暗,沐兮又是个不识路的,一晃竟走到了大殿后角的犄角旮旯里来,鄙夷了自己一下,正准备腾空朝最亮堂的大殿飞去,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妖全,大殿里可真热闹,守在前殿的兄弟们有眼福了,听说凤栖上君和妖皇都来了,连沐兮神君也会出席。”低犷的声音沉沉响起,若非是沐兮的耳力,还真是听不清楚。 那是,我在苍穹之境这些年,还没见过妖皇呢?你说要是仙妖真的大战,神君会让我们去妖界帮忙不?” “说不准啊,神君虽说庇佑妖界,可亦对天帝的女儿墨岚另眼相看……” “我就看不惯那女人,天天在苍穹之境摆着公主的架子狐假虎威,当初若不是翎莜仙君被天帝放逐……” “妖清,住口……神君下过令,若有人敢提当年之事,必受神形俱灭之罚,你不想活了!”两人争辩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远处,沐兮沉着眼,伫立良久,才转身朝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上神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成仙万般好,长生不老不说,仙界亦被传诵得美好安宁,凡间之人终其一生,求神拜佛,善事做尽,访仙寻古,也只是为了能一登仙位,得享永生,只是他们哪知,这仙人不过是活得长了点,痴、嗔、怨、恨这些个俗情一点也不比凡间来得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真是半点也没有唬人。 罗刹地自后古界开启以来便是仙妖必争之地,六万年岁月,无数仙妖将士战死于此,怨气直达九天,千里之地,寸草不生,终日昏暗,如临末日。 凤栖自大帐走出,看着黑云沼泽对面严阵以待的妖兵,心底暗暗感慨,以她的心性,在此处不过一日,都颇为压抑,更别说千百年驻守此处的将士了。 “凤栖,罗刹地黎明拂晓之时仙气最盛,你在这个时辰离开,破开外间妖障会轻松不少。”凤栖转头,见墨轩自中帐走出,银白的仙甲披在他身上,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她点头,笑道:“你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再过半刻我便离去。” “青漓心智不俗,她这百年被我束在此处,对我早已恨之入骨,当年妖界的事我略有所闻,你和常沁交情笃深,她若是知道你在此,保不定会横生枝节。” 仙妖之事她不便插手,凤栖知道沐兮说得没错,正欲应答,却看见他仙甲右肩处有一道浅色的血渍,指了指道:“景涧,你这里……受过伤?”对。 景涧低眼,怔了怔,摇头:“在这里百年,伤受过不少,但这里……不是。” 他抬头看向黑云沼泽那头,神情悠远,眼中盛满凤栖瞧不清的空茫和成熟。 “凤栖,当初我会来罗刹地,的确是因为你的缘故,一时赌气而行,过去六万余年罗刹地都是老上君眠修驻守,我虽为天帝之子,但他对我一视同仁,你应该不知道,我光是守将门便守了十年。” 凤栖有些讶异,眠修之名她听说过,后古界来三界最善战的仙君,坚守罗刹地六万年,未曾走出过此处一步,和凤族长老凤崎、大泽山的太仓上君齐名,只是听说几十年前已经战死在罗刹地了,当时消息时传来,仙界一片震惊。 她抬首朝墨轩看去,见他右手轻放在腰间佩剑上,一派肃容,遂敛神静听。 “十年时间在仙界不过一瞬,可在罗刹地,却恍若百年之久,仙妖两族战死者不计其数,魂飞魄散更是屡屡皆是,在外界的仙君,永远都不会知道三界中有这样一处炼狱,对我们而言如是,对妖族亦如是。战得太久了,到最后连仇恨都已经麻木,所有人想着只要能赢,就能有走出这里的一日。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八十年前青漓利用蚀月之时仙气薄弱之刻,用一万妖界士兵的性命化成血刀开战,仙君死伤无数,最后是眠修上君以兵解之法用毕生仙力摧毁了青漓所控的血刀,可是他自己最终血肉无存,亦化为罗刹地的一缕怨气。” 墨轩将手轻放在肩上,回转头,凝视着凤栖,静静:“他最后是守在我面前,替我挡了血刀死去的,肩上的血渍是他那时候留下的。眠修上君临死之前告诉我,若是不想让整个仙界变得和罗刹地一样如鬼蜮一般,就决不能退后一步。凤栖,我身后有想守护的人,所以,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晨曦破开第一缕亮光,罗刹地昏暗的世界仿若被打破,沐兮转身淡笑,眼神清澈坚定,凤栖眨了眨涩然的双眼,她知道墨轩的意思。 亲人、故友是他守在这里百年的真正原因,遂笑道:“好,等仙妖之争结束,我在梧汐宫备下世间最烈的好酒,为你洗尘。从今日起,你是天帝之子也好,落魄仙君也罢,我凤栖只认你墨轩,一世为友。” 凤栖将手伸到墨轩面前,笑容张扬焕然。 墨轩微微一怔,压下眼中极深的情绪,面色温暖柔和,握住凤染的手:“好,凤栖,待我归来,即使你要纵饮百年,我亦相陪。” “不过……”他收回手,朝黑云沼泽外看去:“你是时候回梧汐宫了。” 凤染亦不是扭捏之人,点头,看了看天色,一声‘好’还未出口,刺耳的轰鸣声自沼泽那头妖兵将营中传出。 “这次怎么没有消息传来,难得消停几日,看来青漓又要出兵了,凤栖,你快些离去。”墨轩朝远处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匆匆返回营帐。 “云觉上君何在,立刻整兵备战。”喝声在帐内响起,仙界这边的将士列阵而出,朝空中飞去。 凤栖踟蹰片刻,朝妖兵阵营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放心,隐在了一旁。 这次妖兵出战没有一点预兆,青漓不会做无用之功才对。 片息时间,两军便在黑云沼泽上空对峙而视,数千数万年的交战,双方都已经麻木,看不到战争,所有将士眼底唯剩坚持。墨轩出营,朝将门前看了一眼,见凤染已经不在,舒了口气,飞至仙将之前,看着对面一身绿裙的青漓,淡淡道:“青漓,今日还是按老规矩来?” 当年以妖族将士血肉之躯炼血刀后,妖皇便下令再也不能使用此法,这几十年,有天帝在仙界界门前布下的仙阵,青漓夺不下此处,便和墨轩约定,一月为期,双方交战一次,输的一方必须让出十里之地,这些年来,几十位上君的陨落,才使仙界将士的牺牲减到了最小。 青漓一改平日的娇媚,难得的肃穆,她身上的绿裙化为妖甲,透着邪魅的冷意:“都几十年了,墨轩,你怎么还没腻了这一套,今日我们玩个新花样,如何?” “青漓,你想毁约?”薄怒声自墨轩口中而出,他看向青漓,眉眼肃穆。 “是又如何,你真当我这几十年怕了你不成,若不是天帝布下的阵法,这仙界界门早就为我妖界所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你项上之首,为我妖族祭旗!” 青漓挥手,遮天蔽日的妖族自营帐中而出,飞至半空,将仙族团团围住。 墨轩朝四周看了一眼,见青漓笑意吟吟,脸色微变,仙妖两族驻守罗刹地的将士百年来都没有大的改变,皆因无论是从妖界还是仙界来此,都需经过几日时间,破开层层雾障,若是增派将士,另一方也定会得,可是……现在出现在罗刹地的妖族,比平常多了十倍,这根本不可能!即便是有父皇的阵法相护,也难以抵抗到援军来此,还好凤栖已经走了。 墨轩眉角微皱,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手中长剑紧握,沉声道:“青漓,你还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将整个仙界都瞒住。” “二殿下见笑了,青漓的手段一向入不了殿下之眼,难得殿下这次有兴趣,若二殿下肯投降,我不会伤你仙界一兵一卒,如何?”青漓上前一步,眼中不无得意。 “笑话,你能取我墨轩项上人头就只管来!”墨轩朝身后仙将看了一眼,见云觉消失,心底微安,又观将士,见他们虽有骇意,却难得坚定,心下有些安慰。 “墨轩,青漓取不了你的性命,那本皇又如何?” ‘咚’的一声响,云觉被束成一团自天际落下,摔在仙将之前,墨轩神色微变。 威严的声音响起,妖族将士行下半礼,让出一条路,一身紫袍的青年缓缓行来,面色淡然,容颜英武,皇者之气立现。 看着妖皇出现,墨轩心底沉了下去,终于明白青漓的自信从而何来,连森鸿都来了此处,想必这次妖族是势在必得,只是他应该明白,若是连他也出手,那父皇、母后定不会再留在天宫观战。 “妖皇,你可知你若参战,那仙妖之争将再也不可避免。” “百年前我父皇战死的那一刻开始,仙妖两界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景涧,废话少说,你今日可敢与本皇一战!” 森鸿挥手,浑厚的妖力瞬间蔓延,将整个罗刹地笼罩,君临天下的威压自他身上而出,将整个妖族的士气点燃。 仙族将士被压得半跪在地,墨轩连退两步,失声道:“上神之力……森鸿,你居然晋位上神了!” 墨轩在罗刹地百年,早就修至上君巅峰,可森鸿竟能让他毫无战意,除了上神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难怪妖族将士能凭空出现,定是森鸿的掩护,才能骗过仙族,可是这怎么可能……上神晋位必有天雷降世,擎天柱上也会现名,三界中怎么会没有一人得知此事?仙界将士听得此言,皆神情惊恐,面色泛白。 若是妖皇已晋位上神,哪怕是有天帝在界门前布下的仙阵,他们也守不下界门,到那时,妖兵大举入界……隐在仙营中的凤栖亦是一怔,半月前她在苍穹之巅见森鸿时他还只是半神而已,怎会晋位得如此之快,还瞒下了三界中人? “不错,墨轩,本皇已位列上神,三界再也不是你仙界独尊,我父皇的血仇,你们是时候还了!”森鸿眼底红光闪烁,升至半空,微微抬手,四周的妖兵在青漓的指挥下朝仙将冲来。景涧抽剑率仙将迎敌,霎时间,黑云沼泽上空,仙妖之光交错,一阵腥风血雨。 仙妖人数差距实在太大,纵使仙界将士悍死以战,也敌不过潮水一般的妖兵围剿,不断有仙将战死,包围圈越来越小,墨轩被青漓缠住,眼底血红一片,祭出羽化伞,挡住青漓,朝溃败的仙将而去。 妖兵全力搏杀之下难留片履,见墨轩杀出了一条血路,冷哼声自半空响起,森鸿挥手,恢弘的神力挥下,墨轩被束在半空,银白的仙甲支离破碎。 神力化成的赤色长戟朝墨轩头……银白的灵光突然出现在墨轩上空,化成巨大的屏障将他护住,两股神力交错,轰然巨响,整个罗刹地如沐白昼。 厮杀声止,交战的双方看向半空,匪夷所思的停了下来。 罗刹地,居然还有仙人能挡住上神一击,这怎么可能? 墨轩手握长剑,鲜血自唇角逸出,颓然半跪在地,看着空中骤然出现的红色身影,刚才巨戟袭身时都不曾动摇的面色终于破碎开来。 凤栖…… “凤栖,你怎么会在这里?”妖皇看着挡下他一击的凤栖,面色沉了下来。 青漓站在妖兵之前,眼微微眯起,划过暗沉的光芒。 即便妖皇忌惮沐兮真神茗涵真神,可是在数十万妖兵面前,他也不可能因一个凤栖放弃进攻仙界,让整个妖族数万年的希望毁于一旦。 凤栖,这一局,我赢了。 苍穹之巅。 行过漫长的回廊,待沐兮手中的炙热之感逐渐变得冰凉时,她才看见一处金碧辉煌的内室隐有雾气逸出,想必便是婢女口中的羽化池。 远远便有婢女见沐兮走来,她们朝室内望了望,有些愕然,但仍迎上前行礼道:“殿下,神君在里面,若是您需沐浴,尚要等……” 清冷的目光淡淡扫来,莫名的威压,婢女话还未上而去,千钧一发之完,便脸色苍白跪倒在地,不敢再言。 沐兮抬步朝室内走去,吸气声此起彼伏,伺候的侍女观她脸色,跪了一地。 十米步阶,玉石满地。 一步一步走过,眼落在池内之人身上,目光复杂难辨。 沐兮玄色的身影倒映在雾气弥漫的羽化池边,沉默凛冽。 许是这沉默来得太过诡异和窒息,池中之人终于发现不对,回过头,见沐兮立在羽化池边一米处,平时清冷的面色骤然碎裂,面色极是古怪。 黑色的长发披于肩上,眼底犹带润泽的雾气,上身不过简单披了一件薄薄的里衣,水珠自他颈间滑落,滴入池中,在安静的大殿内有些莫名的暧昧。 清潇容貌虽不如长卿妖冶,但眉目如画,在上古界中也难有神君能与其比肩,沐兮哪里见过他这幅模样,气势汹汹闯进来,此时撞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倒是有些后悔。 颜态魅惑,却偏偏带着谪仙的清雅华贵。 凡间之人逛青楼、时常为美人‘一掷千金’说的便是如此吧……大抵是清潇眼中的惊讶太过晃人,沐兮微微移开眼,转过身,轻飘飘道:“清潇,我有话问你。” 清潇神情莫名,见沐兮转身,才自池中走出,招了招手。 一旁呆愣的婢女回过神,忙拿着长袍披在他身上。 水珠溅落在地的声音格外清晰,许是太安静了的缘故,就连婢女为清潇换衣的褶皱声也一步不落的传入沐兮耳里。 轻轻舒了口气,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链,沐兮才稳下心神,恢复了常态。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沐兮回转身,见清潇着一身雪白长袍走来,雪缎拂过地面,脸上犹带温泉蒸腾过的雾气。 “出了什么事,你竟这么直闯进来了?”清潇眉角轻蹙,问道。 沐兮轻咳一声,紧了紧手中石链,低声道:“清潇,你和翎莜是什么关系?” 清潇神情微怔,面色自若:“翎莜?当年我觉醒之后不久她就沉睡了,我们能有什么干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清潇,你有睿珩的记忆,告诉我,睿珩和翎莜到底有何关联?你和长卿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和茗涵?”沐兮慢慢走近,声音肃冷。 “沐兮,谁跟你乱嚼舌根了……” “不需要别人来说。”沐兮眯眼,缓缓道:“墨岚对我的敌意太过莫名先不说,我醒来之后,除了你和长卿,没有一人在我面前提起过翎莜,这本来就不正常,更何况……”她将左手伸出,手腕上石链光泽如昔,摊开右手,几近一样的石链呈现在清潇面前。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清潇瞳孔骤然缩紧,定定的看着沐兮手腕处狰狞交错的伤痕,声音有些暗哑:“你的伤……” “我不知道,应该也是翎莜留下的。”上古垂下头:“她几万年的岁月,倒是比我过去的数十万年都要精彩,你说是不是,清潇?” 清潇没有出声,只是气息有些莫名的不稳,沐兮走近,突然顿住,面色微变:“清潇,你用了本源之力?” 她挥出一道神力朝清潇身上探去,刚才进来的情景太过慌乱,她竟然一时没发现清潇神力涣散,气息飘忽,明显是动用本源之力过多的情况。 清潇皱眉,退后两步,化出一道神力挡在身前,弹开沐兮的探测,皱眉道:“沐兮,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甫一抬头,却见沐兮神情讶然,望着他的目光灼灼其华,幽深一片。 “你身上怎么会有古帝剑的气息?” 清潇猛然握紧双手,朝后退去,在妖界动用本源之力太多,竟让沐兮察觉了。 银色的神力在殿中拂过,光华耀眼,跪着的婢女只见沐兮神君一挥手,自家神君上身的衣袍便碎成了粉末,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实在琢磨不清这是个什么状况,纷纷低头。 “沐兮!”闻讯前来的长卿正好撞上这一幕,愣在大殿门口,脸色青白交错,一时极为精彩。 清潇右胸处,深可见骨的剑痕历历在目,百年时间,竟一如当初,恍如昨日所伤。 这世间能在清潇身上留下伤痕的,唯有她的古帝剑。 她怎么可能会伤清潇? 冰冷彻骨的哀痛如潮水一般袭来,大红的喜袍,消逝在半空的苍老人影,还有……那绝望悲凉的一剑。 沐兮静静朝清潇走去,清潇,他们究竟是谁? 清潇停在原地,定定凝望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沐兮,听她一字一句,低沉肃冷,莫名悲凉。 “清潇,当初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我用古帝剑来伤你?” 整座大殿落针可闻,长卿光是看着沐兮的冷冽的背影,都似被这话语中的深沉所摄住,站在大殿门口进退不是。 沐兮,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翎莜那么爱睿珩,如果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会和她一样? “沐兮。”明明只是一瞬,却仿若百年千年般悠远难熬,清潇微阖的眼缓缓睁开,艰涩的开口:“我……” 他话音未落,轰鸣声自远方传来,响彻三界。 三人抬头朝外看去——极西之处,暗红、银白的神力隐隐交错,杀伐之间,动彻天地。 “是凤栖……”沐兮朝外走去:“那是什么地方,和凤栖交手之人竟然拥有上神之力!不是墨宇和瑾萱的气息……” “是西界之滨的罗刹地,仙妖在此处驻有重兵,凤栖不是守在擎天柱,怎么会去那里?”长卿亦朝外走去,神色狐疑。 仙妖交战处……上神……? 想起这本月来清潇的行踪和他所失的本源之力,沐兮兀然回头,看向清潇:“清潇,是你以本源之力助森鸿晋位,瞒过了所有人?” “不错。”清潇点头:“我欠森鸿一个人情……” 轰鸣声自云海之上传来,西境之处犹如燃起了永不熄灭的火云一般森冷恐怖,感觉到那股银色的神力越来越弱。 神情苍凉淡漠,一如百年前他端坐王座之上,眼睁睁看着古帝剑在擎天柱下燃起永不熄灭的炙火一般。 他知道,那火焰,是后池的恨。 碧落黄泉,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真相!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玄天殿中,天后看着停在她几步之遥处的天帝,脸色微变。 明明长卿说过只要她不在沐兮面前提起翎莜之事,他就不会将当年之事说出去,墨宇他……知道了什么,又是如何得知的? “墨宇,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沐兮以身殉世整个上古界皆知,此事与我何干?”天后眉眼微冷,怒声道。 天帝眼底划过浓浓的失望和愤怒,他抓住天后的手腕,厉声道:“与你无关?当初随你下界规劝冥燚神君的星朽、简莘……十几个上神一个都没有回来,也与你无关!” 天后眼底惊惶,脸色泛白,尖声道:“墨宇!” 见他瞳色黑沉,满脸怒色,她长吸一口气,稍稍一软,声音低了些许:“墨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冥燚神君在下界筑起灭世血阵,星朽上神他们被沐兮真神派下去劝回冥燚神君,我不过是随行而已,皆因误入血阵灵眼之处,才会酿成惨事,况且当时我一身神力散之八九,也是沐兮真神用混沌之力耗费三日时间才将我救回,你怎可将此事算在我头上!” 十万多年前,许是活的岁月太过久远,生命亘古长存,冥燚竟生了超越祖神、与天比齐之心,在下界筑起灭世血阵,妄图以六界八荒中所有仙、妖、人之灵脉炼化擎天祖神遗留在下界的混沌之力,成为旷古烁今的第二位创世神祗,此事为上古界众神所知之时,为时已晚,但数十万年相交,沐兮,茗涵,长卿,清潇,孤鹜,皖汐六位真神皆不信冥燚神君会做出此事,遂派遣星朽等数十位神君下界规劝冥燚神君……但最后,却只等到了奄奄一息、昏倒在上古界门前的瑾萱……以及因灭世血咒而降下的混沌之劫。 数十位上神惨死下界,尸骨无存,这是祖神开天辟地以来从未发生过之事……墨宇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沐兮神君和茗涵神君看着星朽上神的神位自乾坤台上消失的那一刻,自责、茫然到极致的神情。 所以她才不惜动用本源之力不眠不休救下瑾萱,只是因为她心存愧疚,以为是自己之过才会累得瑾萱神力尽散,差点一同死在下界。 后古界开启,所有的历史随着上古界的尘封被淹没,如今的仙君、妖魔根本不知道当年那场差点毁了三界的混沌之劫其实是冥燚神君妄图毁掉三界而引下的。 只是,如果……这不是全部的真相呢? 如果星朽上神他们不是死在冥燚神君手中,沐兮真神当初可还会…… 他本来不愿意相信那人所言,可是扪心自问,这六万年来他真的没有怀疑过当初之事吗? 墨宇闭上干涩的双眼,这半月来,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万年教诲,星朽对他如同恩师,沐兮,茗涵对他有再造之恩…… “瑾萱,当初沐兮真神只派了星朽上神他们下界,据我所知,是你自己要跟随他们一同前去的。” “当初我受沐兮宠爱,和冥燚关系交好整个上古界都知道,我不过是想尽一份力而已,墨宇,就凭这点定我的罪,你会不会太过分了!”瑾萱嗤笑道,脸色铁青。 “我听到了。”墨宇兀然睁眼,神情暗沉,盯着瑾萱,一字一句。 “你胡说什么……你听到什么了?”瑾萱抬头,指尖骤然缩紧。 “你在凤仪宫外拦住星朽上神时,对她说‘你知道冥燚神君在下界隐藏的居所……’” 看着瑾萱血色尽失的脸庞,墨宇眼底划过一抹干涩的嘲讽:“你不知道吧,我当年便一直恋慕于你,只要你回了凤仪宫,就会偷偷跟在你身后,看你喜欢些什么,好暗暗记下来,没想到却正好听到了这些话。当初你一身神力尽毁,昏倒在上古界门前,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怀疑你,只是为你担心而已。” “瑾萱,你说与你无关,那你告诉我,当年你是引路者,就算找错了地方,可是最先走进血阵的应该是你,为何你能保住一条命,星朽上神比你的神力强了数十倍不止,怎会尸骨无存!”质问声落下,冰冷彻骨,瑾萱被逼得连连倒退,声不能言。 当年那一幕,怎么会这么巧……正好被墨宇瞧见! “除非你早就知道他们走进之处是血阵灵眼,你提早躲了开来。”墨宇拉住瑾萱,不再让她退后。 被信任之人亲手推入绝境,星朽上神弥留之际,又该是何等悲凉? 那样张扬豪爽的星朽上神,他敬仰钦佩之人,怎么能是这种结局?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他竟然宠了六万年,信了六万年,爱了六万年! 墨宇,你简直瞎了眼! 死寂的静默,除了沉重愤怒的喘息声,整座大殿仿若窒息了一般。 良久之后,瑾萱微微抬眼,挣脱墨宇紧梏的手腕,嘴唇轻动:“所以呢?” 似是被她眼中的冷漠所触,墨宇心底狠狠一沉。 “什么所以?”“若是真如你所说,是我将他们引入了阵眼,你又会如何?”“为了六的公理正义,将我送上青龙台……还是为了当年的教导之情,亲手杀了我?”墨宇没有出声,垂在腰间的手死死握紧,不可置信的看着瑾萱,粗重的喘息。 瑾萱不再后退,反而朝前走来,眼底划过幽冷的光:“墨宇,我是你妻子,我陪在你身边六万多年,为你生儿育女,难道还比不过一群死了几万年的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都很疼你……尤其是沐兮真神,你怎么能亲手害死她的挚友,让她自责到要以身殉世!”暮光脸色青白,连嘴唇都气得发抖。 “不要跟我提她!”瑾萱尖声道:“他们是疼我,不过是疼沐兮看重的我罢了!那些上古界的老上神,还有沐兮他们根本不会看得起我们这些小神,你看看墨岚,被清潇所弃,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在大泽山时,沐兮和禾苏又可曾给过我一分颜面,墨宇,你别傻了,有他们一日,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什么天帝、天后,不过就是一场笑话而已!” 看着愤慨万千的瑾萱,暮光心底一片悲凉,瑾萱,你究竟知不知道,清潇神君会这么对墨岚,只是因为……你当初做下的事而已! 这也是他会选择帮妖界的真正原因。 墨宇静静的看着瑾萱,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瑾萱一把拉住他,神情疯狂:“墨宇,你听我说,只要仙妖混战,我们就有机会,一切都没有成定局,我们不会输的。” “你想干什么?”暮光此时才回过神来,反抓住瑾萱的手:“瑾萱,你做了什么?” 清潇真神只是因为不想让沐兮真神觉察到当年之事,才会暂时放过瑾萱,若是瑾萱再做出什么事来,不仅是清潇,就连长卿也不会放过她! “半日之前我降下御旨,让擎天柱下驻守的十万仙将强攻妖界,现在他们想必已经拿下第三重天了。” “十万仙将?瑾萱,你疯了,这会让仙妖两族再也没有言和的可能!”墨宇脸色大变,十万仙将,等于仙界三分之一的战力,怎么能妄入妖界? 这半月时间,他只顾着回想当年之事,将自己关在玄天殿中,却不想瑾萱竟然做出这等疯狂之事来? 瑾萱眼微扬,冷声道:“妖界连上神都没有,又怎会是我们的对手……”她话音未落,惶急的脚步声在玄天殿外响起,驻守天门的仙将脸色惊惶的跑进。 “陛下,陛下。”“出了何事,如此不成体统!”瑾萱回头,怒喝道。 “天后陛下,刚才凤崎上君送回消息,说是……说是今晨攻入妖界的十万仙将在第三重天被困入九幽妖阵中……” 天帝天后脸上皆露出讶异的神色,九幽大阵乃上古妖阵,非有上神之力不可筑,妖界怎么会有此等威力摄人之大阵? “如何?那十万仙将如何了?”天帝疾走几步,沉声道,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若是妖界真出了上神之力化成的大阵,恐怕讨伐的仙将……“玉石、长铁、凤泉……等数十位上君以兵解之法破开大阵一角,助仙将逃生,逃回擎天柱下的仙将只剩、只剩五千之数。” ‘轰’……玄天殿内镶嵌在金纹柱身上的夜明珠顷刻之间被碎成粉末,坚硬的玉石地面裂开可怖的缝隙,天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回转头,朝天后看去。 “没有弄清妖界底细就妄自出兵,你以为当年清潇真神对妖界的庇佑之词真的只是说说而已!玉石,长铁,凤泉……乃是我仙界柱石……还有九万五千条仙界将士的性命,瑾萱,这代价你可还的起!”天帝声声悲愤,颜容似是瞬间苍老了下来,如暮临的雄狮。 天后退后几步,眼底犹自是不可置信的荒谬:“这不可能,有沐兮,茗涵在,清潇不可能对仙界将士出手,他怎么敢在妖界筑起……” “你没听到吗?那是妖阵,只有妖族晋位的上神才能做到!清潇不会对付仙将,难道以他真神的能耐,还不能为妖族造出一个上神来吗?不要忘了,当初也是沐兮真神助你,你才能晋升上神之位!”怒吼声在殿内响起,天后看着天帝,眼神肃冷:“就算是有清潇帮忙,也要有半神之力才可,不要忘了,当年就连森简也没有这种能耐……” “传朕御旨,令金曜上君领五万仙将速速奔赴擎天柱下,守住仙界界门。”天帝没有回答,反而凝声对殿内的仙将下令。 “是,陛下。”跪在地上的仙将领命,消失在殿内。 天帝疲倦的看了天后一眼,朝玄天殿外飞去,才刚出殿,暗红的光芒从极西之处传来,冲破九重天宫,威慑三界,与之交错的,隐隐还有一缕微弱的银色神力。 “那是上神妖力……妖族真的有上神了!”匆匆自殿内冲出的天后看到这一幕,眼睁大,喃喃道。 “不对,那里是罗刹地,罗刹地!”突然间,天后回过神,慌忙看向天帝,语不成调:“墨宇,墨轩在罗刹地!”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有些慌乱,不止是墨轩在罗刹地的原因,仙界在第三重天已经折损了数十万仙将,若是罗刹地的仙界界门也被妖族占领,那仙界将陷入后古界开启以来的最大危机。两人压下心底的不安,极默契的将刚才争吵的事放下,毫不迟疑的朝极西之处的罗刹地而去。 罗刹地黑云沼泽之上。 森鸿看着死死护在墨轩和最后几百个仙将之上的凤栖,脸色难看。 凤栖只是一介上君,竟然能和他抗衡如此之久,更麻烦的是,他还不能对她出重手。 “凤栖,沐兮真神曾有言,梧汐宫绝不介入仙妖之争,你这么做,岂不是让沐兮真神背弃诺言,陷入两难之地!只要你停手,我就会放你离开罗刹地,绝不伤你分毫!”森鸿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凤栖头顶的赤红长戟被凝聚成实体,妖力更甚。 凤栖脸色苍白,嘴角隐有鲜血逸出,双掌之间的银色神力趋近崩溃,明显已成强弩之末,若非是沐兮在她身上残留的这一道神力,恐怕她早就撑不住了。 “森鸿,你不必多说,我既然出了手,就不会再让开。” “凤栖……”墨轩单手握剑,神情急切,看着凤栖光幕之下护着的数百仙将,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是冥顽不明,凤栖,你和天宫有仇,如今为何还要护下他们!”妖皇拂袖,怒声道。 “和我有仇的是墨燃,与他人何干,我凤栖活了万来岁,还从来没有迁怒于他人的道理。”凤栖眼一扬,声音响彻在罗刹地上空:“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些仙将死于你妖兵围剿之下,做不到!” 伫立半空的女神君一身火红长袍,黑发扬展,眉眼间俱是坚定,森鸿眉角紧皱,知道凤栖的性子,竟被逼得一时进退不得。 “陛下,妖族被仙族欺凌数万年,几番被他们攻入妖界,战死的将士不计其数,就连老妖皇当年亦死于天帝手中,陛下,我族与仙界仇深似海,您可不能寒了数十万将士的心啊!”青漓看妖皇隐有不忍,跪倒在地,声声入耳。 不少妖族将士眼底亦露出悲愤的神色来,望向妖皇的眼底俱是期待。 妖皇长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凤栖一眼,再抬首,眼中满是毅色,暗红的神力自他周身扩散,化成巨大的浑圆球形朝凤栖涌去。‘咔嚓’一声脆响,凤栖头上的银色光幕破碎,千钧一发之际,凤栖挥出长鞭,缠住森鸿的长戟,以身为屏,挡在袭来的妖力前,用尽全力小和那几百个仙界将士朝仙界界门前扔去。 白光骤起,凤栖以血祭阵,仙界界门之前天帝布下的大阵终于被启动,墨轩和最后几百位仙将的命被保住,而凤栖则被森鸿的长戟破去仙力,失去战力,套在了妖力帷幕中。 隔着一层厚厚的仙障,两方人马再次对峙在罗刹地上空。 凤栖看着墨轩,长舒了一口气,有天帝的阵法保护,至少还能撑下一段时间。 青漓看到此景,眼底一沉,凤栖有沐兮真神庇佑,妖皇不会伤她,罗刹地的战况瞒不了太久,若是天帝和天后赶到,所有的部署都会功亏一篑,妖族几万年的努力和希望…… “墨轩,你堂堂仙界皇子,居然靠一个女人保护,真是笑话!”森鸿沉声怒喝,将凤栖悬于一边,望向仙障之中的景涧轻慢不屑。 即便是他,也要耗去大量神力来破掉天帝布下的仙障,可他没想到凤栖竟然宁愿自己被擒,也要护墨轩周全。 仙障之内,墨轩死死的咬住唇角,鲜血自手臂上留下,顺着仙剑滴落在地。 妖皇的话传入耳里,刺耳冰冷,他喘着粗气,将一众红了眼就要往外冲的仙将拦住:“罗刹地就剩下你们了,连你们都死了,这里谁来守,你们要让整个仙界都变得和罗刹地一样吗!” 刚才若不是这几百仙将,他一定不会让凤栖独自一人面对森鸿。 父神的仙障由他的血力启动,如果连他也死了,仙界门户必会大开,九天洞府,再也拦不住森鸿征战的脚步。 他回转头,看着数米之外的凤染,眼底幽黑一片。 不屈的眼神,凌厉嚣张的凤眼,几千年来,似是都不曾改变。 凤栖,你救了我两次,我墨轩,欠了你两条命。 “墨轩,守住仙界界门,不要出仙障,否则你如何对得起在这里战死的数万将士,又如何对得起当年化为血水的眠修上君!”怒喝声自空中传来,凤栖半跪在地,脸色苍白,一双眼却若星河般灿烂。 墨轩沉默的站在仙障之中,眼滑过云海,落在了半空中一身红袍的凤栖身上,整个人都似乎忍耐得颤抖起来。 罗刹地死一般的寂静,妖皇降下神力劈在界门前的仙障之上,见仙障纹丝不动,眼也有些沉,看来要破开此障,并非一时之功,这样耗下去……守在四周的妖兵也被这氛围所感染,不安的情绪缓缓弥漫开来。 “墨轩,你若不出,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凤栖死在你面前!”青漓朝空中望了一眼,咬咬牙,突然起身飞至空中,她袖中黑沉的盒子散入空中,爆裂开来,十来朵泛着紫黑光泽的花朵出现在空中,化为丈高大小,尖牙利齿,阴森恐怖,在半空咆哮。 “弑神花!” “青漓,快住手!”森鸿面色大变,怒声道。 不少妖兵亦神情惊恐,骇得朝后退去。 传说在鬼蜮之底,生长着一种以仙魔为食的花朵,通体紫黑,数丈大小,三界之中,上神以下,没有仙君和妖君能奈何得了它们,是以才称它们为弑神之花。 只是,它们被镇压在炼狱之底,从来未曾出现在三界之中。弑神花没有神智,空有残暴戾气,只是嗅着仙妖的灵力胡乱攻击而已,它们一半冲向凤栖,一半脱离了青漓的掌控,竟朝着一旁的妖界将士袭来。 不过顷刻间,便有数百妖兵丧入弑神花口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青漓脸色苍白,看着这一幕,莫名惊恐,神情后悔。 妖皇沉着眼,看了远处的凤栖一眼,转身朝攻击妖兵的弑神花而去。 他是帝者,无论何时,他都不能抛弃他的子民。 就算森鸿杀伐果断,动作再快,待他腾出手去救凤栖时,也已经迟了。 半空中,腥风之下,众人只看见,数朵弑神花将凤栖团团包围,张开大口朝她吞去。 漫天的浓雾中,凤栖隔着被鲜血染尽的云海,最后能看到的,唯剩一双漆黑决绝的眼。 嘹亮的凤鸣在罗刹地上空响起,穿透心神的力量携着耀眼的白光骤然降临,众人只觉眼前一阵刺眼的光芒划过,轰鸣的爆炸声在那剩余的五朵弑神花边响起……待缭绕的雾气散尽时,万物都似静止。 通体雪白的凤凰身擎半空,巨大的翅翼护在凤栖之上,白色的仙力自它口中而出,击在弑神花身上,尖利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片息时间,丑陋腥然的花朵缓缓凋零,最终颓然的朝黑云沼泽落去,瞬间被淹没在沼泽深处。 天帝屏障中的墨轩赫然消失,看着那只展翼的雪白凤凰,众人微微有些明了。 森鸿亦想不到墨轩居然会为了凤栖从仙障中出来,青漓虽然差点酿成大祸,但这点倒是看得极通透,这个天宫二皇子,对凤栖不是一般的上心。 只是弑神花能吞噬仙妖之力,凡是上神之下,即便是上君巅峰,对上了这等魔物,亦没有活下的道理,墨轩他…… “陛下,青漓妄行,险些对族人酿成大祸,陛下恕罪。”青漓脸色惨白,跪倒在地,叩首请罪。 “弑神花不得出炼狱之底,乃六界生命之神茗涵定的律条,你如此妄行,致使族人惨死,此战之后,你入淬妖洞苦修,受百年冰刑。”森鸿压下怒气,沉声道,若不是青漓在罗刹地坚守百年,此战亦有她之功,他绝对不会如此简单便揭过此事。 幸得凤栖无事,否则若因她一己之私惹得沐兮和茗涵震怒,那将是整个妖界的灾难。 青漓神色似有不甘,但见妖皇目光冷凝,遂低应了一声退到了后面。 反正墨轩已经出了仙障,这罗刹地他们势在必得,只是……墨轩居然能抗下弑神花,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凤染怔怔的看着她上空的雪白凤凰,轻声唤道:“墨轩?” 虽是知道这必是墨轩无疑,只是他怎么可能陡然之间神力强到这种地步? 头顶上的巨凤破开妖皇的妖力,抬起翅膀,在凤栖头上拂过,眼神温和明朗,低声鸣叫了一声,似是在让她释然。 “强行动用凤族秘术将仙力提至半神,墨轩,从今以后,你修炼之途再难进半步,你有这等魄力,倒是让本皇刮目相看。”森鸿出现在两人不远处,淡淡道。 凤栖神情大震,猛然抬首,脸色略有慌乱:“墨轩,你……” “凤栖,我无事。”凤凰口吐人言,嘴咧开,似是露出一点笑容。 它身上原本白色的仙甲化成薄如蝉翼的护翼,白色的神力笼罩在凤栖周围将她护住。 凤栖心底酸涩,一时竟开不了口。 墨轩一身仙力早已是上君巅峰,也许不用千年便可晋位上神…… “墨轩,本皇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肯让出仙界界门,本皇可饶你性命。”森鸿上前一步,脚步落在虚无的半空中,声露威严,压住墨轩周身涌出的神力。 虽不如上神,但半神之力亦不可小觑,若是要击败墨轩,绝不会如刚才一般简单。 更何况,这样肯牺牲仙途来救凤栖性命的墨轩,和天帝天后的秉性差了太多,竟让他一时有些不忍下手。 雪白的凤凰未出声回应,只是将眼扫向数米之外仙障之中的仙将身上,然后缓缓回落,看向身后的凤栖,清澈的眸子划过淡淡的不舍,似是如海般深沉,又犹如席卷的炙火般浓烈,直让人心染成灰。 凤栖心底升起一丝不安,手抬起欲轻抚墨轩的翅膀,却见他已陡然回转身形,朗声道:“妖皇,我是仙界皇子,可以战死,绝不投降,更不会将仙界界门拱手相让。要夺界门,除非从我尸体上走过去!” 话音落地,凤鸣声响,巨大的凤爪抓住凤栖朝仙界界门飞去。 “你既不识好歹,我便成全你!”见墨轩欲逃,森鸿眼带煞气,妖力自掌间涌出,空中凝出数十根赤红长戟,化为漫天罗网朝巨凤而去,浑厚的妖力,将整个罗刹地笼罩。 雪白的凤凰在空中用尽全力飞翔,在它身后,遮天蔽日的妖力席卷而来,似是要将整个仙界界门淹没,眨眼间,墨轩飞至界门前,将凤栖扔入仙障内,朝仙将吼道:“看住她。” 随即转头,翅膀化为巨大的屏障,凤凰之身重新化为人形,伫立在半空,仙剑自手中飞出,七彩之光在界门前闪烁,泛着浓郁灵气的内丹从他口中而出朝仙剑祭去。 “是兵解之法!”凤栖站在仙障中,脸色煞白,喃喃出声。自古以来,仙人和妖君凡是用了此法,皆魂魄俱毁,不能往生轮回,亦无法再劫重生,必将消失于六界,就连生命之神也无法。 对于仙妖而言,是真正的消逝和死亡。 这一幕让森鸿也微微震惊,他敛神看着不远处的白衣青年,神色郑重,攻去的长戟不减分毫,甚至又加了几分妖力。 墨轩以兵解之法抗衡,爆发的仙力不会比他差多少。 仙障外白色的神力恢弘悲烈,凤栖突然回过神,朝仙障外冲去,却被身后的仙将死死拉住:“凤栖上君,殿下有交代……” “滚!”怒喝声自凤栖口中喊出,她挥手甩开仙将,一步就移到了仙障边,却被无形的力量拦住,再难跃出半步:“墨轩,松开!” 几乎是立时间就明白了原因,凤栖抬首朝障外的墨轩看去,神情愤慨。 遮天蔽日的赤红长戟被墨轩的内丹和仙剑化成的力量阻挡,争得片息墨轩回转头,看着几步之遥的凤栖,缓缓走回。 他脸色苍白,似是失尽了血色,长发枯败,步履微微踉跄。 凤栖心底酸涩,凝聚仙力落在虚无的仙障上,怒声道:“墨轩,快把内丹收回来,兵解之法若完成,你……”话到一半,眼眶泛红,甚至隐有哽咽。 隔着一层薄薄的仙障,墨轩站定在凤栖面前,静静的凝视她,半响后,突然笑了起来,漆黑的眼下,笑容安宁醇和,他抬手靠近仙障,轻轻拂过,似是要隔着这一尺距离划过凤栖的眉眼。 凤栖被这笑容怔住,不自觉的朝仙障走去。 “凤栖,我告诉过你,这百年,因为身后有守护的人,所以我从来不曾放弃。”他看着她,一眼一眼烙在心间:“我守护的人里一直都有你,从来都有你。” 只是再也来不及告诉你。 我遇见你在最好的年华,可惜却不是最恰当的时间。 温柔的声音如清风拂过,低沉情深,凤栖眉间紧皱,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突然拼尽全力朝仙障砸去:“你这个混账,不要等到要死了才跟我说这些话!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记住你!” 暮鼓般的巨响在仙障上炸开,一直纹丝不动的仙障竟微微晃动,凤栖眼底血红一片,看着墨轩,神情悲凉。 ‘咔嚓’一声响,赤红长戟冲破墨轩的阻挡,伴着浑厚的杀意朝界门前涌来,天帝布下的仙障在凤栖和森鸿的同时夹击下碎开裂缝,几近崩溃,墨轩朝身后看去,半空中的内丹缓缓和仙剑融合,只差一步了…… “凤栖!”墨轩回转头,低声轻唤,眼中似有无尽的恳求:“凤栖,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出来。” 声声如泣血,凤栖猛然顿住,仙力被困在掌中,眼死死的抬起,嘴唇咬出了血,弓着身不停的喘着粗气。“墨轩,你这个混蛋!” “凤栖,我等了你八千年,你一定要活下去,至少,要把欠我的八千年还完。还有……如果可以,不要再恨我哥了。”墨轩最后看了凤栖一眼,歉疚、不舍,释怀……到最后唯剩眷念。 缘起缘灭,缘结缘散,若有来生,我不是天后之子,凤栖,我会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告诉你。 于我而言,世间最美好之事,不过是你回过眼,眸中仅剩我的容颜。 墨轩的身影越来越远,凤染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她努力抬眼,看着白色的仙力自他身上潮水般涌出,和悬于天际的内丹合二为一,看着他护身的仙甲一寸一寸碎成粉末,化为虚无,看着他举着仙剑冲进漫天的赤红妖力中……看着白色的神力笼罩在罗刹地,昏暗的世界如降白昼。 无可比拟的恢弘耀眼,一世一瞬,却是由死亡和鲜血来筑基。 声停,神力散开,整个罗刹地被分成两半,仙剑划开黑云沼泽,一瞬间所有妖力被摧毁。 妖皇张开结界护住妖将退后十米,这才抵住了这股仙力的可怖爆炸。 半空中,白色的身影手握仙剑,昂视远方,神情坚毅,只是那眼却再也不会睁开。 整个苍穹之境,死一般的静默。 万里之遥的天帝天后陡然顿住身形,看着极西之处蔓延的白色仙力,神情大恸,相视一眼,慌乱的朝罗刹地而来。 就在刚才,他们感觉到……墨轩的气息在六界中消失了,完全的消失了。 火红的凤羽自空中落下,穿过仙障落在凤栖手中。 轰然巨响,内丹和仙剑在空中化成粉末,白色的人影重重的朝地上落来。 血红的仙力自掌间而出,仙障不堪最后一丝重创,破碎开来,凤栖跃入空中,接住墨轩落下的身体。 怀中的青年容颜依旧,却再也不会对着她温暖的笑。 手中火红的凤羽炙热滚烫,凤栖突然忆起,两百年前渊岭沼泽外景涧惊喜莫名的神情,那时候他想说的话,却被她声声斥责拦了下来。 八千年前,她在老妖树的庇护下在渊岭沼泽中活得如鱼得水,曾经在桃林外救过一个和妖兽斗法,重伤昏迷的少年,她一时好心,将少年送到渊岭沼泽外,只留下一根凤羽,却不想当年那少年竟是墨轩。 八千年,她早已忘了此事,被救的人却记了八千年,念了八千年。 两百年来,她因他兄长厌他,因他母后恶他,却从来不曾好好看看他,待她后悔时,那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 血红的泪水自眼中滴下,落在手中的凤羽上,怀中的身躯渐渐冰冷,凤栖缓缓闭上眼,掩下眼中渐渐升腾的白色火焰。 要等到来不及了才知道,当初的执念是多么可笑,她错过了这世间最在乎她的人,却偏偏在他死后才明白。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八者,最后之五,她全占。 凤栖抬眼,看向数米之遥的妖皇,神情淡漠,眼中的血泪缓缓凝固。 墨轩,若什么都太迟,至少你拿命守下的仙界界门之前,还有我。 几近透明的白色火焰突然凭空在罗刹地燃起,一寸一寸,一缕一缕,席卷大地,迅猛聚集着朝凤栖而来。 仿若天地间骤然而生,凡触者,灰飞烟灭,化为劫灰。 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响起,地上的妖将便消失了一半,妖皇神情大震,用尽全力才堪堪保住最后半数妖兵。 青漓脸色苍白,看着这如降神魔的骇人场景,喃喃道:“那火焰是什么?” 居然连上神之力都不可及! “上古时曾有言,凤之皇者,涅盘而生之火焰,拥有净化万物的神力。”森鸿看着火焰中心的凤栖,神情复杂难辨:“想不到凤栖竟然就是凤凰一族早已失落的皇者。” 凤皇?青漓惊得不能言语,眼底显出惊恐:“陛下,不能让她涅盘成功,墨轩死于我们之手,她会成我妖族心腹大患!” “来不及了……”妖皇话音刚落,盘旋在四周的白色火焰朝凤栖铺天盖地涌去,化成巨大的火球,将她和墨轩笼罩在里面。 火球升至半空,护在了仙界界门前,巨大的火舌如有灵性般咆哮着朝妖兵而去。 森鸿面色凝重,将妖兵护在身后,掌间妖力蓄势待发,却陡然怔住。 一道墨黑的人影自天际落下,划开咆哮的火舌,落在火球和森鸿之间。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白色火焰瞬间缩回火球边缘,对着来人瑟瑟发抖,臣服下来。 “茗涵神君!”森鸿神情凝重,心底有些忐忑,虽说两界交战,无分对错,可到底也是他逼得凤栖涅盘,生死不知。 扫了半空的火球一眼,茗涵回转头,皱眉道:“森鸿,是你逼得凤栖涅盘?” “回神君……是。”森鸿略一迟疑,点头道。 “这里怎么会有弑神花的气息?” 森鸿上前一步,行下半礼:“森鸿之过,愿受神君惩罚。” 见茗涵眉间冷色更甚,青漓压下心底的惊恐,瑟瑟发抖,昂首道:“茗涵真神,两军交战必有死伤,是凤栖先介入仙妖之争,才会受到弑神花牵连,与陛下无关,真神素来公正明义,定不会迁怒于我妖族!” 茗涵垂眼,手一挥,黑色的神力将火球笼罩,移到一边,仙界界门前凭空出现一把石椅,茗涵缓步走去,坐于其上,黑色的衣袍在空中扬展,神情威严凛冽,她俯视着半空中仅剩的几百仙将和妖兵,声音极轻极淡。 “仙妖之争我可以不管,但若凤栖出事,妖皇也好,仙将也罢,谁伤了她,我便要谁的命!” 她看着石座之下的众人,眉微微扬起:“公正明义?妖族的小姑娘,你来告诉本君,那是个什么东西?” 高坐上首的真神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罗刹地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被半空中投下的清冷目光缓缓扫过,青漓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面色惊愕,说不出一句话来。 数千数万妖族齐齐抬头,眼瞪大,仅剩的百来个仙将屏气垂着眼,当做没听到一般,就连一直保持着风度的妖皇面上也露出了古怪之色。 公正明义? 仙族一向自诩上仙,做人做事自是无可厚非的按着这个原则来,妖族虽说天生好战,性子邪肆,可要执掌一族,这四字也缺不得。 亘古便执掌上古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茗涵真神却当着仙妖说出‘公正明义是个什么东西?’的话来,众人荒诞之余也只得心下凄凄:您老要是不遵守,这的确还真不是个东西! 青漓嘴唇动了半天,望着上首之人才堪堪吐出三个字:“不是个……”东西一词便再也说不出口。 “本君虽有言在先不介入两族之争,但弑神花不出地狱乃本尊制定的律法,妖皇,是谁将弑神花带出地狱?”茗涵不再看青漓,将目光投在妖皇身上,神色冷凝。 森鸿虽已晋位上神,但茗涵看罗刹地上丧命的妖兵中死于弑神花的亦不少,以他的秉性,自是不会将此等魔物带出祸害族人,妖皇还未说话,不少妖兵和仙将倒是齐刷刷的朝森鸿身后的青漓看去,见众人此般模样,茗涵焉有不知的道理,略一挑眉,目光重新回到青漓身上。 “区区妖君,竟能将弑神花从地狱带出?” “神君容禀,青漓一时错念,才会……”青漓跪倒在地,俏丽的面容略显惊慌,朝妖皇求助看去。 “神君,青漓犯下六界律条,我已罚她在淬妖洞中受过百年,还请神君网开一面。”青漓就算再错,也是为了妖界,森鸿凝神片刻,上前一步求情。 茗涵单手轻叩在石椅上:“妖皇,若你今日不在,弑神花逃出罗刹地,你可知三界会有怎样的祸乱?”想起刚才丧生在弑神花下的妖兵,妖皇一时滞声,面色迟疑,不再言语。 见上古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青漓掩下的眼底划过一抹愤恨。 茗涵挥手,一道神力落在青漓身上,淡淡的紫光逸出,挡开了茗涵的神力,护在青漓身前,茗涵挑了挑眉:“这便是你能将弑神花带出地狱之底的原因?” 妖异的紫光带着淡淡的神威,让青漓周围的妖兵不自觉的退让开来。 青漓突然退后几步,神情惊慌,脸色惨白。 众人讶异的看着这一幕,连妖皇神情也略有动容。 当年青漓用妖丹救了森羽一命,之后不仅安然无事,妖力亦大涨,妖界中人只当她妖狐一族血脉觉醒才会有此造化,哪里想到青漓体内竟有如此强横的妖力护体,若是他没看错,这分明是真神的气息! “百年拘于淬妖洞?”茗涵抬眼朝妖皇看去,笑道:“森鸿,有这股妖力护着,恐怕这淬妖洞的冰刑也不过如此吧!” 森鸿低头,压下心底的惊骇,恭声道:“神君,是森鸿失察。” 这股神力想必就是青漓妖力大进的原因,茗涵神君未必不知来于谁,却偏偏刻意不提…… “青漓,你将弑神花带出地狱之底,妖皇罚了你百年冰刑,本君就网开一面,从轻处罚。”茗涵似是漫不经心,看着跪在地上的青漓,神情越发淡漠。 弑神花乃三界至邪之物,将此花带出之人,心性必是阴沉鬼魅。 将这神力留在她身上,迟早会出祸事。 青漓听之一喜,抬首欲谢,却在看到茗涵面上神情的时候心底狠狠一沉。 “这护身神力散于你身……便是你祸乱六界的代价!”声停,黑色自茗涵手中挥出,凝成闪电朝青漓身上劈去,紫色的光幕碎裂,青漓整个人升至半空,淡紫的神力一缕一缕自青漓眉间逸出,消散于空中。 “神君手下留情!”青漓悬在空中,面色惊恐,她在妖族中能有如今的地位,全凭当初长卿赠与她的一道神力,若是失去,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黑色的神力在青漓周身笼罩,众人只看见青漓脸色瞬间惨白,求饶声戛然而止,妖娆的面容扭曲而怪异,神力从身体散出的声音犹为刺耳。 青漓能从一介下君修炼至此,想必妖丹早已与那古怪的妖力融为一体,若是要强行除去,无异于剔骨去肉之痛……更何况在妖族中强者为尊,她日后恐怕再无半点前途可言! 望着石座之上面色平静淡漠的茗涵,在场的仙妖齐齐打了个寒颤,低下头神色更为恭敬。 忐忑的静默中,两道强横的神力在罗刹地天际传来,妖皇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让身后的妖兵退后了数米。 看来天宫的人终于到了……两道人影出现在罗刹地上空,看着悬于空中的青漓,亦是一愣,朝茗涵行了一礼天后才怒声道:“森鸿,你对景涧做了什么!” “陛下,二殿下为了护住界门,已经……已经……”一旁的仙将哽咽难语,低下头眼眶泛红。 天帝脸色沉到了极点,同样怒视妖皇,眼中有股子化不开的悲痛。 茗涵倒是没想到墨宇和瑾萱会有此一问,遂皱眉道:“墨轩……?” 她来的时候凤栖已经涅盘,自是不知道还有个墨轩,长卿倒是提过凤栖和墨宇之子墨轩有些瓜葛,难道她选择涅盘,也和此人有关? 不知为何对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的熟悉,茗涵抬眼朝两方看去。 “天后,你何必如此愤慨,当年我父皇不也同样被你们逼得战死,今日墨轩的下场不过是因果循环而已!”森鸿眼带煞气,冷声道。 “你……!”凤羽扇陡然出现在天后手中,化为半丈大小,朝森鸿而去。 天帝亦是脸色铁青,负在身后的双手青筋毕露。 赤红的长戟迎上五彩羽扇,庞大的灵力让整个罗刹地上空扭曲起来,森鸿既要护着妖兵,又要迎战天后的怒火,自是有些不敌。 被这交战的神力影响,天界界门前的灰白火焰发出微弱的悲鸣,茗涵眼一冷,黑色的神力降在半空,将两股灵力化为虚无,两人被震得退后数步,齐齐望向石座上脸色冷凝的茗涵。 “我再说一次,仙妖之争我不会插手,但是在凤栖涅盘之前,谁要在罗刹地动武,便是与我作对!” 两方阵营间骤然燃起炙火,威严冷清的声音在罗刹地上空响起。 天后这才注意到仙界界门前的炙白火焰,脸色一变,嘴唇抿紧退到天帝身边。 一旁仙将朝茗涵跪下:“真神,二殿下他是为了我们才会用兵解之法来护下界门的,还请神君撤下炙火,让我等与妖皇一战,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我们……’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了凤栖,看着仙将眼底毫不掩饰的仇恨,茗涵叹了口气,交战万年,两族血仇结下,谁对谁错,早已无法评说。 “你们若是死了,墨轩这条命不就是白丢了。”茗涵肃声道,朝墨宇看去,见他眼底悲凉一片,有些不忍,叹声道:“墨宇,几百年不见,想不到再见竟是此般光景。” 天帝朝茗涵望去,躬下了身:“神君,墨宇愧对神君所托,仙妖万年不得安宁,皆乃暮光之错,身为一界之主,本该息事宁人。只是……” 墨宇抬首,声音似是瞬间苍老下来:“丧子之仇,若不报,枉为父者!” 他对着茗涵低下头,行半礼,身形萧索。 妖皇轻哼一声,嗤笑道:“墨宇,你仙族人命值钱,难道我妖族就是泥捏的不成?当初天后在战场上逼死我父皇时,何等风光,兵临我妖界时,又是何般狂妄,你可曾想过也有今日?仙妖之战非我族之错,即便今日不敌,我森鸿也不会再退半步!” 森鸿上前一步,眉目凛冽,比之天帝的悲凉,背水一战之心亦不遑多让。 “说得好,我妖族皇者当如是者!”豪迈的声音自远处响起,两道人影划过天际出现在罗刹地上空,一身青袍的三火笑意吟吟,满脸赞赏:“森鸿,你倒是比你老子有胆子得多!” 常沁朝界门前灰白色的火球看了一眼,轻舒一口气,退到妖皇身后,看着三火的神情有些无奈。 她得知凤栖来了罗刹地,便知道不好,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妖皇神色惊喜,朝三火点了点头,颇为感激。 三火虽是半神,可他在清潇真神身边多年,一身神力比之他亦不遑多让,有他在,即便是天帝天后出手,也能全身而退。 茗涵懒洋洋的看着两方剑拔弩张,三火满脸嚣张,装没看到她,眉扬了扬,正欲说话,青漓已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她这才想起被墨宇和瑾萱一打岔,刚才这事倒是忘记了结尾。 见众人都不出手,常沁想了想,上前一步用妖力拖住青漓,对这情景有些讶异。 青漓用力推开她,摔倒在地,浑身颤抖,她努力站起,却连一丝的妖力也使不出,一身妖力散之八九,比低等妖将都不如。 常沁望过来的目光犹若针刺,青漓抬首,望向茗涵的方向,满脸怨恨,突然笑了起来,神情可怖。 她转过头,看着几步之远的常沁,一双眼红的诡异:“常沁,你满意了,我现在妖力尽失,再也和你抢不了森羽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常沁皱眉,冷声道:“我和森羽几百年前就没有瓜葛了。” “哦……我差点忘记了,你在第三重天和他恩断情绝。”青漓嘴角带笑,转头望向茗涵:“当年还是凤栖和茗涵神君帮的你,你看我这记性。” 常沁脸色微变,朝茗涵看去,嘴角发苦。 数月之前,茗涵神尊和清潇真神同时在六界颁下御旨,令仙妖两族任何人不得再提翎莜上神之事。 此前她听说茗涵真神在不久前拜访苍穹之境,常沁心底狐疑,以翎莜的性子,即便是恢复了真神的身份,也不可能对萧祁、瑾瑜之死毫无芥蒂,刚才遇到了三火,相问之下才知原来觉醒的沐兮真神早已不记得百年前翎莜之事,心下唏嘘之余也有些庆幸,当年的事若被墨轩真神知晓,沐兮必会和清潇真神反目成仇,那受清潇真神庇佑的妖界……危矣。 茗涵缓缓坐直身子,眼中漫不经心的神色消失,看着面色微变的众人眼角微扬。 “茗涵神君,此事才过两百年,想必还没忘记。”青漓笑意盈盈,见茗涵神色微凛,从地上爬起,拂了拂裙上的灰尘:“当初之恩,今日之情,青漓真是受宠若惊,不敢相忘。” “你这小狐狸真是有趣,说说吧,我这恩情,你想怎么报?”茗涵托着下巴,神情莫测。 “青漓不敢。”青漓低下头,一步一步朝茗涵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似用尽了全力,却偏偏毫不停歇:“神君说我罔顾三界律条,可我青漓纵使再离谱,又怎及沐兮神君……盗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为一己私利弃六界众生于不顾;怎及神君被两界之主放逐无名之世百年,沦为六界笑柄,怎及神君当日在苍穹之巅……” “住嘴,妖狐,神君座下,安有你妄说之地!”天后突然出声,神色冷厉看向青漓,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 当初长卿所说之话言犹在耳,若是沐兮知道一百年前的真相…… 青漓偏头望向天后的方向,眼露不屑,嗤笑道:“天后陛下,听闻你在上古界时乃沐兮神君座下神兽,百年前的那些小事,到如今沐兮神君也没有发作于你,想必没有放在心上,你又何必担心。” 她不知道为何清潇真神会严令妖界不得提起翎莜之事,但如今她一身妖力尽毁,半生尽送,还有什么好怕的,那些威风凛凛的上神,也有不堪的过往,高坐云台又如何,亦不过是些俗物罢了! 别人不敢说,她偏要当众提起,踩尽沐兮的颜面! “你……”天后脸色铁青,心底不安更甚,五彩灵力现于手,朝青漓挥去,却在触到她额间的一瞬间被人接住。 似是被天后眼底的阴郁杀气所惊,青漓倒退两步,终于有些后怕起来。 “瑾萱。”茗涵收回神力,朝芜浣扫了一眼,声音略高:“沐兮盗三宝、被两界之主放逐天际?” 见瑾萱神色略带慌乱,墨宇亦有些无措尴尬,茗涵从石座上起身,神情幽幽,立于半空,缓缓朝青漓走来。 她停于青漓上方,黑发扬展,神态睥睨:“盗三宝?青漓,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乃沐兮当年用混沌之力所创,这三件东西,本就归沐兮所有,区区三件灵器,沐兮若要,还担不起‘盗’这个字。” “至于放逐天际……”茗涵唇角微勾,眼微垂:“她是沐兮也好,翎莜也罢,除非她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逼她放逐无名之世。” 黑色的衣袍逶迤华贵,青漓怔怔的看着茗涵,被她眉宇间的淡漠威严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说的没错,当年擎天柱下,是翎莜自削神位,自我放逐天际,即便是两界围剿之下,她亦没有半句讨饶。 “至于苍穹之境……沐兮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评说。”即便是她忘却前尘往事又如何,她沐兮之事,是是非非,自有她来断定。 天后听到此话,暗自轻舒一口气,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 茗涵停声,立于半空,看向仙妖两方,眉宇肃然。“传本尊御旨,妖君青漓,妄动地狱弑神花,违六界铁律,幽于地狱之底弑神花之畔,他日丧于弑神花之妖兵魂归本位之日,方是青漓出地狱之时。”银色的卷轴划破苍穹,出现在罗刹地彼端,墨色的上古梵文现迹于天际,凝聚成形长久未化。 “谨遵神君御旨。”罗刹地上空,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云霄,天帝、天后、妖皇退后一步恭声行礼,仙妖两族半跪于地。 众人垂下的眼底震惊莫名,皆未曾料想茗涵真神竟会降下如此惩罚来。 丧于弑神花之口的妖兵,魂魄大多散于三界,运气好的几百年便可轮回再生,若运气不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亦有可能,那如此一来青漓之刑皆由枉死的妖兵缘法来定,不可谓不公平。 但地狱之底,炙火永生,万世黑暗,世间最凶恶孤寂之地莫过于此。 青漓脸色惨白,退后几步瘫倒在地,眼底俱是恐惧,茗涵高立云端,仿若神祗,神情淡漠,视她如蝼蚁。 满座仙妖,无人敢说半句话。 就连刚才神情倨傲的天后亦脸色泛白,唇角轻抿。 她蜷缩着退后,指尖触到一物,回转头,唯有常沁皱着眉看她,神色间似有怜悯。 千年为敌,若她当初不曾对森羽心生妄念,处处和常沁一教高下,一步错,步步错,可会沦于至今。 可是……若她无欲念,到如今也只能是一只挣扎于妖界底端的小小妖狐,又何来和森羽的千年相守,妖界中百年尊崇,她没有错…… 青漓眼底俱是疯狂,抬首朝茗涵望去:“茗涵,你是真神又如何?我诅咒你,他日如我一般生死不得!” 茗涵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手一挥,黑色的光柱自地狱而出,穿过云海,将青漓笼罩在内,凄厉的喊叫戛然而止。 众人心惊之余,只看到黑色的火舌将她的面容吞噬,咆哮着朝云海之下而去,翻腾落入地狱之底。 罗刹地无声静止。 茗涵扫视四周,重新坐于石座之上,垂眼道:“本尊知道仙妖之争已有数万年,也无意介入这次争端,但今日凤栖涅盘,此地兵戈必止,他日谁胜谁败,本尊承诺,绝不干涉。”肃冷之声在罗刹地上空淡淡响起,众人心中一凛,恭声称是。 青漓的下场历历在目,多深的仇怨也得暂时放下,即便是天帝、天后也不敢在这种情景下去犯茗涵逆鳞。 焰火燃烧的声音自仙界界门前传来,众人抬首看去,只见那纯白的火焰似是凝聚成实质,威压袭来,天后猛地倒退几步,按住心口,额间沁出冷汗来。 虽然在玄天殿内墨宇对瑾萱失望透顶,可到底刚刚才失去儿子,见她这模样亦有些不忍,忙扶住她低声道:“瑾萱,你怎么了?” “凤染涅盘……”瑾萱怔怔的看着那团灰白的火球,眼底莫名空洞:“凤皇降世了……” 吞吐的火蛇如有实质,凝成绚烂的火焰,炙红的灵力隐隐逸出,轰然声响,巨大的光柱划开罗刹地上空的黑雾,瑰丽的火凤凰图腾缓缓升起,映照在三界西境。 威严霸道的凤鸣声在罗刹地上空响起,似是开启远古征战的序曲。 远在千里之外的擎天柱上纂印上神之处,如火般浓烈的火凤凰悄然现迹,凤栖之名跃然其上。 南海梧桐岛上的所有凤族长老几乎在立时间便感受到了这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狂喜之下朝西境罗刹地飞来。 一时间,三界上空,竟似出现了万凰腾飞之奇景。 灰白的火焰持续燃烧,将近一个时辰后,‘咔嚓’一声响,火球终于自中心处破开,咆哮的火舌化出一条火焰之路,模糊的人影自其中缓步走出。 茗涵起身,压下心底的喜悦朝火球中看去。 十二万年了,属于沐兮的神兽终于降世。 半空的凤凰图腾缓缓消失,走出的人影清晰入眼,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火红的衣袍,淡漠的眉眼,如世间最醇烈的美酒,但却静默无方。 半日之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凤栖上君似在一息之间陡然消失,她眉间微垂,怀中抱着的青年早已失了生机。 天帝、天后眼眶泛红,几欲上前,但看凤栖走向茗涵,不免生了一丝希望来。 天后一时间甚至觉得,若是墨轩能复生,她这尊崇仇怨不要了也罢。“茗涵,墨轩他……” 凤栖停在茗涵面前,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一抹神采。 茗涵拂过一道神力在墨轩身上,叹了口气,摇头:“凤栖,他用了兵解之法,魂魄尽失,我没有办法。” 若是墨轩气息刚断之时她赶到,用混沌之力保下墨轩一丝魂魄,或许尚能有一线生机,只是现在太迟了。 凤栖眼底黯然沉寂,抱着墨轩的手微微颤抖。 天后陡然间似是失了所有力量一般,倒在天帝身上,咬住嘴唇,低声哽咽起来,望向凤栖的眼底满是怨恨:“凤栖,你还我景涧的命来,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会用兵解之法!” 她刚才从仙将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有三火在,她一时半刻奈何不了妖皇,只得把一腔愤怒投到了凤栖身上。 声音落定,却见茗涵身旁的凤栖微微回头,眼神墨沉,静静的望着她:“住口,瑾萱,你根本不配为他之母。” 冰冷的训斥直击入灵魂深处,天后喘着气,面色泛白,这才想起凤栖皇者血脉觉醒,早已今非昔比。 “若不是你贪念权利,当年妄动兵戈,仙妖又怎会结下血仇,墨轩是在受你之过。”凤栖眼底似有血红之色:“你知不知道这百年在罗刹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后哑口无言,眼底虽有悔色,但仍昂首怒视凤栖,不肯低头。 这些年来她做下的一切皆因凤栖的皇者血脉而起,如今,早就回不了头了。 “凤皇,纵使我们二人有错,但墨轩已经……”天帝将天后拉至一旁,上前几步,神情悲凉: “请将他尸首还于我们,葬于天辞山。”天宫皇族自有埋骨之处,墨轩已经过世,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让他死后亦不得安息。 凤栖垂下眼,没有出声。 茗涵叹了口气,刚欲说话,一阵凤鸣声自远处响起,数十只凤凰出现在罗刹地上空,化为人形,匆匆朝这边赶来。 平时见惯了容颜俊俏的仙君妖君,此时十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同出现不可谓不稀奇,更何况这些老头个个仙力缭绕,皆是一身浑厚仙力。 妖皇挑眉,想来是凤皇降世,这些凤族长老赶来迎接了,听闻当年凤栖是以邪恶之身被驱逐出凤凰一族,如今这等情景倒真是笑话。 凤栖见此景,亦是眉头微皱,但她皇者血脉觉醒,继承的不止是自上古时便存于火凤凰一脉中的神力,祖先传下来的使命和责任亦同样烙入血脉深处。 她尚是凤栖时可以对凤族不管不顾,可是无论她承不承认,她如今是凤皇。 十几个老头精神抖擞,转着眼珠子呼溜一下无视了天帝,接着是天后,然后是妖皇,待转到茗涵时亦只是匆匆行了一礼,便急急的朝着沉着一张脸的凤栖奔去。 天后脸色微变,强吸一口气,掩在袍下的手猛的握紧。 天帝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最后,唯剩失望。 到如今,瑾萱还是将这些虚无的尊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火凤凰的图腾映照六界八荒,再加上凤栖血脉里的皇者威严,这些风族长老现在还不知道凤皇是谁才真是古怪了。 茗涵倒是有些理解他们,她等凤栖降世等了十几万年,这些因皇者血脉迟迟不降临、眼都盼傻了的凤族长老,就更是如此了。 “陛下。”老头子们前仆后继,实有老泪纵横之态,凤栖摆手,将他们止住,不耐烦道:“不用行礼了,我会跟你们回梧桐岛。” 她自在惯了,当初又有被弃之怨,如此应答已是极限。 她朝茗涵看了一眼,见茗涵点头,抬步朝妖皇走去。 众位凤族长老摸不着头脑,但仍忙不迭的让开一条路,气势汹汹的跟在凤栖身后。 自家凤皇辗转数十万年才涅盘,甭管遇到谁,总不能输了气势不是。 “凤栖……”见凤栖走来,常沁轻叹,上前一步,拦在了她面前,神情隐隐恳求。 无论妖皇做下何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凤栖对森鸿出手而不管不顾。 凤栖没有说话,微微避过她的目光,抬眼朝森鸿看去,眼底黑沉一片。 森鸿绕开常沁,迎上前,凝视凤染:“凤皇,若再来一次,本皇依旧会如此选择。” 凤栖点头,眼底的沉色被完全掩下,淡淡道:“我知道,森鸿,他日若仙妖之战你能活下来,南海梧桐岛,本皇候你一战。” 一字一句,铿锵凛冽,凤栖转身抱着墨轩朝天帝而去。 两族之争到如今已难分对错,墨轩纵使是因妖皇而死,可罪不在整个妖族,她今日若和森鸿大战,必将祸乱整个妖界。 凤凰一族源自上古,六界八荒之争从不介入,这些年来瑾萱做错的事,她不可以延续下去,否则又与她何异? 只是……凤栖垂眼,看着怀中的青年,心底酸涩,墨轩,你可会怪我。 妖皇见她缓缓走远,背影萧索清冷,忽而记起苍穹殿宴席上张扬豪爽的女神君来,神情莫名悠远。 仇深似海,两族对立,有些人纵使一见如故,但到底还是做不成朋友。 凤栖停在天帝面前,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将墨轩递到他怀里。 墨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已经极快的转身,飞身至半空。 “自今日起,梧桐岛凤凰一族不再介入仙妖之争,凤崎,传下本皇谕令,若有违者,将受永世驱逐之刑。” 黑云沼泽上一众凤族长老躬身称是,天后神情一震,凤栖已朝她看来。 “至于天后……即是执掌一界,当是不受此律所制,但仙妖之争结束前,天后身系仙界,自是不便再入梧桐岛。”天后面色铁青,盯着凤栖眼带怒火,话说得好听,这和将她驱逐了有什么区别! 欲上前争论,却被天帝拉住。“瑾萱,凤栖如今是凤皇,她未提起当年被弃于怨灵沼泽之事,已是看在墨轩的份上了。” 听见天帝的话,天后退后两步,脸色冷凝的看着半空的凤栖,无力的感觉涌入心底。 茗涵重生,沐兮觉醒,凤栖涅盘,墨岚被弃,墨轩身亡,到最后她不仅失去了至亲之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六万年前,没有丝毫改变。 天帝看着似是瞬间苍老了下来的天后,不忍的别过眼。 世间因果,便是如此,瑾萱,到如今,你可后悔? 凤栖转身朝茗涵看去:“茗涵,我要回梧桐岛一趟,待族中事了,再来见你和沐兮。” 在墨轩死前,她一直觉得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墨轩闭上眼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只要还活着,就永远不是终结,属于后池的人生,其实在沐兮醒来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新的轮回。 凤栖领着一众凤族长老消失在天阶尽头,三火护着妖皇退回了妖界,天帝和天后带着墨轩的尸骨去了仙族埋骨之地天辞山。 罗刹地上空的腥风血雨尘埃落定,一时间,黑云沼泽上空似是有些空寂静默。 茗涵仍旧高坐云端之上,看着九重云海之下的世界,良久后,才对着虚无的空间抬眼看去。 神界!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若说如今的九州八荒引人向往之地,不外乎苍穹之境和梧汐宫两处所在。 梧汐宫不问世事,两位真神隐居百年,传闻连天帝拜见数次都未得见茗涵、沐兮真神圣颜,是以百年来敢上门拜访的仙君少之又少,但却无损其在六界中的神秘威严。 反之清潇真神对妖界的庇佑,致六界格局变幻莫测,百年来苍穹之境却是一派盛然之态。 沐兮一路慢行,待到达苍穹之巅时已至傍晚,眯着眼看了半响那四道直入云霄的天梯,她哼了一声‘装模作样’驾云径直落在了殿外的广场上,百年来还未有人敢如此大胆闯入苍穹之境,是以沐兮和禾苏突然出现的时候,广场上的守卫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夜幕渐至,加上沐兮裹在一团灵气中,辨不清容貌,自然就被当成了擅入者,守卫正欲呵斥,一条火龙已从大殿顶端飞扑而来。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苍穹之境!”火龙划出一道火光,巨大的龙身朝沐兮和禾苏而去,广场上的守卫俱是当初怨灵沼泽的妖兽所化,自然知晓三首火龙的妖力,见此情景,默默的退后几步,为闯入的人叹了口气,这老祖宗被神君严令不得插手妖界战场之事,手痒了几百年,这人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哪知,咆哮的火舌在靠近那人的瞬间骤然熄灭,三首火龙巨大的龙身被一只虚无的手自头顶按住,身躯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在半空扭曲成滑稽的麻花状,观之甚是可笑。 众人怔怔的看着这一幕,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三首火龙的神力早就晋至半神,没想到来人竟能将其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停滞在半空中的三首火龙骇得瞪大眼,冒着火的长须顿时焉了下来,心底生出一阵寒意,知道踢到了铁板,苦着脸朝灵气中的人影看去。 “想不到这里还有一头半神的妖龙!”沐兮将火龙扫在广场上,笑道:“你做这守殿神兽也不算失了清潇的体面。” 淡淡的声音响起,灵气散去,三首火龙看着淡笑蕴威的女神君,又小心的瞅了瞅她身旁一身华服的女孩,本已化成了金刚石的心一抖,曲下了两爪,怪模怪样的作揖:“不知神君殿下到来,小妖罪该万死。” 下界妖兽本来甚不讲体统,三首妖龙初次见沐兮,便被抓住了小鞭子,低眉顺目得不得了,只是这称呼,着实有些混乱。 守卫的妖兽这时才知来的竟是沐兮真神,跪倒了一大片,连连行礼,只不过那眼总是忍不住朝沐兮身上招呼。 “不知者无罪,清潇呢?”沐兮摆摆手,道。 “神君出去了,还未回来,两位殿下从来未曾到访苍穹之境,不如留下几日,好好观赏观赏,怨灵沼泽大得很,殿下定会喜欢。” 三首火龙懒得麻烦,干脆省去了沐兮的称谓,直接唤她‘殿下’。 清潇竟然还未归? 沐兮本就行得慢,料想清潇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想必是被其他事耽搁了…… 墨岚应该随瑾萱回了天宫,难道他去天宫接人了不成?沐兮眯起了眼,眼中利芒闪过。 “带路吧!” 三首火龙大眼里带了喜意,立刻化成一个俊俏的青年,引着沐兮朝殿中而去。 天宫御宇殿后园,守在园外的仙娥个个白着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不时望向园内,生怕天后怒急便将这座仙园给毁了。 浩浩荡荡驾着十鸾彩凤张扬拜寿,归来时却是驾云而回,大泽山的事不过才半日时间,便已传遍了仙界。 沐兮真神降下的御旨让天后和墨岚公主失了大脸面,只是没人敢提罢了。 园内,墨岚看着沉默不语的天后,突然跪了下来:“母后,是墨岚没用,才累得母后受此大辱。” 天后见女儿眼眶泛红,心底一软,扶起了她,道:“墨岚,不怪你,一百年前清潇和沐兮觉醒时有些事我便应该告诉你。” 墨岚见天后神情郑重,有些愕然:“母后,您是指何事?” “你可知道上古界的由来?”天后转身朝园中凉亭而去,坐了下来。 “知道,相传是祖神擎天破碎虚空所创,是六界之上的空间。”墨岚跟着天后走进了凉亭。 天后点头:“祖神擎天是天地间第一个神祗,乃天地混沌之力所化,除了他以外,上古界中只有长卿、清潇、皖汐、孤鹜同样于天地之力中诞生,所以才被尊为真神,其他的上神全是在这之后被祖神用神力创造,所以地位远不如四位真神。也因为每一个降生的神祗都太过强大,上古界的神力愈加充沛,到后来只有拥有上神之力的神祗才能进入这个界面。” 墨岚顿了顿,才道:“那沐兮真神和茗涵真神……” “祖神用混沌之力在上古界神力最浓郁处孕育了十万年,才有了茗涵真神和沐兮真神的降世,她们完全继承了祖神的混沌之力,成为了上古界中除了祖神之外最尊贵的存在,可是茗涵真神尤为尊贵是本体冰蓝凤凰,涅槃之后可以超越祖神,也是为了纪念她们的降世,祖神才开始耗尽心力创造上古界以外的世界,这才有了人界、妖界、仙界、冥界、鬼界这些所谓下界的出现。” “后来呢……”难怪六大真神地位如此尊崇… “每一个界面都需要庞大的混沌之力来支撑,为了六界永恒,祖神擎天将所有神力注入三界之中,化为虚无。祖神陨落后,茗涵,沐兮真神和其他四位真神用神力支撑起上古界,地位虽无分高低,但他们六人中却一直以沐兮,茗涵真神为尊。” “母后……”墨岚见天后神情凝重,轻声唤道。 “墨岚,你出生之时,上古界已经尘封,母后以为它永远都不会开启,所以从来没有对你细说过上古界的事,才会让你今日差点铸成大错。现在,你记住……”天后沉着眼,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全力,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白之色:“不要去挑战茗涵,沐兮的威严,至少现在绝对不可以。” 墨岚睁大眼,见天后语气严厉,道:“母后,沐兮真神终究是翎莜,当年是我和清潇的婚约才会让萧祁上神陨落,她不会放过我的。” “这点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触怒她,以她的骄傲,她不会对你如何。”天后墨岚不信,沉声道:“茗涵说她如今根本不记得翎莜的事,只有十万年前的记忆。” 墨岚神情顿住:“原来如此,那她岂不是也忘了睿珩?” 看着墨岚眼底满满的惊喜,天后点头道:“沐兮只记得当年的清潇,所以对你如今没什么影响……不过,你应该见到茗涵今日带在身边的孩童。” 墨岚脸上顿时血色全无:“母后,若是清潇知道了那孩子的存在……” 来自梧汐宫,还和清潇长得如此相似,几乎不用想她便知道这孩子生父是谁,只是……这孩子怎么会凭空出现? “你放心,这么大的事瞒不了清潇神君,他既然没认那个孩子,自然是不想将此事在沐兮面前说破,至于那孩子的来历……我想应该是他二人精魂之力所化。” 墨岚听了这话,才算好受些,但只要想到那孩子的存在,如鲠在喉的憋闷感便挥之不去。天后明白她心里所想,道:“墨岚,以沐兮和清潇的交情,只要你能一直执掌苍穹之境,留在清潇身边,她就不会对你如何,茗涵也不能。” 墨岚点头,起身道:“母后,我明白你的意思,墨岚日后定不会再给母后添麻烦,我先回去了。” 墨岚整个人似乎都失了神采,再也不见这百年来执掌苍穹之境时的意气风发。 天后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萧索背影,闭上了眼。 墨岚,你再忍耐些时间,我不会让她永远凌驾于六界之上,俯瞰众生的,我们失去一分,就定要她用十分来还。 妖姬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沐兮拜访苍穹之境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秘境里都是一片沸腾状态,还是三火用了点老余威,才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尽管如此,伺候沐兮的侍女仍是热情周到甚隆,沐兮被她们引着泡了温泉后,此时正蜷缩在大殿里欣赏妖界舞姬的乐舞。 清潇对妖界有恩,森鸿每年送来的妖姬不知凡几,墨岚又要装成贤惠大度的模样,遂来者不拒,全都留了下来。 是以这场表演让沐兮有点震撼的同时,也绝对满意,上古界里的女神君高傲的高傲,矜持的矜持……哪像这殿上的女妖……个个腰瘦臀圆,火辣热情。 沐兮抿着三火递到手边的酒,眼都看得鼓了起来。 整个大殿喧嚣热闹,但观赏者却只有一人。 清潇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场景。 王位之上斜靠着的女神君一身大红常服,头上挽了个木簪,发尾似有水渍沁下,眼淡淡垂着,眸色墨黑,许是饮了酒的缘故,颊上略带一抹红晕,有别于平常的清冷,整个人静谧淡美,华贵不可方物。 朝殿中暗送秋波的舞姬和使劲劝酒的三火看了看,清潇眼底沉了几分,他长吸一口气,瞬间出现在王座之旁,拉住沐兮的手,两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三火,马上散了宴席,苍穹之境下还缺个湖,半月时间,不准用真身和神力,给我挖一个出来。” 略带薄怒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化成人形的三火手一抖,端着的酒杯掉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声音倍儿响。 两人出现在内殿走廊上,沐兮被拖着打了个踉跄,见清潇背着身子脸色难看,哼了声道:“清潇,你这么小气做什么,我还没有怪你养了这么一班子舞姬在苍穹之境,却不请我和茗涵来观赏一番呢!茗涵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大闹苍穹之境。” 清潇转头,正准备呵斥,却兀然愣住。 三火备下的衣服都是妖界进献的,自然是怎么妖冶豪放就怎么来。 刚才斜靠着时清潇还只是觉得这一身格外招人眼,却不想这常服竟是自颈间开口而下,此时一起身,领口开出一大片,肩颈全露在了外面,他狼狈的转过眼,沉声道:“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成什么体统!” 沐兮瞅了瞅自己,神情无辜:“三火说如今妖界时兴穿这种,我觉着挺正常的,有什么打紧。再说我睡了十六万年,总得知道如今的年月时兴什么才是。” 清潇板着脸:“我就应该让那家伙多挖几个湖!” “好了,他没什么错,你的这些舞姬倒是挺不错的,如今上古界的神力肯定不如当初,即便是妖君也可以进入,到时候你让我带几个回去吧,让茗涵多学学。”见沐兮眯着眼,十足一副享受的模样,清潇叹了口气,幻化出一件黑色斗篷,转过身系在她颈上,道:“你怎么没回梧汐宫,反倒上我的苍穹之境来了?” “有件事忘了问你,所以就来了,这里景色不错,我打算多住几日。”清潇朝后殿走去,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 “你不是不想见到墨岚?” “不是你说我年长许多,不该计较的。”沐兮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怎么,你不愿意?” “随你。”沉默半响,前面走着的人吐出两个字,脚步不停。 “我带你去后殿休息,对了,你想问什么,以你的懒性子,竟然还眼巴巴的跑到苍穹之境来?” “我想知道长卿在哪?”脚步声戛然而止,清潇转头,神情有些莫名的意味:“我不知道。” 沐兮皱了皱眉,她没想到清潇竟然和茗涵的答案一样,但一想他只觉醒百年,倒也有些释怀:“我们三人都已觉醒,看来他定是托了凡人的身,才会如此之慢,算了,让茗涵再去人界找找。” “恩,这样也好管管茗涵。”清潇垂眼,带着沐兮继续朝后殿而去。 “清潇,你刚才没去天宫接墨岚?”这声音听着有点不自在,毕竟沐兮下午才被清潇翻过几万年前的老账,脸皮再厚也有个度。 回廊上的夜明珠投下的光亮温润淡漠,被问的人嘴角似是扬起了细小的弧度,道:“怎么,你不乐意?” “那是当然,你好歹也是真神,怎么能被个小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传出去脸面何存?” “你倒是歪理多!”清潇轻斥了一声,懒得再理她。 长长的回廊,空灵而寂静,唯剩下两人相伴走过的脚步声。 半响后,才能听到沐兮有些叹然的声音。“清潇,我着实想了一会,十六万年还真不算短,等我开启了上古界,我们一起去朱雀台饮酒吧,还有茗涵和长卿、皖汐、孤鹜……” 白色的身影似是顿了顿,最后轻声答:“好,到时候一起去。” 深夜,风尘仆仆的景昭自天宫赶回,才刚走进苍穹之境,就看到化成了人形的三火靠在殿前的柱子上,打着哈欠一副惺忪的模样。 殿外的侍卫倒是格外精神,目光如炯,肩背笔直,只是未再像往常一样行礼,这些妖族本就对她不喜,平日也是看在清潇的份上才不至于对她不敬,思及可能是大泽山上发生的事传了回来,墨岚抿了抿唇,脸上恢复成淡漠的神情,走上前去。 还未靠近,一根长棍就横在了她面前,三火抹了下留着口水的嘴角,道:“公主,老龙等你很久了。” 这三首火龙向来高傲,平时见了墨岚绝对躲着走,今日竟守在殿外候她回来,虽说这方式不太礼貌…… 墨岚有些受宠若惊,挤出了个端庄得体的笑容,道:“夜已晚,龙尊还相候墨岚……” “别整这些酸的,老龙听不懂。我只是来传个话……”三火摆摆手,对着墨岚憨厚一笑,道:“神君有令,沐兮真神拜访苍穹之境,非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后殿,公主,你去偏殿休息吧。” 三火见墨岚脸上的笑容僵住,面色青紫,好心情的耸了耸肩,拖着棍子朝苍穹之境下而去。 他要挖半个月湖,总得拉个垫背的不是! 活了几万年,这个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事端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苍穹之巅上除了一座宏伟的大殿,没什么可让沐兮打发时间的,但那只懂眼色的妖龙倒是极对她的胃口,她算是瞧了个明白,这家伙把见风使舵、狐假虎威这些个词揉捏得炉火纯青不说,还偏生让人瞧得顺眼,尤其是在那些侍女将三首火龙和墨岚对上的场景传得有模有样了之后。 对墨岚的事如此上心,说来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沐兮自是不肯承认她失了真神的气度,和个小辈斤斤计较,所以郁闷了两日后便不再打听这事了,毕竟墨岚还是知道进退的,这几日她日日在大殿四处游荡,两人硬是连一次都没碰到过,想来是墨岚有意避着。 享用了侍女奉上来的妖界果酿,沐兮慢腾腾的从软榻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袍,交代了一声‘我去四处溜溜’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服侍沐兮的侍女一个名唤云珠,一个唤云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难得的是一个柔静,一个张扬,平日看着也可解闷。此时两个小姑娘对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神君准是去找妖龙殿下’后便散开去厨房准备点心了。 沐兮身份尊贵,连带着她们这些侍奉的人也在苍穹之境中水涨船高起来,墨岚从天宫带来的人处处让着她们不说,沐兮也是个大方的主,平时赏下的灵丹更可让妖力大涨,她们自是卯足了本事好好伺候她。 清潇神君平日里高高在上,苍穹之境气氛一向威严,自从沐兮来了之后,整个苍穹之境都平和散漫了不少。 比起古板端严的墨岚,她们自是觉得张扬古朴的沐兮和清潇更配。 只不过两人相处时明显一副旧友样,她们也不敢随意打趣两位真神。 只是一些知道当年旧事的侍女,总会不由自主的叹气,若是当初觉醒的清潇真神履行了和翎莜仙君的婚约,而不是求娶的墨岚,那该有多好。 苍穹之境下的湖已初见雏形,沐兮出现的时候,三火正挥着铁棍直忙活,她瞅了瞅那棍子上系着的铁铲,嗤笑一声:“小龙,你攒着一身神力干什么,变个铁锹出来不就行了,真是寒碜!” 湖里清水潺潺,墨岚看着没人,干脆脱了木屐,把一双脚放在了里面晃荡。 三火光着膀子踩在不远的地方,脸上还耷拉着几团黑泥,听见沐兮的声音,觉得这身难以见人,遂在湖里打了个滚才跑过来,道:“清潇神君说了不让用神力,我可不敢不听,再说了我这神力攒着可是要应雷劫的,用光了,老龙我被雷给劈死了怎么办!殿下,您一身神力无人可及,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月相处,三火显然摸清了沐兮的脾性,也知道这位神君说不准一肚子坏水更甚于他,全不似看上去那般无害。 “那倒是,你这么点神力,着实不够看。”沐兮似模似样的点头,抬眼朝跑来的三火看去。 湖水洗去了他满身泥沼,模样俊俏青涩,混实的肌肉更是在日头的照射下熠熠反光,清潇‘哟’了一声,眯起了眼,赞了起来:“好身材,三火,你这幅身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找不到个相好的,一个人过日子忒凄凉了,你看看,你在这里忙活,连个知冷知热倒杯茶的都没有!” 三火警戒的看了沐兮一眼,抱着自己的铁棍退了两步:“神君,你可别又想给我找条妖蛇,就算我是妖龙,也是有尊严的!” “没有没有,这次准给你找个好的。”沐兮摆手,朝三火看了几眼,狐疑道:“小龙,你这一身妖力倒是不弱,按理说早就应该渡劫了才是,怎会拖到今日还只是半神?” 三火一听这话,眼里寒光直闪,哼道:“天帝那个老家伙不是个东西,当年老龙窝在怨灵沼泽渡劫,他的儿子墨轩用灭妖轮突袭于我,害我功亏一篑,茗涵神尊……”溜到口的茗涵二字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反应过来的三火挥了挥铁棍,瓮声瓮气道:“格老子的,等神君准许老龙出苍穹之境的那一日,我定要找那墨轩报了此仇!” 沐兮倒不知竟有此事,眉微微皱了起来:“墨轩?这名字有些熟悉,难道是听凤栖提过?不过,你堂堂半神,竟让一个仙君阻止了晋位,真是丢人。” 三火知道说漏了嘴,也不管沐兮的嘲讽,忙靠近沐兮低声道:“殿下,老龙向你打听个事……” 沐兮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来了兴致,笑道:“何事?” “当年在上古界里,清潇神君难道没有心仪的女子?”这话问得沐兮一愣,想起那群一看到清潇就失了气节的女神君,沐兮摆手:“怎么没有,多得我那未央宫和茗涵的凤鸾宫都装不下,当年本君和茗涵可是为了清潇的婚事耗了不少心力,只不过他看不上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三火听见这话,叹了口气:“老龙实在看那个墨岚不顺眼,更何况仙妖迟早大战,你说她一个仙界公主,夹在里面做什么,看着晦气,偏偏神君就还顺着她,我觉得茗涵真神不错,可是六界说茗涵神尊倾慕长卿真神……” 三火和天界的人有大仇,自是巴不得想赶走墨岚。 “清潇既然选择了她,自然是放在了心里,再过个几万年,说不定她的性子能转转,这事让茗涵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也是,殿下,你说要是清潇神君再喜欢上其他人,是不是就不会将墨岚留在苍穹之境了。”三火转了转眼珠子,看着沐兮若有所思。 “应该吧……不过,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动心,估计让他重新喜欢上别人,很难。”沐兮回忆了一遍过往数万年历史,神情肯定。 “一般的女仙君老龙知道肯定不成,除了茗涵真神,有一个人……一定可以。”三火拖长了腔调慢悠悠道。 “哦?真的?”沐兮奇道:“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殿下,我相信,若是您出手,清潇神君定是手到擒来,逃不出您的五指山!”三火来了劲,见沐兮瞪大眼,再接再厉劝道:“您的地位、神力、容貌在六界除了茗涵神君那是无人可敌,墨岚怎会是您的对手?” 这样赤裸裸的赞扬沐兮还没听过,任是她一张老脸也有些泛红,咳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你让我堂堂一个真神去和墨岚争风吃醋抢男人?茗涵知道了还不气死。” 三火见沐兮明显动怒,倒也不怕,竟提高了声音喊道:“殿下,我家神君仪表堂堂,位极六界,听您这话倒是嫌弃于他,瞧他不上!” 沐兮愣了愣,见三火怒发冲冠,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不知如何解释,干脆道:“当年我和茗涵给他撮合了几段姻缘,他记恨我到如今,若是我再拿这事去捉弄他,毁了他的婚事,恐怕他会把我丢出苍穹之境。” “嘿嘿,老龙敢担保,以您和神君的交情,他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三火,你说我绝对不会生气什么?”清冷的声音突然自空中传来,两人僵了一下,直着脑袋往上望,清潇一身青衣,驾着祥云在两人头顶上不远处。 “我是说……神君素来待人以厚,泽被苍生,即便是老龙惹了大祸,神君也绝对不会生气。”三火连忙道,整个人都似绷成了一根弦:“这池子还未挖完,老龙告退了。” 说完化成泥鳅大小,一头钻进了泥沼里,死活不肯出来了。 沐兮暗笑一声,摆正了颜色若无其事道:“你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 她和白决的房间一西一东,中间隔了半个殿,一月时间除了屈指几面,平时连他的人影都看不到。 “妖皇今晚会来拜访苍穹之境,你若想见他,晚宴不如一起出席,你也可以喊茗涵一同前往。”清潇从云上落下,看了沐兮一眼,神情轻飘飘的:“我看你和三火处得甚好,刚才在说什么,竟是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沐兮纵使脸皮再厚,也不会承认她和三火在横插他的那档子婚事,遂转过了眼:“随便聊聊而已,妖皇……你说的可是森鸿?” 清潇点头:“还有两个时辰便到了,沐兮,他到底是一介之主,就算你不放在心上,也要注意仪态,莫失了气度,你要是想要茗涵前来,可看好茗涵那个姑奶奶。” 沐兮自然知道清潇对她那日所穿的衣袍耿耿于怀,不善的看了他一眼,哼道:“她不会来的还有两个时辰,现在回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候着他不成?” “那倒不是,我来唤你,是因为梧汐宫来人了。”清潇朝沐兮淌在水里的双脚看了一眼,眼眸动了动,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 沐兮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清潇靠近,蹲在地上,握住她的脚,用衣摆细细擦干,清潇神情自然,沐兮却是陡然一僵,眼底有些慌乱。 她小时候也算是清潇和孤鹜带大的,这等事平常得很,可是自从她成年后,倒是从来不曾有过……更何况是以这样的姿势。 她垂眼朝面前半蹲的人看去,一身青衣,惜如当初,岁月似是没有印下痕迹,黑发垂落至腰间,轮廓分明,睫毛细长,掌间温润暖和……沐兮猛然回神,干咳了一声,把脚从清潇手里抽出来,套上木屐:“这样就行了,你刚才说梧汐宫来了人,是凤栖?” 清潇不慌不忙的看着眼神躲闪的沐兮,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若是茗涵,恐怕早就闯进来了,还需要等你来叫我。”沐兮被清潇盯着,有些不自在,转身朝苍穹之巅飞去,身影甚是狼狈。 “沐兮,你在这里住了不少时日,应该回梧汐宫了,既然凤栖来接,你便跟她回去吧。” 半空中的人影顿了顿,声音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先回去了再说。” 清潇顿足半响,眼底一片漆黑,终是叹了口气,消失在原地。 半响后,三火从湖里钻了出来,他游到湖边,化成形,若有所思的朝空中看了看,眼一眯,悄悄的朝苍穹之巅而去。 后殿凉亭里,沐兮隔得老远便看到凤栖拉长了个脸坐在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姬中,心里一乐,刚才的事眼一眨就忘了,走上前道:“凤栖,你怎么不提前递个信,我可以为你好好准备一番。” 说完还对着凤栖朝那群舞姬挤了挤眼。 凤栖脸色黑沉,哼了哼没理她。 “都下去吧。”清潇的声音远远传来,围着的舞姬和侍女行了一礼连忙退下。 凤栖脸色缓了几分,抬头见沐兮和清潇一前一后走来,神情僵硬,禾苏跟在后面,一脸不高兴,忙起身见礼:“见过清潇真神。” 她极是客气疏离,行完礼后规矩的站在了一旁,沐兮有些讶异,凤栖对清潇的态度几乎可以用恶劣来形容,但更奇怪的是清潇竟毫不在意。 清潇径直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看了凤栖一眼道:“你来的正好,沐兮准备回去,待晚上妖皇拜访之后,你们便可以一起回梧汐宫。” 沐兮见清潇已经做了决定,再加上苍穹之境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倒也没反对。 凤栖点头,仍是沉默的立在一旁,气氛一时有些低闷,沐兮瞧了那板着脸的三人一眼,有些不耐,道:“那我进去睡会,等妖皇来了再唤我。 …… “公主,刚才后殿的云巧传来话……说是梧汐宫的凤栖上君来接沐兮真神了,待夜宴妖皇后两人便会离去。”灵芝走进房间,见墨岚小心的摆弄天后送来的仙草,低声禀告,眉间带了一缕喜色。 因着茗涵真神的到来,公主这一月来一直呆在偏殿里,连房门都没出过,如今总算是把这段时间熬过来了。 “妖皇晚上会到?”墨岚眉色一挑,神情莫名。 “是,殿里已经在准备了,听说沐兮真神,凤栖上君都会出席。” “灵芝,替我备一套衣服,朴素大方即可。”墨岚拨弄着窗前的仙草,笑着吩咐。 “公主,沐兮神君今晚就走了,您已经忍了一个月,又何必争这一时之气!”灵芝有些不解,劝道。 “沐兮,凤栖毕竟是苍穹之境的客人,妖皇乃一界之主,神君怎会不让我出席。” 只要她还是清潇昭告三界的未婚妻,哪怕是看在天宫的份上,如此场合,清潇也不会冷落于她。 墨岚话音刚落,便有侍女走了进来朗声禀告:“公主,神君请您准备一番,今晚妖皇会拜访苍穹之境。” “公主知道了,你下去吧。”灵芝吩咐一声,见侍女远去,转身笑道:“果然不出公主所料,神君还是记挂着您的。” “好了,去为我准备衣袍吧。”墨岚笑了笑,转身朝内室而去。 偏殿拐角处,刚才进入墨岚房里禀告的侍女小跑着过来,见三火鬼鬼祟祟的蹲在墙角,忙道:“龙尊,都按您们吩咐的做了。” 三火痞着眼,赞扬的看了侍女一眼,笑道:“不错,有前途,不愧是跟了老龙几万年的老部下了,沐兮神君的衣袍你也给备下了?” “早就吩咐后殿的姐妹了,不会出差错的。”那侍女顿了顿才道:“龙尊,您说这么做真的能把沐兮神君留下来?” “这我可不知道,但总比什么都没做强,我看啊……神君和殿下只要撮合撮合,准成。” 三火嘀咕了一句,消失在原地。 为了谋略性的撵走墨岚,他可是费了不少脑子,总得有点成效不是。 一个半时辰后,沐兮被侍女唤醒,得知凤栖已经先行一步,这才慢腾腾的从榻上爬起来开始着衣。 沐兮半睁着眼,迷糊的被侍女套上衣服,插上配饰,摆摆手便摇摇晃晃出去了,全然没见到一旁侍女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的神情。 “哎,云珠,你说神君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我们都给……”云溪比了个抹脖子、吐舌头的动作,眼珠子咕噜噜转。 “应该不会吧……”云珠话语有些迟疑,顿了顿道:“不管了,到时候推到龙尊身上去,神君宠他,到时候顶多让他多挖几个湖。” 两人对视了一眼,套好了说辞。 沐兮遣了一众跟着的侍女,独自迷迷糊糊朝外走,凉风传来,倒让她清醒了不少,只是夜色昏暗,沐兮又是个不识路的,一晃竟走到了大殿后角的犄角旮旯里来,鄙夷了自己一下,正准备腾空朝最亮堂的大殿飞去,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妖全,大殿里可真热闹,守在前殿的兄弟们有眼福了,听说凤栖上君和妖皇都来了,连沐兮神君也会出席。”低犷的声音沉沉响起,若非是沐兮的耳力,还真是听不清楚。 那是,我在苍穹之境这些年,还没见过妖皇呢?你说要是仙妖真的大战,神君会让我们去妖界帮忙不?” “说不准啊,神君虽说庇佑妖界,可亦对天帝的女儿墨岚另眼相看……” “我就看不惯那女人,天天在苍穹之境摆着公主的架子狐假虎威,当初若不是翎莜仙君被天帝放逐……” “妖清,住口……神君下过令,若有人敢提当年之事,必受神形俱灭之罚,你不想活了!”两人争辩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远处,沐兮沉着眼,伫立良久,才转身朝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留下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苍穹殿玉石满地,琉璃焰火,大殿中妖姬乐舞,媚态横生,丝竹管弦,风情万种。 清潇坐于上首,一身玄衣,眉眼清淡,眼似落在森鸿和凤栖你来我往的热闹中,只有细看,才会发现他不时的望向大门处,眼神有些飘忽。 森鸿和凤栖居左右之位,森鸿虽为一界之主,却难得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再加上凤栖和常沁的关系,两人之间便多了一分默契。 这两人一个霸气儒雅,一个张扬豪爽,寥寥数句,倒是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酒渐酣,森鸿抬首望向清潇身旁的空座,声音略显恭敬:“神君,沐兮真神莫不是有事耽搁……” 虽说他此次前来确有一瞻沐兮尊容的意思,但沐兮身份尊贵,即便是不出席他也不会太过失落,只不过主座上清潇神君的一双眼胶在了大门口,奈何他当了百年妖皇,察言观色远甚往昔,想瞧不出来都难,自然是要体恤上意才是。 清潇朝旁边的空座看了一眼,顺势摆手道:“她那个德行,定是赖在了床上,云水,去后殿看看。”立在一旁的侍女应声而去。 清潇话音刚落,一个身影自偏殿而进,朝三人走来,脚步声落地可闻,毕竟要见的是上古界中尊贵的神祗,森鸿忙咳了一声,扶了扶额冠,收了刚才的儒雅,目光如炯,一界之主的气度立显,正襟危坐转头朝后看去,手抬到一半,僵硬的停了下来。本来看森鸿这幅做派看得正乐的凤栖也沉下了脸,瞧了一眼来人,抬眼朝清潇瞥去,眼底有着明晃晃的嘲讽和怒意。 清潇亦是顿了顿,有些诧异,他朝一旁的空座看了一眼,神色不明。 屏风之后,墨岚着一身淡绿长裙,不施粉黛,容颜隽秀,清丽秀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见过妖皇。” 墨岚对着妖皇的方向行下半礼,才朝大殿中走来。 森鸿尴尬的回了一礼,略点头,转过身闷头闷脑的灌了一大口酒,才算把满身的不自在遮了下去。“神君,墨岚来迟,还望神君勿怪。” 墨岚朝着清潇盈盈一拜,白皙的脖颈立现,一双眼定定的看着王座上的人,柔情似水,哪还有半点平时的倨傲骄纵。 凤栖撇了撇嘴,转头看向了别处,杯中的佳酿也觉得甚是无味。沉默了半响犹不解气,默念了一遍‘男盗女娼’和清心咒才缓下气来。 “即是来了,便坐下吧。”清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朝凤栖的下面一指,墨岚前进的步履一滞,朝清潇身边的空座看了一眼,嘴唇一抿,应了声‘是’朝凤栖下座而去。 凤栖一听这话乐了,觉着清潇总算说了句人话,比自己念那什么清心咒管用,心里一舒坦,朝对面的妖皇遥遥举杯,眯了口小酒。 妖皇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看凤栖的狐狸样,总算明白常沁和凤栖寥寥几面,却交情如此之深的原因了。 这只火凤凰,倒是实诚得甚是可爱,也不知谁人能把这性子降服。 酒过半巡,妖皇看着殿中舞姬,朝清潇朗声笑道:“神君,殿上舞姬皆是我妖族珍宝,神君可还满意?” 这话就有些意有所指了,妖族之女奔放大方,容颜绝丽,个个都是销魂的主,寻常的仙君瞧了恐怕连一刻都把持不住。 墨岚听见此话,神情有些僵硬,朝森鸿看了一眼,端庄的面容划过一抹怒气。 这妖皇也不知是何意,百年来送上苍穹之境的舞姬竟已逾百数,平常她看着都碍眼……也幸得神君从不曾将这些女妖放在眼底…… “甚好。”清潇一本正经的朝殿中的舞姬看了一眼,慢慢答。 下座的三人俱是一怔,神情里满是意外,墨岚更是睁大了眼,嘴唇紧抿。 “沐兮和茗涵喜欢,你明年多备一些,送入上古界。”妖皇一喜,明白清潇话里的意思,忙道:“森鸿回去定当在各族选些姿容上佳者,为两位真神留着。” 茗涵真神明摆着支持仙界,若是沐兮真神能中立,就已经足矣。 “妖皇,那本君就先承你这个情了。”淡淡的声音自大殿外传来,慵懒而散漫,却又带着点点余韵。 殿中的人一顿,转头朝外看去。 唯有白决撑着下巴,神情莫名。 殿中舞姬缓缓移动,徐徐散开为大殿留下一米渐宽之路,舞动的丝条上妖力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走进的女神君一身玄色古裙,领口微开,银线自腰际摇曳而下,落在大开大合的裙摆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并蒂莲,似真似幻,盛开而奢靡,黑发如墨,散在颈间,血红的冠玉配在额间,容颜绝世,惑人妖冶。 如果说平时的沐兮淡雅如仙,那此时的她毫无疑问更适合‘妖’之一词,说是拥有魅惑众生之貌都不为过。 殿外琉璃灯火,万丈红尘,都似在沐兮缓步走来之间径自倾颓。 清潇半靠的身子不知从何时开始坐得笔直,他静静的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沐兮,突然起身,自王座上走下,朝沐兮而去。 殿中的三人被惊醒,看着缓缓靠近的二人,这才发现……清潇一身玄色古袍,慢走之间,鎏金的并蒂莲在下摆处若隐若现,竟和沐兮身上的如出一辙。 妖皇倒吸了一口气,大脑堆成了一团浆糊……并蒂莲,三界皆知乃是夫妻和美之寓意,若说没有这二人的允许,他实在想不到谁有这个熊胆,敢为这二人穿上这么一身衣服! 凤栖神情复杂,送到嘴边的杯盏被她放回了桌上。 墨岚怔怔的看着迎上前的清潇,脸色苍白一片。 她从未如此时一般如此清楚的看到……她和沐兮之间如隔天壑。 清潇永远不会这样看她,就好像眼底再也盛不下万物一般,母后万年来对上古界中之事都耿耿于怀,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这世上,无论你如何努力,也永远难及那人分毫。 沐兮被清潇堵在大殿中,瞧了他一眼,挑眉道:“你倒是客气,竟下来接我,难道还怕我丢了你的脸不成?” 清潇垂下眼,掩住瞳中的幽深,道:“我们一同上去。” 说完引着沐兮朝王座而去,沐兮看着前面的玄色背影,眼微微眯了起来。 待两人坐定,三人对沐兮一一见礼后,森鸿亦恢复了从容,似是没看到清潇和沐兮的那身衣服,朝上古举杯道:“能得见沐兮神君,乃森鸿之幸。” “无需多礼,听清潇说妖界这百年来在你手里颇为欣荣,你如此年轻,倒是难得。”沐兮看了森鸿一眼,有些意外。 这个妖皇虽说出身妖族,但却眉目清明,观之便晓其并非妖邪之辈,更难的是全身妖力纯粹,毫无戾气。 “真神赞言,森鸿愧不敢当。”森鸿道:“真神之威,森鸿甚仰之,听凤栖上君说神君不日即归梧汐宫,实乃憾事……” 他可是听说了大泽山上天后被茗涵真神训得灰头土脸的事,若非清潇真神,想必沐兮必不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梧汐宫远在仙界祁连山,不似苍穹之境位于两界之中,以他的身份,上门拜见实有些不便。 “不急。”沐兮摆了摆手,径直道:“凤栖会去仙妖交界处守住上古界门,我还会在苍穹之境留一段时间,你若想来,随时都可以。” 此话一出,凤栖、墨岚同时一怔。 唯有清潇皱了皱眉,见沐兮言之凿凿,并未开口打断。 森鸿当做没看到三人的异样,笑道:“即是如此,那森鸿日后可是多有叨扰了。” 沐兮摆手示意无事,和妖皇一时间倒是言笑晏晏,无分尊卑。 唯有墨岚眉色轻掩,袖摆下的手渐渐握得死紧。 宴席终了,墨岚一声不响的回了偏殿,仿似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静默。 送走妖皇后,凤栖黑着脸去了仙妖结界处,竟是一句话都未再同沐兮说。 沐兮和清潇一前一后朝后殿走去,一路行来,见到两人的侍女皆是一副花痴状,嘴角淌口水尚不自知。 上古看着纳闷,道:“怎么回事?刚才在大殿里我瞧他们三人神色就不太正常,难道是我这衣服不妥?” 清潇停住脚步,回转头,神情有些不可思议:“你不知道?” 刚才他还以为这身衣服是沐兮自己选中的。“是云珠和云溪给我套上的,怎么,有什么不妥……” 说完才低头朝自己身上的衣袍看去,顿时一愣。 月色下,一金一银两朵并蒂莲熠熠生辉,交相映错,着实有些暧昧纷繁。 “这是他们为你和墨岚备下的吧,想必是送错了。”上古敛下眉,神色有些淡。 难怪所有人都一副傻了眼的模样,原来如此。 “后殿不会为墨岚备衣,她的衣饰都是自天宫带来的。”清潇说了一句,皱眉道:“你不是准备和凤栖回梧汐宫的,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想起后殿里的那几句含糊不清的对话,沐兮抬眼朝清潇看去,道:“清潇,你和茗涵可有事瞒着我?” 梧汐宫和苍穹之巅,若说这两处有人能做主瞒下她,除了这二人,沐兮根本不做他想。 “自是没有。”清潇眉眼自然,看沐兮神情狐疑,笑道:“我们有什么好瞒着你的。” “和翎莜有关的呢?也没有吗?” 清潇眼睛眨了眨:“陆毕竟也有几万年的寿命,过往不可能一片空白,你若想听,我便告诉你。” 见他一片云淡风轻,摇头道:“不用了,你既然觉得不重要,那便没有必要。”两人说着,已走到了沐兮的房门口,云溪、云珠早已收到了沐兮会多留些时日的消息,正翘首以盼,见二人回来,忙迎了上来。 “见过神君和殿下。”清潇摆了摆手,把沐兮就进房间就回去了。 沐兮倒是没有像往常一般和两人玩闹,朝内室走去,淡淡吩咐道:“替我拿身简便的衣服来换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瞧不出沐兮面上的表情,小心的进了内室替沐兮换了一套常服,取下额间的冠玉。“把三火叫来。” 见两个婢子战战兢兢,沐兮也懒得为难她们,摆了摆手道。 两人一听,如闻大赦,飞快的朝外跑去:“殿下稍等,我们这就去唤龙尊。” 沐兮有些失笑,散了头发拿了本书靠在了外间的软榻上,神情微凝。 有胆子在她和清潇的衣服上耍这些小心思的整个苍穹之境只有三火一人。 以她的心性,自是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叫三火来,不过是为了今晚在后殿听到的一席话罢了。 翎莜有什么事……是需要清潇和茗涵一同瞒下的? 她对瑾萱和墨岚的厌恶……是不是和当初翎莜的记忆有关? 神格觉醒并不会忘记前尘往事,就像清潇拥有睿珩的记忆…… 可是她的觉醒却伴随着翎莜的完全消失,这本身就不寻常。 既然清潇和茗涵有心隐瞒,即便她开口,他们也不会说真话,还不如留在苍穹之巅找到答案。 纵使翎莜几万年的岁月在她的生命中不过片隙,可她也不能否认,无论当初那些岁月她觉醒与否,翎莜即是沐兮,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的人生,从来就不需要别人来做选择,即便那人是翎莜,也不可以。 墨岚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待三火垫着步子小心翼翼踩进房间的时候,沐兮手中的佛书已经翻过了一小半,她神情如常,难辨喜怒,想着报信的二人忐忑万千的模样,三火打起精神挺直腰背走上前。 “不知今日晚宴殿下可还满意?”他停在沐兮几步之遥的地方,选了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轻声细语,十足小媳妇做派。 “妖皇见识不俗,知情识趣,本君与他相见甚欢。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森鸿才几万岁,便拥有半神的妖力,他体内蕴含着两颗妖丹,这是怎么回事?” 听上古只提到此事,三火面上明显一喜,道:“殿下眼若火烛,果然瞧得通透,上任妖皇森简当初虽说妖力散了大半,但一生精血尽藏妖丹之中,临死之际他将妖丹传给了森鸿,这种方法极为凶险,当初也是清潇神君出手相助,才能让森鸿化险为夷。” “哦,是吗?”难怪森鸿对清潇如此敬服,其中竟有这样一段渊源。 懒洋洋的声音自榻上传来,沐兮眼也未抬,眉宇未动。 三火满腹的谄媚在上古不温不火的态度中熄灭,嘴巴咂了咂,正准备再接再厉,榻上的人已抬眼朝他望来。 “今晚我很满意,尤其是那一身衣袍,华贵细致,想必费了大心思,本君六万年来头一次接见妖族皇者,倒是劳累了你。” 沐兮眼中沉黑一片,颇为玩味,三火心底一凛,忙跪倒在地:“殿下息怒,三火并非有意坏了殿下名声……只是,只是……” “只是你想借我之手气走墨岚,让清潇和仙界彻底断了干系,日后仙妖大战中好为妖界靠山。 又让妖皇以为我和清潇关系匪浅,他乃一界之主,定会左右妖族中人的口风,此事一传出去,仙界亦会以为我倾向妖界,致使仙界人心惶惶,自乱阵脚。” 沐兮将手中的书搁在膝上,垂眼道:“不愧是怨灵沼泽曾经的王者,一箭双雕着实是妙。三火,难道你想在这苍穹之境搭个戏台,让我和清潇当着六界众人来为你唱上一场不成?”三火在想什么她心知肚明,这事说小了不过一场闹剧而已,说重了……自是能让他百口莫辩。 “殿下,三火确实是这个心思,也没想过能瞒过殿下,但三火只是不忿天帝和天后,想借殿下之手激走墨岚而已,万没有存心戏弄殿下的意思。”三火抬起头,声音里满是委屈。 “别来搪塞于我,你自己一肚子坏水,还想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沐兮神情有些不悦,斥责道。 “殿下,您有所不知。”三火沉声道:“后古界启,三界本各安其事,天帝不满妖皇森简只有上君巅峰之位却执掌一界,遂发动了对妖界的战争。这一战……就几万年没停过,两界死伤无数,到如今仇深如海,根本难以并存,我虽有半神之力,但也只能护这怨灵沼泽区区弹丸之地的平安而已。 而天后瑾萱……纵女成娇也就罢了,当初墨燃在下界游历时不慎伤了凡人,本该受天雷鞭笞之刑,可却被天后堂而皇之护住,六界众生莫不敢言。 凤栖上君刚破壳时便被天后下令丢弃在怨灵沼泽,若非老龙见她可怜,让一颗千年妖树抚养于她,恐怕在这凶兽遍布的怨灵沼泽,她根本活不下一日,将族中幼子弃于凶地,如此之人,心性又能好到哪里去,天后凭何执掌一界? 梧汐宫屹立六界数万年,当年既能庇佑凤栖上君,那想必同老龙想的不差!” “众人皆说我妖族嗜血如命,狂暴好战,蛮化未开,可我们至少活得磊落,凭什么仙族中人能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们妖族就被视为洪水猛兽,诛之而后快,殿下……生而为妖有什么错?我在怨灵沼泽偷偷摸摸藏了十六万年,既没有为祸凡间,也没有祸乱仙界,只为了能成神而已,可天帝凭何让墨轩夺了我晋位的机会,让我功亏一篑!” “你不是说……是墨轩恰巧来怨灵沼泽……” “殿下,半神和上君相差甚远,若非天帝觉察到我要晋位,墨轩怎么可能正好出现在怨灵沼泽,还随身拿着仙界至宝灭妖轮?”沐兮语塞,看着愤慨万千的三火,有些叹然。 墨宇,瑾萱……十六万年不见,他们似是从前,又好像再也不识一般。 “如今两族交战在即,天帝天后皆是上神,我妖族差之太多,三火已下定决心,无论清潇神君同意与否,我都会离开苍穹之境,和妖皇并肩一战。”三火定定的凝视沐兮,眼底的忐忑不安慢慢化为了镇定坚持。 沐兮瞧了他半响,见他瞪得眼睛都累了,缓缓道:“这么愤慨做什么,今晚之事,我不追究了便是。” 这些事若是一般人遇到,定会愤怒万千,但连森鸿都知道按压于心,八面玲珑,三火活了几万年,心性早就磨成了铁石,又岂会做不到,愤怒不满是有,可也绝不到这股子需要到她面前指天对地的程度。 “谢殿下,我刚才守在偏殿外,您没看到……墨岚回去时的那个脸色,啧啧……”一听这话,三火立马变了神情,笑眯眯道。 “刚才这番话,清潇教了你多久?”沐兮突然道。拖到现在才来,想必是被清潇唤去了。 “也没多久,不过一炷香……”三火捂住嘴,神情有些尴尬懊恼。 刚才清潇神君说殿下人虽懒,心思却活络得很,他还不屑一顾来着。 哪知不听老人言,果然吃亏在眼前。 “出去吧。”沐兮摆摆手,看了他一眼,倒是没生气,只是神色有些莫名。 三火如蒙大赦,一骨碌往外跑。 “三火。”身后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三火顿住脚步,回转头,心里小鼓直敲。 “区区一套并蒂莲的衣袍而已,你为什么肯定不仅能乱了墨岚的心神……还能让妖皇误会我和清潇的关系?”望过来的眼底荡着微不可见的疑惑,三火面色一紧,心底直喊娘,沐兮神君啊,您老也太难缠了! “老龙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碰巧而已。” “出去吧。”沐兮低下头,重新拾起膝上的佛书,三火行了个礼,奔命般飞快的消失在门口。 良久,沐兮微微抬眼,望着三火消失的方向,手指轻叩在软榻边上,神情悠远。 想必是清潇先交代了什么,这家伙才会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把她的注意力引到仙妖如今的僵局上去,不得不说清潇很了解她,她一直以为墨宇虽护短,可至少没失了公允之心,但三火晋位失败之事,明显和他脱不了干系…… 而瑾萱将凤栖弃于怨灵沼泽,他也定是知道其中原因,但却选择了不闻不问…… 如今仙界井井有条,要说也是墨宇的功劳,两相权衡,瑕不掩瑜,可终究……他 再也不是十六万年前那个在茗涵凤鸾宫热血沸腾学习下界之事,一心只想好好替她打理仙界的青涩少年。 十六万年……终究是太长了。 沐兮从榻上站起,走到窗前,圆月自空中印下,落在苍穹之境上朦胧圆满,她微微抿唇,朝隔了半座殿的清潇房间看去。 三火什么都没提……可他却说……梧汐宫屹立三界,也定会瞧不来墨宇和瑾萱的做派。言语之间满是笃定之色,萧祁上神早已不问梧汐宫之事,他真正想说的……是翎莜。 翎莜和天宫之间有什么渊源……或纠葛,能让他潜意识里说出这种话来。 清潇和茗涵千方百计想瞒下的那段关于翎莜的往事……是不是就是墨岚和森鸿今晚看到那套衣袍时失态的原因。 沐兮敛神,将手中佛书仍在榻上,朝内室而去。 不管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她都必须要在上古界开启之前弄个明白,毕竟上古界的事要比这些琐事重要得多。 后殿东边的房间灯火通明,白决靠在沉木椅上微微阖眼,手边置放着一盏热茶,伺候的侍女都退了下去,隔得老远听到三火猴急火燎的脚步声,清潇抬了抬眼,朝门口看去。 “神君,我回来了。”三火刚靠近门口,就一个劲的嚷嚷:“您说的对,殿下太可怕了。” 清潇皱了皱眉,道:“以后别耍这些小把戏,这些手段你比她差得远了,她只是懒得和你计较。” 三火心有余悸的点头,犹不知死活道:“神君,殿下穿那一身和您站在一起真是没话说,那个墨岚简直没得比,放着深海龙吐珠您不要,偏要捡个小鱼小虾,您的眼光忒有问题了。” 清潇冷冷扫了三火一眼,三火迅速噤声,讨好的后退了两步。 清潇沉默了半响,突然起身,屋外候着的侍女听到动响走了进来,见清潇一副要出去的架势,忙取了屏风上的鎏金黑纹斗篷替他披上。 三火道:“神君,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 “她若是生了心思,没弄明白是不会放弃的,我要去天宫一趟。” “您要去见天后?”清潇顿足,摇头道:“不,以上古的性子,她会去见墨宇,你在殿内候着,我答应了妖皇去妖界一趟,等我明日回来,你陪我一同去。” 清潇抬步走出房间,刚行过后殿,就见到墨岚站在殿外的假山旁,仍是晚宴时的装束,怔怔的看着他,他皱了皱眉,走上前。 “见过神君。”完全没想到清潇此时会出现,墨岚先是一怔,脸上划过一抹喜色,急忙见礼。 “如此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墨岚半月未曾进过后殿,不知神君近日可好,服侍的人可是用心……”纯白的常服外披着鎏金的黑色披风,清潇静静站立,月光下容颜俊冷,墨岚一时有些晃神。 “墨岚,你应该听说过……”清潇打断墨岚的话,面色有些玩味:“六大真神自上古时便存世,年岁比仙界里最古老的聚仙树还要悠久。” “墨岚自是知晓,神君此话……何意?” “有些话不该说便不要说,我转生历世不知凡载,着实看得有些腻歪。”清潇看着面色陡然变得苍白的墨岚,淡淡道:“明日你便回天宫吧。” 墨岚愣愣的看着她,几乎不能言语,面前这个清冷决然的清潇显然和她这百年来面对的大不相同,尤其是他刚才说出口的冷漠驱逐之词。 “神君,你……” “我不想再多说一遍,你自己回去,总比我派人送你回去要好看。”清潇绕过她朝外走去。 “为什么!”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愤懑,墨岚眼底布满血丝:“这一百年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我,那又为什么在擎天柱下答应我!” 清潇顿住脚步,回转头,乍一看去,竟带着淡淡的怜悯:“墨岚,你爱的人是百年前的睿珩,根本不是我,这百年努力你也只不过是为了能站在我身边而已,当年你尚还能真心爱慕睿珩,现在,你爱的只是这苍穹之巅的权利而已。百年时间,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不是他。” “那为什么会有那场婚礼,你知道我爱的是睿珩,当初为什么还愿意娶我!” 月色下,清潇的瞳色一片淡漠,墨岚似是突然明白过来,后退了几步喃喃道:“你早就知道……翎莜会回来,也知道萧祁和凤池会来阻止,你算准了那场婚礼根本不可能完成!” 她发狠一般看着清潇,神情痛苦而悲凉,眼泪自脸上滑下:“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我准备六界最盛大的婚礼,就是等着把我弃之敝屣的那一刻……我竟然会骗自己……认为你还是睿珩!” “你是真神清潇,主宰天地,众生景仰,为何偏偏要如此对我?” “谁说真神就一定要仁厚公义,小姑娘,你怕是上古神话听多了吧,你看看茗涵,生命之神,不照样要杀便杀。” 清潇眼底泛着莫名的暗光:“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就算是真神也不例外。” 十六万年时光,改变的又岂是墨宇和瑾萱。 “这百年你留下我是因为翎莜,现在沐兮根本没有翎莜的记忆,所以你就不需要我了,对不对?” “你爱的是沐兮,可是翎莜却爱上了睿珩,你根本不能接受她喜欢上除你之外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你的分身,你也不愿意,所以才让翎莜对你义断情绝,对不对?” 墨岚踉跄着步伐,低声问,手扶住一旁的假山,握得死紧,鲜血缓缓流下。 清潇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远去。 “清潇,我诅咒你,这一世永远也不会如睿珩一般得到沐兮的爱。”凄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清潇终于停住脚步,回转头,嘴角微微勾起。 “一世太短,墨岚,你若真如此恨我,不如永生永世,如何?”清潇转身,消失在小径处,墨岚愣愣的立在原地,最后记起的,只剩他眼底似是淹没在深渊的死寂和静默。 清潇走出苍穹殿,却没有直入天宫,反而朝着怨灵沼泽深处飞去。 大片的沼泽和密林后,有一片广裘的空地,遍地黄沙,延绵数里,荒凉寂静。 数十座人像石碑立在空地上,仿佛亘古便在,岁月在石碑上风化,最后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面容,他们遥望苍穹,仿似在希冀仰望什么一般。 清潇一步一步走过,最后停在一座女石像面前,笑了起来,温暖清明,哪还有刚才面对墨岚时的冰冷漠然。 “星朽,沐兮回来了,对不起,我晚了一百年才告诉你。”空地上的石像毫无声息,风吹过,轰鸣声响起,仿似划破时空的悲鸣在旋转。 第二日清晨,沐兮打了个招呼直接驾云去了天宫,三火蹲在大殿角落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暗叹,清潇神君果然猜得不错,也不知天帝会如何应付沐兮神君,刚想完,清潇就出现在大殿门口。 “神君,您回来了。”三火屁颠屁颠迎上前,道。 “准备一下,换身衣服,我们要去妖界一段时间。”“这么急,您是如何说服天帝的,听说以前天帝对沐兮神君可是惟命是从。” “不需要他欺骗,只要在沐兮回上古界前躲着她就可以了。”清潇扫了三火一眼,道。 “您真有办法。”三火由衷的赞了一句,眼露崇拜。 清潇转身朝沐兮消失的方向看去,勾了勾嘴角,神情有些嘲讽。 他不过是让墨宇在瑾萱和对茗涵、沐兮的忠诚之间做个选择而已,毫无疑问,他选择了前者。 看看,沐兮,这就是你当初耗尽了永生之力也要救下的人。若是知道当初的一切,你……可会后悔? 想起一事,清潇的脚步顿了顿:“三火,墨岚可回了天宫?”三火嘴一咧,眼睛放亮,忙点头:“昨儿个您走了不久她就和贴身宫女一起回天宫了。” 想起昨晚声声质问的墨岚,清潇眯起了眼,他确实有一句话没有回答她。 他选中她不止是因为在当时她最适合,而是……她是瑾萱的女儿,若她不是瑾萱的女儿,茗涵她也可以。 无论什么原因,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 十六万年岁月,瑾萱,这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让你死算什么,你犯下的罪孽,哪怕是下九幽地狱也不足以补偿万分之一。 你所珍视、在意、向往的一切,我会一个一个让你自己亲手摧毁。 清潇回过神,看向三火:“准备一下马上就走,等沐兮回来,我可不担保她带茗涵不会放火烧了我的苍穹殿。她见不到我,过几天自然就会消停了。”三火点头,两人消失在大殿中。 沐兮难得勤快一次,起了个大早风尘仆仆赶赴天宫,她一路打着哈欠,隔得老远便见天门外竖着个老头,留着花白的胡子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她收了手,立马站得笔直,直觉告诉她,这个老头不像是来站岗的。 果不其然,祥云才靠近,天门附近的仙将哗啦啦跪了一地,甚是整齐,白胡子老头疾走几步,头差点撞在柱子上,朝她的方向拱手:“小仙华日恭迎沐兮真神。” 沐兮从云上走下,看着这情况,眉头有些皱:“墨宇可在天宫?” “回神君……”华日仙君哆嗦着声音,小心翼翼的禀告:“天帝不巧去了南海龙王处下棋,要有数月才能归来,小仙特来相迎沐兮神君。” 沐兮顿住脚步,肩上的披风扫在地上,神情凝住。 “此处离南海不过数日,那我便去南海寻他。” “神君……”那华日老头显是极为惶恐,脸涨得通红,声音如蚊子‘嗡嗡’般大:“是小仙记错了,天帝怕是去了昆仑山言舜上君那……” “是吗?老上君年岁恐高,南海和昆仑山相隔万里,怕是有些远吧。”沐兮的声音有些淡,站在天门前不再移步。 威严冷峻的气息在天门前蔓延,一地的仙将满是惶恐之色,那华日更是骇得跪倒在地:“神君喜怒,神君喜怒。” “待墨宇回来,告诉他,十六万年不见,他确实让本君甚是意外。”沐兮转身,再也不看身后的天宫,朝怨灵沼泽而能猜到她会来天宫、而且还能让墨宇避走的只有一人,清潇。 她只是很意外,墨宇竟然会听清潇的话,对她避而不见。 记忆中的少年如今已是一界之主,沐兮在天门外却生出了疲惫的感觉来,她突然发现,十六万年后,唯一没有改变的人,竟然只有她而已。 玄天殿内,天帝得知沐兮连天门都未踏进,神情肃穆,望向天际,久久未有言语。 华日忐忑万千的沐兮的话重复了一遍,只听到高坐之上传来一声淡淡的‘知道了’便再也没了声息。 天后寝宫。 天后听着仙娥小声禀告天门口发生的事,心底有些解气,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是挥手道:“真是不巧,天帝昨日才说要去昆仑山拜访言舜上君,今日倒是未说一声就起行了。” 墨宇一向唯茗涵、沐兮之命是从,这次怎会对沐兮拒之不见,回过神来的天后觉得有些不对,皱了皱眉,正准备起身,却听到门外一声惊呼。 “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天后一愣,起身朝外走去,愣在了当下。 墨岚一身素衣,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双眼失神微陷,指尖深刺进手掌,鲜血在掌间干涸,极是可怖。 “墨岚。”天后轻轻唤了一声,墨岚似是突然回神,看着面前的天后,突然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后,母后……他一直在骗我。”她伏在天后肩上,仿似悲凉到了极致,歇斯底里,声声哀戚:“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墨岚,别怕,别怕,母后在这儿。”天后把墨岚搂在怀里,在墨岚身上拂过一道灵力,墨岚缓缓合上眼,天后将她放在榻上,盖好被子,才从内室出来。 她抬眼扫向门外打着哆嗦跪在地上的灵芝,声音似是冷到了骨子里。“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 苍穹之境。 回到后殿的茗涵得之清潇和三火一起去了妖界,倒是没一把火烧了大殿,只不过是劳驾自己把三火前几日才挖好的湖给重新填了起来,再加上了三层厚而已。 看,这世间,不用暴力,也是能够解决很多事的,对不对? 所以,沐兮,缓口气,等清潇回来了再算账也不迟,是不是? 祸起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擎天柱下仙妖两族对战已有百年,血腥之气直冲云霄,蔓延数里,幸得鸿沟下千里炙火焚烧,才使得这三界中的肃穆之地存有一丝灵气,未至于毁于一旦。 凤栖数日前奉沐兮之命来到此处时,也为这惊天的煞气一惊,但梧汐宫中立已久,她不便介入,和两方统帅打了个招呼后白日就飘着一朵云躲在不远处偷懒。 仙妖二族皆知上古界门藏于擎天柱上的空间中,这百年来也未曾做得太过分,交战时皆有意避开此处,如今两界关系越发紧张,凤栖的到来倒是使得此处僵局一缓,毕竟无论仙妖,都不敢拂了沐兮真神的面子,她不愿上古界门前杀戮成灾,两方统帅便只能稍稍偃旗息鼓。 凤栖单腿横卧在云上补眠,一阵狂风扫过,眼一睁,便见常沁身着深紫妖甲,扛着一把染血的巨刀站在她面前威风凛凛,眼角斜挑犹带煞气。 “这是闹得哪一出?”凤栖挑了挑眉,从云上甚是不雅的爬起来,盘着腿道。 “也不知仙界最近在发什么疯,那些上君全跟不要命了一般,我刚才在黑迷岛和金曜战了一场,正要回妖界禀告,路过此处,听说你在这,便插个空来瞧瞧你是死是活。”常沁把凤栖一脚踹远,给自己挪了个地坐了下来。 “你们进攻了百年,仙界又不是泥捏的,自然也有脾气。”凤栖没好气道,对常沁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行径嗤之以鼻。“ 这次不一样。”常沁神情有些凝重,缓缓摇头:“仙妖之争虽无法避免,可除了百年前的那场大战,除了罗刹地,两方争斗一向并不严重……算了,你向来不管仙妖之争,我们难得见面,就不说这些了。 我也有好些年没看到君墨那个臭小子了,听说沐兮神君醒了,还去了苍穹之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凤栖,觉醒后的沐兮神君和当年的翎莜可有不同?”常沁和凤栖交好,这百年她也曾绕过仙界中人去梧汐宫拜访过几次,是以知道翎莜沉睡百年之事,只不过近年仙妖局势紧张,她一直守在边界,便没再去过。 凤栖叹了口气:“常沁,以后别再叫她翎莜了,她现在未必还识得你。” “什么意思?”常沁面色愕然,道:“该不会是和清穆一样,觉醒的完全是另一个人吧!” “我觉得她们是一个人。” 凤栖的声音有些低:“只不过沐兮完全没有了翎莜的记忆,只记得混沌之劫前的事。” 听见此话,常沁神情古怪,憋了半响才道:“这些上古真神,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会折腾人,君墨也太可怜了。” 凤栖苦笑,没有搭腔,反而提起另外一事:“听说妖皇将青漓召回了妖狐一族,如今也在边境执掌一方?” 常沁哼了一声,神情漫不经心:“森鸿就喜欢整些事来膈应我,当初妖界元气大伤,青漓自荐镇守边界,她一身妖力不俗,森鸿自是不会白白放过送上门的苦力,这百年她倒是没有负了森鸿的期许,如今妖界最难守的罗刹地便是由她坐镇。” 罗刹地? 凤栖凤眼一眯,神情有些异样。“妖皇倒是懂得不拘一格用人才,难怪百年时间便将妖界治理的更甚往昔。” 常沁是什么眼力,自然能看出凤栖顾左右而言他的心思,撇了撇嘴,笑道:“那只花里胡哨的凤凰没再去梧汐宫找你,怎么,失望了?” 百年前常沁一时心血来潮,绕道去了梧汐宫,不巧正撞见天宫二皇子对着这只火爆凤凰表白的一幕,她一向觉得仙界中人虚伪做作,难得寻到一个对胃口的凤栖,自是不愿她一头扎进火坑,是以对凤栖毫不留情踹了墨轩的壮举深表赞同,但这百年,也没少拿这事来打趣她。 凤栖脸一板,眼角抽了抽,道:“胡扯。” “凤栖,说正经的,我倒是要收回百年前对他的评价。” 常沁正色摆手:“你应该知道罗刹地,那里是仙界另一入口,濒临四海,妖兽众多,是仙妖争斗最凶之处,森鸿一直想拿下此处,每年增派的妖兵不知凡几,但一直都未成功。我敢肯定,换了仙界任何一个仙君,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你何时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了,当年不是还笑他只会躲在天帝天后的羽翼之下,难成气候,让我远着点吗?”凤栖皱眉道,有些不信。 百年前,自她将墨轩从梧汐宫赶走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这些年来也甚少打听他的消息,只知道他驻守罗刹地,已有百年未回天宫。 “我活了几万载,倒是极少有看错的时候,不过墨轩……我确实是看走了眼。”常沁神情微凝,道:“这百年时间,青漓曾强攻罗刹地不下千次,战况惨烈之时常有,据我所知,哪怕很多次已经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墨轩守在罗刹地仙界边缘,从来未曾退过一步。” 凤栖有些动容,绕着红发的手一顿,朝常沁看去。“虽然墨轩是我妖族的敌人,但我不得不说,他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若不是实在不愿看到青漓那张妖精脸,我早就去罗刹地和他过过手了。” 见凤栖低头不语,常沁笑道:“这么婆妈做什么,我看你还是有些记挂那小子的,墨轩除了出身有些膈应人,其他的也还过得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仙妖大战后他还能活下来,不如试试得了。好了,我赶着回第三重天,你自己保重。” 说完也不管凤栖,干脆得紧,飘忽着来,一眨眼忽悠一下就远去了。 凤栖苦笑一声,见常沁消失,微微一叹。 她和墨轩,缘不对,份不对,日后更是没有半点可能。 她只是诧异,在常沁口中,短短百年,当年那个温润和雅的青年,竟似已变了个人般……也许,凤栖看向远方,神情有些悠远,是她从来未曾真正了解过他。 “凤栖上君!”远远的,一人从仙将阵营处飞来,凤染看着来人,眉头微微一皱,倒也没有似往常对着其他仙君一般避之不及。 上古凤凰一族善战,不少族人被派遣至此处,现在飞来的,正是凤凰一族的二长老凤崎,这凤崎虽古板,却极是爱护族中子弟,当初凤栖避走六界时,曾听闻他在天后面前为她求过情,是以对着他,凤崎倒有几分敬重。 “凤崎长老,何事寻我?”凤栖起身,淡淡问道。 凤崎并不为凤栖和沐兮如今的亲近关系而故意套热乎,仍是和百年前遇到时一样的态度:“凤栖上君,天宫传来谕令,天后有一道密信希望由你送至一处。” 凤栖面色不虞,道:“凤崎长老,你应该知道沐兮真神有令,梧汐宫不准介入仙妖之争。”天后对她下令送信,真是可笑。 她转身欲走,但看着凤崎皱着一团的表情,道:“难道整个天宫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 “倒不是如此。”凤崎显然也有些苦恼:“罗刹地和此处界门相隔甚远,一路上妖兵遍布,天后担心寻常仙君不能将此信送至,我本想亲自前去,只是近日仙妖局势愈加紧张,我担心那些年轻的族人贪功冒进,有些不放心他们独自留在此处。” 凤凰一族年轻的精锐几乎尽在擎天柱下,难怪凤崎担着一副老骨头也要守在这,天后常驻天宫,其实对凤凰一族的传承和壮大并不放在心上,若不是那几个长老几万年来兢兢业业,恐怕凤凰一族老早就衰落了。 她一直不明白,既然天后当初将她弃在怨灵沼泽是为了族长之位,可为什么又对凤凰一族采取这种听之任之的放养态度? 罗刹地? 凤栖心底微动,到底对凤崎有些不忍,道:“往来三日足矣,我正好无事,便替长老跑这一次。” 凤崎脸色一松,眼底划过感激,朝凤栖拱手道:“多谢凤栖上君。”说完便将一封信笺交到凤栖手里,扯了几句就回仙界阵营了。 凤栖将信笺在指尖弹了弹,有些嫌弃,随便扔进挽袖里,消失在原地。 天后寝宫,瑾萱坐在床边,一边细心的为床上昏睡的墨岚擦干额上的冷汗,一边淡淡的朝着躬身静立的仙娥灵芝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前头传来消息,说是凤栖上君领了陛下的御旨,去了罗刹地。”天后抽回手,眉角有些冷:“凤栖是领了沐兮的御旨而来,她在擎天柱下,我就不便开战,将她引走,之后会有什么事便由不得她了。墨轩当年好歹在青龙台帮了他们,凤崎又对她有恩,她不会拒绝这道谕旨。” 灵芝手抖了抖,顺从的上前接过天后手中的布巾,没有出声。 天后也似乎并不需要她说话,只是将心中所想找人说说罢了。“去珍宝阁里再取些碧绿露来,替公主服下。” 天后摆摆手,灵芝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待走出房间,才骤然卸下心神,长长的松了口气,面色微苦。 半月前她随着墨岚公主自苍穹之境回来后,天后便在公主身上施了神力,让公主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天后在听了她的禀告后并未动怒,突然变得极为平静,甚至是天帝将她拒在玄天殿外,她也未生气,只是脸上再也没了暖色。 整座天宫似是自那日起突然变得冰冷空洞起来,两位陛下有意相避,半月来未曾见过面,只是……一道道命令自御宇殿颁下后,仙妖交界处自此再也没有安宁过。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六界……恐怕要出大灾难了。 待沐兮将云溪和云珠准备的衣袍换至第十五套时,清潇和三火才姗姗自妖界而归。 他们回来时已近黄昏,怨灵沼泽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似是抖落一境灿黄。 两人在苍穹殿前停了下来,三火看了看殿前的场景,有些拘束,搓了搓手,担忧的看了清潇一眼,在他的示意下默然的退了下去。 有些事,迟早是要来的,大殿前的人,除了神君自己,没有人可以代替他面对。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踏进苍穹之境一步。”清潇一身藏青长袍,看着来人,神情似是有些苍白疲惫。 “你该知道,她不回去,这一趟我总归是要来的。” “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进?”“你不回来,我如何能带他进苍穹之殿?”大殿前,侍卫跪了满地。 一身墨黑古袍的茗涵淡然而立,眉眼矜贵。 她手里,牵着低着头,嘴唇轻轻抿着的小小孩童。 一张脸,精致可爱,和清潇有九成相似。 余晖落在那孩童身上,有些单薄稚嫩的倔强。 清潇眯着眼,叹,一晃,竟已有了百年。 他在这座空荡冰冷的大殿里,竟又挨过了百年。 罗刹地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第七十五章前因苍穹殿前落针可闻,跪了一地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个个装傻充愣,对大殿前的诡异景象视若无睹。 清潇定定的看着茗涵旁边的孩童,良久之后,轻叹一声。 那声音仿似拉断了绷紧的弦,决堤的情绪摧枯拉朽,君墨甩开茗涵,转过身迈着短短的腿朝大殿里跑去,瘦小的身影竟有些跌跌撞撞的狼狈。 茗涵一愣,凌厉的朝清潇扫去,眼却微微眯起——面前的藏青人影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大殿前拦住了往里冲的君墨。 ‘砰’一声响,君墨撞在清潇身上,一个踉跄,清潇一把捞住差点摔在地上的君墨,提着他的领子朝里走去。 茗涵看着这一大一小消失在大殿前,朝一旁的侍卫随便指了指,抬眉道:“带我去见沐兮。”被点将的侍卫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自地上爬起,恭敬的引着茗涵朝后殿而去。 那一袭火红的身影本是闲散缓慢,但行过幽静空茫的长廊,经过后园一方可观苍穹之境万里远景的玉石看台时,终是停了脚步,目光落在万里云海之下怨灵沼泽的广裘沙地时,唯剩纯粹的遗憾和悔恨。 “放下我!快放开我……”君墨昂着头,把自己扭成麻花状,悬在空中的脚在清潇身前踩了不少黑脚印,右手扯住他胸前的衣袍尖声道。 惊惶,平添了几分可怜的味道。 清潇低头看着君墨发红的眼眶和瞪得浑圆的眼珠子,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疼惜,瞧了瞧自己被踩得发黑的衣袍,他将君墨放在地上,眉微微敛起:“小小年纪,哪里学的如此胡搅蛮缠?” 君墨脱了束缚,也不理清潇,转身就往外跑,被一股柔和之力挡在亭内,出去不得。 “让我出去。”君墨回转头,握着拳头嘴抿住:“我爹娘都没有,哪里来得人管!” 清潇背在身后的手一顿,半响后,皱眉道:“茗涵通古博今,神力不差,凤栖武技超群,梧汐宫的长阙更是对六界之事了若指掌,他们一直在你身边,你怎会没有人管?” 君墨昂着头:“那你是谁?我没教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就自己教我,凭什么怪别人!” 清潇脸色微变,见面前精致可爱的孩子张牙舞爪、兀自强撑,紧了紧声音,道:“我怎么不能管,我……” 这话半日也接不下去,到最后似是有些气短,眼轻轻垂下:“有些事,你还小,等日后,便会明白……” “我不明白!”君墨大声道:“我永远都不想明白。”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不是君墨,是阿弃,娘亲不认识我,你不要我,那当年为什么还要让我出世!”清潇静静的看着声嘶力竭,眼眶中噙着泪花的君墨,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凤栖跟我说,我阿爹是百年前的仙界睿珩上君,我娘亲是翎莜上神。”君墨迈着短腿突然上前几步,拉住清潇的衣摆,小声道:“清潇神君,我知道你不是我阿爹,你把我阿爹还给我,好不好?凤栖说我在壳里的时候,他每日都会给我念书,会和我说话,还在了望山亲手给我建了一间小竹房……我不要很久,就一个月……” 看着静默的清潇,君墨带了几分忐忑的祈求:“十天……五天……”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微不可闻,甚至轻轻抽噎:“一天,一天好不好,清潇神君,让我见见我阿爹……” “君墨,茗涵、凤栖待你全心全意,沐兮日后亦会如此,他们在你身边足矣,我不是睿珩,做不了你父神。沐兮和茗涵在后殿卧室休息,你去找她吧。”淡漠的声音在亭中响起,亭外的屏障被兀自解开,清潇不去看君墨的神情,转过了身。 长久的静默伴着短促的呼气声,凌乱的脚步声自亭中跑出,便再也没了声息。 清潇回转头,看着空荡荡的凉亭,刚才还活灵活现的君墨仿佛只是一场臆想。 他脸色苍白,手死死的握住横木,闭上了眼。 百年时间,他竟然都不能将睿珩带来的影响完全消除。 刚才他差点就抱上了那个孩子,差一点……差一点就功亏一篑。 你是清潇,不是睿珩。 长长的叹了口气,清潇挺直脊背,消失在小径深处。 茗涵睁开眼,对上的便是一双邪魅妖惑的凤眼,隔得太近,甚至让她有些许的不适。 她推开茗涵,打了个哈欠:“怎么来苍穹殿了,君墨呢?” 茗涵眼一瞪,怒极反笑:“你倒还记得君墨,就这么把他丢在凤栖宫,这小子日日闹腾,着实讨人嫌,再说我不喜小孩。” 对着茗涵的怒喝,沐兮心里竟有些不自觉的发虚,仿佛将君墨丢在梧汐宫是件极不负责任之事,干咳了一声:“我在苍穹之境有些事,清潇去了妖界,我在等他回来。” “他和那只妖龙刚才回来了,在大殿前碰到了君墨,把君墨带走了。”“ 哦?”这么一说,沐兮立时来了兴致:“他见到了君墨,什么反应?”嘴上说着,她心底划过一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期许。 茗涵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从软榻边离开,端起桌上的果酿抿了一口:“没什么反应,他若真在乎君墨,这百年就不会把他扔在梧汐宫不闻不问了。” 沐兮皱了皱眉,盘腿坐直,手轻叩膝盖,淡淡道:“茗涵,十六万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清潇当年虽不如和长卿亲近,可也不会如此讨厌于他。” 茗涵自知失言,哼道:“你别瞎操心了!” “茗涵!”沐兮沉着眼朝茗涵看去,神情不悦。 茗涵挑眉,沐兮一向不在意他们之间的相处,这次倒是古怪的紧,难道瞧出了什么…… 还未来得及说话,零碎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一连串的‘小神君’都唤之不住,君墨冲进房间,顿了顿,看见剑拔弩张的沐兮和茗涵二人,一头扎进沐兮怀里,“姑姑,姑姑,姑姑……”声声惊天动地,实乃痛彻心扉。 沐兮所有的疑虑瞬间消失无踪,忙抱住他:“君墨,不哭,怎么了,跟姑姑说。” “还能怎么了,准是清潇惹出来的。”茗涵嗤笑一声,哼道。 沐兮凌厉的扫了她一眼,也知道清潇八成没猜错,摸了摸君墨头上的小髻,神情温和:“别怕,姑姑在这里。” 君墨渐渐停止了抽噎,昂着头抓住沐兮的衣摆,小声问:“真的?” “恩。”沐兮点头,眼带柔和:“我最疼君墨,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君墨点点头,使劲抱住沐兮,把头埋在沐兮肩上,想是哭累了,一会便睡着了。 沐兮由始至终都小心的拍着他的后背,嘴唇轻抿,一副正儿八经的慈母像。 看着这样的沐兮,茗涵眼微瞪,颇有些不能置信。 “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有什么事今晚便问了清潇,解决完我们明日就走。”怕沐兮提及刚才之事,茗涵抬脚朝外走去。 沐兮眼眨了眨,垂下的头突然抬高,看着茗涵消失的背影,神情有些玩味。 果然惊慌了,茗涵,看来你瞒下的东西也不少。 西界之滨,此处乃除了擎天柱外唯一一个仙妖通入口,历来便为仙妖两族必争之地,两界之间宽约数丈的黑海沼泽,便为罗刹地,这里终年被黑雾笼罩,瘴气横生,遍草不生,亦是六界之中最苦瘠之地。 凤栖花了足足两日时间,才从擎天柱下来到此处,千里之远时便看到冲天的煞气和血腥气弥漫了数百里之远。 毕竟梧汐宫不介入两界之争,凤栖默念了一道隐身诀,靠近罗刹地,哪知离将营十里之处时,一道白光闪过,巨大的螺旋大阵在营帐上空熠熠生光,将凤栖困在其中。 她轻咦一声,感觉到身上的牢牢束缚,倒是生出了兴致来,红色的灵力自掌中而出,朝顶端的阵法抗去。 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仙界阵营中的将士听到声响,手持剑戟严阵以待,不见半点慌乱,只是看着大阵中一阵红光闪烁,却不见人影,皆有些诧异。 在二殿下布下的阵法中还能一直用灵力隐去身形,此等人物倒是少见。 他们在罗刹地驻守百年,比一般的仙将强了不知凡几,眼界自是不同,更何况那阵中的灵力虽霸道,却隐隐透着仙气,众将暗舒一口气的同时也对来人生了好奇之意。 难道是哪个老仙君来罗刹地了? 阵法之中,红、白之光隐隐交错,交相对峙,一时难分伯仲,一人自阵营大帐中飞出,落在众人之前,挥散阵法,沉声道:“何处仙友,擅闯罗刹重地?” “见过二殿下。”阵前仙将收戟行礼,退后一步。 “百年不见,你倒是威风不少。”见已露了行迹,凤栖也不含糊,撤去环绕在周身的护身灵力,出现在半空。 墨轩一身银白仙甲,眉目坚毅,手握佩剑,目光如电,比之百年前,着实变了不少。 半空中一身火红长袍的女子眉目淡淡,狷狂一如往昔,墨轩一时有些晃神,失声道:“凤栖,你怎会来此处?” “自是有事才来,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凤栖自空中落下,停在墨轩面前。“你肯来此,我失了远迎。” 墨轩声音有些低,朝前摆摆手:“走吧,此处虽苦瘠,倒也有些外面没有的好东西。” 两人消失在营帐前,周围的仙将此时才知这一身煞气,容颜大气铿锵的女仙君乃是梧汐宫的凤栖上君,一时心底都有些跃跃。 营帐内,墨轩脱下仙甲,一身深蓝儒服,将黑发利落的用布条缠在脑后,若不是常年奋战而袭于身的战意,凤栖都要以为面前之人只是个凡间的教书先生而已,比起百年前的贵气温和,如今的墨轩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有股子将帅的杀伐之气。 大帐布置得甚为朴素,几张木椅,一张木桌,一方床榻,便空空如也。 凤栖走进去,大大咧咧的往木椅上一靠,颇有些感触,若非常沁,她恐怕永远也想不起去亲眼看看墨轩如今到底过得如何。 “上次在了望山,你故意留手了吧。”凤栖看墨轩端着一杯浓茶走近,挑眉问道。 刚才大帐外的阵法和沐兮的灵力殊途同归,应该是他所设,如此灵力,并非朝夕可至,想来当初在了望山争天焚神杵时,景涧并未尽全力。 “天焚神杵本就不属于小妹。”墨轩笑道,看着凤栖,眼神有些深:“这百年你可还好?” 凤栖眼皮子动了动,端起茶灌了一口:“好,挺好的。” 想起百年前她因为墨岚和天后的缘故,对墨轩迁怒颇深,甚至还累得他避走罗刹地百年未归,一时有些歉疚,道:“墨轩,当年是我口无遮拦,你母后的事我不该全怪在你身上,待仙妖之战结束后,你就回仙界吧。” 对面端坐的青年有瞬间的失神,似是忆起当初梧汐宫外的一幕,苦笑一声:“凤栖,当年之事是母后太过分,怪不得你。我早就放开了,留在罗刹地和此事无关,你不必介怀,我很高兴,他日相见,我们仍是朋友。” 凤栖听见此话,见墨轩神态坦然,顿感自己实在太自作多情,一时大为尴尬,‘哈哈’笑了两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凤栖,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事?”墨轩垂眼,将凤栖灌光的茶杯重新添上,道。 “天后给你降了一道密旨,凤崎不放心那些小凤凰在擎天柱下,此处又凶险,便托我走这一遭。”凤栖突然想起还有正事,在挽袖里掏了掏,半响才揉出个皱成团的纸片,丢到墨轩手里。 沐兮看着面前揉成团的密旨哭笑不得,展开来看,片刻后眉头微皱,朝凤栖道:“母后让我严阵以待,凤池,最近外界的仙妖之争是否更严重了?” 凤栖点头:“我来之前见过常沁,确实如此,罗刹地如何?” “罗刹地百年都是如此,倒是没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我挺佩服那个妖狐一族的青漓妖君的。” 凤栖挑眉,眼底飞快的划过什么,漫不经心道:“怎么说?难道百年时间,你们驻守此处惺惺相惜了不成?” 你在胡说什么!”墨轩有些愕然,失笑道:“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女子太过恐怖,百年时间,她在罗刹地掀起了上千场战争,无所不用其极,死去的妖族不计其数,若是我恐怕早就放弃了。” “你做的很好。”就算再坚韧,沐兮眉间淡淡的疲惫总归是骗不了人,凤栖定住眼,道:“我知道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妖界大军恐怕早就自罗刹地而进,仙界的福地仙邸,迟早会毁于一旦。”两界之争,并无谁对谁错之说,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但比起善喜说教的仙族,妖族确实要蛮横好战一些。 墨轩被那双狭长的凤眼看着,温和的声音入耳,一时似是缓不过劲来,半响后才回过神,有些狼狈的转眼:“光凭我不行,若不是父皇当初在营帐后的界门前施了屏障,我也难以坚持到现在。青漓性子阴狠,罗刹地非久留之地,凤栖,让你送信已是为难,你还是回梧汐宫吧,有茗涵真神和沐兮真神在,这场劫难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罗刹地再危险你不是也在这里撑了百年,更何况青漓的那些手段我还看不上眼,我休息一日,明日再回清池宫。”听见此话,凤栖也不好多言,点头应允,神情仍有些凝重。 罗刹地另一端,妖族一名将士悄悄走进中帐旁边的营帐,见案首上一身将服的妖异女子凝神思索,小声的禀告:“青漓妖君,刚才那边送来消息,说是梧汐宫的凤栖仙君来了罗刹地。” “哦?”青漓蹙眉,道:“可看准了?”“千真万确,凤栖上君触动了墨轩布下的大阵,这才露了身形,唯恐生变,那边的探子才急忙将消息传过来。” “好,我知道了,此事不要和别人提起,我会亲自禀告陛下。”青漓摆手,妖将退了下去。 该死,她等了这么久总算能将墨轩除去,凤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忆起当年第三重天中凤栖和常沁对她的所作所为,青漓紧紧抿住唇,眼中妖光骤现。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陛下改变心思,只要拿下了罗刹地,常沁就不能再压在她头顶上,这罗刹地,她要定了! 苍穹之巅,傍晚,当落日只剩下最后一缕余晖时,茗涵走过叠嶂重重的密林,出现在一片怨灵沼泽广裘的黄沙之中。 那里,数十座石像立天而望,苍凉静谧。 茗涵缓缓停住,伸开双手,细沙从指间滑落,滚烫灼热。 她知道今日清潇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这些年来,除了那场婚礼,她从来不曾踏进过此处半步。 清潇不能面对的是君墨,而她不能面对是这空洞、毫无生机的数十座石像。 那些葬送在她混沌之力之下的上古界众神。 沐兮,我有罪,只不过,你忘了而已。 我庆幸的不是你忘了翎莜的记忆,而是混沌之劫来临前的三百年,你已经忘记。 往事如烟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第七十六章往事六万三千年一百年前,上古界。 朝圣殿右云台上养着一池莲花,几万年时间,连绵百里,经年盛开,灵气弥漫,如今已是上古界中难得的美景。 沐兮真神不喜弄这些花花草草,未央殿除了个宏伟的空壳连个像样的摆设都难见。 六万年前沐兮神君将凤族瑾萱领回后,便将未央殿交给她打理,数万年过去,未央殿早已变了个样,许多老上神都说,沐兮神君身边的丫头比这未央殿的主人更似模似样些。 此时,右云台上,一众或高贵或威武的上神众星拱月般伴着一位气质出众的女神君,莺歌燕舞,颇为热闹,未央殿历来便是上古界圣地,再加上沐兮神君甚不喜喧闹,此景在数万年前连想都不敢想,但瑾萱上神深得沐兮真神宠爱,地位尊贵,她在此举办宴会已有千年,近来倒也成了上古界里头的一道传统。 “瑾萱,这是你族中长老送来的凤栖血玉,前几日我去找云泽下棋,他说这块血玉凤族孕养了几万年,让你好生保管,切不可弄丢了。”淡淡的吩咐声在莲池边响起,宴席被打断,见一众神君忙不迭的起身行礼,心底一惊,瑾萱转过头,见是御琴上神立在不远处,忙起身连行几步,接过她手中的凤栖血玉,恭声道:“多谢御琴上神转达,瑾萱定会好好保管血玉。” 御琴上神乃是茗涵真神的好友,即便沐兮再宠她,她也不敢在御琴面前摆架子。 凤栖血玉数万年才能孕养出一块,是凤凰一族的珍宝,能快速凝聚神力,想必是云泽看她如今在上古界有了根基,才会这般讨好于她,也不想想当初在族中时对她是何等的严厉古板…… 瑾萱声音虽恭敬,但眼角淡淡的不屑却瞒不过御琴上神,她眉角微皱,并未多说,摆手随意说了声‘你们尽兴’便入了未央殿。 御琴上神不比性子火爆的月弥上神,素来便是个冷清静默的性子,是以瑾萱也未对她的冷淡生疑,见她远去才重新坐下玩乐。 宴席重开,一旁便有女神君娇声艳羡:“瑾萱上神真是好福气,沐兮真神宠着不说,连云泽老族长也如此看重于您,您不过七万来岁便有了上神之力,哪像我们,修炼了足足十几万年才从下界飞升,真是半点也比不得神君您。” 瑾萱听得受用,见众人钦羡,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我也不过是承了沐兮真神的福气罢了。” “我等飞升几千年,还未曾见过沐兮、茗涵真神尊颜,听说沐兮、茗涵真神近日游历回殿,今日这醉莲乃是百年来最盛之时,酿的酒格外香甜,瑾萱上神何不替我们为两位真神献上一杯,以尽我们的心意?” 这女神君乃是这些年才飞升至上古界的,连她们的模样都未见过,自是要抓住时机在瑾萱面前多争些脸面。 瑾萱勾唇,笑了起来:“这有何难,我这就去为两位真神献上一杯,就说是你们的心意,如何?”众人大喜,自是称好。 “诸位稍等,我去去便来。”瑾萱端着一壶醉莲酒,起身朝未央殿中而去,心底不无得意感慨。 她在凤凰一族资质并非上佳,素来不得老族长和长老看重,平时就连历练也会被颇多苛责,可自从六万年前沐兮真神将她选为座骑,带入未央殿后,她的命运便翻天覆地,再也不复往昔。 沐兮真神用神力为她梳理仙脉,让她不过千年时间就晋为上神,还对她宠爱有加,整个上古界的神君皆对她礼让三分,如此尊荣,是她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六万年来,她记着沐兮真神的恩惠,尽心尽力打理未央殿,不敢有半点差池,只望沐兮真神能记着她的好,对她疼宠依旧,她便心满意足了。 瑾萱这样想着,心情有些雀跃,端着酒壶,步子加快了些。 未央殿分三重,最外面乃是上古大殿,只有万年一次的朝圣之会时才会开启,第二重乃是宴客之处,经过摘星台才到第三重,那里为沐兮居处,除了几位真神和一些老资格的上神,从未有人敢踏足。 御琴绕过重重回廊,见茗涵一身布衣,抱着个酒葫芦在摘星台上小憩,凝了个水诀朝茗涵扔去,清水自头顶落下,茗涵兀的睁开眼,随手一挡,望向御琴,没好气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几千年不回来,你好歹也该摆个宴席迎接迎接,怎的朝我发脾气?可是哪个男神君又冒犯了你,你只管跟我说,我去他家门前栽颗霉树,保管他倒霉个千把万年!或者拆了他们家殿宇!” 话到后面,便带上了几分得意,御琴扫了她一眼:“幸好你经常消失个几千几万年,要是让那些刚飞升的小神知道你这幅德行,我还不如让长卿和皖汐找根布带寻棵树好了,一了百了,免得陪着你丢人。” “上古界里的树都是成了精的,我看他们哪个敢吊死你们?”茗涵斜着眼,毫不理会御琴的威胁,神态吊儿郎当。 御琴一口气没上来,素来平和的脸色皱成了一团,半响才道:“怎么出去了几千年,还是这么个样子!算了,我也不指望了,沐兮……其他事先不说,沐兮对瑾萱是不是太纵容了,我看她心性浮躁,不适合替沐兮执打理未央殿。” “怎么说?”茗涵敛眉,有些诧异。 她们千年前离殿游历时,上古界里那些老家伙可是对这丫头喜欢得紧,是以沐兮才放心将朝圣殿交给瑾萱。 “万年来她的确将未央殿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我看她心性未定,这些年性子有些骄纵,她终归是沐兮从凤凰一族带来的,我不便多说,你找个时间敲打敲打她。”御琴想了想,简单的提了一下,瑾萱虽有些骄纵,却也谨守本分,从来不曾有越轨之处,况且这六万年她一心替沐兮做事,也着实有些功劳。 “她不过才七万岁,性子难免淘气些,想想我七万岁的时候,整个上古界都快被我掀乱,这样吧,找个时间我跟她说说,让她收敛收敛。”茗涵不以为意,瑾萱是个小丫头时便呆在她身边,这些年来情分非同一般,她也是真把瑾萱当成了自己人看待。 “凤凰一族的皇者快出世了吧,沐兮当年闹着要个座骑,祖神说让沐兮选了凤族的皇者,沐兮还高兴了挺久来着。”不过是个小小的瑾萱,御琴也没放在心上,倒是想起另外一事,突然问道。 摘星台外的回廊处,瑾萱停住脚步,握着酒壶的手猛的一顿,抬眼朝摘星台中看去,见一向玩世不恭的茗涵神君眼底瞬间满是神采,那份喜悦能满溢而出。 “御琴,还有三万多年,不久了,在她出世前我就去云泽那守着,待她一降世,我就把她带回未央殿让皖汐他们几个好好瞧瞧。” “瞧你这稀罕模样。”御琴有些好笑,道:“那瑾萱怎么办,等火凤凰出世,你自然便不需要她当沐兮的座骑了,可是要让她回凤凰一族?” “那就让她回去吧。”茗涵眯着眼大大咧咧道,抱着葫芦眯起小酒来。 瑾萱望着摘星台中笑意吟吟的两人,悄无声息的远离开来。 直到无意识的走了很久,她才发疯一般朝未央殿外的密林跑去,手中的酒壶被随意弃在地上,全身不自觉的发抖,瑾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外面光鲜明媚的世界心底冰凉一片。 原来她不是沐兮的选择,当初在凤凰一族时她被选中只不过是因为凤凰王者还未降世,茗涵真神只是需要一个玩物而已。 六万年忠心耿耿,原来只是可有可无,六万年感恩戴德,一句话便毁了她所有期待。 瑾萱朝未央殿第三重的至高处摘星台看去,神情迷茫,只是因为她是沐兮真神,尊临上古界,所以便能将她视如草芥,随意摆弄吗? 她不甘心,不过才六万年尊荣,怎么够? 她不要回凤族受人白眼,她要留在上古界中,受众神景仰。 瑾萱死死的看着未央殿顶端,眼底的最后一丝懦弱沉没,幽深一片。 摘星台中,御琴诧异的看着茗涵抱着酒葫芦神态惬意,道:“沐兮真的要把瑾萱送回凤族?虽然云泽对族人一视同仁,可那里终究比不得沐兮的朝圣殿,她又是个心气高的……”“你想到哪去了,当初瑾萱求沐兮助她成神,我用神力替她强行凝聚仙脉,她才能晋为上神,只是体内神力终究不纯,她本体乃是凤凰,在凤族的梧桐古树上潜心修炼百年,神基必会大稳,待百年后回来便是,沐兮偌大个未央殿,难道还会容不下她?”茗涵看了御琴一眼,漫不经心道。 御琴点头:“这倒是个正理,神力不纯会影响日后修炼,早些解决也好。” 身后脚步声传来,两人转头朝摘星台外看去,见一青年眉目清秀,眼带正气,端着一盅清茶而进,不由都有了笑意。 他们这些上神尽心尽力培养了数万年,总算能看到青年独当一面了。“墨宇,这千年过得可好?” 茗涵一扫刚才的玩闹,认真问道。 这青年本体乃是五爪金龙,再过三百年,便能回归下界,执掌一方,她也可真正松了口气,不负父神对三界的一番心血。 “回神君,下界之事墨宇已尽数习得,随时可替神君分忧。”墨宇将清茶奉好,神态恭敬,端正了身子一板一眼回答,面色颇为紧张。 “不急,上古界中灵气浓郁,你再留段时间,待神力巩固了再去下界。”茗涵神态和缓,想了想道:“星朽的寿辰快到了,你替我传话去她府上,就说我十六那日会晚到,别提早了在门口眼巴巴的等我。” 墨宇似是早就知道茗涵的脾性,只是干巴巴的行了一礼,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怎么,今年星朽的寿辰你肯去了?”御琴抿了一口茶,道。 “她这把年纪,办了不知多少次寿宴了,我是懒得和你们胡闹。” 茗涵哼了一声:“听说她把我去年托土地神送给她的那只老龟清炖了,我今年自然要送份重礼。” 御琴神情一僵,放下手中杯盏朝茗涵看去,神情狐疑:“茗涵,你该不是为了这件事才专门从下界回来的吧?” 茗涵一瞪眼,格外正经:“怎么可能!我是那么记仇的人吗?”说完摆手,立马换了话题:“最近皖汐他们如何了?” “皖汐和长卿还有清潇被那些新飞升上来的女神君闹得慌,躲在殿里闭关,已经两百年没看到人影了,至于孤鹜……沐兮不在,他自是代替你们守在乾坤台上。”乾坤台位于上古界中心之处,乃是当初擎天祖神逝后神力而化,平时需有一位真神将自身神力注入其中,才能保上古界灵气浓郁,长盛不衰。 “以他的性子也呆得住,真是奇怪。我去睡个几日,等星朽寿辰到了,你记得来唤我一声。”茗涵有些纳闷,嘀咕了几句朝后殿而去。 有些事,冥冥中注定,若是瑾萱听完了这番对话,也许上古界的命运会改写。 亦或许,天命如此,即使强如茗涵,也终究是无能为力。 只是六万年后,一切已成定局,那些淹没在洪荒中的真相,纵使记起,又有何用? 仙界天宫。 略带焦急的声音传入耳里,瑾萱缓缓回神,见灵芝忐忑万千的站在她身旁,才恍然回神,将手中凉透的碧绿露递给灵芝,稳下心神,淡淡道:“重新换一碗来,替公主喂下。” 灵芝应了一声,端着碗恭敬的退下,低眉顺眼……一如她当初。 瑾萱长长吐了口气,有些诧异自己竟会突然想起当初在上古界中的日子,那些忐忑万千,步步为营的岁月。 她垂眼朝床榻上的墨岚看去,神情浅浅凝住,就算是为了墨岚,她也不能回头,是沐兮对不起她,她没有错。 只有把茗涵和清潇都卷入仙妖之争,才能真正影响到沐兮,无论她帮哪一方,六界局势定会生变,她迟早会有机会,就如当年一般。 只是……要让所有仙将仙君听令,必须要有墨宇的支持。 瑾萱敛眉,似是下定了决心,消失在御宇殿,朝玄天宫而去。 苍穹殿下的荒漠中,茗涵对着那数十座伫立的石像神情晦暗,良久后才转身欲离去,却愣在当下。 清潇一身雪白长袍,站在她不远处,脸色微白,瞳色幽深。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他们葬身在这里了,你觉醒三千年,甘愿藏在妖界凤池山,也未曾踏入此处一步。”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清潇,你在沐兮面前说了什么,我看她对过去好像有些生疑。”茗涵皱眉,将此事揭过,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凝。 “你怕什么,就算沐兮恢复了翎莜的记忆,恨的也只有我,你难道是担心她想起你当初布下灭世血阵,累得星朽他们惨死在下界之事?茗涵,你当初一意孤行,难道如今才来后悔不成?” “你到底想如何?”见清潇声息淡淡,茗涵挑眉道:“清潇,百年前你明明知道翎莜就是沐兮,为何还要灭了瑾瑜的身躯,逼萧祁自毁神脉……以沐兮的性格,若是知道此事,即使是千万载交情,她也不会原谅你。” “无所谓,茗涵,以你凤凰秉性,你什么时候活得这么唯唯诺诺了,不原谅就不原谅,难道我清潇要永远在沐兮之下仰她鼻息而活?”清潇眼中泛着透彻的清冷,茗涵定定的看他半响,朝苍穹之境而去,在经过清潇身边的一刹那,停下了脚步,勾起的薄唇有些嘲讽:“清潇,你这幅样子,骗得了瑾萱和墨宇,骗不了我。我知道……” 她转头,面色悠远:“当初沐兮在祭台以身殉世后,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你和长卿只是把我封印在下界十万年,实在是太便宜我了,不是吗?” 清潇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眉眼沉下。 “当初我被封印后到底发生了何事,长卿又去了哪里,你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你就不怕上古开启上古界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清潇猛地抬头,朝茗涵看去,漆黑的瞳色极快的划过一抹血红之色:“茗涵,不要多事,当初我能封印你一次,现在一样可以!” “你虽是仙力铸体,但我们二人同为真神,当初若非长卿帮你,凤凰涅槃之后可以超越祖神,,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茗涵嗤笑一声,神情不屑。 “若不是皖汐,当初我绝不会留你性命,茗涵,你因一己之私差点毁了整个六界,难道到如今就一点都不后悔?” “毁了六界又如何,我做下之事,从不会后悔。清潇,你如今不是同样介入仙妖之争,致使下界生灵涂炭,你有何资格说我?下界生灵,对我而言不过蝼蚁,当初如此,如今依旧,六界毁了,本尊在重铸一个!”茗涵眉宇邪肆,冷声道,消失在荒漠中。 清潇脸色微白,望向空中,神情难辨。 深夜,沐兮将君墨哄入睡,才起身朝清潇的房间而去,途径庭院,见那里火光照耀,甚是热闹,便移了脚步上前一看。 庭院中,两堆篝火被点得正旺,一根粗壮横木架在两端,一只缩小版火龙四爪缠绕被倒吊在篝火上,斗大的眼里惊恐万分,满殿的侍卫婢女静静站立,望着庭院角落处诚惶诚恐。 沐兮走近,才看见茗涵斜躺在角落玉石塌上,双眼微闭,三火装模作样的朝着她讨饶。 “茗涵神君,小妖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三火哼哼唧唧的说着软化,见沐兮现身,爪子动了动,欢喜道:“沐兮神君,您可得替三火做主,这一个月咱可是尽心尽力服侍您,可没有半点怠慢!” 他怎么知道当初一身衣袍竟会惹得茗涵真神震怒,今日这老脸算是丢定了。 这场景着实好笑,沐兮眯着眼忍了半天才让自己端庄得体些:“是尽心尽力,不过就是太周到了。” 遂拂了拂手,转身离开。 三火一身神力,区区火焰,哪能伤得了他半分,准是见茗涵心中有气,这只聪明的火龙故意讨饶罢了。 “沐兮说得不错,三火,我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半神,敢插手我们之事,明日清早你再下来吧。”茗涵许是玩累了,懒洋洋道,起身朝后殿而去。 三火一喜,心想眼一闭一晚就过去了,看来茗涵真神的性子也没传说中恶劣。 哪知,这想法还未落地,一道墨黑光自茗涵手中拂来,落在火焰上,火焰瞬间化为深紫色,三火皮上顿时冒出‘嘶嘶’声响,烤焦的香味在庭院蔓延。 真神之火? 三火心底一寒,忙将全身神力凝聚在周身,但仍能感觉到一阵灼热侵入体内。 大头一抬,见茗涵已经走得老远,身影闲散,三火眼泪汪汪,咬牙切齿暗骂一句。 格老子的! 茗涵真神这是口中乏味,想吃生烤龙肉了不成! 翎莜在苍穹之境住了一月,这还是头一次到清潇的房间来,房内无人,让侍婢退下,沐兮走进,随意坐在桌边,以她的性子,候了一盏茶时间已是极限,失了耐心后遂干脆绕到内室翻看起清潇收藏的古书来。 抬眼见一方墨盒被置放在案架上,一时好奇,打开来看,神情缓缓凝住。 墨色的石链,泛着柔和的色泽,沉默而安宁的静卧在墨盒中。 绝望的悲凉感直入心间,深沉浓烈,碧色的人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握着墨盒的手抖了抖,脸色泛白。 跟以前几次一样,这是完全不属于她的情绪。 沐兮掀开挽袖,刀痕交错的手腕上,墨色的石链印入眼底,有股子沁到骨头里的炙热感。当初她醒来之时,曾问过茗涵这条石链的来历,她说是她送给翎莜之物。 可是清潇怎么也会有…… 翎莜,睿珩,墨岚…… 沐兮沉下眼,合上墨盒,眉角微凝。 一百年前翎莜沉睡之前的事,她是时候弄清楚了。 沐兮走出房间,一旁候着的仙娥忙迎了上来。“清潇在何处?”声音清冷威严,沐兮眼底懒散尽失,一派肃容。 被询问的仙娥一怔,急忙回道:“神君去了偏殿羽化池沐浴,尚未归来。” 沐兮眉宇未动,转身朝偏殿而去,手中握着的石链灼热难耐。 远远望去,她一身玄袍,格外凛冽。 与此同时,清晰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玄天殿响起,端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缓缓抬首,望着缓步而入的天后,神情复杂晦暗。 “墨宇,仙妖即将大战,你躲在这玄天殿中做什么?”墨宇神情颓废,和半月前简直大相径庭,瑾萱有半月未见他,不免有些讶异。 玄天殿中半响无语,墨宇静静的看着大殿中的瑾萱,轻声一叹。 他以为瑾萱一直是数万年前性子骄纵,忠心护主的女神君,却不想,这些年来他竟是从来未曾瞧清枕边人究竟生了一副怎样的心肠。 他静静抬眼,声音极轻极轻,如重鼓般敲在心间。 “瑾萱,当年混沌之劫来临,沐兮真神陨落,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问你这一次,若你说真话,无论真相多不堪,我都不怪你。”天帝自王座上站起,朝瑾萱走来,一步一步,仿似用尽了全力。 一代王者,竟有迟暮之感。 掩盖数万年的秘密被突然揭开,而那人竟是她如今最大的依靠,看着墨宇冷淡失望的眼神,瑾萱遍体生寒,恍惚之间,似是回到了十六万多年前摘星台上的那一刻。 弹指轻笑间,那个人就能主宰她的命运,让她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十六万年了,她以为她已经逃出来,最后才发现…… 幻象皆灭,不过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毁约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成仙万般好,长生不老不说,仙界亦被传诵得美好安宁,凡间之人终其一生,求神拜佛,善事做尽,访仙寻古,也只是为了能一登仙位,得享永生,只是他们哪知,这仙人不过是活得长了点,痴、嗔、怨、恨这些个俗情一点也不比凡间来得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真是半点也没有唬人。 罗刹地自后古界开启以来便是仙妖必争之地,十万年岁月,无数仙妖将士战死于此,怨气直达九天,千里之地,寸草不生,终日昏暗,如临末日。 凤栖自大帐走出,看着黑云沼泽对面严阵以待的妖兵,心底暗暗感慨,以她的心性,在此处不过一日,都颇为压抑,更别说千百年驻守此处的将士了。 “凤栖,罗刹地黎明拂晓之时仙气最盛,你在这个时辰离开,破开外间妖障会轻松不少。”凤栖转头,见墨轩自中帐走出,银白的仙甲披在他身上,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她点头,笑道:“你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再过半刻我便离去。” “青漓心智不俗,她这百年被我束在此处,对我早已恨之入骨,当年妖界的事我略有所闻,你和常沁交情笃深,她若是知道你在此,保不定会横生枝节。” 仙妖之事她不便插手,凤栖知道墨轩说得没错,正欲应答,却看见他仙甲右肩处有一道浅色的血渍,指了指道:“墨轩,你这里……受过伤?” 仙甲乃灵力所化,即便是受过伤,也不应有血渍残留才对。 墨轩低眼,怔了怔,摇头:“在这里百年,伤受过不少,但这里……不是。” 他抬头看向黑云沼泽那头,神情悠远,眼中盛满凤栖瞧不清的空茫和成熟。 “凤栖,当初我会来罗刹地,的确是因为你的缘故,一时赌气而行,过去六万余年罗刹地都是老上君眠修驻守,我虽为天帝之子,但他对我一视同仁,你应该不知道,我光是守将门便守了十年。” 凤栖有些讶异,眠修之名她听说过,后古界来六界最善战的仙君,坚守罗刹地六万年,未曾走出过此处一步,和凤族长老凤崎、大泽山的太仓上君齐名,只是听说几十年前已经战死在罗刹地了,当时消息时传来,仙界一片震惊。 她抬首朝墨轩看去,见他右手轻放在腰间佩剑上,一派肃容,遂敛神静听。 “十年时间在仙界不过一瞬,可在罗刹地,却恍若百年之久,仙妖两族战死者不计其数,魂飞魄散更是屡屡皆是,在外界的仙君,永远都不会知道三界中有这样一处炼狱,对我们而言如是,对妖族亦如是。战得太久了,到最后连仇恨都已经麻木,所有人想着只要能赢,就能有走出这里的一日。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八十年前青漓利用蚀月之时仙气薄弱之刻,用一万妖界士兵的性命化成血刀开战,仙君死伤无数,最后是眠修上君以兵解之法用毕生仙力摧毁了青漓所控的血刀,可是他自己最终血肉无存,亦化为罗刹地的一缕怨气。” 墨轩将手轻放在肩上,回转头,凝视着凤栖,静静道:“他最后是守在我面前,替我挡了血刀死去的,肩上的血渍是他那时候留下的。眠修上君临死之前告诉我,若是不想让整个仙界变得和罗刹地一样如鬼蜮一般,就决不能退后一步。凤栖,我身后有想守护的人,所以,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晨曦破开第一缕亮光,罗刹地昏暗的世界仿若被打破,墨轩转身淡笑,眼神清澈坚定,凤栖眨了眨涩然的双眼,她知道墨轩的意思。 亲人、故友是他守在这里百年的真正原因,遂笑道:“好,等仙妖之争结束,我在梧汐宫备下世间最烈的好酒,为你洗尘。从今日起,你是天帝之子也好,落魄仙君也罢,我凤栖只认你墨轩,一世为友。”凤栖将手伸到墨轩面前,笑容张扬焕然。 墨轩微微一怔,压下眼中极深的情绪,面色温暖柔和,握住凤栖的手:“好,凤栖,待我归来,即使你要纵饮百年,我亦相陪。” “不过……”他收回手,朝黑云沼泽外看去:“你是时候回梧汐宫了。” 凤栖亦不是扭捏之人,点头,看了看天色,一声‘好’还未出口,刺耳的轰鸣声自沼泽那头妖兵将营中传出。 “这次怎么没有消息传来,难得消停几日,看来青漓又要出兵了,凤栖,你快些离去。”墨轩朝远处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匆匆返回营帐。 “云觉上君何在,立刻整兵备战。”喝声在帐内响起,仙界这边的将士列阵而出,朝空中飞去。 凤栖踟蹰片刻,朝妖兵阵营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放心,隐在了一旁。 这次妖兵出战没有一点预兆,青漓不会做无用之功才对。 片息时间,两军便在黑云沼泽上空对峙而视,数千数万年的交战,双方都已经麻木,看不到战争,所有将士眼底唯剩坚持。 墨轩出营,朝将门前看了一眼,见凤栖已经不在,舒了口气,飞至仙将之前,看着对面一身绿裙的青漓,淡淡道:“青漓,今日还是按老规矩来?” 当年以妖族将士血肉之躯炼血刀后,妖皇便下令再也不能使用此法,这几十年,有天帝在仙界界门前布下的仙阵,青漓夺不下此处,便和墨轩约定,一月为期,双方交战一次,输的一方必须让出十里之地,这些年来,几十位上君的陨落,才使仙界将士的牺牲减到了最小。 青漓一改平日的娇媚,难得的肃穆,她身上的绿裙化为妖甲,透着邪魅的冷意:“都几十年了,墨轩,你怎么还没腻了这一套,今日我们玩个新花样,如何?” “青漓,你想毁约?”薄怒声自墨轩口中而出,他看向青漓,眉眼肃穆。 “是又如何,你真当我这几十年怕了你不成,若不是天帝布下的阵法,这仙界界门早就为我妖界所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你项上之首,为我妖族祭旗!”青漓挥手,遮天蔽日的妖族自营帐中而出,飞至半空,将仙族团团围住。 墨轩朝四周看了一眼,见青漓笑意吟吟,脸色微变,仙妖两族驻守罗刹地的将士百年来都没有大的改变,皆因无论是从妖界还是仙界来此,都需经过几日时间,破开层层雾障,若是增派将士,另一方也定会得知,可是…… 现在出现在罗刹地的妖族,比平常多了十倍,这根本不可能!即便是有父皇的阵法相护,也难以抵抗到援军来此,还好凤栖已经走了。 墨轩眉角微皱,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手中长剑紧握,沉声道:“青漓,你还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将整个仙界都瞒住。” “二殿下见笑了,青漓的手段一向入不了殿下之眼,难得殿下这次有兴趣,若二殿下肯投降,我不会伤你仙界一兵一卒,如何?”青漓上前一步,眼中不无得意。 “笑话,你能取我墨轩项上人头就只管来!”墨轩朝身后仙将看了一眼,见云觉消失,心底微安,又观将士,见他们虽有骇意,却难得坚定,心下有些安慰。 “墨轩,青漓取不了你的性命,那本皇又如何?” ‘咚’的一声响,云觉被束成一团自天际落下,摔在仙将之前,墨轩神色微变。 威严的声音响起,妖族将士行下半礼,让出一条路,一身紫袍的青年缓缓行来,面色淡然,容颜英武,皇者之气立现。 看着妖皇出现,墨轩心底沉了下去,终于明白青漓的自信从而何来,连森鸿都来了此处,想必这次妖族是势在必得,只是他应该明白,若是连他也出手,那父皇、母后定不会再留在天宫观战。 “妖皇,你可知你若参战,那仙妖之争将再也不可避免。” “百年前我父皇战死的那一刻开始,仙妖两界就是不死不休之局!墨轩,废话少说,你今日可敢与本皇一战!”森鸿挥手,浑厚的妖力瞬间蔓延,将整个罗刹地笼罩,君临天下的威压自他身上而出,将整个妖族的士气点燃。仙族将士被压得半跪在地,墨轩连退两步,失声道:“上神之力……森鸿,你居然晋位上神了!” 墨轩在罗刹地百年,早就修至上君巅峰,可森鸿竟能让他毫无战意,除了上神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难怪妖族将士能凭空出现,定是森鸿的掩护,才能骗过仙族,可是这怎么可能…… 上神晋位必有天雷降世,擎天柱上也会现名,六界中怎么会没有一人得知此事? 仙界将士听得此言,皆神情惊恐,面色泛白。 若是妖皇已晋位上神,哪怕是有天帝在界门前布下的仙阵,他们也守不下界门,到那时,妖兵大举入界…… 隐在仙营中的凤栖亦是一怔,半月前她在苍穹之巅见森鸿时他还只是半神而已,怎会晋位得如此之快,还瞒下了三界中人? “不错,墨轩,本皇已位列上神,六界再也不是你仙界独尊,我父皇的血仇,你们是时候还了!”森鸿眼底红光闪烁,升至半空,微微抬手,四周的妖兵在青漓的指挥下朝仙将冲来。 墨轩抽剑率仙将迎敌,霎时间,黑云沼泽上空,仙妖之光交错,一阵腥风血雨。 仙妖人数差距实在太大,纵使仙界将士悍死以战,也敌不过潮水一般的妖兵围剿,不断有仙将战死,包围圈越来越小,景涧被青漓缠住,眼底血红一片,祭出羽化伞,挡住青漓,朝溃败的仙将而去。 妖兵在墨轩全力搏杀之下难留片履,见墨轩杀出了一条血路,冷哼声自半空响起,森鸿挥手,恢弘的神力挥下,景涧被束在半空,银白的仙甲支离破碎。 神力化成的赤色长戟朝墨轩头上而去,千钧一发之际……银白的灵光突然出现在墨轩上空,化成巨大的屏障将他护住,两股神力交错,轰然巨响,整个罗刹地如沐白昼。 厮杀声止,交战的双方看向半空,匪夷所思的停了下来。 罗刹地,居然还有仙人能挡住上神一击,这怎么可能? 墨轩手握长剑,鲜血自唇角逸出,颓然半跪在地,看着空中骤然出现的红色身影,刚才巨戟袭身时都不曾动摇的面色终于破碎开来。 凤栖…… “凤栖,你怎么会在这里?”妖皇看着挡下他一击的凤栖,面色沉了下来。 青漓站在妖兵之前,眼微微眯起,划过暗沉的光芒。 即便妖皇忌惮茗涵和沐兮,可是在数十万妖兵面前,他也不可能因一个凤栖放弃进攻仙界,让整个妖族数万年的希望毁于一旦。 凤栖,这一局,我赢了。 石链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苍穹之巅。 行过漫长的回廊,待沐兮手中的炙热之感逐渐变得冰凉时,她才看见一处金碧辉煌的内室隐有雾气逸出,想必便是婢女口中的羽化池。 远远便有婢女见沐兮走来,她们朝室内望了望,有些愕然,但仍迎上前行礼道:“殿下,神君在里面,若是您需沐浴,尚要等……” 清冷的目光淡淡扫来,莫名的威压,婢女话还未完,便脸色苍白跪倒在地,不敢再言。 沐兮抬步朝室内走去,吸气声此起彼伏,伺候的侍女观她脸色,跪了一地。 十米步阶,玉石满地。 一步一步走过,眼落在池内之人身上,目光复杂难辨。 沐兮玄色的身影倒映在雾气弥漫的羽化池边,沉默凛冽。 许是这沉默来得太过诡异和窒息,池中之人终于发现不对,回过头,见沐兮立在羽化池边一米处,平时清冷的面色骤然碎裂,面色极是古怪。 黑色的长发披于肩上,眼底犹带润泽的雾气,上身不过简单披了一件薄薄的里衣,水珠自他颈间滑落,滴入池中,在安静的大殿内有些莫名的暧昧。 清潇容貌虽不如长卿妖冶,但眉目如画,在上古界中也难有神君能与其比肩,沐兮哪里见过他这幅模样,气势汹汹闯进来,此时撞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倒是有些后悔。 颜态魅惑,却偏偏带着谪仙的清雅华贵。 凡间之人逛青楼、时常为美人‘一掷千金’说的便是如此吧…… 大抵是清潇眼中的惊讶太过晃人,沐兮微微移开眼,转过身,轻飘飘道:“清潇,我有话问你。” 清潇神情莫名,见沐兮转身,才自池中走出,招了招手。 一旁呆愣的婢女回过神,忙拿着长袍披在他身上。 水珠溅落在地的声音格外清晰,许是太安静了的缘故,就连婢女为清潇换衣的褶皱声也一步不落的传入沐兮耳里。 轻轻舒了口气,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链,沐兮才稳下心神,恢复了常态。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沐兮回转身,见清潇着一身雪白长袍走来,雪缎拂过地面,脸上犹带温泉蒸腾过的雾气。 “出了什么事,你竟这么直闯进来了?”清潇眉角轻蹙,问道。 沐兮轻咳一声,紧了紧手中石链,低声道:“清潇,你和翎莜是什么关系?” 清潇神情微怔,面色自若:“翎莜?当年我觉醒之后不久她就沉睡了,我们能有什么干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清潇,你有睿珩的记忆,告诉我,睿珩和翎莜到底有何关联?你和茗涵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沐兮慢慢走近,声音肃冷。 “沐兮,谁跟你乱嚼舌根了……” “不需要别人来说。”沐兮眯眼,缓缓道:“墨岚对我的敌意太过莫名先不说,我醒来之后,除了你和茗涵,没有一人在我面前提起过翎莜,这本来就不正常,更何况……” 她将左手伸出,手腕上石链光泽如昔,摊开右手,几近一样的石链呈现在清潇面前。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清潇瞳孔骤然缩紧,定定的看着沐兮手腕处狰狞交错的伤痕,声音有些暗哑:“你的伤,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应该也是翎莜留下的。”沐兮垂下头:“她几万年的岁月,倒是比我过去的数十万年都要精彩,你说是不是,清潇?” 清潇没有出声,只是气息有些莫名的不稳,沐兮走近,突然顿住,面色微变:“清潇,你用了本源之力?” 她挥出一道神力朝清潇身上探去,刚才进来的情景太过慌乱,她竟然一时没发现清潇神力涣散,气息飘忽,明显是动用本源之力过多的情况。 清潇皱眉,退后两步,化出一道神力挡在身前,弹开沐兮的探测,皱眉道:“沐兮,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甫一抬头,却见沐兮神情讶然,望着他的目光灼灼其华,幽深一片。 “你身上怎么会有古帝剑的气息?” 清潇猛然握紧双手,朝后退去,在妖界动用本源之力太多,竟让沐兮察觉了。 银色的神力在殿中拂过,光华耀眼,跪着的婢女只见沐兮神君一挥手,自家神君上身的衣袍便碎成了粉末,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实在琢磨不清这是个什么状况,纷纷低头。 “沐兮!”闻讯前来的长卿正好撞上这一幕,愣在大殿门口,脸色青白交错,一时极为精彩。 清潇右胸处,深可见骨的剑痕历历在目,百年时间,竟一如当初,恍如昨日所伤。 这世间能在清潇身上留下伤痕的,只有墨渊剑与古帝剑,茗涵再野蛮也不会这样做的。 她怎么可能会伤清潇? 冰冷彻骨的哀痛如潮水一般袭来,大红的喜袍,消逝在半空的苍老人影,还有……那绝望悲凉的一剑。 沐兮静静朝清潇走去,清潇,他们究竟是谁? 清潇停在原地,定定凝望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沐兮,听她一字一句,低沉肃冷,莫名悲凉。 “清潇,当初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我用古帝剑来伤你?”整座大殿落针可闻,长卿光是看着沐兮的冷冽的背影,都似被这话语中的深沉所摄住,站在大殿门口进退不是。 沐兮,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翎莜那么爱睿珩,如果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会和她一样?“沐兮。” 明明只是一瞬,却仿若百年千年般悠远难熬,清潇微阖的眼缓缓睁开,艰涩的开口:“我……” 他话音未落,轰鸣声自远方传来,响彻六界。 三人抬头朝外看去——极西之处,暗红、银白的神力隐隐交错,杀伐之间,动彻天地。 “是凤栖……”沐兮朝外走去:“那是什么地方,和凤栖交手之人竟然拥有上神之力!不是墨宇和瑾萱的气息……” “是西界之滨的罗刹地,仙妖在此处驻有重兵,凤栖不是守在擎天柱,怎么会去那里?”长卿亦朝外走去,神色狐疑。 仙妖交战处……上神……?想起这本月来清潇的行踪和他所失的本源之力,沐兮兀然回头,看向清潇:“清潇,是你以本源之力助森鸿晋位,瞒过了所有人?” “不错。”清潇点头:“我欠森鸿一个人情……” 轰鸣声自云海之上传来,西境之处犹如燃起了永不熄灭的火云一般森冷恐怖,感觉到那股银色的神力越来越弱,沐兮朝清潇看了一眼,拂袖朝西境飞去。“白决,我回来之时,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沐兮消失在大殿之前,银色流光划过天际。 清潇看了长卿一眼,披过婢女送上的衣袍,转身朝内殿而去。 大殿中,清潇顿住脚步,垂眼看着胸前的伤口,眼静静落下。 神情苍凉淡漠,一如百年前他端坐王座之上,眼睁睁看着古帝剑在擎天柱下燃起永不熄灭的炙火一般。 他知道,那火焰,是翎莜的恨。 碧落黄泉,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凤皇!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玄天殿中,天后看着停在她几步之遥处的天帝,脸色微变。 明明长卿说过只要她不在沐兮面前提起翎莜之事,他就不会将当年之事说出去,墨宇他……知道了什么,又是如何得知的? “墨宇,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沐兮以身殉世整个上古界皆知,此事与我何干?”天后眉眼微冷,怒声道。 天帝眼底划过浓浓的失望和愤怒,他抓住天后的手腕,厉声道:“与你无关?当初随你下界规劝冥燚神君的星朽、简莘……十几个上神一个都没有回来,也与你无关!” 天后眼底惊惶,脸色泛白,尖声道:“墨宇!” 见他瞳色黑沉,满脸怒色,她长吸一口气,稍稍一软,声音低了些许:“墨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冥燚神君在下界筑起灭世血阵,星朽上神他们被沐兮真神派下去劝回冥燚神君,我不过是随行而已,皆因误入血阵灵眼之处,才会酿成惨事,况且当时我一身神力散之八九,也是沐兮真神用混沌之力耗费三日时间才将我救回,你怎可将此事算在我头上!” 十万多年前,许是活的岁月太过久远,生命亘古长存,冥燚竟生了超越祖神、与天比齐之心,在下界筑起灭世血阵,妄图以六界八荒中所有仙、妖、人之灵脉炼化擎天祖神遗留在下界的混沌之力,成为旷古烁今的第二位创世神祗,此事为上古界众神所知之时,为时已晚,但数十万年相交,沐兮,茗涵,长卿,清潇,孤鹜,皖汐六位真神皆不信冥燚神君会做出此事,遂派遣星朽等数十位神君下界规劝冥燚神君……但最后,却只等到了奄奄一息、昏倒在上古界门前的瑾萱……以及因灭世血咒而降下的混沌之劫。 数十位上神惨死下界,尸骨无存,这是祖神开天辟地以来从未发生过之事……墨宇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沐兮神君和茗涵神君看着星朽上神的神位自乾坤台上消失的那一刻,自责、茫然到极致的神情。 所以她才不惜动用本源之力不眠不休救下瑾萱,只是因为她心存愧疚,以为是自己之过才会累得瑾萱神力尽散,差点一同死在下界。 后古界开启,所有的历史随着上古界的尘封被淹没,如今的仙君、妖魔根本不知道当年那场差点毁了三界的混沌之劫其实是冥燚神君妄图毁掉三界而引下的。 只是,如果……这不是全部的真相呢? 如果星朽上神他们不是死在冥燚神君手中,沐兮真神当初可还会…… 他本来不愿意相信那人所言,可是扪心自问,这六万年来他真的没有怀疑过当初之事吗? 墨宇闭上干涩的双眼,这半月来,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万年教诲,星朽对他如同恩师,沐兮,茗涵对他有再造之恩…… “瑾萱,当初沐兮真神只派了星朽上神他们下界,据我所知,是你自己要跟随他们一同前去的。” “当初我受沐兮宠爱,和冥燚关系交好整个上古界都知道,我不过是想尽一份力而已,墨宇,就凭这点定我的罪,你会不会太过分了!”瑾萱嗤笑道,脸色铁青。 “我听到了。”墨宇兀然睁眼,神情暗沉,盯着瑾萱,一字一句。 “你胡说什么……你听到什么了?”瑾萱抬头,指尖骤然缩紧。 “你在凤仪宫外拦住星朽上神时,对她说‘你知道冥燚神君在下界隐藏的居所……’” 看着瑾萱血色尽失的脸庞,墨宇眼底划过一抹干涩的嘲讽:“你不知道吧,我当年便一直恋慕于你,只要你回了凤仪宫,就会偷偷跟在你身后,看你喜欢些什么,好暗暗记下来,没想到却正好听到了这些话。当初你一身神力尽毁,昏倒在上古界门前,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怀疑你,只是为你担心而已。” “瑾萱,你说与你无关,那你告诉我,当年你是引路者,就算找错了地方,可是最先走进血阵的应该是你,为何你能保住一条命,星朽上神比你的神力强了数十倍不止,怎会尸骨无存!”质问声落下,冰冷彻骨,瑾萱被逼得连连倒退,声不能言。 当年那一幕,怎么会这么巧……正好被墨宇瞧见! “除非你早就知道他们走进之处是血阵灵眼,你提早躲了开来。”墨宇拉住瑾萱,不再让她退后。 被信任之人亲手推入绝境,星朽上神弥留之际,又该是何等悲凉? 那样张扬豪爽的星朽上神,他敬仰钦佩之人,怎么能是这种结局?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他竟然宠了六万年,信了六万年,爱了六万年! 墨宇,你简直瞎了眼! 死寂的静默,除了沉重愤怒的喘息声,整座大殿仿若窒息了一般。 良久之后,瑾萱微微抬眼,挣脱墨宇紧梏的手腕,嘴唇轻动:“所以呢?” 似是被她眼中的冷漠所触,墨宇心底狠狠一沉。 “什么所以?”“若是真如你所说,是我将他们引入了阵眼,你又会如何?”“为了六的公理正义,将我送上青龙台……还是为了当年的教导之情,亲手杀了我?”墨宇没有出声,垂在腰间的手死死握紧,不可置信的看着瑾萱,粗重的喘息。 瑾萱不再后退,反而朝前走来,眼底划过幽冷的光:“墨宇,我是你妻子,我陪在你身边六万多年,为你生儿育女,难道还比不过一群死了几万年的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都很疼你……尤其是沐兮真神,你怎么能亲手害死她的挚友,让她自责到要以身殉世!”暮光脸色青白,连嘴唇都气得发抖。 “不要跟我提她!”瑾萱尖声道:“他们是疼我,不过是疼沐兮看重的我罢了!那些上古界的老上神,还有沐兮他们根本不会看得起我们这些小神,你看看墨岚,被清潇所弃,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在大泽山时,沐兮和禾苏又可曾给过我一分颜面,墨宇,你别傻了,有他们一日,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什么天帝、天后,不过就是一场笑话而已!” 看着愤慨万千的瑾萱,暮光心底一片悲凉,瑾萱,你究竟知不知道,清潇神君会这么对墨岚,只是因为……你当初做下的事而已! 这也是他会选择帮妖界的真正原因。 墨宇静静的看着瑾萱,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瑾萱一把拉住他,神情疯狂:“墨宇,你听我说,只要仙妖混战,我们就有机会,一切都没有成定局,我们不会输的。” “你想干什么?”暮光此时才回过神来,反抓住瑾萱的手:“瑾萱,你做了什么?” 清潇真神只是因为不想让沐兮真神觉察到当年之事,才会暂时放过瑾萱,若是瑾萱再做出什么事来,不仅是清潇,就连长卿也不会放过她! “半日之前我降下御旨,让擎天柱下驻守的十万仙将强攻妖界,现在他们想必已经拿下第三重天了。” “十万仙将?瑾萱,你疯了,这会让仙妖两族再也没有言和的可能!”墨宇脸色大变,十万仙将,等于仙界三分之一的战力,怎么能妄入妖界? 这半月时间,他只顾着回想当年之事,将自己关在玄天殿中,却不想瑾萱竟然做出这等疯狂之事来? 瑾萱眼微扬,冷声道:“妖界连上神都没有,又怎会是我们的对手……”她话音未落,惶急的脚步声在玄天殿外响起,驻守天门的仙将脸色惊惶的跑进。 “陛下,陛下。”“出了何事,如此不成体统!”瑾萱回头,怒喝道。 “天后陛下,刚才凤崎上君送回消息,说是……说是今晨攻入妖界的十万仙将在第三重天被困入九幽妖阵中……” 天帝天后脸上皆露出讶异的神色,九幽大阵乃上古妖阵,非有上神之力不可筑,妖界怎么会有此等威力摄人之大阵? “如何?那十万仙将如何了?”天帝疾走几步,沉声道,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若是妖界真出了上神之力化成的大阵,恐怕讨伐的仙将……“玉石、长铁、凤泉……等数十位上君以兵解之法破开大阵一角,助仙将逃生,逃回擎天柱下的仙将只剩、只剩五千之数。” ‘轰’……玄天殿内镶嵌在金纹柱身上的夜明珠顷刻之间被碎成粉末,坚硬的玉石地面裂开可怖的缝隙,天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回转头,朝天后看去。 “没有弄清妖界底细就妄自出兵,你以为当年清潇真神对妖界的庇佑之词真的只是说说而已!玉石,长铁,凤泉……乃是我仙界柱石……还有九万五千条仙界将士的性命,瑾萱,这代价你可还的起!”天帝声声悲愤,颜容似是瞬间苍老了下来,如暮临的雄狮。 天后退后几步,眼底犹自是不可置信的荒谬:“这不可能,有沐兮,茗涵在,清潇不可能对仙界将士出手,他怎么敢在妖界筑起……” “你没听到吗?那是妖阵,只有妖族晋位的上神才能做到!清潇不会对付仙将,难道以他真神的能耐,还不能为妖族造出一个上神来吗?不要忘了,当初也是沐兮真神助你,你才能晋升上神之位!”怒吼声在殿内响起,天后看着天帝,眼神肃冷:“就算是有清潇帮忙,也要有半神之力才可,不要忘了,当年就连森简也没有这种能耐……” “传朕御旨,令金曜上君领五万仙将速速奔赴擎天柱下,守住仙界界门。”天帝没有回答,反而凝声对殿内的仙将下令。 “是,陛下。”跪在地上的仙将领命,消失在殿内。 天帝疲倦的看了天后一眼,朝玄天殿外飞去,才刚出殿,暗红的光芒从极西之处传来,冲破九重天宫,威慑三界,与之交错的,隐隐还有一缕微弱的银色神力。 “那是上神妖力……妖族真的有上神了!”匆匆自殿内冲出的天后看到这一幕,眼睁大,喃喃道。 “不对,那里是罗刹地,罗刹地!”突然间,天后回过神,慌忙看向天帝,语不成调:“墨宇,墨轩在罗刹地!”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有些慌乱,不止是墨轩在罗刹地的原因,仙界在第三重天已经折损了数十万仙将,若是罗刹地的仙界界门也被妖族占领,那仙界将陷入后古界开启以来的最大危机。两人压下心底的不安,极默契的将刚才争吵的事放下,毫不迟疑的朝极西之处的罗刹地而去。 罗刹地黑云沼泽之上。 森鸿看着死死护在墨轩和最后几百个仙将之上的凤栖,脸色难看。 凤栖只是一介上君,竟然能和他抗衡如此之久,更麻烦的是,他还不能对她出重手。 “凤栖,沐兮真神曾有言,梧汐宫绝不介入仙妖之争,你这么做,岂不是让沐兮真神背弃诺言,陷入两难之地!只要你停手,我就会放你离开罗刹地,绝不伤你分毫!”森鸿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凤栖头顶的赤红长戟被凝聚成实体,妖力更甚。 凤栖脸色苍白,嘴角隐有鲜血逸出,双掌之间的银色神力趋近崩溃,明显已成强弩之末,若非是沐兮在她身上残留的这一道神力,恐怕她早就撑不住了。 “森鸿,你不必多说,我既然出了手,就不会再让开。” “凤栖……”墨轩单手握剑,神情急切,看着凤栖光幕之下护着的数百仙将,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是冥顽不明,凤栖,你和天宫有仇,如今为何还要护下他们!”妖皇拂袖,怒声道。 “和我有仇的是墨燃,与他人何干,我凤栖活了万来岁,还从来没有迁怒于他人的道理。”凤栖眼一扬,声音响彻在罗刹地上空:“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些仙将死于你妖兵围剿之下,做不到!” 伫立半空的女神君一身火红长袍,黑发扬展,眉眼间俱是坚定,森鸿眉角紧皱,知道凤栖的性子,竟被逼得一时进退不得。 “陛下,妖族被仙族欺凌数万年,几番被他们攻入妖界,战死的将士不计其数,就连老妖皇当年亦死于天帝手中,陛下,我族与仙界仇深似海,您可不能寒了数十万将士的心啊!”青漓看妖皇隐有不忍,跪倒在地,声声入耳。 不少妖族将士眼底亦露出悲愤的神色来,望向妖皇的眼底俱是期待。 妖皇长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凤栖一眼,再抬首,眼中满是毅色,暗红的神力自他周身扩散,化成巨大的浑圆球形朝凤栖涌去。‘咔嚓’一声脆响,凤栖头上的银色光幕破碎,千钧一发之际,凤栖挥出长鞭,缠住森鸿的长戟,以身为屏,挡在袭来的妖力前,用尽全力小和那几百个仙界将士朝仙界界门前扔去。 白光骤起,凤栖以血祭阵,仙界界门之前天帝布下的大阵终于被启动,墨轩和最后几百位仙将的命被保住,而凤栖则被森鸿的长戟破去仙力,失去战力,套在了妖力帷幕中。 隔着一层厚厚的仙障,两方人马再次对峙在罗刹地上空。 凤栖看着墨轩,长舒了一口气,有天帝的阵法保护,至少还能撑下一段时间。 青漓看到此景,眼底一沉,凤栖有沐兮真神庇佑,妖皇不会伤她,罗刹地的战况瞒不了太久,若是天帝和天后赶到,所有的部署都会功亏一篑,妖族几万年的努力和希望…… “墨轩,你堂堂仙界皇子,居然靠一个女人保护,真是笑话!”森鸿沉声怒喝,将凤栖悬于一边,望向仙障之中的景涧轻慢不屑。 即便是他,也要耗去大量神力来破掉天帝布下的仙障,可他没想到凤栖竟然宁愿自己被擒,也要护墨轩周全。 仙障之内,墨轩死死的咬住唇角,鲜血自手臂上留下,顺着仙剑滴落在地。 妖皇的话传入耳里,刺耳冰冷,他喘着粗气,将一众红了眼就要往外冲的仙将拦住:“罗刹地就剩下你们了,连你们都死了,这里谁来守,你们要让整个仙界都变得和罗刹地一样吗!” 刚才若不是这几百仙将,他一定不会让凤栖独自一人面对森鸿。 父神的仙障由他的血力启动,如果连他也死了,仙界门户必会大开,九天洞府,再也拦不住森鸿征战的脚步。 他回转头,看着数米之外的凤染,眼底幽黑一片。 不屈的眼神,凌厉嚣张的凤眼,几千年来,似是都不曾改变。 凤栖,你救了我两次,我墨轩,欠了你两条命。 “墨轩,守住仙界界门,不要出仙障,否则你如何对得起在这里战死的数万将士,又如何对得起当年化为血水的眠修上君!”怒喝声自空中传来,凤栖半跪在地,脸色苍白,一双眼却若星河般灿烂。 墨轩沉默的站在仙障之中,眼滑过云海,落在了半空中一身红袍的凤栖身上,整个人都似乎忍耐得颤抖起来。 罗刹地死一般的寂静,妖皇降下神力劈在界门前的仙障之上,见仙障纹丝不动,眼也有些沉,看来要破开此障,并非一时之功,这样耗下去……守在四周的妖兵也被这氛围所感染,不安的情绪缓缓弥漫开来。 “墨轩,你若不出,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凤栖死在你面前!”青漓朝空中望了一眼,咬咬牙,突然起身飞至空中,她袖中黑沉的盒子散入空中,爆裂开来,十来朵泛着紫黑光泽的花朵出现在空中,化为丈高大小,尖牙利齿,阴森恐怖,在半空咆哮。 “弑神花!” “青漓,快住手!”森鸿面色大变,怒声道。 不少妖兵亦神情惊恐,骇得朝后退去。 传说在鬼蜮之底,生长着一种以仙魔为食的花朵,通体紫黑,数丈大小,三界之中,上神以下,没有仙君和妖君能奈何得了它们,是以才称它们为弑神之花。 只是,它们被镇压在炼狱之底,从来未曾出现在三界之中。弑神花没有神智,空有残暴戾气,只是嗅着仙妖的灵力胡乱攻击而已,它们一半冲向凤栖,一半脱离了青漓的掌控,竟朝着一旁的妖界将士袭来。 不过顷刻间,便有数百妖兵丧入弑神花口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青漓脸色苍白,看着这一幕,莫名惊恐,神情后悔。 妖皇沉着眼,看了远处的凤栖一眼,转身朝攻击妖兵的弑神花而去。 他是帝者,无论何时,他都不能抛弃他的子民。 就算森鸿杀伐果断,动作再快,待他腾出手去救凤栖时,也已经迟了。 半空中,腥风之下,众人只看见,数朵弑神花将凤栖团团包围,张开大口朝她吞去。 漫天的浓雾中,凤栖隔着被鲜血染尽的云海,最后能看到的,唯剩一双漆黑决绝的眼。 石链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苍穹之巅。 行过漫长的回廊,待沐兮手中的炙热之感逐渐变得冰凉时,她才看见一处金碧辉煌的内室隐有雾气逸出,想必便是婢女口中的羽化池。 远远便有婢女见沐兮走来,她们朝室内望了望,有些愕然,但仍迎上前行礼道:“殿下,神君在里面,若是您需沐浴,尚要等……” 清冷的目光淡淡扫来,莫名的威压,婢女话还未完,便脸色苍白跪倒在地,不敢再言。 沐兮抬步朝室内走去,吸气声此起彼伏,伺候的侍女观她脸色,跪了一地。 十米步阶,玉石满地。 一步一步走过,眼落在池内之人身上,目光复杂难辨。 沐兮玄色的身影倒映在雾气弥漫的羽化池边,沉默凛冽。 许是这沉默来得太过诡异和窒息,池中之人终于发现不对,回过头,见沐兮立在羽化池边一米处,平时清冷的面色骤然碎裂,面色极是古怪。 黑色的长发披于肩上,眼底犹带润泽的雾气,上身不过简单披了一件薄薄的里衣,水珠自他颈间滑落,滴入池中,在安静的大殿内有些莫名的暧昧。 清潇容貌虽不如长卿妖冶,但眉目如画,在上古界中也难有神君能与其比肩,沐兮哪里见过他这幅模样,气势汹汹闯进来,此时撞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倒是有些后悔。 颜态魅惑,却偏偏带着谪仙的清雅华贵。 凡间之人逛青楼、时常为美人‘一掷千金’说的便是如此吧…… 大抵是清潇眼中的惊讶太过晃人,沐兮微微移开眼,转过身,轻飘飘道:“清潇,我有话问你。” 清潇神情莫名,见沐兮转身,才自池中走出,招了招手。 一旁呆愣的婢女回过神,忙拿着长袍披在他身上。 水珠溅落在地的声音格外清晰,许是太安静了的缘故,就连婢女为清潇换衣的褶皱声也一步不落的传入沐兮耳里。 轻轻舒了口气,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链,沐兮才稳下心神,恢复了常态。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沐兮回转身,见清潇着一身雪白长袍走来,雪缎拂过地面,脸上犹带温泉蒸腾过的雾气。 “出了什么事,你竟这么直闯进来了?”清潇眉角轻蹙,问道。 沐兮轻咳一声,紧了紧手中石链,低声道:“清潇,你和翎莜是什么关系?” 清潇神情微怔,面色自若:“翎莜?当年我觉醒之后不久她就沉睡了,我们能有什么干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清潇,你有睿珩的记忆,告诉我,睿珩和翎莜到底有何关联?你和茗涵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沐兮慢慢走近,声音肃冷。 “沐兮,谁跟你乱嚼舌根了……” “不需要别人来说。”沐兮眯眼,缓缓道:“墨岚对我的敌意太过莫名先不说,我醒来之后,除了你和茗涵,没有一人在我面前提起过翎莜,这本来就不正常,更何况……” 她将左手伸出,手腕上石链光泽如昔,摊开右手,几近一样的石链呈现在清潇面前。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清潇瞳孔骤然缩紧,定定的看着沐兮手腕处狰狞交错的伤痕,声音有些暗哑:“你的伤,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应该也是翎莜留下的。”沐兮垂下头:“她几万年的岁月,倒是比我过去的数十万年都要精彩,你说是不是,清潇?” 清潇没有出声,只是气息有些莫名的不稳,沐兮走近,突然顿住,面色微变:“清潇,你用了本源之力?” 她挥出一道神力朝清潇身上探去,刚才进来的情景太过慌乱,她竟然一时没发现清潇神力涣散,气息飘忽,明显是动用本源之力过多的情况。 清潇皱眉,退后两步,化出一道神力挡在身前,弹开沐兮的探测,皱眉道:“沐兮,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甫一抬头,却见沐兮神情讶然,望着他的目光灼灼其华,幽深一片。 “你身上怎么会有古帝剑的气息?” 清潇猛然握紧双手,朝后退去,在妖界动用本源之力太多,竟让沐兮察觉了。 银色的神力在殿中拂过,光华耀眼,跪着的婢女只见沐兮神君一挥手,自家神君上身的衣袍便碎成了粉末,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实在琢磨不清这是个什么状况,纷纷低头。 “沐兮!”闻讯前来的长卿正好撞上这一幕,愣在大殿门口,脸色青白交错,一时极为精彩。 清潇右胸处,深可见骨的剑痕历历在目,百年时间,竟一如当初,恍如昨日所伤。 这世间能在清潇身上留下伤痕的,只有墨渊剑与古帝剑,茗涵再野蛮也不会这样做的。 她怎么可能会伤清潇? 冰冷彻骨的哀痛如潮水一般袭来,大红的喜袍,消逝在半空的苍老人影,还有……那绝望悲凉的一剑。 沐兮静静朝清潇走去,清潇,他们究竟是谁? 清潇停在原地,定定凝望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沐兮,听她一字一句,低沉肃冷,莫名悲凉。 “清潇,当初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我用古帝剑来伤你?”整座大殿落针可闻,长卿光是看着沐兮的冷冽的背影,都似被这话语中的深沉所摄住,站在大殿门口进退不是。 沐兮,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翎莜那么爱睿珩,如果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会和她一样?“沐兮。” 明明只是一瞬,却仿若百年千年般悠远难熬,清潇微阖的眼缓缓睁开,艰涩的开口:“我……” 他话音未落,轰鸣声自远方传来,响彻六界。 三人抬头朝外看去——极西之处,暗红、银白的神力隐隐交错,杀伐之间,动彻天地。 “是凤栖……”沐兮朝外走去:“那是什么地方,和凤栖交手之人竟然拥有上神之力!不是墨宇和瑾萱的气息……” “是西界之滨的罗刹地,仙妖在此处驻有重兵,凤栖不是守在擎天柱,怎么会去那里?”长卿亦朝外走去,神色狐疑。 仙妖交战处……上神……?想起这本月来清潇的行踪和他所失的本源之力,沐兮兀然回头,看向清潇:“清潇,是你以本源之力助森鸿晋位,瞒过了所有人?” “不错。”清潇点头:“我欠森鸿一个人情……” 轰鸣声自云海之上传来,西境之处犹如燃起了永不熄灭的火云一般森冷恐怖,感觉到那股银色的神力越来越弱,沐兮朝清潇看了一眼,拂袖朝西境飞去。“白决,我回来之时,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沐兮消失在大殿之前,银色流光划过天际。 清潇看了长卿一眼,披过婢女送上的衣袍,转身朝内殿而去。 大殿中,清潇顿住脚步,垂眼看着胸前的伤口,眼静静落下。 神情苍凉淡漠,一如百年前他端坐王座之上,眼睁睁看着古帝剑在擎天柱下燃起永不熄灭的炙火一般。 他知道,那火焰,是翎莜的恨。 碧落黄泉,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弑神花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高坐上首的真神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罗刹地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被半空中投下的清冷目光缓缓扫过,青漓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面色惊愕,说不出一句话来。 数千数万妖族齐齐抬头,眼瞪大,仅剩的百来个仙将屏气垂着眼,当做没听到一般,就连一直保持着风度的妖皇面上也露出了古怪之色。 公正明义?仙族一向自诩上仙,做人做事自是无可厚非的按着这个原则来,妖族虽说天生好战,性子邪肆,可要执掌一族,这四字也缺不得。 亘古便执掌上古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茗涵真神却当着仙妖说出‘公正明义是个什么东西?’的话来,众人荒诞之余也只得心下凄凄:您老要是不遵守,这的确还真不是个东西! 青漓嘴唇动了半天,望着上首之人才堪堪吐出三个字:“不是个……”东西一词便再也说不出口。 “本君虽有言在先不介入两族之争,但弑神花不出地狱乃生命律条,妖皇,是谁将弑神花带出地狱?”茗涵不再看青漓,将目光投在妖皇身上,神色冷凝。 森鸿虽已晋位上神,但茗涵看罗刹地上丧命的妖兵中死于弑神花的亦不少,以他的秉性,自是不会将此等魔物带出祸害族人,妖皇还未说话,不少妖兵和仙将倒是齐刷刷的朝森鸿身后的青漓看去,见众人此般模样,茗涵焉有不知的道理,略一挑眉,目光重新回到青漓身上。 “区区妖君,竟能将弑神花从地狱带出?” “神君容禀,青漓一时错念,才会……”青漓跪倒在地,俏丽的面容略显惊慌,朝妖皇求助看去。 “神君,青漓犯下生命律条,我已罚她在淬妖洞中受过百年,还请神君网开一面。”青漓就算再错,也是为了妖界,森鸿凝神片刻,上前一步求情。 茗涵单手轻叩在石椅上:“妖皇,若你今日不在,弑神花逃出罗刹地,你可知三界会有怎样的祸乱?” 想起刚才丧生在弑神花下的妖兵,妖皇一时滞声,面色迟疑,不再言语。 见茗涵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青漓掩下的眼底划过一抹愤恨。 “你很不服?”茗涵挥手,一道神力落在青漓身上,淡淡的紫光逸出,挡开了茗涵的神力,护在青漓身前,茗涵挑了挑眉:“这便是你能将弑神花带出地狱之底的原因?” 冰冷的紫光带着淡淡的神威,让青漓周围的妖兵不自觉的退让开来。 青漓突然退后几步,神情惊慌,脸色惨白。 众人讶异的看着这一幕,连妖皇神情也略有动容。 当年青漓用妖丹救了森羽一命,之后不仅安然无事,妖力亦大涨,妖界中人只当她妖狐一族血脉觉醒才会有此造化,哪里想到青漓体内竟有如此强横的妖力护体,若是他没看错,这分明是真神的气息! “百年拘于淬妖洞?”茗涵抬眼朝妖皇看去,笑道:“森鸿,有这股妖力护着,恐怕这淬妖洞的冰刑也不过如此吧!” 森鸿低头,压下心底的惊骇,恭声道:“神君,是森鸿失察。”这股神力想必就是青漓妖力大进的原因,茗涵神君未必不知来于谁,却偏偏刻意不提…… “青漓,你将弑神花带出地狱之底,妖皇罚了你百年冰刑,本君就网开一面,从轻处罚。”茗涵似是漫不经心,看着跪在地上的青漓,神情越发淡漠。 弑神花乃六界至邪之物,将此花带出之人,心性必是阴沉鬼魅。 将这神力留在她身上,迟早会出祸事。 青漓听之一喜,抬首欲谢,却在看到茗涵面上神情的时候心底狠狠一沉。“这护身神力散于你身……便是你祸乱六界的代价!” 声停,墨黑般的光自茗涵手中挥出,凝成闪电朝青漓身上劈去,紫色的光幕碎裂,青漓整个人升至半空,淡紫的神力一缕一缕自青漓眉间逸出,消散于空中。 “神君手下留情!”青漓悬在空中,面色惊恐,她在妖族中能有如今的地位,全凭当初长卿赠与她的一道神力,若是失去,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茗涵的神力在青漓周身笼罩,众人只看见青漓脸色瞬间惨白,求饶声戛然而止,妖娆的面容扭曲而怪异,神力从身体散出的声音犹为刺耳。 青漓能从一介下君修炼至此,想必妖丹早已与那古怪的妖力融为一体,若是要强行除去,无异于剔骨去肉之痛……更何况在妖族中强者为尊,她日后恐怕再无半点前途可言! 望着石座之上面色平静淡漠的茗涵,在场的仙妖齐齐打了个寒颤,低下头神色更为恭敬。 忐忑的静默中,两道强横的神力在罗刹地天际传来,妖皇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让身后的妖兵退后了数米。 看来天宫的人终于到了……两道人影出现在罗刹地上空,看着悬于空中的青漓,亦是一愣,朝茗涵行了一礼天后才怒声道:“森鸿,你对墨轩做了什么!” “陛下,二殿下为了护住界门,已经……已经……”一旁的仙将哽咽难语,低下头眼眶泛红。 天帝脸色沉到了极点,同样怒视妖皇,眼中有股子化不开的悲痛。 茗涵倒是没想到墨宇和瑾萱会有此一问,遂皱眉道:“墨轩……?” 她来的时候凤染已经涅槃,自是不知道还有个墨轩,凤栖倒是提过她和墨宇之子墨轩有些瓜葛,难道她选择涅槃,也和此人有关? 不知为何对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的熟悉,茗涵抬眼朝两方看去。 “天后,你何必如此愤慨,当年我父皇不也同样被你们逼得战死,今日墨轩的下场不过是因果循环而已!”森鸿眼带煞气,冷声道。 “你……!”凤羽扇陡然出现在天后手中,化为半丈大小,朝森鸿而去。 天帝亦是脸色铁青,负在身后的双手青筋毕露。 赤红的长戟迎上五彩羽扇,庞大的灵力让整个罗刹地上空扭曲起来,森鸿既要护着妖兵,又要迎战天后的怒火,自是有些不敌。 被这交战的神力影响,天界界门前的灰白火焰发出微弱的悲鸣,茗涵眼一冷,茗涵的神力降在半空,将两股灵力化为虚无,两人被震得退后数步,齐齐望向石座上脸色冷凝的茗涵。 “我再说一次,仙妖之争我不会插手,但是在凤栖涅槃之前,谁要在罗刹地动武,便是与本君作对!” 两方阵营间骤然燃起炙火,威严冷清的声音在罗刹地上空响起。 天后这才注意到仙界界门前的炙白火焰,脸色一变,嘴唇抿紧退到天帝身边。 一旁仙将朝茗涵跪下:“真神,二殿下他是为了我们才会用兵解之法来护下界门的,还请神君撤下炙火,让我等与妖皇一战,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我们……’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了凤栖,看着仙将眼底毫不掩饰的仇恨,茗涵叹了口气,交战万年,两族血仇结下,谁对谁错,早已无法评说。 “你们若是死了,墨轩这条命不就是白丢了。”茗涵肃声道,朝墨宇看去,见他眼底悲凉一片,有些不忍,叹声道:“墨宇,十六万年不见,想不到再见竟是此般光景。” 天帝一脸懵,不是前不久才……天帝朝茗涵望去,躬下了身:“神君,墨宇愧对神君所托,仙妖万年不得安宁,皆乃暮光之错,身为一界之主,本该息事宁人。只是……” 墨宇抬首,声音似是瞬间苍老下来:“丧子之仇,若不报,枉为父者!”他对着茗涵低下头,行半礼,身形萧索。 妖皇轻哼一声,嗤笑道:“墨宇,你仙族人命值钱,难道我妖族就是泥捏的不成?当初天后在战场上逼死我父皇时,何等风光,兵临我妖界时,又是何般狂妄,你可曾想过也有今日?仙妖之战非我族之错,即便今日不敌,我森鸿也不会再退半步!” 森鸿上前一步,眉目凛冽,比之天帝的悲凉,背水一战之心亦不遑多让。 “说得好,我妖族皇者当如是者!” 豪迈的声音自远处响起,两道人影划过天际出现在罗刹地上空,一身青袍的三火笑意吟吟,满脸赞赏:“森鸿,你倒是比你老子有胆子得多!” 常沁朝界门前灰白色的火球看了一眼,轻舒一口气,退到妖皇身后,看着三火的神情有些无奈。 她得知凤栖来了罗刹地,便知道不好,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妖皇神色惊喜,朝三火点了点头,颇为感激。 三火虽是半神,可他在清潇真神身边多年,一身神力比之他亦不遑多让,有他在,即便是天帝天后出手,也能全身而退。 ‘狐假虎威!’茗涵懒洋洋的看着两方剑拔弩张,三火满脸嚣张,装没看到她,眉扬了扬,正欲说话,青漓已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她这才想起被墨宇和瑾萱一打岔,刚才这事倒是忘记了结尾。 见众人都不出手,常沁想了想,上前一步用妖力拖住青漓,对这情景有些讶异。 青漓用力推开她,摔倒在地,浑身颤抖,她努力站起,却连一丝的妖力也使不出,一身妖力散之八九,比低等妖将都不如。 常沁望过来的目光犹若针刺,青漓抬首,望向上古的方向,满脸怨恨,突然笑了起来,神情可怖。 她转过头,看着几步之远的常沁,一双眼红的诡异:“常沁,你满意了,我现在妖力尽失,再也和你抢不了森羽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常沁皱眉,冷声道:“我和森羽几百年前就没有瓜葛了。” “哦……我差点忘记了,你在第三重天和他恩断情绝。”青漓嘴角带笑,转头望向茗涵:“当年还是凤池妖君和沐兮神君帮的你,你看我这记性。”常沁脸色微变,朝茗涵看去,嘴角发苦。 数月之前,茗涵真神和清潇真神同时在六界颁下御旨,令仙妖两族任何人不得再提翎莜上神和凤池妖君之事。 此前她听说沐兮真神在不久前拜访苍穹之境,常沁心底狐疑,以翎莜的性子,即便是恢复了真神的身份,也不可能对萧祁、瑾瑜之死毫无芥蒂,刚才遇到了三火,相问之下才知原来觉醒的沐兮真神早已不记得百年前翎莜之事,心下唏嘘之余也有些庆幸,当年的事若被沐兮真神知晓,沐兮必会和清潇真神反目成仇,那受清潇真神庇佑的妖界……危矣。 茗涵缓缓坐直身子,眼中漫不经心的神色消失,看着面色微变的众人眼角微扬。 “凤池妖君……不……茗涵神尊,此事才过两百年,想必您还没忘记。”青漓笑意盈盈,见茗涵神色微凛,从地上爬起,拂了拂裙上的灰尘:“当初之恩,今日之情,青漓真是受宠若惊,不敢相忘。” “你这小狐狸真是有趣,说说吧,我这恩情,你想怎么报?”茗涵托着下巴,神情莫测。 “青漓不敢。”青漓低下头,一步一步朝茗涵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似用尽了全力,却偏偏毫不停歇:“神君说我罔顾生命律条,可我青漓纵使再离谱,怎及茗涵神君身为生命之神,罔顾六界生灵,布下灭世血阵,令数位上神陨落,被清潇神君和长卿神君封印在妖族,将你一半本源之力化为凤鸾之力,却又收回去,令妖界生灵涂炭,妖皇之死也因你而起!又怎及沐兮神君……盗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为一己私利弃六界众生于不顾;怎及神君被两界之主放逐无名之世百年,沦为六界笑柄,怎及神君当日在苍穹之巅……” “住嘴,妖狐,神君座下,安有你妄说之地!”天后突然出声,神色冷厉看向青漓,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 当初长卿所说之话言犹在耳,若是知道茗涵一百年前的真相…… 青漓偏头望向天后的方向,眼露不屑,嗤笑道:“天后陛下,听闻你在上古界时乃沐兮神君座下神兽,百年前的那些小事,到如今沐兮神君也没有发作于你,想必没有放在心上,你又何必担心。” 她不知道为何清潇、茗涵真神会严令妖界不得提起翎莜之事,但如今她一身妖力尽毁,半生尽送,还有什么好怕的,那些威风凛凛的上神,也有不堪的过往,高坐云台又如何,亦不过是些俗物罢了! 别人不敢说,她偏要当众提起,踩尽茗涵、沐兮的颜面! “你……”天后脸色铁青,心底不安更甚,五彩灵力现于手,朝青漓挥去,却在触到她额间的一瞬间被人接住。 似是被天后眼底的阴郁杀气所惊,青漓倒退两步,终于有些后怕起来。 “瑾萱。”茗涵收回神力,朝瑾萱扫了一眼,声音略高:“盗三宝、被两界之主放逐天际?”见瑾萱神色略带慌乱,墨宇亦有些无措尴尬,茗涵从石座上起身,神情幽幽,立于半空,缓缓朝青漓走来。 她停于青漓上方,黑发扬展,神态睥睨:“盗三宝?青漓,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乃我当年用混沌之力所创,这三件东西,本就归我所有,区区三件灵器,沐兮若要,还担不起‘盗’这个字。” “至于放逐天际……”茗涵唇角微勾,眼微垂:“她是沐兮也好,翎莜也罢,除非我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逼她混沌主神放逐无名之世。” 茗涵的衣袍逶迤华贵,青漓怔怔的看着茗涵,被她眉宇间的淡漠威严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说的没错,当年擎天柱下,是翎莜自削神位,自我放逐天际,即便是两界围剿之下,她亦没有半句讨饶。 “至于灭世血阵……本君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评说,我可以告诉你,六界毁了本尊可以重铸,本尊拥有祖神之力,要重铸一个六界有何难。”即便是她忘却前尘往事又如何,她茗涵之事,是是非非,自有她来断定。 天后听到此话,暗自轻舒一口气,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 茗涵停声,立于半空,看向仙妖两方,眉宇肃然。“传本君御旨,妖君青漓,妄动地狱弑神花,违生命铁律,幽于地狱之底弑神花之畔,他日丧于弑神花之妖兵魂归本位之日,方是青漓出地狱之时。” 墨黑的卷轴划破苍穹,出现在罗刹地彼端,墨色的上古梵文现迹于天际,凝聚成形长久未化。 “谨遵神君御旨。”罗刹地上空,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云霄,天帝、天后、妖皇退后一步恭声行礼,仙妖两族半跪于地。 众人垂下的眼底震惊莫名,皆未曾料想茗涵真神竟会降下如此惩罚来。 丧于弑神花之口的妖兵,魂魄大多散于六界,运气好的几百年便可轮回再生,若运气不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亦有可能,那如此一来青漓之刑皆由枉死的妖兵缘法来定,不可谓不公平。 但地狱之底,炙火永生,万世黑暗,世间最凶恶孤寂之地莫过于此。 青漓脸色惨白,退后几步瘫倒在地,眼底俱是恐惧,茗涵高立云端,仿若神祗,神情淡漠,视她如蝼蚁。 满座仙妖,无人敢说半句话。 就连刚才神情倨傲的天后亦脸色泛白,唇角轻抿。 她蜷缩着退后,指尖触到一物,回转头,唯有常沁皱着眉看她,神色间似有怜悯。 千年为敌,若她当初不曾对森羽心生妄念,处处和常沁一教高下,一步错,步步错,可会沦于至今。 可是……若她无欲念,到如今也只能是一只挣扎于妖界底端的小小妖狐,又何来和森羽的千年相守,妖界中百年尊崇,她没有错…… 青漓眼底俱是疯狂,抬首朝茗涵望去:“茗涵,你是真神又如何?我诅咒你,他日如我一般生死不得!” 茗涵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手一挥,黑色的光柱自地狱而出,穿过云海,将青漓笼罩在内,凄厉的喊叫戛然而止。 众人心惊之余,只看到黑色的火舌将她的面容吞噬,咆哮着朝云海之下而去,翻腾落入地狱之底。 罗刹地无声静止。 茗涵扫视四周,重新坐于石座之上,垂眼道:“本君知道仙妖之争已有数万年,也无意介入这次争端,但今日凤栖涅盘,此地兵戈必止,他日谁胜谁败,本君承诺,绝不干涉。” 肃冷之声在罗刹地上空淡淡响起,众人心中一凛,恭声称是。 青漓的下场历历在目,多深的仇怨也得暂时放下,即便是天帝、天后也不敢在这种情景下去犯茗涵逆鳞。 焰火燃烧的声音自仙界界门前传来,众人抬首看去,只见那纯白的火焰似是凝聚成实质,威压袭来,天后猛地倒退几步,按住心口,额间沁出冷汗来。 虽然在玄天殿内墨宇对瑾萱失望透顶,可到底刚刚才失去儿子,见她这模样亦有些不忍,忙扶住她低声道:“瑾萱,你怎么了?” “凤栖涅盘……”瑾萱怔怔的看着那团灰白的火球,眼底莫名空洞:“凤皇降世了……” 凤凰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吞吐的火蛇如有实质,凝成绚烂的火焰,炙红的灵力隐隐逸出,轰然声响,巨大的光柱划开罗刹地上空的黑雾,瑰丽的火凤凰图腾缓缓升起,映照在三界西境。 威严霸道的凤鸣声在罗刹地上空响起,似是开启远古征战的序曲。 远在千里之外的擎天柱上纂印上神之处,如火般浓烈的火凤凰悄然现迹,凤栖之名跃然其上。 南海梧桐岛上的所有凤族长老几乎在立时间便感受到了这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狂喜之下朝西境罗刹地飞来。 一时间,六界上空,竟似出现了万凰腾飞之奇景。 灰白的火焰持续燃烧,将近一个时辰后,‘咔嚓’一声响,火球终于自中心处破开,咆哮的火舌化出一条火焰之路,模糊的人影自其中缓步走出。 半空的凤凰图腾缓缓消失,走出的人影清晰入眼,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火红的衣袍,淡漠的眉眼,如世间最醇烈的美酒,但却静默无方。 半日之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凤栖上君似在一息之间陡然消失,她眉间微垂,怀中抱着的青年早已失了生机。 天帝、天后眼眶泛红,几欲上前,但看凤栖走向茗涵,不免生了一丝希望来。 天后一时间甚至觉得,若是墨轩能复生,她这尊崇仇怨不要了也罢。 “茗涵,墨轩他……”凤栖停在茗涵面前,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一抹神采。 茗涵拂过一道神力在墨轩身上,叹了口气,摇头:“凤栖,他用了兵解之法,魂魄尽失,我没有办法。” 若是墨轩气息刚断之时她赶到,用混沌之力保下墨轩一丝魂魄,或许尚能有一线生机,只是现在太迟了。 凤栖眼底黯然沉寂,抱着墨轩的手微微颤抖。 天后陡然间似是失了所有力量一般,倒在天帝身上,咬住嘴唇,低声哽咽起来,望向凤栖的眼底满是怨恨:“凤栖,你还我墨轩的命来,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会用兵解之法!” 她刚才从仙将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有三火在,她一时半刻奈何不了妖皇,只得把一腔愤怒投到了凤栖身上。 声音落定,却见茗涵扫了一眼瑾萱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身旁的凤栖微微回头,眼神墨沉,静静的望着她:“住口,瑾萱,你根本不配为他之母。” 冰冷的训斥直击入灵魂深处,天后喘着气,面色泛白,这才想起凤栖皇者血脉觉醒,早已今非昔比。 “若不是你贪念权利,当年妄动兵戈,仙妖又怎会结下血仇,墨轩是在受你之过。” 凤栖眼底似有血红之色:“你知不知道这百年在罗刹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后哑口无言,眼底虽有悔色,但仍昂首怒视凤栖,不肯低头。 这些年来她做下的一切皆因凤栖的皇者血脉而起,到如今,早就回不了头了。 “凤皇,纵使我们二人有错,但墨轩已经……”天帝将天后拉至一旁,上前几步,神情悲凉:“请将他尸首还于我们,葬于天辞山。” 天宫皇族自有埋骨之处,景涧已经过世,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让他死后亦不得安息。 凤栖垂下眼,没有出声。 茗涵叹了口气,刚欲说话,一阵凤鸣声自远处响起,数十只凤凰出现在罗刹地上空,化为人形,匆匆朝这边赶来。 茗涵平时见惯了容颜俊俏的仙君妖君,此时十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同出现不可谓不稀奇,更何况这些老头个个仙力缭绕,皆是一身浑厚仙力,一脸兴奋。 妖皇挑眉,想来是凤皇降世,这些凤族长老赶来迎接了,听闻当年凤栖是以邪恶之身被驱逐出凤凰一族,如今这等情景倒真是笑话。 凤栖见此景,亦是眉头微皱,但她皇者血脉觉醒,继承的不止是自上古时便存于火凤凰一脉中的神力,祖先传下来的使命和责任亦同样烙入血脉深处。 她尚是凤栖时可以对凤族不管不顾,可是无论她承不承认,她如今是凤皇。 十几个老头精神抖擞,转着眼珠子呼溜一下无视了天帝,接着是天后,然后是妖皇,待转到茗涵时亦只是匆匆行了一礼,便急急的朝着沉着一张脸的凤栖奔去。 天后脸色微变,强吸一口气,掩在袍下的手猛的握紧。 天帝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最后,唯剩失望。 到如今,瑾萱还是将这些虚无的尊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火凤凰的图腾映照三界,再加上凤栖血脉里的皇者威严,这些风族长老现在还不知道凤皇是谁才真是古怪了。 茗涵倒是有些理解他们,她等凤栖降世等了十几万年,这些因皇者血脉迟迟不降临、眼都盼傻了的凤族长老,就更是如此了。 “陛下。”老头子们前仆后继,实有老泪纵横之态,凤栖摆手,将他们止住,不耐烦道:“不用行礼了,我会跟你们回梧桐岛。” 她自在惯了,当初又有被弃之怨,如此应答已是极限。 她朝茗涵看了一眼,见茗涵点头,抬步朝妖皇走去。 众位凤族长老摸不着头脑,但仍忙不迭的让开一条路,气势汹汹的跟在凤栖身后。 自家凤皇辗转数十万年才涅盘,甭管遇到谁,总不能输了气势不是。 “凤栖……”见凤栖走来,常沁轻叹,上前一步,拦在了她面前,神情隐隐恳求。 无论妖皇做下何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凤栖对森鸿出手而不管不顾。 凤栖没有说话,微微避过她的目光,抬眼朝森鸿看去,眼底黑沉一片。 森鸿绕开常沁,迎上前,凝视凤染:“凤皇,若再来一次,本皇依旧会如此选择。” 凤栖点头,眼底的沉色被完全掩下,淡淡道:“我知道,森鸿,他日若仙妖之战你能活下来,南海梧桐岛,本皇候你一战。” 一字一句,铿锵凛冽,凤栖转身抱着墨轩朝天帝而去。 两族之争到如今已难分对错,墨轩纵使是因妖皇而死,可罪不在整个妖族,她今日若和森鸿大战,必将祸乱整个妖界。 凤凰一族源自上古,六界之争从不介入,这些年来瑾萱做错的事,她不可以延续下去,否则又与她何异? 只是……凤栖垂眼,看着怀中的青年,心底酸涩,墨轩,你可会怪我。 妖皇见她缓缓走远,背影萧索清冷,忽而记起苍穹殿宴席上张扬豪爽的女神君来,神情莫名悠远。 仇深似海,两族对立,有些人纵使一见如故,但到底还是做不成朋友。 凤栖停在天帝面前,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将墨轩递到他怀里。 墨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已经极快的转身,飞身至半空。 “自今日起,梧桐岛凤凰一族不再介入仙妖之争,凤崎,传下本皇谕令,若有违者,将受永世驱逐之刑。” 黑云沼泽上一众凤族长老躬身称是,天后神情一震,凤栖已朝她看来。 “至于天后……即是执掌一界,当是不受此律所制,但仙妖之争结束前,天后身系仙界,自是不便再入梧桐岛。” 天后面色铁青,盯着凤栖眼带怒火,话说得好听,这和将她驱逐了有什么区别! 欲上前争论,却被天帝拉住。“瑾萱,凤栖如今是凤皇,她未提起当年被弃于怨灵沼泽之事,已是看在墨轩的份上了。” 听见天帝的话,天后退后两步,脸色冷凝的看着半空的凤栖,无力的感觉涌入心底。 沐兮觉醒,凤栖涅盘,墨岚被弃,墨轩身亡,到最后她不仅失去了至亲之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十六万年前,没有丝毫改变。 天帝看着似是瞬间苍老了下来的天后,不忍的别过眼。 世间因果,便是如此,瑾萱,到如今,你可后悔? 凤栖转身朝上古看去:“茗涵,我要回梧桐岛一趟,待族中事了,再来见你和沐兮。” 在墨轩死前,她一直觉得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墨轩闭上眼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只要还活着,就永远不是终结,属于后池的人生,其实在沐兮醒来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新的轮回。 凤栖领着一众凤族长老消失在天阶尽头,三火护着妖皇退回了妖界,天帝和天后带着墨轩的尸骨去了仙族埋骨之地天辞山。 罗刹地上空的腥风血雨尘埃落定,一时间,黑云沼泽上空似是有些空寂静默。 茗涵仍旧高坐云端之上,看着九重云海之下的世界,良久后,才对着虚无的空间抬眼看去。 “长卿,青漓身上的神力是你施下的?”紫色神力骤现,天启出现在空中,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当初她帮过我一点小忙,我便赐了她一道护身神力,想不到她胆子如此大,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沐兮看到清潇的伤了?” “嗯……”长卿一怔,茗涵微微回眼,眼前的人眉间清冷摄人。 “长卿,这世间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她垂眼,笑道:“六界都知之事沐兮,就连妖族的一只小狐狸都可以当着两界之主诘问于我……为什么瞒下所有事,难道就只是想看到这一幕?还有灭世血阵……我……身不由己……你……知道吗?” 长卿哑口无言,手微抬似是要拂过她的脸庞,茗涵却躲过:“茗涵……” 此生,我循着古老的传说,在时光的隧道里,为你飘洒着枯萎的花瓣。 在今生短暂的缠绵里,把最美的回忆,串成悠扬婉转的旋律,只为祭奠花盛时,最绚丽的相逢。 而我,只不过是被遗忘在---亘古的残梦。 回忆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十万仙将惨死于妖界第三重天,仙界二皇子墨轩兵解陨落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六界八荒。 仙妖之争迎来了十六万年来最惨烈的战局,在颠覆六界的两族之恨下,凤栖和森鸿晋位这等大事都似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虽上古凤凰一族退出战斗,但征战的号角仍蔓延至三界的每一个角落。 满界肃穆之中,唯有苍穹之境仍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与……静默。 凤栖觉醒,墨轩丧命于黑云沼泽的这一日,大雪漫天,覆盖三界,入目之处,唯剩雪白。 清潇撤了守护阵法,站在大殿前看着苍穹之境一夜素白。 待晨曦微白,日照大地时,他才转身朝后殿走去。后花园里,君墨裹着一件云珠连夜赶出来的流云锦纹小棉袄撒丫子跑得正欢,也才两三日时间,他初见那孩子时的担忧已消了不少,君墨不像睿珩,也不像翎莜,反而随了沐兮的性子,坚韧倔强。 清潇隐在假山后,摸了摸挽袖中雕好的木头玩偶,犹疑良久,终是转身朝园外走去。 “凤栖在罗刹地觉醒你也没有出现,就是想在这里陪陪君墨?”略带嘲讽的声音在小径处响起,清潇微不可见的皱皱眉,抬首见茗涵倚在不远处的假山旁,样子虽闲适,但仍掩不了一身风尘仆仆,满面沧桑。 “我说过,我的事你少插手。” “既然舍不下,当初又何必如此绝情。”茗涵撑了个懒腰,朝花园里的君墨看去:“清潇,我这一世最羡慕的不是你,反而是睿珩。我们两人千万载寿命,都不及他千年时光,活得不如他肆意。君墨最想见的是他,翎莜最爱的人也是他。” 清潇顿住脚步,朝园子里看去,君墨鼓着嘴角和云珠折腾,眼底的笑意天真烂漫。 “就算当初翎莜爱上了睿珩,你又何必逼死萧祁,将瑾瑜肉身毁掉,给自己不留半分退路。”茗涵神色微敛,嘴角轻抿:“不要说什么你是你,睿珩是睿珩这种混账话,这些话骗骗当初的翎莜也就罢了,沐兮一旦想起,就会明白以真神之体历世,根本不可能有两个灵魂。沐兮是翎莜,清潇就是睿珩,到时候你让她如何自处?” 清潇没有回答,反而转身朝茗涵望来,神情莫测:“茗涵,你可知当初为何我只将你封印在妖界?” “不是沐兮拦住了你,你会有这么好心?”茗涵看着清潇,过了良久,自嘲道。 “不是,手下留情的人不是我和沐兮。”清潇敛眉:“是长卿。” 茗涵怔住,突然站直身子,道:“你说什么?那时长卿明明已经……” “上古界所有人都以为长卿以身殉世是对你失望透顶,对星朽他们歉疚之下才如此选择,但我和沐兮知道……他是为了救你。”清潇抬首,神色寂然:“你当初你非要杀了我和长卿,逼不得已我杀了你……” 茗涵,长卿他在六万年前就选择了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茗涵似是不相信清潇的话一般,眼通红,身子微微颤抖,见清潇渐行渐远,长吸一口气,疾走两步道:“清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星朽是被瑾萱领入阵眼,才会陨落在怨灵沼泽的?” 清潇猛然回首,眼底默然一片。“先是墨岚,再是十万仙将,你甚至不惜动用本源之力帮森鸿晋位上神,这些全是因为瑾萱,对不对?昨日我在罗刹地看墨宇神色不对,想必也是知晓了当年之事,如果不是我和沐兮还有长卿,那就只有你的话能让他对相伴了六万年的瑾萱心生怀疑,是不是就连凤栖在罗刹地觉醒也在你预料之中?” 清潇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当初如果不是那些事都爆发在一起,我们又何至于被瑾萱欺骗,更不会留她活到如今。她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插手了。” 墨宇虽糊涂了几万年,可到底是他们六个亲手教出来的,尽管不愿意,但他会知道该如何取舍。 “清潇,当年上古界关闭你沉睡时尚不知道此事,但两百年前你从睿珩身上觉醒时选择了和墨岚成婚,便是对瑾萱惩罚的开始……” 茗涵走到清潇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沉声道:“那你到底是何时知道的?” 清潇从沉睡到觉醒,根本毫无过程,睿珩又没有上古界的记忆,他是如何确定、又是何时确定的? 清潇微微避过眼,眼神警告:“茗涵!” “清潇,难道……你苏醒过?” 稍稍迟疑的声音渐渐变得肯定,茗涵拦住清潇,眼带质问。 “你何时变得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了。”清潇绕开茗涵,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小径深处走去。 “因为沐兮去了擎天柱下,因为当年你和长卿只是将我封印,因为君墨还只有一百岁,因为当年我在隐山陪了她百年,她心心念之人,是你,你知不知道啊!”茗涵怒声道:“长卿不知生死,皖汐和孤鹜在上古界,后古界只剩下我们三人,但凡还有一点可能,我都不希望在沐兮眼里,你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清潇转身,眼底幽深,看着神情愤慨的茗涵,突然道:“当年你为什么会选择引下混沌之劫?” 茗涵噤声,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茗涵,你没有资格来问我。”清潇淡淡开口,消失在小径深处。 “小姑姑。”院子里撒丫子跑的君墨终于发现了假山后的剑拔弩张,朝这边跑来,云珠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生怕这尺来高的厚雪把小神君给跌着了。 茗涵揉了揉脸,转身,见君墨顶着清潇的脸一副软糯糯的表情,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一把抱起他转了两个圈,大笑道:“小君墨,这才两日,怎么又壮了不少!” “君墨这不叫壮,叫……”君墨抓了抓头发,眼睛晶亮:“威武雄壮!” 茗涵嘴角抽了抽,陡然一阵无力感,君墨摇了摇他的手:“小姑姑,他们说凤栖已经晋位上神了,那姑姑怎么还不回来?” 茗涵看了君墨一眼,君墨有些心不在焉,盯着清潇消失的方向神色恹恹。 “君墨。”她摆正君墨的小脸,正色道:“你娘亲要回来了。” 微垂的脑袋猛然抬高,君墨瞪大眼,抓着茗涵的手缓缓松开,眼底除了期盼,还有不安。 茗涵看着酸涩,把他拢到怀里,低声道:“我们走吧,你娘亲在等你。” 小径尽头的石柱后,清潇看着消失的二人,缓缓垂下了眼。 他摊开手中捏着的木偶,神情静默。 睿珩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可又有什么用,辗转百年,他终究不是两百年前那个一心只在擎天柱下等着翎莜归来的青年。 天辞山顶,墨燃和墨岚赶到时,只看到墨轩的玄石棺立在仙族无数座棺冢中,天帝天后立在一旁。 墨岚当即便红了眼眶,墨燃眼色血红的往仙界冲,被天帝拦住。 “父皇,你拦我做什么!”墨燃脸色可怖,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要干什么去?”天帝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点军发兵妖界。” “发兵妖界?你当仙将人命如草芥不成!”天帝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仙界十万将士一日尽丧,墨轩为了护下仙界界门惨死罗刹地,到如今你还只知道逞凶斗狠,墨燃,你日后如何御领仙界!” 墨燃被天帝声语中的震怒惊住,负气转过头,闭上嘴一言不发。 仙冢中,墨轩的棺木犹为刺眼,他注目良久,终是转身道:“父皇,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但如今我们与妖族已是不死不休之势,就算我们肯讲和,他们也不会罢手,不如早做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天帝有些欣慰,点点头,朝泣不成声的墨岚和神情怏怏的天后看了一眼,朝墨燃道:“带你母后和墨岚回天宫,最多两日,我便会回来。” 墨燃点头,见天帝消失在天辞山,陪着天后和墨岚回了御宇殿。 擎天柱下,仙界一方的阵营格外安静,牵引魂魄安宁的白幡处处皆是,沐兮出现在炙火之上的空间时,甚至都未引得众人注目。 她朝素白的下空望了一眼,朝炙火中的古帝剑而去。 不远处的仙妖只能看到一道银光被吞噬在那片炙火之中。 混沌之力护身,这延绵千里能将仙妖尽焚的真火不能伤她一分。 沐兮停在火源一米之外,看着红光笼罩中通体黝黑的古帝剑,静默无语。 百年前的苍穹之境……每个人都在问她,可还记得那日。 那一日到底发生过什么?茗涵的欲言又止,君墨的降世,墨岚的怨愤,墨宇的隐忍,那串墨石手链,还有清潇身体上古帝剑的伤痕……她不是没猜到端倪,只是终究不敢相信。 沐兮抬步朝古帝剑走去,一步一步,仿似用尽了全力。 她握住古帝剑,银色的灵力在她周身旋转,蔓延千里的炙火朝古帝剑处涌来。 茗涵抱着君墨落在擎天柱下不远处,看着炙火中虚无的身影,默然无声,君墨抓着她的衣袖,小脸上皱成一团,没有半点笑意。 沐兮握住剑柄的一刹那,古帝剑中庞大的混沌之力释放,随之……铺天盖地的记忆汹涌而来。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沐兮眼底逐渐血红一片。 翎莜的人生,超出她意料,竟似已是远不能承受之重。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梧汐宫里,萧祁宠溺告饶的眼神,陪着她在华净池边嬉闹的瑾瑜……青龙台上,支离破碎、差点灰飞烟灭、以身为聘的睿珩……还有她盼了一百年的君墨。 她怎么舍得将他们忘记,舍弃。 翎莜,你怎么舍得? 沐兮垂眼,冰冷的泪水自眼角滑下,落入漫天的火焰中,悄然消逝。 古帝剑被拔起,炙火汇于一处,渐渐熄灭,银色的灵力朝天际涌来。 擎天柱上沐兮,茗涵之名泛起银白的光辉,照耀大地,仿似将整个界面点燃,世间如临白昼。 苍穹之境大殿前的清潇闭上眼,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已经近到梧桐岛边缘的天帝亦猛然回首,望向天际的那一抹银白神色怅然。 世间有些事,因果种下,终究不能避免。 银色的光团自裂谷中缓缓升起,沐兮破开光幕,看着苍穹之境的方向,神情冰冷决绝。 她不止记起了萧祁、瑾瑜……同样,那个毁她婚约,在苍穹之境上逼死萧祁的清潇,她从不曾忘,亦不敢忘! 千万载寿元,她从未想过,竟会有如此痛恨一个人的时候,痛恨到哪怕那个人是清潇,也会希望他能立刻死去。 一道剑伤,百年孤独,怎抵得了翎莜六万年斑驳岁月? 清潇,或许我该唤你一声睿珩。 我曾经爱过你,是这世间最可笑之事。 茗临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茗涵抱着僵成了一根棍子的君墨看着沐兮自光幕中缓缓行来,手心沁出了薄汗,她素来漫不经心的脸色有些莫名的紧张,突然想起清潇在苍穹之境中说的话来…… 救下你的不是我和沐兮,是长卿…… 茗涵屏住呼吸,朝一身玄袍的沐兮看去,沐兮,当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告诉我? 沐兮站定的茗涵面前,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微微挑了挑眉:“茗涵?” 茗涵回过神,尴尬的转过眼,沉声道:“沐兮,你想起来翎莜的事了?” 怀里的君墨低垂着头,两只小爪子死命的抓住茗涵的袍子,一副生怕被遗弃的可怜模样。 沐兮没有回答茗涵,垂眼看向阿启,无声的静默中,突然一把捞过垂头丧气的小娃儿,提着他的领子,道:“君墨,我怎么教你的,背要挺直,胸要抬起,这么一副脓包像,以后怎么找媳妇儿!” 茗涵宽下心,嘴角弯了弯后退了两步。 君墨懵懵懂懂抬头,大眼迅速眨了眨,对上沐兮略带薄怒的眼,两只短腿晃了半天,哆嗦着嘴唇唤了声:“姑姑……” 沐兮抡起袖子,在他后脑勺上一拍,清脆的声音响起,君墨还来不及呼痛,沐兮抬高他的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茶墨色的眸子划过瞬间的叹息。 “你怎么能打君墨,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茗涵一脸惊愕。 “君墨……”沐兮把君墨搂在怀里,手有些僵硬的抬起,落在君墨背上,轻轻拍了拍,最后无比自然,轻声道:“我是你娘亲,茗涵才是你姑姑。” 被塞在沐兮肩膀里的君墨起初一僵,待沐兮的手落在他背上时,哭声陡然降临,小娃儿哭得歇斯底里,两只小手使劲抱着沐兮,恰有黄河泛滥之势。 “娘亲……娘亲……”哭声初时惊天动地,到后来演变成抽抽噎噎、止不住的局面,沐兮听得酸涩,紧了紧怀里的孩子,眼里俱是自责。 初见君墨时,他蹲着小小的身子,在清池宫种着永远都不会开花的无花果,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唤她姑姑……他的恐惧、不安、期盼……她应该早就能觉察才是,竟然还会愚蠢的以为君墨是凡间女子所出。 她期盼了百年的君墨,她在隐山百年里唯一的慰藉,她怎么忍心让他被弃,甚至为他取名阿弃。 翎莜,你当真是糊涂透顶,清潇再怎么混账、绝情,君墨终究是无辜的。 忆起苍穹之境上那身大红的喜袍,那人冰冷的眉眼,沐兮嘴角划过一抹自嘲,垂下眼…… 沐兮,那又何尝不是你的选择? 翎莜是你,你为翎莜,借口再多,都无法改变你们只是一个人而已。 可终究,就如觉醒了的清潇不再是单纯的睿珩一般,她……也永远回不到当初。 翎莜可以任性,沐兮不可以。 翎莜可以爱的纯粹,沐兮不可以。 翎莜可以为一人负尽苍生,沐兮不可以。 虽然失望愤怒,但她甚至都不用去问茗涵瞒下她的原因。 她爱了睿珩一百年,在隐山抱着这样的信念过了一百年,甚至在他大婚之日都不曾放弃。 可是她的不放手害得萧祁魂飞魄散,瑾瑜尸骨无存。 她做得最错的事不是爱上睿珩,却是太过固执,到头来,害人害己。 沐兮长叹一口气,敛下心神,将缩在肩上抽噎的君墨揪出,捏了捏他的手,温声道:“君墨,是娘亲的错,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再抛下你。” 这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 君墨抿着嘴,狠狠的点头,眼肿的像核桃一般,但里面的神采却仿似能照耀世界。 沐兮把他眼角的泪痕擦干,慢慢道:“君墨,以后,你名唤……茗临。” 她的孩子,端得起如此之名,也是她最浅薄的祝愿。 一旁的茗涵愣了愣,朝君墨看去,见到那张和清潇相似的脸,突然有些苦涩,沐兮最重视亲人,如今,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茗涵,是你封印了君墨的真神之力?”沐兮神力聚拢,自是能看出君墨身上那息被笼罩的混沌之力。 茗涵回过神,点头,道:“君墨的降世干系太大,所以我才封印了他的力量。” 混沌之力虽凌驾于天地,但说来……却也是最沉重、无奈的神力。 混沌之劫降临时唯有混沌之力方能解,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君墨只是单纯的继承了清潇的仙力而已。 沐兮眉微皱,将君墨交到他手里,沉声道:“茗涵,送君墨回梧汐宫,我在苍穹殿等你。” 茗涵接过仍有些念念不舍的小娃儿,见沐兮抬步便走,突然道:“沐兮!” 沐兮转身,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怪我?”“怪,怎么不怪?”沐兮垂眼,神色有片刻的怔忪,声音莫名沉重:“可隐山百年相陪,照顾君墨之义,当初在苍穹之境上为我觉醒之情,茗涵,这些我都还不起。”最重要的是,你和长卿,无论发生何事,对我而言,都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不是。”茗涵跑过来,站到沐兮面前,定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沐兮,当年……” 她顿了顿,眼底陡然升起忐忑的希冀来:“你为何会选择殉世?” 是不是真如清潇所说……“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为了救六界吧。”沐兮的声音沉静冷淡,茗涵似是失去了力气,垂下眼。 沐兮瞧了她半响,突然道:“茗涵,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茗涵瞳孔微缩,转过眼:“你说什么?” “我只有翎莜的记忆,混沌之劫到来前的三百年,我仍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茗涵眼微睁,失声道:“沐兮,你说什么,那三百年的记忆,你还是没有恢复?” 难怪不曾怪她引下混沌之劫……只是这怎么可能,除了古帝剑的混沌之力能封印沐兮的记忆,世间还有谁能做到,除非祖神擎天降世……可祖神数万年前就已经化为虚无了! 沐兮见茗涵诧异的模样,也不再提此事,道:“把君墨带回梧汐宫,我在苍穹殿等你,若你想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迟。” 茗涵转身,朝苍穹之境飞去,茗涵顿了顿,朝怀里可怜巴巴的君墨看了看,苦笑道:“臭小子,我又被你娘亲丢下了。” 君墨抓了抓茗涵的手,小声道:“姑姑,你还有君墨。” 他说着在茗涵怀里蹭了蹭,和往常一样。 茗涵神情微怔,笑道:“你这个臭小子!”被君墨这么一弄,心里也好过了不少,弹了弹君墨的额头,朝梧汐宫而去。 传位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南海梧桐岛。 岛内数丈高的仙树浓郁苍翠,极东之处的凤皇殿因着凤栖的回归被布置得焕然一新,但凤栖坚持在殿后搭了一间竹屋,以做平时休憩之用。 族中长老盼了十万年才盼回这么个宝贝疙瘩,自然万事都依着她来。 火凤凰凤栖之名万年来在六界都是火爆的代名词,觉醒后回到梧桐岛的凤栖却一反常态,甚是沉着笃静,亦让一众担心的长老欣慰不已。 胡须花白的凤崎长老推开竹坊的门,见凤栖正襟危坐,手里捧着长老敬献的书札坐于案前神情专注,心底有些感慨。 当年六界难容、性子张狂的凤栖如今终于也有了皇者的样子。 待他落重了脚步声,凤栖抬头朝门口看来,眼底有淡淡的疲惫,笑道:“凤崎,再宽些时日,族中礼数太多,即位的规矩也多,我这才看到一半。” 大长老凤云闭死关已有万年,族中大事一向是二长老凤崎做主,这次她回来登位一事便是由凤崎一手主持。 历来凤皇登位,都邀上古众神观礼,下界小仙朝拜,如今六界动荡,便一切从简,只是凤凰一族传承上古,即便是如此,纷繁的礼数也让凤栖苦不堪言。 “无妨,陛下从未在梧桐岛住过,自是对很多事多有生疏,待以后熟悉了便好,哎……”见凤崎叹气声又起,这几日着实被一众长老的请罪声折腾得够呛,正准备安抚的凤栖却听凤崎话锋一转:“陛下,天帝在岛外也守了半日,他为一界之主,是否有些不妥?” 天帝半日前出现在梧桐岛外,却不入岛半步,凤栖听后,也只以即位事忙为借口打发了他了事,便不再过问,天帝执掌仙界数万载,凤崎自是会觉得如此安排有些不妥当。 凤栖摇头道:“凤崎,他此时来无非是想将我凤族拉入仙界阵营,我已在罗刹地颁下凤皇律令,此事绝不可能。” 凤栖说得斩钉截铁,凤崎微微有些动容,忆起妖界第三重天中惨死的凤族,亦叹声道:“我也不赞成凤族介入仙妖之战,当初凤族无皇,自是只能听天后调遣,哎,我也做了不少糊涂事。” “往事已矣,长老无需介怀。”见凤崎和她想的一样,凤栖心下安慰,却见凤崎张了张口,似是有些难言,道:“长老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陛下,我并非为天帝说话,只是这些年来他对我凤族庇佑,确是事实,他今日来,恐怕不是为了将凤族拉入仙界,否则,他不会止步于岛外,陛下不如见他一面,如何?” 凤栖眉角微皱,朝凤崎看去,见他一派坦荡,遂笑道:“长老何以如此确信?” 凤崎双手拢在怀里,道:“因为天帝不是天后,墨轩殿下性子淳朴质良,想必与其父教导不无关系。” 凤栖面色微顿,心底狠狠一抽,将手中书札放下,点头,沉默良久,朝竹坊外走去。 墨轩的父亲,她纵使不愿,也终究无法将他拒之门外。 梧桐岛外乱岛林立,天帝站于外岛的一处古桑树下,神色有些追忆。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回转头,见凤栖一身暗黄帝服,眉眼含威,不由有些欣慰,他做错了那么多事,到如今,总算有一两件能够回到原来的轨迹。 “凤栖,沐兮在天辞山,日后若有机会,你去看看他也好。”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的心思,只是到如今,一切都太迟。 他和瑾萱的罪,老天不是没有落下,只是却降在了墨岚和墨轩身上。 凤栖瞳色骤深,道:“陛下来此,总不会只为了说这一句。” “自然不是,凤栖,当年瑾萱将你放逐怨灵沼泽,确实是因为她知道你是凤族的皇者,这件事,是我们……” 凤栖摆手,打断天帝的话:“陛下当初可知道?” 天帝苦笑:“当初虽未确定,可却猜想过,此事是我之过,我不会推卸。” “算了,若不是身在怨灵沼泽,也没有我之后的际遇,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墨轩的死,已经将天后的罪孽承担,她实在无法对着他的父母再去讨回当初的公道。 见凤栖隐有不耐,天帝也不再说此事,仙诀念动,手中出现一道金黄卷轴,他顿了顿,在凤栖狐疑的神情中朝她递去:“我今日来,确有一事相求,还请凤皇能应诺。” 见他语色郑重,亦以凤皇相称,凤栖沉声道:“何事?” “请凤皇出岛,入天宫。”凤栖未接,皱眉道:“天帝,日前我已有言,想必你并未忘记。” “不是凤族。”天帝微微沉声:“只是凤皇你一人,我希望凤皇能继任天帝之位,御领仙界,渡过此次劫难,这是传位诏书。” 凤栖缓缓眯眼,道:“天帝,你此话何意?” 墨宇乃沐兮,茗涵选出,六万年来执掌仙界居功至伟,怎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天帝长叹一口气,朝身旁的古桑树看去,突然道:“凤栖,你想去上古界看看吗?” 见凤栖不语,又道:“那里是上古凤族的家,你应该回去看看。” “天帝之位,需刚正不阿,我没有做到,要秉公而断,我却私心过重,凤栖,仙妖之争迫在眉睫,但我和瑾萱都不能再御领仙界,不是我们退却,而是……从一开始,我们便失了资格。” 凤栖没有回声,听墨宇这话,想必是当初上古界时,天后便做过什么错事…… 只是,这与她何干? 他们两夫妻的腌臜事,犯不着让她来收尾,当即便冷冷丢下一句转身朝梧桐岛而去。 “我说过,凤凰一族不再介入,自是也包括我在内。” “凤栖,墨轩用命守下的仙界,我相信只有你能替他护住,若你愿意,三日后天宫玄天殿,我会亲手将天帝之位传于你手。”天帝的话在身后静静响起,凤栖停住脚步,良久后回首,古桑树下空无一人,唯剩金黄的卷轴浮在半空。 凤栖低头,拿出袖中的火红凤羽,缓缓闭上眼。 墨轩,如果你还在,你会希望我如何去做? 处罚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步履缓行,玄色的人影走进桃林,树下端坐的清潇抬首,定定的望着她。 还是一如六万年前啊…… 满界桃花,亿万神祗,都不及她走来时,眉间一抹风华。 清潇将手上书简收好,倒了一杯温茶,垂下眼:“坐。” 沐兮拂袖,端坐在他对面,瞳色沉黑,似蕴着几万年浮云纠葛的沧桑。 她端起茶,轻抿一口,微怔。 茶香清甜,入口微甘,是她一贯喜欢的口味。 是沐兮喜欢,不是翎莜。 “你记得真清楚,早些年那些下界的小仙都喜欢送些极甘的茶种入朝圣殿,总是叫我不知该如何推却。” 她素来看重面子,自是不想让小仙知道她这个执掌上古界的真神有些个小姑娘的爱好,但清潇却从来没弄错过,无论是她喜欢的服饰,茶味,还是吃食。 清潇笑了笑,神色依旧淡然,道:“我见擎天柱上你的名字已经恢复,想必已经取了古帝剑,有了翎莜的记忆。” 沐兮握着茶杯的手轻顿,微微蹙眉,抬首道:“清潇,你当年何必做到如此?” 清潇垂眼,不答,顾自沉默。 “萧祁、瑾瑜都是我这一世至亲之人,虽然……”她停住声,话语渐渐清冷:“你如此做,可曾想过若我觉醒,该如何自处?杀了你为他们报仇,还是既往不咎,当做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看着清潇垂下的眉间,屈身靠近,一字一句道:“你明明知道我都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两人静静对峙,一人低头不语,一人眼带愤慨。 桃花自树上吹散,跌落在地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清潇将手边的茶杯绕了两个圈,静静抬首,划过沐兮的眼,道:“沐兮,翎莜爱睿珩,那你呢?” 这一次轮到沐兮径自无言,她蹙眉看向清潇,神色微有不耐。 “你我相识千万载,应当知道,不喜便是不喜,我有睿珩的记忆,不代表我同样爱翎莜,你不也是一样?”清潇淡声道。 隔着缭绕的雾气,沐兮掩在袍中的手猛的一紧。 这便是原因? 他不爱翎莜,怕惹上麻烦,所以才会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混账,清潇说不爱,难道她沐兮还会舔着脸一厢情愿不成! “你说得不错,我虽有翎莜的记忆,但到底不是她,那些俗不可耐的你情我爱,看着都让人碍眼,若是我当初便有自己的记忆,绝对不会爱上睿珩。”沐兮冷声道,眉眼淡漠,将心底莫名的涩然压下。 有些事发生了,终究不能一笑而过,因为在乎过,所以才难以面对。 清潇神色一僵,定定看了沐兮半响,才端起茶杯,低声道:“是吗?原来是俗不可耐啊……” 声音低沉,竟有一抹难言的寂寥,沐兮抬眼看去,却只见他神情清冷,不由得暗下自嘲,转过了眼。 到如今,竟还会妄想他有一丝歉疚,沐兮,你真是可笑。 “那你恨我吗?沐兮,我逼死了萧祁,毁了瑾瑜的尸身,弃了翎莜的婚事,还让冥燚杀了茗涵,你恨我吗?” “恨,当然恨。”沐兮道:“但我不止是翎莜,翎莜恨你,我不能,翎莜恨不得你去死,我也不能。” 千万载友谊,清潇,我怎么去恨你?即便你做到这一步,我又能对你如何? “当初的事,你要一笔勾销不成?”“不,我和茗涵会重开上古界,整个下界交给你和长卿,仙妖两族之争我不会再过问。” “为什么交给我,你就不怕我和长卿助森鸿灭了仙族?” “无论当初你做了什么,你都是真神清潇,你会对翎莜无情,可不会拿三界安危开玩笑。” “说得真好,沐兮,你这些大道理几万年了,还是没丢下,我呢,你要如何处置与我?” “留在苍穹之境,永世不能踏足上古界一步。”沐兮抬首,缓缓开口。 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处罚,刚才她无法说完的那句话…… 萧祁和瑾瑜是翎莜这一世至亲之人,可清潇却是她沐兮永生永世最重要的人。 她无法抉择,也分不清孰轻孰重,到最后,只能都失去。 清潇笑了起来,眼底划过莫名的意味,垂眼:“沐兮,我害死了萧祁和瑾瑜,只是将我放逐在下界,是不是太轻了?” 他嘴角微嘲,沐兮不知怎的,竟感觉此时的清潇格外凉薄。 她眼底盛起薄怒,压下心底的冷意,转过眼,却见茗涵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不远处的桃林中。 沐兮轻舒了一口气,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出声?” “我又没有躲躲藏藏,你自己没发现,怎么赖在了我身上。” 茗涵眉一扬,朝两人走来,大喇喇的坐在清潇和上古中间,端起桌上备好的茶,嘴角一勾:“看来你是知道我要来,选的又是沐兮喜欢的俗味。” 说完偏向沐兮,斜眼看她:“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也不改改?” 清潇低头抿茶,面上云淡风轻。 沐兮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懒得理茗涵。 桃林之外的世界,管它三界倾覆,恩怨纠葛,他们三人只管端杯饮茶,淡看流水,十六万载时光,仿似从未逝去。 千万年前便是如此相处,到如今,还能坐在一起,已是世间难得之事。 只不过,谁都知道,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长卿,皖汐,孤鹜这里,便也无憾了。” 沐兮唇角微勾,茶杯碰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终于打破了这难得的氛围。“清潇,他们在哪里?” “沐兮,还是我来说吧,有些事,我确实瞒了你。”茗涵打断沐兮的质问,看向沐兮,眼底是莫名的坚持。 清潇微怔,眉头皱起。 “你说。”沐兮转头,看向她。 “你没有那三百年的记忆,所以有些事你不知道。你苏醒时我曾经告诉你混沌之劫是天地劫难,其实不对,混沌之劫是我引下的。” 一句话如石破天惊,沐兮眼底划过浅浅的惊讶,清潇亦转首朝沐兮看去。 沐兮丢失了那三百年的记忆吗? “当初我以九州大地为炉,燃六界血脉,却不慎引下了混沌之劫,你才会以身殉世。”茗涵看着沐兮,一字一句,沉声道。 “你派星朽他们下界劝我,他们却惨死在我布下的灭世大阵中,是我害死了他们,而不是冥燚。” 面色没有一丝表情,茗涵却突然松了口气,她瞒了那么久,甚至因此纵容瑾萱的所作所为,到现在,都没有必要了。 “你为何要燃尽六界血脉?”沐兮盯着茗涵,问道。 “为了超越祖神,成为旷古烁今的存在。” “我不信。”沐兮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回转头,懒得再看茗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两人同时朝沐兮看去,清潇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茗涵却怔住,哑声道:“沐兮,我说我十六万年前灭世,害死了星朽,也累得你殉世,这都是事实。” “我再说一遍,我不信。”沐兮兀然转头,目光灼灼:“你若在下界布下灭世大阵,我只会相信你另有苦衷,若星朽真的死于大阵中,也不可能是你所为,我若殉世,一定是因为……那是救你的最后办法。茗涵,我们认识多久了,就算六界明日就毁灭,我也不会相信是你甘愿所为!” 沐兮一把抱住茗涵,硬声道:“因为你是茗涵,是我妹妹,所以那些该死的请罪理由都给我丢到九天外头去,我答应你绝不问你当初灭世的原因。” “沐兮……”这样怒发冲冠的沐兮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了,可是,茗涵却没有错过她眼底深切的悲痛。 不是怪她灭世,而是怨她不能告诉她灭世的理由,无法相信于她。 也不是怪她害死了星朽,而是她已经失去了星朽。 十六万年了,她从不认为当初的选择有错,即便回到过去,她依然会如此抉择。 只是,她却无法否认,她所做的一切,给沐兮带来了永世无法释怀的伤害。 茗涵闭上眼睛,心底唯剩无奈。 沐兮朝清潇看去,道:“有些事,一次解决了也好,我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 清潇笑了笑:“我也是觉得如此甚好,长卿在人间界,皖汐,孤鹜在上古界,你回去了,自然能看到他们,以后……” 他顿了顿:“算了,萧祁和瑾瑜之事,是我的错。” “不必,他们已经不在了,就算你道歉,也换不回两条人命。回上古界之前,我不会再来苍穹之境了。” 沐兮起身,行了两步,却微微怔住,垂眼看着被拉住的手腕,回转头。 清潇站在她身后,一眼一眼,仿似空洞无物,却又温柔至极。 “沐兮,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清潇,你真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人。 可以冷酷到毁灭我,也能温柔得让我错以为你还爱着我。 手腕处温热的触感传到心底,沐兮突然靠近清潇,将他拥住。 “唉!这两人什么时候都欺负单身的……”茗涵怔在一旁,嘟囔一声转过了眼。 清潇浑身僵硬,手朝她肩上落去,却又在最后一息时,停了下来。 “睿珩,我不再爱你了。”沐兮望着漫天桃林,声音点点苍凉。 这是翎莜一百年前就应该说的话,就算太迟,她终究要说。 怨灵沼泽里拼死让她先逃的睿珩,青龙台上以身为聘的睿珩,擎天柱下等她归来的睿珩……拾起了记忆,却不能再拾起感情。 她终究早已失去了那个温柔坚韧的青年,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在沐兮看不到的地方,清潇看着远方,似是释怀,又似是叹息。“我知道。” 手腕处的温暖尽管能沁入心底,却不能抹平当初一剑一剑划下的伤痕。 萧祁和瑾瑜尽管已经死去,但她终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已经长大,可他们却欠了他百年时光。 银色的神力在指尖汇集,古帝剑在清潇身后凝聚成形。 沐兮心底冷到了极致,无法抑制的疼痛。 清潇微微勾起嘴角,闭上了眼。 茗涵面色大变,来不及靠近,古帝剑已从清潇胸前穿过。 鲜血染尽了他素白的衣袍,清潇面容苍白,垂下眼,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有些人,相处了千万载,早已命脉相连,可终究也有成陌路的一日。 天帝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清潇,一百年前那一剑是翎莜所刺,这一次,你记清楚,是沐兮,不是翎莜,也不是这世间任何一人,是我沐兮。” “瑾瑜、萧祁之死,你杀了茗涵两次,我们一笔勾销。” “怨灵沼泽之义,青龙台上之情,从此不再。” “上古时教导之恩,未央宫陪伴之谊,永不回首。” “清潇,我沐兮以祖神的名义向天起誓,生生世世,不恨你,不爱你,沦为陌路,永无再见之期。” 沐兮的话一字一句传入耳里,清潇却突然觉得,古帝剑刺骨而过的寒冷,竟不及沐兮话语的半分。 沐兮,好像我高估了自己能承受的程度,也低估了你对我的恨。 不过,这样也好,真的很好。 他看着古帝剑从他胸前一寸一寸抽出,看着沐兮消失在桃林,看着茗涵匆忙的追了出去。 看着整个世界又只剩他一人,和百年前的苍穹殿一般无二。 鲜血沿着挽袖划过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仿似盛开的桃花。 清潇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轰然跪倒在地,面容失尽了血色。 漫天云霞,世界嫣红。 唯有他一头黑发,转眼间唯剩雪白。 这世间真有朝生夕死吗? 沐兮,我只怕你还不够恨我。 你能恨我,是我六万年来最大的期盼。 “清潇!”一个墨黑的人影在桃林不远处出现。 “长卿……”眼底突然一黑。 桃林之外,茗涵跟在沐兮身后,亦步亦趋,听着古帝剑划在地上的铿锵声,眉头紧皱。 不知行到了哪里,偌大的怨灵沼泽,葱翠茂林逐渐消失,前面那人好像不知疲倦,亦失了心神。 终于,银色的神力在沐兮掌间化为虚无,古帝剑消失,沐兮停在一颗盘天古树下,无声静默。 茗涵脚步轻顿,停在了沐兮身后,看她笔直的肩背一点一点倾颓,茫然的转过头,轻声唤她:“茗涵……” 沐兮嘴唇轻动,眼中墨黑深沉,声音低到似是要湮没在这无声的世界中。 “我伤了清潇。”话音落定,竟毫无预兆的朝古树倒去,茗涵大骇,忙跑过去接住她,见她脸色苍白,才觉察到不对,待探到她体内混乱的神力,才怒声道:“沐兮,你明知强行聚拢神力取出古帝剑已伤了本源,如今还用古帝剑去伤清潇,你寻死不成!” 她慌得不成样子,嘴唇气得发抖,他们在上古界时宝贝了她这么些年,平时连本奏折都舍不得她费神批,到如今,她竟如此作践好不容易才重生的躯体,想想这十六万年时光,茗涵心里头憋屈得狠,也怪他们,才让沐兮养成了如今这般固执决绝的性子! 沐兮却不管茗涵的恼怒,只是垂着眼,低声,一字一句。 “茗涵,我伤了清潇。” 茗涵微怔,嘴抿起,源源不断的神力注入沐兮手心,道:“我看见了。” “茗涵,我把他放逐在下界,永无归期。” “我听见了。” “茗涵,我以父神的名义起誓,以后和他只是陌路。” “我知道。” “茗涵,可他是清潇。”仿似荒凉到了极致,沐兮抬眼:“他是清潇。” “姐姐。”茗涵叹了一声:“你还有我、君墨、凤栖,皖汐,孤鹜还在上古界等你。” 沐兮垂下头,默然无声。 茫然亦只有一瞬,待她再抬眼时,又是往常那般清冷淡漠的样子。 沐兮站起身,苍白的脸色袭上了些许红润,茗涵舒了口气,见她转身欲走,突然开口:“姐姐,为什么你相信我不会为了私欲灭六界,却认为瑾瑜和萧祁之死全是清潇之错?” 她话语中有股难得的淡静坚持,沐兮转身看向她,神情莫名:“萧祁和瑾瑜之死原本就不只是清潇一个人的错,若不是我当年坚持从隐山回来,在他大婚之日去苍穹之境,他们都不会出事。” 看着沐兮眼底的寂寥,茗涵暗下了眸子,沐兮,真是如此吗? 你可以原谅星朽之死,却无法释怀萧祁和瑾瑜的逝去,是不是因为……清潇对你而言,太过重要,重要到你根本无法承受他出现在你眼前,也无法接受他是害死萧祁和瑾瑜的人? “还有一件事,了断了我们就回上古界。”许是茗涵的目光太过透彻,沐兮移开眼,打断茗涵的沉思,道。 茗涵敛下心神,朝她挑了挑眉。 “你引下混沌之劫的原因我不再过问,但是星朽……她怎么会误入你让冥燚布下的大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茗涵顿了顿,突然拉着沐兮朝怨灵沼泽极东之处飞去。 怨灵沼泽的荒漠尽头,上古看着数十座孤寂伫立的石像,怔了半响,许久之后才回转头,道:“茗涵,这就是你让冥燚当初布下灭世大阵的灵脉之处?” 茗涵站在她身后,点头,神色沉重。 沐兮朝前走去,行到一座仰望苍穹的女神君石像前,伸手朝她握去,却在触到她指尖之时,死死停住。 星朽,你竟在这里,等了我们十六万年吗? 雨雪风霜,日升月落,不知岁月的等了我们十六万年吗? 她回转头,眼底深沉凛冽,似是冷到了极致:“茗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沐兮,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了。”低叹声消逝在风里,两道人影淹没在怨灵沼泽极东的荒漠中。 天宫御宇殿后花园里,天后正在仔细观看仙将送来的交战图,仙妖两族交界处接连爆发战火,妖族来势汹汹,若非仙界几万年的根基摆在那里,恐怕仙界早已失守。 听着侍女轻声问安的声音,天后抬头,见一双子女相携而来,顿时笑了起来:“墨岚,你这几日气色好了不少,看来让你做点事还真是对了。” 如今天宫的大小事宜皆由墨岚执掌,她一心只在两族交战上。 自从墨轩不在后,她倒是不如往常一般心心念念着将清潇和茗涵搅入战局,只想着能保住这一双儿女的尊荣安乐便好。 “前些时候累得母后担忧,是墨岚不懂事。”墨岚走上前,在天后肩上小心揉捏。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胞兄惨死,族人被诛,让她成熟了不少。 “母后,三妹将天宫管得甚好,您只管放心便是,各洞府的仙将亦奔赴边界,妖族成不了大气候。”墨燃粗着嗓子,沉声道。 “有你们在,我相信仙界定会无忧。”天后拍了拍墨岚的手,神情欣慰,道:“今日怎么一同来了?” 墨燃微怔,道:“母后,父皇唤我和墨岚一同前来,我还以为您知道。” 墨宇? 瑾萱愣了愣,神色微黯,但马上敛住,笑道:“准是你们父皇有事交代……” 在天辞山送走墨轩后,墨宇不知所踪,看来应该是回来了。 “你们来了。”天帝出现在院门口,走进来对一旁的仙娥去把琼露取出来。” 仙娥急忙应声离去。 天后见他神色和缓,微微松了口气,道:“你这几日哪里去了,如今妖族步步紧逼,你怎么能不坐镇在天宫?” “随便出去走了走,你们坐。”天帝朝墨岚和墨燃招招手,道。 “父皇,琼露可是每年母后寿宴才会拿出来的,您今日怎么有兴致?”墨岚已有百年未曾好好和家人相聚,心里有些欢喜,倒有些数百年前的跳脱样子。 “迟早要饮,又何必等到那一日。”天帝笑道,见仙娥将琼露奉上,亲手一一倒上,让几人微微一怔。 “父皇……您……”墨燃忙接过天帝手中的瓷壶,面带忐忑。 “无妨,我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对饮了。”天帝面容慈和:“大战之前,难得有这个机会。” 他看向墨岚和墨燃:“转眼间,你们都这么大了,我平日里执掌仙界,倒忽视了你们。” 墨岚眼眶微红,别过了眼,墨燃也有些唏嘘,心生暖意。 他们一家虽父严母慈,但却少有温情相聚的时候,如此这般相处,几万年来真的极少。 天后眼眸微动,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看着轻声慢谈的三人,嘴角露出了笑容。 只是,终究在看到那空了的位置时,生出了浓浓的悲伤来,若是墨轩还在,该有多好。 黄昏渐过,月上枝头。 墨岚和墨燃酒酣饭饱,见一对父母端坐不动,长眼色的退了出去。 行到园口,听到天帝淡淡的唤声:“墨燃。” 墨燃和墨岚一起回转头,见天帝望着他们,眼中似有看不清的复杂之色。 “你长大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墨岚。” 墨燃微怔,点头,还来不及应答,天帝已经回转身,摆手道:“明日邀群仙入玄天殿,我有事宣布,你们下去吧。” 一双子女离去,园里又恢复了静默,良久后,天后朝天帝看去,道:“墨宇,你明日召集群仙,是为了和妖族正式开战之事?” 天帝既没否认,也没点头。 “那日在罗刹地,为什么你没有告诉茗涵神君当年的事?” 天帝没有回答,只是端着酒杯沉默。 “为了墨轩,还是墨岚和墨燃?”天后自嘲,勾了勾嘴角。 “瑾萱。”天帝突然抬头,神色寂寥:“你嫁给我已经十万年了。” 天后被天帝突然的一句话怔住,随即怅然道:“是啊,已经十万年了。” 时光匆匆,当年上古界时,她从未想过,日后的夫君会是那个在朝圣殿潜心学习下界帝王之术的单薄青年。 “当年,谢谢你能选择我。”尽管我知道,你可能更喜欢萧祁。 瑾萱转眼,微微有些不自在。 “还有墨燃、墨轩和墨岚,他们每一个,都是我的骄傲。” “芜浣,我一直没有说过,我喜欢的,不是上古界尘封后这世间最尊贵的女神,而是当年努力打理未央殿,会为了茗涵神君一句嘉奖高兴一整日的瑾萱。”天帝起身,不再看愣在座位上的天后,一步一步,朝园外走去,极慢也极坚定。 瑾萱,那日在罗刹地,我什么都没有说,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因为你。 无论你做过什么事,犯下什么错,你都是我妻子,我儿女的母亲,我拼尽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当年的事,纵使无法挽回,也想要尽全力弥补。 天帝消失在园里,天后望着空无一人的园口,独自端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日落余晖,初月新挂。 真相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沐兮站定在石像前,听着茗涵的话终于落下帷幕,眉角难辨神色,只是道:“这就是星朽惨死下界的真相?” 茗涵点头:“我没有想到瑾萱会把他们引入阵眼,当时大阵已经布成,我远在千里之外,等赶回时已经来不及,瑾萱不知所踪,你随之关闭上古界,等我闯进上古界时,你已经殉世,之后长卿和清潇联手将我封印在妖界紫月山,一万年前,我才醒过来。” “她做这么多事,到底为什么,我把未央殿交给她,难道还薄待了她不成?”沐兮转身,冰冷的声线微微起伏。 “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茗涵叹道,瑾萱害死星朽,让沐兮匆忙关闭上古界,选择殉世,长卿、清潇悲痛之下联手将她封印在妖界,之后的事他虽不知晓,但为了救回沐兮,长卿和清潇想必也付出了代价,否则上古界也不会尘封,那些上神更不会全部消失。 说来说去,他们六人命运,虽是自己选择,却全因瑾萱一时之念而致。 “走吧。”沐兮看着天宫的方向,微微眯眼,瞳中划过一抹肃杀之意,回转头,朝星朽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念起云诀朝怨灵沼泽外飞去。 茗涵低应一声,跟在她身后。 刚出沼泽,皎月之下,却见一人已等在了密林外的古树下。 墨宇着一身素袍,迎了过来。 沐兮眼皮子都懒得抬,径直从他身旁飞过。 “神君。”直挺挺的磕地声响起,带了一丝恳求,沐兮顿住,停在原地看了茗涵一眼。 沐兮轻叹一声,退到一旁,墨宇是茗涵和沐兮一手教出来的,论失望和痛心,恐怕没有人能及得过她。 茗涵回转头,看着当初寄予厚望的青年跪倒在地,掩下眼底的情绪,道:“墨宇,瑾萱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墨宇点头,俱是自责:“全怪我没有……” 沐兮皱眉,拂袖而过,怒道:“墨宇,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担着,十万年前你二人尚不是夫妻,她做下的事与你何干?星朽教导你万年,你就是如此报答她不成?” 这十几万年,她极少动怒,今日先与清潇决裂,后又得知瑾萱背叛,现在…… 当初一手教导的青年,也成了这般模样沐兮一时气急,浑厚的神力便朝墨宇挥去。 茗涵担心沐兮的身体,见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神力落在墨宇身上,只让他结结实实受了一巴掌,倒也放下了心。 “神君。”墨宇垂下头,面露苦涩,满眼愧疚。 “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做什么,如今你那几个孩子的年纪都比我的寿元要长,我可承受不起!”沐兮见他半天不出声,怒哼一声就要走,墨宇以头触地,怦然清响,额头显出血迹。 “神君,瑾萱大错,无论您如何惩罚,还请看在我的份上,免她下九幽炼狱之苦。”茗涵真神创下的九幽炼狱,乃世间最森冷阴寒之地,永世难以超生。 茗涵嗤笑一声:“你倒是猜得准,我正有这个打算。” 沐兮看着墨宇以头碰地,沉默下来,竟没有阻止,直到半响之后,茗涵看着墨宇那满头的鲜血都有些不自在时,茗涵才突然唤道:“墨宇!” 声音冷且厉,墨宇兀然抬头,见茗涵神色间一片冰冷,陡然怔住。 “瑾萱嫁给你六万年,陪伴你左右,为你生儿育女,你护她,没有错。”她眸中的瞳色一点点沉下,卷成盛怒的漩涡。 “但你可想过,她六万年高坐云端,享世间无上之誉,和你琴瑟和鸣,儿女成双,星朽却在这荒漠之中,六万年不得安息。” “我和沐兮,还有星朽尽心教导你万年,是愿你做这六界九霄上最尊崇的一方帝王,而不是跪在我面前如此卑微的为一个狠毒至此的人祈求原谅。” “你当真让我失望!”茗涵拂袖,转身离去,干脆利落。 墨宇怔怔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嘴角慢慢变得苦涩。 半响后,隐在一旁的金曜仙君从古树后走出,扶起天帝,叹声道:“陛下,您这又是何苦?” 天帝望着天宫的方向:“金曜,上古之时,总有小仙认为神君心硬,其实她是个心软的性子,若我让她再失望些,恐怕她就不会伤心了,况且,茗涵神君知道,我是真的在替瑾萱求情。” “本帝是不是很自私,明知她犯下大错,竟还让茗涵神君左右为难?” 金曜眼眶微红,道:“陛下,您真的要如此做?如今妖皇步步紧逼,仙界怎能少了您?” 天帝拍了拍他的手:“凤栖会比朕做得更好。” 他将手中由金龙灵气铸成的御牌交到金曜手上,沉声道:“把朕的御牌带回去,传下朕的御旨,这样便不会有人阻挠她即位。” “陛下……”见天帝转身欲走,金曜上君不知该如何挽留,急道:“若凤皇明日不来,仙界该如何是好?” 天帝顿了顿,径直朝云霄而去,声音隐隐自空中传来。 “金曜,她会来的,从此以后,凤栖乃仙界新主,你要好好辅佐于她。”为了墨轩,凤栖一定会出现。 墨宇垂眼看向苍穹之境,似是看到那伫立在荒漠中的数十座石像,待眼落在昂扬苍穹的女神君身上时,微不可见的叹声消逝在风中。 晨曦初现,跨过九重云海,宏伟的天门已近在眼前,茗涵停在半空中,望着天门若有所思。 茗涵看了看,提声道:“沐兮……” “茗涵,星朽性子高傲,活了那般岁数,也只是收了墨宇一个弟子,天门上的字,还是她题下的,说是送给墨宇的出师礼。” “茗涵,墨宇他……” “我知道,他是故意而为,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茗涵顿了顿,声音渐渐低沉:“只是瑾萱这过错,太大了。” 她停住声,抬步朝天门而去,却眉头微挑。 浩大的古钟声自天宫深处传来,威严的龙吟响彻天际,缭绕在四海尽头。 “怎么回事?”“这是仙族十年一次朝圣之时才会敲响的龙帝钟声。”茗涵看向沐兮,眉眼微挑:“仙界恐怕要出大事了。” 天帝陨落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帝龙钟声经久不息,越来越多的仙人自天门而入,朝玄天殿飞去,沐兮和茗涵早已藏了身形,隐在玄天殿外。 “茗涵,你说仙界会有何事发生?” “这种时候,也许什么事都有可能吧。”茗涵朝大殿内看了看,一目了燃,道。 殿内威严肃穆,金曜上君之下,各司职上君皆位列,天后、墨燃、墨岚匆匆赶来,见这般郑重情景,也有些诧异。 不过是商量对妖界出兵事宜而已,何需如此劳师动众,敲响龙帝古钟,召众仙觐见? 步入大殿,待见王座上并无墨宇身影时,天后才隐隐察觉到不对,朝平时监管龙帝古钟的金曜上君看去。 “金曜,天帝何在,你为何敲响龙帝古钟?” 金曜上君直挺挺的站在王座下,神色肃穆,朝天后行了一礼,道:“天帝陛下行前如此吩咐,让下君召集众仙,颁下谕令。” “哦?”天后越发觉得不对劲,沉声道:“那天帝何时归来?” 闻此话,金曜上君两道眉峰抖了抖,神色有些黯淡,但仍旧一派肃颜:“陛下稍等,龙帝钟声停时,天帝自会出现。” 他说着,朝玄天殿大门处望去,眼底藏着一抹恳切的希冀。 天后微怔,神色有些不快,但到底众仙聚目,她也不便发作,只能沉下眼坐在了王座下的副位上。 一息一声,当旭日跃上天宫之顶,光泽大地时,四十九道龙帝钟声终于在四海尽头落下悠远缭绕的终章。 满殿肃静下,灿红朝阳中,金色的巨凤自苍穹尽头飞过,落在玄天殿前,化为人形的沐兮一身暗黄帝袍,长发高挽,眉目肃宇含威,朝大殿内走来。 隐在一旁的茗涵眉间微挑,眼底划过明了。 大殿中众仙讶然,唯有王座之下的金曜上君轻叹一声,松了口气。 天后敛目,望着正装而来的凤栖,心底忽而生出一抹不安。 凤栖走进大殿,一片请安行礼声接踵而来,她乃凤凰一族的皇者,兼又位列上神之尊,身份之贵,比天后尤甚。 只是,众仙着实猜不出以凤皇和仙界的宿怨,何会此时出现在玄天殿? 这一派请安声此起彼伏,倒是让高坐副位的瑾萱着实有些难堪,她位份上本不输凤栖,但奈何凤栖乃凤皇,按规矩,她亦是要行下半礼才是。 正在她面色微沉,不知该如何对待凤栖时,金曜上君已朝凤栖迎去。 “凤皇,您总算来了,下君也可安心了。”金曜神色激动,朝凤栖行下一礼。 凤栖眉头皱了皱,并未避过,结结实实受了他一礼,沉声道:“天帝何在?” 这声着实算不上礼貌恭敬,甚至带了点冷硬和淡漠的意味,天后微有不悦,冷下声道:“今日群仙聚首,商议发兵妖界之事,凤皇数日前在罗刹地已颁下凤族御旨,退出仙妖一战,不知今日何以大驾御临玄天殿?” 凤栖瞥了天后一眼,见满殿仙君翘首待她解惑,朝鲜四周望了望,眉一挑,从挽袖中掏出一物,朝下首挺尸的太仓上君扔去。 古朴的卷轴泛着威严的气息,太仓手忙脚乱的接住,才一触到手,见卷轴边角金色的古文时隐时现,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暗呼倒霉。 敬天之召? 不少仙君神色微震,两百年前天帝处罚紫檀上君之后,便再也未曾出现了,凤皇今日携此召前来,绝对不会是小事。 众仙的眼珠子随着那道卷轴在太仓身上移动,又见一向淡然的太仓上君眉头紧锁,顿生好奇之意,朝这边看来。 “太仓,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后沉着眼,淡淡道。 天后发了话,太仓只得不情不愿的打开卷轴,才开了个边,便神情顿住,随即慌忙展开,眼底俱是讶异。 这么一副模样更是让人生疑,墨燃沉不住气,朗声摆摆手:“老上君,到底怎么回事,您倒是给个话啊?” 太仓吞了口唾沫,低声嘟囔:“天帝陛下有言,将……” 他吐词不清,众人听得着急,墨岚移步道:“老上君,您说什么?” “陛下御旨,即日起,天帝一位由凤皇接任,仙界众君,皆奉凤皇为尊。”太仓被墨燃一问,顿时提高了嗓门,中气十足。 凤栖眉挑了挑,硬是忍了下去。 满殿俱惊,唯有太仓上君嚎叫的声音在殿内回响,颇有些滑稽惊悚。 侧殿,茗涵朝沐兮看了一眼,道:“你也猜到了?” 沐兮不语,突然抬首朝副座上的瑾萱看去。 到如今,瑾萱,天后尊位之于你,是否还如此重要? 在沐兮移眼的瞬间,满殿仙君不是看向即将即位的凤皇,反而齐刷刷朝天后看去。 敬天之召降下,即便是天帝也不容更改,若是仙界由凤皇执掌,那天后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念头一升起,众仙君的目光就着实有些微妙了。 天后僵坐在副位上,感觉到殿上探寻的目光,眼中盛怒之色席卷而来,她看向金曜上君,厉声道:“金曜,这是怎么回事?陛下到底去了哪里?如此重要之事,怎可随便降下一道旨意?” 敬天之召,在天后口中眨眼就变成了一道随意的旨意,凤栖眯眼,嘴角勾了勾。 “天后陛下……”金曜垂下眼,沉吟半响,突然转身面向众仙:“天帝留下御旨,众仙友过目。” 他手一挥,金龙神牌自掌中出现,缓缓升空,虚无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天帝一身素袍,神态威仪。 凤栖亦没想到天帝居然真的不出现,只留下一道神力藏于金龙御牌中,遂抬首朝空中看去。 “众仙听旨,今朕将天帝之位传于凤皇,众卿受令之时,便是凤皇即位之日。”亲耳听到天帝的传位之语,大殿上的仙君纷纷对望,一时不免有些慌乱。 凤皇虽为上神,但年岁尚轻,仙界重担不知可否担起? 更何况仙妖之争迫在眉睫,天帝却在这种时候突然逊位,着实让人费解。 虚无的人影顿了顿,才望向远方,神态微有空茫。 “吾执掌仙界六万载,得众卿相助,才能创仙族太平繁盛之容,然吾对妖界心生执念以致如今六界不稳,仙妖血仇难平,此乃吾平生大错之事,悔之晚矣,故无颜再掌天帝之位,统驭众仙。”天帝垂下首,似是看向满殿仙君,眉宇郑重请托。 “凤皇公正严明,心无两界之争,乃仙界执掌帝位最合适之人选,望众卿尽心辅佐,以渡仙妖之劫,护仙界永世万全。”虚幻的人影缓缓消逝,空中的金龙灵牌黯淡下来,落在凤栖手上,随之变幻成傲翅金凤的模样,威风凛凛。 满殿无声,众仙望着凤皇手中的金凤御牌和脸色铁青的天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擎天柱下,一身素袍的王者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仙界,目光一凝,化为巨龙腾空而起。 天际龙吟骤响,如临九霄,擎天柱下仙妖交界处,五爪金龙腾飞于空,浩瀚的神力向四周蔓延,最后,巨大的龙身朝古帝剑开辟而出的巨谷飞去。 受炙火焚烧百年、毁于灰烬的大地焕然复苏,生机骤现,平地之上,古树缠绕,溪水潺流,仙力弥漫,金龙落地,轰然巨响下,六界为之震动,待万物寂静,神光消散时,两界之内的族人才察觉到此处蔓延百年的血腥战意一扫而空,长达数百丈的巨龙石像屹于仙界彼端,尘封万里。 浑厚的仙障自巨龙周身涌现,陡生于两界之间,将仙妖两界隔开。 古来有传,上古神兽若晋上神,其躯体所化仙障,堪比真神神器之固,这世间,唯有真神才能破开。 “五爪金龙,老天,那是天帝!”两界彼端的仙妖聚拢而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忽而有一人打破静默,惊呼道。 随即而来的是漫长的无措,无论仙妖。 天帝墨宇自后古界而开时便执掌仙界,御临众生,他在位六万余载,仙族昌盛,安享太平,但他的存在亦是妖族头上不可逾越之高山。 尽管如今仙妖混战,势如水火,可却从没有一个仙君或妖君能否认他对六界所做的贡献,在上古众神消失,上古界尘封的六万年里,若说能让苍生信服者,不是神隐消迹的至强者萧祁,也非手腕强横的天后瑾萱,而是端坐玄天殿上的王者墨宇。 五爪金龙墨宇,一代皇者,奉沐兮之名执掌下界,数万年后掀起两族之争,却在仙妖争战不休时以身化石,守在仙族边界,以毕生神力让满目疮痍的擎天柱下重回百年之前。 是矣,非矣,功过六万载,谁能评判? 金龙蜿蜒数丈,巨石化成的龙眼望着仙界九重云霄之上的地方,苍茫凝固,似俯瞰苍生大地。 天宫玄天殿,几乎在那道幻影消失、龙吟响彻天际,白色的神力涌现在擎天柱下的一瞬间,大殿中的仙君俱都朝外飞去,殿外,即使隔着九重云海,那蜿蜒千里的巨龙仍然依昔可见。 众仙静默,墨岚双眼泛红,墨燃呆立在仙君中,全身僵硬,记起昨日御宇殿后天帝的话,将墨岚拢住,茫然的朝天后看去。 天后仿似此时才回过神来,一步一步自副座上走下,朝殿外行来。 她停在众仙之后,却突然失了朝下望的勇气,她以为,这数万年最磨难悲痛之事不过是送走墨轩而已,如今墨宇竟然…… 对上一双儿女悲切的眼神,芜浣挺直背,僵在原地,嘴唇狠狠抿紧,全身都似在颤抖。 他怎么可以将他们全都抛下,墨宇,你怎能如此狠心? 不远处,茗涵看着云海之下的巨龙,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 沐兮在她肩上拍了拍,轻声道:“茗涵,这是他的选择。” 星朽化身石像在怨灵荒漠中十六万载,魂魄早已消散世间,可墨宇以神力将躯体石化,布为仙障,灵魂禁锢石像中,他若要护仙界千年,则魂魄不散千年,要护万年,便万年不得解脱。 也许对他而言,这便是他唯一能做的弥补。 凤栖沉默垂眼,半响之后,似是下定决心,走到众仙之前,隔着九重云海对着那巨大的石龙微微颔首,行下半礼。 金曜、太仓对视一眼,携众仙随着凤栖行下叩拜之礼。 此时,太仓手中的敬天之召升腾入空,传位凤栖的御旨在空中若隐若现,勾勒出金色的弧线。 “拜见天帝。”叩拜声在玄天殿外响起,凤栖回头,见广场上的仙君跪了满地,亦颔首道:“众卿无需多礼,凤栖定不会负天帝所托。” 朝日之下,凤栖一身暗黄帝袍,凤眸含威,君临仙界。 神脉尽断。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此番动静下,极少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天后和墨燃,墨岚二人,不知何时失了身影。 消失在玄天殿外的三人被一团神力裹住,突然出现在一处虚无空渺的混沌之境,察觉到仙力完全受制,墨燃心底骇然,扶住墨岚朝天后道:“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之中唯有天后尚能站立,墨燃和墨岚在这股神力威慑下甚至微微发抖裹着他们的神力消失,空茫的世界中,一座神殿自远处划开迷雾,降临在三人面前。 “母后,这是哪里?”古朴的大殿泛着威严远古的气息,殿外的女神石像裹在一层神力中,让人看不清模样,墨岚抓住天后的挽袖,低声道,原本因为天帝骤逝而发红的眼底又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瑾萱放开墨岚的手,行了两步,怔怔的看着那座大殿,停了下来。 除了沐兮和茗涵,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这个地方。 位于最外重的上古大殿已有十六万年不曾有人踏入,墨石铸成的大门缓缓开启,沉木声不绝于耳,瑾萱仿若逆过岁月洪荒,重回十六万年前。 那时,她犹是看管朝圣殿的女神君,六大真神执掌世间,三界安乐,世间俱是净土。 “那是未央殿。”她昂着头,垂在腰间的手缓缓握紧,如是,轻声道。 “墨燃,等会看好墨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乱来,知不知道?”天后转身看向一双儿女,话说到最后,已带上了几分厉色,墨燃神色一凛,猜到了什么,点点头。 世上能让母后如此郑而重之的,不过就是那几位觉醒的真神而已,凤栖和沐兮真神交好,如今父皇将天帝之位传给她,沐兮神君在这种时候把他们虏来,想必是不想让他们坏了凤栖的好事。 看来六界敬重尊崇的真神,也不过如此! 墨燃眼露不屑,心底陡生愤慨。 “瑾萱,既然来了,未央殿你想必熟悉得紧,就不需要本君亲自来请了吧。”稍带冷漠的声音自大殿中传出,瑾萱绷紧身子,朝墨燃、墨岚点点头,领着他们朝大殿内走去。 大殿王座之上,沐兮着暗红古袍,额间冠玉如墨,额间银白色水滴状印记,发出银色的光芒,神色凛冽淡漠,俯瞰而下瞥过她时的目光,与看蝼蚁一般无二。 茗涵黑色烫金古袍,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如墨一般的长发高高挽起,金色的发冠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辉,五凤朝阳挂珠静静的插在发间里,额间妖艳的彼岸花印记,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黑白分明的睦子,额间妖艳的彼岸花印记发出诡异的光芒,仿若尊贵的神祗,低头一望间,世间皆为蝼蚁。 瑾萱行到大殿中央,望着王座上的两人,沉默良久,终是垂下眼,沉声叩拜道:“见过沐兮神君、茗涵神君。” 墨宇突然将帝位传于凤栖,化身石龙,沐兮又和茗涵一同出现在仙界将未央殿自混沌之境中带回,看来当年的事……她知道了。 说不上解脱还是惧怕,临到头,瑾萱除了想保墨燃和墨岚平安,脑子里一时竟想不到任何辩解的话来。 沐兮大殿虽空寂无声,墨燃和墨岚在看到王座上的二人时不约而同的顿了顿,心底莫名敬畏,跟着天后沉默的跪下。 尤其是墨岚,眼底如死灰一般寂然,她不是第一次见沐兮,,茗涵,却是头一次见到此般模样的沐兮,茗涵真神,,睥睨世间,如皓月之光。 低头的那一瞬间,才似突然醒悟过来,她在苍穹之境陪在那人身边百年,却从来不曾留住他目光的原因。 这世间,如果曾经爱过如沐兮,茗涵一般的人,又怎么再能爱上其他的女子? 可是,墨岚突然想,清潇,若沐兮不爱你,便也是你一世最大的劫难。 “瑾萱,本君不是个喜欢追忆往昔的人,更不喜欢挑自己的过失,若说还有什么事实在后悔,便是十二万年前将你从凤凰一族带回未央殿。”长久的静默后,淡淡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让人听不出主人话语中的情绪。 瑾萱缓缓抬首,道:“神君言重了,瑾萱何德何能……竟能入了神君的眼?” “不,你有这个资格。”沐兮伸手在王座上扣了扣,发出清越的声响,似是一声声敲击在瑾萱心头:“你我主仆情谊早断,将你带回未央殿,而不是在玄天殿处罚你,便是我为墨宇留的最后一丝情面。” 随着沐兮的最后一个字落地,瑾萱猛地一僵,神色似乎突然黯淡了下来,墨岚眼中带泪,见天后如此狼狈,正欲上前,却被墨燃拉住,回转头,见墨燃眼带急切,抿着唇朝沐兮看去。 “两位神君乃世间主宰,要降罪于瑾萱,瑾萱无话可说,只是墨岚、墨燃与当年旧事无关,还请神君不要迁怒。”瑾萱将墨燃、墨岚护在身后,眼底袭上了破釜沉舟之意,看着满受感动的墨岚和墨燃,沐兮眯起眼,神情有些玩味。 “瑾萱,你倒是个好母亲。”沐兮嘴角微勾,却不带半点笑意。“我不在众仙面前惩罚你,不代表你的一双儿女不能知道真相。” 瑾萱猛然抬头,眼底终于有了些许惊慌和躲闪。 墨岚、墨燃却是一愣,见天后此般神情,心底隐隐升起不安。 “你的罪,万死难赎其一。”冰冷凛冽的审判声在沐兮大殿响彻,墨岚、墨燃愣愣抬首,见沐兮缓缓自王座上站起,满脸肃容。 “十六万年前,你将星朽、凤兮众神引入灭世大阵灵眼,害得他们惨死下界,诛杀远古上神之罪,陷害茗涵和冥燚,此为其一。”沿着沉石阶梯,沐兮一步步走下。 “你受云泽之托掌管凤族,一万年前却将下任凤皇弃于怨灵沼泽,任其自生自灭,窃族长之位,此乃其二。”似是感觉到墨燃、墨岚不敢置信的眼神,瑾萱挺直的肩背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缓缓闭上眼。 “你位居天后,本该福泽三界,却权欲熏心,擅挑仙妖之争,累得两族生灵死伤无数,三界难安,此乃其三。”沐兮站定在石梯中间,停住脚步。 “瑾萱,别说是天后之位,就连这上神之尊,你又有何资格享有?!” 瑾萱睁眼,抬首,眼底的惊惧渐渐散去,声音幽幽。 “神君,你高高在上,生来便位居众神之上,若是你跌落云端,化成人脚下尘泥,不知还会不会端着这幅架子来教训我?”“我不过是为了自己,何错之有?若当初星朽不亡,你怎会以身殉世,累得上古界尘封,我怎么成为后古界十六万年来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我为凤族兢兢业业六万年,凤栖不过是生了好命而已,她又凭什么一出生便是凤族皇者,永远压在我头顶上?” 沐兮和茗涵看着眼带疯狂的瑾萱,突然想起当年凤族人群中踮着脚尖望她时瑾萱清澈坚韧的那双眼来。 到底是何时,她变成了此般模样,面目全非,狠毒至此? “瑾萱,你以为沐兮和我生来便是真神?”看着殿下咄咄逼人的瑾萱,茗涵突然开口。 “什么意思?茗涵神君,这世间本就不公,人人为己,我又为何不行?”瑾萱一怔,昂首道。 “沐兮和我虽是祖神以混沌之力塑造,但启智之初便入凡间轮回万世,每一世皆历尽劫难,贪、嗔、痴、恨、爱、恶、欲……无一不受,若是失败,便历劫往生,如此十万年轮回,才修成正果,以混沌之体晋位真神。 至于凤栖,每一任凤族皇者其实皆是一人,只不过她会不断重生,不断历世,不断灭亡而已,凤皇能活永生永世,却永远都记不起上一世所爱之人,尝世间百苦,这才是凤皇为何会历十万年才重新降世的缘故。”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不需要付出代价,到今天这种地步,你当真从来没有后悔过?” 瑾萱眼底渐渐显出迷茫,望着茗涵红色的眼眸,失神道:“不,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墨燃和墨岚担忧的看着神情恍惚的天后,想搀扶,却突然伸不出手来。 在他们心底,天后高贵威严,是这世间他们最崇敬之人,可如今…… “即便是因为你的权欲之心害得墨轩惨死罗刹地,墨宇为你甘愿化为石龙,受永世禁锢之刑,你也不后悔?”茗涵垂下眼,走下石阶,轻声道,神色难辨。 瑾萱失神的眼渐渐恢复神智,她猛然回转头,看着墨燃、墨岚骤然苍白的脸色,伸手朝他们抓去,却被二人躲开时,整个人都颓败下来。 “墨岚,墨燃……”瑾萱眼底急切,似是要努力解释些什么:“母后不想的,我不知道墨轩和你们父皇他……” 话语在一双子女悲凉绝望的眼神中戛然而止,天后兀然回头,状若妖魔,双眼赤红:“沐兮,茗涵,你们为什么要回来!你们为什么要回来!你们毁了我十六万年一手建立的尊荣,毁我墨宇对我的爱护,毁了我儿女的期待,你们还要做什么?把我打入九幽炼狱?我告诉你们,我不怕,也不后悔……” “我后悔了。”僵硬颤抖的声音在瑾萱身后响起,她怔怔转头,见墨燃定定的看着她,嘴角死死咬住,沁出了血迹来。 “母后,我不后悔为父皇的儿子,墨轩的兄长,但若有选择,墨燃唯愿永不为母后之子。”他最后看了一眼天后,用力朝地上叩拜三下,站起身朝大殿外走去,步履蹒跚,却再也没有回头。 瑾萱全身颤抖,脸色惨白,眼底似有血泪涌了上来,墨岚看着不忍,到底没有跟着墨燃一同出去。 “瑾萱,本尊不禁你于九幽炼狱,也不让你魂飞魄散。你如今罪孽,皆由我当年一念之错而起,也当由我了断。”沐兮转过身,不再看瑾萱,茗涵冷冷的开口,墨黑的神力自她手中而出,将瑾萱裹住。 当年若不是沐兮助瑾萱晋位上神,她或许到最后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墨岚一惊,想靠近天后,却被那股神力狠狠弹开。 瑾萱升至半空,五彩的神力自她掌间涌出,消失在大殿中,她面色惨白,终于后怕起来:“神君,你要做什么!” “当年茗涵助你晋位上神,才让你生了贪婪之心,瑾萱,你已无资格位列仙族,你身上的神力和凤凰一族的神脉,我一并收回。”耀眼的白光在瑾萱身上缠绕,神力缓缓抽离,仙骨尽断、溶于血液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世间最痛之苦,莫过于此,瑾萱面容扭曲,哀声嚎叫起来。 墨岚哭红了眼,只一个劲的朝着茗涵磕头求情,沉石地面清脆的响声夹在瑾萱的哀嚎声中,显得分外可怜。 沐兮缓缓闭上眼,没有阻止茗涵,更浑厚的神力朝瑾萱涌去,茗涵叹息一声。 半个时辰后,声停,茗涵收回神力,瑾萱自空中落下,摔倒在墨岚身边。 素白的衣袍上点点血迹晕染,瑾萱艰难的抬起头让一旁哭红了眼的墨岚立时便捂着嘴哽咽起来。 没了神力和仙脉的天后,失了尊荣华贵的气势,形容枯槁,状若老妇。 她抱住天后,一个劲的颤抖,似是陡然间失了言语。 “茗涵神君,当年沐兮神君所赐也已收回,是不是到了将我打入九幽地狱的时候了?”瑾萱抬首,声音嘶哑,眼神空洞。 由始至终,沐兮都没有回头。 茗涵却看见,她淡漠的面容上,满是疲惫。 “瑾萱,你祸乱六界,本君将你逐出仙班,亦不能入轮回之道。不老不死,不容于神、仙、妖、鬼、魔、人,游离六界之外,受十万年孤寂永生之苦。” 茗涵顿了顿,才道:“瑾萱,沐兮从来不曾毁了你任何所有,造成今日之局者,唯你而已。” 话语落地,沐兮和茗涵消失在沐兮大殿中,墨岚看着绝望死寂的天后,心底悲凉到了极致。 不容于六界,被至亲之人所弃,以凡人之躯永无轮回,历尽病痛,十万年不得解脱……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母后而言最重惩罚不过如此,茗涵神君,这世间最残忍之人,莫过于你。 她扶起天后,朝着未央殿外走去,身影孱弱佝偻,失了生机。 后元上古历重启的第一百个年头,征战不休的六界在一日之内迎来了数万年来最匪夷所思的几件大事。 天帝墨宇化身石龙永守仙妖边界,凤皇即位天帝…… 还有执掌仙界六万余载的天后当年在上古界时的旧罪被揭露,受茗涵真神惩罚,一夕之间神位仙脉尽丧,永远消失在六界。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变成了何种模样,只知道,自那日起,这世间有一人被六界众生所弃,非神、非人、非仙,非妖、非魔、非鬼,永世孤寂。 重启上古界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不知因何缘故,梧汐宫外守护了十六万年之久的仙障竟然在凤栖登帝的那一日骤然消失,常年四季如春的梧汐宫也在那日夜晚降下了一场漫天大雪。 茗涵和沐兮自天宫回来时,恰好看到阿启抱着圆滚滚的碧波十分应景的裹着雪白小裘蹲在大殿檐下,整个缩成了一球状,一人一鸟只露出四只黑漆漆的眼珠子口无遮拦的点评被冻成了冰棍的仙鱼,琢磨着哪只够肥口感鲜嫩,好宰杀。 长阙抱着温热的茶盅站在一旁,苦哈哈的看着这两个把华净池当成了杀生地的小崽子,悲愤无言。 “怎么不把冰池给化开?”茗涵落在华净池边,望着一池在冰渣子里打着哆嗦的仙鱼,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小神君不让,说是这群仙鱼平时机灵着,现在才好打捞。”长阙沉声控诉君墨的罪状,嘴皮子停都不停一下。 看着出现在华净池旁的两人,君墨欢呼一声,立马丢了碧波朝沐兮跑来,碧波咋咋呼呼飞到半空,不停扑腾翅膀。 沐兮一把接住君墨,笑着道:“你倒是个吃货!” 君墨仰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脆声道:“娘亲,长阙说凤栖当天帝了,拿她就是仙界最大的官了!” 沐兮点头,见君墨眼珠子直转,道:“凤栖当天帝,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她做了天帝,等我长大了就可以随便在仙界找媳妇儿了。”君墨理直气壮直哼哼。 沐兮脸色僵了僵,朝茗涵剐了一眼,茗涵也觉得颇为丢脸,咳嗽了一声别过了头,她可不愿意承认是她这百年家教失败。 沐兮转过眼,看着君墨郑重其事道:“甭急,儿子,等你成年礼的时候,娘亲让你茗涵姑姑把四海八荒的闺女都给你弄到凤栖宫殿,让你选个够。” 君墨一听乐了,响亮一声,在沐兮脸上‘吧唧’一口,弯着眼道:“娘亲,你真好,还让姑姑给我找。” 说完才摇头晃脑道:“凤栖宫,那是哪里……”“是上古界,半月后,娘亲和姑姑带你回家。” 沐兮突然降低了声,缓缓垂眉:“那里已经被这个世间遗忘十六万年了啊……” 她把君墨递给茗涵,顾自沉默着朝梧汐宫而去。 一袭玄衣,背影清瘦,竟显得格外沉寂苍凉。 茗涵抱着君墨,久久未能回过眼,半响之后,才突然抵着君墨的额头,轻轻一笑,眉眼魅惑深沉。 “臭小子,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啊。”如果沐兮已经放弃了翎莜对睿珩的感情。 沐兮欲归上古界的消息被麻将着人送到了天宫。 半月后,凤栖从一堆琐事中划拉点时间奔赴梧汐宫,正好瞧见君墨叉着腰在大殿里挑拣着一堆子宝物往乾坤袋里放,茗涵黑着脸站在一边,眉拧着,凤栖想着若不是沐兮真是对君墨宠得紧,没准会把这丢脸的小子扔在梧汐宫自生自灭得了。 老子娘亲都是响当当的真神,偏生生下的小崽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 沐兮出现的时候茗涵有些讶异,随即朝斜靠在柱石上的沐兮看了一眼才回眼朝一身帝袍的凤栖瞧来。 挽袖上金凤展翅,眉间帝王之姿灼灼,倒是没负了这幅铿锵容颜,忆起当年在梧汐宫陪沐兮插诨打科的女神君凤栖,茗涵心生感慨,眼眯起,挑眉道:“如今梧汐宫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我瞧着也是,这地方着实寒碜了点,不过你的凤鸾宫想必装得了我,茗涵,那些人间戏本,你可还要我给沐兮送上几本入上古界?” 早已从茗涵处得知沐兮恢复了记忆,凤栖自是针尖对麦芒,懒得留什么脸面。 沐兮嘴角僵了僵,一把捞起拱在宝物里的君墨,道:“凤皇执仙界,不比我这孤家寡人,想必忙得很,还是算了。日后没什么事,你还是别入上古界得好,省的污了上古界的灵气。” 君墨见势头不对,忙把手中的灵芝往乾坤袋里一塞,弯着眼朝凤染喊道:“凤栖,娘亲姑姑和我要换洞府了,姑姑说是这天下间最大的一处山洞,等咱们安顿好了,你记得来打秋风啊,我让碧波多打几只兔子,好酒好肉的招待你。” 茗涵尴尬的移开眼,这个臭小子,哪里是劝和,简直是火上浇油。 茗涵眉一扬,大笑,响亮的声音传得老远:“还是君墨知恩图报,也不枉我这百年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你拉扯大,哪像你娘亲,飞黄腾达了拍拍屁股走得干净,连句知冷知热的话都没有。” 沐兮轻飘飘的看了茗涵一眼,看着凤栖道:“仙妖两界适婚的郎君不少,凤皇云英未嫁,想必有不少仙君愿自荐枕席,本君不介意再多留几日,当个现成的媒人。” 凤栖瞪着眼,朝面色淡淡的沐兮看了半响,才一耸肩,颓声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个不讨喜的性子。” “你以前也没有如此牙尖嘴利,趾高气扬。”凤栖不客气的回敬了一句,终是笑了起来:“好了,我和茗涵明日便要回上古界,今日你留一晚,陪陪君墨。” 凤栖点头,问道:“茗涵说你前些时日妄动古帝剑伤了本源,明日就开启上古界,没问题吧?” 听见这话,茗涵也神色一重,朝沐兮望来。 “无事,不过是小伤而已,等开启界门后休养几日就好了。你如今是仙界之主,可曾想过如何应付妖皇?”沐兮随意摆摆手,拉着凤栖朝殿后而去。 “过几日我准备去一趟妖界,希望妖皇能暂止兵戈,若他仍固执己见,恐怕不出五年,仙妖间一场大战免不了……” 听着,和凤栖消失在侧殿口,茗涵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负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握紧。 如此快便转换了话题,沐兮,你当真无事? 第二日,沐兮将长阙留在梧汐宫看管门户,便和茗涵朝擎天柱下的仙妖结界处而去。 经过一夜努力沐兮终于说服君墨放弃将梧汐宫大小物什搬到未央宫,只拖了一个小娃儿和那只胖鸟了事,一身轻松。 擎天柱下,巨龙化成的仙障连绵万里,绿树成荫,仙脉潺潺,沐兮在云上望了好大一会,才对凤栖叮嘱道:“墨宇将仙界交给你,凤栖,在寻到合适的人前,我希望你能不负他所托。” 凤栖眼里飞快的划过一抹讶异,苦笑一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我无意留在仙界,但看在墨轩的份上,仙妖之争结束前,我不会撒手不管的。” 沐兮点头,道:“如此便好。”说着朝东方看了一眼,灼然回首,茗涵一脸明了。 墨黑的光骤起,古帝剑出现在空中,以划破苍穹之势朝虚无空间劈去。 浩瀚的神力如潮汐般涌向天际,古朴的界门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仙妖结界处守着的将士闻声而出,望着半空中的茗涵和墨渊剑,跪了满地。 茗涵神君出现在此处,看来上古界终于要重新开启了,那个尘封了十六万年,自上古时便流传于六界的空间,终于重临世间。 墨渊剑以破竹之势劈开界门前的古文烙印,守护神力缓缓消逝,背对着众人,茗涵脸色渐白,眼底眸色却黑沉一片,她轻哼一声,墨渊剑上神力骤涨。 沐兮似是察觉到什么,面色微变,正欲上前,上古界门前一声脆响,守护神力完全消失,界门破开迷障,清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浩瀚威严的神力自界门汹涌而出,擎天柱下苍茫恢弘之气弥漫,一片安静与窒息。 墨渊剑重回茗涵之手,一身茗涵古袍的女神君缓缓回首,望向沐兮,眼底终于露出了重生以来最灿然的笑意。 轰然声响,界门缓缓打开,似有古老的鸣乐声自界门中传来,两界将士注目之下,沐兮抱着君墨朝茗涵走去。 若不是那梧汐宫小神君的身世已经被传开,瞻仰的众人定会觉得此幕无比美好,只可惜…… “恭送沐兮神君,茗涵神君。”恭敬肃穆之声自擎天柱下两界彼端传来,沐兮微微垂眼,看了一眼凤栖,眼落在两界将士之上。 “他日尔等荣登上神之日,吾在上古界静待诸位之身。”淡淡而带着莫名威压的女声自天际响起,待众人抬眼时,只看到上古界门隐在虚无空间中,界门之前已没了两位真神并一位小神君的身影。 凤栖最后看了上古界门一眼,正准备离去,却不经意瞥到巨龙仙障之外的人影,皱了皱眉,终是朝地面飞去。 巨龙化成的仙障神力浓郁,别说妖族近不了身,就连寻常的仙将想要靠近也是极难,至于凡人,在百米外便只能望而止步。 瑾萱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凤栖落在一处低暗的土石旁,见一老妇靠在土石上愣愣的望着雾中的龙首,凤栖沉默的看着她,半响未动。 不过半月时间,除了那依昔的眉眼,恐怕世间任何一人都无法从眼前之人身上找到曾属于天后的半点神威和风采。 即便再见,也无话可说,似是想起那个在临别之际还记挂着亲人的青年,看了一眼化为石像的巨龙,凤栖突然有些不忍,转过身,却见墨岚站在她身后,面色怔怔。 往昔骄纵的少女终于敛了满身的倨傲,轻轻行了一礼,低声道:“见过陛下。” 只是嘴唇抿紧,还是有些悲愤难堪。 凤栖不欲多说,点了点头正欲走,嘶哑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 “凤皇,你说她是不是早就想到了,凡人之躯永远都近不了这百米之处。” 凤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她给了你机会,十万年后,你若悔改,还能再世为人。” “是啊,十万年,她还真是了解我。”瑾萱不再理凤栖,只是复又回转头望向那石龙,轻声道:“凤皇陛下,你来这里,总不会只是想感慨一番吧。我当年把你丢弃在怨灵沼泽,夺了你的皇位,你可是来讨债的?” “墨轩走的时候,这些事我就已经放下了。”听见此话,瑾萱眼底微微有些起伏,没有出声。 “我只是想告诉你,墨燃昨日请旨去了罗刹地,并言永不再回天宫。我只是觉得……你该知道罢了。”凤栖话音落定,朝远处走去。 靠在土石上的瑾萱僵硬半响,终于在凤栖即将消失的时候闭上眼,缓缓道:“凤皇,我从不欠人人情,我告诉你一事,就当是还你今日相告之情。” 凤栖停住脚步,回转头。 瑾萱从土石边站起,身形有些踉跄,墨岚忙跑过来,瑾萱摆摆手:“墨岚,你退到一边。” 墨岚怔了怔,点头,行到远处瞧着她们。 她不知道母后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凤皇面色讶异,神情微带震撼。 想必也是上古界时的一些旧事,以前她会刨根问底,只是如今,却突然不想探知这些了,纵使知道得清清楚楚又如何,她从来都插不进去,不过始终是在别人的爱恨情仇里来来去去罢了。 这么想着,墨岚移开眼,望向石龙的方向,眼带怀念。 上古界,界门前。 宽余数丈的印天河静静流淌,深紫的彼岸花在河的两岸盛开,银光璀璨的神之焰火照亮在浮游尽头,炙红的雪点飘曳在界门之前。 这是每一个晋位上神的神祗们踏入上古界时可看到的第一眼光景。 素白的印天河,深紫的彼岸花,灿银的火焰,还有炙红的雪点。 这是他们六人送给满界神君初登神位的贺礼。 亿万年时间,纵使他们消失又重生,上古界仍在,他们的心意仍在。 只是沐兮有些不解,她在下界沉睡十六万载,沐兮界尘封,纵使没有毁灭,又怎会如此生机勃勃? 琼浆盛宴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当未来充满希冀和感恩时,时光总是奔得倍儿快,即便是对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真神,也是这么个理。 茗涵和沐兮两年前重归上古界,按茗涵的说法,两人是抱着一颗追忆往昔、恨不当初的心境回来收拾残局的,哪知上古界虽被尘封数万年,但在孤鹜,皖汐的守护下头发丝都没少一根。 满界上神安在,只是为了供养上古界沉睡而已,大喜之下,两人自是把三界的事先搁置在一旁,一心唤醒众神。 本来沐兮重新归来,上古界所需的混沌之力便再也不缺,只是沐兮在下界之时伤了本源之力,茗涵遂花了两年时间才慢慢将乾坤台上的一众上神唤醒,而位居大阵之中的皖汐、孤鹜、云泽等人神力和上古界完全相连,即便是沐兮,也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让他们苏醒。 也因为如此,沐兮这两年大多呆在未央宫蓄养神力,遂将上古界政事交给茗涵处理。 十六万年前的混沌之劫虽说是上古界亘古未遇的大灾难,六大真神亦因此分崩离析,整个神界也被迫尘封,但如今到底时过境迁,况且也知星朽等神惨死下界之事乃瑾萱一手造成,众神沉睡十六万载,感念于沐兮神君当时的殉世之举,遂也对当年茗涵真神布下血阵一事选择了默契的遗忘,苏醒的上神如今各司其职,上古界总算恢复了数万年前的欣荣和繁盛。 如此一转,两年转瞬即逝,按众神的猜测,皖汐,孤鹜真神恐怕不过半年,便能重归上古界。 众所周知,上古界六位真神中,长卿孤高,茗涵傲慢,皖汐沉稳,清潇儒雅,沐兮淡漠,是以这五人的大殿别有一番厚重空灵之感,唯有孤鹜殿则随了主人的性子,张扬瑰丽,整得跟凡间皇宫有得一拼。 此时,凤鸾大殿主人端坐在内殿中,俯瞰着下排一溜须上神,轻飘飘的将雨花上神的意见压下:“还有数十位上神未苏醒,琼浆盛宴还是等一年再办吧。”茗涵身上本就有股子华贵倨傲之气,这两年茗涵执掌上古界,积威甚重,话一出口,便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思。 雨花上神替茗涵执掌四季的女神,上古之时每百年一次的琼浆盛宴便是由她举办,当年浩劫已过数万年,上古界百废待兴,众神唏嘘之余,便不免想热闹的聚一聚,只是想着孤鹜皖汐等人还未苏醒,举办宴会总有些不太圆满的味道,便想也未想就否定了。 雨花上神见茗涵眉色倦倦,也知道这提议有些不妥,遂道:“神君说得有理,还是等皖汐孤鹜真神醒了再办不迟。” 颜宇上神主代生死,生得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想起今天凑着来凤鸾宫的原因,心底直哀嚎,磨蹭了半响,才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道:“神君,茗临小神君昨日和碧波出了上古界……” 见茗涵眯着眼朝这边望来,立即坐直了身子干巴巴的将一小撮纸团躬身放在茗涵案桌上,指了指:“小神君就留下了这个。” 颜宇上神脸色岿然不动,眉毛却止不住的抖,当年沐兮神君只是祸乱未央殿和其他六位真神,哪知这小神君尽得沐兮神君的真传,和那只水凝神兽把整个上古界都祸害了…… 普华老儿的红线树听说到如今还是一团浆糊,摆弄不开。 明明沐兮神君和清潇神君都不是这么个性子……想到这里,颜宇上神心底‘咯噔’一下,不动声色的朝茗涵真神瞅了瞅,才舒了口气。 他们这些睡了几万年的古石疙瘩刚醒来时对着重生的沐兮神君虽说也是老泪涕流,可什么悲伤春秋的感触都在见到茗临小神君的时候给硬生生的吓了回去,那小娃儿和清潇真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先不说,还唤着沐兮真神‘娘亲’,茗涵真神‘姑姑’若不是他们实在是大风大浪经历了不少,恐怕苏醒的时候就要被这骇人的一幕给活生生的再吓晕过去。 众神虽不入下界,可也就几日时间,着实好奇的上神们便把这万年来的事打听了个彻底,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整个上古界都静默了。 即便是凡间最曲折离奇的戏本也没有这么纠结曲折的,众神其实也只是听了个大概,传起来这戏本便是…… 没有觉醒的清潇神君和沐兮神君看对了眼,有了元启小神君,哪知天宫的公主墨岚横插一脚,清潇真神移情别念,更在大婚之日将照料沐兮神君的萧祁上神给了结了…… 之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上古界诞生以来最般配的一对神侣就这么没了。 如今清潇真神不归上古界,留在下界那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听说也是因为这些个事的原因。 颜宇在心底默默的感慨了一下,又小心的朝茗涵真神瞅了两眼,叹着幸好还有个候缺的,便收回了目光。 茗涵被颜宇的幽幽眼神扫得有些火气,但顾及着一众上神在侧,只得收起纸团,道:“他愿跑就跑吧,等回来了让他关几天禁闭就成了。” 颜宇正色点头,字正腔圆道:“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小神君天资卓越,又有水凝神兽陪着,是该出去闯闯。” 好让我们喘口气,后面这句话,他识相的没有说出来,茗涵真神对小神君的宠爱,只要长了两个眼珠子人都瞧得出来。 “大家无事便回去吧,等半年之后皖汐孤鹜醒来,本尊亲自重办琼浆盛宴。”茗涵对着雨花上神淡淡道。 众神应声,正准备离去,却见普华上神眉毛动了动,走上前,道:“神君,长卿真神和清潇还在下界,是否要在皖汐真神和孤鹜真神醒之前将长卿真神和清潇真神请回?” 众神一片默然,暗自竖着大拇指感慨起普华上神的风骨来,如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状况,谁敢说出这话,才是真英雄大丈夫啊! “长卿……”茗涵眼眯了眯,见底下一众人精装模作样的面色不动,耳朵却竖得倍直,拖长了腔调道:“此事待议,等皖汐和孤鹜醒来了再说。” 一干上神肩一跨,互看一眼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 长卿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内殿恢复了安静,茗涵伸手轻扣在案桌上,神色有些悠远,他知道请回清潇长卿的事迟早会被提起,六大真神执掌上古界乃是天地法则,若因个人恩怨纠葛将此规矩打破,他们作为真神,才是真正的无视祖神擎天的律法,难以服众。 无论她对长卿有多少恨,无论清潇在下界时和沐兮有何恩怨,在这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神祗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对他们而言,下界中仙魔,不过是浮云而已。 也亏得他们到了现在才将此事提出。 茗涵有些怅然,本来她以为这些沉睡的上神苏醒就能得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哪知这些人也只知道她和长卿、清潇大战,之后被封印在紫月山,清潇也因受伤过重随之下界沉睡,整个上古界只剩下皖汐孤鹜两个真神,不得不选择尘封整个上古界来等沐兮重生,其余的事,便不知晓了。 想起他来,茗涵叹息一声,起身朝孤殿而去。 孤殿外,颜宇上神落在后面,拉住了普华上神,悄声道:“普华,你今日怎么犯了糊涂,怎么提起长卿、清潇真神的事来了,若是将沐兮、茗涵神君惹恼了该如何是好,当年那十万年情劫,你莫不是忘了?” 普华打了个寒颤,脸色紫红,犹疑了半响欲言又止:“我也不想,哎,你不懂……”说着便嘴里胡乱鼓捣着走远了。 他苏醒后洞府里的姻缘线还来不及整理,便被那小神君给胡乱的捣成了一锅浆糊,下界生灵千千万,如今满界悠闲的上神,就属他一个人忙得要死要活,这都不说了……那团小神君弄混前的红线他曾经惊鸿瞥过一眼,瞧见了里面一根,当时骇得手脚乱抖,没敢细看,等鼓足了勇气,却早已混在了千万姻缘线中,找不着了。 算了,世间情爱,有缘定能相守,无缘对面不识,他管天管地,管妖管魔,还能管得了那几个欢喜折腾神的真神不成! 胡乱安慰了自己一把,普华上神哼着小曲慢悠悠猫回了他的姻缘洞。 茗涵飞至绛雪轩,将手中的纸团揉捏了两下才一步步走过绛雪轩。 在众多荆棘和蔷薇的环绕下,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神袛,神袛似乎年代已经很久远了,高高的灰色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蔓藤,如此之多,都快把窗子全包围了,有的甚至钻进了窗子里,透出几分阴森。 她抬头,几缕天光落进他眼中,迅速融化成刻骨的落寞凄凉。 救下你的不是我和沐兮,是长卿…… 三日后,怨灵沼泽外,妖皇望着天际驾着云慢悠悠到来的凤栖,眼神一闪,转身朝苍穹大殿飞去。 数年交战,又掺杂着沐兮的死,即便当初有些交情,也早就磨光了。 只是森鸿实在想不出,仙妖大战前夕,长卿真神和清潇真神怎会将他们二人同时招入苍穹之境来,若是要止战,当初也不会任由两族交恶到如今这种地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大殿外,守殿的仙将迎了上来:“两位陛下稍等,两位神君马上就到。” 森鸿和凤栖俱是眉头一皱,侯在了殿外,两人身份虽贵,但在清潇长卿面前却是摆不起谱,还好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低沉的脚步声便自殿内传来。 只是两人面上自持的神色在看见来人时,却都是猛的一震。 清潇一身藏青古袍,腰间系了根银带,面容肃冷,雪白的长发落在身后,有种疏离的淡漠和凛然的华贵。 长卿的气质冷若冰霜,犹如高岭之花般遗世独立,清冷孤傲,可那如冰雪般冷峻的容颜却是极尽妖娆,风华绝代如同堕入九天的神祗。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无可比拟的精致完美,眉心的闪电印记,更是带着毁天灭地的妖娆。 淡淡的威压自周身逸散,两人对望了一眼,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两位神君。” 长卿没有说话,清潇扫了他们一眼,墨黑的瞳孔中浮现一抹金色,点头:“勿需多礼,随本君前来。” 说完便直接朝怨灵沼泽深处飞去。 两人心底狐疑,但不敢违抗,只得跟在长卿和清潇身后,飞过辽阔的密林,落在了苍穹之境的尽头。 无边无尽的荒漠似是要将苍穹淹没,荒漠尽头一片黑暗,似是被阵法掩住,瞧不清里面的光景,但站在这里,便有一阵荒芜恐惧的感觉袭上心来,两人望向不远处的两抹身影,心底暗惊,苍穹之境明明是清潇的居所,被神力笼罩,理应浩瀚正气,怎会生出如此阴森鬼魅的气息来。 混沌之劫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良久无声,直到凤栖都觉得有些不适时,淡漠的声音才在不远处响起。 “森鸿,凤栖,若本君让你们即刻停止仙妖之战,你们可愿意?”森鸿眉头轻皱,虽是胆寒,仍恭声道:“神君,当初您有过承诺,不会介入仙妖之战。” 凤栖揉了揉额角,有些莫名其妙,清潇要插手,怎么会到如今才管? “若我违背诺言呢,你有异议?”清潇回转头,看着森鸿。 明明是柔和无比的声音,落在森鸿耳边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和冷峭,森鸿紧了紧有些僵硬的手,迎上清潇的目光,沉声道:“当初得神君相护,我妖界才不至被灭族,能有如今的光景,若神君下令停战,森鸿绝不违背神君之意,只是,此战乃举族之意,森鸿即便是妖皇,也不能负了族人的期待……” “所以呢?”清潇望着他,神色未变,只是声音却淡了下来。 “妖族需要一个解释,除非神君能给我妖族一个非停战不可的解释,否则即便是神君将森鸿这条命拿去,妖族上下也难以信服。” 清潇的眼落在凤栖染身上:“凤栖,你也是如此?” 凤栖点头,眉间亦带上了淡淡的苦涩:“神君,休战自然好,只是仙界失在战场上的命实在太多了,不是我们说止,便能止的。” “解释?”清潇迎上两人的目光,突然转头望向荒漠尽头的黑暗之中。 “本君给不了你们解释,只有选择,你们是要选择仙妖两界俱毁,寸草不留,还是停手罢和,都随你们。”清潇的声音实在是太冷,落在他们耳里有种格外真切的感觉,就好像他真的是在让他们抉择——六界是毁灭,还是重生? 只是,说出这话的怎会是上古真神之一的清潇,他庇佑世间,俯瞰众生,怎么能说出如此可怖的话来? 森鸿皱着眉看了凤栖一眼,凤栖会意点头,上前一步,道:“神君,您此话何意?” 清潇没有应答,反而长卿抬手朝远处挥去,金色的神力落在虚无的黑暗封印上,像是劈开了帷幕,荒漠尽头的阵法被撕裂,深埋在地底仿若无边无尽的巨谷出现在两人面前。 炙热的火浆在巨谷中咆哮,血红的蛮荒之力自阵法边缘汹涌而出,毁天灭地的气息似是能将世间一切生灵抹杀,逸出的残虐之气朝凤染和森鸿袭来,竟让他们心底生出不可抵抗的阴冷寒意来。 这种气息,这种破坏之力,早已超脱世间,即便是上神之尊,在它面前,亦犹如蝼蚁一般! 若不是阵法压着,恐怕凤栖和森鸿难靠近此处百里之近的地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苍穹之境怎么会有如此邪恶恐怖的存在!“清潇神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栖压住心底的惊骇,望向清潇和长卿,声音低哑暗沉,妖皇的脸色也青得可怕,一双眼紧盯着他们。 “你们应该知道十六万年前混沌之劫降世之事。”长卿回转头,漆黑的眼竟似被血红的气息染上了些许妖异之色。 凤栖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当然知道,十六万年前那场混沌之劫差点毁了六界……” 话到一半,两人俱是一怔,齐声惊道:“这是混沌之劫!” 老天,这怎么可能! 六界尽知沐兮神君的殉世换回了六界安宁,混沌之劫怎么可能还存在于世间,况且,如此逆天劫难,又有谁能将它压在世间十六万载? 不对,似是抓住一抹灵光,凤栖眉头皱了起来,若是只有沐兮和茗涵的死才能阻止一切……可沐兮重生了茗涵没有死,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混沌之劫就没有被阻止,所有人都忽视了这一点,沐兮、茗涵活着,劫难没有消失。 看如今的情形,分明是清潇和长卿用神力将混沌之劫压在怨灵沼泽下十六万年! 凤栖心底惊涛骇浪,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太疯狂了,他们竟然将能灭世的混沌劫难强自压住,若是它挣脱封印,那六界一夕之间就会毁于一旦,生灵涂炭。 难怪他们让他们选择,他们根本没得选,在灭族之灾前,仇恨算得了什么? 可是混沌之劫明明只有混沌之力才能阻止,难道要让沐兮和茗涵…… 不对,若是清潇和长卿有这个打算,也不会等到十六万年后,凤栖和森鸿互看了一眼,点点头,心底达成共识。 凤栖沉声道:“清潇神君,长卿神君,混沌之劫不是早就消失了,怎么会还存在于世间?” “这不用你们过问,凤栖,森鸿,本君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可愿休战?” “神君,还说什么战不战,混沌之劫若降临,六界都难保,我们战下去又有什么意思。”森鸿嗡声道,神情颓然,当年沐兮殉世救了六界,如今难道还要再为了他们让沐兮茗涵殉世一回,光是这么一想森鸿脸上就臊得慌,声音也低了下来。 “只要你们罢手,仙妖之间再无征战,本君答应你们可保六界生灵毫发无伤。”长卿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世间最笃定的承诺,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凤染和森鸿朝长卿望去,见他苍白淡漠的面容下漆黑的眼熠熠生辉,亮得惊人,心底的惊慌陡然间安定下来。 凤栖和森鸿点头:“若神君能保下六界,我们定当守诺,愿停仙妖之争,两族修好。” “此事暂时保密,仙妖之战十日内不能停,一个月之后,你们再昭告六界,回去吧。”长卿摆摆手,神色淡漠。 “记住,今日之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也是我和清潇保下两族的条件。” 凤染和森鸿神情复杂,嘴唇动了动,望着荒漠尽头那仿似没天地淹没的身影,格外郑重的行了一礼,良久才缓步离开。 怨灵沼泽外,森鸿看着一言不发的凤栖,突然道:“凤栖,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凤栖眉角紧皱,眼底满是沉郁之色,没有回答。 两人此时都明白,长卿和清潇这次将他们召来根本不是威胁,而是劝解,毕竟在六界覆没面前,再深的仇恨都算不了什么。 渡劫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只是他有些不解,如果当初连沐兮茗涵都只能选择殉世来抵抗混沌之劫,那长卿清潇要如何做才能阻止这场浩劫? 清潇不是沐兮,长卿不是茗涵,就算是散尽毕生神力,也不见得能阻止,但刚才,两人都知道,他们说能护下六界,就一定能护下。 可是之后呢……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们二人刚才除了遵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因为无能为力,因为即使牺牲的那个人是长卿和清潇,又如何? 他们身为天帝和妖皇,守护族人和千千万万个生灵,才是最重要的,可是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无力和悲凉感,却不会消失。 森鸿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消失在怨灵沼泽外。 凤栖没有动,她抬眼望向擎天柱所在的地方,眼中满是倦意。 翎莜,我们是不是都错了,清潇他……是不是一直都是睿珩,从来没有消失过。 如果他在擎天柱下觉醒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消失在世间,那时候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只因为……那其实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也是他唯一还能为你做的事。 苍穹之境深处。 两抹身影立于荒漠尽头,清潇雪白的长发在风中扬展,长卿望着黑暗中咆哮着似能吞噬万物的炙火浓浆,而清潇手轻抬,落在胸前——被古帝剑伤过的地方。 微微垂眼,唇角轻抿,眉间冷寂,绝世雍华。 怨灵沼泽外,长卿和清潇并未派人出来迎接,感觉到自沼泽深处散发出来的神力牵引,茗涵一声不吭的随着那股神息入了怨灵沼泽。 越过密林,飞过大片荒漠,隔着漫天黄沙,在荒漠尽头,茗涵看到了清潇赤红的身影和那抹不染一尘的白色身影,茗涵双眼通红。 神色微疑,她落在长卿和清潇几步之远的地方,望着不远处的景象心底生出了难以自持的凉意,不可置信的惊在原地。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妖邪暴虐的气息在金色大阵内翻滚,几欲咆哮而出,毁天灭地的力量冲击着封印,将封印内的千里广裘之地席卷焚毁,不留半点生机。 天阶尽头被黑暗笼罩,整个苍穹之境的荒漠深处,只剩下冰冷惨绝的死寂。 唯有那袭血红身影和白色的身影,伫立在天地之间,无穷无尽的神力自他们身上逸出,和整个苍穹之境合为一体。 “这就是你们藏到现在的秘密。”笃定暗哑,不知过了多久,茗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望向他们,脸庞隐在缭绕的雾气中,难辨神色。 长卿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站在阵法边缘,荒漠之中,静默无声。 陡然间,墨黑的神力自茗涵掌间拂出,朝封印而去,却被猝然扫回,消散在空中,茗涵睁大眼,她的真神本源混沌之力竟然不能侵入封印半分! 她强自压下颤抖的手,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疲惫:“清潇,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长卿你又替清潇隐瞒了什么?混沌之劫为什么还会存在?” 十六万年残破扭曲的岁月,到如今,竟没有半点改变,长卿,你让我情何以堪? “茗涵。”清潇回头,轻声道。 茗涵微微怔住,清潇那双清冷淡漠的瞳中染上了不可思议的妖异之色,血红的炙火在他身后,竟勾勒出逆天的违和感来。 “说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沐兮殉世,我在阵法成功的最后一刻阻止了她的本源之力祭入混沌之劫,因为我出手太迟,所以她的魂魄还是散在六界八荒中,本源也不知所踪,但她耗损的神力也暂时将混沌之劫强压了下来。之后你闯入上古界,我怨愤你害了沐兮,所以和长卿合力将你封印在紫月山。” “长卿知道你毁了阵法,将混沌之劫强压在这里,也知道沐兮没有死?”茗涵神色僵硬,眼垂下,冷声问道。 “是,上古界失了沐兮,没有混沌本源支撑界面,皖汐、孤鹜和御琴最后决定用神力守住上古界,尘封界面,等沐兮重生。” “那你们呢,我被封印,皖汐孤鹜沉睡,清潇,这十六万年,你做了什么?”看着神色淡淡的清潇和长卿,不待他开口,茗涵话中的恼怒几欲汹涌而出:“你一个人守在梧汐宫,花了四万年时间为沐兮聚拢魂魄,以瑾瑜的身份把她抚养大,然后消失在北海,又弄出来一个睿珩和她相爱,最后以清潇的名义伤她至深,清潇,如果你爱她,就好好爱她,如果不爱,从一开始就不要招惹她,她是沐兮,不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可以被你玩弄的人!” 清潇漠然的面孔微微扭曲,清澈的眸子不自觉的缩紧,半响后才冷冷道:“茗涵,如果可以,我希望重生后的沐兮和我没有半点干系,睿珩的事超出了我计划之外……”“计划!混账,翎莜几万年人生就只是你的计划!” 茗涵怒喝道,见清潇脸色苍白,颓然摆手:“罢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混沌之劫你打算怎么办,如今只有沐兮和我才拥有混沌之力只有我殉劫,还有,沐兮的神力最多也只能将混沌之劫强行压住几千年,这十六万年你是怎么把它压下来的?” “十六万年前我把我的真神本源和混沌之劫合二为一,只要我神力不灭,它就不能从封印中出来。” “合二为一,清潇,你疯了……我怎么渡劫!”混沌之劫若被毁,清潇一样活不成,可是他的真神本源却不足以消灭混沌之劫。 清潇转头,望向封印中的火海,声音极轻极淡:“茗涵,这一次,我不会再看着沐兮消失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中有抹强大到逆天的自信,使人不由自主的信服,茗涵怔住,想起数日前桃林中清潇身上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神威,猛然抬眼:“茗涵,难道你体内现在拥有的不是仙力,而是……” 仿似极艰难,她才吐出几个字来:“混沌之力!” 话说出口,连茗涵自己也感觉一阵荒谬,天地神祗所拥有的神力本源,降生时便已注定,皖汐和孤鹜是妖力,长卿和清潇是仙力,沐兮和她是混沌之力,她当初不想接手神界,让沐兮执政,后来发现主神要以身渡劫,不想沐兮死只好自己引来灭世血阵。 不对……隐隐察觉到不对劲,茗涵望向清潇,见他瞳中妖异之色浓厚,忆起当初清穆在青龙台上经受雷劫时爆发的护体妖力,沉声道:“清潇,仙妖之力混为一体,是不是便能化成混沌本源?” 眼底划过讶然,没想到他只是一句话茗涵便猜了个大概出来,清潇点头:“不错,天地之间只有如此一途才能衍生出混沌之力。” 得到答案,看着清潇淡漠到寂冷的眉眼,茗涵瞳孔紧缩,负在身后手不自觉的握紧。 他说得轻巧,世上没有什么事不需要付出代价,天地之力岂能随意更改,真神得天独厚,执掌天地之力更是如此,要将一半仙力生生化成妖力,无异于剔骨焚身,硬生生将血脉尽毁,重塑肉身,更需要无比悠长的岁月…… “你在北海沉睡,衍生出睿珩,是为了将妖力炼化?”茗涵声音低沉莫名。 “没错,毕竟瑾瑜的身体只能承载我的仙力,我在北海用神识重塑了一具身体炼化天地间的妖力,却没想到睿珩会拥有自己的灵识,在我觉醒之前提早千年出了北海,更和翎莜……”清潇眉角微皱,神色怅然。 “你激怒瑾萱,不是为了复仇,而是逼她重卷仙妖之争,因为我和沐兮觉醒打乱了你的计划,只有六界纷争,戾气横生,才能把混沌之劫的灭天死气掩藏,否则我们也许会在混沌之劫爆发前就发现怨灵沼泽的秘密,沐兮和我也定会继续十六万年前的选择,对不对?” 清潇没有回答,眼落在茗涵身上,悄然沉默。 “你在苍穹之境上毁了自己的原身,也只是因为那具身体在镇魂塔中炼化百年,所拥有的仙力早已超越上神,你怕被我看出端倪才会在众仙面前连同镇魂塔一起毁掉,人间失了镇魂塔百年,妖魔未起,碧玺也根本没有求助于仙界,是因为你已经拥有混沌之力,再炼化一座镇魂塔根本不是难事,对不对?” 说到这里,已经不是质问,而是肯定,茗涵的声音越来越沉:“萧祁呢?长卿呢?他们是不是知道所有事,当年萧祁自毁神脉是不是也另有原因?” “萧祁和长卿是唯一知道的人,我在北海沉睡的八千年,便是他们替我守住了怨灵沼泽,我并不知晓沐兮的本源在他体内,也没料到他会在苍穹之境上突然唤醒沐兮,你如今应该知道,上古界能开启,皖汐孤鹜能苏醒全赖沐兮的混沌之力归位,萧祁他……” 茗涵眼底划过了然:“萧祁自毁神脉,唤醒沐兮,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救上古界,唤醒皖汐孤鹜,让一切回到当初,他之所以等到十六万年后才将本源之力还回,是因为舍不得丢下翎莜。” “清潇,到如今你才把一切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混沌之劫你已经压不住了。” 见清潇沉默不语,茗涵疾走几步,抓紧他胸前的袍领,嘴角挂起嘲讽的弧“你既然已经伟大牺牲到这种地步,又为何不带着这些该死的秘密和混沌之劫一起化为虚无,到最后还要把所有事告诉我!” “因为最后的秘密我需要你代替我和长卿继续守下去。” 一点一点掰开茗涵的手,眉宇郑重:“茗涵,这是我的选择,十六万年前就已经注定了。” 从他拦下沐兮殉世,和混沌之劫化为一体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注定,再也不能留在沐兮身边。 他不能让沐兮知道这一切,绝对不能。 见茗涵脸色沉郁冰冷,清潇垂眼,掌中突然出现一个水晶冰盒,里面银色的神光若隐若现,封印在上面的金色神线却黯淡无光。 茗涵神色一僵,脸色难看的望向清潇,眼中闪着怒火。 这是沐兮的神识,混沌之劫降临前沐兮丢失的三百年记忆,居然在清潇手中! “茗涵,当年沐兮在最后三百年也发现了混沌本源可以由仙妖之力化成,所以我只能在她还未启智之前便封印她的记忆,否则她一定能从清穆身上发现我的意图,我希望你能将这三百年记忆封存,永远也不要让沐兮记起。” 如果他和长卿还有混沌之劫一起毁灭,就无力再封印这三百年的记忆,而世间除了沉睡的皖汐,便只有茗涵能做到。 这就是他在最后才说出一切的原因! 茗涵怒道:“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沐兮?君墨呢,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迟早要失去,还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看着清潇眼底的淡漠,茗涵脸色数变,眼睛气得发红。 水晶冰盒被放在茗涵手上,清潇金色的眸子里清冷褪去,袭上了淡淡的恳求,他转过身,掩下眼底的情绪:“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走吧。” 手中的冰盒灼热烫手,茗涵沉着眼看着清潇决绝的身影半响,终是转身准备离去。 “茗涵,我一世都没有求过你,唯此一事,在我和混沌之劫一起消失后,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告诉沐兮真相。”一定要让她好好的、平安的活下去。 离去的脚步声微微停顿,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 黄沙滚滚,炙火滔天,仿若无间地狱。 清潇伸出手,向虚无抓去,只是手中终究什么也握不住。 他不是一个尽职的真神,为了掩埋混沌之劫的秘密,他不惜让仙妖两族百年征战,生灵涂炭。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君墨自出生之时起,他便没有陪过他哪怕一日光景。 可是,他又怎会不想守在他身边,那个孩子是他最大的骄傲,如果可以,他只想像个寻常的父亲,看他一世无忧,足矣。 只是终究,失去不如从来不得。 他和长卿花了十六万年时间,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费尽心神布下这一切,只是为了在他们消失的那一日,沐兮茗涵不会如他们当初一般,纵使荣华千世,却生死绝望,万丈倾颓于一夕间。 涅槃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长卿准备好了吗?”清潇看着长卿。 “嗯” 十六万年了,他守着沉睡的上古界,守着茗涵守着六界苍生,所有的生命,沉寂得只剩下孤独。 世间万物俱在,一人永生的孤独。 到最后他已经什么都不再祈求,只愿茗涵能平安归来,能再见她展颜,便是极好。 长卿的长发飞舞,雪白的身影和赤红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血祭中走去。 不知岁月,无关风景。 那身影停在岩浆深处,金黑交错的神力一点一点化为银白,浩瀚威严。 逆光之中,他微微回首,望向虚无的天际,唇角浅浅勾起。 只是那眼中到底带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遗憾。 茗涵,万载时光,我待你归来,伴你长大,候你重生,将六界重新奉于你手,却惟独不能告诉你,我爱你。 比六界亘古,比苍天永寿,比千世万世更长久,从你轮回之时开始,却不会在我死的那一刻结束。 这才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事了。 几番恩怨离愁,留不住芳华,红尘凄凉,谁又能斩断这场相思情缘,只待雪山一怒,撼天动地,却原来这一场万般故事,不过情伤,终究是易水人去,明月如霜…… “清潇!”冰冷的声音在清潇和长卿身后传来,长卿一脸惊愕与清潇相视一眼。 “自古以来主神与生命之神以身渡劫,你为沐兮做了那么多,你一个人渡劫没有生命之神渡劫不成,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渡劫。”茗涵笑了笑,飞致清潇和长卿身边意味不明身后淡淡的凤凰虚影。 浓郁的血红,从空中压下,几乎让人难以在天地间正常呼吸。 一道道血色闪电,更是直透人心,让人难以自己的在它面前胆颤着。 “茗涵为了阻止混沌之劫要涅槃?”清潇清冷的声音响起,转头看了长卿一眼,长卿看着那凤凰虚影,黑色的神力自长卿手中而出,将凤凰虚影包裹将凤凰虚影待回地面。 “长卿,你干什么!”茗涵落地,凤凰虚影消失,见涅槃失败一脸怒气看着长卿。 “渡劫之事有我和清潇!”长卿说完这句话,便什么也不说了。 “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我以真神名义,破!”黑色的神力包裹着茗涵形成一道屏障,茗涵试图屏障。 “茗涵!”长卿回转头看着茗涵,要知道茗涵神力在他之上破开他的神力不难,低声轻唤,眼中似有无尽的恳求:“茗涵,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出来。” 声声如泣血,茗涵猛然顿住,仙力被困在掌中,眼死死的抬起,嘴唇咬出了血,弓着身不停的喘着粗气。“长卿,你这个混蛋!居然和清潇商量好了!” 怨灵沼泽即便再大,也不过千里之地,眼前暗沉的气息堕于虚无之中,一点一点沉寂,恍若那片能令神魔俱陨的天地从来不存在一般。 混沌炙火焚烧万物,顷刻间,混沌之劫归于沉寂,世间骤明,仿若一切劫难从未发生。 屏障之内,茗涵静静阖眼,良久之后,望着虚无燃烧的苍穹之境和跪了满地的仙魔,到底还是迟了…… 朝阳在她身后缓缓入空,六界重归安宁。 狭长的身影孤寂冷清,仿似一日之间,腐朽荒芜,再也没有了生机。 “长卿……” “凤凰涅槃,独断万古,放肆桀骜,吞天噬地,纵横寰宇”屏障终于破碎,火红色的火焰夹着墨黑色的神力顷刻之间充斥着整幽怨。 上古界乾坤台上,错综交杂的神力汇聚在半空,勾勒出绚丽璀璨的神光,沐兮虚站台外,望着里面即将苏醒的皖汐孤鹜等人,眉角轻扬。 神力笼罩的百米之外,数百上神静静守候一旁,眼底俱是分明的喜悦和激动。 十六万多年的光景,终于等到了上古六位真神齐聚一堂的时刻!‘咔嚓’声响,细细的裂缝在光圈上徐徐蔓延,在众神的期待中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碎裂。 乾坤台上,位于最中心、一身藏青古袍的男子眉角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一点一点舒展开来,然后猛然睁开眼,升至半空,足以映照半个上古界上空的巨大青色古龟印记浮现在他身后,恢弘古朴。 一个身着青色古袍妙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额间荷花印记烨烨生辉。 在这之后,接连数位古老神祗一一醒来,含笑站在皖汐孤鹜身后,望着一界盛景略带感慨。 “恭迎真神归来。”整齐激动的声音在乾坤台外起,等候的上神弯腰行礼,神色恭敬。 “无需多礼,劫难已过,诸位可尽安心神,这六万年,孤鹜多谢诸神全力相守。”孤鹜手微抬,声音深沉威严,平凡的容貌,却有种震慑人心的信服感。 众神再行一礼,见沐兮神君看着觉醒的几位老上神神色略微不安,反观皖汐神君冷着一张脸,俱都识相的退后了数里。 六位真神中最尊贵的是沐兮和茗涵真神,可在祖神消逝后,真正执掌一界、积威甚重的却是皖汐真神,其他五位真神自来便奉其为长,即便是性子狷狂的茗涵神君,在皖汐真神手里都翻不过天。 当年混沌之劫下,沐兮神君悄然殉世,引得茗涵真神大战上古界,致使上古界险遭灭界之祸,累得满界神祗不得不以本源之力供养界面,沉睡十六万载,想必此时沐兮神君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皖汐真神了…… 几步远的距离,沐兮眼角酸涩,嘴唇动了动不知上,脸仍是冷着:“沐兮,这六万年,你可还好?” 她声音不急不缓,却在那‘好’字上用的格外字正腔圆,沐兮神色一顿,期期艾艾,难得的有几分尴尬沉默。 她当初殉世,虽是唯一的法子,可终究对这个长姐隐瞒到了底,生死之际,连告别都不曾有,想来她是真生了气。 场面一时沉寂下来,皖汐身后的孤鹜和云泽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正准备上前相劝,一声清脆的童音却突然响起,在此等庄严肃穆的场景,着实有几分突兀意外。 “娘亲,这就是你说的皖汐姑姑?”一个小脑袋从沐兮身后伸出来,墨黑的小碎发在额头上落下几缕,打着旋,他探头探脑的睁大眼望着皖汐孤鹜等人,小手扒拉在沐兮身上,眼珠子骨碌碌的不停转。 这声称呼实在太有杀伤力,再加上那张脸带来的冲击,即便是以冷静淡定享誉上古界的皖汐和孤鹜也不免怔了怔,刚睡醒的小老头云泽便没有这等定力,一口气没顺好,差点又给背了回去。 数米开外站着的一溜排上神却个个神清气爽,他们两年前被惊吓了一番,此时瞧着却觉得着实公平。 皖汐瞧着凭空冒出来的小毛头,嘴角微不可见的僵了僵,朝沐兮看去,眼神黑沉,未带半语,却带着明晃晃的质问。 沐兮把躲在身后的君墨揪出来,干巴巴道:“皖汐,这是君墨,我和……” 沐兮话还未完,君墨已经甩了甩小胳膊,一个冲刺朝皖汐跳去,圆润的一团在空中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准确的落在皖汐怀里。 “皖汐姑姑,我是君墨,娘亲说你是上古界最漂亮善良的神君,我最喜欢你了,比小姑姑还喜欢!”清脆的声音咯嘣响,阿启的眼弯成了月牙状,亲亲热热的勾着皖汐的脖子,腻呼得不得了。 沐兮眼角抽了抽,真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太丢人了! 皖汐顿了顿,神色柔和下来,脸上带了一抹笑意,把怀里的君墨举高抱到胸前,笑声浑厚:“你娘亲糊涂蛮缠了十几万年,总算说了一句明白话,你这小娃娃倒是对我胃口。” 她揉了揉君墨松软的额发,朝沐兮看去:“这混小子和他父神在性子上倒是大不一样。” 话刚落定,还未等到沐兮开口,皖汐已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沉:“这些事以后再说,先回摘星阁,沐兮,我有事要问你。” “云泽,凤皇已苏醒,如今在为仙界之帝,若你想见,等几日我便让她上界。”见皖汐神色凝重,沐兮有些疑惑,点头,让众神退散,对凤族大长老云泽叮嘱一声后,和皖汐、孤鹜朝朝圣殿的摘星阁飞去。 摘星阁内,沐兮看着一言不发的二人,等了良久终究失了耐性:“皖汐,当初我考量欠妥,可如今一切安好……你到底有何话问我?” 她话说到一半,眼落在孤鹜身上,停了下来。 昔日她与孤鹜、星朽形影不离,如今星朽已不在,又怎可算得上一切安好? 皖汐起身,把扭着的君墨交给仙娥带下去,走回廊边,看着朝圣殿外不远处露出一角的桃渊林,突然道:“沐兮,长卿清潇他们……可还在?” 这声带着些许迟疑,实在不像皖汐的性子,况且这话问得着实古怪,即便是素来不喜人提起清潇长卿的沐兮,也听出了端倪来,她皱起眉:“皖汐,你此话何意?清潇百年前觉醒,如今在下界好得很,长卿也在下界你若想让他们回上古界,我让人颁下一道御旨,请他们回来便是。” 皖汐没有回应,却长久的沉默了下来,一边的孤鹜走上前,看着对峙的两人,轻声道:“皖汐,当年我们沉睡时你曾答应过我,若有这一日,定会告诉沐兮茗涵真相,无论你当年是否承诺长卿清潇,我们都不能继续将真相掩埋下去,更何况如今还有君墨……” 孤鹜回转头,看着神色愕然的沐兮:“沐兮,我不知道沉睡的这些年你和清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若你们之间有嫌隙,那绝不是事实,清潇他……” “沐兮,君墨自出生便拥有混沌之力?”皖汐转过身,声音笃定。 “不错,君墨继承了我的本源之力。” 沐兮皱着眉:“皖汐,孤鹜,什么真相,你们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兮,你没发现吗?”皖汐揉了揉眉角,神色叹然:“君墨的本源之力纯正无杂,和你还有茗涵不相上下。” “这又如何?”沐兮眯着眼,望向皖汐,甚是不解。 “清潇拥有上古界最正统的仙力,并不弱于你和茗涵的混沌之力,你们的孩子,混沌本源怎么可能如此精纯?” 沐兮被问得一愣,神色微微沉下,皖汐说得不错,她从来没有想过,君墨即便继承了她的混沌本源,也不该如此正统,一出世便是真神。 除非…… 陡然想到一种可能,沐兮不可思议的抬眼,眼底深沉凛冽:“皖汐,你知道原因?清潇是不是将仙力……?” “沐兮!”话还未完,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沐兮的质问,阁内的三人转身,见冥燚站在几步之远的地方,神色肃穆,他手里捧着一个水晶冰盒,里面银色神力闪烁,盒上的封印浅得即将消逝。 “冥燚?”沐兮的眼落在那个水晶冰盒上,心底突然有些不安。 “沐兮。”冥燚走进来,把冰盒递到沐兮面前,轻声道:“这是星朽和茗涵让我带给你的,沐兮,这是混沌之劫到来前你丢失的三百年记忆,它会告诉你所有的答案。” 沐兮闻言微微抬眼,接过冥燚手中的冰盒,一悉的气息自盒中涌现。 盒上勾勒的封印虽已有十六万年不见,可只消一眼,她便认出,这是清潇的神力。 “所有答案吗?”她轻轻开口,声音有些恍惚,突然转身朝摘星阁外的回廊走去。 “他既然选择隐瞒,甚至为此不惜将我的记忆封印十六万载,我便如他所愿。”冷静得莫名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淡淡的荒凉,消失在回廊深处。 冥燚欲上前,皖汐一把拉住他:“冥燚,不用去了,沐兮她恐怕已经猜到了。” “不是,还有她不知道的,那三百年……”冥燚看向沐兮消失的方向,桃渊林中,火红的长袍隐下一角,他的声音突然安静笃定下来:“皖汐,沐兮她会打开的,那里面有她最重要的东西。” “冥燚,沐兮三百年的记忆里,到底藏了什么?”孤鹜走上前,静静开口。 “清潇从来不知道的……沐兮选择放弃的……星朽守了十六万年的秘密。”三人一直未离开摘星阁,只是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桃林。她如一朵浮萍,无处可去。 怨灵沼泽上空 炫丽的凤凰火焰划破夜空,几乎照亮了整座怨灵沼泽,伴随着升腾,火焰渐渐褪去,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一只冰蓝色的凤凰翱翔于半空之中。 炫丽的冰蓝色尾羽,完美的体态,无不彰显着她鸟中之王地威仪。 ‘啾’一声凤鸣冲破天空,她闪烁的光芒甚至可以燎伤上帝的眼睛! 漫天冰蓝色的胜利被微风卷入她的灵魂,它们融化成粉末变成王者独有的气息,这无形的威压从每一层皮肤里往外透,她眯起眼睛傲视整个大地,展露出她最完美的身姿。 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炫丽的凤凰火焰划破夜空,几乎照亮了整座怨灵沼泽。 她如一朵浮萍,无处可去。 满头青丝尽成雪,她被逼到如此绝境。 我以为,我已经逃开命运的束缚,却不料,始终被命运玩弄于股掌。 原来,十万年的爱恨挣扎,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擎天柱下,凤栖一身素服,在半空中和森鸿遥遥对望,两人觉察到这股强大的神力波动,俱都皱起了眉对着那凤凰虚影静静阖眼,擎长的身躯弯下,仿若叩拜古老的神袛。 晶莹中带着一些红色的血丝一般腾起,冲天而起的凤凰火焰眨眼间已经密布于天空之中。 冰凤凰那水晶般的羽毛,如同白雪般清透明亮,飞舞半空,似有翩翩雪花飞舞身周。 它拥有绝世的冰羽。 它的涅槃犹如千年雪莲的怒放。 是那样的高傲,迷人…… 庞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嘹亮的凤鸣声也随之爆发开来。 但再大的惊讶也在他们抬眼一瞬间沉寂了下来,半空中,擎天柱上印着的清潇长卿之名逐渐黯淡,仿佛预示着,这两位千万年昂立于世间的神祗即将消失一般。 消迹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界门前,茗涵一身黑衣疲惫,满头青丝尽成雪,不过半刻时间,除了那依昔的墨黑古袍,恐怕世间任何一人都无法从眼前之人身上找到曾属于真神的半点神威和风采。 “见过茗涵神君。”恭敬肃穆之声自擎天柱下两界彼端传来,茗涵微微垂眼,眼落在两界将士之上。 “传本君御旨:六界八荒以后不得再提长卿和清潇,违令者当诛!”茗涵说完最后一字,便消失不见,黑色的卷轴慢慢飘了下来。 “谨遵神君御旨!”众人不明所以,真神之令谁敢不从。 上古界重启的第一个年头,六界在一日之内迎来了数十万年来最匪夷所思的几件大事。 混沌之劫重现六界八荒,长卿真神和清潇真神为了六界八荒以身殉劫,茗涵真神被逼涅槃。 还有执掌神界十六万余载的茗涵真神降下神罚六界八荒以后不得提起清潇和长卿。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在大殿。 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窗,洒在了殿堂上,地板宛若镀了银。 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窗口垂落下来。 相遇在人海聚散在重逢之外醒来的窗台等着月光洒下来。 茗涵独自望着窗,窗台映月光,孤独好凄凉。 融融的月光透过窗台,痴痴的、柔柔的漫进来,漫到她可以去的地方,不留一丝丝缝隙——我的眼前。 月光洒满殿堂,微风轻轻走过帘的身,梦中的彩蝶翩翩起舞,在这寂寂的夜里随风飞进我的流年,我的红尘。 月光如水又是深夜,抬眼望着窗外,一轮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的已经是挂…… 月光洒满整个殿堂的时候,我静静的站着,仿佛这世界只有我和似冰的…… 三年前,上古界最后两位真神皖汐,孤鹜苏醒之日,混沌之劫在怨灵沼泽降世,长卿真神和清潇以身殉世,自此灰飞烟灭,事后也不知是上古界里哪位神君所说,总之长卿和清潇一力承担六界灭世之责十六万载的事到底是被传了下来。 要知六界亡亦不损上古界半分,长卿真神和清潇真神此举对六界亿万生灵有救世恩义,只可惜上古界六位真神分崩离析六万余载,茗涵真神到最后也来不及再见长卿真神一面又天人永隔,此事一出,便被引为六界憾事。 自那日起,便没有人知道茗涵和沐兮的下落,别说一般的神君,就连上古界里老资格的上神也对她们的去处毫无头绪,只听闻未央殿里的小神君日夜啼哭了数月,也唤不回沐兮神君,只些许仙君记得长卿神君陨落之时半空中凤凰虚影和清潇神君陨落的苍穹之境外,曾依稀见过沐兮的身影。 六大真神交情笃深,众仙皆说,茗涵神君眼睁睁看着长卿神君陨落而涅槃,又是替她受过,怕是受了大刺激,入轮回道解伤去了。 六界仙妖并上古界诸神数着过日子的时候,只早日迎回两位真神,让那朝圣殿的小神君也多能一人照拂。 世间斗转星移,春秋易逝,了望山的竹海苍翠又泛黄了三个年头后,总算迎来了头一位故人。 皖汐落在半山竹屋外,观了树下女子半响,才迟疑走进篱笆,坐在她对面,敛眉唤了声‘沐兮’。 想是早就知道她要来,沐兮手边搁着一壶茶,旋转的热气冒着烟,她随手倒了一杯,放到皖汐面前笑道:“皖汐,别来无恙?” “能吃能睡,倒也还好。”皖汐抿了口茶,眉毛一挑:“甘茶?” 沐兮饮茶素喜清甜之味,从来不爱甘茶,这点习性十几万年都改不了,如今不过三年…… “都这么多年了,我总归是有一些变化的,哪还能净如以前一般。” 皖汐放下茶杯,温厚的面容隐在雾气下,声音有些模糊:“沐兮,你准备何时回去?” 沐兮撑了个懒腰:“真是对不住,我这懒劲一发,又做了几年甩手掌柜,我瞧着这里还好,茗涵不在,上古界你和孤鹜多看顾着点便成。”“ 你就不问问君墨现在如何了?难道他就不需要看顾?”的声音有些沉,带上了微不可闻的怒意。 沐兮握着壶的手僵了僵,眉眼未变,只是道:“有你们在,他总归不会受了委屈就是。” “沐兮!”皖汐正欲多言,却见对面静坐的沐兮已抬起了头,眼底是化不开的墨沉:“皖汐,我没法见君墨。” 那双眼沉寂得只剩荒凉,皖汐微微一滞,想到君墨继承的容貌,轻声叹息:“我以为你肯打开了望山外的守护阵法,原是已经想通了。三年前你在山外布下的阵法用了你半生神力,连我都闯不进来,当初何必做到如此?” “怕不是如此,这界恐怕早就没了。”沐兮笑笑,见皖汐神色愕然,抿了一口茶:“我原以为历经十万年磨练,早已满心满意如父神所愿以六界存亡为本,却不知三年前他消失的时候,我宁愿……这六界从来不曾存在过。” 沐兮说出的话有股子彻骨的寂冷悲伤,皖汐回转眼,望向身后的竹坊,微微一叹。 他们六人执掌上古界,尊崇万世,到头来却拼不过天命…… “我琢磨了许久,总觉得还是该来一趟。”皖汐沉默半响,突然开口:“我觉醒后清潇和长卿就出了事,你在这里一躲便是三年,有些话我还来不及告诉你。” 沐兮抬眼,眼中一贯的云淡风轻,只是在听到‘清潇’这两个字的时候,狠狠、钝钝的缩了一下。 “当年你于情字上一直没开窍,是以我虽瞧出了清潇的心思,却也没在意,总以为时间久了他便会放弃,却不想你殉世之时,他拼着上古界毁于一旦的后果也要救下你,那时候我便知,若是我不帮他,便是真的全不了我们数十万年的情谊。” 沐兮眼愣愣的,看着皖汐,唇角渐渐抿紧。 “沐兮,我想清潇他大抵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的,要不这十六万年也不至于费了如此多的周折,但即便我们谁都不说,在睿珩身上,我想你总归是能瞧出些分明来的。” “再说我们四人虽没有打破祖神定下来的天命,但清潇和长卿他们做到了,算了,我言尽于此。” 皖汐起身,行了两步又道:“君墨终归是你们的骨血,他需要你,你若想通了,便早些回未央殿,错过了清潇,莫要连他留给你的最后念想,也一并弃了。” 皖汐的身影消失在竹海中,沐兮怔怔回首,看着身后竹坊,眼中的淡漠顷刻瓦解,唯余彻骨的哀伤。 她何尝不懂,睿珩,倾之,慕之。 清潇六万年前桃渊林里一席话,便是睿珩此身的由来,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回首时竟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明明她和茗涵才是那个拥有混沌之力必须殉世的真神,可清潇和长卿却花了十六万载扭转乾坤,硬生生改了天命,数年前的了望山上,她苏醒时尚不知真相,曾在这里声声质问,如今想来,那时他心底该是何等甘苦? 三载时光,千百个日夜,她侯在此处,原以为已将心炼作了金刚石,却不想皖汐漫不经心几句,便能让她筑起的高墙顷刻倒塌。 怎么能忘? 桃渊林,梧汐宫,怨灵沼泽……六界及眼之处,皆是他的身影。 世人皆说岁月轮转世事清,可偏生在她这里行不通,只是越发清晰罢了,那人执着十几万载,一步步侵入,岂是区区三年可相比拟? 她害死了清潇,又哪里有颜面去见君墨? 了望山脚,已及腰身的孩童眼巴巴望着自半山腰飞下的皖汐,迎了上来:“大姑,我娘亲她……” 话到一半,眼先红了半圈。 皖汐摸了摸君墨的头:“先回去吧,你娘还没想通,等想通了会回上古界的。” 君墨点头,念念不舍的朝了望山看了一眼,耸拉着脑袋亦步亦趋的跟着皖汐朝山外走。 新脉降生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大姑,父神他还会回来吗?”半响后,小小的声音自炙阳身后响起,皖汐脚步一顿,没有回应,良久后才转身道:“君墨,你父神顶天立地,想是希望你亦能如此,将来上古界的重担必压在你身上,你任重道远。如今他不在了,我和孤鹜替父职照料于你,这百年孤鹜对你不忍严苛,你神力虽纯,根基却不稳,再加之上古界诸神对你颇多照料,留在上古界并非好事。” 君墨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道:“大姑说的是。” “仙界大泽山的太仓上君再隔几百年便能晋位上神,他桃李满三界,德行厚重,适合为你启蒙之师,过几日我封你神力,将你模样幻化,你便入他洞府里做个记名弟子好好修炼,待仙法大成再回上古界由我和茗涵教导。” 君墨朗声回了声‘是’,眼底的伤感冲淡了不少:“大姑,是不是我从大泽山回来,便能见娘亲和小姑了?” “阿启,你娘亲到如今还没有真正想明白,一切待她想通了再说吧,你小姑等她放下了自会相见。”皖汐答非所问,摇了摇头,望向仙妖交界擎天柱的方向,携着君墨朝上古界门而去。 了望山的护山阵法大开,加上皖汐走了这么一遭,一些知世情的老神仙便知道失踪几年之久的沐兮神君怕是一个人埋在这地儿悲伤春秋去了,岁月渐过,斯人已逝,追忆不过徒增伤感,因着这个古理,各洞府喜庆的请帖如雪花般飘进了了望山峰。 望着堆满了半间竹坊的帖子,沐兮挑着的眉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半响后才哼一声‘满天的神仙都是些懒散货’,然后挥挥袖袍从中抽了一张关上门远游去了。 若是将那请帖翻开,自可看见几行龙飞凤舞、甚为嚣张的大字。 梧桐凤岛,新降火凤,同邀诸神,与吾共庆。 历来凤凰一族的火凤十万年诞生一只,且一脉相承,皇族血脉向来单薄,也难怪一只幼生凤凰降世,凤栖会这般高兴张扬,邀六界共庆了。 也是该看看老朋友了,云泽那小老儿想必也念她得紧,沐兮这么想着,飘着的云不免更稳了几分。 她可不会承认,自皖汐来了了望山后,每每望着那几间竹坊,心窝子都跟被剜着一样,一刀刀软和热乎着进,血淋淋的出。 在九州滨海游晃几日,沐兮总算在十五这日傍晚踩着点到了梧桐岛。 梧桐岛门禁森严,凤凰一族又向来高傲,平日绝少有拜访的宾客,这次举岛同庆,加之云泽大长老回归,自是热闹得紧,隔得老远,沐兮便见数十只彩凤列阵相迎,岛的边缘摆满了数不清的辟水珠,陆地骤生,硬生生将岛屿向四周横扩了一倍,数以千计龙头大小的夜明珠悬于半空,梧桐岛明月争辉,瑰丽非凡,将东海深处印照得如白昼一般。 到底是自沐兮时便繁衍昌盛的凤凰一族,如此大的手笔,除了当年善敛财的星朽,茗涵,即便是在上古界里,也难找出第二家来。 沐兮哼了哼,幻了个模样,跟着来访的宾客朝入岛处走去,梧桐岛的请帖寻常神仙做不了假,是以守岛的仙童也只是扫了扫,打了个哈欠便将沐兮放行了,碰巧后面的仙君是个火爆脾气,不留神便将仙童手中一叠请帖撞了个满怀,请帖落在地上,仙童忙不迭拾起,扫到请帖内迎请之人的名讳,顿时瞪大眼,鼓足了劲拨开众人朝走远的人群看去,嘴里哆嗦着“……”一字落不下音。 他身旁的灰衣仙童见一众仙君等得不耐烦了,便戳他一下:“文松,到底是哪位上君来了,有何事等会再说,先顾着这边要紧!” 文松被灰衣仙童一撞,也回过了神,回转身模样有些可怜,巴巴道:“敦觅,不是上君,是沐兮真神来了!” 他将请帖打开,上面流光四溢的‘沐兮’两字着实打眼。 此话一出,周遭俱静,众人睁大眼循着仙童的目光,望着远处熙攘的人群,却再也难见那持贴之人的身影。 梧桐岛内茂林参天,凤皇寝宫位于岛内深处,因近年来凤皇久居天宫,这处寝殿平时极为安静,这次难得的盛宴,才迎回了主人。 寝殿之后百米便是临海处,百米之间有一山谷,景色秀丽,当年墨轩亡故后,凤栖重回梧桐岛,便在山谷内起了一座石屋用来居住,三日前她风尘仆仆自天宫赶回,便歇在了此处。 此时,她斜靠在石屋外的一棵古树旁,正闭目养神。 两个凤娥将一套暗红镶金长裙轻放在院中石桌上,见凤栖老神在在,笑道:“陛下,大长老有言,请您好好拾掇拾掇,晚宴只有一个时辰了。” 自凤栖皇者血脉觉醒后,云泽便自动降为凤族长老。 “知道了,老头子一把老骨头了也不嫌累得慌,你们一个两个的也不劝着点!”凤栖懒洋洋摆手,见身后半响无语,轻咦了一声:“你们如今真是娇贵了,说都说不得……” 回转的身形顿住,凤栖看着不远处石桌旁含笑而立的女子,眼一眯,带出几分薄怒来:“你倒还舍得出来,怎么不一辈子躲在了望山算了,我的天宫可经不起君墨洒着眼泪闹腾!” 话到后面,也带了几分哽咽,沐兮眨眨眼,有些欣慰:“凤栖,你这天帝也做得越发有派头了,何必跟我置气,我这不是一听到你们凤族添了血脉,就巴巴的赶来了,呐,这是茗涵的宝贝火凰玉,当年本来是为你准备的,如今借花献佛,算是我对小辈的一点薄礼。” 凤栖哼了一声,终是在瞥见沐兮眼底的寂寥时微微一顿,摆手道:“算了,你能来就好了,还整这些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凤栖也知道沐兮备下茗涵的宝贝的定是上品,况且尚在壳中的火凤息脉微弱,日后降世,有火凰玉护体,倒也万全些,遂点点头接下了。 “你们凤族火凤一脉自来便是单传,这次有新凤降世,倒也稀奇,但我观它逆天而降,将来修神之途必定坎坷,你要多加照拂才是。” 凤栖点头:“这个自然,我想着它还有百年出壳,待那时我将天帝之位传于金曜,便回梧桐岛安心照顾于它。” 说这话时,凤染素年来清冷淡漠的眸子带了几分暖意和柔软,让坐于一旁的沐兮怔了怔,不由得道:“凤栖,你还记挂着墨轩?” 说出口便已后悔,凤栖一顿,见沐兮面上略带几分尴尬,绕起落在肩上的红发,嘴角带了苦涩调侃之意,拖着下巴杵在桌上瞧着沐兮:“沐兮,凡间百姓若生离死别,多求我们神仙庇佑,你说,我们若是遇到了这般事,又该去求谁?我觉着吧……我们三个大概流年不利,六界神君千千万,我们怎么就瞧上了那么三个混蛋,过几日我请普华神君下界走一遭,替我们三个寻个好姻缘,你说可否?” 凤栖眼巴巴望着她,脑袋垂着一点一点的,插于发上的火红凤羽明晃晃的落入哭笑不得的沐兮眼底,她兀的一怔,半响后才幽幽道:“凤栖,你这话可真,若想求份好姻缘,茗涵我不敢做主,你我可敢,我明日便让普华来梧桐岛,上古界诸君,任你挑选,只要是你瞧上的,我便替你保个大媒,保准办得风风光光,六界难及,但若你放不下心底的那个……” 似是觉得凤栖此话着实挑衅,凤栖眉毛一挑,怒道:“怎么不敢,这都什么年头了,我一个水葱葱的黄花闺女,还兴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沐兮似是没听到凤栖的咆哮,只是轻飘飘道:“凤栖,你当真如此想?” 她看着因为凤栖的话愈加泛红的的凤羽,突然落下了眼,声色悠远:“你说错了,他们三个虽然都混蛋,但墨轩比清潇和长卿好,至少……他从来都舍不下你。” 火凰玉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凤栖眉眼一怔,拖在下巴上的手猛地握紧,扬声道:“沐兮,你说什么?当年在罗刹地茗涵不是说他……” “我从未见过用兵解之法后还能留一息魂魄的仙君,想来当初墨轩已踏入半神,或是……他执念太深,哪怕只是附魂于凤羽上,再难重见世间天日,也要留在你身边。” 沐兮俯身,自凤栖发间拿过那支别着的凤羽,略带叹然:“凤栖,你当真幸运。” 凤栖巴巴的瞧着凤栖,刚才的倨傲张扬消之不见,眼底带了几分忐忑脆弱,只一个劲的说着胡话:“沐兮,你在说什么,墨轩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你别骗我,我可不信,我才不信……” “当年我以为他魂飞魄散才会如此说,却不想他竟寄了一缕魂魄在这支凤羽上。” 凤栖看着泛出微微仙力的凤羽,笑道:“你知道混沌本源拥有造世之力,等孕养个几十年,茗涵替他重塑躯体,将魂魄引进便好了,你且等段时间,定会还你一个身体康泰,四肢健全的新嫁郎。” 凤栖望着她,顿了顿才听明白沐兮话中之意,眼睛湿了又润,润了又湿,好半响才瞪着个大眼看着沐兮,沉默无言的催促她尽快履行承诺。 沐兮摸摸鼻子,受不得凤栖的可怜样,虚空凝出一方玉盒,将银色的神力注入其中,然后将凤羽放在里面,银光一闪,凤羽便被裹了起来,丝丝生机自玉盒中逸出。 沐兮将玉盒封印,递给凤栖,嘱咐道:“里面的神力可保他魂魄百年无虞,墨轩毕竟是凤凰一族,混沌之力只能孕养,要聚齐魂魄还得靠他自己,你可将他置放于凤族梧桐古树下,于他必会大好。” 沐兮顿了顿,见凤栖眉开眼笑的模样,忍不住泼了句凉水:“也不知刚才是谁说要请下普华牵段好姻缘,等墨轩醒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凤栖此时一心系着玉盒,哪管沐兮的挖苦,摆手准备随便拾掇她几句,却瞧见沐兮眼底一闪而过的淡漠悲恸,挠了挠头,小声问:“沐兮,那之后……你有没有去过怨灵沼泽,或许当初清潇也……” 沐兮笑了笑,并未回答,只是道:“晚宴的时辰快到了,你这个当家的迟到了可不成,我身无长物,刚才的火凰玉算是对小凤凰的薄礼,至于这个新嫁郎,算是我送你出嫁的礼物好了,还有不少仙府等着我大驾光临,我就不凑热闹了。” 凤栖摆手,起身朝外行去,片刻后却是缓缓停了脚步,晕染的满月在她身后升起,大地光辉无垠,却偏生寂寥清冷。 凤栖抬首,见月下素衣古袍的女子停在古树旁,回转头,眉眼深沉,眸中明明含笑,却让人陡然忆起南海深处因不能哭泣而早已被世人遗忘的鲛人一族。 只是,鲛人花了上万年时间才能抑制与生俱来哭泣流珠的本性,而面前的人却只过了三年光景,就好像在她眼中世界唯剩下灰白的色彩。 “凤栖,百年之后,好好待他,千万……别辜负了这份情深。”有些人或是注定一世都难得有这份幸运。 话音落定,沐兮消失在古树旁,满院静谧,满月清冷。 凤栖良久未言,唯轻叹一声,此后经年,她都未再见过沐兮,茗涵,匆匆一别,再见已物是人非。 回溯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十六万三千八百年前,那时年华静好,沐兮还依昔有着少年时狂放倨傲的性子。 上古界,星朽上神大寿之日。 上古界上神万年才办一次大寿,月华府在寿庆半月前已张灯结彩,足是一派喜乐之像。 万年岁月悠久,这等热闹在上古界并不常有,按理说众神都应争先相聚道贺,但…… 凡万年一次的星朽上神大寿,许多老上神皆是避之不及,无他尔,星朽上神喜好珍宝,资历又老,平时若看上了什么好宝贝,寿宴前三月定会将她想要的拜寿之礼一同誊于请贴上,大凡她看上的,皆是各洞府镇府之宝,如此泣血割肉之寿,谁能欢喜得起来。 偌大个上古界,掰着指头算也不过才六人她不敢如此罢了,只不过,能被她如此邀请的,又决计不会是这六人之一。 是以每万年到了这般时候,六位真神的神殿门槛都有被诉苦的上神踩破之势,无奈之下,六人只得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这一年也是如此,沐兮数着日子,硬是撑着在外游历了好些时日才在正日子这天清晨悄悄潜回未央殿,却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在大殿口便被星朽派来的四个膀宽腰粗的仙娥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沐兮虽说自小便在上古界无法无天,却偏生对照拂她长大、教她使坏的星朽发不出脾气,她躲灾不成,只得苦着脸卷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布衣、极不体面的被拧进了月华府。 热闹鼎盛的大堂旁,月弥专门劈出一间内堂来摆置贺礼,此时她便坐在山堆似的礼物后,静静听着立在一旁的仙童清点,眼微微眯起。 小仙童的声音清清脆脆,端坐的女神君身袭鎏金长裙,和堂内的富贵堂皇相得映彰,沐兮被赶鸭子似的拥进内堂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场景。 金灿灿的物什晃得她眼花,说是入眼之处俗不可耐吧…… 偏生端坐软榻的女神君却是一副沉静如水,静若芳华的模样,她算是明白那些诉苦的上神因何怨来如潮水,挡都挡不住…… 真神的责任感顿时满溢于心,沐兮轻飘飘拂开身后四个仙娥,大踏一步走上前还未开口,星朽已慢悠悠睁开眼,拖长了腔调不紧不慢道了一句:“月华府庙小,沐兮,算起来,我这又过了八次大寿,才总算在我这洞府里瞧见了你一次,其他人可一次都没有。” 沐兮脚步一顿,神奇般的想起了自己屡次逃遁下界的事实,满身气势如戳破了的皮球瞬间消失,摸了摸鼻子倒退一步尴尬道:“星朽,你也知道,父神消失后六界事多,墨宇又还未能撑得起大局,我这也是鞠躬尽瘁……” “少来。”星朽横了她一眼,接过小仙童递过来的礼单,气势十足:“除了茗涵、孤鹜和你一样懒散,清潇和长卿还有皖汐可是兢兢业业守了上古界十几万年,就下界那么芝麻点地,你也好意思舔着脸说你鞠躬尽瘁!” 沐兮摊手,神情痞痞,做无赖样:“星朽,有时候人太实诚了不好。” 她指了指星朽手上的礼单:“譬如说这些东西……你是上古界老资格的上神了,什么事都能说上一二,他们迟早有求到你面前的时候,到时候你勾勾手指,就全是你的,何必像如今这般受些闲话,连带着让我们六个跟着你一起遭殃?” “你知道什么,这叫兴致,我就是欢喜看到他们一副舍不得宝,又要咬着牙送到我面前的别扭模样。”星朽弹了弹手指,那四位长得浑圆的仙娥熟练的将宝物一盒盒搬走,顿时内室便被清空,等待着下一批待宰的羔羊走进。 沐兮见满屋子的主仆配合默契,视她如无物,被挤得只能站到旮旯里,委屈道:“你这个浑不怕事的,祸害这一界也就是了,硬把我拉扯进来做什么!”“本神君在上古界也算有头有脸,你们八万年都未出席我的寿宴,我颜面上自是不好看,这次不论如何,总得逮一个来。” 沐兮想着星朽原来是需要门面架子,立时摆起了谱,哼哼道:“既能如此作威作福,有本事去寻他们五人的晦气……” 哪知已经行到门边的女神君一扬眉,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嗤道:“小沐兮,原来你也知道你是……最软的那个!” 最后几个字拖得格外悠长,彼时沐兮心高气烈,哪受得了这等挤兑话,脸一黑,挽袖一甩就要出去,被星朽伸出一只脚拦住:“沐兮,你今日若在大堂呆上一个时辰,我便带你去个好地方,看出好戏,如何?” 许是星朽脸上的诱骗意味太过露骨,沐兮脚步迟疑了片刻,仍是不为所动:“我一个时辰的身价,难道就值一出戏,星朽,几千年不见,你倒是越活越回头了!” “这出戏日日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上演,我可是瞧了几千年了,你若瞧了,保管不腻味,也不会舍得再离开上古界,去那些个下界晃悠。”星朽伸出两个指头在沐兮面前摇了摇,一脸真诚。 沐兮蹙眉,微微意动:“此话当真?” “比老龙王在我这忍痛割爱的定海珍珠还真。”话音落定,星朽拉着沐兮朝正堂走去:“奏乐声响,开席了,走吧。” 被忽悠的沐兮为着星朽的一句‘比珍珠还真’的实诚话,憋着气着一身布衣在月华府对着一堂诚惶诚恐的上神,当了足足一个时辰的人面石像。 此后三百年,她一直觉得这个交易是她出世以来最划算的一个,但再往后数的六万年,若她还记得这一日,定会希望……她从不曾在这一日回过上古界,入过月华府,见过那个人。 一个时辰后,月华府后山一处隐秘楼阁内,趴在横栏一角的沐兮怒哼哼看着在一旁吃着碎嘴的星朽:“这是什么鬼地方?” “月华府啊!” “戏台子呢?” “哎,在那。”星朽伸出个小指头,朝楼阁背面指了指:“瞧见那处桃林没?” 沐兮循着她的比划,极艰难的扭了个弧度朝后看去,眯着眼道:“看什么……”话到一半,却是微微一怔。 桃渊林内桃花盛开,把里面的万千风景遮得严严实实,但繁景之下却有一角极隐秘的暴露在了阁楼回廊的视线内。 数里桃林,木桥流水,石座之旁,一白衣青年侧对着两人,静静安坐。 清瘦的脸颊勾勒出温润的弧度,眼睑深邃,薄唇轻抿,手上拿着一小截木头慢慢雕刻,神情因专注恍惚有种别样的摄人和魅惑,完全不同于那人往日的温纯清淡。 即便是素来对自己定力极有信心的沐兮,也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场面着实有些静谧美好,但若说能观上千年,倒是言过其实了,沐兮转头,隐下心底的感慨,露出个疑惑的神情:“不就是长卿对着桃花和流水刻小人,这也算好戏?”顿了顿,她不满道:“你明知他就藏在这里,还只犯着劲折腾我,星朽!长卿那厮对你许了什么好处!” 星朽似是听不见沐兮的低问,只管小口品着果子酒,半响后才别有深意的朝沐兮看了一眼:“小沐兮,你这一走就是几千年,上古界可是多了不少新规矩,你怕是还没听过吧。” “什么规矩?” “桃渊林神力浓郁,溪水有筑基之效,在上古界可是个稀罕地,虽归我所有,平时却罕有人敢踏进,你以为我的面子真这么大,能唬住那些老家伙?” “你是说……”沐兮看向星朽,抬了抬眉。 星朽点头:“可不是,这地儿几千年前被里面那位鸠占鹊巢,早就不是本神君的管辖地了,虽未言明,可满上古界的神祗都知晓,谁若是不经允许进了桃渊林,便是和执掌上古界的真神长卿作对。” “咦,还有这么一个说法,我倒是不知道长卿立了这么一条规矩。”沐兮笑道:“他缘何如此?” “谁知道呢?”星朽起身,走向横栏处,声音悠悠:“我都说了会让你看一出好戏,等会你自己瞧不就是了。” 星朽话音刚落定,悉率的脚步声远远自桃林中传来,沐兮精神一振,藏好自己,抬眼朝林中看去。 一着水葱色长裙的女神君出现在两人视线里,那女子略施粉黛,容颜娟丽,眉眼焕然,更带了一抹不自觉的傲然清冷,按往日沐兮和星朽对上古界女神君的划分,这来人倒是个优质的! 沐兮默默的朝星朽看了一眼,星朽会意,低声道:“这是三千年前下界晋上来的梅神,你经常下界游历,想是没见过,如今这位在上古界可是香馍馍,很多神君都心仪于她。” 沐兮得了答案,又转回了头,对星朽说的‘香馍馍’倒是不置可否,但不知是不是星朽将场面制造得过于神秘,连带着沐兮也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这等场面,她再怎么不通人情,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略带轻柔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入两人耳里。 “梅若见过真神。”这女神君极守规矩,站在离长卿三步之远的地方,行了一礼,声音既不软糯,也不骄横,反而带了一抹冷静的自持,沐兮点点头,难怪才入上古界三千年便能让星朽记住,这个梅若神君确实有让人如此待她的资质,清潇这次倒是艳福不浅! “哪个梅若?”清潇手中雕刻的动作不停,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先不管那个梅若神君听了是何感想,躲在一旁的沐兮倒是极艰难才把笑声给压了下去,长卿那副能煞死人的清冷性子,真是一点未变。 “神君位高,自是不会注意我等小神,梅若执掌梅花四季之景,三千年前晋入上古界,五百年前在瑶池盛宴上,曾有幸得见神君圣颜。”梅若眉头轻皱,仍是毕恭毕敬回答。 “若无大事,尽速离去,你即已入上古界三千年,就应当知道本君不喜外人妄入桃渊林。” “若是神君相等之人永不回应,难道神君也要等下去?” 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长卿终于抬了眼,看向一旁信誓旦旦的女神君,眉头挑了挑,不清不淡的来了一句:“何意?” 即便是隔着数十米之远,沐兮也着实想和长卿同样问上一句‘何意’,她才不在几千年,难道长卿就已经有主了不成? 似是被长卿这样打量着压力过大,梅若不自觉的后退半步,脸颊隐过一缕绯红,眨了眨眼才定声道:“这些年来,界中姐妹履入桃渊林,没有一个能让神君看上眼,所以……大家都在传神君在桃渊林中相等之人,必是上古界的远古之神。”她顿了顿,继续道:“梅若也不过是猜测而已,神君勿怪,此处原乃星朽上神所有,离月华府最近,神君在此一等数千年,想必对星朽上神情根深种。” 她言语里外格外笃定,最后几个字更是千回百转,让听在耳中的三人同时一怔,只是个中滋味,便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沐兮默默的看了星朽一眼,神色诡异,星朽张口结舌,对着沐兮连连摆手,一口果子酒终是忍不住,喷在了回廊边。 “星朽,真是想不到,你这看戏之人,也有被摆上戏台的时候啊!”听着沐兮话里话外的揶揄,星朽不知想到了什么,横了她一眼,突然正色沉声道:“沐兮,你这话,说得过早,不如……继续看下去。” 长卿并未应答,只是在听到梅若说出星朽的名字后,复又埋首专心致志刻起小人来,就似从来没有听到面前女神君说出的话一般。 虽是冷静克制,但到底年龄过浅,对上的又是长卿这等老妖怪,梅若脸上一直挂着的淡然微微破碎,终是忍不住上前两步,离近长卿,提高声音道:“神君,上古界虽乃世间至尊之处,神君执掌万物,坐拥四海,但岁月亘古悠久,您一人苦守终是太过冷清,难道几千年还不够,您要无休止的等下去?梅若自知处处不及星朽上神,但……对神君之心可昭日月,梅若不求名分,只求神君允许,能留在神君身边端茶递水,服侍神君一二,余愿足矣。” 略带羞涩的声音缠绵入耳,一旁藏着的沐兮听得目瞪口呆,她倒是不知如今的上古界自荐枕席之举都是此般说道,说是有情有义、敢于牺牲吧,却偏生落在耳里又不对味,着实有些别扭。 一直没动静的长卿缓缓顿手,将略见容貌的小像至于手心拢住,忽而抬头,望向梅若。 “几千年?”他话语中有抹淡笑,难辨神色,冷锐冰诮:“你候了五百年,便以为能到我面前说出这种话,若我说是足足十三万年呢?” 长卿神色再冰冷,也敌不过他突兀而出的话,十三万年? 到如今也不过才两万多岁的梅若被这有些分量的时间一惊,嘴动了动,一时怔得说不出话来。 十三万年? 回廊上的沐兮皱了皱眉,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时间有些耳熟,但一时又似毫无头绪,她还真不知,长卿何时对一位女神君心仪了如此长久的岁月,毕竟整个上古界,年岁这般长久的女神君屈指可数。 不过,奈何……星朽正是其中之一。 “我等了十三万年都未有个结果,你凭什么认为本君该为你五百年的妄念承责?” 话语如锐剑,直指人心,但显然几百年苦等足以磨砺人的心智,现状的发展虽和意料大相径庭,梅若仍昂首道:“神君,星朽上神她何以值得您如此相待?” “星朽不值,难道你又值得?”清冷的声调低回深沉,打断了女神君娇声的质问。 梅若微愣,看着面前一直懒懒而坐的长卿突然坐直身子,朝她望来。 “梅若,这话本君只说一遍,听完之后你立即离开桃渊林,永远不准再入此处。” “我所钟之人,无论她位列真神,抑或尘如凡土,于我而言,都毫无区别,我爱者,恋者,倾者,慕者,唯她而已。” “十三万年也好,三十万年也罢,我愿意在这桃渊林,一世相等。” “她未必是世间最好,却是我眼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一字一句定言过耳,趴在横栏上的沐兮悄然顿住,呼吸不知为何突然缓了下来,这话,太重,她从未想过会从长卿口中而出。 亦或是从未料到,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竟恍惚有种心悸的感觉。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担得起这份情深,如此钟情? 她太过专注,也就错过了倚在一旁的月弥投眼而过感慨和笑意。 “神君,你……”连沐兮的心性初闻这话都不免动摇,更遑论站在长卿面前的梅若了,她脸色微变,嘴唇轻抿,着实被惊得不浅。 “你何必惊愕,本君所慕之人,定当得了本君这份情深,再者……谁说本君相等之人是星朽?” “桃渊林,能望得的难道只是一个月华府吗?”桃渊林,能望得的自然不止是一个月华府,还有……梅若陡然抬眼,朝东方不远处死死望去,脸色大变。 她及眼之处,摘星阁隐隐绰绰,神秘尊贵,那是自她入上古界来便向往尊崇却从未踏足的地方,凤鸾宫。 若长卿属意的是上神星朽,她还有勇气说出刚才这番话,可若是凤鸾大殿中的那位,她何敢相争? 循着梅若的目光,沐兮亦是陡然顿住,眼底划过几分意外与惊愕,兀然回首,不敢置信的望向桃树下石座旁的白衣青年。 她降世十五万年,十三万年前正好是她成年入下界轮回历练伊始。 “茗涵真神她、她难道不知晓神君的心意?”极艰难,梅若才将这句话磕磕绊绊道出。 十三万年,如此漫长,那人即便位极苍生,又怎能对如此情深视而不见? “茗涵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她过她的日子,我候着守着便是。” “她若眷念苍生,我便为她守住轮回;她若看重世间生灵,我便为她护下六界,她若愿九州繁盛,我便为她涤荡八荒,她若想四海安宁,我便让这天下无垢。” “我所钟之人,名唤茗涵,只不过正好是这一界之主,六界真神罢了。” “于她,虽千万人吾往矣。”端坐的男子缓缓展开手心,手中小像已见端倪,赫然便是茗涵的模样。 长卿唇角带笑,神情专注而柔和,万千世界,都似已不及他眼中一景。 红尘初妆,山河无疆。 最初的面庞,碾碎梦魇无常,命格无双。 我这样爱着你,爱到秋天都过去,冬天都销声匿迹,世界都已被摧毁。 有一种隐忍其实是蕴藏着的一种力量,有一种静默其实是惊天的告白。 我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寻得最初的你。 嗟叹红颜泪、英雄殁,人世苦多。 山河永寂、怎堪欢颜。 沐兮,我是清潇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咳咳咳……” 是夜,幽暗的桃渊林,燃起片片烛火照亮空间。 缠绵病榻上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咳嗽着,仿佛要将心肺咳出来才肯罢休一般。 “你今日来就是要给我说这些?”茗涵起身走出了大殿,摸索着悠长的小道,默默的彷徨归去,雾里蒙蒙,一片间断的黄出现在眼前,走进,才是一篇将枯萎的凤鸢花,哀哀的很是可怜,这个本来就属于伤感的季节加上朦胧的雾里天气,还有将是枯落的万物,这个场景便变得伤感凄凉,又凄惨颓废了。 手抚过低头的凤鸢花,柔软软的,和刚焕发时的柔软软完全不是一样的感觉,这时的它是病入膏肓的孩子,在垂死的边缘挣扎,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片,是他亲手种下的。 看到这一幕幕情景,心里透透凉,生命如此短暂,为什么在垂死的边缘才来感叹呢? 既然是最后一刻,那么曾经的快乐不是值得此时回忆带来最后的快乐和欣慰么? “是。”皖汐跟着茗涵一路来到桃渊林,半晌才回答,到。 “茗涵,他说过十三万年也好,三十万年也罢,他愿意在这桃渊林,一世相等,他做到了,他真的等了十三万年,三十万年。”皖汐看着枯萎的凤鸢花。 “你知道吗?我觉醒前为什么喜欢穿白衣服?”茗涵听后笑笑,转头看着皖汐。 “因为长卿?” “是啊,他喜欢白色的衣服我就跟他穿同色的衣服,你刚说的是沐兮和星朽跟你说的,对不对。” “嗯……可是……” “好了,你回去吧”茗涵打断皖汐的话,不想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去。 唉! 清潇至少给沐兮还留下一丝骨血,可……长卿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他种下的凤鸢花,都枯萎了。 空中一朵云漫无目的的飘着,摇摇晃晃出了东海,几个时辰后,颤颤巍巍落在了一处,沐兮睁开眼,闷不作声的自云上走下,身形单薄立于怨灵沼泽外,眼垂下。 沼泽内荒芜一片,草木皆焚,大地是惊心怵目的焦黑色,三年光景,当初混沌之劫烙下的毁灭痕迹还来不及消失干净,清潇当年花了大力气建起来的苍穹之境早已烟消云散——如同那个纵声飞入岩浆的赤红身影。 若是十六万年前,有人能这么对她说一句,她必不舍得辜负了那份情深。 世间万物若留片缕魂魄,皆能以混沌本源塑体重生,可偏偏与天地同寿的六大真神不能,更何况,足足三年,九州八荒中,她连清潇的一丝气息也不曾感受到。 沐兮靠着一块岩石,失了力气,缓缓倒下,手捂在脸上,微不可见的颤抖。 无论告诉自己多少遍,她都知道其实骗不了自己,清潇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在她眼前,死在怨灵沼泽,死在混沌之劫里。 沐兮静坐在三年前毅然转身的地方,仿佛与天地化成了一体。 时间于她而言与静止无异,她只觉得月落了又升,升了又落,一晃一月过去,沐兮一身素色古袍经风尘毫不留情的打磨,活生生堪比凡间灶上的抹布,头上肩上沾满枯叶,十足的惨不忍睹,别说仙气缭绕的仙君,她此时的模样,怕是就连凡间乞讨之人都不如。 直到一道唤声传入她耳里,粗狂沉厚却又小心翼翼。 沐兮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火燎燎的浑然大物,她怔了半响,才瞧出是红日顶着原身站在她面前,铜铃大小的眼睛渗得人心底不实成,再加上沐兮此时着实不想见到和清潇有关的任何物种,遂搭了搭眼皮子,不耐烦道:“红日,何事?” 清潇亡后三火回了妖界做一方霸主,至于红日这几年去了哪里,她还真没闲心去知晓。 “神君,我给您送东西来了。”红日化成人身,一副憨憨厚厚的粗犷模样,从袖子里淘出个东西递到沐兮面前。 沐兮瞥了瞥,微怔:“镇魂塔?” 碧绿的小塔内焰火焚烧,里面的东西瞧不真切,当年清潇在苍穹之巅毁了一座,想必这是他之后重新炼化的。 沐兮提起了点精神,杵了杵面前的镇魂塔:“这里面是什么?” “主人三年前把镇魂塔交给我,赶我去了西海龙族老巢,让我将塔中人的原体孕养好了再交与您。”红日粗着嗓子哼哼道:“我想着里面好歹是个故人,当年在了望山上也算是结了几面善缘,再加上他还对神君您有抚养之义,我便在那深海里守了几年,你知道咱麒麟最不喜欢冷冰冰的水,这些日子可算是苦死我了。” 抚养之义?世间能担此言的不过区区两人,父神擎天早已化为虚无,第二个…… 沐兮抬首,声音干涩暗哑:“这里面……是萧祁?” 红日点头,见沐兮一副悲怆的模样,粗神经的挠挠后脑勺:“神君,主人已经不在了,您……节哀。” 沐兮垂眼,接过镇魂塔,嘴角一撇,觉得红日说的话着实难听得紧。 当年苍穹之境上萧祁将混沌本源归还,灰飞烟灭时想必被已拥有混沌之力的清潇给保下了,怕她探出究竟来,才会让红日带去西海深处。 破开镇魂塔外的火焰,里面墨绿碧盒中小龙蜷着身子睡得正酣,源源不断的仙力自外界涌进,灌入它的身躯里。 以龙身孕养魂魄,萧祁觉醒时虽会忘记前尘往事,但却能免掉以妖修神的坎坷之途,日后前程想必是极好的。 端着镇魂塔,沐兮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闭眼半响后突然抬头,盯着红日,眼底有些凶狠的意味:“红日,你们够了没有,那个混账做的事能不能一次说完,这么软刀子磨着,还不如把我投到转世轮里清净。” “也对,我受着,他清潇不过是真神之一,本君贵为上古界之主,受得起他这份情!” “化身瑾瑜护我几万年,也行,反正他也不是头一次了!” “一个人担着三界和混沌之劫毁灭,无什大错,这种混事我当年也不是没做过!”话语落地,沐兮如爆发的火山,到最后几近嘶喊:“闷不作声救了萧祁也没什么,也是他这个真神应做的,红日,你说,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一次说出来,好歹我们认识十几万年,给个痛快!” 红日被逼得倒退几步,呐呐的看着处于爆发边缘的沐兮,实成道:“没有了。” 安安静静三个字,沐兮却陡然静默下来。 是啊,他已经不在了,在守护了她所有放在心底的人,为她做完所有事后,还能留下什么呢? 千年、万年之后,当她的记忆也开始慢慢褪色之时,清潇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怀里抱着和暖温润的镇魂塔,沐兮骨子里却沁出冰冷的寒意来,直到……一串墨黑的石链陡然出现在沐兮视线里。 “主人送走我时说……将来若有机会便将此物交于神君,给神君留个念想……”话未完,石链就被沐兮抢了过去,蹲下的女神君灰尘扑扑,死死拽着石链,耸拉着脑袋着实有些可怜,红日暗想任务也完成了,实在没必要守在这看沐兮悲伤春秋的怂模样,遂道了声安准备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却冷不丁听到沐兮有些委屈暗哑的声音。 “红日,你跟随清潇十几万年,长卿和他也情义深厚,怎么如今一个两个的连滴寒碜泪都不留,这算什么义气?” 听听,这话说的,十足的无理取闹,想着沐兮终究比自己年幼个万把岁,红日眼珠子转了转,决定不和她计较,只是慢悠悠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有些悠远憋屈,不是红日平日里的调调,沐兮眼眨了眨,总算消停下来。“神君,您这状态不稀奇,十六万年前您以身殉世,上古界尘封,主人和茗涵真神大战,我被迫压在了望山下时差不多就是您这个模样。” 红日指着沐兮比划了两下,见沐兮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一时来了精神,猛地拔高声音口水横飞:“可是后来您猜怎么着?” 沐兮愣愣摇头。 “哟呵,红日我一觉睡醒,您这个死了十六万年的真神就披着翎莜的皮大喇喇的出现在了望山,旁边还有主人的分身陪着,当时我就想……” 红日难为情的揉揉鼻子,憨笑道:“若是您这个连灰渣子都不剩的人也可以回来,那这世上就没什么事值得再挂心了,我们神族的寿命亘古悠长,只要信念不灭,总会有心想事成的一日。” “神君,您的奇迹是主人换来的,既然如此,为了他,您怎么就不去试一试呢?”红日施施然说完最后一句,拍拍屁股腾云而去,只留下沐兮孤零零的蹲在岩石旁。 试试,怎么试?当年她只是魂魄散于六界,清潇如今才是真的连渣子都不剩!茗涵,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沐兮恨恨嘟囔一句,垂下了肩。 红日说得一点都没错,她不敢试,她怕就算试过了清潇也不会回来,到那时,就连等待也会变成奢望和折磨。 不知道如何抉择,沐兮靠在岩石上,抱着镇魂塔缩成一团,眼一点点沉寂湮没下去。 怨灵沼泽外冷风飒飒,四肢有冻僵的势头,沐兮想着她怎么也是个真神,如此落魄着实丢脸,不甘不愿的挪了挪胳膊,却不想手中握着的石链一不留神掉进了怀里的镇魂塔。 清脆声响,镇魂塔内火焰骤起,沐兮感觉到刚才还剩个囫囵尚能跳着的心脏顿时停了下来,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倒流的轰塌感,她哆嗦着嘴,手忙脚乱伸手朝镇魂塔里探去。 镇魂塔是混沌之力所铸,能融化世间任何神器,何况一方石链? 清潇已经不在了,难道连他的念想都留不下来? 从小蛟龙的碧盒旁摸到石链,沐兮舒了口气,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忐忐忑忑拿出手,正准备看看这九死一生的石链是否健全时,目光却凝在了当下。 石链上墨色的外衣已渐渐褪色,露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小字来。‘沐兮……’短短两个字,熟悉的字迹,却仿佛带着千般纠缠的余韵和未了的无奈。 沐兮揉揉眼,不知想到什么,急忙将自己手腕处的石链摘下来,银色的炙火自掌心燃起,将石链包裹其中,墨黑的外色逐渐脱落。 沐兮屏住呼吸,眼一点点睁大,到最后,瞳孔深处竟现出了血红的色泽来。 一字一句,沐兮嘴唇动了动,音落耳中,心底茫然一片。 ‘我是……清潇。’全身上下一寸寸止不住颤抖,眼泪无声无息自瞳中悄然滑下,落在掌心处交缠的一对石链上,灼热刺痛。 沐兮抬首,透过朦雾的眼望向怨灵沼泽深处清潇烟消云散的地方,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四肢百骸里是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和茫然无措。 沐兮,我是清潇。 你最后留给我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十六万年前的梧汐宫,你对着懵懂的翎莜,最想说的,最想教的,是不是终究只是这一句? 重生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我是沐兮,你是清潇。 不是瑾瑜,不是睿珩,不是这世间任何一人,只是那个在桃渊林默默守望十六万载、说‘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清潇。 我以为你足够决绝心狠,到最后才发现…… 这是十六万年,连一个可以告诉我你是谁的机会,我都不曾给过。 我负你何止十六万载,欠你又何止三世? 这一辈子,我对得起漫天诸神,对得起九州八荒万物生灵,对得起撒手而去的父神擎天,对的起茗涵,惟独只单单一个你,即便我记上千载万载,都还不清。 清潇,我该如何做? 我从未如此时一般笃定——十六万年前,我就该在祭台上死去。 荒芜的风景在视线里渐渐模糊,沐兮垂眼,收好镇魂塔,将手中石链一左一右系于腕上,突然起身驾云朝上古界门而去。 清潇,若你不信天命,我便陪你赌最后一次,可好? 半日后,上古界,乾坤台。 消瘦的身影着一身破烂布衣跪在乾坤台中央。 那人面容苍白,瞳中神色却极为坚定,她定定的凝视着乾坤台边缘方尺大小的元神池,唇角抿成坚韧的弧度。 苍穹下,笔直的身躯定格在浩瀚广裘的上古界中,凛冽刚强,似和天地化为亘古。 “皖汐,你说……会有希望吗?”摘星阁上,孤鹜望一眼乾坤台,回头道。 “不知道,但元神池是最后的机会,沐兮能这么快想通,也是件好事现在就剩茗涵那个姑奶奶了。” “确实。”孤鹜点头,元神池是上古界真神诞生的源泉之处,百万年来也不过才出了六个,他司职四季交替,皖汐司职大地,长卿司职万物,沐兮司职万灵,茗涵司职生死,清潇司职真火。 各为其责,又互相制衡。 按天地规则,凡遇真神陨落,由混沌之神敬告苍天开启元神池后,再推一千年便会有新的真神诞生以替代陨落之神的职责。 “可重新诞生的真火司执者和万物的执掌者极难是清潇和长卿,你应该知晓,擎天柱上属于他的封号已经完全消失,如果连这次机会也失去,新的真神诞生后,清潇再不会有重临世间的可能。”若不是如此,沐兮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回上古界开启元神池。 “那也总好过如今,她一个人后悔自责皆是无用,不如赌一赌。” “赌?”孤鹜一愣:“赌什么?” “凡间百姓若遇坎坷离合会求神拜佛,若是我们神呢?”皖汐平日里庄严的眉角带了丝古怪,望向乾坤台神色悠悠。 “你是说……”孤鹜挑眉:“以沐兮一心敬崇那位的性子,她会如此做?” 所以才说她想通了啊,皖汐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件事还真是只有沐兮和茗涵能做,换了其他人,恐怕此时早已被天地雷罚给劈没了。 能打破六界律条又不受诸天之罚的,世间毕竟只有早已化为虚无的那位。 这次说好听了是沐兮希上天感念清潇长卿之功,说难听了…… 便是一个女儿死乞白赖的逼父亲把女婿和妹夫给还回来。 祖神擎天在世间若有挂念或亏欠,必只有茗涵和沐兮了。 只是,千年后在元神池中诞生的是否是清潇和长卿,谁都不会知晓。 “若是祖神不答应,沐兮恐怕会一直跪下去,其实他们二人都是一般的性子。”孤鹜叹了口气,终是释怀一笑,孤鹜道:“听说茗涵在下界,我得去一趟” 皖汐知他想让茗涵回来,点头算是接下了这桩苦差事,只是在孤鹜驾云的时候对着空中遥遥道:“若是她不愿回来,就由着她,别错过了一千年后新神诞生之日。”绛紫的身影摆摆手算是应答,到底也没有再转过身看乾坤台一眼。 真神清潇长卿陨落的第四个年头,消失已久的沐兮神君重归上古界,以混沌之神的身份开启元神池。 乾坤台上风霜雨雪,春秋数年,跪拜的身影尘土浮身,毫发未动,似早已坐化一般。 十年后,元神池灵脉觉醒,预示着新一任司职雨雪天气和万物的真神会在九百九十年后降世,六界闻讯同庆。 也是同一日,乾坤台神光照拂,在台上跪求数年之久的真神沐兮被一道自苍穹而降的神力推出了乾坤台。 又是数年,一日,茗涵回了上古界,见到在摘星阁卧躺看浮云的女子。 皱这眉头当问:“听说你在乾坤台上伤了腿,留了隐疾,怎么不唤人治治?” “等清潇长卿回了再说。”沐兮抬了抬眼皮子看着眼前的人,她青丝不复从在,取而代之的一头雪白的头发身上的骄纵和不可一世蜕变为沉稳,只是周身上下都有种难言的淡漠悲恸,是这么回的。 “你应当知晓,让清潇长卿回来已是难事,他们前生记忆或许也会遗忘。”茗涵问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神伤,却被沐兮捕捉。 很多年后,她都记得榻上的女子蹙起好看的眉,瞅着她淡淡道:“没关系,我们记得。” 此后百年,路过未央宫和凤鸾宫外的神君瞧见最多的,便是摘星阁中休养的沐兮神君和一头雪发的茗涵神君,遥望阁外那一方桃林的模样。 消息传来的那日是个艳阳天,彼时沐兮正抱着一卷书在桃林里休憩,传谕的小神话还未完,她便丢了书,转身便朝桃林外跑去。 因跑得太急,甚至连将桌上茶水扫到小神身上连带踩了他一脚这等颇失颜面的事也顾不得。 乾坤台上有异动,新的真神要降世了……那小神是这么说的。 但还只过了一百多年,新神怎么会莫名其妙降世? 难道元神池出了问题,还是父神终究没有全了她和茗涵的心愿。 越想越急,全身上下都打着哆嗦,沐兮就这么跌跌撞撞的飘着云囫囵到了乾坤台外。 下云的时候腿软脚软,还是茗涵扶住了她,这时已聚了不少神君,皖汐和孤鹜都在,沐兮头一次感谢自己位份着实高,免了和一众请安的神君打招呼的虚礼,只是随意摆摆手拉着茗涵的胳膊挪到了乾坤台外,睁大眼,见乾坤台上象征真神降世的碑文泛着淡淡金光,才悄悄舒了口气。 但她仍是盯着雾气弥漫的元神池不敢大意,毕竟以往真神降世莫不是神兽齐临祥瑞之兆现于世间,这次也太安静了。 一口气还没松完,迷雾中模糊的两道人影缓缓清晰,恐怕最多一刻便能瞧见模样,沐兮却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勇气,对着茗涵说了一声‘等会传个纸鹤告知我结果’便一溜烟驾着云落荒而逃,留下一众上神目瞪口呆。 “沐兮!”茗涵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渐渐眼眶发红,思绪凌乱。 “怎么哭了?”长卿看着眼前青丝不复从在,取而代之的一头雪白的头发身上的骄纵和不可一世蜕变为沉稳,只是周身上下都有种难言的淡漠悲恸。 “既然你们回来了,准备过几天出席琼浆盛宴,我去看看沐兮怎么样。”茗涵有些局促,别过头,擦干眼泪,生涩的开口,转身离去。 “长卿,看来她还没有原谅你?”清潇这时也走了过来,叹了口气,拍拍长卿的肩膀以示安慰。 长卿看着茗涵消失的方向,良久后,才对着虚无的空间抬眼看去。 沐兮回了怨灵沼泽,藏在古树后捧着清潇留下来的石链直发愣。 良久后,她回过神,想起自己刚才的窝囊样子,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 茗涵问的时候说的比谁都冷静,临到了头才知道自己也是个纸糊的。 脚踩枯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步步朝这边而来。 沐兮怔了怔,起身,回首。 那人缓缓走近,耀眼的阳光在他身后隔着烟霞一般的桃花掷下浅浅的虚影。 青袍黑发,面容依旧。 恰如十六万年她在月弥府里遥望过的模样。 沐兮眨眨眼,望着他淡漠的眉眼,不敢出声。 他也许根本就不记得她是谁。 藏在挽袖里的手轻轻握紧,她看着那人,终是有了勇气,眉一点点扬起,落下的声音却带了几分颤抖。 “瑾瑜吗?”她问,那人神色如常,瞧她的眼神恍若路人。 “睿珩?”又问,依旧如此。 沼泽深处一片静默,只听得到溪水潺流而过的声音和沐兮隐忍忐忑的吸气声。 沐兮垂眼,来不及无措,叹息声已响起。 她兀然抬首,那人瞧着她,没什劳子温柔,只是微挑的眉角一如往昔。 “沐兮,我是清潇。”青年眉峰如墨,瞧她的眼神无奈又执着,如是道。 万千烟霞,她的世界陡然只剩他立着的身影。 那个时候,沐兮突然觉得,十几万年光景,她等着的不过这么一句而已。 如此,纵使日后百万载岁月沉浮,都不及此时片息圆满。 弑神台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父神!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爬完弑神台阶你就可以让他回来为什么吗?你没有完成我的心愿?!” 弑神台阶地处无尽海,远古时期便存在于天地之间,就连祖神都惧怕,命人封印起来,成为六界八荒唯一一座远古禁地。 ‘噗!’一道自苍穹而降的神力从天而降,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挥向茗涵,茗涵身体猛地一震,心瞬间痛入骨髓,突然嘴一张,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落在地面,倾洒在空中。 原来,我竟是宿在他眼瞳之中的一滴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分离…… 风乍起,冰寒入骨,冷得人伤心断肠。 秋风依旧,满世界却颠倒了个轮回。 地狱天堂,不过一瞬之间。 雪色飘扬,天地同寒。 那白色装点这一切,山河同雪。 丝丝飞扬,不似离人的泪,却比那泪更加心碎神伤。 “父神!我都成了这样了我用一身神力换他,为何不肯完成我的请求?还是沐兮跪下求你了。”茗涵此时双眼模糊唇片上最后的血色已经褪尽,眼前漆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我爬过了三千台阶,拜过了神明;可这烟火人间,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入凡世谁能无痕 我爬过三千台阶的一片心虔诚 拜过了菩萨焚香独善其身 莫问莫分莫再描阴阳照乾坤 我只配醉酒念诗文 我坠入万丈红尘的一个平凡人 执一盏孤灯照亮清净六根 莫近莫认莫再记错我不染浮沉 白发的老者隐居安逸山林 层峦叠嶂细雨洗风尘 置身事外的清净不闻不问 谁也不用把这妄语当真 琼浆宴 凤鸾宫门禁森严,茗涵神尊又属于凤凰一族向来高傲,平日绝少有拜访的宾客,这次举岛同庆,加之云泽大长老回归,自是热闹得紧,隔得老远,诸神便见数十只彩凤列阵相迎,岛的边缘摆满了数不清的辟水珠,陆地骤生,硬生生将岛屿向四周横扩了一倍,数以千计龙头大小的夜明珠悬于半空,梧桐岛明月争辉,瑰丽非凡,将东海深处印照得如白昼一般。 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金盘对对插名花,玉碟层层堆异果。簋盛奇品,满摆着海馐山珍;杯泛流霞,尽斟着琼浆玉液。 珍馐百味出天厨,美禄千钟来异域。梨园子弟唱的北调南音,洛浦佳人调的瑶琴锦瑟。趋跄的皆锦衣绣裳,揖让的尽金章紫绶。齐酣大酺感皇恩,共乐升平排盛宴。 一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那百名美女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沐兮看着眼前的一幕,甚是震惊,转身。 “这次茗涵可是出了大手笔啊。” “是……唉,不对啊,茗涵呢?她可是要欢迎新晋上来的上神。”孤鹜刚要回答挠挠头像发现了什么。 “茗涵性子贪玩,或许待会就来了。”皖汐一脸无奈,双手摊开。 “我不信!长卿!说不定她认为祖神没有了却她的心愿,一个人下界去了。” “别胡说!”皖汐打断他,刚要说什么,可无尽海那边却传来异响。 轰鸣的声音自遥远的天际传来,一波高过一波,点点墨光骤起。 众人不由得朝天边声响处传来的地方看去,面面相觑。 刹那间,墨黑的光芒仿若划破天际,浩大而深邃的混沌之力就这样凌空出现在了无尽海上。 所有人都被这陡然的剧变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世界仿佛沦入了黑暗之中,骨血冷尽,灵魂破碎,恍惚间,一个墨黑的身影立在无尽海之上。 “那不是茗涵神君吗?” 广耀的天际,一片墨黑,恢弘的乐章似是自远古奏响,四海潮汐尽退,九州万兽沉寂,凤鸾宫,仙、妖、神、缓缓凌空,俱被笼罩在这片浩瀚之海中,茗涵幽幽抬首,眼中一片血红。 银光之中,那本是极腰的长发缓缓变长,及至脚踝,深沉的暗黄帝袍迎风而展,明黄色的锦带勾勒在腰际,金色的凤冠摇摇欲坠,璀璨而神秘,漆黑的瞳孔深邃悠远,鲜红的彼岸花印记在额上浮现。 虚无的擎天巨门陡然出现在半空,古老的文字在空中浮现,六界内所有的灵兽如有召唤般朝那道古门涌去。 模糊的古文渐渐清晰,唯有八字。 远古神祗,荼靡为尊。 顷刻间,恢弘苍茫的气息骤然在六界中回荡,轰然巨响,六道灵光从天际划来,照耀世间。 墨黑的神力自她手中而出,挥向擎天柱,擎天柱因承受不住,渐渐开始出现裂痕。 “铿”的一声爆鸣,黑暗神障破碎,下一刻,那银色的流光也带着黑色的乌云一同消失到万米高空。 黑暗与光明的力量在空中碰撞,这两大极端彼此相克,胜负的关系只能看双方的强弱。 “茗涵神君居然是远古帝尊荼靡转世。” “是啊是啊,唉?那是祖神之力,在和茗涵神君斗法?” “祖神不是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了吗?” “茗涵神君这是在欺师灭祖啊!” 有不少神君看出来了,高声喧哗。 “茗涵这是……”沐兮看着那抹暗黄的身影。 “你们没听到吗?茗涵是帝尊转身。” “这……” “长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在桃渊林种的其实是荼靡花?而不是跟它相似的风鸢尾花。”皖汐似乎想到什么,转身看着长卿。 “还有茗涵不是祖神之女,她的神力也不是混沌之力,而是荼靡之力,因为混沌之力只有银色。” “当初祖神其实想让沐兮当这一界之主,可惜茗涵比沐兮历劫早,诸神推举茗涵成为生命之神,掌管六界,而沐兮因为也是祖神之女她便成了主神。” “这次你和清潇陨落茗涵和沐兮为了救你们,一个亲自下跪,一个自毁神力去爬弑神台。” “然而你没出现,茗涵以为祖神骗了她你没有重生,然后觉醒战神之力恢复帝尊身份,就是为了就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初,你前者把茗涵封印在妖界,却不想茗涵为了早些醒来,将自身一半神力化为凤鸾之力,以妖界灵力供茗涵苏醒,却不想茗涵不记得真神身份,成了凤池隐居在凤池山,清潇后者逼茗觉醒,恢复真神身份,是为了让茗涵失信与妖界,好让清潇坐镇妖界挑起仙妖大战遮盖混沌之劫带来的死气,现在六界八荒已经和平,茗涵也可以恢复帝尊身份。” “对不对?” “嗯” 云海之上,茗涵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与那股神力遥遥对峙。不分上下。 淡淡的叹息声响起,茗涵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紫金的屏障,银色的神力隔绝在外,哪怕那枪势迅猛无比,也在这屏障的阻拦下再也难进分毫。 所有人看着不远处的一幕,眼猛地一缩,祖神之力本就已如此可怖,可那茗涵居然还能随随便便的就挡下了这一击,战神之力,难道真的如此强悍?竟真的可以超越祖神。 冷冷的望着那不动分毫的紫金屏障,银色的神力在空中流转,一道光芒自眼中射出,化为一柄剑,剑身上的银光陡然大涨,如灼日般耀眼,在这股力量的摧毁下,紫金的屏障也微微后移了些许,只不过,与此同时,茗涵眼中的红色也在迅速消散,她眼底渐渐生出了些许轻蔑之意来。 茗涵冷笑一声,面色微微凝重,想不到这缕神识竟是打定了宁可自己消亡也要两败俱伤的念头,眼不由得沉了几分。 茗涵双手微抬,结出纷繁的手势,复杂的文脉出现在紫金的屏障上,将剑上银色的光芒尽数吞噬,不过半刻时间,银剑便露出了败势,银色的光芒缓缓消散。 “擎天!你的时代过去了,六界以后不会再有擎天这个人出现了!” “轰”一声巨响,整个无尽海化为废墟,不远出的擎天柱应声破碎。 存在几万载的擎天柱消失殆尽。 [space] 阿然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无尽海边 “恭迎帝君!”诸神,诸仙,诸妖跪了一地。 “无需多礼。” “茗涵!” 荼靡在诸神注视下,径直走过沐兮,却不想她叫住了她。 “刚刚那股神力是父神?”荼靡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还是一愣。“你怎么能把擎天柱毁了?!” “闭嘴!本帝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荼靡怒喝一声,转身看着沐兮,“你……你为你还是我姐姐吗?” “我是茗涵时我可以为了你,毁六界,你可以指责我,可我现在是荼靡!”“茗涵!” 荼靡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指尖微蹙,转身离去。 又是几载。 脚下一条路,青石铺地,横壑生死,谓黄泉。 抬眼一条河,墨绿河水,照映今生,是忘川。 河上一座桥,以命为阶,前尘尽忘,名奈河。 尽头一块石,往生回首,尘缘皆断,即三生。 黄泉路,忘川河,奈河桥,三生石。 天命倒转,轮回漫漫,止步,止步。 瞧瞧,这几句多大气、通透,厚重!可惜,配上了江南吴侬软语的小调,取了个《何必》的名。 波光粼粼的忘川上一年无歇地飘着这几句话。 阿然初见时,着实震撼了几日。 只是待她瞧见忘川里浮着的吊死鬼吐着长舌哼着这江南软调,雷劈似的直戳心窝后,再也不对鬼界引以为豪的界歌抱一丁点幻想了。 阿然死后,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最可惜的事儿便是这一桩。 这词听说是鬼界之主为了留住前仆后继在奈河桥上往生的三界众生冥思苦想百年而作。 大成之日,敖歌大赦鬼界,邀请三界仙妖同贺。 词儿一经面世,在六界很是流传了些时候,人人都道鬼王豪气悲悯,不少女仙妖君满心赞叹,忙不迭奔赴地府,想瞅瞅这个六界中最神秘悲悯的界主。 只可惜,宴会行了几日,满殿的吊死鬼便在宴堂小厅里穿着花红柳绿的戏服倚着江南小调唱了几日。 宴会散尽时,参宴的仙妖君不论道行深浅,都被鬼差横着抬出了鬼界。 自从上古真神长卿以身祭奠混沌之劫、上古界重新关闭后,风平浪静了几百年的九州八荒里,要数这件事儿最荒唐。 当然,鬼王敖歌绝顶的殊颜也传得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成日在地府里飞来飞去水灵灵的漂亮仙妖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自从阿音不知从哪个碎嘴的小鬼口中听到众仙妖们惨绝人寰的遭遇后,被膈应透了的心终于舒坦起来。 这话眼见着绕得有点远了,咱们还是回到忘川上的奈河桥吧。 其实没人间传说得那么玄乎可怖,黄泉路尽头的奈河桥不过是一座普通的石板桥,唯一值得稀罕的是这桥连着生死轮回。 桥上正中间摆着一方碧绿的石桌,上面搁着一口碧绿的碗,瞧着生机还不错。 桥梁上懒洋洋坐着一鬼君,一身碧绿的袍子。 回转头,哟嗬,这皮相可不是盖的,凡过奈河桥的魂魄,每日因这人容貌掉进忘川的不计其数。 这鬼君头上似模似样地戴着锦冠,袖口镶着纯金丝线,腰带上挂着南田暖玉。 只一身袍子,就需云溪山仙蚕吐丝百年才可织成,黑靴上的皮更是彪悍地取自妖界吞云凶兽之身。一句话,这人,不对,这鬼俏而贵。 “哟,阿然,你回来啦,快来陪我说会儿话!” 许是这几日上天有好生之德,死的人不多,奈河桥上空落落的,这鬼君百无聊赖,一回头望见桥那边走来的熟脸,嘴一扬,整张脸顿时灿若菊花。 阿然慢腾腾瞥他一眼,慢腾腾走上石阶,慢腾腾停在晃悠着两条腿的鬼君旁,慢腾腾伸出手,眼只抬了一星半点:“给我吧,记得热乎点。” 在奈河桥上能喝什么,三岁小儿都知道。 哪知鬼君一摇头,千百个不乐意,巴巴看着她眨眼邀功:“阿然啊,不慌不慌,咱俩唠唠嗑,这回我可是把你托生在顶富贵的皇家,你这辈子总归是过得舒畅,权势也有,俏儿郎也有吧!” 见阿然没反应,他摸着下巴,掐指算了算:“不对啊,上回送走你才十七八载,你是一国公主,怎么死得这样早?难道连皇家的真龙之气也抵不了你的衰运?还是那驸马有胆子薄情?你又为情哀痛而死?” 他说着就要拨动忘川上的粼粼波光去看阿音这一世的境遇。 阿然阴恻恻抬头,剐了他一眼:“修言鬼君,不用看了,这一世的驸马是个好人,只是一和我成亲就染了重病,一年不到就去了。我是公主不假,但受不住克夫的名头,染了风寒,也病死了。” 她说得四平八稳,像是在说别人的生平一般。 这名唤修言的鬼君也不意外,轻轻缓缓笑:“那你就别投胎了呗,阿然,你这是命中注定的鬼命啊,我看你待在地府里和我守黄泉路好啦!” 阿然嗤一声,见修言一个人孤零零的,想了想一跃坐到桥梁上,忍不住埋汰:“我上一世转生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这回必会活得长长久久安安乐乐,你看还不是个糟心命!” 修言颇为无辜:“这可怨不得我,在人间你的命途已经是顶富贵了!” 阿然哼了哼,叹口气,托着下巴很是惆怅是啊,怨不得修言,这都托生到皇家了!难道真如修言所说是她命中带煞,注定扫把星命? 阿音是一只鬼,还是一只年岁颇长的鬼,虽然相貌普通,却好运气地抱上了地府里有着“鬼见愁”名号的修言鬼君的大腿。 古话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仙妖人魔都躲不过轮回转世,守着黄泉路的鬼君在三界的地位自古微妙。 修言是从何时起守在奈河桥已无从可考,只听闻修言鬼君除了生得一副天怒人怨的好模样,道行亦深不可测。 如此神秘又强大的俏鬼君,甘愿成百上千年守在奈河桥头,也是一桩稀罕事。 他和阿然的缘分,说来有些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的机缘。 君竟给了阿然一个好脸色,甚至花力气看了她的轮回之路。这一看,修言就来了兴致。 阿然自头一次转世投胎起已过三百年,奈河桥走过了十几遭,每一世必活不过二十,且都为情而死。 修言发现她是一只奇怪的鬼,别人喝过孟婆汤,走过奈河桥,上一世前尘尽忘,每一世空空白白。她倒好,投胎为人时倒不记得,一旦翘辫子成了鬼,以往每一世的生平便会在脑海里过一遍。 头几次阿然走奈河桥时还能忍,安安静静喝了孟婆汤就上路了。直到轮回十五世后,终于忍不住撂了担子。 炘绝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世界上凡是性别属女的物种,都喜欢炫一样东西:嫁的夫君;也喜欢藏一桩秘密:自己的年龄。 仙人寿命悠久,青春永驻,成年后几百几千的年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一个女君喜欢被人恭维一声“年岁长”,尤其是以美貌闻名仙界的大美人。炘绝天生二货加生了一张得罪人的嘴,笈筌没白他一眼顺便将他客气地请出大堂,已经算是好脾性了。 倒是一众男君,被炘绝这句话整得哭笑不得。 这个横空出世长成这德行的胖仙君是哪个旮旯里跑出来的二愣子啊!会不会说话啊?你让比笈筌公主年岁轻的他们肿么活,肿么活?大堂里坐着的这一溜排,他们是来求媳妇儿,不是拜前辈呀! 安静的大堂内,众人屏住呼吸,眼珠子在炘绝和笈筌身上来回转,动作十分一致。炘绝仍旧没心没肺地笑看着笈筌,活像刚才这句话里放了他十斤重的诚心诚意一般。 笈筌活了几千岁,头一次听到这句新鲜话,微一愣,在觉察到大堂内沉默气氛的瞬间,已经爽快而不失风度地抿唇一笑,端起手边茶杯一敬:“炘绝仙君说得是,我年岁长几分,的确无需客套。笈筌以茶相敬,炘绝仙君,请。” 笈筌向来清冷,对仙君少有辞色,她未降怒炘绝,更与之示好,实在罕见。 不论是太仓上君的名头好用,或是她确实大度,无论为哪般,笈筌都缓和了堂中气氛,更显她不拘小节。 此般利落洒落,全然不在意他的口无遮拦,跟昨晚女君有几分相似。炘绝心底仍不能确定,小眼轻轻一眯,接过红雀奉上的清茶,拎着杯口转了转,玩笑一般问:“我对殿下一见如故,不知殿下可也是如此?” 这话直接够劲儿,众君听得颇不是滋味。门槛高家世雄厚背后有人就是不一样啊,旁人哪敢对笈筌如此放肆? 笈筌没抬眼瞧他,只板着脸答:“不是。” 炘小胖神情一顿。堂中仙君见他吃瘪,心底暗爽。 哪知笈筌放下茶杯,将散开的一缕发拨到耳后,看向炘绝,轻轻一笑,略有深意回:“一见如故不妥,再见如故或许更贴切些。” 再见如故?只有一墙之隔,这胖小子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一众男君的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炘小胖没空管其他人,眯成缝的小眼睛里墨黑的瞳孔顿时放大,吊儿郎当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带着一抹欣喜:“殿下昨夜……” 他话还未落,茶杯落地的声音伴着一位女君的惊呼突然在大堂响起。 “啊!碧云!” 众君转头,正好瞧见南山的碧云仙子手足无措地对着裙摆上染满茶渍的南海三公主缙云。碧云顿了顿,立时便手忙脚乱地替缙云拨弄裙摆上的茶叶,尴尬不已。 碧云抬头正欲说句感激的话,却不巧迎上炘绝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峻,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讷讷不能言。 见她这般模样,古晋神色依旧如常,但眼底的冷意却散了几分。 笈筌自是知道是何原因,她轻笑一声,打断沉默:“红雀,带缙云公主去内堂换身衣服,给碧云女君重新上杯茶。” “是。”红雀应声将缙云公主领去了后堂。 碧云重新坐下,惴惴不安地望着不远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的胖仙君,心底莫名发抖,刚才古晋眼底一闪而过的凛冽气息难道只是她的错觉? “炘绝仙君,刚才你想问什么?”此事一解决,堂中的宣澈仙君一摇手中的骨扇,笑意吟吟朝炘绝开口询问。 众人见他开口,立时便来了兴趣,暗道胖仙君好运到头了。宣澈仙君是掌雷上君之子,为人自负骄傲,尖酸刻薄,他恋慕笈筌,对笈筌身边的男君从无好脸色,且极近苛责。因他父君位高权重,掌管天宫雷刑之罚,所以众仙平日里视他如洪水猛兽,能躲则躲。 这两人交锋,倒是盼炘绝占上风的多些。 笈筌眼底亦划过一抹厌恶,但她不动声色,只将目光投到炘绝身上。她想瞧瞧炘绝会如何开口,毕竟只要说出昨夜之事,他这个维护真神的仙君立马便会成为众仙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的对象。凡事只要和上古界真神扯上了干系,哪怕只是芝麻绿豆大小,也足够让下六界震上好几年。 炘绝没朝宣澈打量一眼,反而抬首朝笈筌看去,道:“我进岛时听仙童说梧桐岛这几日景色为全年之盛,我只想问问……”他一顿,在碧云心惊胆战的祈求目光里稳稳接了一句,“殿下昨夜可有兴之所至,观了梧桐岛?” 随着他话音落地,碧云绷得死紧的身子一松,靠在木椅上,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未等笈筌回答,宣澈浓浓的不屑迎声而来:“我道何事,原来是想打听公主殿下每日喜好游何处……”他将骨扇一收,拍在掌心,在炘绝胖墩墩的身上睃巡了一整圈,道:“炘绝仙君,即便你知道公主所游之处又如何?你这体态,焉有体力作陪?难不成游一趟梧桐岛也要劳烦你的十几位师侄为您牵出雪辕仙车,鞍前马后地伺候?再者,听说你不过两百多岁,怎么不知体恤老者,如此不知礼数?” 宣澈惯来有些二世祖的盛气凌人,又喜欢挑拣些大道理打压敌方,几句话把炘绝损得够呛,若是旁人,怕早已愤而离席。 偏生,他遇上的是茗涵和凤栖这两个奇葩物种教养而成的小太子,六界八荒里最名正言顺的二世祖。论刁钻毒舌气量窄,除了他娘小姑姑茗涵,嗷,不应该是小姨九州八荒里炘绝神佛不及。 满堂怜悯的目光未及在炘绝身上投放,他已拖着胖成个球的大肚子,一点一点朝宣澈的方向挪过来。众君翘首企盼他的反击,奈何他动作有点儿慢,直到众人脖子都僵了他才堪堪将目光和宣澈对上。 炘绝的声音里是慢腾腾的诚恳:“宣澈仙君,小仙愚钝,有件事学了几十年总倒腾不清,听闻仙君慧根在仙界是一等一的高,能否赐教一二?” 宣澈损了人还被戴了一顶高帽,清高地一哼:“你且说来。” 众仙叹了口气,太仓老上君的这个小徒弟看来是个和稀泥的,还未交锋就龟缩城池了。 “仙君可知上古神界里与日月同生的真神有几位?” 问题一出,众人傻眼,宣澈更是嗤之以鼻,鄙夷的声音朗朗响彻大堂:“茗涵、沐兮、长卿、清潇、皖汐、孤鹜六位神君乃上古神界的六位真神,炘绝仙君,你大泽山里莫非连一本上古书籍都寻不出来?” “这我倒是知道,小仙只是不知,六位神君谁为长?” 宣澈已经不对炘绝的智商抱希望,只觉大泽山已日落西山,教出这等子弟实在笑话,遂回:“长卿神君降世于混沌之初,至今三十三万余岁,最长。” 倒是有些仙君品出了炘绝话里的深意,渐渐回过味来。华姝便是其中之一,她神情一怔,瞧向炘绝的眼底多了一抹探究。 “哦……原来如此。”炘绝又慢腾腾点头,模样似是受教,再道:“那不知又是哪位神君为尊?” “自然是茗涵神……”宣澈扬扬得意的声音猛地卡在喉咙里,最后一个“君”字死活再也吐不出来。他迎上斜对面那双眯成一条缝的小眼,冷汗一点点自额上沁出,脸色青紫交加。 六界皆知,六位真神中茗涵神君继承了祖神擎天的混沌之力,年岁最轻,神格却最尊。他嘲笑炘绝不尊老者,无异于嘲笑天地造化里开此先例的上古神君。 “南海里头藏着几只二十万岁高寿的老龟,按仙君刚才质问小仙的凿凿之言,茗涵神君见了这几位‘老者’,怕是要行礼问安,才成体统?”炘绝拖长腔调,“小仙今年两百岁,听闻仙君您已有四千来岁,刚才未及行礼拜见,亦是罪过……” 他适时地停住声,只管将眼弯成纯真的弧然和受惊过度的僵硬。 大堂里咔嚓声突然响起,众仙眼一抬,看着那位胖胖的少年仙君像是没看见弯腰行礼的宣澈一般,一双眼垂下只盯着自个儿肉手掌里抓满的瓜子,心底颤了颤,想,宣澈仙君,倒是真的命苦 笈筌好整以暇地朝木椅上一靠,对炘绝高看几分起来。不愧是太仓的徒弟,有几分手段,不过可惜,也只是学会了讨口头上几分便宜。 众仙等着炘绝慢悠悠饮了一杯茶,磕了半碟子瓜子,才听到他轻快又惊讶的声音打着旋在响:“哎呀哎呀,宣澈仙君您行礼做什么,小仙我只是见识浅,有一二问题不懂,才讨教讨教。什么计较不计较,我胡乱说的几句混话,您千万别介意。小仙对仙君的景仰如天河之水绵绵不绝,日后少不得还要多叨扰呢……您坐啊,来,喝杯茶,咱们再来探讨探讨我体重这个问题,听说您的父君掌雷上君也似我这般威武雄壮,不知他当年是如何得了在您母君身边作陪的资格……咦?您的脸色我瞧着有点白啊,是不是没吃饱?我看您啊还是太瘦了,竹竿似的,一阵风就吹得跑,赶明儿我回大泽山给你寻两粒大补丸,保管您吃了壮如金刚……” 话音儿还未完,众君只看见宣澈上君又弯了弯腰,面色发灰地告罪后逃出了大堂。 炘绝含笑目送他的背影,朝目瞪口呆的众仙投了一个温和纯良的笑容,含蓄地收了声,又弥勒佛一样窝回了木椅里,仿似从来没有挪动过分毫。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大泽山的这位胖仙君,把宣澈杀了个血流成河。 不过战局结果虽意料之外,却正合众意。 众仙终于知道太仓老上君为何临老成神了还收了这么个小徒弟,炘绝丑则丑矣,胖则胖矣,但这爱憎分明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真的讨喜。 因着他打败人憎人恶的宣澈上君,大半堂的仙君们对炘绝的目光都善意起来。甚有女君们觉着炘绝这副胖乎乎模样也还能入眼,至少憨态十足。 宣澈走后,大堂内复又三三两两开始欢声笑谈。炘绝一直眼巴巴瞅着首位上坐着的笈筌,每每想说两句话,不远处碧云女君恳请的目光便飘了过来,他只好把疑问藏在心底,好耐性地等众人散场。 可他这神情落了众人之眼,便成了他十分倾慕笈筌的模样。女君皆叹仙界的男仙君又阵亡了一位在笈筌公主的孔雀裙下。倒在笈筌一直神色淡淡,和众人交谈之际也不时和炘绝寒暄两句,既未热络,也未冷落。 离天帝举办的晚宴只剩两个时辰,仙君们纷纷告辞,只有几位女君想在炘绝身旁得个头等席位,硬是留了下来。眼见着笈筌和几位女仙君笑着朝内堂而行,碧云女君也没了身影,炘绝咬咬牙,拔腿揣着一身肥肉朝女君们追去。 若不问个清清楚楚,他心底实在闹腾得慌。 过了回廊,眼见着几步就能追到,前面女君的轻笑声传入耳里,让炘绝生生顿住了脚步。 “殿下,炘绝仙君年龄不大,手段倒不浅,今儿把宣澈仙君好好逗弄了一番,宣澈仙君丢了脸面,怕是有好些年不敢出雷宇宫了。”一位女君道。 炘绝是茗涵教养长大,行事说话不免承了几分,就似今日对宣澈,完全是茗涵一贯的手段,只是下三界的仙人见识得少。说来他也是少年心性,被人一夸,顿时眉飞色舞,藏在回笈筌一只脚才入内堂,红雀还来不及关门,便看到回廊上一团火红飞来。她不禁感慨,如此速度,真是难为了那硕大的身躯。 “炘绝仙君!”红雀再惊叹意外,也没忘了自己的本分,把炘绝拦在了门前。 “笈筌殿下。”炘绝猛地一收脚,扶着大门直喘气。 笈筌藏起眼底的不耐,回转身:“炘绝仙君,何事?” 见笈筌转身,炘绝慌忙立得笔直,甚至小心地将褶皱的衣袍抚顺。 他抬头,看着笈筌极是认真,问:“笈筌殿下,昨日在梧桐林里帮我的,可是殿下你?” 火凰玉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炘小胖上一次用这样严肃郑重的口气,还是在百年前的苍穹之境上质问清潇之时,可见他对昨夜遇着的女仙君是真的稀罕,犹在他心心念念的小火凤之上。 大红的宽袍裹在身上俗不可耐,胖得似仙田里浑圆的冬瓜,这个大泽山仙君没有半点仙人的飘逸,十足一个人间富贵家里养出来的纨绔富少爷模样。可不知何时起退到一旁的红雀却有些不忍自家殿下即将出口的否认。 炘绝仙君的神情太认真了,就好像殿下只要一承认,他就会拼尽全力来报恩一般。这些年恋慕殿下的仙君里,或贪慕孔雀王族的荣耀,或痴情殿下貌美的容颜,但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郑重又实心实意的眼神。 笈筌亦是一怔,憨胖的少年墨黑的眼定定落在她身上,竟让她恍惚间有种格外被重视且荣光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开口:“昨夜梧桐林里,不过举手之劳,炘绝仙君不必挂怀。” 一旁的红雀捂嘴惊呼一声,狂喜的古晋却没发现,满心满眼里只剩下笈筌的“举手之劳”在耳边回响,他上前一步凑到笈筌面前,眼眯成了月牙:“原来真是殿下,和我猜的半点不错。殿下,我是来报恩的。” 炘绝胖脸上的笑容陡然放大,笈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所言,眉头微不可见一皱,怎么阴错阳差认了此事。她何等心智,当即便道:“小事一桩,炘绝仙君不必如此。” 炘绝甚是诚恳:“殿下错矣,恩便是恩。”他顿了顿,又道:“何况对我而言是大恩,殿下想要什么宝贝,我这就去寻,他日定亲上梧桐岛拜访,为殿下奉上。”炘绝自小爱搜刮宝贝,自然也以为别人是一样的喜好。 “不用了。”笈筌摇头,不欲在这件事上纠缠。 “用,用。”笈筌是孔雀岛公主,想来也见惯了一般宝物,古晋这么一想,又加了一句:“只要是殿下想要的,我一定为殿下寻来。” 年岁不大,口气倒不小,笈筌被仙族年轻一辈仙君奉为女君中的翘楚已有百年,什么稀罕东西没送到她面前来过,但从无一人敢说天上地下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便能替她寻来。这人着实太狂妄了,眼见着晚宴时间临近,笈筌心念一转,随口便道:“炘绝仙君说笑了,哪里什么东西都能随便得来。听说凤族小凤君有一块茗涵神君所赐的火凰玉,乃上古界至宝,我若想见识见识,仙君难道也能替炘绝借来?仙君年岁尚轻,怕是经的事少,有些话实在不当说。昨夜区区小事,古晋仙君不必挂心。” 笈筌言毕,朝炘绝颔首,转身入了内堂。红雀知道这胖仙君口无遮拦的话惹了自家殿下嫌,也不再管他,砰一声利落关了门,把古晋拦在了门外。 年岁尚轻,经的事少…… 只可惜,炘绝仙君虽远景瞧着好,但年岁太轻,难解风情,怕只是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是良婿啊…… 炘绝对昨夜救他的女君生了点小小的隐秘心思,心意还来不及诉说,这两句实诚话已把他的暖心窝戳得鲜血横流。 他沮丧地埋下头,孤零零缩在墙角。 房内的红雀透过窗户缝隙瞧见他可怜的模样,有些不忍,打算投个鼓励的眼神,哪知墙角的胖仙君沮丧不过片息,突然一跃而起撅着屁股朝回廊外跑去。 哎,八成也知道自己说了大话,不好意思再留在这儿惹人嫌了。 红雀这么一想,转身见笈筌换了衣从帘后走出,唤:“殿下……” 炘绝抬眼看她,红雀期期艾艾,嘴里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殿下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应了这事,若是那女君出现,岂不就露了馅? 笈筌自是知道她想问什么,皱着眉在窗前立了一会儿;“无事,我未将话点明,他日也可说我应下的并非此事。”她顿了顿,又道:“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于我并无大碍。” 以她的身份,难道还真的指望炘绝因为这件事来报恩不成。即便知道了,得罪一个大泽山弟子,于她而言又有何损失?“殿下,听说炘绝仙君在天帝陛下面前有几分薄面,若是他求到陛下面前,陛下知了原委,还以为您妒羡小凤君,以陛下护短的脾性……” 当今天帝陛下的这个优点,可谓四海之内尽人皆知。 笈筌面色微微一变,有些后悔刚才意气之言,但她性子要强,也只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一摆手道:“他那个不经事的样子,对上宣澈还能逞几分口舌之利,哪有胆子到陛下面前胡言乱语,此事莫要再提,日后他上孔雀岛,你只管替我拒之不见,等过些年,此事也就过去了。” 笈筌话语笃定,红雀不敢再言,退到了一旁。 话音刚落,外岛数声凤鸣响彻半空。晚宴已至入席之时,两人离开流云阁,朝凤皇殿而去。 此时,炘绝早把替师父赴宴恭贺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正匆匆朝梧桐林里的梧桐祖树而去。 他在上古界时听茗涵说过,梧桐岛的小凤凰逆天而生,一直孕养在梧桐祖树里。 火凰玉怕是这只小凤凰的命根子,她定不会轻易借出。他若早早守在古树下,待她一涅槃降世,便上前恳求,那小火凤见他如此实心实意,心肠一软,借他观赏两日总归能成。 炘绝倒也知道该觍着脸去求小火凤,而不是在凤染面前撒泼打滚,百来年时间,总归还是成长了些。 临近傍晚,梧桐岛上空晚霞蔽天。因参宴的宾客实在太多,天帝便将晚宴摆在了凤皇大殿外。接踵而来的宾客一至殿外,入眼便是不见尽头的珍馐百味、大殿上空群戏欢鸣的五彩祥凤、遮天蔽日的祥云漂浮,就连待客的器皿小几也是梧桐林里的古木雕刻而成。仙君三三两两相携入席,落坐在软蒲团上,对这场宴会的规格排场满心赞叹。 少顷,大殿外仙君几乎尽到,除了天帝和凤族的几位长老,笈筌一行已算得上是最后入席。她今日着一件碧绿长裙,裙摆上摇曳着仙蚕银丝勾勒的金羽孔雀,慢走间雀翎腾飞九天,一派芳华。如此一身配上她绝丽的容颜,顿时便夺了满场目光,几位跟在她身后的女君倒显得有些寒酸起来。 笈筌虽负盛名,但以往参宴皆穿着素雅现于人前,甚少有此般华贵之貌,想来这次梧桐岛之宴,她不是一般的看重。 笈筌随仙童指引落座于孔雀王之下,见对面上席仍空一席,有些奇怪。仙界权重者皆以入席,还有哪位能与父王位列同级?华姝微一思忖有个猜测,却不敢肯定,听说天帝和妖狐一族的首领常沁妖君交情莫逆,难道是为她备下的? 天帝与常沁妖君的交情她早有所闻,这种事放在一般仙族身上,定早被扣上了私通妖族的逆罪,可天帝行事向来乖张霸道,她与常沁交好于位极天界之前,数百年来世事变迁,两人情谊全然不改,这也成了两界一桩奇事。但私下交好是一回事,常沁毕竟在妖族手执重权,被妖皇倚为股肱,今日这种仙族齐聚的盛会,她难道真会不顾妖皇权威,出现在梧桐岛? 笈筌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暗自打消了这个猜测。 凤离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咚咚咚……仙童敲响石阶上的古钟,天帝凤栖和凤族长老伴着钟声自内岛踏云而来,联袂落于广场高位之上。天帝这些年积威甚重,众仙忙起身见礼,在天帝落座后重新坐下。 钟声停,余音缭绕千里,众仙静待天帝启声开席,却见天帝抬首望向东方。 恰在此时,万马奔腾之声自空中遥遥而来。众仙一惊,抬眼望去,天际蔓延的火烧云翻腾成海,兀地,热浪破开,四匹身裹烈火的玄灵妖马脚踏火云出现在众仙眼前。 一女子手握缰绳,迎风而立,驾着马车破开云海直奔凤皇殿而来。 银狐深紫战袍,玄灵妖马战车,席卷天际的浓煞妖气……众仙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妖界稳坐第二把交椅的妖狐族首领常沁居然真会出现在梧桐岛,还出场得如此拉风和到位。 众仙还未来得及为妖界的妖皇陛下叹一声,瞅见自家陛下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脸,默默把这声叹息噎了回去,他们和那位森鸿陛下受的待遇其实也没啥区别。 六界里有两件板上钉钉的事儿,一是仙妖两族过去现在将来的水火之势,二是天帝陛下和这位常沁妖君风吹不动雷劈不散的友谊。 算了,今日是个喜庆日子,两界又和平了百来年,仙族泱泱气度,何必小气。在仙君们的自我宽慰下,常沁已近到凤皇殿广场上空,她将玄灵妖马战车挥至一旁,领着几个侍从乘云而来。 “陛下,凤离这娃娃出来没,我来得不算迟吧!”利落的女声在广场上响起,常沁径直朝凤栖为她早早备下的席位走去,行走间还偷空和几位资格老的仙君打了个招呼。 凤栖孩童之时常沁就已名闻三界,她资格顶老,如今又是妖界第二人,身份贵重,虽仙妖芥蒂颇深,被她见礼的仙君们也一一还了礼。 “倒也不算太迟,不过你的信使早你三日入岛,这几日你做什么去了?” 常沁一身煞气,浑不似个喜洋洋贺寿的,反倒像历经一场大战归来。 “在东海遇见几头九头蛇兴风作浪,一时手痒就给砍了。” 众仙倒吸一口凉气,九头蛇这种群居的上古凶兽,还只有几百年前被化身睿恒的清潇真神砍了几只,如今敢惹它们的人可不多,难怪常沁迟了三日。 常沁笑吟吟朝东海龙王瞅了一眼:“在敖临陛下的海界动了手,陛下可不要见怪。” 常沁虽说和凤栖交好,但和仙界征战几万年,结下的怨仇也不少,自是不肯放过任何机会打压仙族。 东海龙王额头一抽,硬邦邦回:“哪里,常沁妖君救了海民,本王要谢你才是。”他说完起身朝凤栖告罪,“陛下,小王御海不力,请陛下责罚。” “今日梧桐岛大喜,此事日后再言,龙王且坐。”凤栖随口将此事揭过,也未怪罪常沁,神情一如刚才,一挥袖袍,亲自为常沁引位,笑道:“常沁,再过半个时辰这丫头就出来了,她在壳里憋了几十年,性子顽劣,过几年你带她回妖灵山,替我好好管教!” 天帝此言一出,广场上除了几位凤族长老和常沁,登时热闹起来。 丫头?丫头?未涅槃的小凤君原来是个闺女啊! 洞府里有未婚配子弟的老仙君们抓着白胡子对着天帝笑得格外慈和,男仙君们眼底忽闪忽闪的光芒掩都掩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笈筌脸上笑意一凝,她担心的事终成了事实。凤皇一脉的继承者即将涅槃,怕是百年之后,再无人记得她笈筌,除非……笈筌朝对面的澜沣一望, 见他神色未改,只低眉饮酒,轻轻舒了口气。 “待你养个几年,她定把你的性子传个十成十,到时候我的妖灵山可经不起她折腾,不如今天就让我带回去算了。”常沁眉一挑,“再说陛下,你可别忘了,当年咱们在妖灵山饮酒划拳,你输我一局,答应任我在凤族里为侄儿挑个媳妇儿……” 常沁笑得没正经,从怀里掏出颗银色小珠把玩:“看,我今日可是连定亲礼都带来了。” 她这话一出,没等一群老仙君们置喙,凤族几位长老已经开始吹胡子瞪眼满脸不乐意地怒视她起来。一向稳如泰山的大长老凤云咳嗽一声,破天荒朝凤栖语重心长嘱咐:“陛下,此言有失妥当。” 小火凤是凤族几十万年开天辟地里独独生出的一脉,和凤栖这个凤皇一样稀罕。 当年凤栖一出世就被天后瑾萱逐出凤族,辗转流落六界,受尽颠沛之苦,也养成了她乖戾不与人亲近的性子,此乃几位长老平生之恨。 好不容易得了个小火凤,他们自是要从小将她养于梧桐岛,和凤族好生培养感情。 凤栖也冤枉,她当初在妖灵山喝醉酒说大话时凤离还未出现,哪里想到隔了百年常沁还会记得这事儿。 凤栖不紧不慢瞥了常沁掌中跳动的银珠一眼,嗤道:“常沁,我家的凤离拿整个妖狐一族为聘我都嫌轻了,你居然敢拿个九头蛇的内丹来下聘,也不怕我掀了你的妖灵山。” 常沁见玩笑被戳破,也不恼,让侍从把银珠送到凤云面前,道:“长老勿恼,我和陛下开个玩笑。” 她言完朝凤栖挑衅一笑,朝四周神态又安然下来的老仙君们看了一眼,“就你眼珠子利,你说得对,这不是聘礼,银珠有镇魂之效,是我送给凤离的涅槃之礼。不过……咱们当初可是有约的,待凤离成年时,我自会拿着聘礼上梧桐岛提亲,在这之前凤离可不能许给别人。你是堂堂仙族天帝,不是当年撒泼耍赖的清池宫凤君,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常沁比凤离犹长万来岁,可从来没吃过亏。 凤栖被将了一军,哼哼两声,既没否认也没答应。 以凤离古灵精怪的性子,若是看不上眼,还用得着她这个做师君的来拒绝,早自个掀了常沁的狐狸窝了。天帝陛下和常沁妖君插科打诨叙友谊,一众仙君既羡慕又无奈,只得巴巴打量凤皇殿四周的景色打发无聊时间。 这个柱子不错呀,清香沉郁,不是凡品啊!石阶下种的金线花,延年益寿,不是凡品啊!殿外廊下挂着的是啥珠子哟…… 哟呵,比几位老龙王的镇殿宝还要足实的夜明珠,不是凡品啊…… 梧桐岛难入,凤皇大殿更是千来年也难踏足一次,仙君们垂涎欲滴地盯着凤凰一族苦心经营了数万年的古岛,只觉样样扎眼,恨不得使个仙法全搬回自个的洞府去。 “不是凡品啊!”也不知道哪个仙君竟突然将心声给喊了出来,众君收了眼底的艳羡,欲谴责谴责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仙君,却见那仙君一只手指向半空,眼瞪得囫囵圆。 众仙抬首一望,反应一般无二。 晚霞蔽天的半空中,成片的火烧云悄然退散,古老的梵音自四海涌来。突然,银光划破天际,一座石门毫无预兆出现在空中。 上古梵文雕印,墨黑神力缠绕,凤皇殿上空骤然而降的居然是上古界门! 众仙哗然,除了主位上仍不动如山的天帝凤栖,无论仙妖,齐皆起身叩首行礼。待梵音减弱,众仙才神情肃穆地重回席位。 此时,上门界门破开一道缝隙,浩瀚的银光笼罩梧桐古林。观此情景的仙君们心底通透亮,不免骇然——上古界门显然是为了今日涅槃的小凤君而来。 古有鲜闻,上古界门降世,必伴上神入界而升。 自真神茗涵关闭上古界后,除却因职责在身未入上古界的天帝妖皇二人,六界已有百年未出过一个上神。难道今日涅槃出壳的小火凤生来便有入神的资格?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凤栖眯着狭长的眼品着仙酿,颇有些哭笑不得。 前些时日茗涵派人下界,说会给凤离送份大礼,想来便是这尊上古界门。 凤栖一直以为茗涵疼宠小辈到茗临那份上就足够了,却不想她待凤离更甚一步。只不过也太胡闹了些,凤离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还伴着上古界门的出现涅槃,待她出了壳,六界里头除了她,还有谁能管教凤离半句? 不管凤离如何想,广场外的感慨议论一直未停,甚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也不知哪位八卦的仙君起的头,众仙居然开始历数六万多年九州八荒里伴着祥瑞而生的仙族有哪些。除却那些小有名气不咋的的祥瑞,就数当年的笈筌和如今的凤离最为震撼,想当初百鸟岛的漫天祥云鲛人鸣乐也曾传诵百年,成就了笈筌如今备受尊崇的地位。 但和今日上古界门的出现一比,就显得有些寒酸了。众仙怕是也觉得如此,说着说着不时打量笈筌几眼,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 笈筌眼不瞎耳不聋,自然听得到众仙的对比和议论。她唇角轻抿,垂下的面上瞧不清情绪。 这般景况,像极了澜沣百年犹在天界,他被逼困守蓬莱岛时的窘状。他并非眷念权势,只不过因为生而掌控帝王星宿的命运而被天后忌讳,千年难出于世,一口气闷于心中始终不得释怀,所以百年前凤皇邀其入九重天执掌星宿,他才未拒绝。 凤凰大殿外的广场一派喜气,凤皇携仙族臣子举杯而饮,静待她的小徒弟涅槃降世。 意外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梧桐古林里,炘小胖揣着肥胖的身子拉着长渊一路乱奔,终于找到了那棵孕养小火凤魂魄的梧桐祖树。祖树已有十几万年之龄,早可成神,但因眷顾凤族,遂万年前自我入定,存真身长留梧桐岛,在主干顶端化聚魂台庇佑凤族小辈,百来年凤族唯有凤隐一人留于聚魂台。 此时离凤离涅槃只剩一刻时间,灼热的红色神力自聚魂台上散出,将古树一丈之内笼罩,寸步难行,祖树顶端一团白色的焰火若隐若现,似有吞噬之力。 还未出世就有这般灵力,看来真是个宝贝疙瘩,炘小胖仰头感慨,很是稀罕。他未出世时就被茗涵封了混沌之力,从来没享受过这等王霸之气,心底还有点儿羡慕。 时辰快到了,炘绝看天色已晚,使劲破开这股灵力,喘着大气一步步挪到树底下,然后眨眨眼,活动活动筋骨……开始爬树。其实候在树底下也不是不成,只是他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凤凰涅槃的模样,一时心痒痒,想去瞧个现场。 只是炘小胖不知道,火凤涅槃时的白色炙火能焚烧万物,下界内除了天帝凤栖,只有体内有混沌本源的他和长渊能靠近这棵梧桐祖树,否则凤族焉会放任凤离独自涅槃。 半刻钟后,炘绝和长渊费了大力终于靠近了聚魂台,这地儿其实就是老祖树树干里生成的一个一尺见方的树洞。他扒在树干上,笨重的身体悬在半空,仰高了脑袋朝树洞里望——一枚印凤族古文的赤红凤蛋正悬在白色的炙火里静静旋转。 长渊看着炘绝爬了进去,也手脚并用爬到洞口边坐上等小火凤涅槃。这时,一束银色光芒自天际落下,与炙红的灵力交错,笼罩在梧桐祖树上。炘绝朝半空望了一眼,对着那块牛逼哄哄光芒万丈的上古界门瞠目结舌——小姑姑也太大手笔了,天帝册封怕是都赶不上这排场! 正在这时,树洞里漂浮的凤蛋突然有了动静,低沉的凤鸣从壳中传来,长渊倏地回头,屏住呼吸盯着蛋眼都不眨。真到了小火凤涅槃的时候,借火凰玉的念头倒淡了下来,他嘴里一个劲嘀咕待会儿出来的会是个啥……一只小凤凰?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是公……咳咳,是男娃娃,还是个女娃娃? 太阳从海平线上落下,晚月初升,星辰交替之时,火红的光芒自梧桐古林中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凤皇殿广场前的众仙因这陡然出现的浩大灵力安静下来,这只小火凤竟有如此神力!凤族在百年前已退出三界之争,唯有凤染在上任天帝暮光的嘱托下接任帝位,如今仙妖两界各有一神,若是小凤君出世便有上神之能,且能向着仙界,那三界格局立时便会被打破! 恐怕整个仙界从未如此时一般期待着一个仙人的降世。 聚魂台上,蛋里的凤鸣越来越高亢响亮,白色的火舌盘旋上升,威势凛然。 白色炙火席卷树洞,发出耀眼的光芒,古晋下意识闭上眼。白光内突然响起蛋壳碎裂落地的声音,他心底一喜,睁眼瞧去,怔在原地。 炙火火舌之上,一个少女静静闭眼而立,微勾的唇角带着降世的喜悦。 她头上悬着的焰红玉石发出淡淡的柔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温和静谧的神力中。 红衣墨发,淡眉安颜,倾尽世间。 有谁能知,初降世间的凤君凤离,已是此般芳华。 她额间凤冠烙印惊鸿而现,一瞬间,长渊似被摄了心神,不由自主行到凤离面前,伸手朝那焰红凤冠摸去…… 凤眸倏地睁开,似是没想到有人能破开炙火近到她身边,掌心一动,白色的炙火自她掌心而出朝长渊拂去。 灼热炙火逼身,热浪袭来,长渊兀地回神,狼狈一躲,伸出的手没碰到凤离额头,反而抓住了随凤离一起落下的火凰玉。 “是你。” “长渊。你没事吧?”炘绝着急。 长渊被炙火扫了几步远,凤离未多言,只抬眼朝他掌心看去。凤离百年修炼的灵力和魂魄全在火凰玉内,只有将灵力全部吸回,她才算真正涅槃。长渊的出现打乱了火凰玉的灵力供养,她被迫提早醒来。 是你?什么意思?她见过我?长渊满心疑问,见凤离盯着他掌中的火凰玉,面色一讪,朝凤离走来想把玉还给她。哪知他走得太心急,被地上一截圆咕噜的树干绊倒在地。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彻树洞,整个祖树都被震得一撼。凤离盯着地上的长渊,唇角极快一勾,眨眨眼又迅速恢复淡漠。 长渊尴尬地爬起身,一阵剧痛袭来,他哼哼两声,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他手心被树洞角落的碎石划了一道深口,鲜血涌出,滴落在地。 三人都没发现,那鲜血同时也滴在了长渊掌心一直死死握着的火凰玉上。 一旁看笑话的凤离见他眉毛鼻子皱成一团,有些不忍,神色一软准备安慰两句,还未开口,面色突然一变。 长渊掌心染血的火凰玉毫无预兆飞到长渊头上,炙红的光芒将他和凤离都笼罩在内。 长渊体内被茗涵封印的混沌本源在火凰玉的牵引下浮现在额间,凤离灵海中和火凰玉里凝聚的属于她的百年灵力飞快消散,疯狂地朝长渊额间的混沌本源涌去。 火凰玉是百年前茗涵用混沌本源炼制而成。 长渊的血引发了他体内混沌本源和火凰玉的共鸣,茗涵的封印出现了松动,体内的混沌本源被压制百年,甫一被唤醒,以为火凰玉是为它准备,自然毫不犹疑地笑纳。 在混沌神力的牵制下,两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混沌本源将聚魂台上的灵力尽数吸进。 苍白的脸色,漆黑的凤眸,凤离只安静地望着他。纵使全身灵力即将被吞噬一光,炘绝也没从凤离眼中看到半点慌乱。 他心底懊悔,愧疚万分,急道:“别担心,等它停下来我就把灵力还给你。” 火凰玉能吸走凤离的灵力,自然也能将她的灵力还回去。 长渊说的是实话,尽管不知道他是谁,为何闯进梧桐祖树,但凤离知道面前这个仙君并不觊觎她的灵力,毕竟单是他额上悬浮的奇怪本源所蕴含的神力就完全不逊于她。 一场意外,竟然因为一场意外,毁了她准备了百年的涅槃。 凤离沉默半晌,摇头,眼底竟有一抹苦笑。 “师君历世万载方成正果得以涅槃,我还以为我逆天而生,会是这一脉的异数,看来还是长渊同归于尽!是躲不过天意。” “什么意思?”古晋心底一慌。 “火凰玉里不仅有我百年修炼的灵力,还有我一魂一魄,今日不是我涅槃之期。” 火凰玉灵力被吞噬,她的魂魄也势必受损,如何能涅槃降世? 长渊终于听懂她话里的深意,神色大变。 她朝天际望了一眼,回望,问:“你是谁?”能阻她凤离降世,焉能是平凡之辈,她总要弄个明白。 只是,还等不及古晋回答,洞中漂浮的白色炙火疯狂地朝长渊的混沌本源袭去——火凰玉内凤离的一魂一魄感受到吞噬的危险,竟准也不能阻止。 火凰玉被两股神力牵制,难以承受,通透的玉石上裂开一丝丝缝隙,猛地,火凰玉哀鸣一声,裂成碎片在树洞内炸开。 混乱的神力席卷梧桐祖树,发出耀眼的神光! 与此同时,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从梧桐林传至笑声连连的凤皇大殿外,众仙大惊抬首,只见一道奇怪的银色神力自梧桐林中冲天而起,竟在顷刻间将那股象征着小凤君涅槃的火红炙光迅速吞噬! 片息后,轰鸣声停,银光散去,火凤的气息再也难闻片缕。 众仙怔怔望着天际消失的上古界门,面面相觑,鸦雀无声。梧桐岛期盼百年的凤皇血脉,一场降世撼动六界的小火凤竟然在涅槃之日就毫无预兆地陨落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敢去瞧一眼至尊之位上的仙界之主、凤族之皇。 只是任谁都知道,仙界的天地,要变色了。 驱逐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几乎是银光散去的同时,凤凰大殿外高台上的凤离和凤族长老脸色大变,骤然起身齐皆朝梧桐古林飞去。 殿外一众仙君面面相觑,皆有几分忐忑,还是常沁起了个头,袖摆一甩,愁着脸带着一众心里惴惴的仙君飞向了梧桐古林。 梧桐古林里,祖树周围的梧桐树被白色炙火焚烧得干干净净,平日繁盛葱翠的古林像是经受了一场大难,中心处只留下一株光秃秃的梧桐祖树在顽强地支撑着门面。 树下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一身白袍的身影和火彤彤的胖身影,长渊满脸灰,衣服没有一块是好的,反而,炘绝头发散乱,衣袍被烧得面目全非,脸上眉毛都被燃掉了一半,黑糊糊的只能看清一双藏在肉里的小眼睛,他这模样,着实太过可怜凄惨了些。 任是凤栖和一众长老携着冲天怒气而来,在看到炘小胖和长渊转过身可怜兮兮的尊容后,都不免脚步一顿,怒意跌了几分。 他们身后,常沁率领的仙君也落在了梧桐祖林里,被焚烧得干干净净的古林和那两立一睡的身影让所有人止住了脚步。 显然那胖仙君和另一位仙君便是阻挠小凤君涅槃降世的元凶,众仙一闷神,从炘绝那胖胖的身躯和一身花哨又珍稀的佩饰上猜出了他的身份,这胖仙君腰间系着的东珠比几位龙王皇冠上的都要大,仙界里除了清池宫和梧桐岛,也只有大泽山有这个底气了,而另一位仙君五六岁的年纪,精致俊俏的小脸,带了点孩童特有的圆润,一双眼亮晶晶的,勾出微挑的弧度来,身上套着件淡绿色的小马褂,踩着流云靴,头上带着个瓜皮帽,咋呼一看,绝对是个富贵的小公子哥,,这出场虽说诡异了点,但绝对不是一般的讨喜,不少女仙君顿时眼底母爱泛滥,只差把这小娃儿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了。 凤族大长老凤云睁着一双老眼,待仔细落在那小娃儿脸上时,兀的一惊,骇得直接颤抖了起来! 虽说有近百年未曾见过,可当年苍穹之境上的长卿真神容颜历历,这堂中的孩子竟和他有九分相似,若说有哪个仙君敢化了这么一副样子来拜寿,他怎么都不信,大惊之下,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梧桐古林中一些仙君自天帝凤栖和凤族大长老凤云面上亦看出了些端倪来,打量那粉雕玉砌的小娃儿眼底不免多了几分狐疑。 大泽山的一众白胡子仙君们知道自家师叔闯了祸,在一旁担心地看着炘绝和长渊惴惴不安,眉毛鼻子只差挤到了一块儿。 人群中的红雀见是炘绝阻挠了小凤君涅槃,一下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朝笈筌看去。 笈筌立在孔雀王身后,神情冷静镇定,但袖中的手却忍不住轻颤,凤皇霸道刚烈,又极为护短,若是知道炘绝来梧桐古林是为自己要火凰玉,那孔雀一族百年内必受整个仙界的冷落…… 这炘绝竟能惹出如此轩然大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笈筌朝炘绝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不耐和怒意。 待欣赏完,众人的目光才朝长渊身旁悬于半空沉睡着的红衣少女看去,只这么一眼,便齐齐顿住了目光。 黑发红袍,锦颜傲眉,堪堪一眼,少女眉目间已能窥见日后冠绝三界的芳华之姿。 这样的小凤君还未降世就已陨落,当真可惜了! 毁了梧桐岛小凤君的涅槃,即便是太仓老上君的幼徒,在盛怒的天帝和凤凰一族面前,恐怕也会被碾压得连渣滓都不剩吧…… 众仙叹了一声,有些不忍看接下来的场面。 长渊抓着破碎的火凰玉,远远瞧见凤栖冷沉的脸,朝身旁浮于半空的凤离看了一眼,眼底满是后悔和自责。 若不是炘绝为求笈筌一个笑颜,他不会为了兄弟莽撞闯进凤离涅槃的祖树里,断不会害得她如此。 刚才这场神力冲撞,凤离的灵力被长渊的混沌本源吸干,三魂七魄也随着破碎的火凰玉消散得一干二净。本已平安降世的凤离被他硬生生害得陷入沉睡之中,若魂魄寻不回来,怕是再难苏醒。 这和杀了梧桐岛的小凤凰有什么区别?纵使长渊被家里一众长辈宠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道这次自己闯了大祸。他一脸视死如归,抱着凤隐走向了凤栖,只是还未等他靠近,心急如焚的凤族大长老凤云已经一把抢过凤离,伸手朝她额头探去。 红光隐入凤离额头中,却半点回应都没有。这一探,凤云的脸直接变成了黑锅色,他强压着怒意朝凤栖艰难道:“陛下,阿离体内的灵力全部没有了,三魂七魄也散得半点不剩。” 凤云越说越气愤,猛地抬眼朝长渊望去,怒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挠我凤族继承者涅槃,说,你是何座山府的弟子,敢如此大胆!” 魂魄尽散,简直回天乏术。凤染紧皱着眉朝古晋看去,眼底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和怒意。 她知道炘绝惯来无法无天,却没想到他竟顽劣至此,带着长渊惹出这等祸事。凤离涅槃的炙火焚烧万物,她便未让长老守护在一旁,却忘了长渊和君墨体内的混沌之力。 凤止手一扬,燃着烈火的灵绳朝古晋绑来。凤族长老一身灵力堪比半神,这一击夹着澎湃的怒意,若触到长渊,少不得伤筋动骨血肉模糊。 大泽山一众老仙君们急得跳脚。 长渊自知做错,不躲不避地立在原地,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众仙不忍去看,甚至有不少惊呼起来。 却不想片刻过后,如想象中一般血肉烧焦的景象却未出现。古林里仍是安静异常,悄无声息。 众仙抬眼望去,纷纷愣住。 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凤止手中咆哮的炙火灵绳,灵绳只堪堪逼近长渊的衣角,便再难进寸步。 众仙惊愕至极,只因那握住炙火灵绳的人,竟然是天帝凤栖。 若说上下六界里,护犊子护到毫无章法的,凤栖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她这样张扬刚烈的性子,竟然会护下毁小凤君魂魄尽散的人,简直匪夷所思。 凤栖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章法,绝不会随意姑息冒犯梧桐岛的人。凤止见凤栖出手,尽管不情愿,还是收回了炙火灵绳。 凤栖看向一脸视死如归的古晋,沉声道:“怎么回事?你和炘绝代你师尊来道贺,怎么会出现在凤离的涅槃之地?又怎么会让凤离魂魄尽散?” 这一声喝问没有惊到众人,只让笈筌主仆脸色一变,很是紧张。 只是凤栖这话也让众仙琢磨出了点门道,天帝和太仓上君情谊匪浅,怕是连带着对他这个幼徒也存了手下留情之意。 炘绝和长渊是凤栖一手带大,凤栖疼他们跟疼眼珠子似的。他们何时听过凤染如此严厉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垂下眼,低声道:“陛下,我……” 炘绝朝笈筌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神情紧张,他轻轻叹了口气,拉住长渊,回:“陛下,我听说小凤君的火凰玉是上古异宝,想朝她讨来玩赏,我和长渊一时莽撞,闯进了小凤君涅槃的梧桐祖树里,打破了她聚魂的火凰玉,才害得她魂飞魄散,不能涅槃。” 炘绝朝凤栖和一众愤怒的凤族长老弯下腰:“炘绝大错铸成,……”他诚恳道,“希望各位长老能让我弥补错误,允许我和长渊把凤离的三魂七魄找回来,待我们找齐魂魄后,一定亲上梧桐岛向陛下和诸位长老请罪,任凭诸位惩罚。只求不要降罪长渊和大泽山同门及家师无关,还请陛下和诸位长老不要迁怒我大泽山。” 炘绝虽然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犯下了大错,但面对暴怒的凤族长老还能不卑不亢地说出这番有担当的话,已然让众仙刮目相看。 “混账,魂魄消散千年难聚,就连茗涵真神和沐兮真神当年也寻不回长卿真神和清潇真神的魂魄,更何况是你,我们难道还能放任你逍遥千年不成!”脾气火暴的凤族长老凤止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严词拒绝了炘绝的请求。 炘绝和长渊听见这话,脸色猛地苍白起来,两垂下眼,眼底罕见地划过一抹伤感和倔强。 倒是大长老凤云听出点门道来,他拦住就要上前暴打炘绝的凤止,眯着眼朝炘绝看去。凤离涅槃时的白色炙火可焚烧三界万物,除了凤皇根本无人能靠近,可这仙君却能破开炙火,近到凤隐身边,莫非…… 凤云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倒吸一口凉气,猜出了刚才凤染手下留情的真相。 炘绝虽然胖得不成体统,但仔细瞧着,还是有当年清潇真神的几分影子,而长渊更是和长卿真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胖一瘦这组合。 凤皇哪里是给大泽山的太仓上君面子,她分明是舍不得伤了自己养大的两位上古神界的小神君! 果不其然,凤栖眉头一皱,朝凤止扫了一眼,凤眼里满是威仪。 凤止被瞪得一愣,自知刚才自己失言,讪讪地退到凤云身后不敢再言。 满场上下,恐怕只有凤栖知道凤止刚才这句话对他们的伤害,见他俩低着眼一言不发,她眉头一皱,忍不住有些心疼。 凤离难以涅槃,虽说是长渊之错,但或许也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娃娃,看不得他们半点难过。 长渊还好没有继承茗涵玩世不恭的秉性,可君墨的性子,若不吃点苦头,将来保不出还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更何况凤离是凤族的宝贝疙瘩,他害得凤隐魂魄尽散,惩罚轻了,也难对凤族上下交代。 九天雷刑、冰锥鞭打这些仙界一贯用着的刑法在凤染心里麻溜地过了一遍,但又毫不留情地被毙得干干净净。 恰在凤栖为难之际,一道浑厚的神力带着阵阵煞气从天际划过,遮天蔽日的白泽神兽伴云而来,顷刻间便覆满了梧桐林上空。 晚霞蔽天的半空中,成片的火烧云悄然退散,古老的梵音自四海涌来。突然,银光划破天际,一座石门毫无预兆出现在空中。 上古梵文雕印,墨黑神力缠绕。 众仙朝天空望去,层层叠叠的浓雾散开,深沉的暗黄帝袍迎风而展,明黄色的锦带勾勒在腰际,金色的凤冠摇摇欲坠,璀璨而神秘,漆黑的瞳孔深邃悠远,鲜红的彼岸花印记在额上,赫然立在云端。 瞧着一身帝袍的茗涵神君,众仙实在惊讶得紧,茗涵神君百年前关闭上古界六界八荒以为…… 众仙心底囫囵过了遍儿,也没寻出啥合情合理的话来,这不,瞧着炘小胖和长渊的眼神都带了点微妙的嫉妒。 “见过茗涵神君。”其他仙君规规矩矩的请安,个个低着头声音颇有几分忐忑不安。 茗涵! “本尊不知道沉睡三十万年,这六界都把本尊遗忘了,茗涵成了这六界之主?”荼靡茗涵回转身,神情莫测,望着天后,目光灼灼。 什么? 众仙面色惶然。 吸气声此起彼伏,满林的仙君看着这一幕,皆面露愕然,回过神来后一个个骇得立时跪倒在地,话不成语,而那个的凤族长老更是如遭雷劈,瑟瑟发抖,面色惨白。 他们当然知道,六界之中能如此说茗涵神君,唯有几十万年前消散六界的荼靡帝尊而已,只是,荼靡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 梧桐古林落针可闻,半响后才听到荼靡淡淡的声音传来:“凤兮?凤栖确实是个好名字,只可惜……” 笈筌一愣,抬起头,恰好见到荼靡垂眼朝她望来,眼中有着万年不见的怅然。 怎么回事? 茗涵虽然傲慢,却不会这么无事找事,她不是茗涵吗?凤栖栖默默注视着茗涵。 “本尊是荼靡,你们的茗涵神君自毁神格,成为一介凡人,再无资格位列真神,本尊已将茗涵驱逐。”茗涵食指稍合,轻叩在石桌上,见瑾萱神情怔然,淡淡道:“这次觉醒的时间过长,这三十万多年里发生的事我并无记忆。” 什么!母神自毁神格,成为凡人,母神被驱逐出神界,父神不在,她一人何去何从。 长渊掩在古袍下的手猛的握紧,神情惊愕万分,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原来重新觉醒的母神根本没有母神的记忆! 不对,三十万多年……那就是说眼前之人不是母神…… “那茗涵神君她在那……沐兮神君为何没有告之六界……”长渊抬头压抑住悲伤,轻声道。 “你就是长卿茗涵之子?”茗涵看着长渊神色变幻伸出手,突然挑了挑眉,道。 “是”长渊怔怔的看着她,朝握着他的那双手看去,触感温暖清爽,不由得抿住嘴,一声不吭,他眼中的雾气慢慢驱散,反而生出了些许倔强。 毕竟是长卿的孩子,六大真神存世千万载,还从来没有衍生过后代,就出了两个难免要看得娇贵些,荼靡心底罕有的生出了几许疼惜来,孩子还小,心底脆弱难免,她想了半天大人之间的事不能发泄到他身上他若是愿意叫我一声母神我会把他当视如己出,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颠覆苍生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几岁的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眼眶微红,看着沐兮,扁着嘴说出的话都带了哭腔:“我叫长渊,可是,你刚才说母神……母神是不要我了吗?” 孩子抽抽噎噎的,鼻头通红,一个劲的看着荼靡,说不出什么感觉,荼靡一下子就慌了起来,连忙抱起他,安抚道:“没事没事,长渊这么聪明,不过你愿不愿意跟本尊走,叫本尊母神做我的孩子,你不就有母神了吗?” “不!我不要,我只要母神!”他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不一会儿,便嚎啕大哭起来。 谁都知道她这是要把茗涵的孩子抢走的节奏,更何况五六岁的孩子。 “闭嘴!”荼靡一脸不耐烦,呵斥一声没想到他越哭越大声。 与此同时 而更深的隐雾森林深处,正闭目修炼的白袍女子陡然睁开了眼,一股浩瀚的仙力迅速朝六界之中探寻而去。“奇怪,渊儿怎么哭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处修得共枕眠。佛亦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那么,我们要用多久,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母子缘呢? “既然你不愿意呢本尊就送你去找她!”,墨黑的神力自她手中而出,将长渊裹住。 耀眼的黑光在长渊身上缠绕,神力缓缓抽离,仙骨尽断、溶于血液的声音在古林中响起,世间最痛之苦,莫过于此,长渊面容扭曲,哀声嚎叫起来。 “帝尊,不可!”众仙惊骇。 轰然之声自下界响起,千万把断剑划破空间,陡然出现在梧桐古林,旋转间,凝为一把黑色巨剑,落在长渊面前,浩瀚的神力压得四周的空间微微扭曲,众仙臣服在了地上瑟瑟发抖,长渊落地。 荼靡转头,十米之外,茗涵淡漠而立,一身黑袍雪丝。 茗涵眼中血红一片,她手持巨剑带着花瓣,朝荼靡而去,轰隆巨响,毁天灭地。 “龙渊剑!”荼靡掩饰眼中惊愕,唤出龙渊剑。 茗涵右手在半空中一迎,刹那间所有的花瓣都如闪电一般飞了回来,聚集到了那朵花蕾之上,指间那朵散发著淡淡白光的小花迎了上去,白色的微光与龙渊剑黑色的光芒甫一接触,两相抵在半空,僵持片刻,似是不分胜负,各自飞了回去。 “茗涵,你不呆在凡间,来梧桐岛干什么?” 荼靡愤怒的声音犹如一声惊雷,震得古林的众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眼底满是惊愕。 “你要杀我的孩子,我能无动于衷吗?!”茗涵冷冷的看着她,清冷的瞳色倒映出荼靡嚣张的面容,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茗涵,你的神力不是被本尊转化为荼靡之力了吗?你自毁神格为何你还会有神力?!” “你怕不是真的忘了我是祖神创造出来的,自然是有混沌之力,再加上我当年被长卿封印将所有混沌之力化为凤鸾之力。” “你早就知道长卿是为了复活本尊,为何还要……”荼靡眼中丝毫不掩饰的惊讶。 “荼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初我爬弑神台阶,父神留下来的神识告诉我一切,我只能将计就计在你觉醒将我记忆摒弃,我用神识将凤鸾之力化为实体,为的就是杀了你!父神将你当年所做之事统统告诉了我。” “父神说你罪不可赦,罚你进九幽炼狱都是轻的!” “诱天下人俯首称臣,今日本君来,是治你颠覆六界,荼毒苍生之罪的。” “茗涵!你敢!”听到这些话,荼靡失神的眼渐渐恢复神智,茗涵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目光锋利,出手狠毒。 茗涵墨渊剑迎风挥出,一道银色的寒光直取荼靡咽喉。 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西风! 墨黑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伴随着幽幽的琴声,玉手抻出剑鞘里的墨渊剑,手腕轻轻旋转,墨渊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却与女子那抹墨黑色柔弱的身影相融合。 银色的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女子的腰肢随机顺着剑光倒去,却又在着地那一刻随机扯出水袖,勾上房梁,绕着大殿如天仙般的环绕在银色的剑光中,只在一瞬。 前一刻,荼靡还是有可能承受茗涵的墨渊剑,可后一刻,这一切却已经逆转。 充满威严的明黄色身影高举金色的龙渊剑从天而降,面对着那黑色墨渊剑形成的黑暗神障。 “铿”的一声爆鸣,黑暗神障破碎,下一刻,那金色的流光也带着黑色的乌云一同消失到万米高空。 黑暗与光明的力量在空中碰撞,这两大极端彼此相克,胜负的关系只能看双方的强弱。 天空暗红,大地流火,整个大地似乎都在流淌着恶心的血液,惊心动魄,使人昏眩。 处处可见猩红的山岩,古铜色的魔兽在此中出没,时不时从天空中掠过,闪着锐金色泽的利爪。 黑色的,金色的,银色的神力交织,场面很是壮观。 滔滔魔气在其身后涌动,竟是化为一道道数十万丈庞大的粘稠魔气洪流,洪流浩浩荡荡的呼啸过天际,然后犹如蜿蜒盘踞的魔龙,暴掠而出。 砰砰! 魔气洪流所过之处,无数人便是骇然的见到空间尽数的蹦碎,一道道黑色裂纹,自天空上飞快的蔓延开来。 魔气洪流暴掠而至,林动脚掌轻轻一踏,铺天盖地的绚丽光芒席卷出来,那种绚丽光芒之中,不仅有着无尽元力,还有着浩瀚的精神力,甚至其中还包涵着整个天地的力量。 七彩光芒,化为数十万丈庞大的七彩光盘,缓缓旋转,任由那魔气洪流呼啸而至,最后狠狠的撞击在上面。 咚咚! 天地都是在此时颤抖着,那种对碰,已经无法用可怕来形容,光是那些溢开的恐怖能量,便是让得那些轮回境的巅峰强者面色惨白,他们明白,以他们的实力,只要被稍稍触及,怕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凤陨(上)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突然,闪电如银白色的蛟龙一般,叱咤在深蓝色的夜空中。一道闪电,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好像是一把雪亮的利剑。 一道道闪电另人们眼花缭乱。有些闪电从天上一直“挂”到地上,出现时,像是要把天地从中间劈开,让它们一刀两断! 天罚神雷,六界八荒九大神雷之一,惶惶天威,诛邪灭煞,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法之徒使用,杀伤力加倍! 那五道雷电居然缓缓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毁天灭地之势,浓浓的威压自那雷电中传来,甚至让站得近的仙君隐隐有臣服叩拜的感觉! 而荼靡四周,一米之处,竟生出一层由雷电而化的帷幕,将荼靡都笼罩了起来。 茗涵看着眼前电闪雷鸣,眉头不由一皱。 光是这九大神雷之一的称号,就让茗涵恐惧。 此时,茗涵从地上爬起来,一袭墨黑色古袍此时沾满鲜血,白发如雪,凤目微挑,眸底尽是倨傲张狂,红唇妖娆,却勾起一抹挑衅之色甚浓的轻慢冷笑。 “神君!”众仙闻之大惊,齐齐朝茗涵看去。 “茗涵!”凤栖只能干着急。 “退下!”茗涵呵斥一声。 “我说了,谁都一样。”茗涵冷冷的看了荼靡一眼,目光微转,对着她道:“你以为你可以杀了我吗?” “茗涵你不过只是我的影子罢了,等我把你的神力吸干,天下就没有茗涵神君这个人了。”荼靡似是毫不关心,低沉的声音顿起,龙渊剑身上黑色的神力与赤红妖光交错,焰红的火流化为血龙的模样,划开银网的束缚,直朝茗涵而去。 墨渊剑在血龙的咆哮下一寸寸断裂,最后化为飞灰,银海骤降,缓缓消失。 “荼靡,住手!”凤栖神情一僵,眉头紧皱,刚想上前,雪白的白泽神兽化为丈高,挡在了她面前。 “滚开!”凤栖怒喝,一掌拂向白泽,白泽嚎叫一声,被扫到地上,翻腾几下,大眼一闭,开始装死。 就这么一息时间,龙渊剑已经近到茗涵面前,茗涵被逼得化为凤体,凤凰盘于天际,但仍止不住这毁天灭地的攻势,轰的一声巨响,龙渊剑从凤体而过。 “啾……”巨大的凤身在空中翻腾,鲜血洒满天际,云海瞬间被染成红绸,遮住了所有人的眼。 龙渊剑在空中凝滞片刻,飞回荼靡手边,沉默着不再动弹。 凤栖面色铁青,朝空中的巨凤飞去,却被一声响彻天际的叫声顿住。 “茗涵!” 远远的天边,一道银光划过,玄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梧桐岛古林,朝空中的凤凰而去。 “沐兮。”凤栖面色愕然,低声喃道。 凤凰似是也发现了沐兮,化为人形,朝沐兮落来。 沐兮接住茗涵,眼眶发红,手止不住的颤抖。 “茗涵……” 茗涵紧紧地蜷缩着瘦削的身体,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周身不住地颤抖,瘦弱而苍白面孔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嘴角处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淌落胸前,将衣襟染得一片猩红,血腥气霎时弥漫开来,嘴里的腥咸令她难以掩饰的绝望之色。 “姐姐,你还是来了。”深深地叹息响起,见沐兮急得说不出话来,茗涵染满鲜血的手抬起,却始终没能握住沐兮的手,沐兮忙接住他的,抿住嘴唇:“茗涵,你别动。” 茗涵笑了笑,嘴唇僵硬:“茗涵,我没事,真没事,你别急。” 茗涵的手慢慢变得冰冷,沐兮觉得心都凉了起来。 “沐兮,我……有些事需要跟……跟你……说……不然我不……不会心安……你……也……不会……原谅我的。” “茗涵,别说了,好吗?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我妹妹,我不会怪你的,永远!” “不……我一定要说……当年你……入凡轮回时万年间我……我与清潇……在一起过……可是……你回来……之后……他说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爱我……” “茗涵……别说了!”怔怔的看着萧祁,似是未听明白她的话一般。 “我要说……把一切说清楚……你也不会心有余悸……我……当时与他大吵……我……认为我是你不在时……的替身……还有在……太仓寿宴之后我去了苍穹之镜……而不是什么……桃渊林……甚至还与清潇穿过并蒂莲的……的衣服……这些……你都……不在意吗?” “茗涵!”紧窒的气氛中,淡漠虚弱的声音似是打破了沐兮最后的一丝纵容,沐兮猛然收紧指尖,突然感觉到空气冷到了极致,像是冷到了骨子里一般,她垂下头,似是苦笑,又似是自嘲。 而这一切被赶来的长卿和清潇听了个真真切切。 凤陨(下)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沐兮,龙渊剑只是毁茗涵根基,并没有伤她性命,休养个几年就好了。”清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名的熟悉,沐兮转头,清潇单膝跪在她身边,神情担忧。 “真的?最好别骗我。” 还未来得及说话,零碎的脚步声响起,君墨冲了过来,顿了顿,看见剑拔弩张的沐兮和清潇二人,一头扎进茗涵怀里,“娘亲,娘亲,娘亲……”声声惊天动地,实乃痛彻心扉。 茗涵虚弱的抬起胳膊,忙抱住他:“渊儿,不哭,怎么了,娘亲不是好好的吗?” 摸了摸长渊头上的小髻,神情温和:“再哭,你再哭你娘亲就真死了!” 长渊渐渐停止了抽噎,昂着头抓住茗涵的衣摆,小声回答:“嗯嗯,母神要好好的。” 茗涵点头,眼带柔和:“我最疼你,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不一会儿,却又变成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手脚都不能动,剧烈的疼痛好像是要把她碾断拉碎,无论什么地方都痛。 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疼痛,只愿赶快死去,也不要承受这样的疼痛。 茗涵抬起胳膊,指尖轻触长渊的额间,一抹淡淡的银光出现,茗涵笑了笑,突然胳膊垂了下去,身体化为淡淡的凤凰虚影,消散在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自茗涵周围向四周涌去,树木凋零,百花枯萎,万物无一生还。 生命之神陨落,天地同寒。 真神陨落,天地同泣。 风乍起,冰寒入骨,冷得人伤心断肠。 秋风依旧,满世界却颠倒了个轮回。 地狱天堂,不过一瞬之间。 雪色飘扬,天地同寒。 那白色装点这一切,山河同雪。 丝丝飞扬,不似离人的泪,却比那泪更加心碎神伤。 “茗涵!” “娘亲……娘亲……” 朝青丝兮暮白雪,过尽芳春人事非。忧骚难记销魂处,不许离人渡忘水。 恍惚中,清潇想起,冰天雪地之间,茗涵刚渡劫回来之时,转头取了凤簪在她耳畔上的那一刻。 三千青丝披在身后,少女独有的气味包裹了她,她长长的睫毛落下,使人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 风一吹,碎雪飞散,终是不见。不见爱恨别离,不见嗔怒痴怨,不见血海杀戮不见人间白头。 ……有微凉的风轻轻地吹入,古林里浓郁的血腥吹散了一些。 清潇看着茗涵,许久,深深地闭上猩红的眼,握紧了手中的簪子,赫然是清潇取下来的那一支。 有浅浅的一滴水珠落在长卿墨黑的衣袍上,晕开成梅花的形状。 一道银色光柱投下落在古林中,仿似来自洪荒的暴戾气息随着光柱一起逸出,妖兽从地狱而来的咆哮声若隐若现——九幽炼狱被打开了。 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大响,宛如天雷一般突然爆发了开来,地狱内血光冲天,腥味扑鼻,血水不断翻涌,大地在剧烈摇动,仿佛要翻渡过来一般。 “是凤池妖君所创的九幽炼狱!”不知那个嘴快的仙君说了出来。 妖君凤池,是后古历来下六界对茗涵神君的称谓,但自苍穹之境一战后六便知那位隐迹在凤池山的妖君其实是上古时便已主宰世间生命之神,六大真神之一——茗涵。 那个传闻中个性最喜怒难测、灭世救世全凭一时喜好、开辟了九幽炼狱此等鬼蜮空间的神君。 当年她召回凤鸾,让妖界一夕间实力大退,大败于仙族,她又居于梧析宫百年,对妖界存亡不管不顾,这两百年之前,突然凤池山修炼,却再也没有妖族中人敢入凤池山拜见于她。 “荼靡。”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自苍穹传来。 祖神擎天是天地间第一个神祗,乃天地混沌之力所化,除了他以外,荼靡帝君是世间第二个神袛,之后上古界中才有长卿、清潇、皖汐、孤鹜同样于天地之力中诞生,所以才被尊为真神,其他的上神全是在这之后被祖神用神力创造,所以地位远不如四位真神。也因为每一个降生的神祗都太过强大,上古界的神力愈加充沛,到后来只有拥有上神之力的神祗才能进入这个界面。” 荼靡沉默良久,终是垂下眼,沉声叩拜道:“见过祖神” “你的罪,万死难赎其一。”冰冷凛冽的审判声在梧桐岛古林上空响彻,荼靡愣愣抬首,满脸肃容。” “你位居帝君,本该福泽六界,却权欲熏心,擅挑神魔大战之争,累得两族生灵死伤无数,六界难安,此乃其一。” “三十万年前,你为了权利不惜牺牲众神,堕落成魔道,此为其二。” 似是感觉到长卿不敢置信的眼神,荼靡挺直的肩背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缓缓闭上眼。 “荼靡,别说是帝君之位,就连这战神之尊,你又有何资格享有?!” 荼靡睁眼,抬首,眼底的惊惧渐渐散去,声音幽幽。 “擎天,你高高在上,生来便由天地混沌之力所化,若是你跌落云端,化成人脚下尘泥,不知还会不会端着这幅架子来教训我?” “我不过是为了自己,何错之有?若当初若不是你为了创造六界,你怎会以身殉世,累得上古界尘封,我怎么成为三六万年来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我为神族兢兢业业几载,茗涵不过是生了好命而已,她又凭什么一出生便是凤族王者,我和她是同一个人,可她永远压在我头顶上?还抢走长卿……” 清潇和皖汐看着眼带疯狂的荼靡,突然想起当年一身青色素衣,不惹半点尘埃,盘起的发髻和那双鬓的细长发丝衬托着那绝世的容颜,细细柳眉,应是款款温柔,却是微微皱起,显得倔强而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淡然的双眸中,却不起一点波澜,婉约的脸蛋,看不出半点情绪,红唇粉嫩,却无倾国之笑,只是冷冷地点缀在那冰冷的脸上,那冷冷的气质,无疑在诉说着生人勿近,却唯独对他们几人喜笑颜开。 到底是何时,她变成了此般模样,面目全非,狠毒至此? “荼靡帝君,弑杀吾女茗涵,罪不可赦,传本尊御旨,违生命铁律,废除神格,幽于地狱之底弑神花之畔,他日吾女茗涵魂归本位之日,方是荼靡出地狱之时。” 长卿一惊,想靠近荼靡,却被那股神力狠狠弹开。 荼靡升至半空,墨黑的神力自她掌间涌出,消失在空中,她面色惨白,终于后怕起来:“擎天,你要做什么!” “这是吾女躯体,自然要还回来”耀眼的白光在荼靡身上缠绕,神力缓缓抽离,仙骨尽断、溶于血液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世间最痛之苦,莫过于此,荼靡面容扭曲,哀声嚎叫起来。 半个时辰后,声停,祖神收回神力,荼靡自空中落下,摔倒在长卿身边。 素白的衣袍上点点血迹晕染,荼靡艰难的抬起头让一旁神情陌生的长卿,立时便捂着嘴哽咽起来。 没了神力和仙脉的荼靡,失了尊荣华贵的气势,形容枯槁,状若老妇。 “擎天,我后悔了,我愿意去九幽地狱赎罪。”没有长卿她还有什么信念支撑,朝光柱中踏进一步。 她消失在光柱中前突然转头看向长卿的方向,荼靡释怀,道:“长卿,对不起,我不该如此执着,待茗涵回来,可否告知我一下。” 荼靡的声音消散在古林中,长卿望着消失的荼靡一时没有回过神。 凤淽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十年后,元神池灵脉觉醒,预示着新一任生命的真神会在九百九十年后降世,六界闻讯同庆。也是同一日,乾坤台神光照拂。 消息传来的那日是个艳阳天,彼时乾坤台上有异动,新的真神要降世了……那小神是这么说的。但还只过了一百多年,新神怎么会莫名其妙降世?难道元神池出了问题,当时清潇一千年才降世。 但她仍是盯着雾气弥漫的元神池不敢大意,毕竟以往真神降世哪个不是神兽齐临祥瑞之兆现于世间,这次也太安静了。 “清潇,长卿,你们不去看看?” 孤鹜斜靠在桃林树下,一身深紫古袍,正含着颗仙草咀嚼。他上挑的眉眼魅惑得惊人,半眯着眼望着一旁石桌边下棋的长卿和清潇,俊美的脸虽未完全长开,却已能瞧出日后的绝代风华。 长着这么一副脸,也难怪彼时尚是少年的孤鹜便引了半个神界女神君的倾慕。神界里除了那个比男神君还洒脱霸道的茗涵,硬是寻不到半个能在他面前不面红不结巴的女神。 只可惜他的性子和他的容貌一般张狂,勉强也就愿意和茗涵称兄道弟。 桃树下石桌旁,长卿云淡风轻,“有什么好看的?你当年也是如此问我。” “啧啧,瞧你这副断情绝爱的模样,万一不是茗涵,你愿意?” “那又如何?”长卿头都未抬,“也只是个娃娃。等她长大已经是几万年后的事了,她是谁?与我何干。” “你真的不去元神池看看?清潇,你快劝劝啊?”孤鹜心里好奇得不得了,却自诩为尊,来这儿使劲撩拨长卿,想拉上他一块儿去元神池凑热闹。 “有沐兮和皖汐在,出不了问题,无需我去。”清潇随手落下一子,半点不关心。 “切。”孤鹜翻了个白眼,身形一动出现在石桌旁啪一下压住长卿手中的棋,横眉冷对“你别忘了她是因你而死,她还是你孩子的娘亲!” 合上了书,长卿才抬起头,他皱了皱眉,算是仔细思量了一下孤鹜的话,半晌他摇摇头,“长卿……万一……” “……”长卿一愣。 长卿蹙起好看的眉,清冷出尘的脸上罕见地带了点孩童的气息。“这一万年,你们不觉得上古界里越发冷了?” “四季交替,这万年轮到雪神主事,神界自然冬雪连天。”孤鹜朝银妆素裹的四周瞥了一眼没好气道。 长卿有个习性,便是极不喜冬日。他的主神殿离雪神的宫殿最近,这万年神界一直是寒冬。偏生长卿清高冷贵惯了,不太好意思剥夺人家雪神的四季更替之权。 孤鹜突然福至心灵,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人间都说壮实的奶娃娃活似天然的火炉,热乎得很,你那宫殿和雪神离的近,这千年莫不是你冷怕了,想把咱们的小主神养壮实了………”他狡黠一笑,黑白分明的眼底染上了戏谑的笑意,“好给你带孩子?” 长卿好整以暇地颔首,一副确实如此的模样,“我们为兄她为妹,她年岁最小,理应为兄长分忧解难。” “啧啧”了一声,“你倒是会占便宜。” 这时远处元神池主神降世的钟声传来。 “算了,你们不去我去,我守着她降世。”孤鹜眉毛一挑,再也按捺不住,匆匆丢下一句,麻溜地朝元神池飞去了。 孤鹜远去,清潇离去,长卿终于耳根子落了清净,一阵寒风冰雪缓缓靠近。清潇眺望桃渊林入口,见一白衣女神隐隐绰绰走来,不由得皱起了眉。 长卿不喜欢冬日只有皖汐清潇孤鹜并几位老神知晓,这些个年轻一辈儿的神君们是不知道的。偏生雪神也不知生了什么心思,借这千年掌管四季的名头,经常寻理由往长卿的神殿里禀告一些无谓的俗事,也不知她怎么讨了沐兮的好,又打听到清潇喜欢在桃渊林里休憩,竟能进到长卿的桃渊林里时不时地给长卿送些吃食来。 长卿的性子算来是极淡漠的了,偏生这天上地下他要是有个什么不愿忍受和相处的人,这位俏生生的雪神算是独一份了。 长卿眉间的皱痕始终没松开,见那带着寒气的白衣女神越走越近,他叹了口气,神诀一念,消失在了桃树下。 罢了,他之陋习,别人何错之有,还是先躲着吧。 石桌上的温茶犹自冒着热气,树叶被微风吹过,翻弄得沙沙作响,待雪神走到溪水旁时,只落寞地看到这么一副人去楼空的场景。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神界新一代生命之神降世的这一日,真神长卿阴差阳错地去了下界历练。 是以他没有听到元神池旁和一众白胡子老神守着茗涵降世的孤鹜那句石破天惊的哀嚎。 “天啦,长卿,怎么真是小娃娃,长得和茗涵一点都不像!” 长卿一走就是一万年,寻思着上古神界应当四季如春了便踩着点儿回了神界,正巧碰上了皖汐万年一度的大寿。 长卿才回到神殿,皖汐便遣人送来了请帖,邀他出席明日的寿宴。搁别人肯定请不动长卿。 皖汐本欲唤他去凤鸾宫和新降世的凤淽打个照面,哪知扑了个空。长卿性子冷淡惯了,在下界游历万年,早忘了茗涵降生的事儿。 长卿回界出席在皖汐寿宴上很是引发了一番轰动和热闹,席上本来随了重礼神色恹恹的女神君们见了他顿时含羞带怯眼带横波。清潇虽是熟悉这种场面,但却十足的不耐,他扔了几坛子从人间寻来的好酒给皖汐后便去了后府的桃渊林喝茶看书躲清静。 皖汐本就唤他来充门面,笑眯眯接了贺礼后由他去了。不一会儿,小仙侍急匆匆来报,说饮了果酒在后殿歇息的茗涵不见了踪影。 仙侍急,沐兮却坐得四平八稳,茗涵现在年纪虽小,又性子霸道,素来只有她折腾人的份,等她玩够儿了,自然便回来了。 长卿坐在树下,春意盎然小溪潺潺,他抿了口温茶,惬意地长舒一口气,眉眼都舒缓下来,眼一眯靠在树上小憩起来。 树半腰上正掏鸟窝的小娃娃冷不丁垂眼望见半倚的青年,大眼睛一怔,嘴巴微张,琥珀一般透明的眼底生出了掩不住的惊艳来。 真好看?这是哪里来的男君?竟比清潇还生得好看?刚飞升的? 这娃娃正是一万年前自元神池里降生的凤鸾主神“凤淽”,她降世之时祖神神光自破碎虚空而出落在元神池上,映出了“凤淽”二字。 小娃娃骨碌碌转着眼,心底转了几十个念头,望着青年眼底满是狡黠和满意。 说到这儿,不得不为清潇叫一句亏,论俊美他可在长卿之上,可小娃娃自元神池里降世后每日都能瞅得见他,那张脸瞧了万来年自然便不金贵了。 小娃娃猛一瞅清潇这张清冷淡漠的脸,还真稀罕上了。上古界里茗涵霸道论第一,小娃娃是怎么也要并列着来的,自然见猎心喜,就想把这出尘的青年带回凤鸾宫里去。 “神君。”素雅又清冷的声音陡然在一旁响起,打断了长卿惬意的休憩,也打断了小娃娃乐呵呵的白日梦。 长卿一睁眼,瞧见清丽可人的雪神,着实愣了愣,倒不是他被美人晃了眼,而是当年走到哪寒气逼人到哪的雪神竟敛了一身冰雪神力,周身上下闻不到一丝冰雪的味道。神力本源天生,在下界隐去神力不算难事,可在神界收敛神力是极难做到的。 长卿眼底的惊讶落在了雪神眼底,她朝长卿福了福,“雪神见过长卿神君,万年不见,神君可还安好?” 趴在树半腰看热闹的凤淽听见雪神这声称呼亦是愣住,她降世之时长卿就已去往下界游历,自是不知道神界六大真神之一的长卿是这个模样的。她眼底立时露出了明晃晃的可惜,纵她年岁小,也知道长卿这个位份的神,是不可能入她的凤鸾宫端茶送水服侍她的。 “哎。”凤淽老气横秋在心底叹了口气,瞅着树下的白衣青年颇为遗憾。 这时树下,长卿眼底的诧异已然散去,神情恢复了淡然,他朝雪神颔首道:“不必多礼,本尊一切皆安。” 雪神见长卿神态温和,悄悄松了口气,她攥紧手中的藏书,有些紧张道:“神君回界就好……”她顿了顿,颇为自责道:“神君放心,这万年我努力修炼,身上的神气已经能敛入己身,不会再叨扰到神君,您、您再也不必下界躲着小神了。” 雪神说的结结巴巴,长卿被戳破了当初远离神界的心思难得有些尴尬,还未开口安抚下雪神,她却将手中的书一把推到白玦面前,“听闻神君喜爱古书,我特意寻了几本孤本来,也不知神君喜不喜欢……” 长卿性子淡漠却不是傻子,任是谁都瞧出这雪神是个什么意思了。长卿作为真神之一,倾慕他的女神不知凡几,这一幕没有上百次也有几十次了,拒绝的话轻车熟路,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雪神递来的那几本孤本上,头一次觉得有些开不了口。 这几本孤本他是识得的,两万年前沐兮大寿时死乞白赖地从他的乾坤殿里求了三个月才求走,能把这几本孤本从沐兮手里换过来,只怕是倾其所有。况且一万年时间就将神力修炼得敛入身体中,要付出的艰辛更是难以言说。连长卿这般肃冷的性子,对着面前这双殷殷期盼的眼神和那攥着书轻轻颤抖的手,都有些动容。 他皱着眉还未张口,一声“哎哟”在头顶突然响起,一个红通通圆滚滚的东西从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了他怀里。 长卿也不知怎地正好伸手接住了这团东西,一垂眼,对上了一双好奇又转得活灵活现的大眼睛。 神界的神君要不老沉持重,要不就矜持自贵,哪里来的这么活蹦乱跳的小娃娃?长卿还未回过神,只见那双已经将古书递到她面前的手猛地缩了回去,羞涩告白的雪神倏然退后三步,朝着他的方向行了个更重的礼。 “小神雪迎见过凤淽神君。” 抱着圆滚滚小东西的手一顿,长卿看向怀里的娃娃,重新定了义。 凤淽?不是茗涵? 不过倒真是热乎乎软糯糯的。长卿心底飞快地飘过一丝不合时宜的想法,小主神已经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靠着他的臂膀看向了低头行礼的雪神。 “起来吧。”清脆的声音从凤淽口中吐出,虽然年岁小,却十分的有威严。 雪神又福了福才起来,看着好整以暇坐在长卿怀里的凤淽,面容尴尬。 “长卿真神离界甚久,回归神界确是大事,本君与两位真神的盛宴还未为长卿神君设下,雪神你的贺礼便送到了,真是有心。”她说完,朝雪神伸出了莲藕般嫩白的小手。 小娃子家家,一本正经说这话着实气氛诡异,可她却实打实坐着上古神界的头把交椅,雪神纵使委屈,也得不甘不愿地把古书递到了凤淽的手里。 凤淽麻溜地接过古书,往怀里一塞打了个哈欠:“好困啊。”说完便仰在长卿怀里闭了眼。 长卿瞅了怀里的女娃娃一眼,眼底露出一丝兴味,朝雪神颔了颔首,抱着凤淽朝前殿而去。 雪神望着远走的两人,心里头难免遗憾,她好不容易盼到长卿神君回界,为了今天她等了万年,哪知凤淽小神君竟会突然出现搅了局。 凤淽位尊不说,几位真神更是出了名的宠她,小主神年岁小,于情爱一无所知,若是让几位真神知道了这事,定会认为是她在小主神面前乱了行径。 哎,雪神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满脸落寞惆怅。 桃林里,脚踩着树叶沙沙作响。长卿怀里的小娃娃睁开一条眼缝,碰上一双略带笑意的眼。 “不装睡了?” 小主神神情一顿,在长卿怀里扭了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哼道:“今日亏得我在,若不然你就要当起负情郎的名声了。” “负情郎?”长卿的眉角扬了扬。 “那古书我可在沐兮的藏宝阁里瞧见过,她宝贝得不行,竟也能被她寻来送你,定是花了大功夫,一瞧雪神就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她生得漂亮又长情,你若是拒了她,定会惹得许多神仙愤慨,多少对你名声有碍,我替你胡搅蛮缠一下,这错总不会怪到你身上了吧。”凤淽摊摊手,虽说满眼真诚,但小手上捏着的古书却不知何时被她藏进了袖子里的乾坤袋中。 是看上了这几本古书吧。长卿听她一本正经说胡话,心里头好笑却不戳破,只想着元神池里这回怎么蹦出个活宝来了。 “那岂不是让你给我担了坏名声?” “哎呀无妨无妨,我年岁轻位份重,左清潇右沐兮,头上还顶着一尊皖汐,后有孤鹜谁敢埋汰我啊?你也不用谢我,孤鹜说了咱们都是真神,平日里理应互相照应。这不,你一回来,我这个老大就来罩着你了。” 凤淽伸出了白白嫩嫩的小手,笑眯眯地望向长卿。 “你大概也猜出来了,长卿神君,我是新的凤鸾主神,凤淽。” 长卿低下头,嘴角微扬,在小主神愕然的目光中将她的小手整个拢在了自己的手里,额头在她头上点了点。 “真神长卿,见过主神。” 青年的笑声分外愉悦,落在满树桃林中。 这一幕遥远而温馨,失落在上古时代漫长的岁月里无人来忆。 风吹过,溪水潺潺,桃林依旧。 桃树下一方石桌,桌上茶雾缭绕,青年握着一本古书靠在树边小憩,一如千万年前。 凤淽垫着脚尖走来,手悄悄往长卿鼻尖探去,却在触到的一瞬被长卿伸手抓住,他睁开眼,两手握住少女的肩,一回身将凤淽压在了桃树下。 凤鸾主神挑了挑眉,“大胆!” 虽是呵斥,眼底却是笑意,见长卿有些走神,竟看到茗涵在对他笑,凤淽伸手指在他肩上戳了戳,“想什么呢?” 长卿低下头,额头在少女额上点了点,鼻尖又蹭了蹭她的鼻尖。触到少女温热的脸颊,他长长又满足地叹了一声。 凤鸾主神千万年波澜不惊的心湖,竟就被这么一声餍足的叹息乱得不行。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记起来,好带长渊。” 鼻息伴着低沉的声音落在凤淽耳边。 “放肆!本尊不是茗涵。” 澧都之地 /299022玄夜柃最新章节! 凤淽冷冷地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眼神冰冷到瞬间可以冰冻住对方,并且霎那间崩裂。 她的心已如冰窟,心中已无半点犹豫与怜悯,让这个男人从眼前永远消失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她的瞳孔微缩了一下,散发出淡蓝色的寒气,空气被冰封的不敢流动,风也不吹了,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快,一个慢。 男人的心脏嗵嗵嗵地大声跳动着,耳中有刺耳的声音开始响,他想躲,但眼睛就被女人的瞳深深抓住一般,不能离开半秒。 “过几日本尊会为你和雪神主持大婚。”凤淽说完负手离去。 次日的凤鸾大殿,位于高位之上,凤淽一身大红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火红色的凤凰,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火红长裙,腰不盈一握。 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此时,大殿主人端坐在内殿中,俯瞰着下排一溜须上神,轻飘飘的将雨沐兮神君的意见压下:“各位是觉得本尊说话不顶用。” 凤淽虽说只有一万岁,可身上本就有股子华贵倨傲之气,更是执掌上古界,积威甚重,话一出口,便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思。 茗涵神君乃执掌生死的女神,虽说陨落了可众神还是很敬重,这雪神和长卿神君大婚,众人不敢议论,众神唏嘘之余。 凤淽眉色倦倦,也知道这提议有些不妥,遂道:“他在本尊面前乱了行径,本尊罚他不应该吗?而且你们敬爱的茗涵神君可是因他而……” 一万年前茗涵神君与荼靡帝君大战,众神知道不少。 “大家无事便回去吧,下个月大婚本尊亲自主持。”凤淽对着众神淡淡道。 众神应声,正准备离去,却见苏晨上神眉毛动了动,走上前,道:“神君,茗涵神君说不定不就就降世你这样做不合适吧?” 众神一片默然,暗自竖着大拇指感慨起苏晨上神的风骨来,如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状况,谁敢说出这话,才是真英雄大丈夫啊! 凤淽眼眯了眯,见底下一众人精装模作样的面色不动,耳朵却竖得倍直,怒喝道:“你就算是茗涵坐骑也没资格问我,何况你当年凤栖阻止荼靡是你有做了什么!你是和她唯一一个可以同甘共苦的人却帮荼靡!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因为你茗涵陨落,我才得以降世,可你知不知道就算茗涵不陨落我也照常降世,到时候荼靡被父神处罚失去帝君身份成为第八位真神,六位真神就会被打破!” ‘噗通!’ “神君,苏晨知错,苏晨知错。” 苏晨哭红了眼,只一个劲的朝着凤淽磕头求情,沉石地面清脆的响声,显得分外可怜。 “够了!”凤淽接下来轻飘飘一句话,苏晨似是坠入万丈深渊,不!她已经掉进去了。“你在澧都之地和酆都鬼城选一个。” 澧都之地,酆都鬼城,幽都地府,这三座号称地狱界最强大的神城,这世间除了茗涵神君可以进去,其他生物就连灰尘都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