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 第一章 心病難醫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滿,瓦房店。 酷暑的天氣悶得人喘不上來氣,很多老百姓都選擇了光膀子在樹下乘涼,唯獨許銳鋒和人不太一樣,他穿著長衫,鼻梁上還掛著金絲眼鏡,離老遠一看像是哪個學校的老師一般進入了一家‘回春堂’。 他是來看病的。 “我睡不著。” 進入藥店,許銳鋒直接坐在了看診台前,沖著一個年近六十的干枯老中醫說了這麼句話。 老者給店里的小伙計使了個眼色。 才十六的小伙計很機靈,打櫃台里繞出直接守在了門口,在那兒攔截想要看診、買藥的人,為他們倆創造了一個極佳的聊天環境。 “沒錢了?” 老人伸手往袖口一掏,一根金條直接擺在了許銳鋒面前︰“最近買賣不錯,接一單就夠你過半個月了。” 許銳鋒連看都不看,撇過了頭︰“我是來看病的。” “那你走錯地方了啊,小鬼子開的西醫院不就在街口麼,听說那兒的大夫能把人肚子割開再縫上,人還是活蹦亂跳的。” 嘖! 許銳鋒咂吧了一下嘴唇,似乎很不喜歡這大夫開玩笑的口吻。 “你沒話兒了吧。” 老中醫苦笑著搖頭︰“你那病啊,是心病,我治不了。” 許銳鋒病了,像這世道一樣。 老中醫看見許銳鋒的表情,突然開口問了一句︰“老許,你不是真信了那小子說的話吧?” 許銳鋒沒言語。 老中醫繼續道︰“你都殺了這麼多年人了,這點事怎麼想不明白?人到臨死之前,什麼話說不出口!” “當年小日本子佔了東北的時候,警察局的劉大撇子賣了多少人,那可是出了名的漢奸,當初小鬼子要是再拿槍口往他腦袋上多頂一會兒,這小子能說他親爹是奉系余孽。” “這點事你還看不明白麼?” 許銳鋒駁斥道︰“他們倆說的不一樣。” “不都是話!” 許銳鋒用手一揮,暴躁的回了一句︰“你根本听不懂我在說什麼。” “你倒是說啊。” 許銳鋒深吸了一口氣︰“他跟我說,‘他死不要緊……’” 老中醫都懶得听,補了一嘴︰“又一個裝大個的。” 許銳鋒瞪了他一眼後,老中醫閉嘴了,這才繼續道︰“還問我是不是個中國人,問我想不想看到一個清明世界。” “在那個世界里,我們走在馬路上不用害怕小鬼子看過來的目光。” “當有軍車經過時,心里不會有半點不安。” “我們會清楚的知道夜晚不會有人放槍,大喊著‘搜捕奉系殘余’,不會有人滿街的抓共|產|黨、國|民|黨,我們都可以安穩的活著……” 老中醫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斷︰“哪有那樣的世道?” “自打我生下來,耳朵眼里全是‘太平天國’和‘八國聯軍’,再往後,看見的是‘軍閥當道’、‘直奉大戰’,老許啊,咱們是生逢亂世的人,別想美事了行不行?” “殺人拿錢,然後花天酒地不好麼?” “再說,你才剛娶了媳婦,老婆孩子熱炕頭不好麼?” 許銳鋒問了一句︰“真沒有那樣的世界麼?” 老中醫回應道︰“那你就打開地圖看看,光一個上海就分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和公共租界,再看看咱們東北,俄國人、德國人、日本人遍地,上哪找你說的世界去?” “可我想活在那樣的世界里,哪怕就過一天那樣的日子,就算是什麼都不干,曬曬太陽也行。” 藥鋪里安靜了,許銳鋒低頭思索著,老中醫也沒再絮叨,倆人就維持著這種平靜。像是剛才許銳鋒的話,將整個屋子給定格了一樣。 “踫見他以後,我就失眠了。” 當許銳鋒再次開口,整個人的狀態差了許多︰“每天晚上都能夢見那些被我殺了的人化身厲鬼索命。” “害怕了?”老中醫問道。 許銳鋒搖了搖頭︰“長期失眠讓我的感覺正在變弱,有一次,院里的一只貓都走到我腳下了,我竟然沒有發現。” 老中醫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的確是個問題,堂堂北滿第一殺手的感官系統下降,接買賣的時候會很危險的。” “不就是睡不著麼,你等我一下。” 老中醫轉身進入了里間屋,等再出來,手里拎著一包藥︰“拿回去吃,保準一覺睡到大天亮。” 許銳鋒納悶的接過藥包,用鼻子聞了聞,抬起頭那一刻眼楮瞪的溜圓︰“這特麼是蒙汗藥!” “你管它是什麼呢,吃下去對身體無害,還能睡著不得了?” 老中醫繼續勸道︰“還有啊,沒事別瞎琢磨,你老琢磨那些激進分子的話干嘛?知不知道最近世道這麼亂為什麼咱的買賣依然紅火?” “全是小鬼子下的單,那些馬上就要見閻王的,哪一個嘴里不喊著‘理想’?” “江湖上的人都快瘋了,這些玩意兒的腦袋,比平時富甲一方的富商還貴,家里還沒有護院。” “要我說啊……” 許銳鋒直接起身,扔下一句︰“不接。”拎著藥起身就走。 在身體沒有達到巔峰狀態時,許銳鋒不想接任何生意,寧願回家躺著。 老中醫望著許銳鋒的背影,吆喝出了最後一句︰“下藥的時候別忘了連你媳婦那份也備出來,這娘們也是個有路數的,到時候再讓人給陰了……” 許銳鋒仿佛沒听見似得悶頭往家走,而老中醫的最後一句話,讓他想起了那個女人。 他結婚了,花了五十塊現大洋從蓮花鄉買了個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大姑娘。 實打實的大姑娘。 結婚頭一天晚上差點沒把許銳鋒後脊梁抓爛,且首夜見紅。 那一夜,老許睡的很踏實。 只是這樣的好日子還沒過幾個月,他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有一天他那媳婦出門買菜,回來的時候古古怪怪不說,半夜還以為自己睡著了起來藏東西,自此開始,老許的失眠癥又犯了。 第二天許銳鋒檢查過,他在床頭櫃緊貼著牆壁的縫隙里,掏出了一把上滿子彈的柯爾特1873,還頂著火。 這東西在整個北滿江湖上行都不好找! 許銳鋒當時就對她的身份產生了懷疑,這個女人絕不可能如同媒人說的那樣,從小到大一直在家種地,一個農家院的姑娘,根本弄不到這把美國槍。 從產生懷疑那一刻開始,許銳鋒把家里翻了個遍。 先是在廚房找出了一把撅把子,也就是斯科菲爾德左輪,緊接著,又在門口翹起鐵皮的門板里發現了一把毛96。 她到底是誰? 誰會拼了清白留在自己身邊? 許銳鋒看著這三把槍搖了搖頭,把槍都放回了原處,因為這三把槍所擺放的位置,沒一個與自己有關。 放在床頭的,應該是為了應對睡覺時所發生的突發事件;放在門口的,是怕被抓以後的絕地反擊;放在廚房,則是因為那兒是自己絕不會踏足的地方。 如果這三把槍是為了自己藏的,早就該響了,這幾個月,她有無數機會能干掉自己! 嫁妝! 許銳鋒想起了這個女人的嫁妝,那是自己自從娶她進門以後,從未踫觸過的東西。想到這兒,許銳鋒立即轉身上樓,將迎娶溫婉時,他們家親屬提進來的皮箱打開了。 皮箱是密碼鎖的,可這玩意兒絕對攔不住北滿第一殺手。 許銳鋒不留痕跡的打開了皮箱以後,在里邊發現了一個藥瓶,當藥瓶里唯一一片藥被他倒在手心,它的名字立馬出現在了腦海中——氰/化鉀。 許銳鋒的確不懂醫學,也不知道什麼是科技,但,作為一個殺手,他用這東西殺過人! 你到底是誰啊? 怎麼殺人的家伙事比咱老許都全。 藥鋪的老中醫弄到這玩意兒的時候,興奮的一宿沒睡著,小心翼翼到用四層油布包著藥瓶,千叮嚀萬囑咐的說‘這是毒藥,千萬別亂踫’,你就這麼隨意擺放? “老許……” “老許!” 許銳鋒在閣樓上連忙答應︰“唉,樓上呢。” 緊接著眼疾手快的扣上了皮箱,連一點痕跡都不差的將其恢復原位後,拎起掃帚開始清掃閣樓。 那個女人順著樓梯上來了,听急切的腳步聲,許銳鋒能輕易判斷出她的擔憂。 “你怎麼好好的掃起閣樓了?” 許銳鋒回應了一句︰“這不剛才麼,我躺樓下床上想眯會,結果順著棚頂開始往下落土,我琢磨著可能是閣樓髒了,就上來掃掃。” 她始終沒看許銳鋒一眼,直到看見自己的皮箱立在原處,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才露出笑容的回應道︰“那是棚髒了,和閣樓有什麼關系。” “你怎麼還上來了?”許銳鋒挽著她的手臂就往樓下轟︰“下樓等著,我這兒馬上就完。” “干嘛呀。” 她轉過身,當著許銳鋒的面打開了嫁妝皮箱,在里邊拿出了藥瓶,對著許銳鋒說道︰“我來拿藥。” 許銳鋒看這個女人把氰/化鉀拿在手里,雙眼頓時聚了焦︰“這是什麼藥?” “問、問、問,什麼都問,女人的藥,你吃麼!” 許銳鋒立即搖頭。 “那不得了。” 她表現的落落大方,讓許銳鋒都覺著恐怖,這要是稍有差池…… 她下樓了,在樓下故意望著樓上倒了杯水,還喝了一大口,發出了喝開水被燙一般的聲音。 那水是涼白開,許銳鋒早晨起床燒的。 緊接著,腳步聲再度傳來,此時許銳鋒才順著樓梯縫隙往家里看去,只見這個女人打開了家里常備藥的櫃子後,隨手拿出了一個藥瓶,將這粒能瞬間要人性命的毒藥放了進去。 因為家里的西藥許銳鋒一口不吃,他不信西醫。 “老許,你下樓,我和你說點事。” 許銳鋒走了下來,趴在樓梯扶手上望著這個有幾次差點沒把腰累斷的女人︰“咋了。” “這個月我又沒來。” “嗨,女人那東西沒幾個準的。” “呸,你經驗還挺足。”溫婉隔著挺老遠沖許銳鋒吐了一口,一邊洗手一邊說道︰“我已經往後推了七天,再說,上個月也沒來。” 這可把老許嚇壞了︰“有了?”他差點說出了︰“懷孕了你還敢踫氰/化鉀!”這樣的話。 溫婉很納悶的看著自己男人︰“你怎麼了,我懷孕了你不但不高興,怎麼害怕起來了?” “趕緊,這就上回春堂,快點吧,老許家四代單穿傳就靠你了!” 許銳鋒拉著溫婉就往屋外走,剛才還在擔心要不要問實情的他此刻什麼都顧不上了。 第二章 酸兒辣女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懷了。 老中醫沖他們兩口子抱拳恭喜時,老許都想一口唾沫啐他臉上,尤其是這老家伙臉上的值得玩味的笑,跟看自己笑話一樣。 但他什麼都沒做,轉身和媳婦離開了藥鋪,順便拎了三副保胎藥。 “那老中醫怎麼知道是男孩?”溫婉和許銳鋒一邊在街面上溜達一邊問了一句。 許銳鋒滿肚子心事的回復︰“人家是大夫。” 可腦子里想的卻是,眼下還真別問槍和氰、化鉀的事了,萬一問崩了,這娘們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 老許家四代單傳的事許銳鋒沒撒謊,自打綹子讓張作霖派兵剿了,他爹臨死前就是這麼交代的,而許銳鋒之所以成為了北滿第一殺手,就是憋著要殺張作霖報仇。 沒想到啊,小日本子比他先動了手,在皇姑把張作霖給炸死了,自此,許銳鋒就跟沒魂了,覺著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沒了任何意義,也就沒再接任何買賣。 這還弄出個孩子…… “老許,咱們去馬迭爾吧,我想吃冰棍。” 對于窮人來說,馬迭爾是冰棍的代名詞,他們去不起那麼貴的酒店,就連吃一根冰棍都覺著奢侈。 “成。” 可對于許銳鋒來說,根本不叫事,至今家里的雞窩還藏著六根金條呢,更何況這女人還懷著自己的孩子。 “我想吃紅果的,酸兒辣女。” 溫婉笑的很開心,一路上不光去了馬迭爾,還逛遍了路過的服裝店。 但,她一件衣服都沒買,回來以後去了家門口的裁縫鋪,把相中的十幾件衣服樣式和小裁縫說了個不差分毫,最後挑了兩三件能做的。說不明白的地方還要了自來水筆和紙,三兩下就畫了出來。 許銳鋒都看傻了,他可沒這本事,這屬于過目不忘啊。 百無聊賴,許銳鋒在裁縫店門口等著自己媳婦,抬頭的那一刻,正看見有個穿西裝的男人拿著筆在街角記著什麼…… 第六次了。 從出家門到現在,許銳鋒看見這小子六次了,他一直跟在自己和溫婉身後,有時候距離遠了還小跑著。 這又是誰? 沖自己來的? 真要是北滿綠林道上有同行沖自己下手,掏出來的應該是槍,不會是本子和筆。 踩盤子還記筆記也不是江湖人物的風格啊。 難道,是官面上的? 許銳鋒回頭看了溫婉一眼,要是官面上的,那被盯著的人會不會不是自己,是她? “走吧。” 溫婉連蹦帶跳從裁縫店走出,許銳鋒趕緊攔著︰“祖宗,千萬別蹦了,孩子,孩子!” 溫婉跟總算佔了上風似得,壓低聲音說道︰“有本事你今天晚上再折騰我啊。” 這句話說完,她自己也害臊,滿面羞紅。 許銳鋒佯裝正經,挺直了腰拔直了脖子左顧右盼︰“嗯嗯。”假意咳嗽的清了清嗓子。 噗。 這把溫婉笑的,抓著他胳膊說道︰“回家。” 許銳鋒跟著她走了,其實對于江湖上的北滿第一殺手來說,在這麼多不安定因素前,最佳選擇就是消失。他要是想走,別說北滿綠林,就算是小鬼子都找不到。 可現在的許銳鋒還走得了麼? 老許家四代單傳在人家溫婉肚子里呢! 看著溫婉一邊吃冰棍一邊溜達的背影,老許在心里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啊?” 帶著問題,許銳鋒趁著拐彎往身後看了一眼︰“他,會不會知道?” 這個他,當然指的是跟蹤者。 …… 呲。 青菜下鍋爆炒,溫婉在廚房里忙的不亦樂乎。 許銳鋒呢,蹲在自家門口,背對著胡同,用一把剪子在給門口花盆里的花修剪枯葉。 此刻的他已經脫下了長衫,穿著汗衫解開了前襟,熱的順腦門流汗。 這盛夏,連黃昏都不讓人舒坦一會。 修剪完,許銳鋒站起身來直了直腰,余光中,在胡同口偷眼觀瞧的小子生怕被發現的撤回了腦袋,這一切,都沒有逃過他那雙銳利的眼楮。 “吃飯啦。” 許銳鋒听見溫婉的呼喊,拎著剪刀走向屋內,抱怨著說道︰“都說了讓你別養那些花,養了你又不管,一個個都跟沒娘的孩子一樣。” 溫婉嘴皮子更利索,立馬開懟︰“那是因為我知道有個身患強迫癥的男人一定會管。” “嘿……” 許銳鋒吸了口氣站在了原地,溫婉就和哄孩子一般︰“錯了,錯了,錯了還不行麼。” 他啊,是對這個女人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快坐下吃飯吧。” 許銳鋒坐在椅子上看著桌子上的兩盤青菜︰“怎麼一點肉都沒有?” “最近啊,我聞不了肉味,吐。你將就兩天吧,等害喜過去了的。” “家里沒錢了吧?” 溫婉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表情嚴厲的沖許銳鋒說道︰“有錢沒錢你也不許去走垛!” 許銳鋒端起碗來一邊吃飯一邊說道︰“那我就是走垛的馬幫,不讓出門還行?” “你知道什麼啊?”溫婉解釋道︰“沒看報紙麼?” “我不認字兒,有話你就說。” 溫婉坐在了餐桌上,拿起筷子指向了屋外︰“小鬼子現在都什麼樣了,前幾天,他們發現了鄉下的一處礦山,結果當地村民不讓挖,說是礦山上是他們的祖墳。” “然後呢?”許銳鋒問道。 “全村二百三十一口,都整死了。” 類似的事情,許銳鋒听過很多,大部分都是老中醫說的,倆人就跟聊閑天一樣坐在回春堂里嘮最近發生的事,如同听別人的故事。 “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要是出去走垛,踫上小鬼子呢?現在到處打仗,把你抓了壯丁呢?哪開了槍,吃了槍子呢?” 許銳鋒一愣︰“你怎麼淨事兒?結婚之前媒人告訴沒告訴你我是馬幫?我一個馬幫不走垛……”他用筷子敲擊著自己的飯碗,敲的‘當、當’作響道︰“你能在這日子口吃上大白米飯?” 馬幫,是許銳鋒對自己北滿第一殺手身份的掩護,也是老中醫的另一份產業。 “人得講理,吃飯吃米,懂不懂?” 溫婉搖著腦袋︰“不懂。” 啪。 她把碗撂下說道︰“我告訴你姓許的,我可以天天頓頓吃窩頭,就是不能讓我兒子生下來的時候沒爹。” “我看你敢走一個!” 東北娘們都虎,她們高興了可以跟你各種溫柔,要是不高興了,這個世界不分男女,長腦袋就算、不服就干! 第三章 剛懷上就下藥?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大夫。” “我還是睡不著。” 許銳鋒頂著黑眼圈走進了回春堂,進屋發現沒有其他人以後,看了那小伙計一眼。 伙計當再次出現在門口時,屋里的老許才張嘴說話。 “我家讓人盯上了。” 老中醫一皺眉︰“沖你來的?” “不應該啊,沖你來就直接下手了,誰有工夫蹲坑?” “我可听說日本子抓國民黨特工的時候倒是好整這一手,先讓人盯梢,弄清楚了你的生活規律、朋朋友友都是誰才會下手,那家伙一掏就一窩,一個都跑不了。” “你們家溫婉,不會姓……” 許銳鋒用手揉搓著眼眉︰“我也怕她是啊。” “昨兒晚上我睡不著,就听見閣樓上總傳來‘啪、啪啪、啪啪’的聲音,琢磨半宿也沒明白到底是什麼動靜。” 老中醫也開始發愁了,在東北的地面上,凡是讓小鬼子惦記上的,那都沒有好結果。 “別琢磨了,回家趕緊給溫婉把蒙汗藥沖上,我這就把人送走。” 許銳鋒伸手敲擊著桌面提醒道︰“懷孕了,昨天你剛給診的脈,今天就下蒙汗藥啊?” “你是不想讓我們老許家添人進口了吧?” “再說了,你要把人送哪去,還得先給迷倒了送?” 老中醫解釋道︰“山里,奶頭山。” “你說什麼?!” “急什麼啊,當初這就是給你留的後路。” “放屁!”許銳鋒破口大罵︰“我要是去了,許大馬棒光看我這身本事就能給個迎門梁,可我女人呢?把老娘們兒送綹子,都看不著許大馬棒就得讓那群小崽子給禍害死,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 “那也比讓日本子盯上強啊。” “有區別麼?” 老中醫不出聲了。 許銳鋒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拿把槍。” “你要干嘛?” “什麼干嘛,得明白明白是怎麼回事吧?” 老中醫納悶的問道︰“你還是老許麼?我認識的許銳鋒要是不收錢,在大街上被人打一個嘴巴都不帶還手的。” “要什麼槍?” 許銳鋒考慮再三,說了一句︰“勃朗寧1899。” “博查93不用了?” 博查93正是德國魯格手槍的前身,它,也是北滿第一殺手的成名槍。 “你是不是怕江湖綠林道上的人不知道是我干的?” 老中醫繼續勸道︰“老許,這件事真的很危險,你要是實在擔心,你們倆可以一起去奶頭山。怎麼也比和日本子對著干強吧?” “孩子呢?” 許銳鋒瞪著眼楮問︰“女人生孩子,那是闖關,好賴不計北滿還這麼多洋醫院、這麼多產婆,到了山上,那就生死由命了。” “我姓許的這輩子都沒干過什麼好事,不親眼看著這孩子生下來,不放心。” 許銳鋒的倔強拒絕,證明了這件事再無回轉的余地,溫婉直到此刻都不清楚她的命,已經被一尊名滿江湖的殺神護住了。 “給。” 一把槍、兩個壓滿子彈的彈夾被老中醫塞進了藥包里遞了過去,打這兒開始,他再沒勸過許銳鋒一句。 許銳鋒拎著藥包離開了回春堂,腦子里徹底亂了。 這是自己的報應來了麼? 因為自己前半輩子殺了太多人? 那也別報在自己老婆孩子身上啊,老天爺,我許銳鋒一堆一塊都在這兒擺著呢,你沖我來,不礙的,真的。 回到家,溫婉一看拎著藥包的許銳鋒就發 ,立即退出去老遠說道︰“老許,你把那玩意兒扔遠點,昨天那保胎藥我就喝了一口結果吐一宿,今兒你要還讓我喝,我跟你玩命。” 許銳鋒隨手把藥擺在了門口窗台上︰“不是給你的,我的,治睡不著覺。” 溫婉听到這兒反倒笑了︰“昨兒晚上踫不了我失眠了吧?” 曬臉? 許銳鋒把那包裹著勃朗寧1899的藥包往外一遞︰“去把藥煎了。” 溫婉立即捂嘴︰“你自己去,我聞不了那味兒。” “讓你N瑟。” 許銳鋒轉身上樓,等再下來,手里多了個藥罐子,邁步走向小院,還回頭問呢︰“我在院里煎你不惡心吧?” 溫婉往遠處一指︰“馬路上。” 唉。 他嘆了口氣,出了家門才用兩塊磚頭開始架火。 夜。 吃了藥的許銳鋒躺到了床上就開始在半夢半醒間盤旋,夢里,是他滿不在乎的惡鬼索命,夢外,是對跟蹤溫婉那些人的處理。 如果那小子是官面上的,自己還真不能殺他,殺了他,人家就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啪、啪啪、啪啪。 古怪的聲音又出現了。 許銳鋒沒睜眼的向媳婦那邊摸去時,主要目的其實是想確定這聲音究竟是出現在自己夢里,還是現實之中,如果在現實中,千萬別擾醒了這懷孩子的女人。 結果……他摸到了尚有溫度卻空空如也的被窩,而不是略顯豐腴的身體。 睜眼。 那聲音清晰入耳,許銳鋒十分確定這絕不是夢時,他手上多了一把槍。 他小心翼翼的起床、悄無聲息的推開房門,光著腳,一點聲響不出的向閣樓走去。 那一刻,溫婉正穿著睡衣坐在閣樓地板上,帶著耳機單手摁動著一台機器。 發報機。 她太認真了,認真到當月光明亮起來時,身後的許銳鋒拎著槍就站在那兒都沒發現。  。 一聲響動傳來。 溫婉立即松開了敲動發報機的手,拎起那把柯爾特轉過身來…… 只是,她身後哪還有人。 “誰?” 溫婉自己嚇唬自己的喊了一嗓子,這一嗓子還生怕驚動樓下睡覺的許銳鋒,又怕就是許銳鋒的問道︰“老許?” 問完,躡足潛蹤,輕手輕腳向樓下走去。 下一秒,許銳鋒翻窗而入。 他撿起了發報機前的信紙,上面娟秀的文字,應該是發送電報之前準備好的措辭。 “日本人正在興建糧倉,看樣子又要增兵了。賊寇圖謀我華夏之心不死,不日即將踏足中原……” 許銳鋒想了一下,這張紙上所描寫的糧倉位置正是今天他們買馬迭爾冰棍時路過的地方,這個女人到底要在一次逛街中記住多少信息?這麼耗費腦力,還懷著孕,能受得了麼? “老許?” 又是一聲呼喚。 此時的許銳鋒慢慢放下信紙,縱身打窗戶躍出,整個身體完成在空中的轉身後,單手扣住窗台,雙腳已經順著一樓敞開的窗戶將整個人順了進去。 嘎吱。 房門推開,溫婉單手握著手槍藏于背後趴在門縫里那一刻,許銳鋒正躺在床上緊閉雙眼,且呼吸勻稱。 “老許!” “嗯?” 他佯裝才醒的答應,揉著眼楮坐了起來︰“嗯……”又哼了一聲。 “剛才听見什麼動靜沒?” “貓吧?”許銳鋒順嘴胡說︰“這幾天胡同里的貓沒完沒了的叫春,昨天還有貓進咱們家了。” “哦,嚇死我了,我正上廁所呢……” “行,我去廁所門口給你看著。” 許銳鋒掀開被,坐在床邊,那一刻,溫婉退了出去。 等她再回來,許銳鋒驚醒一般繼續說道︰“我這就去廁所門口給你守著。”跟剛才又抽空睡了一覺似得。 溫婉氣的給了他一拳︰“睡覺,都完事了。” 下一秒,許銳鋒倒床上就響起了呼嚕聲,可她,嘴角卻掛起了笑意,一個連做夢都惦記著給媳婦守廁所門的男人,似乎也算是嫁對了。 她往被窩里湊了湊,摟住了老許的胳膊。 第四章 弱小才是原罪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清晨,溫婉穿了一身寬松的衣服出門,盡管現在還沒有顯懷,卻依然在積極適應著肚子大了以後該有的樣子。 她要去裁縫店看看小裁縫趕制的花樣,起碼對老許是這麼說的。 “老板,我要的花樣出來了麼?”溫婉走到裁縫店以後,沖著正忙碌的小裁縫問了一句。 小裁縫抬起頭看了一眼,親切的微笑道︰“您這麼早啊,繡娘今兒早上剛到,正在後屋給您趕制著,要不,您進去瞅瞅,有什麼對與不對的,也好當面說,免得秀好了以後再改不是。” 溫婉試探著問︰“我能進?” “能進,我們這裁縫店有什麼不能進的。” 她順著裁縫店進入了後院,一個繡花大姐正坐在後院椅子上,看見溫婉進來以後,趕緊拍了拍身邊的竹凳︰“溫婉同志,你讓我們找的好辛苦啊,如果不是你堅持不懈的向中央發報,提供整個北滿地區的情況,我們還以為你犧牲了呢。” 溫婉坐下時,明顯松了口氣,隨後所展示出的,是普通人絕不曾有的疲憊。 “東北淪陷這些日子,鬼子進行了大規模清掃,新京、奉天、冰城,無一幸免,我們的人都犧牲了,我能活下來,完全是僥幸。” 她,仿佛想起了國人最痛苦的時刻,那時四萬萬民眾在呼喊著收復失地,少帥率領奉軍精銳躲到了上海,東北地面上想要為國家出力的人被屠殺殆盡,當時的北滿完全是一片人間煉獄。 繡娘嘆息了一聲︰“唉。” 用手搭在溫婉的肩頭安慰道︰“都過去了。” “說點高興的吧,咱們現在已經聯系上了,你有沒有什麼是需要組織上幫忙的?” “對了,你的生活狀況怎麼樣?” 她轉過頭,看著繡娘︰“我結婚了。” 這對于一個女人來說犧牲有多大繡娘非常清楚,況且昨天那個男人陪著溫婉來裁縫店的時候她也看見了…… “而且懷了孕。” “什麼!” 她看著面容平靜的溫婉,驚訝之余差點把牙齦咬出血來。 “不然你覺著我是怎麼在鬼子一次又一次的清掃中活下來的?用奉天大清掃中、通緝令上那個女學生于秋蘭的名字麼?” “還是你覺著,我一個女人可以不憑借任何掩護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靠近那些關東軍守衛的地方,並且將情報傳遞出去?” 繡娘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為我們的事業犧牲的太多了。” “每個人都付出的太多了。” “我現在只希望勝利以後,看見小鬼子在全世界面前遭受懲罰。” 繡娘沉默了,畢竟‘勝利’這兩個字對眼下的局勢來說,還很遙遠。 “電台在我那兒。” 沉默之後,倆人之間的交流終于步入了正題,溫婉繼續說道︰“還有三把槍,一把柯爾特、一把毛96、一把斯科菲爾德。” “另外,我現在無法執行危險性較高的任務。我想把孩子生下來,給老許留個後。” “他是個可憐人,若是有一天我出了什麼意外被鬼子抓了,他很有可能會遭受與我一樣的拷打。” 繡娘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的說道︰“應該的。” “那,生下孩子之後你是怎麼打算的?” 溫婉低下了頭︰“能不能幫我把孩子帶走?” “帶走?”繡娘無法理解的問著。 “帶去大後方。” “我希望他在那樣的環境里長大,而不是有一天被人用槍頂著腦袋來找我索要有關北滿地下情報人員的名單。” 這一刻,繡娘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了,此時此刻,還不知道有多少中華兒女以這種犧牲了自我、犧牲了家庭的方式在反抗著,用生命,寫下‘絕不屈服’四個大字。 “你丈夫能接受麼?” “所以我說他是個可憐人,不知道自己妻子是誰,不知道孩子在哪。” “這樣對他不公平。” “難道鬼子佔據東北就公平?”溫婉平靜的沒有任何表情︰“小豆子還是個高中都沒念完的孩子,在大清掃中被機槍打的滿身都是彈孔;吳姐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女佣,讓劉大撇子一槍打在了右臉上;周明遠人家是多好的老師啊,就因為教過我們,便被虐殺在了監獄里。” “這個世道對誰公平了?”她一點都不激動,這番話若是轉換成文字連個感嘆號都不用加,但是每一句話都會在傾听者心里自動呈現出邏輯重音,振聾發聵。 繡娘沒言語,很冷靜的听著。 溫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謝謝你,在這听我這些沒用的牢騷,其實我也知道,如果這場仗我們打不贏,世界上絕不會有任何人來听失敗者的廢話。” “是啊,如果這次我們輸了,就永遠沒有張嘴的機會了。這麼多人不惜犧牲性命都要跟日本人干,不就是想在勝利那一天告訴所有人,我們這場仗打的多冤枉麼?畢竟,我們除了弱小,什麼錯都沒犯。” “弱小也是犯錯?” “是原罪。” “好了,不說這些了。雖然傾听是我們的工作之一,但是氣氛還是不要太低沉。”繡娘很認真的說道︰“你們這些潛伏下來的人壓力太大了,要是沒有個宣泄的出口,會出大問題的。以後啊,心里有什麼牢騷都可以找我發泄,這兒是你的第二個家。” 溫婉,不,準確的說應該叫于秋蘭,曾幾何時她也是奉天外國語學院風華正茂的校花,出入的都是奉系高層軍官組織的舞會,還有個名叫熊本三郎的日本軍官追求者,這才會成為一名潛伏下來的特工。 不過,在日本人佔據東北以後,連續的幾次大清掃讓整個組織浮出了水面,奉天的地下工作者連三分之一都沒有逃出來,于秋蘭只能化名溫婉躲在了鄉下。 只是好景不長,日本人對奉系殘余的剿滅、對地下工作者的清掃愈演愈烈,加上對各種礦產資源的佔據使得北滿周邊環境越來越惡劣,那親戚也是害怕牽連到自己,于是,和溫婉商量著是不是能去別處躲避時,許銳鋒找的媒婆上門兒了。 她一個女孩子能去哪? 自己出事以後父親當時就被小鬼子打斷了腿,直到今天還每日都要去憲兵隊報道,她還有可以躲避的地方麼?就她這幾乎和奉天地面上通緝令一模一樣的長相,上了火車就得被抓起來…… 一咬牙,溫婉嫁了。 這才有了今日。 “你們什麼時候把發報機取走?” 繡娘考慮了一下說道︰“暫時不用,目前鬼子查的很嚴,運輸發報機很危險,你把它藏好就行。” “你丈夫……”繡娘沉吟了一聲︰“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就是一個普通人,沒什麼本事,收入來源全靠替商戶跑馬幫。每次回來都只惦記……”描述中,溫婉想起了許銳鋒每次回來以後火急火燎的樣子,竟然閉上了嘴,露出一絲淺笑。 “惦記什麼?” “沒什麼。” 第五章 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清晨,警察局特務科的劉大撇子上班時有些心神不寧,總覺著好像要出事,于是,臨出門前,他在家里拜了神。 這年月當漢奸的都怕報應,自從日本人佔據了東北,那些愛國人士都像是瘋了一樣,有在政府門口燒日本國旗的、有在深夜偷襲日本憲兵的、有殺漢奸的、還有的專門跟日本人干的,也不干什麼大事,就玩了命的找日本商人、日本平民泄憤。 可劉大撇子也理解,日本佔據了東北的確沒干什麼好事,前幾天,在鄉下發現了一個礦,因為開礦和整個村的村民起了沖突,人家說礦產所在地是祖墳,不讓挖,結果呢?一村子人,全給銷戶了,連懷抱的孩子都沒放過。 半個月前,更慘,一個日本憲兵巡邏時滿村找洗澡的家伙事,相中人家酸菜缸了,村民不讓,吵了起來。屋里的閨女出來看是怎麼回事時入了日本人的眼,一槍結果了村民,在院里硬辦了人家姑娘,那可是當著全村老少爺們的面啊。 誰敢動? 整村人讓長槍短炮的頂著,有幾個敢不要命的? 這不跟自己當漢奸一樣麼,都是為了活著。 他還挺會為自己找理由,反正平時都是這麼勸自己的,更何況現在每天都錦衣玉食,除了家里的仨老婆之外,外邊還養著個十四歲的外宅。 劉大撇子進了警察局正準備工作,推開辦公室的門竟然看見了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站在辦公桌前翻看自己的文件,那一秒他愣了一下,可看見這個人身上的警服,不就是個普通警員麼? 他問了一嘴︰“你誰啊?” 那個男人一回頭,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回來了?” “快坐。” 這態度,不太像是見了領導的樣子,到有點去誰家竄門撞了鎖狀態。 劉大撇子繞到辦公桌後邊坐下,一臉疑惑︰“你到底是誰啊?” “啊,這麼回事,我呢,叫許銳鋒,我女人叫溫婉,懷孕了,昨兒逛街的時候發現有人跟著她,怕嚇著孩子,沒出聲。安頓好了媳婦呢,我一路跟著那小子進了警察局,他就進了你這間辦公室。我這不來問問麼,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乍一听,這話問的在情在理,都是同事,過來問問有什麼誤會。可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你一個普通的臭腳巡,敢進特務科科長辦公室翻文件,還問問為什麼有人跟蹤你媳婦,這是你該問的麼? 你還來個反跟蹤! “你到底誰啊?” 劉大撇子一句話都沒回答,特意留了個心眼反問。 “不說了麼,我叫許銳鋒。” 許銳鋒? 劉大撇子一低頭,怎麼覺著這名字這麼陌生呢? “江湖上的朋友也管我叫左手槍王。” 左手槍王? 北滿第一殺手! 劉大撇子再一抬頭,一把亮銀色的勃朗寧1899正對著自己,許銳鋒十分巧妙的通過身體站位擋住了那把槍,從外邊看,就跟屬下向劉大撇子匯報似得。 “別激動,槍剛到手里,沒熟悉透呢,容易走火。” 許銳鋒溫柔的說出這句話時,劉大撇子心里直哆嗦,這可是孤身一人闖警察局,誰能這般淡定的在特務科科長辦公室掏槍,還用聊天的態度說話? “出個聲,問句話這麼費勁呢。” “啊……啊。” 劉大撇子答應了一聲。 “趕緊,到底為什麼跟蹤我媳婦?” 劉大撇子回答道︰“皇軍上了一台能夠捕捉發報機電波的監控車,凡是沒有登記過的發報機只要發報就可以鎖定大致區域,我們在瓦房店區域鎖定了幾個重點觀察對象,會派人定點跟蹤。” 這也沒多大事啊。 許銳鋒忽然覺著自己來的似乎有點冒失了,可他一個江湖殺手又能有什麼縝密思維? “要是查不出來呢?” “查不出來就不查了唄,那還能怎麼樣。” 許銳鋒想起了中間人介紹過的那些生意,暗殺對象不是普通學生就是普通工人,可給的價位出奇的高,那筆錢,平日里可以暗殺富商了。由此可見,這個劉大撇子沒說實話。 要是查不出來就不查了,日本人犯得上花大價錢買這些人的腦袋麼?殺一些說出話來能上報紙的老學究時,更不惜花重金請自己這個北滿第一殺手,這叫‘查不出來就不查了’?分明是‘查不出來就全部滅口,一個都不放過’。 “一共派出去幾個人?” “七個。” 許銳鋒點了點頭︰“你手里有幾個案子在同時處理?” “三個,一個抓國民黨特工,一個抓英倫對遠東情報的販賣掮客,另外一個就是這個,這是最無關緊要的一個。”劉大撇子這個納悶,這位爺是來干嘛的,弄得自己跟在警察局會議上匯報工作差不多。 “那就行。” 許銳鋒繼續說道︰“三個案子共有多少人參與?” “並沒有多少,我們特務科只有七個人,現在日本人剛剛佔領東北,用的還是奉軍的班底,真正的大案要案全在日軍特高課,我們這……”他不好意思的笑道︰“小打小鬧。日本人現在嚴重的人手不足,正滿世界招人呢。” “那就先這麼著。” “唉,唉。” 劉大撇子如逢大赦,趕緊點頭,可轉念一想,‘那就這麼著’是什麼意思?就為了問幾句話您老人家拎著槍敢進警察局特務科,這也太不拿日本人當回事了吧。 剛一抬頭,只听許銳鋒說了一句︰“下輩子見。” 他往前一探身,手里多了一把匕首,直接插入了劉大撇子的心髒。另一只手則捂住了他的嘴,而腦袋,一直扭向辦公室的窗外。見沒人經過,這才于劉大撇子不掙扎以後,慢慢轉動椅子,讓這個死人的後背沖向了門口。 這一切做完,許銳鋒表現的就跟冬天往酸菜缸里腌酸菜似得,掏出手絹開始擦手,一邊擦著還一邊嘀咕︰“可不能帶著血腥味兒回家,都說孕婦懷孕的時候鼻子靈,再給溫婉沖著。” 擦完了手,許銳鋒從劉大撇子兜里掏出了打火機,點燃一張紙扔在窗簾下面以後,扭頭就往警察局外走。 呼。 那一刻,熊熊烈火燃燒而起,滾滾黑煙順著窗口冒出,整間裝滿文件的辦公室沾火就著,眨眼間,窗口已經烈火沖天。 第六章 死沉死沉的老許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溫婉很好看,鵝蛋臉顯得圓潤,豐腴又不顯胖的身子凹凸有致,尤其是身上那件剛做回來的旗袍,深藍色的底上繡著粉花,穿上了身,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神秘的艷麗。 許銳鋒很喜歡看她,特別是她在陽光下的時候,他喜歡觀察她安靜的沉思、喜歡看她在廚房里忙碌、也喜歡盯著她在不經意間端著書本露出的淺笑,尤其是今天,當外面到處都是巡警的哨音和腳步,她就跟讓誰嚇著了差不多,有點動靜便抬頭向窗外望去,活脫一只正熟睡著卻被驚醒的貓。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很享受這種眼看著媳婦蒙在鼓里的表情,故意逗了一句︰“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有點動靜就盯著門外,搞得像是有人要破門而入。” “你知道個屁!” 溫婉如同被踩到了尾巴,沖著許銳鋒沒好氣兒說道︰“這年頭活的不精心點行麼,街面上遍地小偷、胡同里都是敲悶棍的、城外淨是綹子,滿東北的奉系殘余,還有不停禍害人的小日本,咱們惹得起誰,躲都快沒地方躲了。” “就說這瓦房店吧,巡警平時都不來吧?你看看今天,沒完沒了的吹哨,剛才我去門口倒洗菜水,還看見過去了兩輛日本軍車,車上全是背著槍的鬼子兵,多嚇人!” 演的真好。 許銳鋒都想給她豎一根大拇指了,能如此迅速面對突如其來的詢問,還回應的有理有據符合當下環境,這不可能是沒訓練過的。 “我也听說了,好像是什麼人到警察局里把一個特什麼科的科長給殺了。” 溫婉一愣,冰雕似得突然一動不動,緊接著,機械般慢慢轉頭看向許銳鋒︰“你說誰死了?” “誰死了不知道,听說是警察局死了個官,死在了辦公室里。” 溫婉還是動容了,沒克制住情緒的追問︰“特務科科長,劉滿貴?” 許銳鋒一擺手︰“劉滿貴八滿貴的咱不認識,我一個老百姓知道誰是科長,反正當巡警的老賈是這麼說的,就住街角那個。” “該!” 這個字是從溫婉牙縫里擠出來的,她臉上那種大仇得報的感覺都不用言語表述。 “你認得?” 溫婉轉身從家里找出一張報紙遞給了許銳鋒,許銳鋒看都不看回了一句︰“不認字兒不認字兒的呢!” “照片總認識吧?” 她拿起報紙點指著上面的照片︰“看見了麼?這就是劉滿貴,外號劉大撇子。知道這新聞寫的什麼麼?日軍派入奉天反大東亞共榮組織臥底,抓獲破壞東亞共榮圈共產黨二十一人,擊斃十七人……” 啪。 溫婉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摔︰“他,身上背著近百條人命,你說該不該死?” 還說什麼呀? 老許都看見溫婉在憤怒之下漲紅的雙鬢了。 “老許,去,買酒,今天炖肉。” “啊?”他太納悶了,咱可是你親老爺們,想吃個肉你又害喜、又不舒服的,怎麼死了個漢奸倒慶祝上了? “啊什麼,我一個女人不能上陣殺敵打鬼子,還不許死了漢奸以後在家里喝兩盅?” 許銳鋒苦笑著︰“誰喝啊,你懷著孕,我也不會喝酒啊。” “那也喝。” 許銳鋒沒琢磨明白,沖著溫婉再次詢問︰“那你說殺了這個劉滿貴的人,算不算做了件好事?” “好事?這叫功德!” “這是為國家、為民族除了個禍害!我跟你說許銳鋒,也就是你沒這個本事,這人但凡事你殺的,都算你是為咱沒出生的孩子積德了。” “你怎麼這麼多話呢,讓你買點肉……算了,你不去我去。” 溫婉拎起包就走,沒大多會兒工夫,拎著一條子五花肉和一瓶白酒回來了。 “我跟你說老許,這兩天沒事盡量少出門,不行就去回春堂多拿兩副治睡不著的藥,最近日本人肯定嚴查,刮上誰誰倒霉。” 許銳鋒滿不在乎的回應道︰“嗨,咱們就是小老百姓,誰刮我啊。” “別不當回事,剛才我可踫見賈巡警了,他跟我說這回的事情不一般,真抓起來沒人管你是不是誤會,進了憲兵隊肯定出不來。” 許銳鋒回頭盯著溫婉看的工夫……廚房已經改了戰場,煎炒烹炸、悶溜熬炖,她幾乎把能想起來的菜都做了出來,弄了滿滿一桌子。 許銳鋒心疼啊︰“中了,差不多了,今兒要是吃不了,這大夏天的,明兒都得臭了。” “你還懷著孕呢,快別忙活了,死個漢奸弄得跟過年似得,干嘛呀這是。”死亡對于許銳鋒來說不過是生活中普通事,他怎麼知道這個女人會如此重視。 溫婉就跟沒听見差不多,等把最後一盤菜端上來,徹底填滿了桌面,這才喘著粗氣坐在了席面上。 “喝。” 她給許銳鋒倒了酒以後,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老許眼楮都要瞪出來了,伸出顫抖的手指指向溫婉面前的酒杯︰“你要對我兒子干嘛?” 溫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孩子了,連忙將酒杯推回到他面前︰“那你喝。” “我不喝,喝完了難受。” “這麼慫呢,喝!” 溫婉端起酒杯給許銳鋒灌了下去,緊接著,又給他滿上。 片刻,許銳鋒喝多了,趴在桌面上一動不動。 溫婉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包煙,咳嗽著點燃了三根,插進了飯里。 那一刻,眼淚順著眼眶開始往外流,而溫婉在這個可喜可賀的日子里,連香都不敢買。 她將許銳鋒面前的酒杯挪到自己這兒,倒滿了三次後灑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詞道︰“同志們,終于有人給咱們報仇了!” 一句話,泣不成聲。 “劉大撇子死了,讓人整死在了辦公室里。” “我到現在都記得他是怎麼禍害我們同志的,可惜的是,沒能親手宰了他!” 飯桌上,本該醉酒的許銳鋒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翹起一個弧度,心里想的卻是︰“老賈實際上是外號,因為人不行,所以大家伙都叫他老假,人家不姓賈,還賈巡警,你要真這麼上去打招呼,容易被大嘴巴抽回來。” 面對自己媳婦的表述漏洞,許銳鋒也懶得糾正,因為他困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許久沒有體驗過困是什麼感覺的他,竟然眼皮直打架,當老許慢慢閉上了雙眼,只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流失,整個人處于無意識的空間里逐漸喪失了自我。 在那兒,沒有冤魂索命,也沒有恩怨情仇,他看見了死在自己面前的共產黨,那個男人滿臉笑容的沖自己說︰“老許啊,看見了麼,我曾經向你許諾過的世界就在眼前,只要我們肯努力,就一定可以親手建造起這樣一個世界。” “在這兒,我們不在怕任何外國人。” “在這兒,我們可以明目張膽的保護自己。” “在這兒,任何人來到咱們的國家都必須遵守我們親手制定的規矩……” “在這兒,老許,邁下腿,你死沉死沉的我也搬不動你啊!” 是溫婉的聲音。 老許臉上的笑意更濃,他已經困的懶得回應了。 入夢。 第七章 我勸你別試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細雨,街頭人稀。 許銳鋒踏著泥濘的街道步入回春堂,頭一句就充滿了興奮。 “我睡著了!” 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老中醫奇怪的看向他︰“睡著了就值得這麼興奮?” “你肯定沒失眠過吧?” 老中醫尋思了一陣︰“偶爾也有睡不著的時候。” “那也不是長期失眠。” 許銳鋒解釋道︰“長期失眠的人,最開始是心煩意亂、記憶力下降,隨後會出現頭疼、半夢半醒的狀態,到了最後,你躺在床上會渾身顫抖、心跳加速,最恐怖的就是感知能力減弱和麻木。” 他是個殺手,是江湖中人,不講什麼善惡,感知能力和靈敏的視覺、嗅覺、听覺才是保命至寶,這些東西一旦出了問題,那就代表著職業生涯乃至生命的結束。 “所以你已經不是北滿第一殺手了?”老中醫緊張的問。 許銳鋒自信的昂起頭︰“我還是。” “包括東北。” “那還接生意?” “不是人的生意不接了,溫婉有了以後,我想為孩子積點德。” 中間人一聳肩︰“那就沒生意了,北滿綠林道基本上都夾著尾巴做人,我又聯系不上國民黨和共產黨,這年月,誰沒事閑的和日本子作對?現在所有生意都是日本人花錢要那些積極分子的命,再不就是買奉系殘余的腦袋,你讓我上哪給你淘換別的生意?” “沒事,過日子的錢我還有。” “那是,這些年,光你從給我這兒拿走的金條就將近十根,你能缺錢?” “小點聲行不行?” 許銳鋒抱怨道︰“我現在住瓦房店,鄰居不是臭腳巡就是工廠工人,這要是讓溫婉知道了我有金條,日子還過不過了?” 老中醫嘲諷的笑道︰“人家都懷了你的種,還沒說實話呢?” “說什麼?能說得通麼,我是靠槍子吃飯的,人家玩的是理想,理想,懂麼?” 老中醫腦袋搖晃的和撥浪鼓一樣︰“理想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百樂門的麗莎,唉,我跟你說,正經的毛子妞,白,我奶奶死七天出殯都沒人家白,胸脯子比你腦瓜子都大。” “去去去,別跟我說這個,我都結婚了。” “什麼意思?跟我裝聖賢?以前是誰追著我屁股後邊說‘沒開過洋葷’,讓我領著樂呵樂呵,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面對損友的挖苦,許銳鋒只能回以苦笑,他們倆的關系早就不是幾句玩笑可以沖淡的了,如今這些話語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劑。 那一刻,老許伸手到自己懷中摸去,老中醫一點防備都沒有,直到他掏出了那把勃朗寧1899︰“收起來吧,一槍沒開。” 老中醫看著門外將槍收在了桌下抽屜里,說了一句︰“是啊,槍是沒開,可警察局死了個科長。” “唉,你知不知道一個警察局的科長值多少錢?” 許銳鋒立馬張嘴︰“不想知道。” “行,這回你算是要出淤泥而不染了。” 老中醫繼續道︰“不過你這招可以啊,盯著你們家溫婉的人不動,調回頭把下命令的給干了,這要是他手里案件多,會讓日本人分不清到底是因為什麼,哪怕只有這一件案子,也琢磨不明白是那些激進分子誅殺漢奸還是他劉大撇子得罪人了。” “這事最絕的就是在警察局里做,如此囂張擺明了是要把事情鬧大,一看就是博取輿論的手段,完全符合抗日精英們的作風。” “你算是把一切都摸透了。” 許銳鋒擺了擺手,有些暗自得意道︰“動手前問過了,劉大撇子手里有三四個案子,聯系不到我身上。” 的確,江湖人物沒這麼殺人的,他們要的是結果,無聲無息才好。  。 凳子落地的聲音傳來時,老中醫受了驚嚇般抬頭看去,他不覺得有人能悄無聲息的接近,畢竟門口有小伙計站崗放哨,身邊還坐著許銳鋒……除非…… 許銳鋒一伸手,示意他不要驚慌。 待老中醫抬頭去看,只見門口的小伙計沖屋內才伸出手,連呼喊的聲音都沒發出來,由此可見,此人動作之快已經超乎了尋常人的意料。 “老鷂鷹,你怎麼還這德性,有點什麼事就沉不住氣,看看咱老許,由始至終都沒動過一下。” 來的是位壯漢,壯到身上的短衣襟小打扮都限制不住身材,那碩大的胸肌鼓著,粗壯的胳膊努著,令人懷疑這要是一拳下去,能打出千斤的力量。 “張紅岩。” 許銳鋒偏過頭,微笑著問道︰“你來北滿做什麼?” 張紅岩,匪號‘駝龍’,整個人壯的後背上如同長了個羅鍋,因此得名。 “江湖人,命苦。現在誰不知道你們北滿的買賣好啊,那日本人把花紅貼滿了江湖,幾乎所有江湖上的人物都在往北滿來,我這不也來掙倆糟錢兒麼。” 說著話,他露出了凶狠的笑,用眼角斜了一眼許銳鋒說道︰“另外,人家都說你的左手是北滿第一,我想找個機會試試。” 嘖。 許銳鋒咂吧了一下嘴唇︰“我勸你別試。” “我知道,試過的都死了,當年江湖上二十四名成名已久的坐地炮為了堵你們倆人兒,扔下十八具尸體,你也命懸一線,要不是老鷂鷹把你拽進了深山老林,也沒有現在的北滿第一。可這些擋不住我的好奇,都已經來了北滿,老許,你不讓我見識見識左手,是不是有點不地道了?” 許銳鋒側過身,詢問道︰“買賣不做了?” 張紅岩撇了撇嘴︰“這磕讓你嘮的,怎麼跟我必死似得?” 老中醫插話道︰“必死。” 那一秒,張紅岩呆滯當場。 他能看得出來,這老鷂鷹和許銳鋒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人家也不是吝嗇,而是怕你接了買賣不做,壞了用大半輩子積攢的江湖名聲。可,是什麼給了這倆人如此自信? “那,等我做完買賣的。” 許銳鋒笑了。 因為說出這句話,就代表著張紅岩已經輸了。 第八章 這事兒誰家好老爺們能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我不行。” “為什麼!” 陽光下,繡娘坐在裁縫鋪的後院緊盯著溫婉,她並不覺著自己的要求有多麼難以辦到。 “漢奸商人曲光設宴宴請日本關東軍運輸署三木求車皮,這是多好的機會,我們通過兩人的交流沒準就能推測出日軍軍事運輸的情報,再讓北滿地區抗日武裝配合,便可以有效的重創日軍運輸線,所獲物資可以增強抗日武裝實力,你為什麼不願意?” “溫婉,你知不知道為了拿到這次的翻譯名額,我們動用了多少資源?可現在整個北滿只有你是外國語學院畢業的還專修日語,這個時候你告訴我你不行?” “這又不是搞刺殺那種危險的任務!” 繡娘很不理解。 溫婉轉過頭看著她,一字一句的回答︰“我結婚了。” 繡娘立即回應道︰“我知道啊。” “我男人是個傳統的東北漢子。” “我也知道啊。” “還懷了孕。” “你到底要說什麼!” 溫婉氣的啊! “哪個好老爺們會讓自己的女人晚上出去參加酒宴,更何況我眼下的身份是個居家婦女,還懷著孕?” 一句話,繡娘啞口無言。 她把這件事給忘了。 “你以為這是戲台上的二人轉呢?張生和鶯鶯想什麼時候見面就什麼時候見面,讓丫鬟打個馬虎眼他們倆就能暗通款曲。我和老許天天睡一被窩,什麼樣的老爺們才會讓自己媳婦天黑以後還出門?” 繡娘穩了穩神,問道︰“能不能想想辦法?” “曲光設宴,是不可控因素,我們沒能力將晚宴改成午餐。” 溫婉馬上回懟︰“那我也不能為了出任務給老許下蒙汗藥吧?” “蒙汗藥我們可以找到……” 突然間,溫婉傻了。 繡娘趕緊解釋︰“當然了,我的意思並不是讓你傷害老許……” “晚宴什麼時候?” 繡娘面對著突如其來的詢問,有些沒反應過來︰“啊?” “哦,晚上七點。” 溫婉勉為其難的說道︰“我自己想辦法吧,六點去胡同口接我。” 她走了。 拎著包,邁著平穩的腳步,可眉頭卻緊鎖著。 真要給老許下藥麼? 那自己成什麼了?潘金蓮啊。 但不下藥怎麼才能去執行任務呢? 她想不通。 說回娘家? 不可能。回娘家的確可以創造出充裕的時間,但自從劉滿貴死了以後,鬼子的巡邏越來越頻繁,這種情況下老許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回鄉下。 說出差? 一個家庭婦女連工作都沒有,出哪門子差! 帶著一腦門子官司,溫婉回到了家,她推開房門時,腦子里所想的一切都被拋諸了腦後。 因為許銳鋒正在收拾行裝。 “回來啦。”他很正常的打著招呼︰“要我說啊,你沒事別總往裁縫店跑了,衣服上的花樣錯了就錯了,有了身子就應該安心在家養胎,出點什麼事後悔都來不及。” 溫婉看著有點不對,老許身上的長衫不見了,換上了一套短衣襟小打扮,這會兒正蹲地上綁褲腿呢,腰間還別著走垛時需要的火銃…… “你要干嘛去?” 她隨手把包放在桌子上問道。 許銳鋒蹲在門口,將一把匕首塞進了褲腿子里,綁緊後回應︰“這麼回事,北滿鐵路不是讓鬼子給佔了麼,城里的卡車什麼的也都被征用了,說是運送什麼軍用物資。這商戶們就急了啊,沒了車皮怎麼進貨?這不,有人找到了我們東家,讓我們走一趟垛。” “往哪走?” “還能走哪,我們東家只走濱綏圖佳這條線,別的地方不熟,一邁步就得讓綹子給吃了。” 听見這話,溫婉立時掐起了腰︰“我跟你說的話都當放屁了吧?姓許的,我告訴你啊,不許去!” 濱綏圖佳是指哈爾濱、綏芬河、圖門、佳木斯鐵路交會處,屬于東北交通命脈,所以常鬧匪患。 “姑奶奶!” 許銳鋒惋惜的喊著︰“一趟十塊現大洋,早回來一天就多給一塊,那可是銀元,甭管什麼時候都是硬通貨啊!” 嘩啦。 他隨手從兜里掏出整整十塊現大洋扔在了桌面上︰“你听听這聲多脆。” 溫婉看都不看,抬手就把錢推到了地上︰“別跟我說沒有用的!” “濱綏圖佳那是什麼地方?許大馬棒、座山雕、謝文東,光有名的綹子十好幾處,各路鎮山好不計其數,奉系的散兵游勇隨處可見,許銳鋒,你要是出點什麼事,讓我們娘倆怎麼活。” 許銳鋒彎著腰、撅著 ,在地上一個個把銀元撿起來,重新擺放在桌面上,賤次次的一摟溫婉…… 溫婉頂著小脾氣晃動肩膀說道︰“別他媽踫我。”沒晃開,也就讓他抱住了。 “前兩天你都舍不得往菜里放肉了,還憂國憂民的在死了一個漢奸以後做了一大桌子菜,咱們家那錢袋子里剩幾張法幣我心里沒數麼?” 許銳鋒繼續道︰“加上這幾天你做的衣裳,我要是再不出去掙點,孩子生下來你連養奶的錢都沒有。” 溫婉明明很感動,明明在為自己找了一個心里有家的男人而驕傲,卻依然 眼子似得說道︰“什麼意思,我花你錢心疼了唄?” “說什麼呢?”許銳鋒還得安慰她︰“老爺們掙錢老娘們花,天經地義,我是什麼意思呢,我的意思是,不能光老娘們花錢啊,老爺們也得掙,是不?” 不知道是孕期反應還是怎麼了,溫婉這眼淚順著眼眶開始往外淌,一把摟住了許銳鋒的腰︰“我不讓你去。”她把腦袋貼在了許銳鋒的胸脯上。 許銳鋒笑著拍打她的後背︰“這是怎麼了,就是走垛,也不是生離死別。” “什麼時候走。” “天一黑就走。” “怎麼還天黑走?” “不懂了吧?現在這局勢,天黑走能繞過狗子的關稅,要不這一路上得多花多少錢啊,那真是層層設卡、處處攔截,哪處小鬼兒你不給伺候明白了都不行。” 在許銳鋒懷里的溫婉抬起頭,用下巴搭在他胸肌上看著說道︰“你信不信,早晚這個國家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讓你們這些走垛的人無論走到哪都安安心心的,不用擔心鬼子、更不用擔心狗子,也沒有土匪……” 許銳鋒突然想起了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懷里的女人和他竟然如此之像。 但,他們說的那個世界……真的有麼? “好了好了,別抹眼淚蒿子了。”他松開了溫婉,生怕自己情緒上暴露什麼的轉過了身。 安慰完,許銳鋒又開始收拾,被褥卷、水壺全都準備妥當之後,又開始檢查身上的裝束。 “你……”溫婉想了很久,她本該把人留下的,可這一刻說的卻是︰“早點回來。” “放心吧,早回來一天能多拿一塊現大洋呢!”許銳鋒回頭說著,臉上掛著憨厚的笑。 第九章 掐大戶的駝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會走個屁的垛,他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張紅岩。 這小子在外報號駝龍,可實際上名聲特別差,之所以被稱呼為龍,是因為龍性最淫,另外,他還有點變態。 誰听過有不讓進窯子的江湖人? 駝龍張紅岩辦到了,從哈爾濱到新京再到奉天,東北有牌匾字號的窯子都不讓他進,不為別的,單因為他禍害人。這小子不懷好意到了北滿,許銳鋒能讓他知道自己有了家麼? 白天的一番說辭已經亂了他的心性,萬一這個貨為了贏,用溫婉來亂自己的心性呢? …… 夜,回春堂的後門被敲響了,小伙計才打開個門縫,許銳鋒直接鑽了進去,隨後,院門被瞬間關上,仿佛未曾打開過。 地窨子里,許銳鋒邁步而入,燭火照耀處滿牆的武器像是等待著主人一般安靜擺放。 從斯普林菲爾德1892滑膛槍到斯賓塞杠桿連珠步槍、再到埃文斯步槍,溫徹斯特1897、柯爾特1878、勃朗寧AUTO-5,再到最早的狙、擊槍雷明頓滾動式閉鎖步槍,整個地窖中一水兒的美國貨! “家伙都沒受潮吧?” 許銳鋒鑽進地窨子里張嘴便問了一句。 老鷂鷹滿臉重視的舉著油燈回應︰“好麼,我整個回春堂都沒這地窨子隔潮效果好,為了你這些寶貝,光是水泥我就找人抹了兩層,這是咱們掙錢的家伙,我伺候的可精心了。” 許銳鋒伸手撫摸著這些老槍︰“老爺子當年在綹子里的家當如今就剩下這些了,千萬不能出任何意外。” “知道。”老中醫回首當初說道︰“當年大當家的搶了那個美國商人的時候還說就搶了點破槍,沒想到啊,這些家伙事兒成咱們的飯碗了。後來我找人問了才知道,人家拿這些東西當古董收藏……” “唉,對了,如今市面上只要有錢,什麼樣的家伙買不到啊,要不咱們也換一茬新的吧,這都是八國聯軍時候的老物件了。” 許銳鋒隨手拿起一把雷明頓滾動式閉鎖步槍,檢查道︰“殺人不是打仗,不看家伙,看用他的人,用這些東西,我心里踏實。” 經過仔細檢查,又上好了槍油,許銳鋒拎著槍從地窨子里走了出來,當他和老中醫進了後屋,這六十多歲的干癟老頭才開始說正題。 “你說這張紅岩怎麼來北滿了?” 老鷂鷹有所感慨道︰“這江湖人啊,都是吸血螞蟥,哪有血往哪走。” “你不是不接買賣了麼?小鬼子肯定會找別人,花紅玩往江湖上一撒,是人不是人的玩意兒自然而然的都冒出來了。” 說話間,他還看了許銳鋒一言︰“再說你還頂著北滿第一殺手的帽子,以後啊,凡是踏足北滿的江湖人都得來你這兒拜拜山門,沒準還和這駝龍一樣,打算嘗嘗左手槍是個什麼味兒呢。” 許銳鋒沉思良久道︰“那我是不是得干點什麼,讓這幫玩意兒老實點?” “然後呢?”老鷂鷹詢問著︰“這次你出手了,把這些人打出了北滿,以後還接不接買賣了?你不接,就有別人接,到時候又上來一批,那時候你還動手不?” “要不,我退出江湖?” 他笑了,老鷂鷹自嘲的笑容掛在臉上道︰“能退哪去?山里,是土匪的地界,新京、奉天、哈爾濱都有坐地炮,咱倆只要踏入人家的地盤,當天敢不打招呼,天一黑都得有人摸上門來。” “到時候,你只能把坐地炮弄死,那不是又等于多弄了個北滿麼?” 許銳鋒摸著懷里的槍︰“這麼說,還沒頭兒了?” “有啊。”老鷂鷹一字一句說道︰“死。” 他在許銳鋒充滿疑問的目光下說出了這個字,那一刻,房間內的氛圍忽然緊張了起來。 突然…… “哈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而笑。 多少年了。 自從綹子被剿滅以後,許銳鋒和老鷂鷹相依為命多少年了,他們倆坎坎坷坷走過這麼多路,一路上灑滿鮮血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活著! 為了活著,他們昧了良心;為了活著,他們殺人! 可事到如今,結束這一切的方法竟然是死…… 還有天理麼? “張紅岩住哪了?”許銳鋒在笑聲後,打破了這孤寂的沉默。 老鷂鷹十分肯定的回答︰“六國。” “江湖中人,拿命換錢,有了錢就糟踐,吃最好的,住最好的,耍最好的娘們,除了六國飯店還能住哪?” 許銳鋒點了點頭︰“他來接什麼買賣?” “我還真掃听了。”老鷂鷹很認真的說道︰“有人花了大錢要綁一姑娘掐大戶。” “這是土匪干的事啊?” “駝龍還管那個?只要給錢,你讓他要飯都去。” …… 次日,夜。 當黃包車拉著一位知性女子趕到曲公館再調頭從胡同中穿梭而過時,肥胖的繡娘叫住了黃包車,倆人在黃包車旁嘀咕了起來。 “怎麼樣?” “非常得體,我從門口眼看著溫婉同志進入了曲公館,無論是和門口的下人還是和前來迎接的管家交談,每一句話都對答如流。” “不愧是外國語學院畢業的。” 繡娘笑了,如果光是外國語學院畢業的,溫婉絕對沒有資格執行這次任務,她在外國語學院的時候可是有著日本軍官的追求者,還不停出入各種高級場合。 “回裁縫鋪。” 這兒已經不用惦記了,普通的翻譯工作本來也沒有危險,參與的人太多反而容易露出馬腳。 “好的。” 黃包車夫抬起頭時,裁縫店小裁縫那張臉在路燈下清晰無比,繡娘上車後他費力的拉著對方在胡同里的小路上走過。 那時,天陰著,街面上都是被這悶熱天氣逼出家門的老百姓,這群人在知了不知亡國恨的叫聲中搖晃著蒲扇坐在陰涼處三五成群。 好像日本人從未來過…… 好像那些抗日志士從未犧牲過…… 好像每天晚上的窩頭和咸菜只要能果腹,城頭王旗隨便變換,與他們無關。 這就是當時老百姓的狀態,屬于那種你捅他一手指頭他會轉過頭笑笑,你給他一腳他以為你在鬧著玩,即便是挨了一個嘴巴,也不過是把憤怒藏在心里,冷著一張臉默默走開。 因為他們被封建迷信毒害了幾百年,認為天下是愛新覺羅的天下,自己只不過是螻蟻,當家做主更是想都未曾想過的滋味! 第十章 作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曲先生,您好。” 美妙的樂曲在緩緩播放,寬敞的別墅里只擺放著一桌酒席,日本人三木和曲光面對面站著,而溫婉就站在曲光身後翻譯這每一句日語。 她原本還帶著紙筆,準備把每一句話都在翻譯時抄錄一遍加深印象,可與曲光剛一見面,這東西就被拿走了,曲光滿臉笑意的說道︰“今天的宴會內容不需要速記。” …… 酒席宴間。 曲光都沒回頭看溫婉一眼,點著頭回應道︰“三木君光臨寒舍,是鄙人的榮光啊,快,請入席。” 溫婉將對話翻譯成日語後,跟隨著二人走向了餐廳。 席面是按照中餐準備的,卻加入了日料中的生魚片和壽司,這一看就是下過不少心思。 “感謝曲先生的盛情款待。” 三木解下了武、士刀交與下人,只穿軍裝,以此表示對曲光的信任,緊接著入了席。 “不知道曲先生今日設宴,是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助的麼?” 听到溫婉的話,曲光哈哈一笑,揮手間,下人端著托盤走出,托盤上擺放著一枚錦盒,錦盒打開後,里邊是閃閃發光的金條。 “三木君,曲某所求,都是小事,主要是交朋友。” 三木目光皎潔,看都沒看盒子里的金條一眼,用日語說道︰“曲先生有話請直說。” 曲光略微有些尷尬,只能詢問道︰“曲某有批貨堆在倉庫已經很久了,可是鐵路方面遲遲尋找不到可以運輸的車皮,不知道三木君能不能幫個小忙,替曲某把這批東西運出去。” “是什麼貨?” 曲光沉吟了一聲︰“木材。” “木材當中有沒有藏著煙土?或者槍支?” 三木直言不諱道︰“你也知道,煙土和槍支是我軍方的管轄物資,未經許可是不允許運輸的。” 曲光搖頭道︰“絕對沒有,您大可以放心……”在三木的緊盯之下,曲光不好意思的改口道︰“或許有那麼一點點煙土……” “可我一直都是替皇軍辦事的,更何況,我能為皇軍解決一樁大麻煩,不知道三木君能不能高抬貴手。”煙土,對于日本人來說無關緊要,可那些木材早就被挖空,中間還藏著槍支的事,他可沒說。 “哦,什麼麻煩?”三木看著曲光,眼中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值得玩味。 “你也知道,自從皇軍掌握東北以後,有很多反對的聲音,這是你們不想听到的,你們更希望听到支持和擁護。” 曲光滿臉諂媚︰“我肯定願意在媒體面前發聲,支持日本在東北地區的權益。” “可我的身份還不夠。” 三木冷笑著肯定了曲光的自知之明︰“我們需要更有威望的聲音,比如,李邵陽老先生。” 李邵陽,清末時留學英國的老學究,回國以後立志建設祖國,可惜生不逢時,歸來那一刻已經硝煙四起。無奈,他只能暫居東北,後來東北創建了當時堪稱全國第一的學府,連梁思成都來任教,這位老先生才再次出山。 東北淪陷後,老先生在媒體采訪中痛罵日本政府、痛罵張氏父子的通稿被篡改成了只痛罵少帥的言論,日本人一直想讓他老人家在媒體上美言幾句,甚至許諾只要肯開口,願意贈與斯蒂龐克牌美國汽車一輛,給予老人家在東北地界上無與倫比的特權時,只得到了冷眼相對的一句——呸! 國人不是沒有血性,李邵陽先生在明知道惹怒日本人是什麼結果的情況下依然怒罵,怒罵之後在門口掛了一根上吊用的繩子,將過年的對聯都改成了‘吾以杖鄉之年,不懼生死’、‘為國開口直斷,絕不容情’,橫批更是寫明‘要命來取’。 弄得小鬼子進退兩難。 你殺他? 人家沒犯法。 你不殺他? 這位老先生一天往郵局寫十一封信給海內外各大媒體,把日本在東北期間罄竹難書的罪行都記錄了下來,為了他,鬼子專門在郵局設了點,就是檢查其來往信件,決不允許有只字片語流出。 “可據我們所知,你和李老先生並沒有交情。” “三木君說的沒錯,不過,三木君又是否知道李老先生有個孫女備受寵溺,只要捏住了她,就能令這位國學大師改口呢?” 曲光解釋道︰“有些事,日本軍方是不方便的。” “關東軍當然可以控制一個在明面上的李邵陽,但控制不了千千萬萬個潛伏在東北的各國間諜,李邵陽及親人一旦出現在軍方,國際輿論方面會有很大問題。”他伸手一指自己︰“我們做,是社會治安問題。” 曲光說著話看向了溫婉︰“女士,接下來的話是沖你說的,今天的內容,我希望你一個字都不要泄露,即便泄露出去,也不會有人配合你,我和三木君會對一切矢口否認,而你和你的家人……” 三木見溫婉並沒有翻譯,主動詢問道︰“他說什麼?” “他說……”溫婉遲疑了一下,翻譯道︰“我離開的時候,讓手下的人對我進行搜身,以免攜帶錄音裝置。” 對于曲光的謹慎,三木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問道︰“你能做成?我的意思是,能確保李邵陽會召開記者會,當著全世界的記者說出支持日本發展亞洲經濟,並願為先驅在東北做出表率的話?” “願意一試。” 曲光緊接著說道︰“即便做不成,軍方也沒有損失,李邵陽老先生的孫女被綁一事,將由關東軍進行解救,如此一來既打消了外界懷疑日本軍方為此次事件主使的疑慮,又能從綁架李邵陽孫女的綠林悍匪身上判斷出,這不過是江湖恩怨,你們並沒損失。” “如果做成了……” 三木一字一句許諾道︰“只要李邵陽召開記者發布會,軍方會頒發給曲先生‘特別運輸許可證’,並每個月給曲先生留一節車皮作為專用。” 曲光多加了一條︰“免檢。” “那不可能!” 三木立即否決道︰“當年奉軍使用我們的鐵路都沒有免檢資格……”與此同時,他看見曲光在笑,想起李邵陽那塊難啃的骨頭︰“但我們可以保證,類似煙土這類東西,可以安全通過。” 此刻,曲光起身沖三木抱拳道︰“多謝。” 第十一章 永不退縮!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嗡…… 令人羨慕的洋汽車緩緩開走了,溫婉在此之前剛從汽車上走下來,汽車所停的位置是于家村,而溫婉此刻正裝成自己在這兒有個家的樣子,在掏鑰匙開門。 直到那台黑色的洋汽車緩緩離去,她從別人家門口迅速轉身,一路小跑的隱沒在了胡同里。 她是被車送回來的,還帶回了整整二十塊銀元,所付出的代價也只有一個,那便是曲光在完事以後叮囑︰“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那台車,是來確定溫婉的居住方位,這一切,都被溫婉看在了眼里。 作為一個地下工作者,溫婉在回家的路上非常完美的營造出了就住在于家村的假象,她和司機聊村里的紅腸、豆腐,還勸司機家里殺豬千萬別找于家村的屠戶,那不是人的玩意兒總偷下水。 她相信這番話會一句不落的傳入曲光或者日本人耳朵里,那時,對方一定會相信自己就住在于家村。 轉出街角,溫婉沒叫黃包車,整個北滿搞地下情報的都知道這幫玩意兒是最容易撬開嘴的,為了兩個錢兒,他們能想起出生前一天晚上所發生的事,要是問到實在不知道的,編也給你編套磕出來。 溫婉攔下了一輛毛驢車,就坐在車上和車老板子一起奔瓦房店走去,起碼這樣看起來她不像是單身。 當、當當。 當、當當。 到了瓦房店,溫婉直接跳下毛驢車,七拐八拐轉了起碼四五個彎兒才出現在裁縫鋪門口,直到確定了身後沒人,這才很有節奏的敲響了房門。 “誰啊!”一聲詢問,裁縫鋪的門板卸了下來,繡娘的身影在燈光下出現了。 “听著,時間有限。”溫婉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曲光為了自身的利益要對李邵陽老先生下手,他們會動用江湖手段綁架先生孫女,威逼李老召開記者會,承認日本在東北的權益,並以發展亞洲經濟的名義長期佔據東北。” 繡娘擰著眉毛罵道︰“臭不要臉,派兵到別人的國家發展經濟?也只有他們能將侵略說的如此好听!” “听我說完。” 溫婉繼續道︰“我們必須保證李邵陽老先生的安全及其女兒不遭受到任何侵害,否則全國抗日的聲音將遭到史無前例的打擊,剛剛在國內掀起的全國抗日熱潮就會消退,所有心懷大義的人都會因為自身安危、親人安危而閉嘴。” “李老一家不能出事。” 繡娘仔細詢問道︰“知道具體的動手時間麼?” 溫婉搖了搖頭。 “知道是哪方面的人動手麼?” “江湖。” 繡娘立即許諾︰“我會盡快調集人手保證李老的安全……” 溫婉打斷道︰“不是盡快,是馬上!” 她稍微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通過曲光的狀態能夠看得出,他為了這次的事情準備的很充分,我們只要晚一步,很可能就會錯失良機。” “最好馬上把李老送出東北,只有這樣,才能告訴天下士子,他們的背後還有人在保護。” 繡娘想起什麼似得看向了溫婉︰“那你呢?” 她越說越急切道︰“整個晚宴上只有你一個翻譯,這件事要是被追究起來,你是唯一會被懷疑的對象。” “沒有時間管我了。” 說完,溫婉轉身便走。 誰都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選擇,也是情報人員的宿命。 若有一天,兩軍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在明知道會暴露的情況下有機會拿到敵人的部署,可代價是自己的生命,換不換? 若有一天,曝光日本的惡行可以讓其他國家斷絕與其交往,以最大幅度縮減其在國際市場上的物資交換,曝光這一切後,結局是必死,換不換? 若有一天,護住了李邵陽能夠讓全國士子心為之一振,抗日熱潮再掀巔峰,可隨之而來的落入危機之中,換不換? 這還用考慮麼? 任何一個情報人員在面對這些問題的時候,都會選擇義無反顧,因為與他們交換的是國家,他們犧牲的是個人。 即便死了,也會有人親手為他們蓋上一面旗幟,在墓志銘上,刻下四個字——永不屈服! “老許,對不住了。” 回到家,關上院門時,溫婉摸著肚子說了這麼一句。 可能自己一旦出了事,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老許,還有腹中的孩子…… …… 裁縫店,小伙計趁深夜無人狂奔而出,沒用半個小時,倒夜香的、打更的、夾包袱的,好幾個人有意無意間拐入了小胡同里,或翻牆、或躍窗的進入後院。 秀娘更沒有廢話,打裁縫鋪里挑出幾匹陳布,一尺一尺的打開後,拿出了早就藏好的駁殼槍分發下去。 “從明早出門開始,你們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保證李邵陽先生一家的安危。” “小五子。” 一個吊兒郎當的小伙子答應道︰“唉。” “你馬上出城,聯系好撤出東北的路線,記住,不能出現任何狀況。” “得 。” 繡娘再轉頭︰“呂翔。” “在呢。” “你現在就住到李邵陽老先生家里,把我們的身份直接告訴他,讓他耐心等待撤離,並在此期間,阻止任何想要和李老先生非正常接觸的人。” “知道了。” “周長明。” “行了,街邊小販布控,清理所有可疑人物歸我。” “張自強。” “我派人盯著警察局,親自盯憲兵隊,一旦發生交火引發日軍增援進行第一輪阻擊。”說著話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駁殼槍,那一秒,臉上幾乎露出了螳臂當車的自嘲表情。 繡娘再次重申道︰“李老,是國學大師,是東北士子之心,他出現任何意外都是對國力的打擊,所以,我對你們的要求只有一個。” “那就是不管付出什麼,都必須完成任務。” 繡娘率先舉起了手,壓低聲音的說道︰“我宣誓!” 其余四人同樣如此︰“我宣誓。” “身為一名優秀的共產黨員,我願用生命與鮮血救國于危難。” “身為一名優秀的共產黨員,我願用生命與鮮血救國于危難。” “願粉身碎骨,攙扶屈膝同胞奮力前行。” “願粉身碎骨,攙扶屈膝同胞奮力前行。” “永不退縮!” 第十二章 拿命換的本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噗。 一根牙簽被張紅岩吐出後,落入了土中。 他很不高興,不高興的點在于,明明綁李邵陽孫女這件事自己已經在江湖上放出了消息,竟然還有人敢參與進來。 莫非,駝龍的名號已經虎不住人了麼? 還是你許銳鋒開始暗中操盤了? 他笑了,還笑的很凶殘。 北滿的江湖是這樣的,在當地有坐地炮的情況下,你要去人家地頭做買賣得拜山,得到許可後,才能動手。所以張紅岩去見了許銳鋒,除了他這個北滿第一殺手,其他人在駝龍眼里都沒資格成為北滿的坐地炮。 此時,若是許銳鋒不希望有人踏足自己的地盤,在有交情的情況下,替人家把買賣做了,算對方欠你一個人情;要麼,用一個‘滾’字把人罵走,或等著非做這筆買賣不可的人與你開戰。 可當時的許銳鋒是怎麼表現的? 是上桿子勸張紅岩先做買賣,結果駝龍扭回頭發現李邵陽家門口多了很多生面孔,那他能怎麼想? 你明面上同意了這樁買賣,暗地里找江湖上的朋友阻撓自己,這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麼? 耍心眼子還行! 張紅岩一抬腿,從靴子里直接拽出一把馬牌擼子。 如果說許銳鋒之前用的勃朗寧1899是半自動手槍的基礎,那麼勃朗寧1900則是半自動手槍的經典款,也就是所謂的一槍二馬中的槍,俗稱槍牌擼子。 但勃朗寧依然對這把槍不太滿意,認為安全性能上還有所欠缺,在潛心研究之下,于1902年推出了性能更加出色的1903半自動手槍,也就是所謂的馬牌擼子。 為什麼一個是槍牌一個馬牌? 原因很簡單,勃朗寧1900面世的時候,這個品牌還掛在美國槍械巨頭溫徹斯特名下,後來因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鑣,如此一來,倒是便宜了比利時的FN公司,緊接著勃朗寧就成為了比利時FN公司的首席設計師,讓這個品牌成為了FN的拳頭產品。 “別動。” 就站在李邵陽家對面小胡同里的張紅岩剛要邁步往外走,後腦就被槍口給頂上了,他忽視了一個人,剛走進胡同的周長明。 這周長明太像老百姓了,大夏天的堆個身子把手插袖子里埋頭走路,全身上下沒有半點英雄氣兒,打誰身邊過都得讓人覺著是個夾包袱的。誰知道張紅岩一個沒在意,讓人拿槍口頂在了後腦海啊。 “轉過來。” 張紅岩按照對方的話慢慢轉身,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馬牌擼子遞了過去,以此表明自己沒有還擊的想法。 周長明沒有馬上去接,他認為自己已經控制住局面了︰“你是誰?” 張紅岩不答反問︰“沒怎麼殺過人吧?” 周長明一愣。 張紅岩繼續道︰“常殺人的主兒,沒有用槍口頂人家腦門兒的,都在一米外的距離外舉槍,這樣對方有任何動作你都有反應時間。” “還有,在狹小空間內必須使槍頂在別人腦門上的時候,第一槍得頂上火;第二保險得扣開;第三食指得扣在扳機上,有了這三點,就證明你隨時會開槍,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而這三點,周長明一樣也沒做到! 他是一名地下潛伏者,也經過訓練,可那些訓練無外乎叫他怎麼樣使槍,和如何成為一名潛伏者的外圍,沒人告訴過他在生死相搏的一瞬間該怎麼操作,也沒人說過在佔據絕對優勢下該如何防止對方反擊。 張紅岩呢,他是用自己十幾年的江湖生涯和一條一條人命練出來的,這些經驗,要不拿命去換,誰告訴你? 突然! 駝龍一偏頭躲過了槍口,當周長明準備單手扣開保險時,張紅岩一個轉身將這小子的持槍手夾在了腋下,伸出食指就墊在了扳機後面。 此刻,就算周長明來得及開槍也扣不動扳機了,即便可以開槍,那延長攻擊距離的槍口也失去了目標,本該靈活的周長明由于手臂被控制住變得蠢笨,再一抬頭,張紅岩手里的馬牌擼子已經握在了手中,舉了起來。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保險開著,槍頂著火,手指在扳機上——砰。 槍響的毫不猶豫,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街面上的小販紛紛看向了這條胡同,似乎都被這聲槍響所驚動了,而張紅岩望著倒下去時還心有不甘的身體,微微揪揪著鼻翼發狠的說道︰“棒槌啊。” 他在嘲笑許銳鋒找的人不夠專業,下一秒,縱身一躍,單手扒住牆頭翻牆而走。 腳步聲響起,剛才還在李邵陽家門口裝扮成小販的人紛紛沖進了胡同,其中兩人抱住周長明的身體悲痛欲絕的大喊︰“老周!”時,街面上已經傳來了日軍巡邏隊的腳步聲和滿街面警察的哨音。 突!!! 突!!!! “哪里開槍!” 不能再等了,這些人背起老周的尸體順著胡同開始逃竄,根本來不及尋找凶手。 此時,張紅岩已經翻牆躍脊進入了李家大宅,幾個竄縱間,沖進了後院的女眷院落。 “怎麼回事?哪開槍了?” 李府亂套了,下人和丫鬟亂成一團,張紅岩看著這群分成兩波,一波往前院聚集、一波緊守後院就已經明白了個大概。前院,是李老爺子,後院,自然是李家小姐。 張紅岩此刻如同一只靈貓般上了房,借著房梁掩護從朝陰面手搭房檐落下,此刻,在房間外傳來了問詢聲︰“李小姐,你沒事吧?”由丫鬟回答︰“吵什麼呀,我們小姐看書呢!”那一刻,張紅岩覺著男女有別的時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起碼那群拎著槍的棒槌不會進小姐的閨房。 他一躍而入,正看見一位古典美女手持毛筆一邊看書一邊書寫時,丫鬟在身側紅袖添香。 “別說話!” 丫鬟聞聲剛要張嘴,張紅岩的槍口就已經舉了起來,與此同時,他一拉衣襟,貼肉捆綁的十根開山炸藥露了出來︰“不想一起死就閉嘴!” 這位李家小姐還是很鎮定的手持紙筆在奮筆疾書,趁中間停歇的檔口問了一句︰“打算用我要挾爺爺?” 張紅岩從沒見過這麼有範的女人,答了一句︰“那咱不知道,咱就是江湖中人,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雇主說了,綁你十天。” “怎麼出去?”她的意思很明顯,外面都是李家的人,你就算是道行再深,進得來也出不去啊。 “往哪出?”張紅岩問了一句︰“雇主說綁你十天,也沒說在哪綁,我啊,就在這兒了。” 第十三章 連中國話都不讓說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雞蛋醬加上過水手 面被老鷂鷹端到回春堂後院時,許銳鋒很沒吃相的‘禿嚕、禿嚕’吃著面條。 老鷂鷹遞過一瓣扒好的蒜,許銳鋒接過直接扔進嘴里咀嚼,他這才說道︰“張紅岩把事兒給鬧大了。” “他什麼時候小打小鬧過?”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張紅岩是個茬子,剛出道時就在牡丹江用匕首扎瞎了警察局狗子的眼楮一戰成名,自此之後,這小子跟神佛護體一樣,每一次都能在極危險的環境下死里逃生,一身本事就這麼來的。 一碗面條下肚,穿著汗衫也體現不出肚子圓鼓,依然腹肌明顯、馬甲線清晰的許銳鋒躺在了炕上。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歲數大了,要是以前,撩下飯碗不打兩套拳出一身汗就會感覺渾身緊繃,非常不舒服,現在不行了,吃飯完就不願意動彈,動一根手指頭都覺著難受。 “唉。”老鷂鷹繼續說道︰“听說這駝龍在進李邵陽家里的時候還挺講究,跟門口開了一槍,槍響之後才進了後院,就在人家家里劫持了李家備受寵愛的大小姐,現在已經在人家後院住了一天一宿了。” 許銳鋒扭過頭看了老鷂鷹︰“李家報警了?” “哪能啊!” 老鷂鷹解釋道︰“李邵陽是玩筆桿子的,不是江湖人,能看著自己孫女讓張紅岩給禍害了麼?” 許銳鋒納悶的問道︰“這事不對啊,掐大戶不圖錢圖什麼?駝龍綁了人家孫女不遠離北滿摁著人頭兒要贖金,住李邵陽家算怎麼回事,要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啊?” 老鷂鷹這頓樂︰“人老李家就算招上門女婿能要他?” “他是個什麼王八蛋?” “這麼回事,曲光撒下花紅雇來了張紅岩,為什麼大家心里都跟明鏡兒似得。可你求人家辦事得有籌碼吧,就許給日本人,要讓李邵陽站出來以國學大師的身份呼吁全國抗日志士承認小鬼子在東北的主權……”曲光萬萬沒想到他刻意保密的事情,在江湖人眼里像是皇帝的新衣。 許銳鋒伸手一攔他︰“你等一會。” “你是說曲光這個下三濫,靠拍花子起家老流氓,現在連祖宗都不認了,雇張紅岩逼國學大師改口,承認日本人是咱東北的主子?” 老鷂鷹仔細琢磨了一下許銳鋒的話,發現和自己說的沒什麼差別,這才應聲道︰“是這麼回事。” “你大爺的……” 老鷂鷹發現了許銳鋒的不對勁,這小子平時說話都輕聲細語,這回開始咬牙了。 “咋還急眼了呢?” 許銳鋒瞪著眼楮說道︰“怎麼能不生氣啊?” “我雖然不會說話匣子里國民黨‘家國天下’那一套,可也懂人事兒。” “偽滿復闢,這就相當于一家里的兄弟把你攆下台,不讓你當家做主,結果你呢?去外邊找了打手還要分家,你是人麼你?” “曲光更不是個東西,竟然站在外人的立場口口聲聲說家產就應該是人家的,憑什麼?” “這是幾輩子人闖關東扔下多少條命才建起來的東北,就算是在關外,他也應該姓炎黃,那不是給閨女帶出去的嫁妝!” “這姓李的也不是個東西,我告訴你老鷂鷹,他要是敢因為個孫女承認小鬼子在東北地面上的主權,老子立馬崩了他。” 老鷂鷹安撫道︰“其實沒人家李老先生什麼事。” “放屁!明知道契約不合理,保人就不應該讓雙方簽字畫押,他現在張嘴說話就等于把這份契約做實了,能是什麼好東西?” 突然間,老鷂鷹安靜了。 許銳鋒看著自己生死相伴的老伙計,問道︰“啞巴了你?” “你發現沒發現自己變了?” 變了? 好像是有點。 可這份改變許銳鋒能接受,他也是這個大家庭里的一份子,以前不聲不響是想把事情看明白了在說話,現在?小鬼子對自己的狼子野心已經到了絲毫不掩飾的程度! 他們已經不是多年前的八國聯軍了,那時候的八國聯軍不過是看你弱小過來打砸搶,跟山里的土匪下來掐大戶差不多。這還哪是掐大戶,這是滅國,要讓你清明的時候連個祭拜祖宗的地方都沒有…… “掌櫃的。” 小伙計進門了,進來看到許銳鋒的狀態,連忙要往回縮︰“要不,我過會兒再來。” 老鷂鷹早就習慣了許銳鋒的德性,問了一句︰“有事啊?” 小伙計開口道︰“我就是問問能不能把這個月的月錢支了,我們家二妮要交學費。” “狗剩子,你小子學會撒謊了是不是?六天以前你才從我這兒支的錢,說是給二妮交學費,我還沒听說過哪所學校一星期里交兩回學費的。” 小伙計很無奈的將兩只手垂在身前︰“這回不是學校要的,是日本人。” 許銳鋒一愣︰“你說什麼?” “日本人在每所學校都增加了日文課,命令所有學生必須學習日文,並且學會了以後在學校只能用日文交流……” 許銳鋒回頭一指,沖著老鷂鷹說道︰“你看看!” “這幫不是人的玩意兒連咱們自己的話都不讓說了,要是讓這批孩子長起來,能不能記得血管里流的是什麼顏色的血都不知道,那李邵陽這個時候還要替日本人說話,不是活到頭兒了麼?” 老鷂鷹糾正道︰“不是李邵陽,是曲光雇了張紅岩綁架了他孫女,逼著老頭子替日本人說話。” “愛誰誰!一個男人活的一點剛都沒有,一樣該死。” 此刻,老鷂鷹突然問了一嘴︰“要是有一天有人綁了溫婉和肚子里的孩子,讓你也為日本人說話呢?” 那一秒,許銳鋒啞然了。 如果溫婉落到了張紅岩那個混蛋手里,自己會怎麼辦? 他是個江湖人,知道自己的宿命,所以可以坦然面對夢里雙手沾滿鮮血時的冤魂索命,還可以在夢里看著自己渾身長滿絨毛、頭頂張角一點點變成惡魔,腳踏芸芸眾生。 可真讓他去面對溫婉哭著沖自己喊︰“老許,救我們娘倆。” 不用多,一嗓子便能崩潰! “去吧。” 听見這倆字的許銳鋒回過頭看向了老鷂鷹,老鷂鷹伸手一指…… 不知何時,許銳鋒已經拎起了那把閉鎖狙、擊槍,腳踩布鞋準備好了出發,他甚至連去哪都不知道。 “去吧,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然啊,你心里不踏實。” 第十四章 匿名電話的威脅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鈴。 電話聲響傳來時,靠在躺椅上蓋著褥子、雙眼發直的李邵陽猛烈哆嗦了一下。 他已經一天一宿沒合眼了,現在動彈一下都能感覺到心髒直突突。 尤其是听不得任何刺激性強的聲音…… “喂?” 下人將電話送到了老爺子身前,當他顫顫巍巍拿起電話時,有氣無力的問詢聲傳了過來。 “李老,想好了麼?”電話另一端,就算有人從電話局去查,頂天也只能查到某賓館前台的公用電話,但此時此刻從電話里傳來的每一句話,都代表著這次事件發生的前因後果︰“就召開個記者招待會說幾句話的事,您說咱們何必大動干戈呢。” 李邵陽把眼楮瞪了起來︰“那是說幾句話麼?這幾句話一旦說出去,我李邵陽就等于親手出賣了自己的祖宗!” “你有沒有祖宗?會不會親手出賣祖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陣張狂的笑聲順著電話傳了過來,他毫無顧忌的說道︰“要是賣的價格足夠高,就沒問題。” 李邵陽緊握躺椅扶手的手骨節在發白,他用了多大力氣去抓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李老,我最後問你一句,召開記者會,向全世界說明日本在東北的主權,到底能不能商量!” “我不知道你是誰,可你就算殺了……” “老爺!” 丫鬟跑了進來,手里拎著一條粉紅色的絲綢四角褲,她一臉慌張,進了房間差點摔到,連續踉蹌幾步後,‘噗 ’一下跪倒在了李邵陽身前。 “老爺!” 李邵陽沒明白,伸手指著丫鬟手里這條四角褲,問道︰“這是?” 丫鬟沒臉了一般扭過頭,看向右側地面︰“土匪說,小姐大腿內側有塊月牙形的疤,白瞎了……” “畜生啊!” 噌。 已經杖鄉之年的李邵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上各個骨節由于長時間不活動 啪作響,這一站,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可依然沒能阻止心痛。 自己的孫女還不到二十,是在李邵陽懷里長大的,長大後,入女校,後因學習西方文化被李邵陽不喜,逐歸家自習華夏傳統文化,年紀輕輕便熟讀四書五經,言情話本連看都不看,還時長與他探討曾文正公的一生,簡直就是女版李邵陽,這才備受寵溺。 今天,竟然遭了賊手! “李邵陽,听說你培養孫女是按照宋家三姐妹為模板?可惜了,咱吶,不能親自品嘗一下是什麼滋味。不過我奉勸你一句,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還是想開點吧。” “如今呢,是土匪進了你孫女的閨房,可北滿這一旮沓一塊兒還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咱倆要是悄麼聲的把事兒處理了,李家大小姐的名聲還能保住。” “你要是不樂意,反正你孫女清白是沒了,一會兒我再行行好,替你報個警,聯系一下日本人的憲兵隊,到時候大軍踏碎門檻,李邵陽,你這輩子積攢下來的名聲也就沒了。” “怎麼樣,我安排的可還算周全?” 李邵陽捧著電話開罵︰“你個王八蛋!” “對嘍。”電話另一端听見罵聲還挺滿意︰“你得恨我,不恨我就沒法孤注一擲,也就舍不得這麼多年的沽名釣譽換來的名聲。” 他突然反唇相譏道︰“你個臭耍筆桿子的,真以為日本人拿你沒辦法我也動不了你了?” “給你最後五分鐘時間,要是還听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保證憲兵隊的人會沖入李府,以解救人質為名親眼看見你孫女和土匪躺在一個被窩里!” “我答應!” 此刻的李邵陽說什麼都是白扯,除了這三個字,多說一個字都會讓自己孫女多遭一分罪。 但也正是這句話,讓李邵陽心疼的血灌瞳仁,不亞于失去了親孫女! “很好。” 電話另一端安排著說道︰“你現在馬上穿好衣服去大門口等著,十五分鐘以後會有一輛斯蒂龐克牌汽車開過來,什麼都別問,立即上車,在車里想想面對全世界的記者時,應該說些什麼。” 電話掛斷了。 李邵陽拎著電話久久不語,回頭看著後院︰“唉。”了一聲。 “更衣。” 他照足傳統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代表著國學大師最後的尊嚴盡喪,即便衣著華麗,可藏在心底的屈辱又如何洗刷? …… 街頭。 許銳鋒站在十字路口停下了腳步,他發現最繁華的商業街今天十分熱鬧,各個學校的學生穿著校服三三兩兩聚集在此,相互交談著。 他們不是來準備游行的,連起碼的橫幅都沒帶,甚至有一些還在幫助政府的人在十字路口搭建巨大的演講台。 這是有什麼人要演講麼? “同學,你們是哪個學校的?我們東北高中的,想問問一會兒李邵陽老先生的演講是不是在這兒?” “就是這兒,趕快幫忙吧,听說這次是政府組織的演講,李邵陽老先生一會兒要登台講話。” “政府組織的?怪不得學校從昨天就開始發傳單,今天還給全體師生放假……” “不對啊,現在的政府不是偽滿麼,他們組織的演講怎麼會讓李老登台,就不怕惹來一頓臭罵麼?” 周圍沒人回答了,這件事實在蹊蹺,整個北滿誰不知道李老是抗日先鋒,這個時候讓李老登台,確實說不通。 許銳鋒暗自靠在了街邊,雙眼中的憤怒依然在蘊藏著,眼看著這群學生迅速搭好了演講台,讓周圍的百姓越聚越多,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今天只要姓李的敢登台替日本人說哪怕一句話,對日本人有半點偏向,他拼著登上小鬼子的通緝令,也要結果了這個老不羞! 嗡。 汽車轟鳴聲傳來了。 許銳鋒在街角的盡頭眼看著一輛日本軍車緩緩駛來,車上,是全副武裝的鬼子兵。 這些鬼子兵一個個嚴陣以待,下了車便將演講台圍了起來,對眼前這些學子更是絲毫不客氣,將他們驅趕至三米之外,才用人肉警戒線將其攔在身後。 緊接著,話筒、喇叭紛紛從軍車上卸下,小鬼子拎著梯子將這些東西安放在四周最高的地方,種種行為看在學生眼里變得越發奇怪,這怎麼看都像是日本人安排的演講。 李邵陽老先生怎麼會參加這種演講,在這種演講上,他,又將說些什麼呢? 第十五章 他用生命捍衛中華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李邵陽來了。 從斯蒂龐克牌轎車上走下來的時候,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拎著手絹捂嘴咳嗽。 身旁的人想去攙扶,老爺子卻用最後一絲倔強晃動了一下肩膀,將其雙手甩開…… “好!” 不知道誰在人群里叫了聲好,這群學子就和戲迷在台上看見了馬連良似得,頓時掌聲一片。 李邵陽老先生在他們心里就是偶像,這位老爺子敢在鬼子腹地當著刀槍喊出‘振興中華、揚我國威’的口號,敢以杖鄉之年不貪生不怕死書寫日寇罪行,他,就是熱血學子的精神領袖。 李老穿著一身黑色長衫慢慢走向了演講台,身上的馬褂、玉佩、懷表一樣不少,手指頭上還帶著兩個藍寶石的大金戒指。 學生不解的問身邊人︰“李老這是干什麼?如今國難當頭,他這是要讓咱們看看他多有錢麼?” 眾多學子都在納悶兒之中,此時,以為鬼子軍官走到了演講台前。 “各位,為了東亞共榮,大日本帝國決定和滿洲國共同發展東北,在這期間,我們和很多學生、老師有過誤會,為了解除這些誤會,今天特別邀請了李邵陽老先生,請他來詳細講解一下大東亞共榮對滿洲國的發展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台下鴉雀無聲。 學生們都在你看我、我看你的等待著一個答案。 李邵陽要解釋日本人侵佔東北的理由?還要冠上一個冠冕堂皇的口號? 這怎麼可能! “李老?” 鬼子一轉身,給李邵陽讓開了身為,順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李邵陽慢慢走向話筒,剛剛站到話筒前,已經陰了好幾日不曾下雨的天空‘ 嚓’劃過一道閃電,隨後雷聲滾滾。 他連頭都沒抬。 望著眼前的眾多學子,望著眼前的祖國山河,老邁到已經有了老人斑的雙唇緩緩張開,可肚子里的話始終沒能鑽出來時,又把嘴閉上了。  。 許銳鋒已經握住了袖口那把勃朗寧1899的槍把,兩只手插進袖子里靠著電線桿和路人看熱鬧差不多慢慢扣開保險,他在等。 “呃……” 再次開口,李邵陽的聲音和話筒雜音同時出現,‘昀怖病 納旖了榱送蚯 [擁鈉詿 他們怕,怕這個不畏強權、不畏槍炮,已經做到了威武不能屈的老人說出毀滅自己意志的話。真到了那一刻,學子們就不知道該去信誰了。 “我是李邵陽。” 台下依然沒人張口,學生們也不希望被人利用,都在靜觀其變。 “老的快走不動了。” 他低下了頭,臉上掛著那麼一絲苦笑︰“眼楮也花了,就連平日里寫寫詩詞的時候,手都在抖。” 許銳鋒一把掏出了槍,槍口垂于地下,就這麼在人群之中站著。 在他听來,這些話都是在找理由! 他殺過太多人,幾乎每一個人在死前都會承認自己的錯誤,隨即就是辯解。就連辯解模式都完全相同,‘如果不如何如何,我怎麼可能如何如何’這已經成為了常規操作,眼下的李邵陽和對方何其相像? “之所以和眾位說這些,就是想證明一件事。” 另外一位日本軍官走上了演講台,沖著最先上來的人用日語說道︰“李邵陽會屈服麼?” “不用擔心,只要听見他有任何煽動民眾的話語,我就會阻止這次演講。” 他回過頭反問︰“記者都安排在哪了?” “報告大佐,所有記者都安排在了遠處,他們只能看見李邵陽在主、席台上替我們講話,絕對听不見任何內容,可以錄音的,都是我們國內的記者。” “做得好,在沒確定李邵陽會說我們想听得話前,決不允許那些記者靠近,即便是說完了……給他們一份錄音就好。” 日本人不是傻子,他們也怕李邵陽突然反悔,當著泱泱民眾和眾多記者的面說出無法控制的話語來。 李邵陽站在演講台上繼續道︰“我要向各位證明,我李邵陽隨年邁,卻未曾昏聵;哪怕老眼昏花,卻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諸位上眼!” 他伸手順著身上衣物一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說道︰“這,是從甦杭運到東北的絲綢,不怕各位笑話,為了這點東西,家中孫女想要個鋼琴我都沒舍得買。” 他再伸出手指,亮出藍寶石的戒指︰“這,是我從一位落魄王爺手里收回來的,正經的皇家御賜。” 李邵陽轉過頭看向了日本軍官︰“這身裝扮,可還算華貴?” 日本軍官豎起一根大拇指,滿臉假笑︰“李先生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拍馬屁道︰“即便不是最好的,您一句話,我們也會找來最好的。” 李邵陽在轉過頭看向眼前眾人︰“那好,我們接下來說說‘大東亞共榮’的事。” 日本人充滿期待的等著,想听听文采非凡的國學大師究竟能說出什麼話來…… 下一秒。 李邵陽溫柔的看向了所有學子,他眼前,是一張張充滿青春氣息的面孔,是一雙雙滿是希望的眼楮,這些眼楮都在關注著自己。 再抬頭,眼前是熟悉的街道,耳側似乎響起了清脆的鄉音…… 許銳鋒動了,他從李邵陽眼神中看到了靈動,和之前失魂落魄完全不同的東西正在閃爍,那種目光,叫——留戀。 砰! 一聲槍響。 李邵陽單手持槍頂住了下顎,眼都沒眨的直接扣動扳機,頭頂一團血霧冒出時,人向後仰倒了下去。 許銳鋒懂了。 萬千學子們都懂了。 今天李邵陽不是來演講的,他是來兌現承諾的,那句承諾至今還掛在門楣上當春聯貼著,‘要命來取’! 而身上這身衣服更不是什麼炫耀,是李邵陽老先生當了一輩子國學大師的最後積蓄,他想臨死前都帶進棺材里,在華夏,這種服飾叫裝老衣裳,也叫裝裹。 至于替日本人說‘東亞共榮’,人家李邵陽也表態了。 雖老不至昏聵;眼花心卻不盲,如果你們非得逼著這倔強老人說點什麼,那人家就用生命回答你兩個字——沒話! “李老!” 台下一聲呼喊,萬千學子開始沖擊日軍圍繞成的人肉警戒線,當這層警戒線被徹底沖散,學生們一個個都圍繞在了李邵陽的尸體旁邊。 這一切,許銳鋒都親眼看著。 他知道李邵陽家里發生了什麼,也清楚的知道張紅岩就住在李邵陽家後院,但這個倔強老頭既沒有博取同情,更是對這件事只字未提。用自己的死證明了即便毀家紓難,也絕不會屈膝下跪。 嘩。 暴雨落下。 沒有淋灕的過程,直接傾盆而出,萬千學子圍繞著李邵陽的尸體一個個伸出手去幫老人遮擋,生怕雨水沾濕了他的身子。 他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心疼這個杖鄉老者…… 天哭了。 第十六章 我也想蠢一回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大雨傾盆,張紅岩光著膀子站在窗口望著後院池塘,身旁則是李家小姐的梳妝台,原本擺放著胭脂水粉和最新上市的雪花膏,但此刻,卻擺著一壺烈酒和一只燒雞。 嘎吱。 一聲窗響,穿著短衣襟小打扮的許銳鋒翻窗而入時,張紅岩的站姿變了,從站在窗口賞雨的姿勢,變成了持槍對著許銳鋒。 “嗨,老許啊,你嚇我一跳。” 屋內,張紅岩邁步跨過一具尸體,放下手中槍沖著許銳鋒走了過來︰“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許銳鋒沒回答,伸手指著地面上的尸體問道︰“這誰啊?” “不是你找的麼?” 張紅岩自以為聰明的回答了一句︰“自己假裝仗義讓我在北滿做買賣,暗地里找一些下三濫阻撓我,這是嫌我沒上供啊?” 許銳鋒進屋徑直坐下︰“我不認識他們。” 他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尸體位置,和尸體上的刀傷,以及死人手里的槍︰“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張紅岩很隨意的搖晃著腦袋︰“不知道,咱們這些跑江湖的,誰沒有仇家,人要不是你找的就可能是上門尋仇的,管他呢,愛誰誰,反正現在都進了閻王殿了。” “對了,你來干嘛?”他信了許銳鋒的話,北滿第一殺手就算使絆子,也不至于不敢承認。 許銳鋒回頭瞧了一眼繡床︰“李家小姐呢?” 張紅岩炫耀般講述道︰“別提了!” “我一進屋,那李家小姐和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似得,讓我等會兒,就坐在書案上寫字兒。我一個大老粗,也看不懂,她願意寫就寫唄,結果,一個沒注意,這丫頭一頭踫在了柱子上。” 他指著屋內圓柱上的一團血污︰“人家都沒讓我沾邊,死了。” 張紅岩接著說道︰“我沒招了,她死了我買賣做不成啊,就天天借著陽光抱著尸體在窗口晃晃,讓李家人看著影子以為這姑娘還活著。到了節骨眼兒,干脆把這小娘們的褲衩扒下來給前院送過去了。” 許銳鋒瞳孔猛一個收縮,惡狠狠的問道︰“你連死人都沒放過?” 張紅岩連忙擺手︰“這可別瞎說啊,我張紅岩雖然混蛋,但是從來不踫死人。這麼干,完全是為了讓前院的李邵陽听話,人家雇主拿出十根兒金條來,我總得活兒干漂亮了吧?” “李邵陽也死了。” 張紅岩抬頭看向了許銳鋒︰“他怎麼也死了?” 許銳鋒一字一句的解釋著︰“日本人雇你綁架李邵陽的孫女,為的就是讓李老爺子在記者面前承認日本人在東北的主權,老爺子不樂意,在所有人面前掏出槍,對著腦袋來了一下。” “不可能吧?那李邵陽可還沒看見孫女呢。” “還沒听明白麼?”許銳鋒耐心解釋道︰“李邵陽已經不要孫女了,也不要自己的命了,更不要這個家了,日本人若是還想讓他跪著,他寧願死!” “寧願死!” 張紅岩似乎被許銳鋒的話沖擊著大腦,但他始終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被這番話震撼,不就是死了個李邵陽麼? “死就死了吧。” 張紅岩轉過頭,望著就坐在身前的許銳鋒︰“又不是我殺的。” “你說的什麼跪著,什麼家國天下,和我有什麼關系?” “這國家姓愛新覺羅,我一個小老百姓管不了那麼大的事。” 許銳鋒站起身來,就站在張紅岩對面︰“可你幫著日本人逼死了李邵陽,還殺了來救李邵陽孫女的人。” “他們要來殺我,我不動手能活下來麼?”張紅岩反唇相譏︰“你可真有意思,在江湖上混這麼多年,你少殺人了?許銳鋒,大老許,你現在知道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個啥?” 許銳鋒搖了搖頭︰“還沒完全明白,可李邵陽穿著裝老衣服站在日本人的演講台上自盡讓我心里不舒服,我這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塊石頭似得,說不出來的憋屈。” “憋屈你他媽自己去撞牆,跟我 率裁茨兀俊 “你得死。” 許銳鋒瞪大了眼楮看向張紅岩︰“駝龍,我知道你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什麼,也知道若是幾年前的我會下手比你還狠,可這一刻,尤其是當李邵陽死在我眼前之後,你做的這一切我都已經接受不了。” “別問我是怎麼回事,我說不出來。” “我只知道你替日本人把李老爺子逼到了必死的絕境上,我只知道萬千學子寧願沖開小鬼子的槍口也要伸手替李邵陽擋從天上掉下來的雨水。” 張紅岩怒喝道︰“那是他們蠢!” “這句話你說對了。” “他們真的很蠢,李邵陽蠢到沒有被槍頂著腦袋就選擇了自己去死;學生們蠢到了認為用雙手可以阻擋從天空落下的暴雨。” “今天我也想蠢一回。” “你不是想見識見識我的左手麼?” 許銳鋒站在了原地,伸手從袖口里拽出了那把勃朗寧1899,轉身走向牆邊︰“今天我讓你見識見識。” “說了這麼一大堆廢話,還不是因為我來北滿做買賣你心里不痛快了麼?”張紅岩自以為明白了一切的說道︰“咱們都是跑江湖的,你要是這麼嘮,我懂。” 許銳鋒不開口了,他說不清楚自己的狀態,也解釋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心里始終有個執念,那就是不這麼做堵得慌。 再說白一點,應該說成是在李邵陽死後,這個助紂為虐的張紅岩要是不受到懲罰,許銳鋒心里不舒服。 江湖人殺人或許不需要理由,但起碼要有一個說服自己的標準,可今天,許銳鋒連這標準都不用了,依然能沖駝龍下手。 “能動手了麼?” 駝龍貼著李家小姐的繡床站定,拎著那把勃朗寧1903望了過來。 許銳鋒沒有回答,卻面容堅定。 張紅岩下一秒伸手往褲子口袋里一摸,一枚銀元入手掏出,緊接著他將銀元放在左手——叮。 輕輕一彈,銀元在空中急速向上翻滾,眼看著就要貼近棚頂時開始落下。 兩人都直視著對方的雙眼,誰也不肯眨動一下,就在這一瞬間,銀元落地——當。 第十七章 什麼都問!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雨越下越大,整個天際都是電閃雷鳴。 而北滿,到處都是穿著黑色警服的狗子與土黃色軍裝的鬼子兵。 “看見人沒有?” “有沒有人看見一個人影單槍匹馬的從房梁上跑過去?” “報告,我們一直守在這兒,並沒有任何發現。” “馬上去找!” 泥濘的道路上,除了水坑就是車轍和腳印,當這群人快速散開,房脊上,一個人影跨越了整條胡同的距離,縱身躍上另一處房梁,如狸貓般,悄無聲息。 踫。 听到院里有聲響的老鷂鷹一下就打回春堂前堂豎起了耳朵,緊接著沖小伙計一使眼色,伙計立即走到門口關門上板。 這天氣,加上街面上來回奔跑的日本兵,關門上板倒也不會惹人懷疑,可老鷂鷹卻在最後一塊板掛上以後,轉身去了後屋。 他在院里看見了一處泥土被雨水泡軟後踩出來的深坑,深坑上還飄著不少血水,當小伙計收拾完前面店鋪打算往後院來,老鷂鷹趕緊吩咐︰“刀、明火、烈酒、金瘡藥。” 老鷂鷹知道許銳鋒肯定受傷了,要不然絕不可能在院里踩出這麼深的深坑,肯定是到了家一放松才丟了功夫。 吩咐完,他直奔後面,推開房門那一刻,在門扶手上看見了一個清晰的血手印,老鷂鷹連忙操起麻布就擦,等擦干淨,這才順著屋內濕漉漉的腳印看見了躺在炕上嘴唇發白的許銳鋒。 “怎麼回事?” 許銳鋒捂著左腹面露笑容說道︰“告訴過你了,我還是北滿第一。” 老鷂鷹眼前一黑。 他這傷已經說明了一切,這應該是拎著槍和誰干上了,在對方抬起槍瞄準到其腹部那一刻,許銳鋒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人家腦袋,開槍的過程中,對方受到驚嚇也扣動了扳機,所以,對方人死,他重傷。 至于那句北滿第一,能讓老許說出這一句的,只能是張紅岩! 老鷂鷹沒有廢話,伸手掀起許銳鋒內襯的一角看見了清晰的槍口,緊接著小伙計抱著一堆家伙事兒進入房間,將這堆東西擺放在他身邊後,還特別將油燈用針挑亮了許多。 “近距離?” 老鷂鷹的經驗能夠輕易從槍口創傷面看出傷勢。 許銳鋒點了點頭︰“張紅岩逼死了李邵陽,就在我眼前兒,我心里不痛快,把他宰了。” 老鷂鷹追問道︰“不能偷著下手?” 許銳鋒笑了︰“我依足了江湖規矩。” “你純有病,殺張紅岩那種敗類,你用得著對槍?抽冷子給一家伙不行麼?忍著點。” 說話間,老鷂鷹咬著烈酒瓶塞將其拽下,一手扶著許銳鋒衣服內襯,一手將小半瓶酒順著傷口倒了下去。 “我……嗯!”許銳鋒猛一咬牙,身體往上打挺,槍口處被酒水注入後,大量血水冒出,他好一陣才緩過來︰“我……呼……呼……我說不明白……”許銳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腦門上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的說道︰“說不明白自己也是江湖人,明知道收了人家錢這買賣就必須做的情況下為啥心里還不得勁,也多虧了……呼、呼……他之前給過要見識見識我左手的由頭。” “忍著。” 老鷂鷹伸手往許銳鋒後腰處摸了一把,見不是貫穿傷,操起匕首在傷口處試探著往里伸。 許銳鋒盡管強忍著,可身體還是控制不住的撲騰,小伙計見狀一把拿起針線笸籮里的線板塞進了他口中,連鞋都忘了脫直接上炕,抬起膝蓋壓在了他胸口上。 老鷂鷹當感觸到刀尖踫到的是硬物了,這才大致確認了方位,將刀口撤出,那一秒,許銳鋒小腹上除了槍傷外,也劃出了一個向下延伸的刀口。 “你說你多虎,這得虧不是柯爾特,要是大左輪子,你連爬回來的勁兒都沒有就得內髒受損死在外邊。”他將剩下的半瓶酒夾在胳肢窩處伸出雙手,隨後一彎腰,烈酒隨即倒出,再伸雙手洗過後,用洗好的手食指和拇指順著傷口探入許銳鋒體內。 一叫勁,捏著一顆已經打扁的彈頭取出。 呼。 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行了,得虧這一槍啊,沒傷著內髒和腸子,傷口只要看著點別感染就算你小子命大。” 小伙計此刻轉過頭來,看著老鷂鷹︰“師父,暈了。” 噗。 老鷂鷹一樂︰“不易了,一點麻藥沒有切開了肚皮往外扣子彈,誰不得迷糊?” “讓他睡吧,不是總吵吵睡不著麼?這回啊,沒個一天一宿估摸醒不過來。” 老鷂鷹再次用酒洗了手,拿起針線把許銳鋒肚皮斂到一處縫上,又抬手拿起金瘡藥就往許銳鋒肚皮上倒,直至藥面兒已經在傷口處鼓起了包,這才穩住了手。 小伙計也順勢松開壓著許銳鋒的膝蓋,翻回頭來問道︰“不是都說槍很厲害麼,怎麼……” “你懂個屁,槍也分型號,也分威力大小。”老鷂鷹一邊擦手一邊解釋︰“就拿咱家老許現在的用1899來說吧,幾十年前的槍了,無論威力還是射速都不及現在的槍,加上這槍大部分都來自國外,有很多國內廠商看到了商機開始大量仿造,就出現了威力更小的低端貨。” “幾十年前的槍,還有可能是低端貨,不打到要害位置,不是近身位射擊震傷內髒,一般沒事。所以你許叔開槍只打頭,要不然別人怎麼管他叫左手槍王呢。” 小伙計充滿羨慕的看著許銳鋒一身疤痕︰“師父,許叔這一身疤都是哪來的?” “你問哪個啊?” “這個刀疤。” “那是刀疤?那是冰簽字扎的。我和你許叔讓江湖上的24個好手堵住以後,被逼沒招了,躲胡同里和人家赤身肉搏,也不知道誰家孩子那麼缺德,把冰車和冰簽字扔門口了,你許叔差點沒讓這一下給扎死。” “那這一排密密麻麻的是什麼?”小伙計指著許銳鋒手腕上的斑點型疤痕問道。 “沙槍。”老鷂鷹仿佛想起了當初一般解析道︰“這可不是別人打的,是在綹子里的時候,這小子自己擺弄槍沒弄明白炸膛了,整個人炸的和烤地瓜差不多,滿臉漆黑……” “那這兒呢?” 小伙計指著許銳鋒小腹處如草莓一般的紅色印記。 老鷂鷹伸手就照著小伙計後腦海來了一下︰“什麼都問,什麼你都問!” “滾犢子!” 小伙計讓這一下抽的連忙下了炕,跑到外屋燒熱水去了。 老鷂鷹看了一眼後,給許銳鋒的衣服蓋好,說了一句︰“當著我這個老光棍子你問這玩意兒,這不是找抽麼?” 第十八章 你到底是誰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兩天沒開門的回春堂被小伙計打開了門板,準備從前門進屋時,門口掌鞋的疤瘌眼看見了。 “狗剩子,你們家咋了,好幾天不開板兒,我那婆娘肚子疼都沒地方看去。” 小伙計很熱心︰“我們掌櫃的傷風了,怕傳染給看診的病人。您家大娘要是肚子還疼,就明天來吧,明天差不多了。” “那我明天來啊。” “唉,我回去跟師父說一聲。” 閑聊著,小伙計又關上了門板,沒事人一樣拎著籃子菜走進了後院,進了後院,這才把菜挪開,打里邊掏出一條子五花肉、一條鯉魚。 “師父,我回來了。” “就用院里的爐子做飯吧,別用灶了,一用灶晚上這炕都燙後背,沒法睡。” 老鷂鷹穿著露腳趾頭的襪子坐在炕上正手持針線的縫補,許銳鋒躺在他身後連動都沒動過,來的時候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 “老登,我這肚子也不是也這麼縫上的吧?” 一聲微弱打身後傳來時,老鷂鷹笑了一下,頭也沒回道︰“你肚子里的子彈還是我用開完 的手摳出來的呢,你要是覺著埋汰,我再塞回去?” 咳、咳…… 許銳鋒才想說點什麼,就讓一口沒喘勻的氣兒給嗆著了。 老鷂鷹也不理會,縫完襪子,伸手掀起許銳鋒的衣服看了小腹一眼,偌大個血痂結在上面,周圍除了有些紅腫外,一點感染的跡象都沒有。 他感慨道︰“到底是年輕啊,讓子彈咬了一口能好這麼快。” “哪好了,我現在還疼呢。” 許銳鋒白了他一眼,強打精神說了一句。 老鷂鷹此時才開口詢問︰“那天到底怎麼回事?這兩天官面上的消息、江湖中的傳聞可都鬧得沸沸揚揚。” “都說什麼了?” “日本人說,李邵陽已經準備向全世界承認他們在東北並沒有作惡,卻讓國民黨和共產黨的間諜給襲殺了。” “話匣子里說,李邵陽是民族英雄,面對強權寧願自盡也不屈服。” “江湖上說的就更五花八門了,有說張紅岩踩到了你北滿第一殺手的地盤上做買賣,讓你連人帶人質捎帶著李邵陽給一勺燴了;” “還有的說,你許銳鋒已經放了話,在北滿地面上,沒有你的允許,任何人踏入一步就一個下場——死。” 老鷂鷹說話都掛著相,跟舞台上唱戲似得,說完還問︰“怎麼樣,我學的像不?” 許銳鋒連笑都快沒力氣了,罵了一句︰“像你姥姥個爪。” 此時,小伙計拎著馬札鑽進了屋里,順著牆角蹲坐在邊上說了一句︰“師父、許叔,魚熬上了,一會兒就好。” 老鷂鷹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許銳鋒納悶的看著他︰“你小子什麼時候開始愛听大人嘮嗑了?” 小伙計露出傻笑,嘴里兩顆虎牙呲著,漆黑的手背跟剛托完煤匹一樣︰“許叔,您不知道,酒館里的說書先生最近都在說您,說您是民族義士,雖然身在草莽,但心系國家,大英雄。”說著話,他還豎起了大拇指。 “那怎麼沒見說書先生來給咱的大英雄縫肚皮啊?”老鷂鷹撇著嘴懟了一句︰“這工夫玩上嘴了,那李邵陽死的時候,怎麼沒一個往上沖的?” 許銳鋒就跟讓人打了個嘴巴似得,在這番話之後愣那一動不動。 老鷂鷹趕緊問︰“哪不得勁兒?” 那是槍傷,他能不在意麼? 許銳鋒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懂了。” “懂什麼了?” 許銳鋒有氣無力道︰“我懂李邵陽為什麼死了,我懂了李老先生為什麼扔下了被綁的孫女,穿好了裝老衣裳到整個北滿民眾面前自殺。” “為什麼?!” 許銳鋒看向了老鷂鷹︰“他在拿自己的命扣動那聲震醒我們的槍響。” “你在說什麼?” “我說,李老先生放著被綁的孫女不救,放著能活下去的生路不要,用自己和一家人的命告訴整個東北,這次和日本人的戰爭不是元蒙馬踏中原的佔領,也不是滿清入關讓華夏子孫屈服,是滅國戰!” 他掙扎著起身,哪怕傷口處擠出了鮮血,也強忍著疼靠在了牆壁上。 “他要用自己的死告訴每一個人,不反抗就沒有活路;他要告訴所有學生,不反抗就得和狗剩子家二妮一樣學日語;他要用自己的孫女告訴整個東北,日本人隨時可能闖進你的家門,現在還會遮掩著換一種方式,等真得逞了,就連遮掩都不用了,會持槍而入,將所有人都變成奴隸。” “到了那時,國都沒有了還要家干什麼?” “到了那時,我們身後連保護自己的槍都沒有,誰還能過自己的小日子?” “即便是現在,南京政府還在,日本人都敢如此囂張,若是真讓他們進了中原呢?” 許銳鋒都想起來了,他想起了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共產黨。 “還記不記著死在我面前的共產黨說的話?” “他問我,想不想在不用心慌的世界里活著。”許銳鋒看向了老鷂鷹︰“當時我沒明白,更不覺著身為北滿第一殺手的自己有什麼值得害怕。可現在呢?想起日後成千上萬的鬼子踏過山海關時,一寸山河一寸血,他們連年邁的李邵陽都容納不了,更何況成千上萬的華夏兒女!” 老鷂鷹不說話了。 小伙計沉默的低著頭。 只有許銳鋒眼里泛起了淚花。 他不是在哭,是明白了媳婦溫婉用煙插進白飯里的殘酷。 “老許,你這是當著孩子面親手給了我一個嘴巴啊。” 老鷂鷹一句話說出,許銳鋒的反饋卻是︰“這一巴掌不是我打的,是李邵陽打的,到現在我這腮幫子還火辣辣的疼。” “那你打算往後怎麼著啊?” 許銳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可我有槍,有一身能耐。” “你是打算把咱們的買賣扔了,跟著你媳婦干?” 許銳鋒再次搖頭︰“我不知道,還沒想好。” 老鷂鷹听著許銳鋒的話直糊涂︰“你把我弄蒙了啊。” “蒙了麼?”許銳鋒目光堅定的看向了窗外︰“我怎麼越來越清楚自己是誰了呢?” “你是誰啊?” “中國人!” 第一章 江湖的排外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還我山河!” “驅除日寇!!” “還我山河!” “驅除日寇!!” 馬迭爾賓館的咖啡廳里,尚坤靠在窗戶旁,扭頭望向振臂高呼的游行隊伍打腳下經過時,聚精會神。 他看見的,可不光是這群孩子們的抗日情緒,還有漫天傳單揮灑的混亂。 作為一名特工,尚坤很喜歡這兒,因為這樣的環境非常適合隱藏。 不遠處,一個女人緩緩走來。 這個女人很小心,先是找了個空位坐下,待周遭無人關注自己,這才二度起身走向尚坤。可她在未抵達尚坤所在位置之前,視線竟然沒有一次和對方接觸過,光從外表看,這倆人任誰觀察也只能得出‘素不相識’四個字結論。 “先生,您是在等濃情館的姑娘麼?” 尚坤露出了微笑,慢慢站起,伸出手握在了對方黑色蕾絲手套上︰“並沒有,但是要有這樣一位姑娘坐在我身旁,我會感到榮幸之至。” 兩人看起來都很有禮貌,點到即止,就連握手都是指尖踫指尖。 這是暗號,暗號並不在言語上,而是指尖對指尖的輕觸間,先輕敲兩下,空出間隔後再輕敲一下,最後兩下收尾。至于言語,說什麼都行,而這個女人給出的回應則是摘掉一只手套,另一只手握著白色蕾絲扇。 暗號對上了。 尚坤和眼前的女人同時落座,她這才說了一句︰“您怎麼約了一個如此顯眼的地方?” 尚坤回答︰“德國洋行的買辦會見魚水歡濃情館的老板娘,除了六國飯店的咖啡廳以外,其他地方才是最顯眼的吧?” 那女人微微一怔,倆人聊的明顯不在一個層次上,她在乎的是周圍目光,這個男人,則正全心全意融合環境,不讓自己顯出半點突兀。 “北滿的情況怎麼樣?” 兩個互相不問姓名的人,一見面便開始探討起了時局。 “不太好。” 她說完這句話後,臉上並沒有表現出擔憂,而是仿佛看穿了男人的鬼把戲般壞笑著,這表情,像是一個交際花正在和尋歡作樂的男人過招。 “日本人當街逼死了李邵陽,當地的江湖人物許銳鋒因為地盤之爭殺了張紅岩,一些反滿抗日武裝想要冒險解救李家小姐,結果扔下了兩具尸體後,沒有造成任何反響。” 尚坤很自然的把手伸了出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如同佔便宜般問道︰“江湖人物怎麼參與進來了?” 那女人羞答答的一低頭,故意把手往後一縮,答道︰“大老許是北滿坐地炮,我們交往不深,但此人從不接鬼子的買賣,也不收取其他江湖人物的供奉,像是高傲的猛虎,不願意低頭看一眼身邊的群狼,他怎麼可能允許張紅岩這種人踩進自己的地盤。” “這人有點意思啊。” 尚坤很納悶,但是她,能從其眼中看出一閃即逝的好奇。 這就是特工的厲害之處,他們能讓听不到這段對話的人,看見完全不匹配的場景,還能把聲音控制在只有兩人才能听清的程度,以此來彰顯紳士風度。 “好了,說正事吧。”尚坤收回了手,慢悠悠說道︰“自從在奉天讓共產黨攪了局,我們的人也折損過半了,我在盡量保全了半個奉天地下網絡的同時,被‘先生’調往黑龍江任職,主理北滿地下工作,重新建立情報網絡。” “我缺人。” 尚坤抬起頭看向了那個女人︰“很缺。” 她也不廢話,抻直了詢問︰“哪方面的人?” “干髒活的,最好牽連不到我們。” “為什麼不從南京調?” “一是遠水接不了近渴,二是路途遙遠很容易出問題,三是執行任務過程中要是被捕,很容易泄露機密。” 尚坤若有所思道︰“我們必須吸取奉天的教訓,把所有人員全部隔絕開,這樣即便是某一處有了問題,也不至于牽連太廣。” 那個女人點了點頭︰“經費充足的話,我們可以用撒花紅的方式從江湖上雇佣人手……” “不行!” 尚坤立即否決了這個提議,隨後解釋道︰“你什麼時候見過飯館的跑堂把買賣當自己家生意干?” “咱們干的是稍有不慎就要掉腦袋的工作,我不能為了一個隨時可能逃跑的江湖人物提心吊膽。” 那個女人想到了什麼似得問道︰“你是不是就奔著大老許來的?” 她覺著整個北滿地面上,符合對方要求的也只有大老許了! “有什麼問題麼?”尚坤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女人的雙眼,想要抓住其中的哪怕一絲閃爍。 “問題倒沒有,我剛來到北滿的時候就調查過這個人,他是無黨派人士,單憑一腔熱血拒絕了小鬼子的重金懸賞,算是為數不多的富貴不能淫。”她思考了片刻︰“只是這個人太神秘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此人長什麼樣,江湖人都知道這人姓許,槍法出神入化,左手槍不懼江湖任何豪強,可,畢竟誰也沒接觸過,萬一……” 尚坤揮了揮手,在西裝口袋里拿出一根雪茄點燃,隨後晃滅雪茄頭部分正在燃燒的火焰說道︰“沒有萬一了。” “可以干掉張紅岩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這麼長時間都不搭理日本人則驗證了他的秉性……” “要是這種人我們都不吸納進來,眨眼之間他就會成為別人麾下的座上賓。” 尚坤用力吸了一口雪茄,將煙霧吐出後說道︰“關于他,我決定親自接觸,你負責聯絡。” “我聯系不上他。”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都在北滿地面上和這些人接觸麼?” 那個女人幽怨的嘆了口氣︰“江湖其實也分很多種,條丁(戲子)也稱呼自己是江湖人,但,對于真正的坐地炮來說,他們根本不是里馬人(自己人)。” “就像我吧,經營著魚水歡,這對于江湖人來說非常重要,因為我能接觸到小鬼子軍方的達官顯貴,可以收集到他們想要的情報。于是,他們會在表面上對我極為照顧,可稍稍涉及到重要信息,一個個的都如同驚弓之鳥。” “你的意思是,北滿的江湖很排外?” “不,我的意思是,整個東北的江湖,都很排外。” 第二章 錢這不掙回來了麼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許銳鋒能自如下炕時,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回家。 老鷂鷹怎麼留也沒留住,沒辦法,家里有個孕婦你不讓回去也不是那麼回事。 于是,這個老中醫給他收拾了一堆治外傷的藥,還分門別類包在幾個牛皮紙包里,幾經叮囑說明白了熬制方法這才把人送了出來。 這不,許銳鋒一手藥包一手糖人的又出現在了街頭,還逢熟人就點頭打招呼。 “嬸子,出門啊?” “許啊,你這是走垛回來了?外邊咋樣,亂不亂。” “別提了,小鬼子的警戒線是一排又一排,荒山野嶺的你都沒明白怎麼回事,林子里都能鑽出來小日本偵察兵,這年月,沒事可別出門。” 光從這對話上來看,許銳鋒就跟走了幾百里山路似得,說的那叫一個真切。 至于瓦房店…… 還那樣。 老假穿著狗子的衣服靠在山牆邊陰影里抽煙,任憑陰涼掛在臉上,完全不管下半身是不是在陽光里暴曬。巡邏?扯淡,他就沒挪過窩; 裁縫鋪的小裁縫用幾根竹竿搭起了晾衣架,把屋子里的一匹一匹陳布打開了在門口晾著,這麼做不光能防止布匹犯潮,還能讓百姓都看看他們的布顏色多鮮亮; 老乞丐就別提了,一雙眼楮賊溜溜的盯著過往行人,見著生面孔就往人家腰間荷包上看,被他盯上,一準會有一群小乞丐尾隨,連吵帶鬧的圍上來要錢,等你驅趕走了這群小的,錢包也沒了。 這就是許銳鋒現在的居住環境,混亂且親切。 他轉過頭,進了胡同用腳踢著自家木門道︰“家里的,開門。” 老許和溫婉沒什麼親密稱呼,張嘴閉嘴‘老娘們’、‘家里的’,到也不覺得比那些郎情妾意的感情弱多少。  嚓。 院里腳步聲響起,等門閂響動聲傳來,院門打開時,穿著藍色布料旗袍的溫婉站在門口露出了笑意、滿是欣喜,隨即不好意思的用手指將鬢角發絲塞在了耳後。 “還知道回來啊。”她一邊怨著,一邊伸手打許銳鋒手里接東西。 被卷、水壺、火銃,一趟一趟往屋里倒騰,跟搬家似得把許銳鋒身上東西都卸了下來,這才算是正眼看了一下他手里的糖人。 這是從街邊糖人張的攤子上買的,別人家都做不出龍鳳呈祥。 可溫婉不急,家里就她一個女人還懷著孕,什麼好東西不是她的?老許又不喜甜食。 許銳鋒回身關上了院門,轉身鑽進屋內,進屋先坐在桌邊上給自己倒了碗水,飲驢似得大口喝下問道︰“這兩天怎麼樣,沒什麼事吧?我這一回來就听說北滿都快亂套了。” “可不是麼,這又開槍又放炮的,還死了不少人。” 溫婉順著話茬往下接,情緒上盡管沒什麼,可給許銳鋒準備洗臉的熱水時,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哪不舒服?”許銳鋒問了一句。 溫婉趕緊回頭,把糖人往他手里一塞︰“酸兒辣女。” “那我也不能摘一串川椒回來吧?”老許走到水盆前,往下一彎腰,剛要洗臉︰“嘶……”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受傷的地方是小腹,那是活肉,彎腰邁胯很容易抻著,加上創口不小,老鷂鷹還拿刀割了一道,這一彎腰就跟有人用針扎他似得。 “怎麼回事?” 溫婉反應過來後趕緊扶著許銳鋒坐下,這才發現自己男人臉色不對。 那張慘白的臉沒有血色,更沒有滿臉油光,怎麼看都不是風塵僕僕的樣子,一瞬間,她看向了許銳鋒的衣服。 衣服挺正常,有泥點子;褲子也沒毛病,褲腿子上都是土印。 這些對于走垛的人都屬于家常便飯,哪有吃辛苦飯的在意吃穿、整天溜光水滑一說? 可再一看許銳鋒衣服內襯的汗衫…… 啪! 溫婉直接把汗衫給拎起來了,這娘們和吃了槍藥一樣問道︰“你衣服呢?” 長年累月照顧同一個人,溫婉還能不知道自己男人是穿什麼走的?他穿的汗衫都洗得發黃了,再看這一件,平日里沒見過不說,還白的新鮮,一看就是新衣裳! 哪個女人能受了這個? 還懷著孕。 “唉!”許銳鋒趕緊用手搪了一下,溫婉那還變本加厲了︰“怨不得人家都說走垛的沒好東西,你是不是也一離開家就心里長草了?姓許的,這才幾天沒沾我啊,也太沒深沉(耐心)了吧?” 溫婉伸手把汗衫撩了起來,拽著許銳鋒褲腰帶就要看里邊︰“我他媽倒看看,哪個老娘們看見了留有記號的男人還能往被窩里鑽……” 那一臉的委屈啊,這時候要不下點雪,都對不起這表情。 等衣服一掀,她愣住了,紗布都在許銳鋒腰上纏了好幾圈怎麼可能看不見? 溫婉不作了,也不鬧了,緩緩蹲下看著紗布上一塊被鮮血蔭透的痕跡問道︰“老許……”她抬起頭時,滿臉錯愕,有點恍惚。 許銳鋒伸手用指背劃過這個女人的面頰︰“虎出兒。” 言語中一點怪罪的意思都沒有,抬手把桌面上的包袱拎了過來,解開包袱,將里面那件滿是血污的發黃汗衫遞給了溫婉。 “一會兒啊,生火的時候扔灶坑里燒了,省得落下麻煩。” 溫婉都沒接那件衣服,將許銳鋒腰間的紗布小心翼翼解下,看著被處理好的傷口沒有任何發炎跡象這才放心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啊?” “什麼怎麼回事?”許銳鋒盡可能的解釋道︰“走垛的受傷不太正常了麼?這就是我們過奶頭山的時候,人家綹子里的胡子誤會了,想開槍先放倒一個把貨給攔下,我就成了那個被放倒的倒霉蛋兒唄。” 奶頭山? 溫婉越听越不對︰“那離北滿可老鼻子遠了,你就這麼扛回來的?” “也不是。” “我們一起走垛的,有一個干過赤腳大夫,身上常年備著金瘡藥,我這兒一受傷啊,他就給我上了藥,還簡單處理了一下。” “可進城了我也不能滿身是血啊,那還不得直接拉憲兵隊去?就換了身衣服。” 溫婉蹲在那兒仰著頭問︰“赤腳大夫?還是簡單處理?” 她又看了看傷口,隨即二番看向了自己男人。 許銳鋒立即點頭︰“沒人家,我估摸著就回不來了。” “嗨,你不是以前總問我身上那些疤哪來的麼,基本上都這麼來的。走垛麼,就是東家花錢買命,我們這些泥腿子拿命換錢。” 嘩啦。 三塊大洋外帶一些法幣被許銳鋒揉成一把掏了出來︰“這不,命保住了,錢也拿回來了。” 第三章 我不配?喝點喪酒給你配蹦起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我不配?” “我他媽喝點喪酒兒都能給你配蹦起來!” 魚水歡濃情館里,老鷂鷹喝多了,他正在指著一個女人臭罵,起因是他想和那個女人入正題,可這濃情館是個蜜里調油的地方,你不把錢花夠了怎麼可能?加上他一副窮酸樣,人家就說了一句‘你不配’。 這不,在北滿第一殺手面前都不受氣的老鷂鷹急了,那女人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掐著腰打算回懟,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自打東北地界的外國人越來越多,專屬男人的娛樂場所也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有在舞台上弄一群露大腿穿黑絲的姑娘表演的百樂門; 還有傾國傾城女子單人坐鎮的咖啡館; 如今的北滿,普通窯子都是窮人去的,你要是不弄出點花樣來,都不好意思說自己這兒有佳麗三千。 這濃情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魚水歡是個女人弄的,行里人出身,曾在大上海當過夜總會台柱子,回了東北以後,干脆經營起了濃情館。模式呢,有點像情侶咖啡廳,昏暗的環境、昏暗的房間,一男一女一張桌子外加一盞台燈,搭配上唱片機的《夜上海》,氣氛感十足。 想撒歡的老鷂鷹也來了。 可他來,不光是為了男女之間的那點事。 “就是你不配,你個臭流氓!” 這邊一吵起來,幾個彪形大漢便打後邊走了過來,他們在一個叼著煙嘴的女人帶領下迅速將老鷂鷹圍在了中間。 這群人的出現讓那個女人更加囂張,掐著腰張嘴就罵︰“青姐,這老流氓問我里邊那件兒是什麼顏色的,還脫了鞋用他那髒腳往我褲襠里伸……” 啪! 為首的女人反手就是一個嘴巴,正抽著女人臉上,周圍的人全看愣了。 這可是她求都求不來的人,你敢得罪? 緊接著,這位青姐撒嬌似得湊到了老鷂鷹身邊,挽著他胳膊說道︰“爺,您來了怎麼不打個招呼呢?” 老鷂鷹更損,胳膊往死里蹭著,嘴上還不依不饒︰“這一屋人,就你懂事。” “爺,姑娘不懂事,您別和他一般見識,一會兒我給您換更好的。” “不!”老鷂鷹立即否決道︰“就她了。” “不是管我叫老流氓麼?我非流氓一個看看。” 那一刻,那個女人面如死灰。 老鷂鷹都不看她,回頭和所謂的青姐說道︰“先進屋說正事。” 青姐點了點頭,沖著手下人扔回一句︰“把她捆了送房間里。”便搖擺著腰肢走向了濃情館辦公區域。 什麼叫坐地炮? 這就是坐地炮! 尤其當這個坐地炮還是整個北滿地面上不要份子錢的唯一一個時,所轄地界里的每一個買賣家都得給足了面子。 許銳鋒為了隱藏身份是享受不了這份面子了,那替他享受的只能是老鷂鷹。 他別說喝了點酒和這個本來就是出來賣的女人動手動腳了,就算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扒了對方,竹葉青也得受著,還得把所有客人都趕出去關上店門先讓老鷂鷹痛快了再說。 誰讓你在人家地面上混日子,還掙人家的錢呢?再說張紅岩這個過江的駝龍都死了,憑你能翻起什麼風浪。 “許爺還好吧?” 辦公室,竹葉青坐在真皮沙發上撇過了腿,靠著老鷂鷹的肩膀給他點了根煙,身上那件旗袍挖空的雞心領處,滿院純色若隱若現。 滿臉漲紅的老鷂鷹別看了喝了不少酒,卻依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回了一句︰“別問,也別打听,有事許爺就囑咐你了。” 竹葉青臉上沒有半分不快,反而貼老鷂鷹貼的更近了一些︰“那您這次來是……” “打听打听消息。” 竹葉青明白了。 回想了一下開口說道︰“爺,眼下能有什麼消息,倒是日本子那邊……”她說著話用眼楮翻正在抽煙的老鷂鷹,想要把對方的一切表情都看在眼里。 “唉!”老鷂鷹突然喊停道︰“不是說好了麼,鬼子的生意多少錢也不接,怎麼還提這茬啊?” “那能怪我麼?許爺在李家大宅一槍就給張紅岩撂那兒了,整個北滿的江湖人跟逃一樣往外撤,這還敢在城里竄的不是小鬼子就是我們惹不起的主兒……爺,你難為人。” 老鷂鷹這通樂,一把摟過其綿軟腰肢,順著腮幫子親了下去,根本不管自己胡子上的油膩。 他是老江湖了,太知道什麼時候該干什麼事,尤其是現在許銳鋒受傷,那就更得高調,得告訴整個東北綠林道,老許還在接生意,讓那些想趁其病要其命的徹底死心。 至于真有生意怎麼辦,又或者老許打定了主意要抗日該怎麼辦,不是現在該考慮的,江湖人,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吃飯的地盤護好了再說。 “爺……唉……爺……” 竹葉青要不掙扎,老鷂鷹差點沒上了听! 等她把和癩皮狗一樣撲上來的老鷂鷹推開,滿臉都是哈喇子。 “爺,我想起個事。” 老鷂鷹也不知道這是竹葉青的借口還是其他什麼,停止了下一步的行為問道︰“什麼事?” “前一段,有個挺神秘的人找上門來了,說是藍衣社的。” “啥社?” 竹葉青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也不懂,好像是南京的人。” “他們和我談了很久,打算在北滿建立情報站,來觀察日本在東北的動向。” “還說許爺這次干了張紅岩之所以沒遭到日本子的報復,那是因為他們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五省獨立上。” 老鷂鷹伸手抓著自己腦袋上為數不多的幾根毛,皺著眉咋覺著自己越來越听不懂了? “這五省自立和佔領東北一樣,弄個傀儡出來,讓以華北為開端的地域展開五個省份的自立,從而吞噬掉咱們的半壁江山……” 老鷂鷹驚了,立即瞪起了眼楮︰“你說啥!” 竹葉青一晃悠腦袋︰“我哪知道說的是啥,這不和你學人家的原話麼。” “反正那藍衣社的人是這麼和我說的,說日本子,打算在華北、山東、山西、察哈爾、綏遠分別通過分化和扶植漢奸達到地區自立、分化華夏的目的。藍衣社呢,準備用特殊行動拿到真材實料,曝光這幫人的狼子野心,正在招兵買馬。” “這不,人家找到了我。” 魚水歡濃情館不光是藏污納垢的地方,更是整個北滿江湖的情報站,要不然老鷂鷹如此靈通的消息是哪來的? 只不過人家這兒不興脫了褲子就上炕那一套,玩的是個情調,真談好了,對面的六國飯店里有的是房間。 “你是說,這個南京的藍衣社,打算招安坐地炮成為摧毀小鬼子陰謀的利器?” “大概是這個意思吧?”竹葉青表現的是恪守本分,多一句都不問,可實際上眼楮賊溜溜的始終盯著老鷂鷹,生怕錯過每一個表情。 老鷂鷹樂了︰“留聯系方式了麼?” “說了,半個月後再來。” 半個月…… 老鷂鷹摸著下巴上稀疏的胡茬笑容越來越盛︰“行,要是再來,你就和他們說,老鷂鷹苦求報國無門久矣,為國出力自當奮勇當先,奈何……” “說人話!” 竹葉青氣的呀,也不敢怪罪,只好嬌嗔著說道。 老鷂鷹倒也配合︰“就告訴他們,殺日本人、殺漢奸的活兒,我們全接,就是價高,手里的家伙也不太趁手,問問能不能給弄一套德系裝備。” “沒了?” 老鷂鷹點頭道︰“可不沒了。” “人家還有要求呢,那就是要親自見一見許爺。” 老鷂鷹臉上的笑容變陰了,腦海中閃過的全是刀光劍影,最終斬釘截鐵的說道︰“那不可能,你就告訴那位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第四章 責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秋天到了,日漸微涼。 當溫婉再次出現在裁縫鋪的後院,身上穿的已經不再是夏日旗袍,變成了燈籠腿的厚褲子搭配上身紅底黃花的厚衣衫。 而此時,繡娘則站在她面前十分嚴肅的拿著一張信紙正在低聲宣讀什麼。 “嘉獎!” 溫婉滿眼喜悅的看著那張信紙,似乎那是對自己所有犧牲的肯定。 “鑒,北滿地下人員在‘李邵陽事件’中做出的卓越貢獻,特此嘉獎。” “李邵陽老先生的犧牲寄托了我們所有革命者的哀思,可他老人家用自己的死,點燃了全國人民的抗日熱情。” “浙江、湖南、湖北乃至全國各地的各大媒體以此為題,在廣大的人民群眾面前徹底揭露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丑惡嘴臉,學子們高舉橫幅走上街頭開始為李老的離去而展開了聲勢浩大的游行……” 將這封表揚信讀完,繡娘把信紙遞了過去。 “溫婉同志,這是組織對我們工作的贊許,也同時在期待著我們再接再厲。” 溫婉接過信,視若珍寶的一遍又一遍看著,當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那一刻,才依依不舍的將信紙折疊,剛要塞入袖口,又將其拿出遞了回去。 “燒了吧。” 繡娘很欣賞溫婉的小心謹慎︰“是啊,現在的環境下,你的確不適合保留這樣的信件。” 溫婉搖搖頭說道︰“周長明和犧牲在這次任務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看見這封信。” 這句話說出時,氣氛顯得有些低沉。 “溫婉同志,這次的事情你不用有任何自責心理,是革命就會有犧牲,更何況這次周長明同志的犧牲,主要責任在我。” “你?”溫婉不解的看著繡娘。 “是我沒有把控好局面,如果可以安排的更妥善一些,我相信結局一定是另外的模樣。” 繡娘一字一句說完的那一刻,溫婉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暖意。 舊中國已經讓封建荼毒的快要涼透了,從上到下由皇帝到大臣每個人想要走向權力巔峰第一件事就得學會推卸責任保全自己,什麼時候有人拿出過這樣的魄力? “我已經向組織上寫了檢討信請求處份。”她的雙眼中沒有任何虛假成分,隱隱的愧疚和外在強撐的剛強讓溫婉感受到了極致的保護力。 繡娘也在為每一個犧牲的同志難過,但這一刻,她必須選擇徹底釋放溫婉。 這些話本該溫婉來說的,假如她能獲得更清晰的信息,若是可以準確知道對方的身份和實力,也許一同接受嘉獎的人當中就有周長明一個。 可繡娘並沒有說出任何一句類似的話。 她承擔下了所有,為的,只是要讓溫婉這個在一線工作的屬下不要自責。 一個地下工作者決不能自責,自責就會讓心理壓力過大,容易出錯。所以,合格的領導必須勇于承擔一切,無論這個過錯是否屬于自己。 這是簡單的自我犧牲麼? 不。 這是一個國家欣欣向榮的開始,因為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職。 “給。” 繡娘主動將話題截停,伸手打懷里拿出一瓶藥遞了過去︰“你要抗生素干什麼?” 溫婉拿起藥瓶晃動了一下,擰開瓶蓋一看,抬起頭︰“就兩粒?” “已經不錯了,日本人現在正在控制藥品,這兩粒還是花費了很大精力找到的。” “你還沒說要這東西干嘛呢。” 溫婉將藥收起來說道︰“老許走垛的時候受傷了,槍傷,說是土匪打的。” “嚴重麼?” 她沒回答︰“我只是不理解……” “不理解什麼?” “繡娘,你說一個人在濱綏圖佳受的傷,經歷走垛的一路顛簸有沒有可能安全回到北滿,還在過程中傷口有了愈合的跡象?” 繡娘也產生了懷疑︰“你的意思是,在走垛的嚴酷環境下、缺醫少藥的情況里?” “要是有一位赤腳大夫呢?” “那也不可能。” 繡娘很負責任的說道︰“我在戰區醫院工作過,槍傷是需要靜養的,同時需要大量營養滋補和抗生素,在走垛的時候,就算能把命保下來,身體恢復也不可能有你說的那麼快。” “你的意思是,老許……” 溫婉沉默了。 繡娘緊盯著她說道︰“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萬一老許身份不明,你等于始終置身于危險之中還不自知。” “那不可能!” 溫婉很認真的保證道︰“老許大字不識一個,不可能是其他方面的人,他啊,就是會練兩套把式,這也是他走垛的原因。我都和老許過了這麼久了,他的脾氣秉性根本不適合成為一名特工。” “繡娘,你也是在大後方選拔出來的潛伏人員,你認為哪個組織會挑選一名不識字的人成為特工?” 繡娘無言以對了,識字是成為一名特工的基礎標準,包括日本人在內,所有國家挑選潛伏者都會將文盲剔除出去,這是大忌。 “你要說他身上有和特工相似之處……”溫婉仔細回憶著說道︰“倒也有。” “你說說。”繡娘嚴陣以待。 “老許經常睡不著覺……不過那就是不走垛的時候閑的……”溫婉在只有她們倆的小院里,有些羞臊的左顧右盼,確定了沒人偷听才壓低聲音道︰“可天黑的時候你要和他折騰兩回,也能睡的和死豬一樣,有一回啊,我都讓他打呼嚕給嚇醒了。” “要死了你!” 多嚴肅的繡娘這一刻也保持不住了,伸出手照著溫婉肩膀拍了一下,兩個女人捂著嘴笑成了一團。 這可能是她們在血雨腥風中的唯一樂趣了。 “溫婉同志,單憑你說的這些,不足以肯定許銳鋒的普通民眾身份,加上這次受傷實在太過不尋常,我還是決定向組織匯報此次事件,等待上級領導調查清楚。” “我理解。” 繡娘似乎感覺到了這個時候說這些顯得不太對勁,這才強打精神改變了口風。 溫婉呢,也覺著兩人之間的友情進展太快,配合著回應了一聲。 可再一抬頭,兩個女人的視線對到一處,仿佛都想起了溫婉剛才所說的那一幕,腦子里就跟有了畫面似得‘噗呲’一聲共同笑了出來。 兩個孤獨的靈魂如水面漂泊的浮萍一般踫撞在一起,這特殊的環境讓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溫,她們說著、鬧著,單憑共同的信仰相互依存,若是真到了關鍵時刻,甚至都不需要誰的勸說,便能替對方去死…… 第五章 男人和女人的默契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一碗茄子醬,半盆高粱米飯擺上桌的時候,許銳鋒就開始咂吧上嘴唇了。 嘖。 “又沒肉啊?” “你不會自己扒開茄子看看?” 許銳鋒用筷子挑開一個完整的茄子,茄子內滿滿的肉餡香氣撲鼻,將其和肉醬一攪拌,配上剛撕下來的蔥葉——香! 井拔涼水泡的高粱米飯配上茄子肉醬,那把許銳鋒吃的,油星、咸淡都有了,愣是往肚子里塞了整整一二大碗飯,才放下了飯碗。 “這才像人過的日子。” 他摸著吃飽的肚子往椅子背上一靠,接連打了三四個飽嗝才舒服的哼唧了出來。 溫婉則用筷子尖幾個粒兒、幾個粒兒的往嘴里送著飯說道︰“是啊,這日子過的是舒坦,可整個北滿有幾家能過上這種日子的?” 許銳鋒趕緊擺擺手︰“你說的都對,就是能不能別在我剛吃飽飯的時候說?你說我這兒才舒服了,你立馬就整出傷春悲秋那一出,實在不行明天你也給我貼餅子吧,好歹我耳根能清淨點,讓我和那些吃不上飯的一個待遇還不行麼?” 溫婉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蔥葉往茄醬碗里一丟,投降般說道︰“不說了,不說了,中不?” “唉~” 許銳鋒拖著長音︰“家里的,一會兒吃飽了我帶你出去溜達一圈啊?老在家待著也不是個事,我可听人說了,老娘們生孩子之前得活動。” “行。” 許銳鋒盤算道︰“二人轉就別去听了,那里邊都是髒磕,孩子听見不好,要不我帶你看皮影戲去吧?” “我上次走垛听把頭說,有一種洋皮影特別好看,在一個大屋子里掛快布,給真人都扔布上,你能看見他們親嘴……” 溫婉樂的啊,靠在椅子上用拿筷子的直捂嘴,好半天才緩過來︰“土老帽,那叫電影!” “有電啊,那拉倒吧,花著錢再給電著……” 溫婉讓許銳鋒的插科打諢氣的沒招了,揪下半截蔥葉子扔了過去。 這可算是讓許銳鋒逮著了機會,撿起蔥葉子跟要摔盆的孝子差不多,哭喪著臉︰“家里的,你是不知道,外邊有多少老百姓都過不上咱們這日子呢,有的家里連苞米面都連不上頓……” “你吃飽了是不是!” 溫婉說不過他,更想不到這敗家玩意兒拿自己的話轉過頭來就玩了一招吃了吐。 “你看吧,我就說讓你吃飯的時候別提這茬,怎麼樣,吃不下去了吧?” 還全是他的理! 溫婉把手里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放,佯裝發火道︰“我不吃了!” 許銳鋒趕緊哄︰“別啊,再給孩子餓著。” “那你還說不說?” 大老許沖著滿是胡茬的臉上就是一下︰“我也是賤,惹完了還得哄,你說我惹你干啥。” 當溫婉揚起戰斗勝利一般的下巴,許銳鋒笑了,特別憨。 日落黃昏。 兩口子鎖上了家門如尋常老百姓一般走上街頭,這次溫婉沒要求去馬迭爾,似乎也把看電影的事給忘了,就漫步在街頭各式各樣的小攤前。 他倆沒怎麼交流,許銳鋒在外邊還裝的和大老爺們一樣,背著手,昂著頭。溫婉就在身旁跟著,偶爾路過賣頭花的攤販前停下腳步時,也不打招呼,許銳鋒呢,就跟能感覺到身後那個女人沒跟隨似得,會站在不遠處駐足。 “老許,好看不?” 溫婉看見點什麼新鮮玩意兒都喜歡這麼問。 “別問我,我沒錢。” 這也是東北老爺們許銳鋒的日常回答。 有時候許銳鋒挺納悶,錢都在你兜里,想買你就買,老問好看不看干什麼? 可溫婉只會在被窩里的那一刻才教他,說‘女為知己者容’,這女人看上什麼東西不一定要買,更想要的是稱贊,心里在意的那個男人的稱贊。 許銳鋒懂了,嘴上卻說︰“沒工夫,淨事兒。” 夜幕降臨了。 小兩口在日光逐漸消失的時候回到了家,許銳鋒直奔廚房撿起兩個地瓜在院里就烤,溫婉則把兩人一天的衣服都扔進了盆里泡上,隨後,打了一盆熱水坐在床上泡腳。 許銳鋒不太可能去干家里的這些瑣碎事,即便溫婉懷孕了,飯也是她做、衣服也是她洗。可大老許知道懷孕的女人總是餓,能在出門溜達一圈後,不顧小腹上的槍傷,蹲在院里的火堆旁撿起烤地瓜送進屋里。 “別著急啊,燙。” 他被燙的兩手互換著將烤地瓜送到了床頭櫃旁,櫃子上沾上一層油膩,烤掉的地瓜皮也落到了地上,溫婉的地,白擦了。 但她不介意,這年月能找個這樣的老爺們已經不易,溫婉知足。 搬過小板凳,許銳鋒就再溫婉的洗腳盆邊上脫了襪子,將兩只大腳塞進了盆里。 溫婉拿著書,隨口說了一嘴︰“有點涼了。”老許這個時候就得把腳拿出來,踩上拖鞋去兌水,等兌完水再回來,才坐好要把腳放進去…… “哎呀,你煮豬蹄呢?” 這哪是洗腳的溫度啊,放里倆雞蛋都能煮熟了。 “熱麼?” 許銳鋒瞪著眼楮︰“廢話。” “我怎麼不覺著熱?” “你是人了?!” 溫婉放下書,擦了腳,和往常一樣蹲在洗腳盆邊把手伸了出來。 許銳鋒還不太樂意,被她強拽著O過一只腳,放在了盆里。 嘶。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老爺們此刻被燙的齜牙咧嘴,全身緊繃,直到腳面子都紅了,這才一點點使勁兒擠著眼楮︰“我他媽都讓你燙哭了。” 溫婉給許銳鋒搓著腳後跟,頭也不抬︰“你挨槍子的時候也這麼哭爹喊娘的?” “那不能。”許銳鋒回答的還挺仗義︰“挺大個老爺們,牙打掉了往肚子里咽……唉、唉、祖宗……” 他另一只腳也讓溫婉塞盆里了。 夜深。 小兩口關了燈躺在床上背靠著背,溫婉在挨著牆那邊玩頭發,許銳鋒眨著眼。 這幾天,他好幾次都要張嘴和溫婉說了,告訴她自己是什麼人,趁著倆人感情好的熱乎勁把這一篇趕緊掀過去,可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到了關鍵時刻說什麼也張不開嘴。 可能是溫婉太好了,好的讓許銳鋒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她,這要是一著不慎,媳婦和孩子都沒了怎麼辦? 人家是玩理想的! “睡不著?” “嗯。” 兩口子都翻了過來,平躺在了床上。 “難受不?” 她不說其實還好,許銳鋒也沒想那麼多,這一說,直接上听,全身都努著勁兒。 “死樣。” 溫婉爬了起來。 這是許銳鋒又一次感受到這個女人真真正正的溫柔……用嘴。 第六章 連娘們都知道提上褲子得要錢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叔~” “許叔~” 清晨,許銳鋒還在被窩里趴著呢,狗剩子便開始敲門了。 溫婉正在院里洗衣服,一邊應答著,一邊用腰間的圍裙擦手︰“唉,來了。” 門一開,溫婉滿臉笑意︰“呦,姚大夫啊,您怎麼來了?” 老鷂鷹一臉正經的說道︰“這老許不是因為走垛的事傷了麼,我來瞅瞅。” 他有兩處買賣的事溫婉知道,更知道自己男人在人家馬幫走垛,眼下受了傷,當老板的來慰問一下倒也合情合理。 “哎呀。” 溫婉一拍巴掌,特別不好意思道︰“對不住,老許還沒起呢。”說著話就往屋里跑︰“老許,老許~快起來,姚大夫來看你了。” 許銳鋒這個煩,他能睡好的時候原本就不多,現在這一攪和,滿肚子怨氣兒。 “姚大夫?” 老鷂鷹在外邊喊著︰“老許啊,傷好點沒有?” 一听對方的動靜,許銳鋒就知道這是有事。 他來北滿都多少年了,搬到瓦房店時間也不短,可這些日子里,老鷂鷹從沒登門過哪怕一次,生怕哪次登門給許銳鋒招來尾巴,這回怎麼來了? “趕緊,上街買菜,中午留老……板在咱家吃飯。” 人之常情溫婉肯定懂,打床頭櫃里掏出兩塊大洋和一把法幣便往門外走。 緊接著,老鷂鷹進屋了。 他都沒讓許銳鋒起床,掀開了衣服先檢查傷勢,隨後就坐在狗剩子從外屋搬進來的椅子上說道︰“放心吧,傷口基本上沒什麼事了。” “你怎麼來了?” 許銳鋒穿著藍布大褲衩坐在床上圍著被,不解的看向了老鷂鷹。 狗剩此時很懂事的走出了房間,就坐在院門口的門檻上,擺出一副小孩不愛听大人聊天的模樣抬頭望天,實際上,周圍一切動靜都在這孩子眼楮里。 “正好,給我看看這個。” 許銳鋒一伸手,從鞋里拿出一粒白色藥片遞了過去,當這東西進入了老鷂鷹的手中,對方立即驚訝的說道︰“你哪來的?” “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許銳鋒不答反問。 “抗生素,對你那傷大有好處,只是這東西日本子正在控制,連我都弄不著……” 許銳鋒這才滿意的點頭︰“昨兒我們家那口子拿回來的。” “難怪。”老鷂鷹似乎對此也心知肚明。 “見過氰、化鉀以後,這東西我也不敢吃,就隨手扔進了鞋里,假裝喝了口水糊弄過去了,這不,正準備讓你看看是個啥,你就來了。” “老登,你說咱是不是有點小人之心了?” 老鷂鷹秉承著江湖人的理念回應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不知道為什麼,當溫婉的身份逐步開始清晰,許銳鋒越瞧人家就越覺著自卑。 這已經不再是自己花五十塊銀元買回來那個村妞了,人家現在往大了說,是抗日救國,往小了說也得是舍己為人,那未來是和李邵陽一樣的人,沒準就能帶上民族英雄的帽子,老許呢?草莽。 “弄明白溫婉是哪方面的人沒有?” 老鷂鷹糾正道︰“反正她不姓蔣。” 許銳鋒一愣,這話听著過于肯定了,老鷂鷹可是個說話只說七分的緊嘴巴,什麼時候下過這般定論。 “你怎麼知道?” “藍衣社找咱了,通過竹葉青遞過話兒來了,原話是,‘許兄壯舉吾等皆拍手稱快,望會晤’。” “什麼意思?” “招安!” 這才是老鷂鷹能在許銳鋒身邊待這麼久的原因,他除了身手不行以外,腦子、醫術,都是一等一的,即便在綹子里,那也不是一般炮兒。 許銳鋒再問︰“他們找咱主要目的是啥?” “你知道五省自治不?”老鷂鷹干脆不問了,這事對他來說都听著新鮮,更別提許銳鋒了。 日本希望收買、分化、扶持漢奸等等手段將華北、山東、山西、察哈爾、綏遠等地分別建立起全新政權,如控制偽滿一樣將其牢牢控制在手里,從而達到分裂華夏逐步蠶食的目的。 藍衣社現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要破壞、揭露一切有關‘五省自治’的陰謀,徹底毀滅日本全力打造的‘大東亞共榮’形象。 如此一來,招兵買馬就成為了最關鍵的一步,而許銳鋒這個時候干掉張紅岩等于主動站到了日本人的對立面,當然是他們所要爭取的目標。 “你答應了?” 老鷂鷹微微一笑︰“你這主心骨沒點頭,我能亂說話麼?” “藍衣社讓竹葉青給咱們帶話說想和你見一面,面談國事。” “你怎麼說的?” 老鷂鷹展現了自己的睿智︰“我說,你老許現在身份敏感,不適合見面,要有任何需求,我老鷂鷹願意舍命代勞。”他接著說道︰“如此一來,你也有個緩和的余地,想見面,直接去就行了,到時候用個怕有人走漏消息的借口也就能糊弄過去。現在是他求咱們,肯定不會追究,就算有壞心眼子,也不至于用對付你許銳鋒的嚴陣以待對付我老鷂鷹,起碼到了談不攏要逃跑的時候,咱們能省點勁兒。” “你要是不想見,我干脆就自己去,到時候能坑他們點什麼就坑點什麼,實在不行還能談買賣,你不是願意宰小鬼子麼,這是現成的生意啊。” 老鷂鷹把進、退兩條路替許銳鋒考慮的明明白白,什麼都不用他操心。 “藍衣社……” 許銳鋒念叨了一句,還真惦記上了。 他正愁怎麼能和溫婉拉齊段位呢,藍衣社來了,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可那群搞政治的自古就比江湖人要奸猾,一個不小心,結局很可能是萬劫不復…… “覺著沒和這群人接觸過,有點不托底?” 老鷂鷹把許銳鋒的脈象拿捏得準極了,眼看著老許慢悠悠點頭,他才說道︰“我尋思過了,什麼事都講個誠意,所以提前說了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說啊,咱們手里現在沒什麼像樣的家伙,以後合作起來也不方便,就問問,看在都是共同報國的份上,能不能給弄一批德國貨。” 噗嗤。 許銳鋒當場就樂了︰“你呀,還真是雁過拔毛。” 老鷂鷹也滿臉壞笑︰“那咱用命去拼,他們總得意思意思吧?” “這年頭,連老娘們都知道提上褲子得要錢,誰也不虎呢。” 第七章 這誠意還可以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鷂鷹和狗剩子是在許家吃的飯,酒過三巡後,嘮的就是濱綏圖佳一帶山匪趣聞,說這個溫婉沒興趣听,哪有女人愛听老爺們三吹六哨的。 她們愛听的,是老鷂鷹給老許升了官。 準確的說應該是姚老板看在許銳鋒負傷的份上,提升他為馬幫把頭。 當然了,這是演給溫婉看的,為的是給許銳鋒找出更多自由時間,方便以後的行動。 對此溫婉很高興,走垛是出去一趟拿一次錢,把頭不一樣,有月份,按月收,走垛另算。 這不,嘴叉都要樂到耳朵根的溫婉當時就領著狗剩子去廚房吃飯了,後來狗剩子和許銳鋒學,說嬸子幾次三番想套話都被自己用傻笑給糊弄過去了、這麼做會不會有點不地道時,許銳鋒伸手在這小子腦袋上胡擼了一把。 溫婉的心思還是太簡單了,她眼里甚至都沒有江湖,有的不過是一個熱血青年的報國之志,以為自己經歷過殘酷的敵後諜戰就算看透了世間凶險,實際上哪是那麼回事?社會底層的鬼心眼子你根本就沒見過。 就拿這狗剩子來說吧,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孩子,可你知道他八歲就給土匪當眼線,看見受傷至奄奄一息的許銳鋒第一件事便伸手往他懷里去摸錢夾子麼? “叔,您教我打槍吧?” 回春堂後院,狗剩子趁老鷂鷹不注意溜了過來,滿臉崇拜的問著。 “學什麼打槍,江湖、官場你都不許進,你這輩子就一個任務,替你爹活著,好好活著,生一窩崽子傳宗接代。” “可我爹已經死了。” “所以我欠他一條命。” 狗剩子姓楊,家里有一畝八分地,靠天吃飯雖說不至于餓死,但也絕沒有什麼好生活。 楊沙子是他爹,叫白了也就叫成了楊傻子,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因為抽大煙上了天王山,成了一名土匪,撇下狗剩子的母親和一兒兩女當了一次徹頭徹尾的混蛋。 許銳鋒的親爹是天王山的大當家,一個把座山雕他爹的綹子打拉胯了三回的男人。許大當家這輩子沒信過誰,就得意楊傻子,每天晚上睡覺都讓他守門,一直到天王山被張作霖給剿滅了那一刻,許銳鋒還親眼看見楊傻子為了給他爹擋槍子死在了山澗口。 後來許銳鋒入了鬧市,第一次接買賣時,丟了半條命昏倒在這小子家門口,再醒來,赤條條的被扒了個精光,那狗剩子還不樂意呢,非要扣許銳鋒手指頭上的戒指。要沒有這一回,他這輩子也不可能找回狗剩子一家人。 楊傻子欠他們家里人的,許銳鋒欠楊傻子的,轉過頭,把債都還給了狗剩子,不光收留了這小子,還供她倆妹妹念書。 老鷂鷹倒是很喜歡這孩子,一見面就用非常經典的話語點評了他︰“外表忠厚似牛,內心奸詐如狐。” 沒過兩年,當他們在被北滿立住了腳,許銳鋒成了當地的坐地炮,這個稱呼變了。 變成了︰“這小子就算是教育好了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原因是有三個小賊趁著老鷂鷹出門找女人來偷東西,狗剩子應對有度且一點沒慌,先是假裝家里有很多人的不停呼喊大家起床,緊接著翻牆出去就在院外守候。他仿佛斷定了這群賊一定會跑,愣是等第一個、第二個都跑了,第三個小賊從面前經過時,才沖上去一悶棍拍倒了那個二貨。 等老鷂鷹回來,被留下的小賊差點沒讓狗剩子打死,他呢?還宛如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匯報︰“師父,我都替您問過了,這三個人沒什麼背景,就是普通的賊。” 他竟然在老鷂鷹沒回來的時候審訊上了! 第二天老鷂鷹立馬和許銳鋒念叨著︰“這小子,就是江湖里這片澡澤里土生土長的一棵歪脖子樹。” 就這麼個孩子,別說是溫婉了,老鷂鷹都得連打帶罵再扣上師徒名分才能降住,偶爾還得搭配上一句︰“老許,我如今怎麼看不出狗剩子這孩子服不服我了呢?” 他都不自信了。 許銳鋒敢讓狗剩子入江湖麼? 真送入了江湖,是往江湖里釋放了一頭誰都降服不了的猛獸、還是雕了一尊普度眾生的佛祖,誰敢打包票? 算了,還是養著吧,到時候再生一窩孩子也就算是對得起楊傻子了。 “狗剩子,前堂看店去。” 應對完了看診的病患,老鷂鷹打前廳走向了後院,到了這兒,頭一件事就是把狗剩子攆走。 許銳鋒還問呢︰“你說,當年的楊傻子有狗剩子這兩下麼?” “你呀,這些年都把時間花在練本事上了,沒怎麼關注過這孩子,我不客氣的說,八個楊傻子捆一塊,都不夠狗剩子一個人禍害的。” “這孩子出息了?” “打根兒起就這樣,都是讓世道給磨的。” 老鷂鷹一邊說話一邊從腰里掏鑰匙去開地窨子的門︰“我和這孩子細聊過,以前他們村有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總欺負他,這小子就下了狠心了,用一年的時間練塊兒,直到體格比那群孩子都膀大腰圓了,還讓這群臭小子以為他不計前嫌認了他當大哥……”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憨厚的狗剩子,愣沒覺察出來他能有這份毅力,誰知道老鷂鷹話鋒一轉︰“直到第三年,那幾個孩子中打狗剩子最狠的兩個全被坑進了班房,至今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我跟你說老許,你絕對不能教他刀啊、槍啊的本事,要不然再過兩年我都應付不了他了。”  嚓。 地窨子門鎖打開那一秒,老鷂鷹捅開了油燈,許銳鋒往里一進,他最熟悉的槍械全都赫然在列。 熟悉的火藥味不由自主的鑽入了鼻孔…… 滿屋子的全新武器正在等待主人解封,許銳鋒一看這東西眼楮里都冒綠光! 波波沙沖、鋒、槍、莫辛納甘、捷格加廖夫輕機槍、托卡列夫手槍…… “老登,你這是帶人搶了老毛子軍火庫吧?” 許銳鋒挨著個把槍械都拆卸開來逐個零件檢查,那沒有任何剮蹭痕跡的零件代表著這批槍械的全新程度,槍械上的編號則證明著他們是正規軍制式武器的身份,絕不可能是小作坊的仿制品。 老鷂鷹在屋里抱著膀在笑︰“我哪有那本事啊,這都是藍衣社的人給咱弄得,我瞧著,誠意還可以。” “人家還說了,現在日本人查的緊,德系裝備不太好弄,先給一批甦式當頭期款,等以後查的不這麼嚴了,一定弄一套德系。” 許銳鋒都稀罕壞了,光是眼前這一套,在東北地面上沒有十根金條你想都不要想,就這,還不保你全新。 “老許,那,藍衣社的人見不見?” 第八章 咄咄逼人了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能睡著了。 許銳鋒心滿意足的睜開眼那一刻,充足的睡眠似乎讓整個世界都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他看見陽光在窗外映照出的射線正隨著目光的轉動隨意變長或者縮短,還能听見秋日里泛黃的落葉隨風撞擊在玻璃上的聲音…… 嘎吱。 就連野貓踏瓦而行時,稍有不慎發出的聲響都可以輕易判斷出準確位置。 在連續幾天安穩的睡眠之後,許銳鋒似乎一下就恢復到了最佳狀態,如果當時面對張紅岩的是此刻的自己,他有超過八成把握可以不受傷將其帶走。 “別拽被。” 被窩里的溫婉伸手抓了一把棉被,將所漏出的那一點點縫隙堵死,懶洋洋的享受著深秋時節、清晨被窩里的那一絲溫暖。 看著這張逐漸變懶的臉,許銳鋒寵溺的笑了。 他好像明白自己為什麼能睡著了,眼下的自己要是真和藍衣社聯系上,豈不是如同溫婉一樣,也有了根麼?即便不奢求當什麼民族英雄,可也不是草莽了吧? 起床。 老許把棉被的邊邊角角塞好後,往爐子上坐了一砂鍋瘦肉粥,隨即肩上搭好了扁擔挑著水桶出門,幾個來回間,向水缸灌滿了清水才琢磨著是時候在家里按一根撅尾巴管了。 對,那玩意兒好像叫自來水,就是插到牆上伸手一擰便自己出水的東西。 這等孩子生下來以後,洗尿戒子多方便啊。 想到這兒,許銳鋒樂了,他想起了老假。 當初就是這老小子覺著撅尾巴管好,才去六國飯店偷回來一根水龍頭讓大家開了眼,回來的時候還N瑟呢,逢人便說︰“瞅見沒有,就這東西往牆上一插就出水!” 結果,等回到家,愣是在牆上挖了個洞就把水龍頭插牆里拿水泥砌上了,忙了一溜十三朝後,第二天踫上許銳鋒還問呢︰“老許,你說撅尾巴管放水是不是有時間限制的?” 許銳鋒差點沒笑死,他詳詳細細給老假解釋了一遍,說這東西想要出水得先和自來水公司聯系,人家把管道鋪過來連接好供給水系統才行後,老假一知半解的皺起了眉。 轉回頭,許銳鋒在馬路邊上看見老假正忽悠鄰居家寡婦二嬸︰“二嬸,城里的撅尾巴管怎麼樣?稀罕不……” 現在,兩家牆上一家一個大窟窿,寡婦二嬸瞧見老假就冷著臉吐痰,他要不是穿著那身狗子皮,二嬸都能撓他。 “傻樂什麼呢?” 溫婉起床了,看見自家男人、站在砂鍋前一邊熬粥一邊笑,問了一嘴。 “沒事,我這不想起了咱家應該按一根撅尾巴管了麼,順道就想起了老假。” 溫婉從醬缸里撈了點醬黃瓜,用清水洗干淨後擺放在桌面上說道︰“自來水也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那老假怎麼就跟什麼都沒見過一樣,這要是看見新京的抽水馬桶,還不得把腦袋扎里喝水啊?” 噗。 許銳鋒沒憋住樂的說了一嘴︰“真沒準。” 突然間,許銳鋒下意識的說了一句話︰“咱們現在的國民素質真得提升,要不然怎麼可能打得過小鬼子,現在很多老百姓拿著槍都不知道怎麼使,我可听馬幫那群弟兄們說了,人家日僑區的女校都由教官帶著練打槍。” 至于接下來溫婉是怎麼回答的,許銳鋒仿佛主動屏蔽了一樣,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那便是自己所關心的不再是這個小家了,更不是北滿、東北,而是惦記起了‘國’。 就好像和藍衣社聯系上以後,自己也有了為國擔憂的資格。 那時,記憶中的溫婉在自己面前一次次的惆悵都變得生動了,因為在這一秒,你也可以理解那種情緒究竟來自何方。 “我吃飽了。”許銳鋒扔下粥碗穿上長衫走出了家門,身後是溫婉的呼喝聲︰“唉,沒吃完就走啊。” “晚半晌回來別忘了帶把韭菜,我想吃餡盒子了。” 溫婉把許銳鋒剩下的半碗粥倒進了自己碗里,完全沒看出自己男人的變化一般絮絮叨叨︰“這不是浪費麼。” 而許銳鋒之所以匆匆忙忙離開,則是害怕被媳婦看出點什麼來。 他已經感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靈魂有了歸宿一般也不再渾渾噩噩…… …… 黃昏。 老鷂鷹關了藥鋪門獨自背著手走向城里最繁華的街區,他在商販叫嚷著‘貼餅子,剛出鍋的貼餅子’、‘野菜團子、野菜粥,五個大子兒管飽’的街頭走過,慢慢走向自行車、人力車、電車、汽車滿街跑的鬧市,當眼前出現了高聳的六國飯店,才轉身拐入街對面一溜酒吧、咖啡廳、西點屋、濃情館的魚水歡。 他來了,宛如從地獄一步跨入天堂。 代表許銳鋒。 叮鈴鈴。 當魚水歡濃情館的店門被推開,門口風鈴聲響傳來時,老鷂鷹壞笑著望向吧台圍坐的一群女人走過,仿佛在說‘今兒大爺配麼?’。 當然,沒人回答。 “呦,姚爺。” 老鷂鷹輕車熟路走向了里間屋的辦公室,敲響房門時,竹葉青擰動把手探出頭來,瞧見了這張長著老人斑的臉,嗓音瞬間變得嬌滴滴,夾著喊了一句。 老姚伸食指在其下巴上一抖︰“還是那麼招人。” 說了一句後,邁步直接走入。 這兒,還是他所熟悉的那間辦公室,地上的地毯、牆角的意大利小牛皮沙發都未曾改變,唯獨辦公桌後的主位上今天多了個人,在其身後,還站著兩個背手跨立的漢子。 一搭眼,老鷂鷹就覺察出了中間那個男人的不一般,因為他根本從這個男人眼里看不出態度,宛如不會被任何事情所震撼似得,但,他極力保持的微笑似乎正在表現著自己的友好,像是對這次的接觸勢在必得。 竹葉青趕緊介紹︰“那什麼,我給二位相互介紹一下,這位,是北滿響當當的老鷂鷹,姚爺;” “這位,是……”竹葉青還想給人家稍稍做點隱瞞,也好在談不成買賣時,給雙方一個退路,誰知道,此人起身繞過辦公桌直接走了過來,沖著老鷂鷹伸出手說道︰“藍衣社,尚坤,目前主理北滿情報工作。” 老鷂鷹一皺眉,很不合時宜的說了一句︰“尚先生有點咄咄逼人了吧?” 這是一見面該說的話麼? 你一張嘴就說自己是南京的人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今天咱要是嘴里吐出半個不字就得血濺當場唄? 如若不然,那雙眼楮里為什麼會展現出淡漠生死、只有成敗的光來! 第九章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沒這個意思。” 尚坤看見老鷂鷹沒伸手,自顧自把手收回,一點都沒覺著尷尬。 “不過是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失望,我本以為可以直接見到許先生的。” 這個男人的從容讓老鷂鷹意外,他所見之人都是兩句話不對付便要拔刀,三言兩語壓制不住沒準盒子炮都掏出來,哪有這般舉重若輕的。 “您別介意,我們家許爺身份太過敏感,實在是不方便前來,別說你們了,我想見一面都難。” 老鷂鷹張嘴就把自己摘出去了,擺明了是在說‘把咱留下也沒用’。 尚坤抻了抻身上的中山裝,用手往沙發上一引,問道︰“這麼說許先生原本是打算見我的?” 老鷂鷹都精成什麼樣了,補得防著點這是個套麼? 是,那竹葉青是好幾年的老關系了,應該值得信任,可要是她也被騙了呢?這年頭啊,最好就是誰也別信。 “老許啊……” “老許?” 尚坤在瞬息之間就抓住了老鷂鷹的口誤,立即說道︰“這麼說許先生應該是年齡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對麼?” 老鷂鷹傻了,一個稱呼,怎麼讓人家把年齡段給猜出來了? “何以見得?” 尚坤一邊打茶幾上的雪茄盒里拿出煙來,一邊解釋道︰“北滿坐地炮人稱大老許,喝號左手槍王,因被二十四名東北各地坐地炮圍剿反殺十八,一戰成名。” “此戰後,北滿再也沒有任何坐地炮踏足,也就成了大老許的地盤。” “但此人過于神秘,要不是和張作霖有怨,連續三次刺殺都沒能得手,也不至于讓東北王一嗓子喊來了全境高人要他腦袋。” 此刻,尚坤將用打火機點燃的雪茄遞給了老鷂鷹︰“只是百密一疏。” “盡管活下來的坐地炮誰也沒泄露過這一戰的情況,更不曾對任何人提及大老許長相,能從如此苦戰中活下來的,肯定是精壯之年,我已經年過四十了,沒這個自信,初出茅廬的生荒子也絕不具備苦戰經驗……” “這才是我之前斷定大老許在二十五至三十歲經歷此戰的原因。” 咳、咳嗽。 老鷂鷹一口煙沒抽好,咳嗽上了。 尚坤繼續道︰“已知地點為北滿,經過幾年沉澱,此時的大老許應該是三十到四十歲之間,張紅岩之死證明其巔峰期未過,加上姚兄一句老許……反正我是不會為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冠以老字,那麼以三十五歲為起始點正合適。” 他為自己也點燃了一支雪茄︰“姚兄,許先生不肯現身相見究竟是在質疑我們的身份,還是在質疑我們的能力?” 面對提問,老鷂鷹才要張嘴,尚坤立即說道︰“這些都可以理解,畢竟,我們未曾合作過。” “那,不如給我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如何?” 老鷂鷹還能說什麼? “請便。” 尚坤點了點頭︰“北滿地區年齡約三十五至四十歲許姓男子共一千五百二十一人,想要從中找出大老許,像大海撈針,起碼我們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去逐個甄別。” “可有意思的是,劉大撇子死了,死于刀傷,死在了警察局,從整個案件看,和大老許一點關系都沒有,怎麼看都是我們這些人干的。”尚坤用手指著自己笑了。 老鷂鷹卻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個人不光能調查日本子的戶籍庫,還能查看劉大撇子這種人的資料。 “別擔心,其實也沒什麼,是少帥在堅持一個中國的理念時,將東北戶籍向南京政府呈交過。” 尚坤似乎能看出老鷂鷹的表情代表著什麼,畢竟他根本想自上而下去查一個人有多輕松。 “咱們接著說。” “從整體上看,劉大撇子的案件的確和大老許無關,只是,你要由尋找大老許的視角出發,這件事就有意思了。” “首先,劉大撇子手里有一件關于反滿抗日份子動用電報機的案子,這個案件當中的涉案人並無特別之處……引起我關注的原因是……”尚坤自己都覺著巧的說道︰“我是打奉天來的,且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女人是登上過奉天通緝令的于秋蘭,現在叫溫婉。” “你說,我能不查麼?” “這麼一查,她丈夫許銳鋒也就浮出水面了,最關鍵的是,今天來的老鷂鷹竟然是回春堂和馬幫的老板姚兄,而這個許銳鋒正在姚兄麾下馬幫任職。” 啪啪。 尚坤在自己的大腿上連拍兩下,滿臉得意的說道︰“姚兄,為了這點東西,我足足查了半個月,九曲十八彎啊,結果呢,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唰! 老鷂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沖動,伸手拿出了一把槍牌擼子,槍口正對準了尚坤的腦袋。 “想殺我?” 尚坤一點都不在意,那兩個護衛連動都沒動過。 “當年立志‘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姚大夫在入了天王山隨了綹子以後,還學會了殺人是麼?” 老鷂鷹覺著眼前的尚坤就像一頭根本控制不住的猛獸,從里到外都透著危險。 “莫非姚兄覺著我是個威脅?” “也對,‘先生’也說我眼神過于犀利,不適合‘潛伏’,容易讓人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盯上。”他嘆了口氣︰“‘先生’常說要小心想法,想法會變成言行;更要留心言行,言行會成為習慣。” “現在的我,已經把對日本人的恨當成了一種習慣,並將這習慣融入到血液里了。” 他很真誠的看著老鷂鷹︰“姚兄,其實你說的都對,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退路。” “否則,何必對你要槍給槍,要錢給錢?” “你以為那一整套的甦式裝備是白拿麼?還是你覺得南京的人都是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就會任憑你一句‘苦求報國無門久矣’,便掏心掏肺?” “我那是惜才。” “覺著以姚兄許兄之才不該明珠蒙塵,在江湖這染缸里漂泊,這才是以身犯險、當著你面直奔主題不說一句廢話的原因!” “好了,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你要是還沒有下定決心開槍,不如換個果斷一點的人來。” 尚坤緩緩扭頭看向了辦公室內的一處櫃子,故意提高了音量說道︰“你說是吧,許先生?” 第十章 它需要你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踫! 櫃門推開時,許銳鋒以蜷縮雙腿的形態出現在了櫃子內,他就坐在那,手里的博查特已經頂上了堂火。 “你們倆別動,在許先生面前千萬不能亮出槍來,否則我相信以北滿第一殺手反應速度,恐怕連確定你們是否具備殺意的環節都會省去,直接開槍。” 尚坤宛如行走在鋼絲上的狂徒,哪怕迎面吹來了狂風,依然在搖擺中感受著刺激。而那兩個保鏢正在全神貫注的防衛著,像是綿陽亮出犄角面對餓狼。 許銳鋒面無表情,問了句︰“你知道我提前到了?” “我能動麼?”尚坤似乎並怎麼在乎,只是處于禮貌的詢問。 老許點了點頭。 尚坤緩緩起身,走到話匣子前,當他伸手摘掉遮灰布,老許提醒道︰“如果你轉過身的時候手里拿著槍,這屋里的人都得死。” “放心吧,這還不是我用命開玩笑的時候。” 他很輕松的摘掉了話匣子頂蓋,里面正在閃爍的電子燈展現在了眾人面前︰“許先生,這是美國人最新研究出的玩意兒,叫竊听器,只要我將電線另一端的裝置安好,就可以听見當前場景內的聲音,還能錄下來。” “您還記得我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做了什麼嘛?” 許銳鋒用空閑的那只手往耳朵上比劃了一下。 尚坤接話道︰“你說那個叫耳機,被我放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我正是用那東西在听魚水歡內錄制好的聲音,這是我們收集情報的方式。” 許銳鋒想起來了,他在潛入魚水歡的時候,由于翻窗牽扯槍傷曾‘嘶’的倒吸過一口冷氣,那時,正是今早離開家的清晨。 可老鷂鷹卻立即由沙發上起身,直勾勾走到竹葉青面前,用那雙自以為看透世俗的雙眼緊盯著對方︰“你也是藍衣社的人?” 竹葉青退後了一步,目光中多少帶點歉意,但聲音依然堅實道︰“準確的說,我是南京的人。” “沒錯,我們的人在北滿可不止有藍衣社,不過這些並不重要,對吧,許先生。” 尚坤慢慢轉身,故意高舉雙手示弱,當他看見許銳鋒瞧著話匣子充滿好奇時,解釋道︰“你對這東西感興趣?” “這其實是咱們老祖宗的發明,早在戰國時期,墨子就已經研究出了‘听翁’的技術,可以清晰的听到三十里外的馬蹄聲。”尚坤放下雙手後聳了聳肩︰“現在這東西成了人家的‘科技’了,就像是東北明明是我國領土,駐扎在這兒的卻是日本軍人。” “許先生,你是一個有本事的人,難道你就對國家的現狀沒什麼想法麼?” 許銳鋒終于開口了,他把無法以草民身份感知到的內容說了出來,這,是一直憋在內心當中的想法。 “我想……自由自在的走在街上。” “很好!” 尚坤渲染道︰“自由自在的走在街頭,不用擔心站在自己對面的是日本人、德國人又或者任何一個其他國家的人。” 他向前走了兩步,慢慢縮短了和許銳鋒之間的距離︰“這就是‘國家’可以賦予你的安全感,只是,你的想法有些……過于中規中矩了,難道,就沒有更超乎尋常一點的?” “啥?” “難道你沒想過,不光能自由自在的走在我國領土的街頭,也可以去其他國家看一看麼?” 尚坤越說越激動道︰“比如說日本!” “日本?” “日本怎麼了?”尚坤一臉憤恨道︰“難不成只允許他們扛著槍打過來,我們就不能打回去麼?” “別說是日本,只要咱們身後的國家足夠強大,我們可以自由自在的走在美國、德國、英國、法國,任何一個國家的街頭!” 走在其他國家的街頭?! 這是許銳鋒連想都不敢想的! 尚坤又上前了兩步,胸口就頂在博查特的槍口上︰“那時,我們強大的國家會保護每一個老百姓,無論你身在何處;那時,中國人的夢想將不會再是走出去學習別人的先進經驗,會有更多外國人以後學者的姿態走進來。” “你說的是唐朝。” “我說的是未來!” 許銳鋒覺著肆意暢想的尚坤甚至有些瘋狂,明明自己家的日子還沒過明白,你就開始惦記上人家的國土了? 可,這個夢怎麼就讓你如此舒服呢! 要是真有這樣一個國家,而尚坤又是這麼一個國家的人,自己也屬于這個國家,還有什麼開槍的理由。 許銳鋒把槍放下了,就在這只言片語之間。 他急切的問道︰“這個國家在哪呢?” 這就是‘國’這個字眼可以給人和人之間帶來的聯系,這種聯系比民族更緊密,比世界更親密,因為我們同宗同源。 “沒了。” 尚坤實話實說道︰“偽滿不是國,我甚至都不認為南京政府操持的中華民國是,但,南京政府是目前我們目力所及中,拼盡全力想要去保持這個國家完整性的存在。” “是,我們現在還很弱小,麾下也都是軍閥拼湊起來的軍隊,可你在這片土地上還能找到另外一個願意為國人發生的政府麼?” “沒了。” “要是連南京政府都沒了,那這個世界都太可怕了。” 許銳鋒夢見惡鬼索命都沒覺著這麼恐怖過,可尚坤的幾句話就將這種情況描述了出來。 “到了那時,街頭將到處都是被殘殺的國人,卻沒人敢管;” “你我將看到一雙雙渴望拯救的眼楮,偏偏無能為力。” “沒有了國,我們就得談論關系,只要我不是你的三親六故,就算鬼子把持刀扎進了我肚子里,你、你、還有你,都會選擇閉眼!”尚坤指著許銳鋒、老鷂鷹、竹葉青在放聲嘶吼。 接著,他滿臉無奈︰“我還不能怪你們,因為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關系這兩個字可以將我們緊緊聯系在一起,也能讓我們瞬間變得冷漠。” 尚坤沉重的呼吸著︰“兩個月前,一支奉系殘余力量在濱綏圖佳被日軍圍住,周圍山匪遍地、綹子扎堆,但,兩百名全副武裝的抗日力量在被圍困了足足四個小時期間,這些土匪沒有開過一槍,最終,這支部隊全員戰死,無一人投降。” “這不怪他們。” “更不怪在日本侵佔東北後,沒有奮起反擊的老百姓。” “這群人是在封建荼毒下生長起來的,在他們眼里,老張家的人一沒了,他們連為誰而戰都不知道,這才令李邵陽那位國學大師慘死街頭。” 他慢慢走向了許銳鋒,竟然大膽的伸手去摸老許的槍,老鷂鷹看見這個動作後已經瞳孔放大,準備隨時看見血濺當場時,北滿第一殺手只是稍微緊了緊手。 尚坤將博查特捏在了手里,速度緩慢的卸下堂火…… “老許啊,我來北滿不是讓你拿槍指著的,我是來告訴你這個國家盡管已經沒了,我們還能再建,而重新從破瓦寒窯中拼湊起來的‘國’將不再屬于皇帝,更不屬于任何姓氏,他屬于全國民眾,包括我和你。” “它叫中華民國,由國民政府領導,就連少帥都願意在這面旗幟下堅持‘一個中國’的理念,改旗易幟。” “現在,它陷入危機了。” “它需要你了。” “老許,你願意在這個時候把手伸出來,幫自己的國家一把麼?” 第十一章 你玩不過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幕下,兩個人影在路燈映照中走過,他們在行進過程中頻頻轉頭沖著對方說上幾句,像是在激烈的辯論。 “老許,你玩過不過他!” 許銳鋒一臉嚴肅,他理解不了老鷂鷹為什麼對尚坤沒有好印象︰“誰和他玩了?” “還沒玩呢?” 老鷂鷹突然停下腳步,將許銳鋒拉進了胡同里︰“從我一進去,人家就把咱倆徹底控制住了,張嘴直接點破你我身份連溫婉都饒了進去。” “我問你,當時你有多少把握一擊必殺?” 許銳鋒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依然自信的說道︰“百分之百。” “可你敢動麼?” 老鷂鷹伸手從袖子里掏出了尚坤在最後離別時所贈送的奉天通緝令,上面溫婉的畫像異常清晰︰“瞧見沒有?明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這真是禮物呢?這是威脅,姓尚的在告訴咱倆,人家不怕你動手。” “還有,從見面開始,咱始終認為是佔他們便宜,結果連處了這麼多年的竹葉青都是他們的人,這叫什麼事啊!” “舍生忘死的在江湖里打滾了這麼些年,這還是頭一回如此窩囊。” 嗚。 一輛日本軍車在街頭風馳電掣的駛過,那一刻,許銳鋒和老鷂鷹同時閉上了嘴,直到街頭再次安靜下來,老許在伸手往街面上一指︰“看。” “你讓我看什麼玩意兒?” 老鷂鷹去看了,街面上掛的全是膏藥旗,滿街的白色旗幟跟喪布一樣,看著就喪氣︰“你讓我看這玩意兒干啥?” 許銳鋒反問︰“不和他們接觸,你覺著咱們還能和誰接觸?” “接著混江湖麼?” “江湖人都到了窮途末路了,人家都把引魂幡插咱們家門口了,哪還有江湖啊,老姚啊。” 許銳鋒就站在老鷂鷹身邊︰“當初你不是說我睡不著是心病麼?這就是心病的病根!” “睡不著的原因就是因為我這心里沒有根!” “你明不明白!” “當我失去了仇恨、錢也左右不了我的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該為誰而戰。” 他像是總算又重新燃燒起了生命一般,整個人都處于興奮狀態,在這個節骨眼,不管誰勸什麼許銳鋒都听不進去。 老鷂鷹則義憤填膺的訴說著︰“那也不能跟尚坤那種人在一塊,明告訴你,和他在一個屋子里我都覺著身上汗毛倒立,這不是藍衣社的問題,更不是南京的事,我說的是人,他這個人不對。他要真如自己說的那麼坦蕩,又如此看重你老許的能耐,怎麼不讓你加入藍衣社,而是話里話外拿‘拯救國家’、‘挽救生靈’這些能蓋住天的帽子往你腦袋上扣呢?”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許銳鋒一字一句的說道︰“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只有獲得了第一次機會才能有第二次。” “而江湖……”許銳鋒在經歷了尚坤這個明顯比江湖高出一整個段位的政治人物後,沖著老鷂鷹笑了出來︰“太小了。” 他說完這句話,在夜晚的街頭一個人走了出去,孤獨的身影在即將入冬的北風里,無所畏懼。 “你上哪去?” “回家,摟老婆睡覺。” 唉! 老鷂鷹在嘆息一聲後,邁步追了上去,一路小跑著追逐,追上以後絮叨著,即便心里清楚許銳鋒決定的事誰也無法動搖,依然費盡唾沫、磨破嘴的說著。 …… 清晨。 雞鳴聲喚醒了床上的老許,當他睜開眼那一刻,熄滅的爐子和剛剛升起的日光沒有帶來一絲溫暖。 冬天真的要來了,它正在用寒意迫不及待的趕走深秋。 起床。 許銳鋒低著頭把腰間紗布卸了下來,小腹處正在快速愈合的傷口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近些日子由于槍傷始終沒怎麼動彈過的身子就跟上蛈得難受,那一刻,老許穿好了衣服想去院里活動活動,當然,他沒忘了出去前把爐子生上火,這樣可以讓溫婉多睡會。 老許是練八卦的,教他這套拳的並不是天王山大當家,而是在關里混不下去以後,前來投奔的顧雄,據當時山上的炮頭說,人家手底下那可是真功夫,有傳承的。 至于什麼是八卦,老許也問過,顧雄的回答卻很簡單︰“知道西方的‘拳擊’麼?就是能上擂台,還有規則限制的那種。” 許銳鋒哪知道什麼是拳擊,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顧雄隨口解釋了一句︰“你把拳擊的規則翻一下,所有他們那兒不讓干的放在一塊,就是八卦。” 八卦是怎麼來的、由誰起始,顧雄一個字沒提,直接給出了含義,甚至都沒讓許銳鋒跪下拜師。他知道,曾經在‘義和團’當過金刀護法的這位高人根本沒瞧得起天王山,來這兒只是尋求個容身之所,傳你許銳鋒手藝不過是一種交換。 但,老許還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八卦之所以存在,是為了提升人體極限殺傷力。這套拳,不,說拳法有點不太準確,許銳鋒越練越覺著用路數來形容合適,因為這玩意兒根本沒有一定之規,非要用倆字來形容,那便是——手黑。 呼! 呼! 呼! 穿著汗衫,許銳鋒一套拳練下來額頭處便見了汗,這還不是他最在意的,關鍵點在于以為沒事了的小腹,總是在你想要發力的時候會產生一點點疼痛,就是這一點點疼痛便能讓你發力不透。 耽誤老鼻子事了。 余光中,房內人影一閃,許銳鋒似乎看到了溫婉,扭頭望去,這女人應該是在撿自己穿過的衣服,老許沒在意,又一套拳打了下去。 人都說百練成拳,功夫這東西就得年深日久的練,否則一旦動起手來,你完全沒有反應時間。誰能在對方一拳打來的時候,腦子里還先產生個思緒,隨後才決定是躲還是反擊? 根本沒那個,靠得都是平日積攢下的肌肉記憶,有時候靈光一閃打完了才明白原來這一下應該如何使用。 幾遍拳打完,老許舒服了,站在院子里渾身松散一般呼哧帶喘,由此可見,他剛才每一下都用盡了全力。 “老許,你身上的那身衣服洗麼?” 老許盡管沒理這個茬,卻依然脫下了被汗水粘黏在身上的衣服遞了過去,隨後補充了一句︰“家里的,爭取生個兒子,咱也好把這身本事傳承下去。” 溫婉翻了個白眼︰“狗屁本事,你那純是莊家把事,以後就算是我生了兒子,也得讓他念書寫字。” “念什麼書?”听見這倆字許銳鋒就來氣︰“你怕是還不知道呢吧?眼下日本子讓各個學校的孩子都開始學日語了,你打算讓我兒子一上學就滿嘴嘰里呱啦的屁話?” “那這一仗更得打了……” “你說啥玩意兒?” 許銳鋒彎著腰正在用熱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都快擦完了,伸手捧起水往臉上胡擼時,溫婉說了這麼一句。滿耳朵都是水音兒的許銳鋒真是一個字都沒听清,這不張嘴問著呢麼。 溫婉借機回應道︰“我說啊,你那是以偏概全,我讓孩子學的是咱們國家的傳統文化,和小鬼子有啥關系。” 第十二章 拼死一搏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一個民族處于危難之際時,有李邵陽這種用自己生命喚醒民眾的英雄,就有人為了活下去順嘴胡說的混蛋,比如曲光。 北滿憲兵隊地牢里,曲光已經被鎖鏈掛在了十字木樁上,他所在的位置大拇腳指頭尖兒剛剛能粘著地,他讓日本人給扣了,在李邵陽死後愣鎖了足足一個星期。 曲光應該跑的,給李邵陽打完電話以後,听見了十字街頭的槍響他就該跑。 因為那不是該放槍的地方,響了槍起碼證明了有人在刻意搗亂,也就是說,李邵陽肯定沒法張嘴了。 但,他自己心里明白,只要前腳踏出了北滿,身後帶著畫像的通緝令就會鋪遍整個東北,那可不光是失去了財富與地位,更代表著生死未卜的環境和人人喊打的前路即將到來。 這和留在北滿拼死逆轉局面有區別麼? 曲光沒走。 在豪宅內等著日本兵蹬門後,一槍托砸在了自己臉上。 由此開始,曲光心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翻盤。 嗒、嗒、嗒。 軍靴聲響由地牢內傳來時,曲光不用去看也知道來的是誰,當三木和另外一個翻譯模樣的男人走入牢房,他面前鐵爐傳來了木炭被燒斷的‘ 啪’聲響,那爐子里的烙鐵正通體發紅的冒著熱氣。 三木徑直走到了曲光面前,望著被凍到嘴唇發紫的他,突然間摸向腰間挎刀,怒吼著將其抽出,惡狠狠砸向了對方的頭部︰“嗚啦~” 啪。 曲光當場就被砸迷糊了,腦瓜子里‘嗡’一下,全身緊靠手腕吊在鐐銬上,癱軟的如同一根面條。 “因為你,我被山本大佐在辦公室內足足訓斥了一個小時!” “還讓整個帝國被全世界嘲笑,曲光,你該死!” 沒死。 曲光抬起頭那一秒並沒有感覺到恐懼,而是在慶幸,他都以為自己要被一刀劈了,沒想到三木連同刀鞘一同抽出給了自己一下。 那對方的咆哮聲還有什麼可怕的麼? 曲光心里只剩下了大難不死的信息! 他今天已經死不了了,否則三木怎麼可能還來見他?一顆子彈就能解決的事,哪用這麼費勁。 “還讓人抽嘴巴了吧?” 曲光顫顫巍巍的穩住身體,用腳趾頭尖頂住了地,等身體不再搖晃,這才任憑鮮血順著額頭留下時,說出了這麼一句︰“現在臉上的巴掌印還清晰可見呢。” “你敢從嘲笑我!” 三木一寸一寸從刀鞘里抽出了鋼刀,藍汪汪的光芒帶著一股肅殺氣息。 “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怎麼可能嘲笑你?” “可是你向外人泄露了我們的計劃!” “我腦子讓驢踢了嗎?背著漢奸的名頭向其他人透露暗算李邵陽的計劃,最後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啊?李邵陽的死和我沒關系!” 他說的一點不假,只要這位老學究心懷死志,即便是登台前你們搜身了也白搭,那李家孫小姐都讓張紅岩給控制住了,不也一頭撞死了麼? “張紅岩的死呢?” “沒有確切的消息,誰知道張紅岩在李邵陽家的後院?” 曲光語速緩慢的說道︰“那只能怪張紅岩自己!” “如果他不在李家大宅外開槍,不在進入李家以後的第二天于後院二次開槍,誰會知道駝龍在哪?” “可這第二槍一響,就相當于向全世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張紅岩的第一槍殺了周長明以後進入李家大宅,等于在明面上消失了,可是想要進入後院解救李家孫小姐的人出現後,他第二槍可是又打死一個,大老許進入房間那一刻還看見了尸體,北滿第一殺手能不知道駝龍在哪麼? 曲光辯解道︰“再說整件事的消息泄漏也與我無關,整個計劃既定的過程中,只有那個翻譯是外人。” 曲光還覺著自己做的事情多麼天衣無縫呢,卻根本想不到張紅岩自從踏入北滿那一瞬間,就已經沒有秘密可言了。 “我找過那個翻譯了,于家村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整件事情的關鍵點就在這兒,這也是曲光最希望三木向自己提出的問題。 因為當天晚上的那個翻譯從事發開始,他就已經派人出去找了,直到日本人登門,連續派出的三波人都帶回了‘查無此人’的信息。 當時的于家村別說會日語的,就算是識字的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 可這些話你不讓日本人親自查一遍,從你曲光嘴里說出去有人信麼?只有等這些人把身上的邪火散干淨了,冷靜下來了,你才有解釋的機會。當然,在這期間…… 唯一能充當發泄對象的,就只剩下了曲光了。 可曲光愣是把這最致命的一點,當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三木君,難道你不覺著這才更說明問題麼?” 他生怕翻譯漏掉哪怕一個字毀了自救計劃,這才等人家說完緩緩張嘴︰“先出手保護李邵陽的人,是反滿抗日份子,最終出手殺張紅岩的卻是大老許。” “這說明北滿的坐地炮已經和那些反滿抗日份子混成一路人了,這不是我曲光的失誤,是他們費盡心思在琢磨咱,您能明白不?” 三木突然開始聚精會神了起來。 曲光趁著這個時間段繼續說道︰“是,在李邵陽這件事兒上我曲光輸了,也連累了您和大日本帝國,可這件事一點好處都沒有麼?” “那些反滿抗日份子已經暴露了,抓住了大老許就等于牽出了連接整個北滿地下網絡的繩頭兒,您能像奉天那批查獲反滿抗日份子的軍官一樣將功補過,這算不算亡羊補牢?” “這就是你沒有逃跑的原因?” 曲光在笑,臉上的鮮血一滴滴順著眼楮滴落下去同時,他張開嘴說道︰“我沒有跑的理由。” 他當然沒有跑的理由! 如果當年張作霖在沒成事之前跑了,還有後來的東北王麼?要是杜月笙在黃浦江邊當癟三的時候讓人欺負跑了,現在還有三鑫公司的大亨麼? 曲光也不跑。 他在明知道自己極度危險的情況下選擇了留下,就是要面對這一切,拿隨時可以命喪黃泉的時機去換取干掉大老許以後的坐地炮地位。 這個世界上絕沒有什麼是白來的,尤其是眼下這個時代。 三木慢慢將佩刀重新系回了腰間,正思索曲光所說事情的真實性那一刻,用話點了一下對方︰“曲先生,我現在對你的信任正在減弱。” 曲光如同一頭嗜血的狼,直勾勾瞪著三木︰“既然三木君已經心動了,那一定會有控制我的手段,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去彌補之前的過錯。” “我需要一些保證。”三木轉回頭看向曲光的同時,殘忍的說道︰“我知道你有一個兒子,今年八歲……” “這麼巧,最近帝國剛剛往東北運送了一批刑具,其中就有西方使用的電椅。” “成交!” 曲光都沒听三木說完,直接答應道︰“把我兒子綁在電椅上,把我放出去,利用我懂北滿江湖、您手里有日本士兵的優勢,將大老許和北滿所有反滿抗日組織一網打盡!” 第十三章 我拿你當親哥,你拿我當表弟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鷂鷹冷著一張臉不太高興,他的心煩主要來源于‘許銳鋒’主意越來越正,自己這個智囊的話是一句也听不進去了。 咱老姚怎麼說也是陪你走南闖北的死忠了吧? 你現在因為尚坤幾句話對咱愛答不理還行? “大夫,這幾天身上往死里癢……您快給瞅瞅吧。” 病患坐在看診台前,挽起衣袖,胳膊上撓的傷痕累累。 老鷂鷹看了一眼︰“都什麼時候癢?” “最開始的時候是晚上癢,後來白天也癢,先是從大腿上開始,緊接著是屁股上、胳膊上……” 盯著那只胳膊仔細看了一眼,上面既沒有斑點也不具備皮膚病的痕跡,只是,髒的都快起花瘢了。 “多久沒洗澡了?” 問完了這句,老鷂鷹滿臉的失望,就這樣的,許銳鋒還口口聲聲要救呢,救國不就是救這些人麼? 這群玩意兒都傻成什麼樣了?天一冷了就不洗澡,白天干體力活混一身臭汗,晚上裹著汗泥都不一定洗腳便往炕上一躺。這會兒天可冷了,家里燒起炕來,身上被燥熱裹著,誰能好受,就這還問你‘大夫,你說我怎麼混身上下都癢?’! 不癢就出鬼了。 “天還暖和的時候,在河溝里才洗過。” 老鷂鷹這個氣啊,當眼前患者瘦骨嶙峋的說出這句話時,還帶著滿臉無知和費解,他真恨不得從街面上找塊磚頭給他蹭蹭。 “回家以後燒熱水泡澡,清晨、傍晚各洗一次,水里撒上鹽,先泡十分鐘再洗。” “不用開藥麼?” “不用。” 患者將信將疑的起身,走出門去還和同伴商量了呢︰“老王大哥,這姚大夫行麼,我身上撓的和花瓜似得,他還覺著沒事,一點藥沒開……” 老鷂鷹要不是在坐堂,真相用面前的鎮紙摔他臉上! 這都什麼人啊,你給他看病,他還覺著你不行,好像不坑他倆錢兒,他心里不痛快似得。 就在此刻。 身著白色裘皮襖,頂著滿頭大波浪的女人走了進來。 “魚水歡竹葉青,求見姚大夫。” 嗡! 正在排隊的患者全靠邊了,一個個都成了黃花魚,緊貼著櫃台,誰也不敢上前。 魚水歡是什麼地方誰不知道,那兒的姑娘來瞧病都不用問,肯定是花柳,這粘上了還好得了? 根本不用人驅趕,滿屋子病患眨眼之間就退了出去,邊走邊在門口議論︰“回春堂怎麼還給這群破鞋看診啊?” “你懂個屁,這叫醫者父母心。” “快拉倒吧,這要是不掙錢,誰信啊!”說話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根本不讓人驅趕。 瞧著眼前的女人在看診台坐下,老鷂鷹便氣不打一出來,沒好臉兒的問道︰“怎麼著,專門來壞買賣的,是吧?” 竹葉青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名滿江湖的姚爺竟然把脾氣撒在了自己身上︰“爺,對你隱瞞身份也不是我願意的啊,不都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麼。” “打住!” 老鷂鷹趕緊伸手︰“您可不是江湖人,你們家那位尚爺口口聲聲全是大義,我們這群江湖里的泥腿子可不敢往身上貼金。” 嘴損的老鷂鷹諷刺了兩句便詢問道︰“哪不舒服?是月例不調,還是化膿流水痛癢不止?” 這可算問到竹葉青的痛處了,這女人強忍怒火︰“姚爺非要給我看花柳麼?” “不看病你來找我干嘛?” “尚長官有吩咐了……” 低著頭胡亂翻弄醫書的老鷂鷹突然抬起了腦袋︰“你們那伙人里是不是沒有長良心的?” “我們家老許這幾個月連殺劉大撇子和張紅岩兩人,這會兒沒準就在特高課的高層辦公桌上被當成主要嫌疑犯偵辦,這個時候你不讓他老老實實在北滿藏著等風頭過去,吩咐什麼?” 竹葉青在這場唇槍舌劍中展開了徹底的反擊︰“姚爺,當初您收那批甦式武器的時候,可不是這態度。”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我可不知道在北滿凡是遇到江湖人鬧場子,就提大老許名號保平安的竹葉青是南京的人,結果呢?我拿你當親哥,你他媽拿我當表弟!” “給我們家大老許灌了迷魂湯似得,提起尚坤就兩眼放光。” “我要是知道這買賣能干成這樣,竹葉青,你信不信當初你到了北滿那一天開始便是見閻王的日子?” “老鷂鷹!” 竹葉青怒火中燒的望著他︰“你懂不懂什麼叫國之大事?” “我他媽不懂,可我懂人,懂兩人相交應順心意無所求、平淡如水,不是開板就算計,用人家懷孕的媳婦當話把。” 突然,竹葉青才高昂起來的情緒低落了下去,她沒理了。 尚坤從開始就表現出掌控全局的態勢沒什麼不對,這世道就是誰有能耐誰說了算,可你不能扛著正義的牌匾淨耍陰謀詭計吧?江湖上的草莽都禍不及家人,你拿于秋蘭通緝令說事是什麼意思,人家要是不願意給藍衣社賣命,你要去日本人那兒給點出來還是打算對人家老婆孩子下手? 這說不過去啊。 “姚爺,我們干的事不光涉及生死,稍有不慎毀的便是國之精銳,這些眼下你還不懂,以後會明白呢。” “行,我不懂,成吧?”老鷂鷹嘴里沒一句話好話︰“那這篇翻過去不提,咱單說老許現在的狀況,在劉大撇子和張紅岩死後幾乎整個北滿的狗子和鬼子都盯著左手槍王的名號,這一點你也不明白麼?這種時候你們那個長官還往下派任務,我看他也別叫尚坤了,改名叫喪盡天良吧。” “事情並不是你想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日本人正在密謀五省自治,從而徹底分裂我國國土,想要通過扶持漢奸、建立偽政權,宛如將東北霸佔般對華北、山東、山西、察哈爾、綏遠下手。”竹葉青表情嚴峻道︰“這些地方萬一真讓漢奸攪亂,日軍趁勢入關,那真就如入無人之境了。屆時,漫天烽火燃起,蒼茫大地再無一寸安寧。” “眼下,在豐台發動武裝暴動的漢奸白建武,在被識破陰謀後逃往東北,于昨日下午,在火車上遭遇兩次暗殺未果後,火車暫停北滿車站。我們的兩名狙擊手並未能在疾馳的火車上要了他的命,日本人也派出了武裝列車由新京趕往北滿,他們是鐵了心讓白建武活著,想以此告知所有漢奸小鬼子會保護這群混蛋。” “尚長官想讓許爺去把這小子整死,畢竟我們誰也沒有進入日僑區殺人的能力。” “姚爺,這是絕密情報,我們的人也是拿命換的,現在不是您和我耍脾氣的時候。” 老鷂鷹愣了,木呆呆的看著遠方,說了一句︰“你們這是逼我們家老許拿自己的命去填大坑啊,還填的義正言辭,不能退縮。” 竹葉青此刻說出了一句讓老鷂鷹頓時上頭的話︰“如果姚爺覺著這件事太過危險——我們可以加錢。”說著話,她從包里掏出了個信封,由桌面上推了過去。 老鷂鷹伸出食指往門外一指,那張臉都快扭曲著說道︰“滾!” 第十四章 你拿我當狗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狗剩子回來了,帶著許銳鋒,倆人直奔回春堂的後院時,老鷂鷹正急的在原地轉圈。他心里沒什麼民族、國家,有的只是和眼前這些人好好過日子而已,可現在,這日子越過越不踏實了。 “老許。” 老鷂鷹見到許銳鋒那一刻,根本顧不得狗剩子,立即張嘴說道︰“趕緊回家帶著你媳婦收拾東西,咱們要馬上離開北滿。” 許銳鋒還沒見過老鷂鷹如此模樣,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替其穩了穩神︰“你別急,慢慢說。”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還說!” “這姓尚的架好了炮台拿咱們當炮彈使,眼下你可連退縮一步的余地都沒了。” 老鷂鷹把白天見竹葉青的情況全都說了一遍,臨了,拿出了信封︰“你自己看。” 許銳鋒沒搭茬,打開信封抽出一張紙,那是花旗銀行整整一千銀元的存單。他把錢交給了老鷂鷹,再次抽出一張信紙,這才打開觀瞧。 “許先生親啟︰” “世之蒼茫,烽火將至……” “漢奸不出,民心不悅,若要白賊活下來,實屬吾輩之辱。” “特此,向許兄借英武之姿,屠寇以正乾坤……” 整封信的大致意思和竹葉青說的差不多,就是更詳細了一些。 畢竟這白建武活著等于中國人讓人抽了一巴掌還往臉上吐了口痰,雖說傷害性不大,但這玩意兒太惡心人了。 尚坤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在北滿出現,所以打算動用許銳鋒送白建武上路。也可以借此機會驗證一下許銳鋒的能力,確定他適合執行什麼難度的命令。 說白了,人家已經明告訴你了,這次任務困難重重,是一次考試。 “這個貨,該死啊。” 許銳鋒拎著信封嘀咕了一句。 老鷂鷹連忙接話茬︰“哎呦喂,我的祖宗,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要人家命呢?尚坤該死不該死的,那都是後話,眼巴前兒整個北滿的日本子恨不得把地圖看出個窟窿來都要抓著你,要是沒有這所謂的‘五省自治’,小鬼子把經歷都投入到這上面,早該挨家挨戶翻了。” “趕緊著吧,回家把值錢的都收拾收拾。” “狗剩子,馬上套車去接你嬸子,完了回家接你娘你妹子,咱們城門口集合,趁天兒沒黑趕緊出城。這趟渾水啊,給多少錢咱都不攪了。” 許銳鋒聞言轉過了腦袋問道︰“哪去?” “去哪不行?” “不是,我是問你事兒還沒辦的,著急忙慌出城干嘛?” 老鷂鷹傻了。 氣的直跺腳︰“合著我剛才說了一堆,您老人家一句也沒听進去啊?” 老許跟哄小孩似得︰“老登,不就是殺個人麼,你這是怎麼了,平日里這買賣咱可沒少干。” 老鷂鷹一把搶過信紙,臉上都快急出油了,指著信紙上的字︰“日僑區,明白麼?” “這可是一聲哨響滿地日本兵跟狗尿苔一樣涌現出來的日僑區,江湖上的人做買賣都得繞開這地方,稍有不慎,我們連沖進去撈你的機會都沒有啊。” “還有,你看看這喪盡天良的理由,句句都掛在大義凜然上,嘴上一副國之棟梁的架勢,背地里的底牌卻是咱們家溫婉的通緝令,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這和讓人掐著脖子摁牌桌上告訴你‘你一定能贏,贏了家里人才有飯吃’有什麼區別?” 許銳鋒接過信紙沉思︰“日僑區……” “是得小心點。”他扭頭一看︰“狗剩子,這地方咱趟過麼?” 狗剩子樂了︰“叔,趟過。您忘了?木屐、邁小碎步的日本人,趟完了回來咱倆還用地圖比對過的。”這孩子是真有閑心,竟然學上了日本女人走路。 那一刻,許銳鋒笑了,身上突然間爆發出強大的自信道︰“那沒事。”繼續說道︰“狗剩子,備人,咱今天晚上就去把活干了。” 說著話還抻了抻胳膊,生怕干活時小腹上的傷成為阻礙,可抻了幾下小腹都沒有任何感覺,這心里才踏實了許多。 “老登,鑰匙給我,拿短家伙,這小子讓人狙了兩回都沒死肯定害怕了,絕不會輕易往窗口走,不靠近了肯定沒有下手機會。” 老鷂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許銳鋒抬頭看了一眼,提醒道︰“發什麼愣呢?” “你是听不懂我說的話了麼?”老鷂鷹沒有了剛才的激動,言語很輕的問著。 許銳鋒納悶的回應道︰“沒有啊?” 他瞬間暴起,揪起許銳鋒的衣領︰“那他媽你拿我說的話當放屁!” 許銳鋒胸前掛著個矮小的小老頭,有點不知所措看向狗剩子問︰“你師父這是怎麼了?” “不道,今兒竹葉青來,他還不分青紅皂白咬人家一頓呢。” 老鷂鷹滿眼詫異的看向狗剩子,失望至極的說道︰“我他媽是你師父,你拿我當狗了?” 狗剩子一聳肩,沖著老許︰“叔~你看看。” 老許沒憋住笑,拍了拍老鷂鷹胸口的手︰“行了啊,有正事呢,一會兒辦完事我回來陪你喝點,不就是心里不痛快了麼,大不了今兒我不回家了,陪你喝一宿,行不?” 唰。 老鷂鷹松開了手︰“姓許的,我姚廣忠自打上了天王山就教你讀書識字,這麼多年你在我身邊的日子比你跟大當家待在一塊的時候還多,當年你差點讓二十個坐地炮給拆零碎了,是我一針一針給縫起來的,現在在你面前我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了是麼?” “什麼時候的事啊。”許銳鋒嘆了口氣︰“老登,我知道你對尚坤有意見……” “那不是意見,這個喪盡天良的但凡和我說的不一樣,我把腦袋卸下來擱這兒,尕東兒(打賭)不!” 嘖。 許銳鋒有點不高興了,把信紙塞進袖子里,生氣了一般轉身便走。 老鷂鷹跳著腳在後邊喊︰“早晚有一天你得毀他手里!” 許銳鋒出門,整個小院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不敢招惹自己師父的狗剩子。 “哎呀!”老鷂鷹此刻對接觸上藍衣社懊惱之極,像是踏上了一輛永遠不會停歇的列車,想下來已經成為了不可能。 他轉過身,看著狗剩子時,這小子趕緊低頭,直到眼前出現了一把勃朗寧手槍,這才抬起頭看向了老鷂鷹︰“師父,您不是不願意我許叔惹這麻煩麼?” “我攔得住他?沒有槍,他拿根鐵絲都能把白建武弄死,招出那群狗尿苔怎麼整。趕緊去,給你許叔送家伙去,跑著去!” “唉!” 狗剩子一路小跑往前顛。 老鷂鷹在他身後喊︰“別忘了給你許叔把人備到日僑區!” “知道啦!” 第十五章 聖人讓你們當,行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僑區居住的大多數都是日本居民,這里有很多日式風格的建築,街面上行走的,都是身穿和服的日本人。他們很可能是商人,也有可能是浪人,反正不管以前在那座小島上混成什麼德性,只要漂洋過海了,都能借著日軍的槍炮在欺負中國老百姓的過程中撈足油水,混得人模狗樣。 夜幕下,居酒屋里亮起了燈,帶有日式風格的曲子開始在夜晚緩緩蕩漾。這兒和北滿城中心不同,沒有被打造成國際大都市的架勢,卻安靜的像是農村,由里到外透露著那種愜意。 在別人國土上,用槍炮擠壓別人生存空間而獲得的愜意。 一台雪佛蘭黑色轎車停在居酒屋門前,車內,尚坤和竹葉青並排而坐,倆人一邊閑聊一邊看著眼前的街角。 “長官,許銳鋒的手下老鷂鷹似乎對我們的防備心很重。” 尚坤很隨意的回應道︰“讓他防備,只要我們目前沒有對老許產生不利的想法,他的這種心里只會與許銳鋒不斷出現摩擦,最終令兩人的關系出現裂痕。那時,無所依靠的許銳鋒就會更偏向我們。” “是不是到了那個時候,長官才會吸納許銳鋒成為藍衣社的一員?” 尚坤慢慢轉過頭看向了竹葉青,問道︰“你好像挺在乎這件事。” “難道長官通過調查溫婉所得到的掣肘,不是為了降服在這只混跡江湖的野獸?” 在此之前,竹葉青是完全可以理解尚坤的,想要降服許銳鋒這種人,你就得捏住了他的短板,等這類人低頭後,在通過引導,令其產生為國為民的思想,隨後將其收服。 不過,尚坤的回答卻是…… “這是哪兒啊?” “日僑區。” “那東北呢?” “待光復的敵佔領區。” 尚坤挪走了視線︰“這兒是地獄。” 他一字一句說道︰“在這兒,每一個抗日救國者都是把腦袋放在懸掛著的刀尖下生存。” “你應該知道什麼是細菌吧?我們就是寄生在敵後的細菌,得盡其所能去破壞一切能破壞的,直到這尊龐然大物失去行動力,完全成為寄生體。” “可你覺著,在目前的條件中,我們具備制定完整人才培養計劃的時間麼?” “一片抗生素就有可能讓我們全軍覆沒了,我還有那個閑心去處理人才儲備?” 竹葉青滿眼詫異的看向尚坤︰“那你還……” “我怎麼了?” “和許銳鋒講那麼多道理。”竹葉青剛才想說的根本不是這句。 她心里有點不舒服,從老鷂鷹說尚坤伙同自己以溫婉的通緝令為要挾開始,這種不舒服就一直存在。 竹葉青是來報國的,即便是身體飽受摧殘,心里也應該亮亮堂堂,一旦有半點陰暗,整體框架都會產生動搖…… “那你覺著如同許銳鋒這種人應該怎麼做,他才能為我所用?” “給他錢?如果錢能讓北滿第一殺手屈服,現在遭受暗殺的應該是我們,日本子可比我們有錢多了;” “或者,威脅他?許銳鋒能活到現在還是北滿坐地炮,就不可能沒人威脅過他,那,那些威脅他的人呢?” “想要控制這種人,你就得看穿他的心里,他不是對日本人反感麼?那你就要讓他親手給自己編制一個充滿榮譽感的夢,不然,你以為許銳鋒這個堪比遠古凶獸的危險存在會听咱們的?” 竹葉青似乎跟沒听懂話似得,被整段內容當中的一個點吸引了,瞠目結舌道︰“你說咱們和日本人的戰爭,是一個夢?” “你以為呢?” 尚坤死死捏著手里的方向盤︰“無論從武器配比、國民素質、軍隊素養還是基建設施上來比對,現在的中國都遠遠不及日本。單從數據上看,日本人要是這個時候踏過山海關,我們已經在節節敗退了。” 他轉過了頭,望著滿臉疑慮的竹葉青︰“是不是有點不明白面前明明擺著一場必輸的戰爭,我們為什麼還要動用全國的力量隨時準備開戰?” 尚坤輕描淡寫的回答︰“因為在這個國家還有一群人不想跪著,讓我們屈膝,我會和李邵陽的選擇一樣,寧願死。” “我們……”竹葉青想了半天,以她那並不算寬廣的視野總算找到了一點點支撐自己的信念說道︰“我們不是還有國土資源和人口優勢麼?” “這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了,人口優勢和國土資源代表不了一場戰爭的勝負。” 尚坤面如死灰的倔強在臉上化為了強作鎮定的微笑︰“其實不光許銳鋒給自己編制了一個充滿榮譽感的夢,我們又何嘗不是正在編制不知道能否實現的夢想呢?” 竹葉青低下了頭,以前即便是在魚水歡那種腌之地,她始終高昂著的頭垂了下去︰“我只是覺得用這樣的手段控制許銳鋒……” “那聖人讓你來當好不好?!” 尚坤寸步不讓的說道︰“我來當這個無恥且陰險的小人,行麼?” “只要能把這群鬼子趕回到海外的島上,我願意以這種被你們所不恥的行為去調動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如果這麼做能讓國人抬起頭,等陽光普照的那一天,我一個人去斷頭台感受刀鋒,任由你們將污水、罵名都潑在我身上,這總行了吧?” “這能不能讓你那顆聖母心稍微好受一點,從現在開始記錄許銳鋒的考核?” 竹葉青瞬間驚醒的看向了尚坤,問了一句︰“他來了麼?” 緊接著,看向了街頭。 街頭,一個醉酒的日本浪人正穿著木屐在扶牆嘔吐;旁邊是兩個端著手邁小碎步趕路的女人,哪有中國人的身影。 “化妝︰還可以。” 听到這句話,竹葉青在聚精會神的去看那個在街頭嘔吐的男人,他是真的吐出了嘔吐物,可滿臉大胡子、長得和許銳鋒一點都不像,尤其是那雙小眼楮,小的會讓人以為他站在街上睡著了。 “潛行︰頂級。” 竹葉青低下了頭,從包里拿出了日記本,將兩行字寫完再抬頭,街面上哪還有那個醉漢。 此刻,她望向了本次的目標建築,黑暗中,在無人關注的角落,一個人影正從側面一邊觀察街道、一邊輕手輕腳的由兩棟樓之間的夾角爬上陽台。 第十六章 虎口拔牙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哪是暗殺啊,這分明是虎口拔牙! 許銳鋒在假扮醉酒的日本浪人時,已經看出了周圍的不尋常,否則,即便是日僑區,也不會出現如此嚴密的防守,這兒又不是新京的關東軍總部。 E、E、E、E。 日軍的巡邏隊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每五分鐘就會過一趟,還有西服後腰處槍套都沒有塞好的特高課保鏢正假意閑談靠在居酒屋門口抽煙,及樓頂上端著望遠鏡根本就不隱藏蹤跡的望者…… 佐佐木旅社? 這兒還哪是旅館,日本關東軍高層來北滿巡防也不過就多了坦克與裝甲車開道。 噦。 思索間,許銳鋒扶著牆假裝嘔吐了起來,等吐完直起腰,借著姿勢向樓上看的一瞬間,整個佐佐木旅社三層每一扇窗戶都開著燈且掛滿窗簾的布局、令其一眼看出這是在防狙殺。 小鬼子這是讓之前打草驚蛇的狙擊手給咬怕了,可,這人身份既然如此重要,怎麼不帶憲兵隊去呢?那兒才是銅牆鐵壁啊。 嘎吱。 夜幕下,佐佐木旅社的門被推了開,在門把手上彈簧勾動著房門回關的一瞬間,許銳鋒用余光向里邊望去時,目光中,他看見了一挺野雞脖子機槍就架在樓梯口,兩側,是清一色端著槍的日本兵。 一個漢奸,小鬼子至于保護的這麼好麼? 許銳鋒當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作為一個殺手,他又怎麼清楚鬼子謀劃的五省自治一旦成功,將會為他們將來的入關計劃減少多大阻力,而這白建武,正是其中日本以扶植偽滿方式想要扶植起來的‘華北國’領袖。 只是,這位曾被稱為‘小內閣’的大漢奸是個實打實的棒槌,由豐台煽動的武裝暴動連北平都沒弄明白,就啞火了,只能倉皇逃竄,一路逃亡東北。 這種人,日本人能讓他死麼?他要是死了,其他漢奸不得考慮考慮後果?可藍衣社必須要讓他死,只有他死了,才能起到震懾其他漢奸的作用,所以,這一回尚坤可以說是出了死力。 原本白建武從火車上下來便讓鬼子接進了憲兵隊,尚坤是眼睜睜看著他鑽入鐵桶一般的防御之中。 但,尚坤足夠狠,先放出風去說‘白建武必須死在北滿,就算組織人肉炸藥包也要炸平憲兵隊’的同時,主動暴露了一直在憲兵隊內燒鍋爐的特工,還故意讓日本人查出了不少開山炸藥。 北滿的鬼子一下就晃神兒了,由新京開來的武裝列車正在途中,如今整個東北的日本人都把精力放在了五省自治上,萬一出現點什麼意外誰承擔的起? 顧,趁夜將白建武秘密轉移,而尚坤動用了四名狙擊手,早就從不同角度瞄好了,無論白建武從哪個方向離開,都會有專人侍候他。 問題是日本子也太小心了點,接白建武的車竟然是八七裝甲車……一下,尚坤的全部計劃都泡湯了。這才有竹葉青持信走入回春堂的那一幕! 你許銳鋒不是北滿第一殺手麼? 不是專門刺殺達官顯貴且除了張作霖之外從不失手麼? 這時候你不上誰上! 後門? 許銳鋒已經不考慮佐佐木旅社的後門了,能把前門防守到密不透風的地步,你指望小鬼子會忘了後門麼?他們選擇‘佐佐木旅社’就是因為這兒附近最高的建築,能輕易看見其他位置埋伏的狙擊手,怎麼會不考慮後門。 一轉頭,他看見了佐佐木旅社的牆邊夾角,那一刻,許銳鋒眼中的欣喜都閃爍著光芒。 當老許有了主意以後立即鑽入了身旁的胡同,至于剛才在街頭有沒有人看見自己的長相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化過妝的臉還怕人看麼?現在別說是有人看見以後讓畫師去畫出他的通緝令,就算是瓦房店的鄰居從許銳鋒身邊走過也認不出來。 那長長的連毛胡子撐寬了臉頰、微眯的眼楮縮小了間距、用力向上擠的顴骨破壞了臉型,這樣貌,就算印通緝令上貼出去也不會有人認出是許銳鋒,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老許隱藏身份靠的就是這一手。 上牆。 許銳鋒在牆壁夾角處如同壁虎,三兩下爬上了二樓陽台,隨即往起一躍,用手搭住三樓陽台底部,借著身體擺動用力蹬牆往起一竄,雙手借勢就把自己拽了上去。從一樓到三樓,他幾乎眨眼之間完成…… E、E、E、E。 此刻,日軍第二列巡邏隊剛到,而老許則在凜冽的寒風中,貼合著三樓陽台處的牆壁站立,只要這群鬼子兵仰個脖,他就得死無葬身之地。 幸好,在沒有特殊情況發生時,很少有人抬頭向上看,而許銳鋒在這批人經過後,硬是熬過了兩個穿著西裝的特高課保鏢,這才轉過身去翹窗。 吱呀。 窗戶打開了,老許翻身進屋,隨手關上了窗戶,仿佛這扇窗始終未曾開過,這才由窗簾後繞了出來。 雜物間。 燈光照耀下,狹小空間內的兩排鐵架和地上的拖布水桶證明了此處位置,這兒,也正是許銳鋒的目標所在。 身為北滿第一殺手,許銳鋒用了大量時間熟悉城內的地形及建築物布局情況,日僑區也不例外。 他知道六國飯店的通風口是怎麼連接進去的;也知道西小街胡同里的狗洞後是鼎盛齋珠寶行的後院;還知道市政大樓三層西北角有一間屋子被封死了,其原因是日本人侵佔北滿時有一位官員持槍反擊時,被扔進去一枚手雷,人都給炸碎了。後來日軍佔領北滿後實在懶得單獨去裝修一個房間,干脆,把屋子封了。 許銳鋒能準確找到佐佐木旅社的雜物間自然也不是巧合,而是多年經營的結果,畢竟他們家開的是旅館,是旅館就得讓人住,那老許來趟趟地形也不過是住幾宿的事。 “熊本!” “嗨!” “沒什麼事情吧?” “組長,並沒有任何特殊情況發生。” 樓道里傳來了腳步聲,隨後,許銳鋒完全听不懂的日語傳了過來。 那一秒,他趴在了地上,順著雜物間房門下的透光縫隙數道︰“一、二、三……六。” 老許是不懂日語,可他會數數,能從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和人影晃過的痕跡判斷出人數。 “武長?” “組長,房間里也沒有異常情況。” “很好,你們也要打起精神來,一會換班的人會接替你們。” “其余人,現在換班,兩個小時後來接替我們。” “嗨!” 又是六個! 當門縫透光處再次閃動了六個人影,許銳鋒已經明白了這群日本人來回來去的在干嘛。 問題是,換班的話,不是應該只有兩個位置的交流麼?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兩個固定位置之間進行交流,為什麼這次交流中,會有三個聲音和四個不同的位置? 簡單盤算後,許銳鋒差不多明白了,他倒是沒聰明到立即判斷出白建武關押的位置,但,已經確定了這層樓內除了走廊里的六名看守外,還有暗哨的存在。 佐佐木旅社可不是六國飯店那樣的大酒店,這兒一層只有十二個房間,在如此狹小的走廊里放六名看守已經夠可以了,竟然還安排暗哨…… “你們先精神點,我去雜物室抽支煙。” 剛才那個組長的聲音再次傳來,許銳鋒由于完全不懂日語根本不知道對方意圖,還在琢磨應該如何行動,就在此時,門把手被擰動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嚓! 房門開了! 第十七章 阿里……嘎多?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在房門敞開的一刻迅速起身,剛站起來門外的燈光便照射了進來,那一秒,他和嘴上叼著煙的小鬼子正四目相對。 日式建築的木板地面是不允許吸煙的,否則煙頭落在地板上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這也是走廊里有人走過可以輕易听見聲音的原因。而老許領著老鷂鷹住店時,那老小子可沒管這一套,但死板的日本人可不會這麼隨便,許銳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如此嚴謹的暗殺,竟然被對方的死板給破壞了。 唰。 倆人一個照面間同時拔槍,這穿著西裝的特高課保鏢槍放在快速槍套內,也就是腋下位置,伸手過去就能拔出,可許銳鋒更快,他始終把槍藏在袖口,兩手一錯槍已經握在了手里,再抬眼,正瞧見眼前的日本人將手握在腋下槍把上。 那許銳鋒還能給你開槍的機會? 拔槍。 這回老許槍拔出來都沒瞄頭,抻出來那一刻順著軌跡在槍口瞄到對方大胯的時候已經扣動了扳機——砰。 子彈的沖擊力直接撞擊小鬼子腿往後撩、身體向前撲的撲倒,許銳鋒則一把接住了他的身體,槍口別著手往回倒扣,沖著胸口連續三槍——砰、砰、砰。 三顆子彈順著日本人的後背撞出血洞直飛棚頂,而門外的鬼子此時才反應過來,一個個都從槍套里將手槍拽出瞄準了雜物間,這位組長當場便沒了氣。 三秒過後,樓下的呼喊聲已經傳來︰“誰開槍!” “什麼情況!” 樓上剩余的鬼子怎麼可能和許銳鋒客氣,一個個瘋狂嘶吼︰“敵襲!” “刺殺!!” 下一秒,整個樓層都亂了,樓下是此起彼伏的腳步聲,同一層樓,許銳鋒都能想象到肯定有人正貼著牆根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摸來,這時候想原路退回去已經不可能了,外邊指不定有多少把槍在瞄著每一扇窗口。 這是打了一輩子鷹,要讓家雀給啄了眼麼? 老許自己都覺著晦氣。 熊本握著槍,緊貼牆壁一步步靠近,他身後還有四個人在用槍瞄準著雜物間的門口,只要自己能貼近…… 半個腦殼由人體半蹲式射擊的位置探了出來,同一秒,幾乎三樓的所有日本人都選擇了迅速扣動扳機——砰、砰、砰、砰。 槍聲響作一團,這讓原本想往上沖的日本人全都停下了腳步,他們不光是怕埋伏,更怕流彈,只能卡在二層樓梯口沖著樓上喊︰“到底怎麼回事!” 可三樓誰有工夫回答啊? 踫。 半個腦殼由牆皮上滿是彈孔的雜物室門口滑落,那位‘組長’的身體撲倒在門前,當所有日本兵的視線都被吸引,站立射擊的位置,許銳鋒的頭和半個左臂露了出來。 砰! 砰砰! 砰!砰! 連續五槍,彈無虛發,包括熊本在內的五名特高課保鏢全部放倒,所有中單位置都在頭部。 就這,許銳鋒都沒馬上沖出去,而是開完槍便縮回到了房間之中,生怕有人在背後樓梯處偷襲,直到偷眼觀瞧到走廊內並沒有人再露頭,這才持槍走出,警惕到了極點。 老許耍了個滑頭。 他利用雜物間里這組長的尸體吸引了所有人,緊接著才出手。而仗著人多、槍多的小鬼子根本沒找掩體,一個個想要依靠槍口壓力在他露頭的一瞬間將其擊斃。其實這群人只要守死了門口,老許便只能進行困獸之斗…… 偏偏日本兵不這麼想。 他們是被訓練出來的機器,瞄準、射擊全都是線性快速反應思維,稍微給點提示立即就會得出答案;老許那經驗都是拿命換的,是跟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疤痕、彈孔的江湖人物練就的,這群人有多奸詐還用說麼。在這種情況下,小鬼子還真是給個套就鑽,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反應時間,訓練中也不允許他們有反應時間。 “熊本!” “武長!” “組長!!” 樓下的喊叫聲傳了上來,許銳鋒盡管干掉了六名特高課保鏢,卻也覺著失去了最佳刺殺機會。他伸手往組長身上摸了一把,一顆大正十年式手雷入手,老許記著剛才這小鬼子倒地的時候,自己看見這東西了,這才拔掉保險往牆上一磕,瞅都沒瞅,直接扔向了樓梯。 他也怕小鬼子一窩蜂似得沖上來控制不住。 踫! 巨大的爆炸聲讓整棟樓都在晃,棚頂的塵土紛紛落下時,慘叫聲在二樓至三樓的樓梯間不斷傳來。 “我的腿!” “啊!!!” 許銳鋒還有閑心听上一耳朵,听完張嘴就罵街︰“這嘰里呱啦說什麼玩意兒呢?”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處境。 隨手在特高課保鏢的尸體上再拿下兩顆手雷,許銳鋒奔著暗哨答話的房間走了過去,他是沒時間搜索白建武了,可讓房間內的小鬼子活著心里就不痛快。 舉槍,沖著那房門的門鎖連續扣動扳機後,在幾聲槍響中,許銳鋒猛的抬腿往房門門鎖處踹出—— 。 門鎖斷裂後的房門瞬間彈開,老許也不摳門,兩顆香瓜手里同時拔掉保險往牆上一磕,借著房間內反擊中的槍響順手扔了進去。 轟。 巨大的爆炸聲夾雜著火光再次傳來時,許銳鋒都看見有鬼子在樓梯口冒頭了,可這爆炸聲一響,那小子一下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這麼慫也能當兵?” 許銳鋒根本不搭理身後是否有人轉身就進了屋,再看房間內,本該掛在牆壁上的畫框已經落在地面上,木質拉門被炸的東倒西歪,兩名特高課保鏢全渾身漆黑的趴在地上,這肯定是連躲的地方都沒有造成的,其中一個連大胯都炸碎了。 就這,老許也沒掉以輕心,依然在他們的腦袋頂上各補了一槍。 事情到此為止,許銳鋒已經該走了,可他剛要往窗口湊過去的時刻,里間屋地上的拖鞋引起了這位北滿第一殺手的注意。 特高課的人腳上可都穿著皮鞋,那這雙拖鞋是為誰準備的? 許銳鋒一個邁步就沖了進去,使持槍手在套件臥室里瞄了一圈,才發現角落處有個穿著浴袍的男人正手握一把柯爾特挾持一位全裸女人蹲在牆角,那一秒,他總算笑了。 這倆小鬼子根本就不是暗哨,而是被安排在白建武身邊貼身保護的保鏢! “姓白的,你可真背。” 白建武始終用持槍手對著許銳鋒的身體,樓下是隨時會沖上來的日軍,窗外,已經站滿了不停跑來的偽軍與沒完沒了響起的狗子哨音,可他,卻怕的持槍手都在抖。 “別殺我……” 砰。 許銳鋒開槍了。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沒有任何壓力的扣動扳機,像是這一槍開完,內心根本不用承擔任何內疚,也不會遭受半點噩夢一般。 這一槍,讓深陷內心折磨到根本睡不著的殺手笑著,因為他從那個女人眼里看到的不是恐懼,而是感激。 殺人時,許銳鋒還沒從任何人眼中看到過感激,這回,他甚至覺著自己身上都有光。 老許總算明白李邵陽為什麼可以毫無壓力的赴死了,原來當你站在正義這一邊時,連頭發絲都是暖的。那股勇氣如冬日的暖陽般,從血液里由頭到腳的在流淌。 這,應該就是溫婉、李邵陽他們所追逐的吧? “叫啥?” 許銳鋒問了那個女人一句。 他覺著,自己應該是挽救了一個被惡霸佔據的無辜女人,在這如洪流的亂世中…… 只是,她怎麼連一句感謝都沒有? 算了。 許銳鋒揮了揮持槍手,他該走了,再晚一秒都有可能把命搭在這兒。 當將身形從房間里撤出,或許是壓在那個日本女人身上的強大壓力撤走了,她竟然開口說了一句︰“阿里嘎多……” 那麼巧,許銳鋒的听力真不是一般好,剛剛撤回的身子又挪了回來,用充滿疑惑的目光看著那個女人,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阿里……嘎多?” 許銳鋒就算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知道這是日語,自己竟然救了個日本娘們? “耤I” 砰! 再一聲槍響。 佐佐木旅社三樓,除許銳鋒外,無一活口。 第十八章 逃跑的藝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抓住他,他從旅館三樓跳到了對面會社的二樓樓頂上!” 砰!砰! 嗚~~ 槍聲,叫嚷聲,整個日僑區亂成了一團。 街面上,還有汽車在瘋狂馳騁著,如同不抓住許銳鋒誓不罷休一般。 眨眼間,日本兵也上了房,他們在月光下小心翼翼挪動著腳步,槍口瞄準著正在不斷轉彎的身影,逮著機會便會迅速開槍,在‘砰’的槍響後,快速拉動槍栓,準備下一擊。 習慣了槍林彈雨的許銳鋒不光擅長殺人,更擅長逃跑,他在三樓的一側窗口連開數槍擊碎無數片玻璃,讓樓下日軍以為他要從這一側突圍時,縱身卻打另外一側的窗口躍了出去。 只是,這一回想要飛檐走壁已經不可能了,越來越多的小鬼子登上了牆頭,由房頂、佐佐木旅社的高點、路面上三處盯著,你就算會飛也不可能一下就逃出去。 砰! 這是許銳鋒的第一次還擊,他在跳出窗口後,在對面株式會社二樓樓頂瞄準著自己逃出來的窗口,將一個想要縱身躍出的小鬼子直接擊斃。 緊接著第二槍、第三槍開出——砰、砰。 這兩槍,打的是佐佐木旅社三樓樓頂的觀察哨,那小子拎著望遠鏡才露頭便被擊倒,許銳鋒這才從容不迫的轉身繼續逃命。 此時,他精準的槍法成了保命至寶,身為殺手的老許在行走江湖時就知道自己哪怕只少一次失誤便能多一份保命資本,這才是江湖人物在單純的手藝比拼上要比軍旅普通人高一籌的原因。至于那些部隊中的王牌,許銳鋒也不敢輕易去比,因為他們的手藝是拿命換的,人家,是用別人的命練的。 跑! 許銳鋒甩開雙腿撒丫子往死里跑,連續跳過兩處房檐後,再邁步,身後的子彈跟長了眼楮一樣直接撞擊在了身旁的煙囪上,石穴就在老許眼巴前飛起,割斷了眼前睫毛。 砰、砰、砰! 身後的槍聲還在繼續,他卻不能再從房頂了,要不然這被子彈咬一口,可是得面對身後成百上千的鬼子兵。 瞅準了位置,許銳鋒故意又往前竄了一戶人家,踩著人家牆頭跳下。與此同時,周圍的哨音、呼喊聲、腳步聲絡繹不絕,汽車轟鳴和裝甲車的咆哮能將每一個鑽進被窩的人都趕出來。 “許爺!” 許銳鋒剛落地,幾個躺在地上的叫花子便坐起來一位,老許話都不說直接往花子堆兒里鑽,那幾個花子此時也同時起身,所有人七手八腳的開始將他身上這身和服往下扒,脫光了直接披上麻袋片,一旁老叫花打褲襠里掏出假發直接扣在了老許腦袋上,下一秒,所有老少乞丐都瞧著胡同口的另一端,姿勢動作都一模一樣,就坐在地上歪頭瞧著。 日本兵一進胡同就明白了這個視線的意思,對這群乞丐連問都不問,伸手往胡同口一指︰“這邊,追!” 整整一個小隊的日本兵追了出去,老許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把臉上的連毛胡子也拽了下來,而那身和服,被幾個小乞丐塞在了屁股地下。 沒錯,這就是每天在瓦房店偷錢包的乞丐。 “追,剛才那幾位太君就是從這兒追過去的,你們幾個快點!” 狗子到了,這幫人順著胡同也扎了下去,似乎誰也沒心思看一眼坐在地上圍成一堆的乞丐。 “唉……我不行……了……我跑不動了……我得歇會……” 一名警察站在乞丐前邊彎腰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直到身前一群狗子消失,他才敢直起腰。 “你在干什麼!” 警察剛要張嘴,身後兩名穿著西裝的特高課已經追了過來,這警察立即把口哨往嘴里一放,用力吹響——嘀!伸手就往胡同口指。 特高課的人也和這警察說不明白話,但意思是明白了,狐疑的看了兩眼,邁步便追了下去,臨走還用生硬的中文罵道︰“懦夫!” “許爺,這孫子罵我!” 老假很不高興,望著特高課的背影說了一嘴。 許銳鋒趁著這個機會連忙站起來再換衣服,還應聲道︰“記下了,但凡你能找著他,這個仇我給你報。” 另一身狗子衣服被老乞丐拿了出來,這東西就放在他當褥子撲在地上破麻袋下。 許銳鋒當街把麻袋片脫了,穿好了狗子的裝束與老假一對視線,回身說了一句︰“老不死的,你們別動,日本人不會為難你們,等日僑區解封了在往外走,我估計這地方得封兩天。”說完,沖著老假︰“走!” 他們倆大搖大擺的順著鬼子、偽軍、特高課的追逐軌跡向前,慢慢往整個日僑區邊緣靠,等到了日僑區封鎖線的邊緣位置,老假迎著日軍擺好的機槍便走了過去,一臉諂媚的喊︰“太君!” “太君!” 許銳鋒就在他身後跟著,站在汽車的燈光下連頭都不低。 “太君,一位長官讓我們倆分別去憲兵隊和司令部報信,說是緝拿凶手的搜索組人手不夠,需要支援,能不能派一輛軍車送我們去?” “不行!”那名挎著軍刀的日本軍官拒絕的很無情︰“我們的軍車在沒有長官命令下,不允許任何人使用!” “那……”老假還在那兒假裝為難,這給日本軍官煩的,伸手一拔腰間的佐官刀大罵︰“滾開!” “嗨!” 老假拉著許銳鋒的胳膊就往外走︰“我就說不張嘴了吧,你非說是緊急任務,告訴過你了,日本人辦事都一板一眼……”說話間,倆人已經從日僑區走了出來,轉過街頭,老假兩條腿直哆嗦,那是真哆嗦︰“許爺,我差點沒尿了褲子!” 許銳鋒見街上無人,趕緊回頭看了一眼,這才回身說道︰“總比死了強吧?” “那是,要沒許爺,我老假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許銳鋒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放心吧,說你是懦夫那小鬼子,等風頭過了咱就辦他,這事,我應了你了。” “許爺,那你辦他的時候,能不能別叫著我?” “嘿!” “我真怕。” 第十九章 你是大英雄?別扯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醒醒!” “老許,你別睡了!!” 被晃醒時,許銳鋒不太願意睜眼,清晨的光透過窗戶折射進來顯得特別強烈,他有點不想去看,就像是困了一宿之後沒怎麼睡飽。 “別晃,困。” 這是老許給出的回答,而溫婉根本不管那個,一把抓起老許張嘴就問︰“你困?” “你知不知道昨兒晚上我等了你一宿!” “這回你困了?” “說,昨天晚上干什麼去了!” 許銳鋒猛的晃動了一下肩膀,不讓溫婉繼續抓著回應道︰“我還能干嘛?不得去馬幫照顧牲口麼。” 照顧牲口是許銳鋒昨天出門的借口,牲口是馬幫的命,他這個把頭精心照料也算對得起東家給的工錢。 “放屁,照顧牲口用照顧一宿啊?” “誰照顧一宿了?” 許銳鋒扭過身來勉強睜開眼看著溫婉︰“那不是到了晚上城里又打槍又放炮的,滿大街還跑日本兵,我們不敢出門麼。” “東家都想讓我們幾個住下了,說是太晚了不安全,要不是你懷著孕,誰頂著槍炮聲往家跑,還得躲著滿大街的鬼子。” 說到這兒,老許還委屈上了︰“倒是你,自己男人回沒回家不知道?那我一進屋還以為地震了呢,這睡的,您老人家呼嚕聲震天響。” 噗。 溫婉愣是沒憋住樂出來︰“那誰讓你回來那麼晚的,我都等的熬不住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女人懷了孕就是能吃能睡,我有什麼辦法。” “再說了,打槍放炮的都是日本子,和你有什麼關系,你還能和小鬼子拼命去啊?” 以前許銳鋒看溫婉,總有一種自愧不如,所以他總是話語極少,有時候連反駁都不願意反駁,只是隨口給出幾個字兒就算了事。現在不一樣,老許可以平視她了,隱隱的還產生了一種優越感。 眼看著溫婉下床,許銳鋒也跟了過去,在背後攔腰抱住正打算洗臉的媳婦︰“那我要是真跟小鬼子拼命去了呢?” 溫婉真嚇了一跳,轉回身,臉上的胰子泡沫都沒洗干淨便仔仔細細的打量起自己男人,看著那張普通到極致的臉,望著年深日久在陽光下暴曬到毛孔粗大的皮膚,怎麼看也沒觀察出半點英雄氣。 “你,拉倒吧。” “咱就是普通老百姓,你只要在外邊響槍的時候老老實實待在馬幫,出來進去的小心點,我就算是燒高香了。” 許銳鋒再次問道︰“你就是看死了我沒有和日本子叫勁的能耐唄?” 擦干淨臉,溫婉還是選擇給許銳鋒留了點面子的說道︰“行、行、行,你是大英雄,行了吧?劉大撇子是你打死的、悍匪張紅岩也是你打死的,沒準啊,往後這北滿再出現個什麼漢奸也得死在你手里,我等清明給祖宗上分的時候就告訴他們,老許家出了個能人,行不?” 許銳鋒听的正美呢,溫婉用肩膀一撞他︰“撒愣躲開得了。” 她端著臉盆走了出去,抬手就把一盆髒水潑在院子外邊,邊走還邊叨咕呢︰“讓幾個土匪一槍放躺下連個屁都不敢放,還打鬼子,踫見鬼子鞋不跑丟就不錯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溫婉在碾壓他這個大老爺們的自尊,可這幾句話鑽進了耳朵,許銳鋒怎麼從里到外的那麼舒服。 “唉,當家的,今兒還去馬幫麼?” 許銳鋒這才驚醒道︰“不去了,你有事啊。” “有事?誰有事敢麻煩您這位打鬼子的大英雄啊,我托您老人家買的韭菜都幾天了,你這是跑鄉下給我種去了吧?” 許銳鋒這才想起來自己媳婦的叮囑,那韭菜早就讓他忘在了腦後…… “我啊,還是自己買去吧,求人不如求己。” 溫婉穿上了棉襖,大早晨的說話都帶了哈氣,就這麼扶著剛剛隆起不高兒的肚子,出門兒了。 許銳鋒站在自己媳婦梳妝台的鏡子前看著這張臉,狐疑的念叨著︰“我不像是打鬼子的人麼?” 不過昨天晚上那沖鬼子開槍的感覺,可是與生俱來的頭一回,那種心無雜念、完全沒有任何負擔的扣動扳機,血脈上涌,無愧于心的壯志…… 踫! 溫婉空著手跑回來了,到了家里連忙將大門瞬間關死,趴在門縫處往外瞧著。 “什麼事啊。” 許銳鋒隔著玻璃由屋里向外問道。 “鬼子!” 那一秒,老許站了起來,可正當他全身戒備,溫婉這才把下半口氣喘勻的說道︰“鬼子瘋了!” 許銳鋒連忙走了出去︰“到底怎麼了,這一驚一乍的?” “鬼子徹底瘋了,把進城時候的鐵王八弄到了街上,那破車後面一隊一隊全是日本兵,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看樣子,昨天晚上的事不小。” 溫婉都不等許銳鋒繼續問,連忙回屋打開了話匣子。 “連日來,國民對倭寇的聲討終于等到了回應,我軍諜報武裝部隊——別動總隊以雷霆之姿斬落漢奸白建武于馬下,讓這位已經抵達東北的竊國者領國法伏誅……” 溫婉都听的目瞪口呆,老半天才說出︰“白建武死了……” “誰是白建武?” “哎呀,就是小鬼子密謀五省自治中,煽動華北暴動的漢奸頭子,以前是吳佩孚政務處處長,號稱是吳佩孚‘小內閣’,在北平武裝暴動失敗以後秘逃至東北,引得全國上下震怒,南京政府多次當著記者面發下重誓,無論這白建武有多少日軍庇護,定殺之。” “期初我還以為這又是賭咒發願的夸夸其談,沒想到,動了真格的了。” 許銳鋒趕緊問︰“那這白建武死了是好事還是壞事?” “大快人心啊!” “那,喝點?” 溫婉奇怪的看著許銳鋒︰“你這是上回讓我灌倒下以後,上癮了?” “你不是說好事麼。” “喝點就喝點。” 溫婉轉身進了廚房,拎著半瓶白酒走了出來,順手,還端出一碗大醬、半碟醬菜︰“正好上回剩的酒做菜沒用完。” 酒菜端上了桌,許銳鋒自顧自倒上一杯,看溫婉要伸手,趕緊攔了一把︰“你這懷著孩子呢,就別喝了。對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又白建武、又南京政府的,都從哪听的?” 溫婉一指話匣子,那老演技派了,能讓你問住? “就那。” “我懷著孕也不能出門,就沒事跟家听唄,最早就是听戲,後來就趕上什麼听什麼,慢慢的,什麼國際局勢、國內局勢也就听了個大概。” 這很多事,許銳鋒是不好意思問別人的,可問自己媳婦就沒什麼了︰“那你說,這小鬼子什麼時候能打走?” 那一刻,溫婉沉默了,像是被誰問到了痛處。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沒法說如今的局勢國內是一盤散沙,就連南京政府名下的各部隊都裝備極其落後,如果戰爭真的發生了,國內形勢不容樂觀。 “我希望是,明天。” 第二十章 沒有名字的嘉獎令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魚水歡濃情館。 辦公室。 許銳鋒吊兒郎當的靠坐在辦公桌對面時,雙眼中閃爍著異常堅定的方向感,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宛如游魂般迷茫。 “老許!” 房間內的昏黃燈光下,尚坤笑逐顏開的站在許銳鋒身旁,一手搭著桌子一手搭著椅子背,主動彎下腰說道︰“你真是讓我驚訝啊。” “竟然當著日僑區半個日軍聯隊的嚴防死守下孤身入敵營,斃白建武于槍下,隨後從容逃脫,把那些鬼子溜的硬是將整個日僑區封鎖了一整宿。” “就連我,都是在今天早上日僑區解封以後才出來的!” 他直起了身體,拎起辦公桌上的洋酒給許銳鋒倒了一杯︰“君乃國之壯士,當飲!” 叮。 酒杯相撞的清脆聲傳來,許銳鋒一飲而盡,別的不說,這酒喝著就痛快。 嘎吱。 辦公室的房門此刻傳來了響動,竹葉青身著旗袍搖擺腰肢步入,手里,還拿著一份寫滿數字的信紙︰“長官,南京密電。” 尚坤迅速將這份密電用桌上的筆逐字填寫成文,他連密碼本都不用看一眼,隨即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 “許銳鋒!” 竹葉青拿手一捅他︰“南京的命令,得站起來。” 老許有點莫名其妙,他這個沒在官場待過的人哪知道這麼多規矩,慢了一拍的站起。 “通報!” “北滿別動隊為國鋤奸,揚我中華之威,振奮我華夏之精神,其麾下壯士不顧自身安危,奮力斬敵……至此,特別嘉獎。” 這一秒的老許是木的…… 自從天王山被張作霖剿滅,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只見過兩張面孔,一張,是齜牙咧嘴的恨,恨不得要了自己的命,另一張,是瑟瑟發抖的怕,生怕死在自己手里。他沒從外人身上見過熱情洋溢的笑臉,也沒真真正正被誰需要過。 許銳鋒像是今天清晨伴隨著陰寒天氣漫天飄落的雪花,盡管它能讓世界大同,卻始終以不聲不響來表達著自己的孤單,甚至,落地之後,都找不到自己。 所以老許結婚了,還天真的以為有個家就好了。 可,這是有個家就能好的事兒麼? 身為一個男人,一個有本事的男人,當你在自家的國土上看見了遍地膏藥旗,親眼目睹小鬼子對同胞的欺凌只能選擇視若無睹時,家里就算有老婆孩子熱炕頭,你帶回去的,也只能是蔫頭耷拉腦。 畢竟你沒直起腰來。 現在不一樣了。 許銳鋒覺著自己和一群想要扶著華夏脊梁往前走的人在一起,他不再是那個不分善惡、泯滅人性的刺客,周圍每一聲稱贊、每一個笑容都仿佛在驅散自己內心的黑暗,洗滌親手種下的罪惡時…… 那種突然間明白了自己‘有用’還有‘大用’的驕傲,油然而生。 “老許?” 竹葉青嘗試著呼喚了一聲。 許銳鋒回眸笑了下︰“我沒事。” 尚坤的眼中閃過一絲柔軟,宛如看到了年輕時充滿壯志的自己,可那目光轉瞬即逝,隨即被覆蓋了一層掩藏色。 “老許啊,好好享受這份榮耀吧。” “這是國家賦予你的。” 許銳鋒接過那一排數字、一排漢子的密電文看了一遍又一遍,望著上面每一個溢美之詞,剛要珍惜的收起,這才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地方︰“上面,為什麼沒有我的名字?” 的確,這封嘉獎令上並沒有自己的名字,甚至除了別動隊三個字,更沒有任何清晰指向。 “這是為了防止密電被截獲故意隱藏了所有人的姓名,畢竟我們是在敵後,必須小心任何可以暴露的可能。” 許銳鋒釋然了。 他緩緩將信紙折疊好放進了懷里,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希望︰“總有一天,咱們能親手把小鬼子從這片土地上趕出去,讓發放這份嘉獎令的人,可以毫無顧忌的填寫任何人的姓名。” 這他親口說出來的,這一秒,許銳鋒才明白作為一個中國人在此時此刻的要求有多麼卑微,這些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放在這個時期的華夏身上竟然都成了一種奢望。 而他,最大的期待值竟然是在自己國家的國土上,趕走前來入侵的敵人。 “放心吧。” 尚坤伸手在老許的臂膀上拍了拍,宛如一個無比正直的領導般,鄭重許諾道。 …… 裁縫鋪後院。 繡娘很認真的看著溫婉,不容拒絕的說道︰“你必須走!” 溫婉一愣︰“到底怎麼了?” “日本人徹底失去了理智,根據我們的人送回來的消息,在李邵陽和白建武兩次重大事件後,北滿已經成為了鬼子主要‘肅清’的對象。” “白建武和我有什麼關系?” “那李邵陽和你也沒有關系麼!” 繡娘急切道︰“整個李邵陽事件中,你是出現在曲光家中唯一一個外聘翻譯,之前鬼子的精力都被五省自治的事情牽扯住了,眼下只要想查,你覺著查不出來?” 溫婉看著自己的肚子︰“我這身子……老許也不能讓啊。” “帶他一起走。” “啊?” 房間里,爐火燒的正旺,繡娘沖著坐在炕頭上的溫婉道︰“你就說想趁著天還沒有徹底上凍,路面上還能走,打算去鄉下看看親戚,讓老許護著你去,借著這個機會,你們兩口子在鄉下常住一段時間,北滿有任何情況我隨時派人通知你們。” “到時候,真要是出什麼事,往山里撤也比城里方便多了。” “老許要是不願意呢?他可是剛當上把頭,馬幫里里外外的事也不少啊。” “那你就說服他!” 繡娘如臨大敵一般說道︰“溫婉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直覺不會錯,在發生了這麼重大的兩次事件後,鬼子一定會瘋狂報復,到時候再往城外撤就真來不及了,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還不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麼?” “那北滿接下來的工作呢?電台還在我手里……” “其余的事情都交給我們處理,你只要記住一點,人活著比什麼都強,只要我們還有人,就有能力創造任何奇跡。” 溫婉讓繡娘嚇唬的有點恍惚,不知所措的問了一句︰“有這麼嚴重麼?” “只會比你想象的更嚴重!” 第二十一章 安靜的讓人得慌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天陰著,飄著細碎的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雪很軟,落地即化,化成水以後讓瓦房店的街頭變得泥濘不堪。 駕。 一輛驢車緩緩打回春堂後門走出,狗剩子趕著驢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時,老鷂鷹在其身後喊了一嗓子︰“到了地方趕緊回啊,別讓我惦記。” “放心吧師父。” 得到了這聲肯定回答,老鷂鷹這才轉身進入回春堂,一屁股坐在火爐旁。 他身上的衣服變厚實了,心思也重了許多,總鎖著眉。 “老登!” 許銳鋒一步邁入回春堂內,滿臉喜悅的湊至近前,眼見屋內無人,從袖口掏出了那封密電遞了過去︰“瞅瞅。” 老鷂鷹接過密電看了一眼,隨後抬起頭望著身旁的許銳鋒,此刻的他似乎腰桿也直了,人也陽光了,曾經籠罩在頭頂的陰郁完全消散,像是這雪天里的一尊暖陽落了地。 “瞅給你N瑟的。”說著話,老鷂鷹伸手拿起爐鉤子,勾開爐蓋就把密電文塞進了爐子里。 “你干啥!” “干啥?”老鷂鷹回過頭︰“揣這東西在身上,你是怕別人不知道白建武誰整死的麼?還是想讓溫婉看看他男人多有尿兒?” “這要是讓狗漢奸和日本人看見,立馬就能把城封了,到時候咱們這拖家帶口的誰也出不去,你信不信。” 許銳鋒看著爐內逐漸燃燒的信紙,手掌慢慢握成了拳頭,直至那封密電文化為灰燼,這才惋惜的嘆了口氣。 “老登,這麼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有點高興的事,你怎麼就……” “看不出個眉眼高低,是吧?” 老鷂鷹極為不屑的回應︰“那我問你,你現在立了這麼大個功,在南京那邊混了個什麼官?” “官?” “廢話。保家衛國鋤奸逆,求的不是登堂入室名垂青史麼。” 許銳鋒不說話了,他根本沒想這些。 老鷂鷹一擺手︰“行,您高尚,這麼干就是為了洗滌內心。那我再問你,即便是喪盡天良沒給你個官,總得有個身份吧?” 許銳鋒立即回應道︰“北滿別動隊。” “哦,那你單槍匹馬做了白建武,為什麼這嘉獎令上只寫北滿別動隊,對你許銳鋒只字未提?” “那是為了替我們隱瞞身份……”還沒等許銳鋒說完,老鷂鷹再次張嘴︰“拿來。” “拿什麼?” “證件、徽章、任命書,什麼都行,一切能證明你現在隸屬南京政府北滿別動隊的身份。” “沒有。” “那你見沒見過類似的東西,那個喪盡天良給沒給你做過登記,好報給他們的上級……” 老許二次啞然。 “王八犢子。”老鷂鷹張嘴罵道︰“你舍生忘死的給他辦了這麼大事,到頭來還是個殺手,老許啊,還看不出來麼,咱們弄死了白建武除了能得到點錢,其他的什麼也沒得到。” 許銳鋒不爭辯了,目光呆滯的勉強應答︰“也許是事情緊急,一切從簡?” “南京是個什麼章程我不知道……”老鷂鷹一板一眼說道︰“反正我知道狗剩子家大妮兒、二妮兒想要讀書,得要學籍,想要嫁人得要戶籍,就算是要去火車站搭火車都得拿良民證。” “老許,你這麼熱血沸騰的往上沖,怎麼到頭來咱倆沒什麼區別啊?” 許銳鋒有點坐不住了︰“我找他要去。” “回來!” “孩子死了來奶了,大鼻涕到嘴知道甩了,車撞牆上知道拐了是吧?你現在前腳走進魚水歡,後腳就得讓人用一**子話給哄出來。” “這個喪盡天良的,是瞅準了咱們滿身污穢,急于洗清,特地設了個套讓咱往里鑽。” 許銳鋒想了很久,這才反問︰“不能吧?” “能不能的,先放一邊。”老鷂鷹起身看著許銳鋒︰“有個事是不是得抓緊辦了?” “啥事?” “啥事?回門兒!” 老鷂鷹放下兩人之間的一切理念沖突,嘮起了家長里短︰“你把溫婉買回來以後,還沒領著人家回過門兒呢吧?這都拖了半年了,人家肚子都大了,怎麼著啊,不打算和娘家人說一聲啊,以後人家挑起理來,你有的說麼?” “等過完年吧……” “過完年該生了,還能走了麼!” 老鷂鷹看著許銳鋒的眼楮︰“現在天兒也沒冷透,路也沒上凍,弄個車,拉上溫婉你倆奔鄉下住兩天,也給娘家送倆錢兒買點年貨兒不好麼。” “就說啊……”他琢磨了一下︰“馬幫年前不打算接買賣了,給你們都發了分紅,也省得跟溫婉說不明白錢是哪來的,你覺著怎麼樣?” 這有什麼不行的,人家老鷂鷹的話句句都說在理上︰“倒也行。” “我給你換好了。” 他起身去看診台拿出一個包,用手一晃,銀元聲‘嘩啦嘩啦’直響︰“這兒有三十個銀元還有些綿羊票,一會狗剩子回來還會拉半扇豬。”再一翻手,那把博查特也讓他亮了出來︰“把這個拿上,用著順手,省的踫上了麻煩沒法應對,然後踏踏實實去鄉下住幾天。等回來了,你該報國報國,該鋤奸鋤奸,日子不得先過踏實了麼。” “師父,我回來了。” 門口,狗剩子拴好了驢車連蹦帶跳的進屋,小臉兒讓風吹的紅撲撲的。 “狗剩子,你這是上哪去了?” 老鷂鷹趕緊接話︰“就許你帶著媳婦回家過年,不許我給徒弟家送點年貨?”說著話,趕人一樣推搡許銳鋒︰“你啊,麻溜趕驢車回家和你媳婦商量‘回門兒’的事,有什麼話回來了再說。” 許銳鋒這叫一個納悶,自己明明是來報喜的,怎麼還讓人攆出來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總覺著老鷂鷹往心眼里藏了話沒說,可擺在明面上的又全是人情世故。得,回家。 “師父,你怎麼把許叔攆鄉下去了?”狗剩子顯然什麼都不知道,一臉茫然。 “不攆行麼?” “才殺了張紅岩,算是給了小鬼子一嘴巴,掉過頭來又干了白建武,這不是往人家嘴里吐粘痰麼?擱誰身上誰不急眼?” “更何況身邊還有個讓人不放心的喪盡天良,我這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不舒服。” 狗剩子沒听懂,擠著眼楮繞回到櫃台里拎著小鍘刀開始鍘藥,也不敢多說話。 “狗剩子,你多大了?” “師父,我十七了。” “十七了……明兒啊,我趕緊找個媒婆給你說一房媳婦,看著你給老楊家揣上個崽子,就算是出點什麼事我也能閉上眼了。” 狗剩子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師父,你今兒咋啦?” “咋了?這北滿安靜的讓我得慌。” 嗚~ 一陣狂風呼嘯而已,街頭以無行人。 第二十二章 回娘家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曲光府邸內,四名畫師正在伏案起筆,其中還有一個專門去國外學過素描的用鉛筆在畫板上不斷揮舞手腕。 他們在畫通緝令,根據當時女翻譯的樣貌制作畫像。 曲光看著其中一位畫師的畫像仔細思索了一番說道︰“比你畫這個稍微胖點,臉上有肉,不肥,要是瘦下來估計會很美,但進府的時候稱不上漂亮。這臉稍微再長一點,長得像鵝蛋,皮膚細膩,應該是家里有點錢,學外文的麼……” 他突然不說話了,若有所思。 就在此刻,手下二迷糊一路小跑沖了進來︰“爺,爺~” 曲光迎了上去。 “爺,于家村我都翻遍了,根本沒這個人,別說會日語的女人,連識字兒的也沒幾個。” 曲光猛一咬牙︰“咱讓人給耍了!” 他瞪向宅邸的大門說道︰“我剛才就覺著不對,這年頭家里沒點錢的,能學外語?可有錢的誰住于家村那破地方,那破地方還不如瓦房店……” “二迷糊。” “爺,我在呢!” 曲光惡狠狠說道︰“把弟兄們都撒到街面上,不管怎麼樣也得給我找到這個女人,她肯定有問題,要麼那群反滿抗日的怎麼會一下卡著時間進了李邵陽家?” “得 。” 二迷糊剛要往出走,突然轉回身︰“爺,那大老許還找不找?” “找啊,可就算讓你在街邊上認出了哪個是大老許,你敢拿人家怎麼著?”曲光冷哼一聲︰“那小子是靠手里家伙打出的名頭,就你們這幾塊料,不等湊到人家身邊都得躺街上涼透嘍。” 二迷糊不搭茬了,曲光說的是實話,沒點本事,能當北滿坐地炮麼? “可小少爺還在憲兵隊呢。” “這事我比你急,但,要抓大老許必須得讓日本人出頭。” 二迷糊若有所思道︰“日本人能有時間麼?我听說白建武不久之前死在了日僑區,現在鬼子都端著望遠鏡找滿城的反滿抗日份子……” “白建武?” 二迷糊把話一說,曲光的眼楮就亮了︰“整個北滿,能在這種情況下殺人的,除了大老許還有別人麼?” 他立即走到了電話前,拿起听筒沖著話機上的話筒喊道︰“給我接憲兵隊三木君辦公室,就說曲光把白建武被殺的案子給破了。” 破案不破案的,曲光不在乎,他眼下需要能鎮住整個北滿的人手,要不然,就算找著這位坐地炮又能怎麼樣,只會打草驚蛇。 “三木君……”曲光陰狠的笑著,像是一切盡在掌握。 當他掛了電話,二迷糊站在身邊問道︰“爺,咱上哪找大老許去?” “咱找不著,北滿不是有能找著的麼?你忘了張紅岩來北滿之後去了哪?” “魚水歡啊,這貨兒不管到哪都先進窯子。” “之後呢?” “不是李家麼。” “他和大老許要是一點沒接觸過,能讓人家按江湖規矩給崩了?你簡直是豬腦子!” 曲光活動著肩膀,仿佛要大干一場似得說道︰“大老許啊大老許,你惹誰不好,在這時候招鬼子,這不是給我機會弄死你麼!” “老爺!” 管家一路小跑沖了進來,臉都嚇白了︰“老爺,咱家門口來了一隊鬼子兵!”這管家依然記著小鬼子破門而入的景象。 “你怕什麼!”曲光罵了一句︰“這回的日本子,和之前可‘不’一樣了。” …… 瓦房店。 許銳鋒趕著毛驢車拉著半扇豬肉回來了,等進了院把肩膀上的豬肉撩在肉缸里,轉身進屋喊道︰“家里的?家里的?” 沒人。 不對啊,這娘們挺著肚子能去哪? 許銳鋒趕緊伸手往床頭櫃摸,當摸著落灰的槍把這才放心點。 “呀,老許,你怎麼趕驢車回來的……還拿回來半扇豬肉,東西哪弄的?” 溫婉人沒進屋,話音兒先傳了進來,話語中充滿了驚喜。 許銳鋒連忙把手從床頭櫃後收了回來,趕緊邁步走出去說道︰“這不下雪了麼,天兒馬上入冬,馬幫也走不了了,東家就給大伙放了假。” “為了留住我這個把頭,還多給了我半扇豬。” 溫婉笑眯眯的回應道︰“這些日子起早貪黑的伺候牲口,總算得著了點回報啊,給你們結賬沒有?” “結了。” 嘩啦。 許銳鋒把兜里的錢袋子拎了出來,往溫婉手里一拋,她接的那一刻手直往下沉,笑的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這回好了,咱家總算是有點家底兒了。” “老許,我……和你商量個事唄?” 許銳鋒沒听全後半句道︰“可不,這年月掙點錢多不容易?人都說衣錦還鄉衣錦還鄉,家里的,你說這回錢掙下了,咱是不是也回鄉下去瞅瞅?” “你呀,和我想一塊去了。”溫婉進了屋放好了錢袋子,想了想從里邊拿出十塊銀元︰“咱帶點錢回去,順道將家里的雞殺了,加上你扛回來的豬肉,今年過年在鄉下也能過個肥年。” 老許立馬打斷︰“那可不行啊。” “為什麼?” “過完年回來你肚子得什麼樣了?出點閃失呢?”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回鄉下看看我沒意見,可待幾天就得回來,這城里又是洋大夫又是產婆的心里踏實,回了農村真出點什麼事,沒準得要了你的命,這事你必須听我的。” 溫婉捏著手里的錢沒動,剛才差一點沒把這幾塊銀元砸老許臉上,她還以為這老爺們小氣到家了,舍不得這幾個錢和東西。 “行,都听你的。”但話說完,心里那股暖勁兒一上來,整個人都柔軟了下來。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大中午的沒有半點陽光,老許還問呢︰“家里的,咱什麼時候走啊?” 溫婉想起繡娘的話,立馬答道︰“我這就收拾,你趕緊殺雞,咱們馬上出城,天黑下來估計就能到。” “你急什麼,還下著雪呢。” “等雪停了鄉下的山路還能走麼,再說了,你把驢車都趕回來了,這不正好借上勁兒了?死腦瓜骨。” 許銳鋒低著頭走向了雞窩,把手往里一伸,將一直為溫婉下單補身體的母雞拽了出來︰“要不拎鄉下殺去得了。” “也行。” 第二十三章 危急時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東北的天氣特別奇怪,下雪的時候不冷,下完雪冷。 一場細雪過後,北滿狂風呼嘯,風里的細沙刮在人臉上像刀割一樣,明明才入冬,路上的行人都開始帶耳包和圍脖了。 此時,曲光趁著夜色領了整整一卡車日本兵停在了魚水歡濃情館門前。 那一刻,這條布滿娛樂場所的街道都安靜了下來,行人紛紛側目,連人力車夫都拉著顧客停在了馬路中間。 曲光昂著頭打車上走下,連看一眼四周的心情都沒有,便直接步入魚水歡,白天給三木打電話時人家用一句‘曲桑,你兒子說想你了’直接扎在了他的心里,此時,他對愛子和北滿坐地炮的思念都心急如焚。 快過年了,誰不想闔家團圓。 叮鈴。 風鈴聲響起,曲光推門而入,在老唱機的靡靡之音里,站定。 “曲爺。” “曲爺您怎麼來了?” 不少認識曲光的有錢人紛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們這些小買賣家很多都得靠曲光照顧,盡管曲光沒有坐地炮之名,可你架不住他和日本人關系好啊,官面上的事幾乎沒人家辦不了的。 對于這些攀附者,曲光一概不理,站在原地任憑身後的日本兵持槍往屋內沖,在一聲聲‘別動!’、‘坐下!’的恐嚇中,他始終望著竹葉青隨時會出現的那條走廊,眼看著一名服務員奔經理辦公室沖了過去。  嚓。 經理室的門開了,穿著無袖旗袍、狐狸圍脖圍在肩頭的竹葉青很快便走了出來,當她望見了門口的曲光,這才定了定神,在慌亂中,整理了一下頭發,扭動著走了過去。 “曲爺~” 一聲嬌滴滴的呼喚,竹葉青帶著一股香氣前來,一見面就掛在曲光的胳膊上︰“爺~” “您來了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呢,我也好清場專門伺候您啊……” “我可不敢。” 曲光一個轉身脫離了竹葉青身上的媚俗香氣,滿眼戲謔的望著她︰“誰不知道在整個北滿地面上只有一個爺啊,而這個人,他不是我。” 話里有話。 竹葉青看著眾人望來的目光,低下頭再次湊了過來,壓低嗓音說道︰“這是說什麼呢曲爺,沒您照顧著,我這生意也開不到今天,要不,咱里邊說話?這麼多位太君拿槍架著怪嚇人的。” 曲光掃了屋內一眼,邁步就往里邊經理室走去。 竹葉青快步上前替他打開房門後,倆人順著房間一拐,坐在了沙發上,這兒,她藏了一把槍,就在沙發縫里。 “曲爺,您今天這是怎麼了?” 曲光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出事了。” “大事。” 竹葉青假意關心的立即詢問︰“您能出什麼事?” “我兒子,讓日本人壓到憲兵隊了。” “什麼!” 竹葉青怎麼听都覺著這件事不靠譜,你是小鬼子養的狗啊,他要你孩子干嘛? “日本人下了最後通牒,讓我限期抓到大老許,你說,嚇人不?” “大,大老許?” 曲光點頭道︰“可不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我上哪抓去?” 突然,他扭過頭看向了竹葉青︰“你能不能幫著找找?” “我!” 看著曲光臉上這份自信,竹葉青已經知道了他是有備而來。 “曲爺淨開玩笑,我……上哪找人家許爺去。” 曲光特別認真的糾正︰“再說一次,我不是爺。” 他靠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打量著這間辦公室說道︰“咱這兒是東北,不是北平,那北平遍地是爺,這兒?一聲爺你得拿命換。” “大老許的這個爺,是三次刺殺張作霖無果後,惹怒了東北王,人家一聲令下整個江湖聞風而動,二十四個坐地炮對姓許的展開了襲殺,最終,人家連殺十八人,這才被喝號‘左手槍王’,成了北滿地面上的坐地炮。” “爺這個字兒,那麼好叫呢?” 竹葉青拎起白色蕾絲扇打開說道︰“我是做買賣的,不懂江湖上的事,反正我就覺著您是曲爺,別說是您,凡是來照顧我生意的,都是爺。” “你不懂江湖?” “不懂啊。” “你竹葉青不懂江湖,怎麼駝龍張紅岩到了北滿奔著魚水歡就來了,不通過你,他能見著大老許麼?” 竹葉青故意神色緊張的問︰“你……怎麼知道?” 曲光一聲冷笑︰“哼,張紅岩果然見著大老許了!” 今天是躲不過去了,光憑外邊那些日本兵曲光也不可能善罷甘休,與其什麼都不說,倒不如給他個口實,反正他找的是江湖人,了的是江湖事,只要和國家無關,也沒什麼。 竹葉青打定主意以後,這才主動露出了破綻。 “你詐我!” 她一下就在沙發上站了起來,讓所說的每一句都看起來更為逼真。 曲光暗自得意︰“那又怎麼樣?” “竹葉青,我兒子現在就在憲兵隊,你要是不告訴我怎麼找著大老許,別說詐你,我連你這濃情館都炸了,你信不信!” 竹葉青滿臉委屈︰“曲爺,咱有話好好說……” “這已經是好好說話了。”曲光在突破生而為人的底線之前,還留有一絲理智的說道︰“我听說你自從上海回來以後就不在親自接待客人了是吧?用不用我喊兩個太君過來幫你回憶回憶當初是怎麼在上海混日子的?” “竹葉青,今天要是沒個結果,你最好考慮考慮要承受什麼。” “曲光!” 曲光一轉頭︰“唉,這我听著順耳多了。” 竹葉青一臉無奈︰“我真不知道。”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曲光直接起身走向門口,連再商量都不商量了,等轉回身,樓道里,腳步聲已經傳來,兩名日本兵就站在他身後。 這一秒,曲光眼中已經沒了人性,三木那句‘你兒子想你了’令他徹底放棄了所有底線的用簡單日語說了一句︰“請享用。” 這句日本話,是他專門學的,就為了這一刻。 而後,那兩名日本兵相互對視了一眼,將槍立在牆邊怪叫著沖了過來,瞬息之間便把竹葉青撲倒在了沙發上。 “曲光,你不是人!” 她能夠得著藏在沙發縫隙中的那把槍,只是此時你把槍拿出來有什麼用麼? 是,你可以殺了眼前的日本兵,沒準還能順手干掉曲光,然後呢? 然後呢! 外面的日軍會蜂擁而至,只要落到了他們手里,一個扛不住,剛剛建立起來的地下網絡就全完了…… 第二十四章 你以為你是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 竹葉青的旗袍領口是被生生撕裂的,肚兜的一抹艷紅露出時,竹葉青用力晃動著腦袋想要躲避眼下的羞憤,而目光中卻沒有半絲慌亂。 “我說……” “我說!!!” 曲光自顧自的掏出根煙,點燃後繞過辦公桌看戲一般抽了一口︰“我听著呢。” 沙發上的竹葉青連蹬帶踹,可她始終是個女人,只能加快語速說道︰“大老許從來都是主動聯系我,江湖上要是有什麼買賣,我就在禮拜三去郵局的13號郵箱里塞上一封信,我真不知道他在哪,我不知道啊!” 身為潛伏下來的特工,竹葉青在培訓時所學的第一課便是善後,只有你拖的時間夠長,同伴才有可能安全撤退。 “你是想讓我等到禮拜三?” 竹葉青搶白道︰“都這樣了,我他媽怎麼可能撒謊!” 曲光之所以能混蛋今天這個位置,其奸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面對毫無破綻可言的竹葉青,他也實在找不出漏洞…… 這個江湖人眼中的老鴇子和世俗中的印象一樣慫,卻也隱隱蘊含著江湖義氣的稍稍抵擋了一陣,直到被自己詐出端倪來、又遭遇了兩個日本兵欺壓才吐露實情,似乎每一次情緒轉換都在合情合理之間。 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曲光,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他媽倒是把這倆鬼子從我身上弄下去啊!” 曲光耳旁傳來了哭音,再去看竹葉青時,這個女人已經變成了只能抱著肚兜當遮羞布的可憐模樣。 “太君,可以了。”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對方已經屈服那一刻,就沒有必要再進行威逼了,可…… 那兩個日本兵對曲光的話語充耳不聞。 “太君?” “太君?!” 曲光以為自己還是曲府里的那個掌控者,只要沉下臉來呼喝一聲就會有人听命,但,連續兩聲呼喚後,他上前伸手去拍日本兵的肩頭——啪! 得到的,是眼中早已毫無人性可言的怒視,和日本兵不由分說抬手抽過來的耳光。 曲光捂著臉瞪了過去,在他眼里,自己是和三木對接的人,你們都只是普通士兵,當然有權力去喝止;只是,在日本人眼里,無論你是漢奸還是普通老百姓都只有一個稱呼,叫‘支、那、人’。 “八嘎!” 日本兵連褲子都顧不上提,伸手拿起了立在牆邊的步槍,將槍頭刺刀刀口對準了曲光的前胸,當他快速拉動槍栓將子彈壓入膛內,隨時可能擊發的危機令曲光明白了一件事。 他錯了。 以前不過是覺著日本人的到來和歷史中改朝換代沒什麼區別,現在? 曲光總算明白了自己就算爬的再高,在人家眼里也不過是一只狗! 身為狗,你沖主人呲牙還有不挨揍的麼? 曲光後退了兩步,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那一刻,他轉過身,在心中已經暗自做好了決定,那便是抓住坐地炮大老許後,從憲兵隊救出兒子就變賣家產立即即離開東北。 什麼北滿坐地炮、什麼代替大老許,能把命留著,已經很不錯了。 …… 回春堂。 狗剩子正在關門上板,老鷂鷹則準備好了酒菜,爺倆在藥房里點著銅鍋,借著外邊陰冷的天氣打算涮鍋子暖暖身體時…… “姚大夫。”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狗剩子要上的最後一塊板上,還沖著屋里喊了一聲。 狗剩子不樂意了,馬上也吆喝了一句︰“干嘛呀!” 此人穿著黑色呢子風衣,腦袋上帽檐壓的很低說道︰“小伙子,家里人急病,行個方便。” 老鷂鷹從第一句話就听出了這人的聲音,愣是心里不痛快的等對方多說了兩句才開口道︰“讓他進來。” 他不等狗剩子答話,側身順只有一塊門板沒關的縫隙鑽了進去,而此時,老鷂鷹給狗剩子使了個眼色,這小子立即插上了最後一塊門板。 “什麼事?” 老鷂鷹都沒問他吃沒吃,守著飯桌正用菜刀切酸菜呢。 尚坤摘下帽子緊皺雙眉說道︰“竹葉青被抓了。” “你說什麼!” 老鷂鷹連把狗剩子攆走的工夫都沒有,立即撩下了手里的菜刀,抬起頭怒視著尚坤︰“你們怎麼辦事的?這娘們要是落在日本人手里,這老老少少所有人都得完蛋!” “不是日本人。” 尚坤解釋道︰“是曲光。” “怎麼是他?”老鷂鷹有點想不明白了︰“這狗漢奸和竹葉青沒仇啊……” “魚水歡今天進去了一隊日本兵,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期間,不明真相進入魚水歡的人都被扣住了,曲光手下二迷糊去了郵局13號郵箱往里扔了一封信,自此開始,郵局所在的整條街都進入了到鬼子的監控範圍之內。” 老鷂鷹用手攔了一下︰“你等一會,我沒捋明白。” 尚坤幫他清理思路道︰“郵局內有我們的人,13號郵箱一直被我們租用從沒有人使用,只要有我們的人落入到日本人手里,就會和鬼子說這是我們的聯絡方式,而我們的人一看見有人往13號郵箱投遞信件,便會立即撤退,這樣,我們會用損失一個人的代價換取大部分人的平安。” “可今天,往郵箱里投遞信件的人卻是大漢奸曲光府上的二迷糊,魚水歡內的辦案風格也不像是‘特高課’那麼隱秘。” “我已經打听過了,警察局特務科、日本特高課,包括憲兵隊都沒有接到有關魚水歡的舉報,負責執行這次任務的,竟然是‘鐵路署’的日軍輪休士兵。” 老鷂鷹更納悶了︰“你這麼說更不對了,曲光是日本人的狗,這事整個北滿誰不知道?他要是看出了竹葉青的身份,怎麼有可能不往上報,日本子可正在氣頭兒上,能放過把南京的人連鍋端這個機會麼?” “這件事,我也理不清,不過眼下的重點是,我們還有機會把竹葉青救出來。” “老許在麼?” “他那情況怎麼樣?” 老鷂鷹眼楮一翻,已經明白了尚坤的意思。 你這是關心麼?分明是讓老許豁出命去救那老鴇子! “不在,出城了。” “出城?” 尚坤很不高興的說道︰“為什麼不和我打招呼!” 老鷂鷹一陣冷笑︰“和你打什麼招呼?我們老許算你什麼人?是你的屬下啊,還是你們南京政府給他任職了?即便如此,剛給你們玩了命的干掉白建武,出城避避風頭有什麼不對的?” “你!” 老鷂鷹白了尚坤一眼,轉過頭不再搭理他,招呼狗剩子說道︰“看什麼呢?吃飯啊!” “咱的飯錢是你許叔用命換回來的,可不是誰平白無故給的,放開肚子吃,萬一明天讓誰給牽連著進了法場,那可就沒日子吃了。” 第二十五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尚坤走了。 臨走前,那雙眼楮狠狠剜了老鷂鷹一下,再不說家國大義的起身就走。 “師父,這人最後看你的眼神兒不對。” 狗剩子上好門板,坐回到飯桌上夾了一筷子涮羊肉連調料都不沾,直接塞進了嘴里。 “還吃!” 老鷂鷹呼喝一聲道︰“再吃小命兒就要沒了,知不知道!” 狗剩子被罵愣了,木呆呆的抬起頭。 “我問你,之前讓你拉出去的東西都藏好了麼?” 狗剩子慢慢點頭︰“藏好了啊。” “沒讓人看見吧?” “肯定沒有,我加著小心呢。” “趕緊,趁夜回家,把你媽、大妮兒、二妮兒都領廢磚廠去,記住,不管踫上多熟的熟人都不許說去哪,听明白沒有?” 狗剩子哪敢不答應,撂下筷子到門口卸下門板便走了出去。 房間內,老鷂鷹一個人滿臉不屑,自言自語道︰“你個喪盡天良的還敢用眼楮剜我,你姚爺在江湖上能活到今天,是假的麼?” 一句話說完,老鷂鷹在櫃台底下拿出一塊牌子,牌子上清晰的寫著兩個字‘收參’。 夜,老鷂鷹披著棉衣跟要出來撒尿似得在門口伸了下懶腰,左右不經意的回頭間四周環境已經看了個清清楚楚,他見四下無人,立即轉身回屋,拎起‘收參’的牌子掛在門口後,哼唱著小曲兒往街頭一側走去,藥房里的燈都沒滅,像是要出去買什麼東西,就這樣消失在了街角。 老鷂鷹跑了,稍感不對就撒丫子消失了個無影無蹤,而回春堂藥鋪看起來和平時並無兩樣,唯一的不同,是門口掛上了一塊‘收參’的牌子,可這對于藥店來說,再正常不過。 尚坤是真小看了這些江湖人,他以為收了許銳鋒的心,就等于拿下了北滿的江湖勢力,殊不知最奸猾的老鷂鷹早已看穿一切。 竹葉青不是被抓了麼? 那北滿綠林道上唯一能聯系上許銳鋒的線已經暴露了,老鷂鷹怎麼可能等著鬼子順藤摸瓜找到回春堂來,你們是死是活和他有什麼關系,反正最在意的人已經攆到鄉下去了。 至于其他人,死不死誰兒女啊? 他要去的地方,是北滿城西,那兒有一處破舊磚廠,當初日本人還沒來的時候人家就聞著了味兒,把磚廠賣了舉家前往南方,老鷂鷹就是那個時候讓狗剩子娘把磚廠盤了下來,給自己這伙人當成了避難所,現在,那地方誰去看都是個干倒了行市的破院,院里都是雜草,沒什麼稀奇的。 老鷂鷹就是在那挖了地窨子,還長期備著糧食,就怕有一天老許犯了什麼事讓日本人堵在城里出不去。 沒想到啊,今天竟然給自己用上了。 事實上,自從老許殺了白建武他就覺著事鬧得太大,可當時許銳鋒哪是听勸的態度,干脆,老鷂鷹自作主張讓狗剩子連武器帶金條都送到了磚廠底下的地窨子里,要不這小子能沒事趕驢車出門兒麼。 這不,果然出事了吧! 老鷂鷹在午夜的北滿街頭一邊走一邊想︰“老許,你有咱給你當智囊,偷著樂吧,當初大當家要是听咱的,帶著人早早躲進山里,能遭遇滅門之災麼?” …… 深夜,北滿鐵路署。 三木正在忙碌著,關東軍不斷的向東北增兵、運送物資,頻率幾乎已經頻繁到了每天都有新命令的地步,在這些命令中,他不光要準備好運兵、運物資的車皮,還要實時調整每一趟列車的鐵路運輸線,確保軍方列車一路暢通無阻,早忙到了腳打後腦勺的地步。 當、當、當。 此時敲門聲傳了進來,三木正趴在辦公桌上奮筆疾書,頭也沒抬的喊了一句︰“進。” 衛兵推開門進入,站在門口說道︰“報告,特高課宮本明哲課長求見。” 特高課? 這群人行動可從來不和鐵路署打交道,他來干什麼? “有請。” 話音剛落,衛兵都沒等出去,門口一個穿著中式長衫、外襯馬褂的男子走入︰“三木君,打擾了。” 三木沖著衛兵揮了揮手,當房門被關上,辦公室內只剩下他們二人時,這才問道︰“宮本君,咱們並不認識吧?” 宮本很有禮貌的低頭道︰“的確不認識,本人在日本陸軍大學呈交畢業論文時,學長已經奔赴遠東戰場兩年了。” 一句話,兩人之間的關系瞬間拉近,同出身于日本陸軍大學的三木立即露出了笑容︰“那這次宮本君來找我的目的是?” “三木君是否有一名手下正在北滿城內行動?” 手下? 三木馬上搖頭︰“我的人都在鐵路署,怎麼會去城里行動。” “那,曲光的行動三木君並不知情?” 三木恍然大悟︰“我和曲光的關系……” 宮本沒讓他說完︰“學長,我來,並不是興師問罪的,而是來確定一下曲光這次行動是否和鐵路署有關。” 三木愧疚的笑著︰“宮本君,事情是這樣的……” 曲光和三木的關系,是由運輸開始的,這個拍花子出身的漢奸自從日本限制了進出東北的交通,就開始利用各種關系在鐵路線上大發其財,于是,把關系一步步攀到了北滿鐵路署署長這里。 作為交換,他獻計要逼迫李邵陽承認日本在東北的地位,于是,立功心切的三木答應了。 只是天不遂人願,李邵陽的死讓三木成了這次事件的主要責任人,還徹底失去了山本的信任,出于報復,他帶兵踏破曲光家門檻,把人扔進了憲兵隊。 宮本听的頻頻點頭,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才開口道︰“這件事,看起來和北滿的局勢沒什麼關系,可今天曲光為了抓捕坐地炮大老許,帶人沖入魚水歡濃情館以後,特高課的人告訴我,之前監視的幾個疑似反滿抗日份子有了全新動向。” “你是說?” “對,你的手下曲光,很可能瞎貓踫上了死耗子,為了干掉坐地炮大老許,伸手掏中了那些反滿抗日份子其中的一環。” 三木望著宮本︰“那宮本君還來我這里做什麼,為什麼不馬上行動?” 宮本圓滑的說道︰“我們還不能行動,要給那些反滿抗日份子一個看起來並沒有受到關注的假象,令他們誤以為有可乘之機,等待這些人前來救人時,再把所有人都控制在魚水歡濃情館周圍。” “這次前來,我是想詢問一下曲光對三木學長的重要性,畢竟,這一次是用曲光做餌,很可能發生意外。” 三木听懂了,宮本是利用這次機會來延展自己在軍方的關系,否則直接上門來認學長會顯得太過刻意。 “宮本君。” “學長。”他畢恭畢敬。 三木很認真的說道︰“為了帝國,我甚至不惜犧牲自己,更何況是一條狗。” 第二十六章 鄉下親戚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南崗。 距離北滿差不多八個小時的路程,不通車,與冰城周邊鄉鎮同名,不同的是,此處靠山,山上林木茂盛,來采伐的林場木工多了,也就造就了這麼個棲息地。 許銳鋒趕車來到此處時,正好是晚上八點。 “六舅?!” 這一路上早就把腿坐麻了的溫婉在自己男人停好車後,直接打驢車上蹦了下去,沖著面前的莊戶人家鐵門就喊了一嗓子。 許銳鋒很不樂意,訓斥道︰“虎啊你,這大雪拋天的不知道慢點下麼,摔了可怎麼辦?” 可能是坐了一天車,溫婉的脾氣也上來了,甩手回了一句︰“沒事,咋這麼墨跡呢。” “六舅!” 連叫兩聲,院牆內點著燈的莊戶並沒人答應,許銳鋒也不能繼續和媳婦爭吵,趕緊進屋暖和暖和才是正事的問了一句︰“咱來這地方對麼?” 雖說老許是花錢買的溫婉,但,名義上那還叫成親,有媒婆登門,有彩禮下定,唯一的區別就是,人家老溫家不管你新郎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就算是癱子,只要五十個銀元送到,溫婉也照樣披著蓋頭出嫁。 所以,接親時老許來過這兒,只是,和今天在月光下所看到的地方有點不太一樣。 那時候,這里並沒有一人高左右的院牆,也沒有從鐵門里看進去的豬圈、雞舍、牛棚,當初過來,不過是把溫婉由幾間小草房里給接出去,哪像現在,一溜新蓋的大瓦房在院里立著,和農村土財主家里似得。 “六舅!!”  。 溫婉一邊喊著一邊晃動鐵門,她是不可能記錯地方的,即便眼前的環境與當初大不相同,但曾經避難的地方又怎麼可能忘記。 旺! 旺旺! 院里一條老邁的黑色土狗听見鐵門聲響才想起來叫嚷幾聲,這分明是見慣了有人上門已經不當回事了,要不是听到門口響動,估計都懶得在大冷天里從窩內爬出。 “誰啊。” 瓦房的房門開了,肩頭披著棉襖的老者挑燈籠走出,走路過程中還晃動肩膀想要把棉襖披的嚴實些,靠近了鐵門才挑燈來看。 那一刻被照亮的可不光是溫婉,還有他那張臉。 “睡下了?” 溫婉問話時,許銳鋒能從對方臉上明顯看見愁容,可當他們倆被燈光攏住,這老者猛一拍大腿︰“哎呀,這不是我大外甥女兒和外甥女婿麼。” 激動的卸下門鎖,連忙拽開鐵門︰“你們咋大晚上來了?” “不歡迎啊?” “哪能呢。” 爺倆鬧著,許銳鋒拉著驢車調轉方向往院里進,溫婉吆喝道︰“大虎、二虎,趕緊著出來搬東西,瞧姐給你們帶啥好吃的了。” 往院里一進,溫婉首先一愣。 豬圈里的豬、牛棚里的牛、雞舍里的雞,人家這兒是應有盡有,院里還立著落雪的糞堆,旁邊竟然有秧苗發黃打蔫的菜園子,這哪是在乎自己半扇豬與一只雞的家庭。 許銳鋒一轉頭,腳底下竟然臥著一只被驚醒的大鵝,正生氣的‘該呀~該呀~’亂叫。 踫。 房門被用力推開了,都這天氣了,依然穿著單衣服的兩個棒小伙子打屋里走了出來,倆人見了溫婉以後悶聲悶氣的喊了聲︰“姐。”隨即看著許銳鋒發愣。 他們就接親的時候和許銳鋒見過一面,這都半年了,不認識也正常。 “敗家玩意兒,不知道叫人啊,那是你姐夫!” 這大虎二虎才開口︰“姐夫。” 許銳鋒也沒客氣︰“來,搭把手。”他拎起豬腿把半扇豬搭在了大虎肩頭,又將雞給了二虎,有些駝背的六舅這才招呼著︰“趕緊進屋,一會驢車讓你倆弟弟給你卸,快進屋暖和暖和。” 女婿來舅家,懂點人事的都知道得當上賓對待,為的,是要讓自家外甥女回去以後受重視,能生活的更好。 這不,許銳鋒被讓到了炕頭上,一進屋,他算是知道大虎和二虎為什麼穿單衣了,屋里滿滿一面牆的火牆燒得正旺,熱氣撲鼻。 “外甥女、女婿,你們倆咋大晚上的干上來了,沒挑個白天來呢?” 溫婉一邊抱怨一邊卸圍脖、耳包這些東西︰“就是白天來的,想著趁雪沒化回來看看,誰知道下午太陽就升起來了,這一路的泥啊,車輪子都陷坑里兩回。” “下雪天路是不好走。” 許銳鋒好奇的問道︰“舅,您這又蓋房又立牲口圈的,哪發這麼大財啊?” 簡單的隨口一聊而已,許銳鋒進屋也不能不說話吧,可六舅明顯抖了下眼皮︰“嗨,一會兒再說,那什麼,你們倆是不是還沒吃飯呢?” “咱先吃飯。” “大虎、二虎,這倆牲口玩意兒卸個車還沒完了。” “外甥女兒,想吃啥?舅給你宰個大鵝咋樣?” 溫老六說著話就往外屋地走,到了外邊都不等溫婉回答,就開始抓鵝。 許銳鋒和溫婉對視了一眼,倆人眼中全是疑惑。 五十個銀元能在半年時間里把日子過成這樣,這是一般人可以辦到的麼?溫老六要真有這本事,當年許銳鋒來接親的時候,至于住草房? 兩口子誰也沒想明白,一轉頭,外屋地忙活開了,大虎二虎在倆屋來回竄,又弄開水又拔毛,這邊還給許銳鋒和溫婉一人弄了碗茶水,沒一會兒工夫,屋里桌子都放上了,大虎端著洗臉盆那麼大一個盆進屋擺在了桌面上。 “外甥女婿、外甥女兒,趕緊吃,趁熱。” 大虎和二虎給燙好了酒,許銳鋒還客氣呢︰“別忙了,不會喝。” 六舅端著一碟咸菜和一碟花生米進屋︰“哪有老爺們不喝酒的,今兒咱爺倆必須喝點。” 反正一家人在一塊的氣氛是有了,熱熱乎乎的都圍到了桌子旁。 大虎沒客氣,眼里也沒別人,拎起個鵝腿就開啃,二虎拎著二大碗扒拉飯,溫老六還算有點眼色,從盆里撈出另一只鵝腿給溫婉遞了過去︰“外甥女兒,我瞧這身子,有了吧?” 溫婉臉上掛著少許羞澀︰“五個月了。” “大喜事啊,這老許家不就有後了麼。” 土豆炖大鵝、寬敞的大瓦房、滿院牲口,許銳鋒越琢磨越不對,可這個時候,大虎已經端起了酒碗︰“姐夫,這麼好的事,咱倆得喝一口啊。” 他們倆淺嘗即止,溫婉實在沒憋住話的再次詢問道︰“六舅,到底怎麼回事,我才半年沒回來,家里怎麼完全變了個樣。” 臉有些紅潤的溫老六撩下酒碗,用袖子沾了沾嘴︰“啊,這不是外甥女婿給拿了五十個銀元的聘禮麼,我就讓你倆弟弟包了個林場。你不知道,外國人稀罕咱這滿山的木頭,成車往山外拉,他們哪明白山里的木頭沒個數啊,咱家這錢就和流水一樣往里進,這不,半年不到,日子就過起來了。” 噗…… 許銳鋒差點一口酒沒下去嗆那兒! 他是北滿的坐地炮,太明白這林場是個什麼買賣了。 林子是山上長的,對于木幫來說,這就是無本兒生意,弄個山頭、雇一幫苦力就能賺錢的活兒,落得到老百姓手里麼?江湖上多少人都惦記著呢,能輪得著你? 碼頭、林場、鹽幫、馬幫這些買賣可都是被江湖人把持著,就算是老許自己想撈這樣的錢,那也得用血去換,你們家這倆傻兒子都不夠人家算計的,還包林場呢,那得收一回錢讓山里的綹子砸一回窯,賺多少都是給人家掙的。 “啊,這還挺好。”溫婉是真什麼都不懂,溫老六怎麼說她怎麼信︰“那日子過起來了,下一步是不是就剩下給我倆弟弟娶媳婦了?” 第二十七章 這孩子是有點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對于農村家庭的人來說,找老婆生孩子是正事,現在家里房也有了,生意也有了,可不就剩下生孩子傳宗接代了唄。 “別提了,你那倆弟弟什麼德性,你還不知道麼?” 溫老六都愁壞了︰“大虎就得意練把式,整天和林場子里的卓生子舞刀弄棒,心思根本不在這兒,一听說相親,腦袋撥愣的直轉圈,說什麼也不干;” “老二更氣人,耍錢,那名聲都臭了。” 溫老六坐在炕上直嘆氣,一副這輩子有這倆兒子算是倒血霉了模樣。 他這兒一不說話,二虎就跟沒听見自己親爹罵他似得,跟許銳鋒說道︰“姐夫,你在城里做什麼呢?” 許銳鋒吃了口飯︰“走垛,別的我也不會。”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我听說馬幫的人,手底下都有兩下子,是真的不?” 老許笑了一下︰“莊稼把式,主要是有股子力氣,要不然這一路上搬搬抬抬的也遭不住。” “那你和我哥比劃比劃唄,我哥可稀罕這玩意兒了,都花錢找人學。” “呃……” 突然間,尬住了。 溫老六這通罵︰“你有病啊?” “你姐夫剛到,練什麼把式?” “這你哥要給人打個好歹的呢?” 許銳鋒真沒見過這麼虎的一家子,兒子不懂事也就算了,你當老人的也不會說話啊? 這是實在親戚來串門了,什麼叫給人打個好歹的! 大虎一派高手模樣︰“爹,你倆這是說什麼呢,這江湖上的人啊,都靠著手藝混口飯吃,哪有輕易和人動手的,我還得留兩手絕活呢。” 嗝! 溫婉听完這句話愣是把一塊肉直接給咽了,許銳鋒趕緊摩挲前胸、拍打後背,好半天才緩過來。 大虎︰“姐夫,你真會啊?” 嘿! 溫婉那叫一個來氣,盡管她能看出自己弟弟沒什麼壞心眼子,純屬好奇,但也沒有這麼說話的。 “老許,你去跟大虎試試。” 許銳鋒真挺為難︰“別了吧?” “試試怕什麼的。”大虎已經站起來了,走到寬敞處︰“姐夫你放心,我留著手勁兒,肯定不傷著你。” “去啊!” 溫婉一瞪眼,許銳鋒把飯碗撂下了,當他起身慢悠悠走到大虎近前,看見的是這小子單衣下那扎實的肌肉塊。這骨骼粗大的莊稼漢已經把自己快練變形了,身上怕是多一絲贅肉都沒有,站那兒兩只手都架著放不下去。 “來了啊。” 大虎還提醒了許銳鋒一聲,抬手一拳打來。 許銳鋒不慌不忙,待拳到,側身順著拳鋒滑過,這時他眼楮里的大虎全是破綻,耳根、脖頸、肋條、小腹一側,只要想打,伸手他就得躺下。 可許銳鋒沒動。 畢竟這兒是溫婉六舅家,而且,許銳鋒真不會留手,他打小學至現在,和任何動手都沒留過手,真怕給大虎打壞了。 “哎呀!” 大虎很驚訝。 他有一種錯覺,那就是自己的拳頭都打著許銳鋒面頰了,卻被人家閃了過去,這個時候自己招式以老,想變都來不及,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家打身邊竄走。 這叫什麼? 偏門搶攻! 是八卦的特點。 凡練八卦的,沒有踩著中軸線硬拼中盤的,那是八極中的猛虎硬上山,任你千變萬化,我自一路到底。八卦完全不同,他們會站在‘米’字中心等人來攻,待對方招式到了,無法更改之時,側身閃過,這可不光是為了躲,實則是為了攻。 躲過對方招數那一刻,敵人最近的襠部、肋部全在攻擊範圍,向前一點,太陽穴、耳骨、脖頸也都面臨著殺招,再往後,你的後腦完全暴露,便是滅頂之災。所以說八卦講究的是偏門搶攻,練者手黑不說,使用的還都是擂台上禁止使用的技巧,專為殺人而生。 什麼是八卦? 八卦就是方位,只要你身法夠,對方在你眼里已經死了。 這怎麼比? 不能一登門就把人家兒子弄死啊。 許銳鋒就盼著大虎從自己露出的身法看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老老實實回去坐著,免得一家人傷了和氣。 “再來!” 嘖。 听見大虎轉過身來說出的這倆字,許銳鋒有點不高興了。 你這不屬于雞蛋踫石頭了麼? “我湊!” 大虎虛晃一拳,邁步就往許銳鋒中路襲來。 已經不用看了,大虎練的是形意,講究個拳破中門,在兩人相對的中軸線上破門而入。不是有那麼句話麼,叫太極十年不出門,形意一年打死人,說的就是這個。 就大虎這身子骨,讓他破了中門還好得了?前胸、下巴、心窩,哪挨一下也得躺地上啊。 問題是,老許和你打麼? 嗚! 虛晃的左手撤回,右手炮錘徑直襲來,這一拳拳頭掛風,明顯帶著氣。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其實倆人過過手,交流交流也無所謂,但許銳鋒和你可是實在親戚,能在中門動炮錘? 玩呢! 在炮錘推動的力量頂點,大虎這一拳的勢已經達到了巔峰,就在此刻,許銳鋒和剛才一樣,輕描淡寫的邁腿跨步壓低身體,肩頭往邊上口順著拳頭滑過時…… 左手在大虎腋下突然伸出! 就是這一秒,大虎拳勢以盡,全身的力量順著這一拳徹底放空的剎那,老許的手掌直接端在了他下巴上。 起! 許銳鋒和舉重似得整個身體往起站,要是正常情況下,他會用虎口位置借著全身站起來的力量猛撞,就這一下,大虎往後仰頭的瞬間整個後頸都在遭受巨大壓力,更何況後面還有老許的搶攻。 但小舅子不懂事,你當姐夫的真能殺人麼? 啪。 許銳鋒改掌為抓,直接扣在了大虎咽喉上,招式的威力不見了,可大虎脖頸卻捏在了老許手里,加上他正在起身,腳踩地面腿下有根,身壯如牛偏偏身上沒了力的大虎一下就被卡著脖子舉了起來。緊接著許銳鋒上前一步,左手往後推,大虎被推動著將偌大個身體平拍在了地面上——啪! 一聲巨響傳了過來,屋里都起了塵。 “虎子!” 溫婉嚇了一跳,立即從椅子上起身走過,推開老許說道︰“你怎麼還真下狠手啊!” 溫老六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這小子花了多少錢學手藝他最清楚,那都是真金白銀,怎麼動上手了,讓體格還不趕沒自己兒子一半大的外甥女婿剎那間便扔那兒了? “沒事!” 大虎被摔的眼前一片漆黑,強撐著說了一句︰“姐,沒事,我姐夫已經很留手了。” 他反應過來了,練形意的哪有不知道八卦的? 這半招‘老猿掛印’在如此完美的避過拳鋒以後,單憑一只手可以爆發出如此大的力道,要是剛才那一擊沒有留手依然用虎口撞自己下巴,此刻還能不能站起來都兩說著。 大虎慢吞吞從地上爬了起來,根本不管後背灰塵,臉上依然掛著笑沖許銳鋒抱拳︰“姐夫,服了。” 還行。 起碼輸得起。 這是老許對大虎的第一印象,隨說有點軸、有點虎,給人感覺還算不錯。 “不好意思啊,兄弟。” 大虎哈哈一笑︰“吃飯,姐。” 他扶著溫婉的手回到飯桌,等所有人都做好了,完全不顧親爹盯在自己身上的關切目光︰“姐夫,你這一手練多少年了?” 許銳鋒沒當回事繼續吃飯︰“也沒幾天兒。” “沒幾天?” 老許平淡無奇的說道︰“六七歲兒的時候吧,總淘氣,家里就給找個老師,練上了就沒扔過,這不,就一直練到了現在。” 這叫沒幾天??!! 第二十八章 國都沒了,還說什麼家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蓮花鄉,南崗,溫老六家西屋,炕上。 往爐子里壓了一鍬煤的許銳鋒鑽進了被窩,才躺下,暖爐一樣的溫婉就轉過身來,壓在了他胸口上。 “當家的,剛才吃飯的時候怎麼回事?” 許銳鋒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回應道︰“武術啊。” “武術能讓你舉起個頭比你還高、體格比你還壯的大虎,一下拍在地面上?” 他轉頭看向自己媳婦,想了半天,解釋道︰“這力量吧,有很多種,要是被你控制的人拼命反抗,你有多大勁兒都得打折扣,要是這個人不動,那你有多大勁兒能用出多大勁兒。” 溫婉明白了大概︰“跟錢差不多,有外債,就得從家產里把外債扣除。” “是這麼個意思。” 許銳鋒繼續說道︰“正常情況下,我不太可能卡著大虎的脖子將他舉起一臂高的距離,可當時他正在出拳打我,將身上所有的力量都放了出去;我呢,帶著向前的沖擊力,還是偷襲,你琢磨呀,跑起來的人要是剎不住車還能把其他人撞個跟頭呢,何況我這是有意的。” “這個時候,你只要趁著沖擊力帶起來的那一點點離地距離咬住牙,手能撐得住,人就能舉起來。” “呃~明天中午你想吃點啥?” 溫婉突然不想知道自己男人是怎麼辦到的了,反正她看見了自家爺們舉起了大虎,那個讓人瞅上一眼便安全感爆棚的身體正躺在自己懷里就行。 “你這一說我有點想吃雞蛋醬了呢。” “沒出息,家里雞沒殺的時候把雞蛋給你,你都不吃,把雞殺了你倒想吃雞蛋醬了。” “這不是在你舅家麼,又不吃咱家雞蛋……” 溫婉樂的啊,在被窩里直抖。 她喜歡這個男人,尤其是那種憨傻之間不經意顯現出來的小心眼,顯得特別幽默。 “唉,你說你小時候就開始練功夫了,那肯定很苦吧?” 許銳鋒嘆了口氣︰“可不苦唄。” 要說辛苦,那也是自找的,小時候的許銳鋒淘,淘到什麼程度呢…… 往炮筒子里撒尿、用槍子里的火藥和泥,他娘沒的早,天王山大當家也不管,一天天的幾乎和山里野猴子差不多,地上的禍不惹淨惹天上的。 後來大當家的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跟綹子里迎門梁商量,要把許銳鋒送給老頭當徒弟。 人家那是打義和團里出來的金刀護法,還不清楚你的心思? 問了句︰“舍得?” “舍得!” “成。” 老頭也沒多問,反正就是看孩子唄,對于男人來說,看孩子就等同于揍。 于是,許銳鋒快樂的童年消失了。 從站樁開始,往後都是苦日子。 站樁姿勢不對,挨揍。 站樁叫苦叫累,挨揍。 站樁動了一下,挨揍。 那把天王山大當家心疼的,剛一咧嘴,金刀護法顧雄就問︰“要不,您領回去?” 給這位天王山大當家頂的是一句話沒有,徒弟是你送來的,還說出了‘舍得’二字,那叫老爺們,吐口唾沫砸地上砸個坑的爺們,有拉出屎往回坐的麼? 打這兒開始,大當家再也不看許銳鋒練功了,他呢,也知道自己沒了救星。 你就說這小子多生性吧,有一次讓迎門梁給揍急了,跟身後土匪腰里掏出刀就要捅自己師父,眼楮里全是冷漠。 那還好得了麼,許銳鋒是自小在山寨里長起來的,讓你這麼揍他能服? 這一下算是徹底把迎門梁得罪了,人家捏住了他的小手腕,卸下了刀一拎褲腰帶就給掛樹杈上了,用馬鞭這頓抽。 “小王八蛋,知不知道為什麼挨打?” 剛開始許銳鋒還扛呢︰“我他媽不知道!” “不知道,行!”  里啪啦連抽好幾下,差點沒給許銳鋒打暈過去,疼的咬緊後槽牙說不出來話時,迎門梁才又問︰“我問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挨打!” 許銳鋒沒脾氣了,但氣焰還沒落下去︰“因為我跟師父動了刀。” “放屁,因為你打不過我!” 許銳鋒的三觀就是這麼被扭曲的,那時候他也不知道什麼叫道理,金刀護法也不教,爺倆就擰著干。 迎門梁說話一點都不客氣︰“臭小子,你給我記住,這世界上永遠不會有人問你是怎麼贏的,講究你贏得不正規那些人一準是想沖你下黑手找不到機會的那個,而真正能讓你贏下來的,就是練功時我教你的那些,不要和對手硬踫,永遠選擇用自己的長處去打對方軟肋。” “你剛才不是拿著刀麼?一天兒刀都沒練過,你拿刀就能贏我了?你要是拿了把槍,我是不是現在已經躺地上了?” 這一番話把還是孩子的許銳鋒給說服了,挨完打都沒等養好傷,半夜拎著手榴彈順窗戶就扔進了迎門梁的屋子里,要不是砸腦袋上給人砸醒了,在爆炸之前把手榴彈扔了出來,當時就能鬧出人命。 那天晚上許銳鋒讓迎門梁給追的,繞著天王山鞋都跑丟了,這也沒躲過一頓揍。 想到這兒,老許的嘴角慢慢拉出了下玄月,當初有師父、有爹護著的日子,還真是美好。 對了,還有老鷂鷹。 老鷂鷹是翻垛子,就是山寨里求神問卜、治病看診的文化人,沒事了,給肉票家里寫封信什麼的。 許銳鋒原來看不上老鷂鷹,就覺著這老小子壞,手里沒什麼真能耐,還整天拿一把。 可一件事之後,許銳鋒就不這麼看了。 那就是天王山二當家造反。 原本天王山上只有老許家這一伙,二當家是山下的保險隊,就是負責收保護費保一方平安的,土匪來了他們就掏槍出去干,土匪不來,十里八村就養著他們。 這伙人是天王山的死敵,雙方幾次交火都損失慘重,正沒招的時候,老鷂鷹給出了個主意,往縣里的官署使了錢,愣說這伙保險隊倒騰大煙。听見‘大煙’倆字,那年月的官署眼楮都放賊光,這可是黑金,立馬派人來攪,結果活生生把保險隊給逼到山上成了匪,老鷂鷹還鼓動大當家上演了一出晁蓋收宋江的戲碼,硬說這是英雄惜英雄。 二當家上山以後,天王山就出現了明顯的陣營,人家帶上來的人能和你們一條心麼? 老鷂鷹二次出主意,讓手底下這些人喝酒,說是促進兄弟感情,可這老小子手里有絕的,迎門梁一端碗就喝死了二當家手底下槍法最準的,那個貨到死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第二回出去打獵,天王山大當家抬手一槍直接給另外一個管事給斃了,非說是走火,這位二當家手底下可就兩個能獨當一面之人,眨眼之間給殺了個干淨,那人家能不急?傻子也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此時除了天王山,哪還有他們容身之地啊。 二當家有了反心,年三十兒晚上大伙正喝酒呢,許銳鋒就坐在大當家懷里,這小子立馬把槍掏了出來。 其實大當家有防備,可沒等金刀護法趁著這個節骨眼動手,許銳鋒拎著剔肉刀就沖了過去,刀尖沖上直接往上捅,一刀就給扎心上了。 他是想護著自己的爹,讓天王山大當家害怕的卻是,這個剛剛過了十歲的娃娃在殺人之後竟然沒當回事,滿手是血回來照樣坐在自己旁邊該吃肉吃肉,順手還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滿屋人連個敢出聲都沒有,生怕聲音大一點嚇壞了這位少東家。 大當家看著許銳鋒的眼神都不對了,這還是自己兒子麼? 那雙眼楮里怎麼一點人性都沒有啊! 許銳鋒是在土匪窩里長起來的,天天看著這群土匪綁票、撕票、砸窯、殺人,怎麼可能把這些當回事,心里早就躍躍欲試了,能有什麼心理負擔。 但,在大當家眼里一切都變了,他哪能看著自己兒子活成個畜生,這以後不得吃人肉喝人血啊。 他們當匪是迫不得已,弄死二當家是江湖瑣碎,你一個孩子摻和什麼? 得讓這孩子念點書了,要不然這身上的戾氣化解不了。 自此,老鷂鷹教許銳鋒開始學文,講的可不光是經史子集,還有《夜航船》趣聞,沒事還聊聊李宗吾的《厚黑學》。 更打趣著說︰“當年你要往咱迎門梁屋里扔的不是木把手榴彈而是日式香瓜手雷,早得手了。”還詳細解釋了甦制木把手榴彈爆炸時間是4.5秒,日式手雷是3秒。 許銳鋒听的直迷糊,問了句︰“啥是秒?” 可以說許銳鋒是在天王山大當家教槍法、金刀護法教功夫、老鷂鷹教學問硬給磨出來。 …… 夜深了。 溫婉在被窩里有了微微鼾聲,但,許銳鋒卻再次失眠,他想家了。 可眼下別說是家,連國都沒了。 第二十九章 老溫家的秘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雞叫聲傳來時,南崗的家家戶戶都冒起了炊煙。 入冬的頭場雪沒能留住,太陽一升起來老溫家房檐上就開始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地上的土地面已經砸出了一溜坑,等真正進了三九天兒,這兒都得結冰。 老許就是這時候醒的,水滴聲好像鬧鐘似得一遍又一遍響起,弄得這個早習慣了感官系統敏感度的男人很鬧心。 可他沒有起床,自己媳婦沒醒還是覺著和老婆娘家舅舅顯得生份,就這麼趴在被窩里懶著。 “老六!” “溫老六!!” 大清早門外傳來了呼喝,一個穿著絨毛棉襖的男人敞懷進入院落,毛瑟槍別在要帶上,槍把還掛著紅綢子,走起路來滴了當啷,自己還覺著挺美。 許銳鋒仰著脖子沖窗戶望了一眼就縮進了被窩,這樣的人他打心眼兒里看不上,指定是當地的地保看人家老溫家日子過好了來蹭油水,誰搭理他啊。 “唉。” 溫老六出去了,棉褲的布都卸了,大褲襠往下墜,里邊棉花已經滾包,沒個好老娘們管著,一個男人拉扯倆兒子哪那麼容易。 他主動迎上了地保,點頭哈腰諂媚道︰“關爺。” 東北的關姓多是滿族,往上數幾輩子沒準都能查出來皇親國戚,只是這年月連皇上都關籠子里了,他就算是皇親國戚有什麼用︰“有什麼照顧?” 這位關姓男人還挺自覺︰“叫什麼爺啊?北滿地面上就一位爺,你要是讓那位爺听見,不得要我腦袋?”關姓地保用溫老六並不熟悉的江湖路數嚇唬著他,隨後看了一眼院內馬車︰“家里來客了?” “我那外甥女兒回門兒,帶著女婿回來的,不算客。” 關姓男人點點頭,很顯然知道溫婉出嫁的事,也沒深問,卻壓低了聲音說道︰“來活兒了,城里的生意。”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大嗓門聲音才落下,溫老六便急切的問︰“這回給多少錢?” “六百。” “多少!” “嗚!” 溫老六嚇了一跳,剛炸呼起來,就讓地保把嘴捂上了︰“喊什麼你!” 地保瞪著眼楮訓斥道︰“想有命掙沒命花吧?” “這事讓日本子听到,咱倆都活不了!” 溫老六委屈的啊,趕緊解釋︰“我這不是沒見過這麼多錢麼……關爺,您就是我們家的救星……” “人家有要求。” “您提。” “必須保證安全,凡是從城里出來的人,必須保證安全的送出黑龍江。” 溫老六打包票道︰“您放心,只要他能從城里出來,我這邊就讓大虎帶人鑽林子,進樹林以後,往前,爬上長白山就能把日本子甩開,他們汽車再快都沒用,您想去哪個省大虎都能給你帶過去;往後,咱能鑽老林子,不管誰在後邊追,保準連影兒都摸不著。” “關爺,這回從城里撤出來的,是哪路好漢?” “你咋那麼愛打听呢?” “不是我想打听,英雄要是綹子里的,咱就不避諱各個山頭了不是;要不是,咱得繞著點走啊,真撞上了,那不是給金主添麻煩麼。” 關爺想了又想︰“別走有土匪的地方,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出去。” “什麼時候接人?” “到時候我再告訴你,讓你們家那倆小子最近別亂跑。” “放心吧。” 關爺走了。 許銳鋒看著自己身邊熟睡的溫婉犯起了嘀咕。 北滿這是出事了? 要不怎麼有人要往城外跑,還專門找了人接應?這溫老六一家闊起來的門路分明就是對周圍地形熟悉,幫人跑路掙下的家業,關姓地保應該是聯系人,這不就說明城里出事了麼! 可,到底是哪邊出事了? 是溫婉身後的那幫人還是尚坤…… 他一想問題,呼吸便再次均勻起來,此刻,溫婉的眼楮睜開了。 她也听見了! 不光听見了,更是從許銳鋒醒了那一刻開始,溫婉就被自己男人挪動的幾下給從夢里拽了出來。 剛才許銳鋒听見的信息她更是一句沒落下…… “醒了?” 老許一把將這個女人摟入懷中,生怕她看見自己擔憂的表情,可溫婉同樣如此,趴在老許懷里腦子轉的飛快︰“嗯。” 兩口子誰也沒說內心中所思所想,各自起身,老許才出去洗臉,正看見大虎一個人站在院里比劃著昨天晚上被放倒的動作,這小子快成武痴了。 “姐夫!” 大虎一看見許銳鋒,興奮的直往上竄,伸手給他拿過手巾說道︰“昨兒我想了一宿,你那招我會破了。” “厲害。” 老許恭維了一句,接過手巾開始擦臉,大虎連說帶比劃,又反關節、又抬腿踢膝的說了一大串,許銳鋒才听了個開頭就不願意往下听了,你從根兒上就沒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輸,能想明白什麼? 大虎輸的真正原因是舊力以盡、新力未生,這個時候,就算能動手,也是綿軟無力,老許呢?帶著沖擊力上來的,你說那麼多管什麼用,像是一個已經卸力卻還在滾動的皮球面對飛馳而來的卡車,你就不可能踫得動人家。 “大虎就是有天賦,照這麼練,早晚你能從咱東北打到天津衛。” 大虎滿臉欣喜︰“真能麼?” 溫婉沖著大虎的肩膀用力給了一巴掌︰“听你姐夫哄你,那外邊的世界是那麼好闖的,老老實實在家,六舅掙這份家業容易麼,你們倆還不給守好了。” “外甥女兒、女婿,吃飯了。” 廚房鍋蓋一掀,蒸騰熱氣直往上冒,昨兒晚上沒吃完的大鵝、新蒸的土豆茄子搗碎了用蒜醬一拌,外加鍋邊一圈開花大饅頭被二虎端著蓋簾兒送進了屋,大早晨熱熱乎乎弄了一桌子飯菜。 東北就這樣,無論誰家來了客人,都大鍋做菜,有些南方人總是問‘你們這麼做不怕浪費麼?’,東北人的回答卻永遠是‘我們更怕來的客人不好意思吃’。 飯菜上桌,大虎抓起饅頭就開啃,許銳鋒、溫婉、溫老六三個人各懷心事,沒吃兩口,溫老六張嘴了…… “外甥女兒,昨兒太晚了,來了也沒嘮,這回能在舅家多住些日子吧?起碼過了年在回去,咋樣?” 第三十章 早上是怎麼回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那可不行。” 許銳鋒這邊給拿起饅頭,二虎已經在碗里添上了粥,他瞧了一眼解釋道︰“舅,南崗太偏了,萬一動了胎氣咱後悔都來不及。” “是哈……”溫老六點了點頭︰“這城里不管怎麼說也有幾家醫院,真在這兒出點問題,現往醫院送都不趕趟。” “可不。” 這本該是當舅的希望留外甥女多待兩天的溫情時刻,遭到拒絕以後臉上多少應該表現出點惋惜,可溫老六沒有,他放心了似得點了點頭,話茬就沒再提起。 “那什麼,一會兒,我就讓大虎進山,多弄點蘑菇,再打個 子,你們拉回城里吃去。” “不用了,舅。” “什麼不用,山里的東西你們城里吃不著。” 一頓早飯,在各懷心思中度過,其余時間全是大虎向許銳鋒在討教功夫,他問為什麼會有南拳北腿,這南方的拳強在哪北方的腿又是哪里厲害,棍該怎麼耍、刀怎麼用…… 許銳鋒一句也答不上來。 他哪會那麼多? 金刀護法只教過一套拳,天天掛在嘴上的便是一句‘百家通不敵一家精’,那老許能明白什麼叫南拳,哪個叫北腿? 他只知道,光一個出拳,自己練了一年零八個月,練的還不是站架、不是套路,是力,力從哪發,至何處而竭,明白了這一點,才知道拳頭在什麼位置爆發力最強。隨後才開始學所謂的身法。 金刀護法教身法的方式更怪,他不讓你練步伐,而是結合實踐,在已經了解了‘力’以後,與對方力竭之前那一秒開動,等你一動起來,對方就已經力盡,根本不可能再躲或者還手。這便是他厲害的地方,八卦讓這位金刀護法解釋成了方位,拳法解釋成了力,身法解釋成了距離,這三樣,許銳鋒自小開始打底子足足打了十年,十八歲得到金刀護法允許才和人動手那一刻至今,一對一未曾敗過一次。 你讓這麼個人聊理論,他真不會,可是,一旦動手,老許能一眼看出對方拳頭的走向,意念一動,便可躲過。 什麼是功夫? 一萬個人怕是得有一萬種解釋,可到了金刀護法嘴里就一句,你打不著我,我伸手你就得躺下,僅此而已。 大虎很明顯不太喜歡這個答案,還對此有些嗤之以鼻,總覺得高手就得說出些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你說這玩意兒,怕是十歲的孩子都懂。 許銳鋒也不解釋,他學武的時候不就是個孩子麼? 一個孩子能听懂什麼華麗辭藻?金刀護法自然要把自己用一生才琢磨明白的道理全都簡化傳授給他,等年齡增長,許銳鋒有了能明白復雜詞匯的能力,金刀護法也沒必要再把簡單的道理復雜化,不然,豈不是又把這個才學會的孩子給擾亂了麼。 這才有了在北滿綠林道上未嘗一敗的許銳鋒,因為他始終奉行兩點之間直線最近的簡單道理,在與人交手時,絕不多走一步冤枉路。 什麼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不就是多練麼…… 什麼討教?不還是不服…… 什麼求學,最終不還是為了增強自己。 一旦有一天你眼里的問題變簡單了,就會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原來一直都不難。 “姐夫,照我看啊,你雖然現在比我強,但對各家所長一點都不了解,真要踫上高手,容易受傷啊。” 許銳鋒在二虎往下撤飯桌的時候撇了撇嘴︰“就你姐夫我還踫高手呢?你見過哪個高手和走垛的叫板。你別說天下第一了,就算是天下前一百、一千,你姐夫也沒指望過榜上有名。”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當你學會謙虛那一刻,就是被人輕視的開始。 而一個殺手,最需要的就是別人的輕視。 “那你練他干啥?” 許銳鋒微微一笑︰“強身健體、搬搬抬抬的時候能有力氣,老了還能自己照顧自己,不用拖累你姐我就心滿意足了。” “哦~”大虎恍然大悟,隨後順著窗口的陽光挺直了腰桿。 他覺著對方能擊敗自己只是暫時的,就這種只想過好小日子的思想,根本不配和擁有鴻鵠之志的自己相提並論。 “大虎啊。” “唉,爹。” “先別和你姐夫嘮了,進山里打點兔子和 子去,晚上回來再嘮。” “嘮會再去唄……” “撒愣的!” 溫老六一瞪眼,大虎立即起身了,他雖然混,好個武把抄,但是親爹說的話依然管用,而且絕不陽奉陰違。 套好了車,大虎趕著車奔赴林間小道,那匹騾子都跟掛了二檔似得,這一看就是總跑。 “弄立整兒的啊。” 溫老六極有派頭的喊了一句,在自己外甥女兒面前展示著身為父親的權威,轉過身回了屋,發現這回二虎又蹤到了許銳鋒身邊,他都懷疑自己外甥女婿身上是不是有磁鐵。 “姐夫,你們城里牌局上有沒有手藝人?” “啥手藝?” 二虎拿出三個骰子,不動聲色拎起個茶碗,順著茶碗邊緣一扔——嘩?。 全是六。 許銳鋒假裝震驚的指著茶碗張大了嘴︰“你,你這……” 二虎聳聳肩︰“小意思。” “這山林場子里啊,我已經贏遍了,就想問問城里人的手藝到底怎麼樣。” 許銳鋒還沒等開口,溫老六罵上了︰“你就作死吧,啊!” “要沒你哥那兩下子護著,上回你就得讓人在局上給剁了手。” “上回那是意外。” “你哥哪次回來不是鼻青臉腫的?” 二虎不說話了。 許銳鋒也看出了財富給這一家帶來的改變。 老溫家,在許銳鋒接親的時候據媒婆說是老實人家,家里倆兒子都在林場子里干活,大兒子好點武,瞎練,二兒子不好什麼,守家。現在一看,全變了,大兒子有錢學手藝了,見誰都想試試身手,眼中有了所謂的高峰;二虎呢,好上了耍錢作鬼兒,哥倆一配合,一個能打一個會贏,周圍可不給贏個遍唄,加上地保袒護…… 有了能耐的人要變壞,你攔不住,尤其他們覺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時。 “舅。” 許銳鋒和二虎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溫婉總算是張嘴了,直奔主題問道︰“舅,早晨是怎麼回事?” 第三十一章 糟錢兒咬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早晨!” 溫老六一哆嗦,生怕自己這外甥女兒听著了什麼。 溫婉一攬自己舅舅的胳膊,把人拽到外屋地︰“舅,我可都听見了。” “小蘭……小婉啊……” 溫老六一緊張差點沒把自己外甥女真名叫出來,怯生生問了一嘴︰“听見啥了,可不敢胡說。” “胡說?”溫婉責怪的盯著自己親舅︰“我是怎麼跑到黑龍江的您最清楚,要是沒有大虎,進了山也得死在山里,他的本事我知道,您說實話,是不是用這本事掙錢了?” 溫老六實在扭不過,再次將溫婉拉到院子里,將自己女婿隔絕在聲音之外,壓低聲音說道︰“你听舅說……” 自打溫婉出嫁,溫家本該依靠那五十塊銀元的彩禮錢過上充實卻不富足的日子,可人想過好日子的心哪有頭兒啊? 地保這個時候找上了門兒,以都知道大虎腿腳利索、體格好為由,讓大虎進山幫著接一趟人,說是從奉天來的,得領著這些人順山脈進入的黑龍江地面。當然了,走的可不是官道。 最開始溫老六也不敢,可听到地保說起︰“一個人五十塊銀元。”端著小雞兒炖蘑菇湯泡飯的他,直接掉進了錢眼兒里。 那叫錢啊! 吃過小雞炖蘑菇,誰願意回頭去吃苞米茬子粥? 要是對方有倆人,不等于自己多了兩個外甥女兒麼。 回家一商量,大虎眼楮都冒綠光,吵著︰“爹,你放心,在山里沒人能追上我。”應下了差事,當天夜里出發,幾天之後,疲憊不堪的大虎領了四個人回來。 直到這四個人離開,溫老六還覺著自己是在做夢,但手里沉甸甸的二百銀元卻在時刻告訴他,這是真的。 于是,接下來的半年時間,溫家草房扒了蓋起了瓦房,原來只有破狗窩的院子也都重新弄了,豬圈、牛棚,全建起來了,牲口是一趟一趟往院里進,不客氣的說,原本周圍看不上他們的媒婆進了屋得陪著笑臉才敢開口。 那叫一個財大氣粗。 地保因為露富的事罵過溫老六一回,再不罵他,隔壁的院子都快被買下來了。溫老六也听話,自此打住,替地保來回接送人的生意依然做著,也讓倆兒子辭了林場子里的工,一家過起了有酒有肉的生活。 “舅,你說,多少錢?” 老溫笑了,他覺著世界上的人都是如此,誰听見了錢也走不動道兒︰“城里的日子也不好過吧?沒事啊,外甥女兒,有你舅呢,等你們回家的時候,我把彩禮一分不留都退給你們,就當你舅啊,和你們小兩口借了點本錢做買賣了。” 溫婉恍然大悟︰“我說你怎麼問這回回來住幾天呢。” 那哪是準備留人啊,是準備攆人! 免得人多眼雜,失了地保的信任。 “可不是麼。” “小蘭,你當年惹下了那麼大的禍,舅沒說別的吧?是不是踏踏實實讓你在舅這兒躲著?只是,這回不一樣了。咱可不知道那幫都是什麼人,鑽了一趟林子個頂個瘦的和刀螂(螳螂)似得,有的還有槍眼兒,身上都是血,這要沒你兄弟,他們這伙人一大半得死山里。” “你說,舅敢讓你觸這個眉頭麼?你這兒還懷著孩子呢。” 這一秒,溫婉已經肯定溫老六接觸的並非是自己人了,她只憑一點就能斷定,那便是自己人絕對花不起這麼大的價格。一個人五十銀元啊,溫婉當年把自己賣了也就賣了五十! “舅,你知道自己這是干嘛麼?” 溫老六用一張標準的農戶臉不好意思的說了一句︰“江湖上那點事唄。” “這不是江湖!”溫婉慎重的提醒道︰“舅,我明明白白告訴你,當您覺著這錢好掙的時候,已經讓錢咬了手了。您不是提我當年的事了麼?” “那現在我就和您說,您這事百分之百比我當年還嚴重!” “要錢還是要命,您自己思量吧。” 出事了。 溫婉本能的感覺到事態嚴重性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否則城里的人無論是哪方面的都不可能花這麼大精力往外跑。那可是整整六百銀元啊,十二個人都夠組建一個外圍特工小組了,哪有這麼成組成組往外撤的! 她看了眼根本望不著的北滿,心思早飛了回去。 可她也不能這就走啊,怎麼不得等大虎從山里回來? 正等著,關爺打門外火急火燎的帶著耳包走進了院落,身旁的溫老六見狀直接迎了過去。 “老六!” 那人鬼鬼祟祟的在門口站住,拉開了和溫婉之間的距離後,盯著這個女人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事情有變。” 溫婉一轉身,回屋了。 既然人家不讓听,又死皮賴臉的在院里站著干嘛呢? 回至屋內,二虎和老許聊的還是牌局上那點事,沒過幾句,他倒是把嘴撇起來了,不管說什麼,許銳鋒都用一句︰“我不耍錢,你說那些事咱上哪知道去?”來回答。幾句以後,二虎自以為探出了這位走垛姐夫的底,以半個江湖人身份自居的他,始終覺著壓這個男人一頭,囂張氣焰愈發明顯。 “姐夫,人生匆匆數十年,你得及時行樂啊。” “姐夫,牌局雖然不關乎生死,但是牌局上有超越生死的勝負欲。” “姐夫,小小的四方桌上盡是人性,輸急了傾家蕩產、賣兒賣女的比比皆是,精彩極了。” “姐夫,你啊,這輩子白活啦。” 白不白活的,許銳鋒自己心里明白,倒瞧著眼前這二虎有點像是糊涂蛋,明明深陷泥潭,卻總覺著別人一身污穢,還以身為江湖人的身份翹起嘴角……許銳鋒似乎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那個握著槍可以打遍北滿的左手槍王,如今看來是何其可憐。 門外,溫老六犯難了。 “老六,你倒是給句準話啊,我這馬車都給你借來了!” 地保急的直瞪眼,頂著雪後的凜冽寒風站在那兒,耳包上的毛絨被吹的不停亂顫。 他們約定好的計劃變了,從十二個人變成了二十一個,由之前兩架馬車就能干的活變成了三架,這還的把人擠在車上才行,問題是,溫老六去哪找第三個車老板子? 大虎和二虎是打山上林場子里練出來的這身本事,平日里馬車上拉的全是原木,這才能駕車在山間行走如飛,這份能耐整個鄉下也只有他們倆有,老溫都不行…… “關爺,您這麼急讓我去哪再找一個車夫,我家一共倆兒子的事,您是知道的啊。” 地保把腦袋湊近了說道︰“老溫,人那邊可說了,十二個人,六百,這回二十一個給一千五,銀元,現錢,不是銀行存單。有了這筆錢你們一家老小就算搬到哈爾濱,那也叫豪門富戶,還矯情什麼啊。” “不是錢的事,關爺,我手里沒人啊,這麼隱秘的事,我也不敢雇其他人不是……” “你自己不能去?” “我的關爺呦,那是跑山,還是駕車,我都多大歲數了,趕車奔北滿都費勁。” 地保往屋里瞟了一眼︰“你們家那親戚呢?我看著不是有一個壯小伙麼?” “他?” 溫老六可沒拒絕,雙眼閃爍著收錢後的光芒。 嘩啦! 關爺打皮大氅里掏出一個布包,塞入溫老六懷中那一刻,銀錢叮當亂響。溫老六伸手接住時,雙手直往下沉,差一點沒拿穩,其重量可想而知。 “五百定錢,剩下的我作保,人送到了,立馬找我拿錢。” 地保說著話轉身就走,生怕溫老六反悔似得,消失在寒風驟起的街頭。 他抱著這滿滿一袋子銀元犯了難,剛才還要把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往城里趕呢,這怎麼張嘴求人家幫忙啊。想了又想,回到外屋地打開口袋摳除一捧銀元,邁步進屋時滿臉陪著笑…… “小婉啊,看舅給你拿什麼來了。” 嘩啦。 他把錢往溫婉旁邊一放,正坐在炕沿上的問完旁邊多了個堆積如小山般的錢包,就這一捧,比當初50塊彩禮只多不少! “舅,你這是干什麼你?” 溫老六不好意思的笑著︰“剛才咱爺倆不說好了麼,彩禮錢啊,就當是舅跟你們借的,眼下連本帶利可都還上了。” “就是有一件事啊,得讓我外甥女婿幫幫忙。” 還有自己的事? 許銳鋒抬起了頭。 “外甥女婿,舅這兒有趟活兒,要趕車去城里接幾個人,你兄弟大虎二虎都去,可車夫還是不夠,你瞅瞅有工夫沒,替舅跑一趟?” 話音剛落,溫婉當時急了︰“不行!” 她立馬把錢推了回去︰“我剛才的話白說了吧?” “舅,剛才都已經告訴你了,這件事危險,你掙這錢咬手,還沒听明白麼?” “現在你還要帶著老許,甚至,拿錢要堵我的嘴,你還是我舅不是了?” 溫老六沖著許銳鋒樂道︰“你瞧瞧,還不高興了,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啊。” 他就和與許銳鋒才是親屬似得,每一句話都把溫婉給隔了出去。 這把溫婉氣的,她自己都舍不得把許銳鋒拽到這個混亂的世道之中來,你溫老六倒是好意思下手啊,這點糟錢兒掙的,怎麼還把心給掙黑了呢? 始終沒說話的許銳鋒這才開口問道︰“舅,啥買賣,去一趟給這麼些錢?” 溫婉臉上實在掛不住了︰“不讓你去,听不見啊,你還問!” 許銳鋒問的是錢麼?他也想知道北滿到底出了什麼事! 溫老六一看許銳鋒的表情,心里說道︰“有門兒……” 第三十二章 代代為匪,世世為娼!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滿,魚水歡。 那聲近乎瘋狂的詛咒從竹葉青嘴里喊出來時,整個房間內的憎恨已經達到了頂點。 “曲光,你生兒子世世為匪,生姑娘代代為娼!” 這是中國人最惡毒的詛咒,剛剛那聲詛咒響起的瞬間,曲光站在房間內整個人都是木的。 他在乎的不是咒罵,更不是竹葉青,而是自己。 投靠日本人時,曲光自詡為識時務者,從古至今,多少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麼? 秦瓊秦叔寶,先投瓦崗再投王世充,最後才成為李唐大將;韓信先從項羽後歸劉邦,這才封王; 滿清入關,多少賢臣為官; 元蒙破城,多少漢人投奔; 只要小鬼子看得起咱,那王廷更換後,這群人的目光是羨慕還是嫉妒尚不好說,且當幾年漢奸又如何? 現在呢! 曲光懵了! 他用竹葉青的身體當賭注迫使人家張嘴吐露實情,在這個女人說出了真東西以後,自己不該停手麼?可剛才那鬼子是什麼表情,像是壞了他好事的話,馬上就能調轉槍口沖自己扣動扳機。 這還是招賢納士的樣子麼? 這萬一有一天,自己要是在日本人手里出點什麼事,這群王八犢子殺起人來恐怕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此時,那兩名日本人走了過來,四目相對之下,曲光眼里盡是尷尬,可他們,卻高昂著頭,仿佛你曲光听命于大頭兵就是應該的。 “曲桑,你得盡心盡力為大日本帝國做事,你的,明白麼?” 他還耀武揚威的在曲光面前說了這麼一句,轉身走出了房間! 曲光仿佛了農村的農戶在被自己家狗齜牙後大罵︰“你敢動彈?動彈我不整死你!” 一瞬間,內心中哪怕藏著極惡的框架也被摧殘的土崩瓦解。 當房間里只剩下了竹葉青和曲光,身上衣衫以被撕爛的她恨得牙根直癢癢說道︰“舒服呢?” 曲光低著頭沒說話,他能說什麼呢? 竹葉青站起來一把揪住了曲光的衣襟大喊︰“讓兩個日本鬼子禍害完我,還再你腦袋上拉屎撒尿的感覺怎麼樣?” “是不是特別痛快!” 曲光瞬間抬起了頭,眼中盡是憤恨︰“你他媽……” “生氣了啊?”竹葉青已經生無可戀的罵道︰“弄死我啊!” “把你一個東北老爺們不敢沖日本人撒的火氣都發泄到我身上,弄死我啊!!” “你多能耐啊,沖個娘們下黑手,找日本人來糟蹋中國女人,多大本事!你小心有一天小鬼子瞧上了你們家的誰,沖進院子里去***!!!” 這不是髒話。 是竹葉青最真實的想法。 “我殺了你!” 曲光撩開衣袍掏出盒子炮,槍口已經對準了竹葉青,那種被人侮辱後還得讓誰一遍一遍提醒在著的感覺,是個人就無法接受…… “曲先生。” 一只手很輕柔的握在了槍背上,聲音宛如潺潺小溪般流淌而出︰“作為北滿的關鍵人物,您應該時刻保持冷靜。” 曲光一回頭,身邊站著個一米五身高的小個子,這人戴著金絲眼鏡身著西裝,一張近乎冷酷的臉上盡顯精明。 “你是?” 曲光沒敢造次,他知道外邊全是日本兵守衛,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在沒有任何人中出現于自己身旁的,絕非普通人。 “宮本明哲。” “本滿地區新任特高課課長,在此之前我一直關內,是白建武事件之後才回到北滿的。” 曲光太知道這個宮本明哲是誰了,以他和日本人的關系,多少還是可以收到一些風聲的。 據說此人是土肥原的入室弟子,初出師門第一件人物便是參與到‘五省自治’的計劃當中,白建武就是由他策反的。這一次,很可能是回來接替上一任特高課課長的職務,畢竟在上一任特高課的掌控之下,北滿血案頻繁,人心不穩。 “宮本先生……” 曲光才說出四個字,宮本明哲便高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安撫了一句︰“您辛苦了,剛才對您不敬的兩人,我已經讓特高課的人以軍紀不檢處置,等待他們的將是歸國之後的軍事法庭,希望你不要介意。” 轉過身,宮本明哲指著眼前的竹葉青︰“至于這個女人,她激怒你,分明是在尋死,其中的原因麼,有被人玷污以後的羞愧,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感覺到了已經無法從此次事件中脫身了。” 曲光被晾在了一旁,宮本明哲沖著竹葉青說道︰“我說的對麼?” 竹葉青勉強著用身上被扯碎的旗袍遮蓋身體,緊接著推後了兩步。 她是一個特工,是一個感覺十分敏銳的人,自從剛才第一次見到宮本明哲開始,就已經察覺到了這個日本人的不尋常。 “為什麼要這麼極端?” 面對宮本明哲的問題,竹葉青愣了一下︰“什麼?” 宮本明哲繼續說道︰“我見過被人玷污的女人什麼樣,尤其是剛剛完事的時候,這時候無論她們從事的是什麼職業,什麼身份,都會沉浸在傷害離開那一刻的平靜里。在哭泣或者悲傷中,卷曲著身體給自己療傷。” “你不太一樣,你不停的大罵,跳著腳詛咒,似乎在逼著曲桑開槍打死你。” “仿佛剛才那兩個人的傷害不值一提,接下來即將到來的才令你覺著恐懼,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一定要走向這個極端?” 竹葉青兩只手捂著衣服,光腳站在地上怯生生說道︰“我怎麼知道你們還會對我做什麼?” “你當然知道。” 宮本明哲笑了,他的牙如同鯊魚一樣七扭八歪,在說話時還沒察覺,可笑起來那一刻,整個人仿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你給了我們一個郵箱,說是那兒有聯系北滿坐地炮大老許的方式,我們的人去了,就在剛剛,問題是,這封信塞進郵箱里那一秒,郵局就有人選擇了離開。” 宮本明哲緩緩靠近了竹葉青,似乎根本不在乎她身上的誤會摟住她的腰走向窗口道︰“我把那個人抓住了。” “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願意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保證,你可以和曲光先生一樣為皇軍效力,並,再也不用遭受人和痛苦。” “我必須要提醒你,今天,無論你是否主動說出那些事情,這個秘密你都無法守住。” 他松開了手,在窗口的夕陽光線中,如同要和竹葉青表白一樣牽起了她的手問道︰“你信麼?” 第三十三章 我快沒有耐心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不想說?” 宮本明哲很有耐心,他在一段極長的沉默中安靜等待著,直到黃昏入了夜,才問出這麼一句。 時間對于竹葉青來說已經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每多一秒內心都在承受著卡在極限上的壓力。 “我……”她連一句話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我快沒有耐心了。”宮本明哲說出自己狀態的那一刻非常直白,下一秒……   蹬蹬。 走廊里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同樣穿著西裝的日本人一路小跑沖進了辦公室,沖著宮本明哲鞠躬道︰“課長,日料店的吉野已經被抓獲!” 咯 ! 竹葉青的心猛跳了一下,差點卡在嗓子眼。 宮本明哲此時看向了竹葉青︰“還是不想和我說麼?” “那我和你說說我們的進展如何?” 他牽著竹葉青的手,如同情侶般站在窗口看著街頭的人來人往,看著那些人明知道魚水歡門口站著日本兵,依然如黃花魚一樣在街邊繞過的情景︰“你看……” “他們怕我們,街邊的人力車夫、報童、擦皮鞋的攤販,每一個人都害怕我們日本人。” “可你見到街上的繁華有任何縮減麼?” “並沒有。” “這個國家講究的是民以食為天,老百姓活著就是為了吃飯,而這條街,能讓他們掙到一整天的伙食費,可以吃飽肚子。所以,就算是這里很危險,他們也要來,只要沒有危及生命。” “但,也有一些人不怕我們,比如說李邵陽。” “我們得專門為了他在郵局安排人盯著,這是特高課的本職工作,以免他把不利于大日本帝國的信件郵寄出去。” 宮本明哲沖著竹葉青轉過了頭,露出笑意道︰“你說巧不巧,在我們的人執行任務時,發現了郵局有一個非常古怪的人,他幾乎每天都會去查一個固定的郵箱,生怕落下什麼似得。于是,我們關注了他半年之久,神奇的是,他這半年都沒有露出任何馬腳。” “直到你說出了那個郵箱。” “這個一直被我們盯著的人見到信以後,連工作都沒辭,東西也不收拾的準備離開,有趣的地方在于,他這個月的工資還沒領。” “這在民以食為天的中國幾乎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們將這個人放了出去,他去了一家日料店,你不知道這一秒我有多興奮。” 宮本明哲雙手扶住了竹葉青的腰肢︰“關東軍一直都在懷疑北滿有南京的間諜,因為我們這兒興建糧倉的計劃剛剛實施,南京和紅黨竟然同時宣布了日本將要在東北增兵的消息,南京比紅黨稍微晚了一天;” “隨後,劉滿貴、張紅岩、白建武接連被殺,李邵陽眼看著就要被逼迫的替我們開口說話時,便被人保護了起來,加上之前多條重要信息被無故泄露,我匯總過經手人的行徑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日僑區這家日料店里喝過酒。” “更巧的是,這家店里有一位中國員工讓老板非常喜歡,還為了不讓其他日本人討厭,專門給他起了個日本名字,叫吉野,而這次從郵局逃跑的人,在見了吉野以後,就打算出城,我這才對這個人實施了抓捕。” 竹葉青冒汗了,在大冬天里,衣衫襤褸的冒出了冷汗。 “曲桑。” 宮本明哲連頭都沒回說道︰“現在你還覺著這位竹葉青女士只是個江湖中人麼?” 曲光已經如木頭般定在了當場,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在北滿開濃情館的女人,竟然和政治相關! “那個郵箱,是你和你背後那些人的聯絡信號吧?” 宮本明哲如欣賞藝術品一般,看著竹葉青的身體︰“是告訴他們撤退,還是讓他們來救你?” 他伸手指向窗外道︰“外面會不會有人正用槍在瞄準著我的腦袋?” 竹葉青順著話音向窗外看了一眼,她看見了六國飯店的樓頂上有穿著軍裝的日軍在守衛,那兒是附近的制高點。有了這個望塔,即便是有隱藏的狙擊手想要開槍,也會第一時間被發現。竹葉青在希望被營救又擔心自己人掉入日軍陷阱之中,不斷徘徊…… “竹葉青小姐?” 宮本明哲望著她問道︰“你還有精力去關心別人麼?” “就一點也不想在我發火之前,說點什麼?” 竹葉青像是一條被關在竹簍里的蛇,哪怕是有再強的毒性,此刻也無從施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硬撐著說了這麼一句。 “沒關系,可能我們之間的交流有些不順暢,又或者是我的中文不太流利。”宮本明哲松開了手慢慢走向辦公室的房門說道︰“我叫個翻譯來,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你覺著我把住在曙光街14號的徐桂枝女士叫來如何?” 竹葉青的表情在宮本明哲關注下發生了明顯變化,一雙眼楮瞪的老大。 “還是你已經忘了這個名字?就是那個你在上海也要每個月按時寄錢過來的地址。”  。 門把手被擰動了,宮本明哲探出身去向外邊喊︰“喂,把那個女人帶過來。”喊完,他才發現一群日本兵不明所以的在回頭看,這方想起來用日文又喊了一次。 片刻後。 一個年約六十,還裹著小腳的女人被兩個日本兵推著走進了房間。 她,就是典型的婦女,暗藍色的上衣還帶有滿清時期的色彩,三寸小腳塞進鞋里走路的費勁,可這個女人一進屋就看見了竹葉青。 “丫頭……”她驚訝的站在門口。 “媽!” 竹葉青脫口而出的稱呼,幾乎毀掉了她的全世界。 “我現在已經徹底沒有耐心了。” 宮本明哲緩緩說道︰“竹葉青,我覺著讓這個女人來問你,可能比我更合適。” 他伸手拽下了日本兵槍口的刺刀,下一秒將刺刀反手倒握,眼盯著竹葉青反刺——噗! 刺刀在徐桂枝的大腿上透體而出,那個女人哀嚎一聲︰“唉呀媽呀!”倒地捂著大腿放聲嘶吼︰“可疼死我了!!!” 宮本明哲不疾不徐卸下了第二柄刺刀︰“我听說女人在你們的國家十分沒有地位,如果她嫁給了誰,就會被冠以夫姓,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出現在族譜上。” “竹葉青,要是這麼一個生你養你的女人正在為了你承受苦難,你會不會無情到當做沒看見?” 噗! 第三十四章 得過且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媽!!!” 終于明白了什麼叫撕心裂肺的竹葉青……豁出命去了,她沖向了沙發,不管不顧的從沙發縫隙中掏出始終藏在那兒的手槍,轉身舉起時…… 砰。 耳側響起的卻是別人的槍聲。 槍是宮本開的,他那把南部十四式的槍口還冒著青煙,而竹葉青卻被子彈擊中手臂那一秒,甩手扔飛了槍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宮本在笑,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仿佛他早有預料,否則又怎麼會對擊潰眼前這個反滿抗日份子的心理防線如此胸有成竹。 竹葉青已經站在了即將崩潰的懸崖上,最可恨的是,她身後還站著自己的母親。 那個女人…… 她…… 她這輩子也不知道什麼是家國情懷,自從嫁給自己父親以後,一心一意都把心思撲在了只有兩間房的院落里,竹葉青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母親因為不順父親的心思被揍後樣子,那一刻,她應該是在陽光下蹲坐于小院井沿上,已經鼻青臉腫卻還生怕嚇著竹葉青似得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 “你為什麼不走?” 年幼的竹葉青問了這麼一句。 母親愣住了,穿著破舊的衣裳反問︰“去哪?” 竹葉青也理所當然的回答︰“去哪都行,總比在家挨打強。” 對于一個小女孩來說,外面的廣闊世界哪不能去,何必和一個窩囊廢一般的酒鬼生活在一起。 可,這對于一個早就明白了人生冷暖、世態炎涼的女人來說,外面的可怕遠超過家里的已知傷害,因為離開後的流言蜚語會傷害娘家,走出去的未知會讓人感覺到恐懼,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的女人心里,永遠裝著‘兩口子打架,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誰家的女人還沒挨過丈夫的揍呢’的思想框架。 那時,竹葉青清晰的記著自己母親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說了一句後來成為口頭禪的話︰“得過且過吧。” 她對外面是有過幻想的,竹葉青確信這一點。 乃至于父親喝大酒喝死的那一天,母親臉上似乎並沒有多少悲痛,更多的是解脫。 從那兒以後,這個寡婦將自己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竹葉青的身上,省吃儉用送她去女校讀書,連過年的時候蒸一碗雞蛋羹都是等竹葉青吃飽了以後,用空碗沾著窩頭嘗嘗滋味。 竹葉青很想懂事的告訴母親︰“其實我不需要吃一整碗。” 但每次張嘴之前,她總是望著母親臉上歡喜的表情欲言又止。 母親已經把自己的人生當成了她的全新開始,誰舍得在這個時候去毀滅掉其中的幻想呢。 這個女人已經讓人欺負了一輩子了,那個自己本該叫做姥爺的家伙,只知道疼自己的兒子,對她不聞不問;嫁人以後,還踫上了個不知道心疼人的酒鬼;如今那個酒鬼死了,竹葉青所看到的是鄰里的指責‘說她克夫’,流氓的欺辱,還有那句被時常掛在嘴邊的‘得過且過吧’。 這才是竹葉青上學以後努力進步的原因,她不光是希望挽救這個國家于水火,更希望的,是親手摧毀在如母親這樣普通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執念。 什麼叫女子無才便是德? 什麼叫夫為妻綱? 什麼叫倫理,哪個叫道德? 憑什麼一個一生謹小慎微的女人要過得如此淒慘! 當南京的人看上了正在上女校的竹葉青,長官說出那句︰“我們需要你去上海執行個任務,但這個任務很可能會毀了一個女人的清白,你將以交際花的身份出現在上海灘……”那一刻,竹葉青眼里剩下的只有義無反顧。 她終于等來了這樣的機會,終于。 現在呢? 自己的母親就在眼前,想要救下她不過是張張嘴的事……可那毀掉的,很有可能是成千上萬的中國人徹底清醒過來的機會,萬一,萬一在李邵陽、尚坤、許銳鋒這麼多人前僕後繼之後,差的只是自己這麼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努力和犧牲呢! “你還不說麼?” 宮本面容扭曲的看著竹葉青,臉上是變態般的瘋狂。 “你確定這個用生命去守護的國家也愛著你麼?” “那為什麼在你為了它受盡傷害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出現!” “為什麼沒人來救你?!” 宮本明哲大聲質疑著,並誘惑道︰“竹葉青,你難道一點都不希望救下自己的母親麼?” “我們已經抓到了你們的‘先生’,即便你什麼都不說,用不了多久憲兵隊和特高課也會拿到南京潛伏在北滿的人員名單,你的固執除了會搭上自己和母親的命,能對北滿的局勢起到一分一毫的作用麼?!” 當然……不能。 竹葉青這麼聰明的女人怎麼會不知道這個答案。 可她看見趴在地上的母親滿臉慘白的望向自己,突然像當年挨完打後怕嚇著自己的母親一樣,沖著那個年邁的女人擠出了笑臉。 “媽,嚇著了你了吧?”為了這個笑容,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孩子啊!” 徐桂枝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情感復雜的將頭伏在了地上,埋頭顫抖著,盡量不露出哭腔。 “媽,當初我還在上學的時候,就和你說過,這個國家完了,您還記得您是怎麼告訴我的麼,您說‘得過且過吧’;” “後來我告訴你‘我要離開北滿了,您對我大發雷霆,說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守本分’,可我還是偷偷的走了,孩兒不孝;” “回到北滿後,我去偷偷看過你,鄰居說,這麼多年你會拜托每一個去上海的人,求人家幫著找找‘小美’在哪,不管那些人管你要多少錢你都會給,周圍的人都在笑你傻。” 眼淚慢慢脫離了眼角,順著顴骨落下,竹葉青開口問道︰“現在您相信我了麼?” “如果得過且過,我的人生不會比你好半分,會依然遵循那套老理兒活著,嫁一個自以為打我罵我都隨他心情的男人,在回門時,連和您訴說這些都會覺著是在給娘家人添麻煩。” “媽呀,得過且過救不了這個國家。” “得過且過只能毀了你和我的人生。” “現在有很多人充滿豪情壯志的要建造一個全新的國度,在那兒,沒有得過且過,也不會再有男人打自己女人覺著理所應當,甚至連女人都可以出現在重要的位置上,能夠完全擁有專屬于自己的理想。” “您信麼?” “竹葉青!”宮本明哲大聲呵斥著。 徐桂枝抬起頭滿眼淚水的阻攔道︰“丫頭,別說了,算娘求你了,還不行麼!” 竹葉青依然在笑,似乎那些話她一個字也沒听見︰“媽,我們要走的這條路很難,需要很多人做出完全無法想象的犧牲,有可能犧牲的是身體、有可能是犧牲的尊嚴、有可能犧牲的是性命,也有可能犧牲的是至親。” “只是我們不能有哪怕一絲得過且過的想法,有那麼一點點,這個國家都不會出現,差一絲一毫,都無法功德圓滿。” “媽,要是有下輩子,我們會在那個國家里當母女,我給你當媽,讓你以我根本無法理解的方式把這輩子受的氣都還回來……” “八嘎!” 宮本明哲咆哮著舉起刺刀,竹葉青卻咬緊牙關沒了笑意︰“小鬼子,你不用嚇唬我,今天你祖奶奶願意用全家人的性命去阻礙你贏得這場勝利的腳步,哪怕只有一秒!” 竹葉青轉頭看向了窗外,她想看看月光,想感受一下生命最後時刻的溫柔。 但…… 窗外出現的那個身影讓她愣住了。 是尚坤。 “謝謝你。” 這是竹葉青在最後關頭最讓宮本明哲無法理解的話,等他抬起頭順著這個女人的視線看過去時,只見窗外有個男人已經準備好了投彈的姿勢,正用盡全力要把手里的東西順著玻璃窗扔入房間—— ! 玻璃窗碎了,伴隨著大片玻璃墜落,一顆甦式手榴彈飛入房間。 “撤!” 宮本明哲怪叫著拉開了辦公室的房門,竹葉青在手榴彈落地後的彈跳中慢慢起身,隨著耳旁爆炸聲響,她仿佛進入了幻覺之中,周遭的一切都被放慢了。 爆炸慢了。 竹葉青可以在火光沖天而起時,邁步走向自己的母親。 沖擊力慢了。 她能在辦公室內的屋里被手榴彈炸碎的一刻,將這個老女人摟在懷里。 被炸碎的木屑在空中飛行的速度慢了。 慢到竹葉青完全來得及在自己母親耳邊說上一句︰“媽,我愛你。” 這本是中國人羞于啟齒的一句話,如果竹葉青沒有去過上海,如果她不曾經歷了生命中的最後一刻,這些話絕不會說出口,絕不會。 轟! 爆炸聲傳來,一切恢復勻速。 第三十五章 黑話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冬天真的來了,雪後的泥濘被寒冷天氣所冰封,道路上全是濕潤泥土被凍住之後的寒霜,馬車傾軋之處,盡是‘咯吱吱’作響。 道路旁,兩架馬車一架驢車停在那,三個男人蹲在 轆處往車輪上捆綁著鐵鏈,這鐵鏈是為了防滑所準備的,可你要綁不好,就會凝結到一處,車輪運轉起來仿佛每一步都壓石頭上;綁好了則行至冰面也能如履平地,車穩如常。 大虎綁好了鐵鏈,轉過頭來開始幫許銳鋒,才蹲下就和自己姐夫開玩笑說道︰“姐夫,這回你可算是把我姐給得罪了,瞅瞅你臨出門兒時候的眼神,那都恨不能吃了你。” 是啊,老許答應了幫溫老六的忙讓溫婉很生氣,她還不能明說,自己男人和親舅也是實在親戚,不讓幫忙倒像是她不懂事了,只能氣鼓鼓的瞪起眼楮看著許銳鋒。 老許呢,也皮實,這還故意說了句︰“舅給了那麼一大堆銀元,怎麼還不能幫人家干點活啊?”盡顯市井。 以許銳鋒對溫婉表明的身份來看,他是個一年到頭才賺幾十銀元的馬幫,見錢眼開實屬正常,更何況那叫如小山包似得滿滿一捧銀元,這種時候,誰攔他,那就是絕對的敵人。 溫婉控制不住了,溫老六臉上見笑模樣,臨出門前,還從錢袋子里又捧出一把銀元撩在了炕上,沖著許銳鋒許諾︰“放心,外甥女婿,舅不讓你白干,等孩子出生了,打小穿的衣服到上學的花銷,舅全包。” 人人都惦記著算計,人人都有心思,許銳鋒也一樣,他是真想看看到底是哪路人花這麼大的價錢要從北滿往外邊撤,據他所知,出手如此闊綽的應該只有兩路人,頭一路就是日本子,第二路,便是藍衣社。 如果真是藍衣社出了事,他能不去麼?那可是心里剛升起來的光啊,如何舍得就此熄滅。 這不,趕著驢車直奔北滿,走到冰雪覆蓋之處,這才綁起了鐵鏈。 “駕。” 鐵鏈綁好,趕車途中許銳鋒感受著寒風如刀,前邊大虎就跟一點都不冷似得還嘮呢。 “姐夫,你說你也是,既能掙錢手里還會武把抄,怎麼見了我姐就慫呢。” “你可不能學妻管嚴的毛病……” “啥嚴?”許銳鋒沒听懂。 二虎解釋道︰“就是怕老婆。” 大虎哈哈一笑︰“那怕老婆的都是啥人?都特麼牙黃口臭、胳肢窩沒肉,一看面相就知道這輩子福分淺。你就說我們村地保,那個姓關的,那個主兒就怕老婆怕的要命,他媳婦動不動就揍他,听說是啥前朝的格格,滿洲國沒建立的時候逃難來到了北滿,這才嫁給了他,滿洲國一建,仗著這層關系,他還當了官。” “老二,你還記著姓關的最厲害那回讓人給熊啥樣不?” 二虎趕車向前,自己一邊說一邊樂︰“怎麼不記著,他和個寡婦鑽苞米地讓人撞見了,那娘們氣的一把火點了一 地發黃的苞米桿,姓關的褲子都點著了,燙一籃子泡。” 噗…… 許銳鋒是真沒憋住,哈哈笑出了聲。 有時候細琢磨琢磨,在農村待著也挺好,三吹六哨,甭管老爺們還是老娘們,張嘴閉嘴都是髒嗑,天高皇帝遠的自顧自快樂…… “老二、姐夫,穩住車,拽住韁繩,咱進山了啊。” 玩笑間,大虎嗷一嗓子震蕩了山林,轉過頭操縱馬車入山而走,和之前采蘑菇一樣,身下的車差點沒飛起來,偏偏在他的控制下,每次即將脫路而飛時,又險之又險的回到了正途。 許銳鋒可不敢這麼玩,穩穩趕著驢車,盡管速度沒人家快,卻也沒落下多遠,在其身後緊緊跟著。 三架車穿林而過,在無人通行的雪地上留下車轍,眼前這茫茫林海溫度極低,積雪竟然未化,車趕過去下陷不深,竟全是淺雪,很明顯下邊都凍上了,一點都不阻礙通行。 這要是沒大虎,誰能找到如此隱秘又好走的路? 林海邊緣,許銳鋒見前邊兩架馬車停穩後趕了過去,三人有說有笑間已經穿山越脊出現在了北滿城外,眼前平原上正坐落著古老的土城。 “咱不靠近點麼?”許銳鋒問了一句。 大虎搖頭︰“不能過去,日本子在城牆上架了機槍,萬一接回來那幫子人出了事,這大平原上槍聲一響,咱不都搭里了麼?” 日本人在城牆上架了機槍? 也就是說今天要接的人,是站在日本人的對立面;按照其出手闊綽程度上來看,這幫人也不太可能是溫婉那一邊的…… 這是真出事了! 許銳鋒伸手往袖子里摸了摸,在袖口處的博查特讓他感覺到了心安,此時,林子里的傳來了細碎聲響。 ~~、~~…… 老許回過頭去看時,大虎還問呢︰“姐夫,瞧什麼瞧的那麼認真?” “別吵!” 許銳鋒一嗓子頂了回去,這種時刻,他必須聚精會神,哪有工夫慢言細語。 在老許的關注下,樹後一個人影站了出來,此人慢悠悠靠近,貼近了馬車後身後抱拳︰“閣下好耳力,在這滿耳朵灌風的山林里還能憑借細微聲響判斷出在下方位,佩服。” 許銳鋒當然耳力不錯,可更重要是,這冬日里的山林他再熟悉不過。那風是什麼動靜、踩踏積雪又是個什麼聲音或許別人分辨不了,可老許打小就是在這種環境里長起來的,你打算隱藏起來蒙他?這不純扯王八犢子麼。 大虎同樣對許銳鋒的听力欽佩不已,可這時候,他要做的卻不是幫著吹牛。 “蘑菇,甩個蔓。” 黑話對于江湖人來說,是身份的象征,你要是連這個都听不懂,挨刀子被算計那屬于活該。 來人帶著狗屁帽子絲毫不怵,張嘴回應︰“梯子蔓” “尚先生。”大虎緊盯著他說道︰“這大半夜的鑽山里來,有事麼?” “和人約好了,找並肩子踫碼。” “跟哪位約的?” “崩子皆。” 這話放一般人來听,都得跟听天書似得,可許銳鋒卻真真切切听懂了里邊的每一個字。 梯子蔓,是指姓尚;並肩子是兄弟;踫碼是見面;崩子皆指姓關。連在一起是來的這位尚先生和關先生約好了,于此地和一位有交情的兄弟見面。 話說到這兒,大虎就已經信了一半,不是道上人誰會這套棉襖棉褲。 二虎卻更為謹慎的多問了一嘴︰“這怎麼還暗線滑了?” “別提了,城里的事明了,漏水以後原本想跳硬道子,結果鬼子嚴查,這不,只能往列走,還差不點迷線滑偏了。” 暗線滑是黑天逃的意思,事明了,就是曝光,漏水指泄密,硬道子是火車,列是北,迷線則是迷路。這位姓尚的先生在說城里鬼子正嚴查鐵路,他們只能走山里,這才往北差點迷了路。 二虎也放心了,他既然能報出關地保的姓,還能對上春典,已經很說明問題,更何況對答如流呢。 正在這哥倆對視的時候,尚先生還怕他們不信的補充了一句︰“老尖,哥們要是滿嘴跑星,你們哥倆把我褲襠里星辰掏出來砸碎嘍,咱一句怨言沒有。” 尖,是真的;星,是假;星辰單指男子褲襠里的家伙;裸則是女人的。 “多少人?” “二十一個。” 人數也對上那一刻,大虎才放松警惕的喊了一句︰“上車吧。” 說話間,那人走至近前,抬腿坐上了最近的驢車,偏頭感激的說出那句︰“辛苦。”的一瞬,許銳鋒和這位尚先生正好四目相對…… 尚坤! 第三十六章 連殺死戰友都是一種恩賜!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幕下,三三兩兩的人由山林里走出,他們靠近後紛紛向尚坤點頭示意,隨即,登上了前方馬車。 這時候大虎已經徹底打消了疑慮,畢竟能找到這里實屬不易,這要是沒人交代過,誰會大冷天的往林子里鑽呢? 此時,尚坤調轉身體面向老許坐著,他一條腿搭在驢車上,另一條腿自然垂下,雙眼,死死盯著許銳鋒的臉,像是有無數話語要問。 下一秒,許銳鋒也轉過頭去,眼睜睜望著尚坤的目光由意外變成恨,在其嘴唇蠕動下,耳側傳來了一個被極具壓制著的聲音……這一切都讓想問尚坤為什麼在這兒的老許,閉上了嘴。 “知不知道因為你死了多少人?” 這是一句指責,指責過後寒風皺起,將本該擴散出去的音量紛紛消化在山林里。 “因為我?” 許銳鋒不解的表情就掛在臉上,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做錯了。 尚坤壓低了下巴,似狼一般低頭挑起眼皮︰“曲光為了找你這個北滿第一殺手,帶著日本兵沖進了魚水歡,竹葉青被困在了辦公室里整整兩天都沒能挪動一步,而我打算讓你配合我們一起營救的時候,回春堂的老鷂鷹竟然說你陪著媳婦回娘家了……” “你還知不知道什麼叫紀律!” “離開北滿為什麼不報告!”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上位者訓斥下屬的架子也越來越明顯,幾句話以後,早坐上了馬車的其他人紛紛默默靠近,環繞在尚坤身邊,有些甚至伸手摸向了腰間的配槍。 “老許,你信不信光憑這一條,我就可以拿你當逃兵論處,現在就槍斃了你!” 這句話說出,老許從周圍人眼中看出了滿滿的恨意,他們好像終于找到了發泄口一般怒目而視。 “你就是那個北滿第一殺手許銳鋒?” “耤I我以為是個什麼人物呢,原來是個窩囊廢。” 這兩句話說完,大虎不干了。 這群人前邊說了啥他是沒听清,兩耳朵眼兒都讓寒風灌滿了,可後邊那兩句罵,他听見了。 “唉,干嘛呢?怎麼張嘴就罵人啊!” 大虎是覺著自己領姐夫出來的,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他挨欺負,這才走過來要亮肌肉,說句不好听的,就眼前這六七個人,自己和姐夫真急眼了都能給放躺下。可態度剛剛擺出,大腦卻才將耳邊的話反應過來,‘北滿第一殺手’的名號太響了,他怎麼可能是自己姐夫? 一時間,愣在當場。 結果,都沒人搭理他,一個個緊盯著許銳鋒。 “就是你小子勾出了鬼子的‘治安肅正計劃’?” “名氣那麼大,你跑什麼啊?” 雜亂無章的聲音里,尚坤緩慢開口道︰“因為竹葉青被曲光盯上,我們潛伏在北滿各處的人有七個被捕,十四個被抓,如果竹葉青被圍時你在北滿,我們聯手把人救出來,那麼多人根本不會死!”他根本不知道這次失敗的癥結在哪,只能暫時定義為是竹葉青熬不住審訊出賣了自己人,而這個時候,尚坤怎麼去責怪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說他媽什麼呢!” 老許當時就不樂意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被誰這麼呵斥過。 “什麼叫我要在北滿竹葉青就不用被圍了?” “曲光想當北滿坐地炮是一天兩天了麼?那怎麼著啊,咱們要不認識,這就算意外事件,屬于江湖紛爭牽連了你們,你們自認倒霉;認識以後,倒成了我的不是唄?” “還我要在北滿就能聯手把竹葉青救出來……老尚,我這幾個月殺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啊?劉大撇子、張紅岩、白建武,哪一個不是北滿響當當的人,我要是跟你們去救人,讓人給認出來都不用走到魚水歡就得被日本人圍了。” “哦,你那意思,我不在你們還不抗日了?我不在,你們連竹葉青都不救了?這抗日反滿是給我一個人喊的口號吧?” “當初白建武在重圍之下讓我一個人去刺殺,這是耍我玩呢啊!” 尚坤氣的直發抖,大喊一聲︰“放屁!” “你既然選擇了藍衣社,就必須要明白這兒有這兒的規矩,這兒有這兒的紀律,踏入了藍衣社的門,你便不再是江湖上的草莽。” 許銳鋒把手一揮,仿佛對方說的話一句也不接受︰“一邊去。” “我什麼時候算藍衣社的人了?” “你向南京報我的籍貫、年齡、姓名了麼?” “給我發證件、徽章了麼?” “有沒有問過我家屬需要不需要送出北滿,好讓我安心工作?” 許銳鋒皺著眉說道︰“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這股火的來源是因為竹葉青泄了密,導致你的手下遭到了圍剿吧?” 他反應過來了,終于想明白了尚坤這股邪火來自何方。 “要是我當時就在北滿,恐怕接到的任務應該是‘營救竹葉青,若發現他透露任何秘密或者和日本人交談,就地正法’……不……”許銳鋒失望的看著尚坤︰“你恐怕會直接告訴我竹葉青已經泄密,讓我去殺人!” “這個時候扭頭一看,趁手的家伙事兒不在身邊,這才一股邪火頂向了腦門。” “尚坤,我還真挺想問問你的,那你怎麼沒去干這件事呢?” “又怎麼沒讓他們去做這件事呢?” 尚坤伸手指著身後︰“他們根本不具備暗殺技巧。”他可沒說自己沒去。 許銳鋒笑了。 “白建武進入北滿途中遭遇兩次暗殺沒死,被驅趕出憲兵隊的時候四周布滿了狙擊手……現在你告訴我這些人不具備暗殺技巧?” “我明白了。” 老許一字一句的說道︰“白建武死了以後,日本人在北滿展開了瘋狂報復,曲光不過是冰山一角。你們撤出北滿是迫不得已,不打算拿雞蛋踫石頭。而我,對于你們藍衣社來說可有可無,如果能趁機殺了竹葉青,既可以讓這個女人不再出賣自己人,也能讓日本人看看藍衣社動起手來有多狠。” “假如失敗了……” 許銳鋒的心里都在發涼︰“也無所謂。” “你們的業務骨干沒有任何損失,隨便到任何地方都可以迅速建立起一張情報網絡來……” “我是個啥啊……” 許銳鋒幾句話把一堆人給說閉了嘴,其中還有不斷有剛從山林里鑽出來的。 曾經,他以為自己找到了心里的那束光,沒想到那束光不過是折射,那種溫暖短暫的嚇人。 “老許,你怎麼能這麼想我?” 尚坤咬牙硬挺著說道︰“我就如你所說的那般不堪麼?” 一個已經知道了自己內心框架如何不牢靠的人說出這句話有多麼沒底氣可想而知! 許銳鋒望著他︰“不然呢?” 尚坤沒有低頭,也不會低頭,卻改變了語速說道︰“我看見了日本特高課進了魚水歡,還看見這群人帶進去一個女人。” “她應該住在曙光街,竹葉青還在上海時,每個月都會按時往那個地址匯錢,更在回到北滿後未曾和這個女人聯系過一次。” “她是竹葉青的母親。” “知道日本人把這個老邁的女人抓到魚水歡是干什麼的麼?” “是為了攻破竹葉青的心理防線!” “他們知道中國人心里藏著親情,所以對于竹葉青的審訊不光是肉體上的,更有精神層面。他們會當著竹葉青的面往死里摧殘她的母親,直到驗證出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真實有效。” 尚坤臉上的青筋在狂跳,恨的說話連嘴都不張︰“這就是我一定要讓你配合我們救人的原因,沒有你,我們缺少一個可以潛入魚水歡內部的幫手,光憑借我們這些人想要從外邊攻進去等于痴人說夢,就像你當初藏在魚水歡衣櫃里那樣。” “這一點沒人能辦到,你听懂沒有?” 尚坤沖上來抓著許銳鋒的衣領,破口大罵︰“你他媽听懂了沒有!” “我不是貪生怕死,更不是舍不得犧牲站在你眼前的這些人,是你以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國家的敵人時,其實站在那兒的是幾十萬畜生!” “面對他們,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每損失一個人,這群王八蛋就會挖出一個家庭來;這二十一個人搭進去了,賠上的將會是近百條人命和民眾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我的決策不能有一絲失誤!” “你以為我不想和他們拉開架勢拼命啊!” “沖著鬼子開槍有多容易你比我清楚,望著自己人身陷敵營卻只能喊撤退,這種抉擇有多難,我體驗兩次了!” “你當我願意連個屁都不敢放的離開北滿嗎?”他伸手掏出一張偽造的良民證摔在雪地上,上邊‘屠民生’的假名字印入了許銳鋒眼簾。 “我連個屁都不敢放啊……” 尚坤,好好一個大老爺們,眼楮里已經沒有了生死的男人,竟然在這一秒一腳踩在了良民證上,而那悲慘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循環,因為,當他決定把手榴彈扔進魚水歡的那一刻,竹葉青的口型竟然在說謝謝…… 在這場敵後戰爭中,連殺戰友都成成為了一種恩賜! 第三十七章 春典的來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風帶走了所有情緒,將殘酷凍結在冰雪里。 大虎看著許銳鋒始終沒有緩過神來,原來自己姐夫不光是北滿第一殺手,更是這群人當中的一員! 那他和自己表姐于秋蘭豈不是同一種人? 那種超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江湖,站在至高無上的維度,替這個國家經歷生死的人…… 這還真是魚找魚蝦找蝦,當初自己是怎麼瞎了眼覺著這姐夫沒出息的? “老許。” 一個看起來有點臉熟的男人走了過來,他阻止了許銳鋒和尚坤的爭吵將其勸到一邊︰“其實我們一點都不恨竹葉青,哪怕她真出賣了誰。” “你說什麼?” 許銳鋒看向了這個男人,他是自己第一次見到尚坤時,站在對方身後的兩名保鏢之一。 “老尖。” 春典中,‘老尖’就是‘真的’的意思。 “你或許听說過奉天發生的事,即便是沒人向你講述,也應該在報紙上看見過吧。” “那次我們輸的很慘。” 他慢吞吞說道︰“當時尚長官帶領著我們這群愣頭青在敵後不斷襲擾,毀糧倉、炸鐵路,自以為是行走在黑夜中的義士,覺著敵人拿我們毫無辦法。” “可你知道日本人多能忍麼?” “在沒有掌握這幫人的行蹤之前,他們連一次清查都不搞,直到掌控了一切後,對于整個奉天的地下情報網絡展開雷霆一擊。” “當時,紅黨剛剛組建的敵後行動隊近乎傷亡殆盡,我們也損失慘重。” 他嘆了口氣︰“那次事件中,紅黨中的叛徒叫劉滿貴,就是已經被你殺了的劉大撇子,我們這邊同樣也有一個叛徒。” 一陣冷風出過,風中夾著白毛雪,當雪粒掃向眾人,這股涼氣壓下了雙方的怒火。 “一開始我們對他恨得牙根直癢癢,我已經準備好了前往這個王八蛋的老家,讓他爹媽為培養出這麼個禍害付出代價。” “可你知道結果麼?” 他表情嚴肅的說道︰“那個人被小鬼子扔出憲兵隊時,兩條腿的大腿骨都被取了出來,從他扭曲的面部表情來看,進行手術的時候,並沒有注射麻藥。” 沒有注射麻……藥? “畜生!” “他們可不如畜生。”尚坤接話道︰“在那個現代戰爭經驗遠超我們國家的島上,這群犢子正在全民皆兵,連十二三歲的孩子都會在上完課的休息時間練習射擊。” “他們是一定要啃下中國這塊肥肉來的,而我們的老百姓呢?” “還在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 “我們要是都去和日本人拼光了,誰去喚醒那些人?” “你去麼?” “你一個人去對抗一個國家?” 許銳鋒張不開嘴了,他一個草莽出身的人,哪有和尚坤爭口舌之利的本事。 “你看到的這些人,每一個都是跟著我從奉天出來的,他們很可能在幾天之後被派往東北無數個如同北滿一樣的小城市,利用這兩次的失敗經驗組建一個全新的地下情報站,向南京匯報日軍在東北地區的一舉一動。” “把這些人拼光了,你讓我親手在東北種下的種子還怎麼發芽!” 許銳鋒徹底無言以對了,可他心里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這話听著像是在說他們的人都珍貴無比,就自己賤如草芥。 “老許啊。” “你得理解長官的難處不是……” 這倆家伙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話說的那叫圓潤,像是把許銳鋒唬住了一般安撫道︰“老許,多的話先不說了,咱先走,出了北滿再說,好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覺著尚長官能不為你加入藍衣社的事出力麼?” 說話間,他一個勁兒向尚坤使眼色,而此時的尚坤也平穩了下來。 “大虎。” 許銳鋒張嘴說道︰“上車了,咱走。” “唉,這就對了。” 這群人見事情有緩,開始稀稀落落的上車,許銳鋒卻在此時將大虎拉到了一邊︰“大虎,你听我說,你腿腳利落,萬一發生什麼事,千萬記住,什麼都別听,撒開腿就跑,繞回去接上你爹和你姐逃出東北,永遠別回來,听明白沒有?” 大虎直愣愣的望著許銳鋒︰“姐夫,你真是大老許?” 許銳鋒笑著伸手拍了拍大虎的肩膀,說了句︰“是!” “當年東北二十四名坐地炮入北滿都是讓你一個人打回去的?” “對。” 大虎臉上的興奮有些抑制不住了,在他眼里,北滿坐地炮許銳鋒就是神,沒先到的是,這個神,竟然一直都是自己姐夫。 “我听你的。” 許銳鋒腦子沒有老鷂鷹快,很多事情沒法在第一時間想明白,可這並不代表他傻。 眼前這條路有多危險,老許太知道了,那日本人在白建武進北滿之前就開始成群結隊的進入山林,生怕有人埋伏,這都是有目共睹的;加上小鬼子的制圖能力高潮,當年張家爺倆佔領東北那麼多年都拿不出一張詳細地圖,日本子一年就制造出了東北的精確地圖,那可以說是既有實踐、又有了圖紙,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放你們這群反滿抗日份子逃出東北! 再說,當竹葉青被炸死、‘先生’被抓,笨蛋也該明白是把這群反滿抗日份子關在城里圍捕好抓,還是放出城來好抓吧?怎麼就讓你們一個個都拿著良民證混出城了呢? 特高課既然能騰出手來收拾這群人,就說明‘五省自治’行動已經結束了,反手清理東北內部,代表著即將出兵,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他們出手,肯定是要對各路間諜  趕盡殺絕的,放你們出北滿干嘛? 許銳鋒總覺著這里有事,沒準,日本人就是故意放他們離開,好釣出這群人的接應者,想看看這群人背後有沒有潛藏在山林中的抗日武裝。 駕。 大虎已經趕著馬車向前出發了,二虎緊隨其後,許銳鋒回到驢車上那一秒,尚坤才和他保鏢嘀咕完。 尚坤坐在了驢車上,毛驢拉著一車七八人被許銳鋒狠狠抽了兩鞭子後,這才費力的向前駛去。 “你是怎麼知道魚水歡被圍了的?” 本沒有任何交流的兩個人,在驢車向前行駛了一段距離之後,老許實在忍受不了腦子里的各種疑問了,這才開口。 尚坤往前一努嘴,沖著前車那位剛才還唱白臉的漢子說道︰“他告訴我的,當時我正在德國洋行里計算往中國運輸織布機所帶來的利潤。” “洋買辦。” 許銳鋒此時才知道尚坤在北滿的身份。 “那你們出城的時候,鬼子沒關城門麼?” “沒來得及。”尚坤斜了許銳鋒一眼︰“我要是再晚一步,就要被關在北滿甕中捉鱉了。” “哦。”許銳鋒越听越糊涂︰“那這次帶出來的人當中,所有人都是跟你從奉天來到北滿的?” “你到底想問什麼!” 說話的不是尚坤,可話里話外那不高興的情緒已經體現的淋灕盡致。 尚坤和許銳鋒對視了一眼,這個聰明絕頂的男人仿佛明白了老許的意思。 他主動把手放在那個要炸毛的同伴身上,安撫好了對方的情緒以後,再不言語了。 深夜,大虎操控著馬車下山後,橫穿官道又鑽進了另外一座山里,緊接著是二虎,最後是老許,三架車消失後,這條路上仿佛從未出現過任何車輛一般,再次陷入寂靜。 許銳鋒直到這時才二度開口︰“老尚,你從哪學的這一嘴棉襖棉褲?” 尚坤隨口答應道︰“從南京前往東北之前,戴老板親自找人教的,我學了足足一個月。”這番話說出時,臉上是難掩的驕傲,這群人中他怕是唯一一個見過戴老板的。 “只是當時我就很奇怪,你們為什麼不能把話好好說,非要編出這麼一套春典來。” 許銳鋒回答道︰“這東西其實就是行話,起源林場。” “在東北,伐木這項工作利潤極大,利潤大了貓膩兒就多,尤其是購買的外國人多,咱們就想著能多蒙點是點。後來老外也學奸了,在背後不出面,找買辦來辦差,可林場子吃慣了紅利,怎麼辦呢?為了分辨出來辦木材的是不是行里人,這才有了春典。” “慢慢的,春典開始遍布各行各業,條丁(戲子)、海佔子(窯姐)、長脖(商販)、明連子(說書的)、吃臭(盜墓的)都開始用這套春典。” “那為什麼叫棉襖棉褲?” “能把自己裹在里邊,不讓人看出來。” 許銳鋒說著話,又問了一句︰“這些人都是空子還是綹子?” “空子(外行)。” 尚坤的意思是,他帶出來的這些人全都听不懂春典,許銳鋒心里一下就有了底。 “你拉的窯都是抵住子?” 抵住子,是親信的人,許銳鋒實際上是把剛才的話又問了一遍。 尚坤搖了搖頭︰“不全是,有里口來的,也有混踫,不過就算是混踫,也都是跳子出身。” 里口來的,指本地盤的同伙,尚坤的意思肯定是再說有些和竹葉青一樣,並非是藍衣社出身,但卻是南京的人;混踫就是不太熟悉的人了,跳子是兵,那他的意思便是奉系殘余,畢竟抗聯的人有自己的組織,不可能和你們混在一塊。 混踫? 第三十八章 釣魚鉤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好像摸著點邊了。 北滿的跳子,大部分都是原奉系逃兵,這幫人或進山林為匪,或自立山頭,有些還入了江湖,不過更多都被招攬了。在被招攬的人中,他們只有紅黨和南京兩個大方向,尚坤通過竹葉青招攬這些人也在情理之中,就像是招攬自己一樣。 只是…… 這是哪兒? 這兒是黑龍江! 當年少帥拱手將東北讓給日本子,遼寧和吉林都讓日軍毫不費力就佔領了,這兒可是打響抗日第一槍的地方。那馬佔三在江橋上干死多少日本子?鬼子恨不得生吃了黑龍江奉系的肉,他們能讓奉系殘余在明面上讓你們招攬麼? 听見點風聲就得派兵圍剿! 這兒可不是濱綏圖佳。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竹葉青還能知道對方是奉系殘余的身份,那究竟是人家故意露出破綻讓你知道的,還是竹葉青已經到了無所不能的厲害程度? 許銳鋒轉瞬間就想明白了過來,連自己都知道隱藏身份的重要性,奉系殘余會不清楚? 那你尚坤招攬的人,有沒有可能在資料上是奉系殘余,實際已經投降了日寇,是被小鬼子擺在明面上的釣魚鉤子。 許銳鋒趕車途中發現尚坤正在偷眼看向自己,他覺著,這位連遭奉天、北滿兩次凶險都活下來的男人,似乎反應過來了。 這也正好能說通小鬼子為什麼不關上城門在北滿城內圍剿,而是把你們都放出來的問題。 你們不是都出來了麼,那正好北滿干淨了,加上有魚鉤在你們嘴上,沒準還能釣出更多的魚,只要這個鉤子可以標明方位,在制圖上有獨到優勢的日本子就可以利用精確地圖準確找到你們的位置。 這才叫一網打盡! “大虎!” 許銳鋒在馬車上隔著二虎往前喊,黑夜里,聲音遠遠蕩開,在山谷中不斷回蕩。 “馬上要入山澗口啦。” 山澗口…… 老許不喜歡那個地方,當年天王山被剿,他爹就死在了那兒。 “山澗口是哪?” 對北滿野外並不熟悉的尚坤問了一句。 許銳鋒抿著嘴回應︰“不是什麼好地兒,那兒是一道狹長山澗的入口,在峽谷前方。那地方地勢平坦,周圍盡是窮山峻嶺,順著山澗口往里走,通過峽谷就是天王山,里邊有個土匪窩,張作霖沒有下定決心剿匪之前,當地武裝連續幾次都沒能從山澗口打進去。” “听你這意思,後來天王山花搭了(敗了)?” “對。”許銳鋒答道︰“當年的奉軍花費巨資組建了裝甲部隊,從國外弄回來三十六輛坦克,在峽谷外圍沖著山澗口上的埋伏一通亂轟亂炸,天王山上的土匪根本沒有反應時間,就被徹底擊敗。隨後奉軍順著峽谷沖了進去,里邊的人,沒幾個能活下來的。” 尚坤似乎對剿匪的故事並不感興趣,隨聲附和了一句︰“當年威風凜凜的東北王竟然用裝甲部隊打土匪,測試火力也沒這麼測試的。” 在他眼里,似乎土匪、江湖草莽根本不值得同情,斥責著是奉軍的浪費。 許銳鋒剛要開口說兩句,尚坤突然坐在馬車上說了一句︰“停一下。” 接下來根本不等許銳鋒反應,立即沖著前方的大虎︰“都停,全停下來!” 吁! 兩架馬車,一架驢車,停在了林海雪原之中。 尚坤看著許銳鋒的眼楮問︰“我們逃出北滿以後,在日本人眼里,應該去哪?” “這還用問,肯定是出東北,奔南邊走。” 听見這個回答,尚坤指著林海之外︰“那這山澗口是不是從北向南的唯一方向?” 大虎從前邊馬車上走了過來,回道︰“咱們還沒向南呢,不過,進了山澗口,越過天王山才能進入連綿不絕的長白山脈,順著長白山脈,才有離開東北的可能。” 他又想起什麼似得補充道︰“不過,進了長白山,就算是天王老子來追你們,也追不上了,除了常年混長白山林場的,連挖參的都不敢輕易往山里走,更何況這還是冬天。” 尚坤望著許銳鋒︰“你要是日本人,會把抓捕我們的陷阱設在哪兒?” “山澗口。”許銳鋒想都沒想,直接回答。 尚坤這方向大虎問道︰“除了這山澗口,還有沒有進入長白山的路?” “那多了去了,長白山不是一座山,是一片山脈,哪都能進,只不過咱們走這條道最安全,也沒什麼人知道,你們要是覺著前邊有危險,咱換一條路也沒問題。” 就在大虎說話的過程中,三駕車上的人也都開始紛紛走了下來,活動筋骨的活動筋骨,腿腳沒麻的開始往林子里走,準備脫了褲子撒尿,就在這一秒,一直在他們旁邊的一個男人,走到大虎近前問道︰“兄弟,咱們現在離山澗口還有多遠?” “分咋說唄。”大虎哪上過學,除了用里來計算路程,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可在山里,用里來計算路程有用麼?有些地方十里地山路能走一整天︰“這要是讓我一個人兒駕車,也就一巴掌遠。” 那人滿臉慎重的看向尚坤︰“多虧長官驚醒啊,咱們現在待這位置,沒準放個屁小鬼子都能听見。”他還勸許銳鋒呢︰“老許,你可不能向之前那麼喊了,眼下開始,萬事得小心。”說著話,一邊解褲腰帶一邊往山林里鑽,看著像是要去撒尿,但他走的方向和大多數人走的相反,是另外一邊的林子。 許銳鋒的眼楮一直盯著他,覺著這個人舉止反常,都是老爺們,撒個尿你怎麼還脫離人群? 尚坤一點都不覺著有什麼問題,還在計算著︰“那要是繞路進長白山脈,出東北要多久?” “看命。”大虎說的是實話︰“已經入冬這麼久了,要是趕上大雪封山,咱們沒準都得困在山里,等開春再出去;要是一路晴天,至少也要十天半個月,這還得保證牲口不出問題。” 砰! 一聲槍響突然傳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等尚坤轉過頭看,正看見老許手里握著一把博查特,舉槍沖著前方,博查特的槍口還有青煙冒氣,而剛才向林子里走的那位,手持一把盒子炮正瞄著尚坤,他的眉心處,被子彈穿過的痕跡正流淌出鮮血…… 尚坤震驚的再次轉回頭來看向許銳鋒,老許不緊不慢的說道︰“剛才不讓我往下問的,就是他。” 尚坤卻如同捅了馬蜂窩一樣大喊︰“所有人,馬上上車,迅速撤離!” 第三十九章 大追捕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侵華期間,日軍培養了大量間諜,甚至妄想利用所培養出的間諜在這片不屬于他們的土地上,形成情報網,還專門為此成立了一個極為特殊的部門,叫間諜培訓所。 鬼子一般會在社會底層挑選這些人,比如偽軍,經過三個月訓練期以後,長官就開始著手考察,一般都會選擇三種人,一種是模範兵,這種人渴望出人頭地,但,其家庭成員必須在日軍掌控的範圍內; 第二種,是與他們關系深厚的商人子弟,因其父母需要鬼子的庇護; 第三種,是品行不良,有前科的,其中以奉系殘余為優先選擇對象,尤其是被抓捕後的奉系殘余。他們渴望活著,加之奉系軍紀不嚴,幾乎沒進行過愛國主義教育培訓,更容易控制。 伍修,便是這些人中的第三種。 張家父子在的時候,伍修是奉軍中的一名連長,手底下不少兄弟跟著他混飯吃,也算是風光。可奉軍倒台以後,伍修怎麼也沒想到馬佔三會領著他們兄弟抗日,一場仗打下來,身邊的兄弟是死的死傷的傷,要不是有煙槍盯著,伍修都扛不下來。 當時的東北百姓群情激奮,學生們、百姓們甚至自發組織了援馬抗日團,可在軍備、軍事訓練上都不如日軍的馬佔山還是輸了,迫不得已,降了日本。 那是伍修唯一能喘口氣的時間,他覺著這個世道仿佛催命鬼一般在追著自己跑,抗日的日子哪有降日以後好過,日本子又給錢又給煙土,也不知道馬佔三瞎折騰什麼。 對,馬佔三又開始折騰起來了,他于實在打不過日本後投降保存實力,又在投降之後反了出去開始了二次抗日。可這一回伍修沒走,老老實實留在了北滿。 他不想走了,累了。 一個經歷了軍閥崛起、直奉大戰的老兵,已經失去了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只想在四十歲的年紀拿著固定軍餉好好過日子,管他誰當家誰做主,每個月不缺自己錢就行。 果然,馬佔三二次失敗後,敗走甦聯,伍修逢人便說自己當年是多麼的高瞻遠矚,這要是跟著馬佔三走了,如今能不能回來可還是兩說著。就你馬佔三還想和日本人叫板?可能麼,還不是拖著這幫老兄弟們送死。 到時候,人死了,挖個坑土一埋,還得保佑後代發大財,誰跟你扯那個?伍修只想著好好過完自己的余生。 于是,幾年的渾渾噩噩在煙燻火燎中度過,當時人人自顧不暇的中國,也沒誰說伍修不仗義。 值得慶幸的是,新娶的媳婦給伍修生了一個姑娘,剛出生的小丫頭還沒等來父親的稀罕,伍修就在醫院被日本大夫叫到了一邊,他說,這個女孩患有先天性心漏。 心漏是個什麼病伍修沒太听明白,可有一件事他听懂了,那就是這種病需要長期治療。 緊接著,一名特高課的日本軍官找到了伍修,希望他以奉系參與的身份為日本效力。 伍修哪有心思,像是沒听見似得看著嬰兒一邊哭鬧著一邊被日本大夫掛上吊針,就躺在唉聲嘆氣的媳婦旁邊。 此刻,那名日本軍官說道︰“心漏在西醫領域是可以治療的疾病,除了藥物干預以外還可以通過手術治療,並且成功率極高,你完全不需要擔心。” 伍修看著那名日本軍官問道︰“你叫什麼?” “宮本明哲。” “你當過爹麼?” “沒有。” 伍修什麼都沒說,將所有情緒藏在了心里,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個日本人問道︰“說吧,準備讓我干嘛。” 接下來,宮本明哲把伍修擺在了北滿街頭,讓他成為了潛藏在這座小城里的奉系殘余領袖。 這伍修為了坐實身份沒少忙活,先是借著醉酒和日軍發生沖突暴打了一個對女人毛手毛腳的日本兵,隨後在北滿街頭連開四槍奪走了那個日本兵性命成了通緝犯,以被追捕的身份潛藏了起來。不過這個通緝犯的日子倒是過得不錯,會賓樓天天給送著吃食,百樂門夜夜給送著女人,他竟然成了北滿老百姓們對日本憎恨的寄托,寧願花錢奉養,就等著伍修再次出山滅了日本人的威風。 所以,尚坤到了北滿沖竹葉青說缺人時,她第二個想起來的,就是這位伍修。 尚坤當然也對他進行過測試,憲兵隊的開山炸藥就是伍修給送進去的! 也就是說,自打白建武進了北滿,宮本明哲就一直在給尚坤設陷阱,兩人之間的明爭暗斗從那一刻已經開始了。可惜,尚坤憑借著自己的經驗躲過了無數個必殺局還不自知,直到離開北滿那一刻,伍修才迫不得已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不可能離開北滿的,要是離開了,自己姑娘的心漏病該怎麼辦呢? 一路上,伍修坐了馬車用伸手摘下矮樹枝上枯葉的方式傳遞著信息,他用指甲在干裂的枯葉上扣出文字,到(東)、陽(西)、切(南)、列(北)寫了個明明白白。 要不是這幫人準備更改進山的方向,伍修也不想開槍,你們要是真進了山自己怎麼辦?日本人抓不著你們不得他的老婆孩子出氣麼?伍修這才掏出了槍,瞄著尚坤準備扣動扳機,只要槍聲一響,無論尚坤是死是活都沒關系了,起碼日本人會從四面八方圍過來。 沒想到啊。 伍修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前來接應的人里竟然藏著北滿坐地炮許銳鋒! 他更想不到的是,尚坤和許銳鋒的驚醒,已然看出了前有埋伏後有追兵的局面。 到該拼命的時刻了,把這些人都抓起來,那個東洋大夫應該就會給自己姑娘動手術了吧? 伍修在雪地里拎著褲子走向了和人群相反的方向,他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生怕開槍以後,被其他人擊倒。這才等到了林子邊緣,轉過身拽出了盒子炮,在僅有十二三米的距離下,想要扣動扳機。 但,那個許銳鋒為什麼盯著自己? 就在這一個愣神間,許銳鋒從袖子里抽出槍來抬手便開了火。 伍修還在想如此倉促之下姓許的沒準會有失誤,可他只要敢給自己一個機會,尚坤必然會死在槍下時,子彈的沖擊力直接灌入了額頭…… “跑!!!” 伍修倒了下去,喉嚨里不斷發出‘咳、咳’的聲音,眼楮發直時,三駕車調轉車頭順著身邊的林子沖入,途中,還有不斷跳上車的人。 就……這麼死了麼? 連太陽都看不見? 伍修望著冰冷夜晚的天空,不再眨眼。 …… 山澗口。 “哪開槍?” 叢林里,穿著軍裝,身上披著白色斗篷並將自己埋在雪里的日軍小隊隊長抬起了頭,緊接著,看似平淡無奇的山澗口雪地上,一個個腦袋紛紛冒出,將這片雪域變成了沒有藤蔓纏繞的西瓜地。 “山崎隊長下令,山崎聯隊所有人向槍聲傳來的方向進發,挺進隊為前驅,一旦發現敵人蹤跡,必須拖慢敵人前進速度,直到後續部隊跟上。” “山崎聯隊藤田挺進隊小隊長藤田立即出發!” …… 叢林里,宮本明哲率領著大量日軍開始涌入眼前的這片叢林,此時,前方的偵察兵快速跑回,將一片有明顯扣過痕跡的樹葉送到了他手中。 對,伍修懂春典,否則怎麼用樹葉留明方向? 他不過是和許銳鋒一樣,把自己明明知道的東西以不知道的方式展現在眾人面前罷了。 “全軍向北!” 宮本明哲指明了方向後,由北滿開出的軍隊撲入叢林,起碼也得有一個聯隊,也就是說,這片通往長白山脈的叢林內,連埋伏帶在追捕竟然涌入了兩個聯隊,近萬人。 第四十章 留鳥飛,人命沒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在逃跑過程中開啟了玩命模式是什麼樣的? 那就是人開始嫌棄馬跑的不夠快了。 許銳鋒在三駕車的隊尾親耳听到有人沖著大虎咆哮︰“你能不能讓馬在跑快點!” 大虎回頭就罵︰“你是不是以為這是汽車輪子呢?我給馬背上按對兒翅膀讓它飛唄?” 現在的情況是身後沒有追兵,眼前也沒人圍堵,可這些被尚坤當成散落各地後、隨時可以支撐起當地底下情報網絡的種子們,已經慌了。 老許很納悶的看了尚坤一眼,心里想的卻是︰“這就是你嘴里經歷了兩次敵後斗爭的老情報員?” 然而,此時寂靜的黑夜卻被一聲槍響劃破了。 砰。 沉悶的夜里,突兀的槍聲讓大虎迅速拉停了馬車,那批體格矮小卻以耐力見長的蒙古馬站在原地後,原本坐滿馬車的人紛紛躍下,一個個低著頭藏在了馬車後。 “大虎!” “鑽林子!” 老許听見槍響後‘嗷’一嗓子喊了出去,隨即連驢車都不管,縱身躍下後,在地上一滾,奔著樹林就扎了進去。 驢車還在向前,黑夜里布滿積雪的亮白色路面上,這駕車尤為明顯,此刻,林海中一團火蛇開始噴明吞吐,仿佛死神吹響了收割的號角。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兩次射擊,十余發子彈由高坡向下形成火力網,那些沒來得及蹦下驢車的人,被子彈掀飛後翻下驢車,一頭插進雪里動也不動。 一輪掃射,驢車上的七個人瞬間撂倒三個,其余人這才反應過來。 “姐夫!” 大虎壓著身體,貓腰走路的姿勢很像一頭狗熊,瞪倆大眼楮根本不知道往哪看的直勾勾向前,要不是許銳鋒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拽到了自己身後那顆老松樹下,戰場上這種愣頭青向來都是最先被清理的目標。 “別慌!” 許銳鋒晃動了一下他的肩膀,大虎不為所動,老許掄圓了巴掌,照著那已經被凍紅的臉就是一下——啪! “別他媽慌!” 大虎這才緩過神來。 許銳鋒將手緩緩放在大虎的脖子上,兩只手往上捧起這張臉,在槍聲已經響成了一片的間隙里問了一句︰“腿軟沒?” 大虎強撐著搖了搖頭,實際上軟沒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還認得回家的路不?” 大虎一愣。 “听我說,從現在開始,調 向後跑,從山里繞過出去以後直奔蓮花鄉,到了南崗領著你爹、你姐立即逃進山里,永遠都別回東北,能不能听明白我在說什麼?” 砰。 又是一聲槍響,許銳鋒所藏的這顆巨型樹木邊角被打飛了一段樹皮,老許拉著大虎往自己懷里一拽,盡可能讓倆人都躲在樹後喊道︰“能不能听明白話!” “那你呢?” 大虎整個精神都是麻木的,在這時候看著自己姐夫問了一句。 “還看不明白麼?今天在這兒的所有人都走不了。” 日本人的針要是早就扎進了尚坤身邊,他們怎麼可能繼續給你離開這座大山的機會? 如果當初小鬼子不是懷疑尚坤身後藏著山林里的抗日武裝,他們連逃出北滿都沒有可能,又怎麼會堅持到現在。 在這種情況下,那根‘針’的槍聲證明了這群人已經用光了後手,這個時候被眼前不知道多少人的隊伍于山林中咬住了褲腿子你還指望逃出去?那不是痴人說夢麼! 但是,已經不在乎生死的老許卻不能不惦記著溫婉,日本子可都是畜生變得,萬一他們對自己被抓還不滿足,非要挖出這娘倆呢?萬一自己沒挺住呢? “走!” 許銳鋒抽冷子踹了大虎一腳,這小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臨了看了老許一眼後,手蹬腳刨的站起來,磨轉過頭就跑。 此刻老許才集中精神扭身去看林海當中潛藏的槍口,樹林里響起的槍聲中只有一挺機槍,其余都是步槍,也就是說這伙小鬼子人數不多,畢竟日軍的武器配備都是有規定的。 可許銳鋒並沒有因為這支隊伍人少就瞧不起人家,相反,他對這群人高看了一眼。 噠噠噠噠噠! 捷克式機槍響起時,許銳鋒親眼看見尚坤的手下全都被壓的抬不起頭,這個時候,日軍在整體陣型不動的情況下,有兩名日軍向前移動了五米後,藏在樹後。隨即,幾趕步槍接連不斷響起,在第二次壓制中,依然有兩名日軍向前移動到了前兩名日軍的身側;這一秒,前方的四名日軍同時開槍,剛剛開完槍的幾名日軍迅速前移,最後才是那挺捷克式機槍。 尚坤呢? 他的手下只有在捷克式機槍和所有日軍步槍停火的一瞬間才敢開槍,大多數還是只伸出手,連瞄準都不敢的亂扣扳機。十幾柄手槍在黑夜里亮起星火,子彈化為光束,以極快的速度毫無目的的沖入叢林,最終,落在根本沒有傷害性的雪地上。 這仗怎麼打? 老許都懷疑這群人究竟上沒上過戰場。 “撤,快撤!” 尚坤撤入了林子,一邊抬手用手里那柄勃朗寧射擊,一邊呼喊,老許親眼看著這群日軍中一個鬼頭鬼腦的家伙抬起了槍口,極為陰險的正在瞄準指揮中的尚坤,老許趕緊抬起手,扣動了博查特的扳機。 砰。 子彈不偏不倚擊中了鬼子的前胸,在其胸前炸出一朵血花後,將這名藏于樹後準備殺尚坤的日軍放倒。 “日谷!” 樹林里,一聲叫嚷後,仿佛由什麼人用日文下達了命令︰“小心狙擊手,不要硬踫硬,我們的任務是拖住這群人!” 日本人都不開槍了,這個時候尚坤想要往許銳鋒身邊靠,結果剛一露頭,對面樹後就露出一個穿著日軍軍裝身披白色斗篷的家伙抬槍射擊——砰。 尚坤趕緊把頭縮了回去,躲在樹後露出半只眼楮偷著向對面看。 “老許,這幫玩意兒好像不是大頭兵,他們想把咱都熬死。” 可不就是熬死唄,只要等到日軍的大部隊趕到,將這片林子圍起來,到時候即便是在給你們一百人,也一樣都得死在這兒。 許銳鋒沒言語,站在雪地里用嘴叼著槍管重新勒了一下褲腰帶,下一秒轉回身,兩只手扒緊了松樹如同猴子一樣幾下就爬了上去。天王山長大的孩子哪有不會爬樹的,在這種兩軍對壘雙方都被看死的情況下,誰先佔據了制高點就等于佔據了優勢。 這不,許銳鋒剛爬到樹後,便由于角度的變換在樹林里一顆屬下看見了露出來的一只腳。 老許沒有廢話,一手摟著樹一手瞄準——砰。 瞬間扣動了扳機。 日本人求勝心切,剛才上前的時候靠得太近了,近到了雙方距離只有十幾米的程度,在這種距離下,許銳鋒的博查特不可能失誤。 “啊!” 被擊中的日軍直接摔倒,整個上半身都露了出來,而樹後的藤田迅速在槍響那一秒仰頭盯上了許銳鋒,拎槍就打——啪。 其余日軍紛紛參戰響應,一人抱的大樹被子彈打了個萬朵梨花開,老許也不敢在樹頂再待,順著樹木滑了下來,就在此時,尚坤鬼魅一般又從樹後露出了身體,照著雪上正捂腿的日軍果斷開槍——砰。 第二名日軍被結果在了樹林里,胸口中彈,一命嗚呼。 眼下的情況似乎有所好轉,起碼在干掉兩名鬼子以後,尚坤那些手下從慌亂中逐漸恢復了一些。 “怎麼樣?”尚坤急切的問著許銳鋒,他不信這位北滿的坐地炮在爬到樹上以後,只為了偷襲一名日本子。 “暫時沒什麼發現。” 許銳鋒這句話的話音剛落,身後叢林中不少留鳥紛紛飛起,這代表著什麼幾乎所有人都清楚。 日軍的大部隊,來了。 第四十一章 你們才是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該壯士斷腕了! 當尚坤咬著牙看向了自己身後那群被驚起的留鳥,他很清楚應該做什麼。 東北的寒冬山林里鳥並不多,大部分候鳥向南飛走了,一些選擇留下的留鳥只能用稀稀落落來形容。這個時候,想要把這些留鳥從樹林里驚起,要不是大部隊經過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也就是說,日軍已經追了上來。 如果此刻還和眼前這些人僵持下去,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于向前!” 人生中最難的便是抉擇,尤其是這個抉擇很可能奪走身邊最親近人的命。 “到!” 那個答應的人沒有任何含糊,許銳鋒看過去的瞬間,剛才還和尚坤唱紅白臉的保鏢站了出來。 “一命換一命!” 于向前停頓了一秒,伸手往袖口一掏,拽出來一盒煙,他直接撕碎了煙盒,挑一根完整的放在嘴邊點上,許銳鋒眼看著那只點煙的手在風雪中顫抖,卻依然听到了一句︰“是!” “趙德柱!” 于向前喊了一嗓子,一個憨厚的漢子走了出去。 這漢子悶著頭往出跑,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腳印大喊著︰“小日本,我日你姥姥!!!”舉起槍在空中胡亂朝著樹林中的某一棵樹射擊。 砰、砰。 砰、砰。 槍聲在寂靜的夜晚震蕩,日本兵沒听懂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在角落處,一個鬼子露出半個身體用手里的春田步槍瞄準後,立即扣動了扳機。 啪。 清脆的槍聲響起。 趙德柱中槍後倒地,尚坤瞪大了雙眼沖許銳鋒大喊︰“你他媽還在等什麼!”時,他明白了。 老許探身,舉槍,扣動扳機,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隨後根本不看自己有沒有擊中,迅速躲回到樹後,那槍聲如同滯後了一般,此刻才在眾人耳邊響起——砰。 剛才開槍殺趙德柱的日軍,已經倒在了地上,頭部不斷冒出的鮮血正在迅速染紅積雪,一分一毫的向前流淌。 這就是一命換一命,尚坤的人站出去挨槍子,許銳鋒利用自己的精準度殺人,殘酷、血腥且不講任何道理。 “李強。” 于向前這句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他知道這些人即將要面臨的命運,而這些人,則一個都不能退縮,只要有一個人遲疑,下一個,肯定就會縮在樹後瑟瑟發抖。 “啊!!!!” 吶喊聲中,骨瘦如柴的男人沖了出去,他連槍都懶得開了,沖到兩邊樹林的縫隙處,大口大口的呼吸,嘴邊哈氣如雲霧般冒出。 砰。 不出意料的,日本人再次開槍將李強放倒,許銳鋒想要去瞄準的瞬間,一直潛藏起來的機槍手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對著老許身前的這棵樹就是一陣火力壓制,正在他根本抬不起頭的那一刻,尚坤舉手、開槍,解決掉了半蹲在樹後殺人的鬼子,一槍擊中了對方眼眶。 這就是戰爭麼? 沒當過兵的許銳鋒曾自以為見慣了廝殺,卻沒想到在戰場上這種廝殺竟然是以數字換算來展現的。 在這兒人命已經沒有了溫度。 在這兒,稍有遲疑便會滿盤皆輸。 而活下去的代價,是讓別人去死。 “凌雲志!” 于向前再次喊出一個名字時,許銳鋒終于听到了怯懦的喘息,似乎有什麼人藏在林子里連話都不敢答,他慫了。 慫很正常,就這麼直勾勾的去死,有幾個人仗著鋼筋鐵骨可以一點不慫? 于向前只罵了一句︰“軟蛋。” 他叼著煙走了出去。 這就是戰場,侵略下弱勢方的戰場。 如果尚坤不從眼前的困局中突破這支日軍小隊的防線,那麼所有人都要死;假如輪到了你頭上你不敢去,就必須要有人替你去。 于向前去了。 他沒罵,矮著身子往前,十分警惕的看向前方樹林……可這,並不能阻止他挨槍子。 砰。 又是一聲槍下,于向前低頭一眼自己右側肋骨冒出的血跡,立即放聲大喊︰“兩點方向!” 許銳鋒這次都不需要觀察,壓低身體在樹根下露頭,左手槍貼著樹皮探出,對準了那邊樹後露出半個腦袋的日軍開火。 啪。 日軍應聲而倒。 而于向前沒倒,沖著對面大喊︰“來,給你爺爺補一下,讓爺痛快痛快!” 緊接著,他轉了過來,許銳鋒看見的是口鼻全在竄血的于向前,他正在放聲大笑︰“老許,听說你是北滿唯一的‘爺’?” “現在老子問你,咱倆誰是爺!” 砰! 又是一聲槍響,于向前被打的向前猛走兩步,目光呆滯的倒下,臨倒下前,他伸出手,指向了背後。 “沖!!!” 尚坤咆哮著第一個拎槍沖了出去,他身後僅存的十幾人正在雙眼充滿憤恨的往前跑,許銳鋒腳下用力一蹬也往前竄出。 當他順著于向前的身軀走過那一刻,當他從李強身邊沖出去那一秒,當他由趙德柱身旁經過的一瞬間,許銳鋒已經不想當爺了。他算什麼爺啊?一個滿身污穢的北滿殺手而已,憑什麼擁有如此高貴的稱呼? 于向前才是爺,趙德柱才是爺,李強才是爺,每一個犧牲在戰場是上,為了這個國家和日本人對抗的人才是爺。 老許心甘情願稱呼他們為爺,要是死後能在下面同一個酒桌上喝酒,還願意率先起身壓低了酒杯的敬酒。 “左一!” 尚坤說完話拎著槍沖著一個樹便扣動了兩下扳機,楊樹的樹皮被打飛一大塊時,剛才出手打于向前的日本子讓他壓制在了樹後,而下一句,則是對老許說道︰“許銳鋒,找到機槍手,給老子干了他!” 十幾個人在毫無掩體的下往前沖,那是剛才尚坤計算後所作出的決定,在以命換命之前,許銳鋒干掉了兩個,自己干掉了一個,那林子就算日軍有一個完整的小隊,這時候也消耗了將近一半,自己十幾個人還不敢沖他們麼? 敢不敢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尚坤沒了繼續等下去的時間,若是時間足夠,他都恨不得自己帶人和這群家伙對峙,讓老許從他們背後摸過去。 “退!” 藤田挺進隊也不是傻子,見你們往上沖,抽冷子開槍放倒兩個以後,開始按照樹木最近距離的生長軌跡邊戰邊退,他們又不準備殲滅你,怎麼會走極端。 可許銳鋒很極端。 從踏入這片樹林開始,他就想殺人,尤其是听見了于向前講尚坤往魚水歡扔手榴彈那一瞬間,竹葉青說出的那聲謝謝。 他已經憋不住了,收了博查特在地上撿起一名鬼子的春田,卸下對方子彈袋就開始以跪姿瞄準——砰! 許銳鋒拉動槍栓時,一名正從樹木後向另一顆樹後移動的鬼子被瞬間爆頭,子彈打的他一仰顎便倒在了積雪里;老許再次拉動槍栓退去彈殼後,重新壓彈上膛繼續瞄準,他在找機槍手,只要干掉了那個隨時可能翻盤的機槍手,才有心思放開手腳。 “小澤,就趁現在!” 當尚坤帶著人已經沖進了樹林,在樹後和日軍短兵相接時,正在不斷向後撤去的日軍軍官突然喊了一嗓子,那一秒,許銳鋒剛好往樹林里走,第一步就感覺自己的腳陷了進去。 這兒是深雪區,和大虎挑選的路面凍實只有表層一層浮雪的淺雪區完全不同,在這兒,你得深一腳淺一腳的走…… 唰。 許銳鋒眼看著雪面上冒出個小腦袋,這小腦袋正在剛剛沖過去的十幾個人身後,他手里要是有機槍,眼前將全是靶子。 第四十二章 命給你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機槍響起這一刻,就算是神仙也反應不過來了。 趴在雪里的日本兵根本沒把雪掀開便扣動了扳機,沖著前方沒穿軍裝的男人開始收割生命,那子彈如密雨般橫向鋪開,于林中極具殺傷力。 “趴下!” “都趴下!” 尚坤已經快把心給操碎了,他如同老母雞一樣,听見槍響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回頭去護著身後的雞崽,如果可能,他希望將身後這些人全都摁在自己的羽翼底下。 可就在此時,林間一把黑漆漆的槍口從樹後探了出來,瞄準了在亂槍之中的尚坤…… 砰。 尚坤猛然間身體一晃,本能的回過頭。 他胸口的鮮血正在渲染著衣襟,一寸寸的擴散開來,這個男人疼的想要握拳都忘了手里正握著槍,導致扳機被扣動,在叢林里傳來一聲不甘的槍響。 隨即,翻身倒地。 “長官!” 許銳鋒听見嘶吼以後,順著嘶吼聲望去,看見的是仰天而倒的尚坤摔入雪中。 一時間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只有口中呼出的哈氣還在不斷冒出。 是這個男人讓他的世界里有了光…… 是這個男人,讓他殺人時也覺著自己高尚…… 他,教會自己親手編織夢想,可以在溫婉面前抬起頭來。 你可千萬別死啊。  嚓。 許銳鋒都忘了自己已經把槍頂上了火,竟然為了確保槍能夠打響,退出了一顆實彈重新上膛,緊接著拎槍瞄準了趴在雪里用機槍陰人的鬼子——啪。 一槍擊穿了那人的腦袋。 春田1903的貫穿力驚人,哪怕倆人有一段距離,依然在穿過日軍機槍手腦海時,爆出了一團血霧。 許銳鋒此刻如同殺神附體,拎著槍拉動槍栓再次給槍械頂上了火,高抬腿在深雪區域邁步前行,眼楮根本不看腳下,緊盯著視力範圍內的每一棵樹,憑借這把槍的精準度,這一刻誰冒頭誰死。 兩名跟隨著尚坤從奉天到北滿的人沖了過去,他們將其在雪中扶起後檢查著對方的傷勢道︰“長官,你沒事吧?” 就在此時,所剩無幾的日軍又一人在林子里冒頭,才架好槍——砰。 林中便響起了槍聲,一枚子彈直接扎入其顴骨,帶動著整個身體向後摔落。直到死,這個男人都沒看清是哪打來的子彈! “撤退、撤退!” 殘存的兩三個日軍身影正在林子里瘋狂向後逃竄,人數上的不足讓他們已經失去了在拖住這群人的機會,當眼前的這群家伙殺紅了眼那一刻,光憑這幾個人根本阻擋不住。 砰、砰砰。 藍衣社的人還在向日軍的背影開槍,他們的恨仿佛在此刻危險消失後達到了頂點。 許銳鋒在身邊同伴還朝著那兩名日軍的背影開槍時,走到了尚坤身邊,看見對方正在咳血以及受傷的位置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人已經完了,因為中槍的位置是肺。 “許、許、許……”尚坤躺在那兒明顯進氣兒多出氣兒少的說道︰“老許。” 他慢慢伸出了手。 許銳鋒將其握住後蹲下身形︰“斷後……” “你大爺的!”許銳鋒听著尚坤生命殘存那一刻說出的最後兩個字直接罵出了聲,誰不知道身後是日軍的大部隊?這時候斷後能活的下來不成神仙了? “怨不得人家說親戚遠來香,鄰居高打牆,老尚,都這時候了,你還打算忽悠我把命扔里是不是?” 咳、咳…… 尚坤已經開始咳血了,但,依然堅持著伸手指向身後的這些人︰“他們,跟著我從奉天到北滿的種子,知道,該怎麼在一個地方建起情報網絡,如何把,情報,送出去。” 他拉著許銳鋒的手,強行用盡力氣拉起身體,可能用力過猛,‘噗’一口鮮血噴到了旁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我……對不住你。” 呼……呼…… 許銳鋒能夠明顯听見尚坤的嗓子里‘呼嚕、呼嚕’的雜音,那慘白色的臉頰和脖頸上黑燦燦的皮膚一點都不成正比︰“算我欠你一條命,下輩子,我還。” “下輩子,我還,我都還。” 望著那雙充滿渴望的眼楮,看著對方目光中近乎乞求的神情,老許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人和魚水歡內,那個眼中並無生死的尚坤聯系在一起。他的微弱,就宛如這個國家,曾經的強勢仿佛都成為了歷史,而這一秒所提出的要求,卻扎進了人心里。 “我兒子還沒出生呢。”這是許銳鋒腦子唯一能拒絕的理由了,只是,尚坤似乎不容他多說一句…… “真有來生……我給你們爺倆……當牛做馬……” 剛剛坐直身體的尚坤低著頭扎進許銳鋒懷里,那自然而然的倒下姿勢,說明了一切。 尚坤,死了。 嗚。 一道狂風席卷,山巒間的積雪被掃下來一層,當風聲停止,那積雪順著山體稀稀落落灑下,這也是山坡上為什麼積雪如此厚重的原因。 許銳鋒伸手在尚坤的背後拍了拍,同時仰著頭看向了圍在身旁的一張張面孔,這些人,有的剛二十出頭,有的已經三十來歲,就瞧他們在尚坤死後這一個個沒主心骨的樣,讓他們斷後也是和日本人死拼的德性,絕沒有可能阻攔日本子,到那時,自己也許想跑都跑不痛快。 這一秒的老許不知道怎麼了,他明明在心里抗拒著斷後,但,卻又一次一次的找理由將這抗拒駁回,仿佛‘英雄’倆字是個發光點,只有在最危險的地方才能閃爍一般。 真輪到自己了麼? 如同于向前、李強、趙德柱、李邵陽那樣,該自己為這個國家做點什麼了麼? 許銳鋒慢慢松開手,在人群里站了起來︰“都听好了。” “我叫許銳鋒,北滿人,我爹叫許崇山,山東人,我爹十四歲跟著家里的叔伯闖關東來的東北,到了這兒就讓土匪給劫了,一家大小差點沒死絕戶。” “打那兒開始,我爹就知道這世道好人活不長,十五歲入了天王山,二十七歲在上一任大當家被官府招安騙出去誘殺以後,與殘存的山匪建了新窯。” “我娘是許崇山打山下搶的,我出生在土匪窩,生下來就是土匪。” 他笑了。 “結果剛成人沒多久,張作霖就攪了天王山,我爹就死在山澗口。” “我成為殺手,就是為了要宰張作霖報殺父之仇,他媽的,沒想到讓日本子給搶了個先。” “我這一輩子啊……” “正經事一件也沒成,踫見他尚坤算是心里有了方向,本打算保家衛國,你看看……” 許銳鋒有點說不下去了,他這輩子怎麼都覺著自己像是天煞孤星,誰粘著都沒好下場。 “我也不知道你們誰是當官的,我呢,就想在臨死前問個準信兒,你們就告訴我一聲,我許銳鋒,現在算不算藍衣社的人。” 人群中,一個略帶英氣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站在老許身邊說道︰“以前不算。” 在許銳鋒質疑的目光里,那人又開口了︰“不光你,他、他、他,還有他,你們都不算。”他很認真的說道︰“凡是奉天撤退以後被招攬的,你們都沒有被南京政府記錄在案,也就是說,在官面上,你們的身份依然只是民眾。” 許銳鋒低著頭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尚坤的尸體,一邊笑一邊罵︰“你他媽的……你他媽的……” 那人握住了許銳鋒的手︰“可從這一秒開始,你算。” 老許抬頭看向了他,他,是尚坤和自己第一次見面時,站在對方身後的兩名保鏢之一。 “我許給你了,只要我安全回到南京,一定把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呈交南京政府,拼了命也要替你許銳鋒把身份要下來,不管以後回來能不能找著你的尸骨,我都向你保證,南京烈士陵園里,會有你的位置。” 許銳鋒看著他,像是靈魂終于有了歸處的問道︰“你說話算麼?” 那人低頭找了一圈,在一個日本人尸體上拿出一把可以安裝在槍口上的刺刀,緊接著用手握住刀刃,往上一拽,鮮血順著手腕子開始流淌。 他豎起三根手指沖天,單膝下跪,對著夜空說道︰“我楊慶昀向天發血誓,今日所說之言若不為真,天打五雷轟,若做不到,被許銳鋒冤魂追至天涯海角,往後余生,片刻不得安寧。” 許銳鋒是草莽,是江湖人,見有人跪在積雪中如此虔誠,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命給你了。” 第四十三章 爆炸中的黑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滿這個小城內的守軍並沒有兩個聯隊那麼多,多出來的人實際上是從新京出發,順著鐵路線來這座小城接應白建武的,可他們趕到時白建武已經死了,宮本明哲又正在執行‘肅正計劃’懷疑北滿城外的山林里藏著反滿抗日武裝,這才向關東軍司令部提出申請,將這支隊伍暫時留在了北滿,參與對逃離北滿的間諜進行圍剿計劃。 宮本明哲甚至懷疑從劉滿貴開始,包括張紅岩,甚至一直到白建武,都是同一個組織做下的血案。他做出這個結論的原因除了曲光口述的證詞外,還有執行暗殺時的殺手都喜歡獨來獨往等相似因素。加上白建武死後,他們翻遍了整個日僑區竟然沒能找到凶手的半點蹤跡,這種想法就更加確定了。 要不是背後有完善的體系,能撤退的如此不留痕跡麼? 所以,在宮本明哲看來,北滿的間諜組織已經威脅到了日本在這座小城的霸權,那,清除他們也自然而然成了首要任務。 “課長,伍修的尸體!” 順著車轍趕來的日軍正在搜索整片山林,他們紀律嚴明到連普通的交頭接耳都不存在,幾千日軍舉著火把仿佛在天空中陰晴不定下,強行露出的繁星。 宮本明哲騎在馬上望著那名偵查人員帶回來的信息很開心,在魚水歡那枚手榴彈下劫後余生的他,發誓要讓這群家伙也嘗嘗生死一刻的滋味︰“在哪!” “就在前方。” 宮本明哲下馬跟著偵查人員鑽出了樹林,來到了山林間的空場,在這片區域的叢林邊緣,一具尸體正趴在雪地里。 這具尸體的樣子很奇怪,偏著頭趴在那卻能從臉上的傷看出是額頭中彈,額頭中彈的人,怎麼可能趴著死?更何況,這周圍的血跡噴濺情況分明是在佐證著有人挪動過尸體,周遭還有幾個清晰的腳印。 這是……尸體被翻動過了。 宮本明哲沒有上前,而是站在這片被頻繁踩踏過的地方仔細觀察,他發現了很多棵樹木下有被人尿過的痕跡,積雪被融化後,已經結成了發黃的冰晶。 “看起來我們找對了方向。” 宮本明哲滿臉陰狠,不等起身就沖旁邊的屬下說道︰“去,把伍修的尸體翻過來。” 屬下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道︰“課長,伍修是被發現了身份麼?他的任務不是潛伏在這群人周圍麼,為什麼如此不小心?” 宮本明哲邁步剛要靠近︰“你難道沒听見那聲槍響?這是伍修在給我們標注他們的位置。” “非得用這麼極端的方式?” “要不然呢?等這群家伙鑽進了長白山脈,其他方式還能起到作用麼?” “課長,這伍修怕是功勞落在其他人身上,您不給他女兒治療心漏病吧?” 宮本明哲獰笑著終于說出了實情︰“誰告訴你伍修的女兒得了心漏?” 一時間,剛準備翻動尸體的特高課人員待在當場,難以置信的看著宮本明哲。 “愣著干什麼?”宮本明哲很得意的說道︰“你覺得我太殘忍了?” “那你得翻閱一下這個國家的歷史,好好看看在歷史上,中國的歷代皇帝把御人心術使用到了什麼地步。”宮本明哲穿著馬雪,摘下手上的白手套繼續道︰“這是一個把智商、情商運用到了極致卻非常抗拒向科學靠攏的國家,想要依靠玩心眼讓這個國家的人為你賣命等同于痴人說夢。但,如果你在計謀中加上一點點科技,他們就會如同傻子一樣可愛。” 特高課的特工慢慢翻動著尸體,整個心思還在宮本明哲的手段中被震撼,身邊,是率領著大隊人馬靠攏過來的聯隊長,他正和宮本明哲打著招呼︰“宮本,這一次的剿匪是不是有些過于興師動眾了?” 就在這一秒,特高課的特工翻動尸體時,感覺到了繩索繃斷的震力,隨即一條藤蔓在尸體翻動之後靈蛇般從潛雪位置竄動,直末樹梢——唰。 下一秒,樹上積雪落下,特高課這名特工猛一抬頭,就在他身旁的樹頂,拳頭般大小的黑色物體迅速落下,這東西上有個白色的圓頭,圓頭沖下的直接砸在了雪面上的石頭。 啪。 聲音不大,如同兩塊石子相互踫撞,可特高課的特工已經神魂具裂! 他看清了,這落下的東西正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手雷,而尸體壓住的藤蔓正是連接手雷保險的簡易機關。當尸體被人翻動時,斷掉繩索會拉斷保險,缺乏牽制的手雷將從天而降,撞擊石頭那一刻,徹底完成了拔出保險後,需要先撞擊才能爆炸的所有流程…… 轟! 一聲巨響傳來。 宮本明哲直接被沖擊力掀飛,那位聯隊長也瞬間倒地。 至于那個特高課的特工,上半身已經被炸碎了。 “課長!” “聯隊長!!” 日軍成群結隊的沖了過來,將兩位高官圍在當中,宮本明哲被炸的胸口發悶,整個人有一種被誰在胸口處砸了一榔頭的感覺。 他好不容易緩過來那一刻,被周圍日軍攙扶著起身,還沒等徹底回過神來,就听見圍繞在那位聯隊長身邊的士兵大喊︰“有狙擊手!” 狙擊手? 宮本明哲撥開人群沖了過去,當那名聯隊長的尸體出現在眼前時,他看著額頭處的貫穿傷差點沒氣死! 這位聯隊長可是岡村師團長手下的紅人,要不是有要犯在半路遭受狙擊,怕前路有埋伏,從內蒙繞道黑龍江沒有順原路進駐新京,這位聯隊長根本不會從新京趕來,這日後和岡村師團長該怎麼交代? “為聯隊長報仇!” 士兵的一聲吶喊,引發了群情激奮,可宮本明哲卻必須要在這個檔口冷靜下來。 “都別動!” 他知道殺人者肯定是個高手,這名高手耐心的等待著那顆手雷落地,用爆炸聲掩蓋槍聲,還專挑敢在紀律嚴明的軍旅中說話的高官下手,分明想用這種方式拖慢自己追尋那群反滿抗日份子的腳步。 “所有人,听我命令!” “縮小人群密集度,橫向搜索整個叢林!” 日軍士兵紅著雙眼沖宮本明哲大喊︰“課長,請允許我們為聯隊長報仇!” “執行命令!”宮本明哲連解釋都不解釋,強硬的說道。 這便是日軍的傳統,如若在戰爭中指揮官被擊斃,則由官階最高的軍官代替指揮,官階相同的情況下則由入伍年限決定指揮權。 這支聯隊是岡村師團旗下的王牌聯隊,否則不可能出現嗷嗷叫著為長官報仇的士兵,只有出現如此強悍的將領,才能帶出這樣的兵,潛藏在雪堆里的許銳鋒都不知道自己這一槍為日後的抗日戰爭做出了多大貢獻。 那名日本士兵赤紅著雙眼哀嘆了一聲,當回過身,看向身後躍躍欲試的士兵,大喊了一句︰“執行命令!” 他們,竟然將聯隊長的尸體扛起放在馬背上之後,忍下了這一槍之仇,成群結隊的士兵舉著火把繼續向叢林深處前進,只是,一個個更加小心的注視著叢林中的一舉一動。 樹坑下的積雪中,許銳鋒在覆蓋身軀的積雪中只漏出了雙眼觀察著一切,他已經置生死與度外了,畢竟這個國家想要重新站起來就得有一個又一個的人去用自己的命墊腳,自己又有什麼舍不得呢? 他慢慢在雪中拉動槍栓,手里的春田退出彈殼後重新裝彈,眼看著有一名普通士兵即將踏入早早就布置好的第二個陷阱時,他的槍口瞄準了宮本明哲,他在等,等下一聲爆炸的到來。 第四十四章 家里的,看你男人像不像英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天王山出身的大老許不光會殺人,還懂一些獵戶手段,那是他童年全部的快樂,否則一個孩子在土匪窩能做什麼,除了學本事之外,也就剩下跟著獵戶出身的胡子進山里套套兔子打打獵了。 所以,在山林里制作小陷阱對于許銳鋒來說,輕而易舉。 “啊!!” 一名日軍不小心才進了繩套里,腳沖上頭沖下讓繩索給吊了起來,那一瞬間,宮本明哲仿佛是只受驚的兔子,大喊︰“趴下,都趴下!” 幾千日軍一瞬間都趴在積雪中,一動不動的抬頭觀察四周,生怕哪再發生爆炸。 他們或許也在等那一聲槍響,個頂個鉚足了勁緊盯四周,只要你敢在這寂靜的夜晚開第二槍暴露位置,那就證明著死期將近了。 “我的腳!” 被繩套吊起來的日軍踝骨脫臼了,掛在空中一邊哀嚎一邊左右搖晃,這群日本人也是真狠,愣是足足等了兩分鐘都沒人動窩,趴在雪地里死挺著。 許銳鋒在雪空中暗罵︰“王八犢子,都給你冰拉稀嘍!” 許久沒有听見槍響的宮本明哲在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後,這才伸手指著樹上的士兵喊道︰“去,把他放下來。” 當一名士兵端著槍緩緩向叢林里走去,等他邁步走向掛在空中那家伙的身下,去尋找綁人的藤蔓纏繞在哪時,一抬腳仿佛踢到了什麼,耳邊听見——啪。 空! 又是一聲爆炸響起,才抬起頭的宮本明哲猛把腦袋往雪里扎,準備躲避沖擊波帶動的石穴和木穴時,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擦著頭皮飛了過去,‘噗’一聲鑽入了身側的雪里。 一名端著捷克式的日軍受不了這種壓抑感了,站起身來沖著山林開始胡亂掃射,當機槍噴吐出火舌時,還得大喊著︰“來啊,有本事你站出來啊!” 此刻,宮本明哲才抬起頭來去看身側的雨點滴落般小雪洞,在里邊拿出一顆融化冰雪後、還帶著余溫的變形彈頭。 嘶。 等頭頂的疼痛感傳來他伸手去摸頭皮才發現,腦袋頂上已經血肉模糊! 要不是剛才為了躲避沖擊波的低頭,怕這一秒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吧? 這到底是誰在和自己作對? 用機槍掃射山林的日軍打光了一整個彈夾才解氣的緩緩趴下,而宮本明哲卻沖著山林大喊︰“請問閣下是哪位?” “尚坤?” “于向前?” “趙德柱還是李強?” 他突然想起什麼似得說道︰“是許銳鋒,許先生吧?” “能在這叢林里連續殺人還不暴露自己位置的,恐怕也只有北滿第一殺手了。” “許先生,我是北滿特高課新任課長宮本明哲,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喊完這幾句,他沖著身邊的人笑聲用日語說道︰“也許那個家伙正在用槍械瞄準著我,傳令下去,讓狙擊手尋找山林中一切可以反光的瞄準鏡,他現在沒有機會開槍,不要怕。” 命令被一句一句傳了下去,宮本明哲再次抬起頭大喊︰“許先生,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們大日本帝國作對呢?我曾數次聯系你希望可以得到幫助,也願意拿出市面上最高的價格,甚至不惜讓你成為北滿的一號人物,可散落在江湖的聲音都落了空……” “我們現在可以重新談一下嗎?” “只要你願意放下槍從樹林里走出來,我向你保證之前的一切許諾都算數!” 許銳鋒發狠的伸手往旁邊積雪里摸了過去,當一根深埋在雪的藤蔓被他握在手里,用力一拉——砰! 叢林深處,也就是距離許銳鋒位置十米左右的方位傳來了槍響。 下一秒,日軍中一名狙擊手率先反擊,他的春田以最快速度射出一顆子彈——啪。 槍聲過後,這人大喊一聲︰“命中!” 命中了? 宮本明哲仿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般翻了個身,仰面躺在雪中開始檢查自己。在他的印象里,對方只要開槍,那目標一定是自己,可,為什麼自己沒受傷?既然都選擇暴露位置了,怎麼可能不拼了命去換一個大官給自己陪葬? 這不符合常理。 “我命令,機槍覆蓋!”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宮本明哲才不管你許銳鋒到底怎麼想的,既然狙擊手說命中了目標,為了安全起見,先用機槍掃射一輪再說,萬一雪里還趴著另一個人呢? 十幾挺捷克式機槍的同時覆蓋,幾乎讓宮本明哲肉眼所及的每一寸山體都遭到了射擊,除了樹後,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在這種面積的火力覆蓋下活下來。 “狙擊手,瞄準每一棵樹後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其他人,沖進眼前的樹林,給我抓住殺死聯隊長的凶手!” “沖鋒!” 無數日軍在雪地上紛紛站起,他們拿出刺刀掛在槍口,口呼︰“萬歲!”邁開大步沖向了對面山林。 這種沖鋒是近乎瘋狂的,和于向前、趙德柱、李強他們一樣,根本不在乎對面有沒有隨時會飛過來的子彈。 只是,夜晚的寂靜似乎並沒有給與他們這種瘋狂任何回答,月亮女神宛如在安靜的看著人類之間毫無人性的表演默不作聲。 “課長,這個家伙跑了!” 一名日軍發現了山林里的雪坑,他還發現有人順著雪坑向前爬行的痕跡。 宮本明哲向山林里的士兵詢問︰“剛才狙擊手不是說擊中了麼?” “那原本就是一具尸體,尸體身旁放著一把槍,槍上拴著藤條,被人遠距離控制著拉動扳機開的槍,另外,那具尸體還穿著我們的軍裝!” 宮本明哲被耍的團團轉,許銳鋒宛如早就預判了他的預判般,已經在叢林內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向哪個方向跑了?” 山林的日軍往右邊伸手指道︰“那里。” 要不要追? 要不要為了江湖上的殺手,放棄了追捕唾手可得的功勞,還是在損失了一名聯隊長的情況下? “留下一百人繼續追擊,其余人,跟我進山,去尋找那些反滿抗日份子的蹤跡。” “是!” 宮本明哲以為自己已經安排的很好了,他覺得這是眼下的最佳方案,與其和很可能是許銳鋒的高手浪費時間,倒不如立即去執行任務,反正這片大山已經被封鎖了,他還能跑哪去? 可許銳鋒能讓他們走麼? 讓你們走了叫什麼斷後? 雖然老許不太會斷後,但是,他能明白這個詞兒的意思,不就是利用自己把所有敵人都吸引過來,好給藍衣社的人爭取時間麼,不就是殺人麼? 當老許在宮本明哲這只聯隊的側翼現身,打雪中掏出由藤田挺進隊手里繳獲的捷克式和四個彈夾,他找好了一個斜坡當做掩體,默默拉開槍械保險低聲說了一句︰“家里的,看你男人現在像不像是個英雄?” 一瞬間,許銳鋒半蹲著從斜坡後露出身軀,沖正在山林中走回來的日軍,和趴在雪地上的日軍大喊︰“就他媽你們有機槍啊?!” 噠噠噠噠噠噠噠! 捷克式在山坡上躁動著噴吐火舌,處于日軍隊伍邊緣的日軍,在眨眼之間便被放倒了四五個。 什麼是機槍? 戰場上的機槍只有兩個作用,第一,火力壓制,這個沒得說,就是瞄準目標讓對方抬不起頭來就行;第二就是極具殺傷性的掃射,這個掃射可不是摟住了扳機搖晃槍口,那子彈都能飛到填上去。所謂掃射依然是鎖定目標後進行短暫、間歇性的連續射擊,基本以三到五槍為一個療程,鎖定敵人身體上的區域性方位後,幾顆子彈下去保證藥到病除。 許銳鋒可是打十來歲就開始玩這玩意兒,那時候天王山剛購入第一挺機槍時,他幾乎天天摟著睡,如今這東西入手,就像是老朋友回歸,操作的那叫一個熟練。 噠噠。 噠噠噠。 噠噠噠噠。 正要撤離的鬼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許銳鋒竟然沒有走,還在山林里端出了絕命槍口! 第四十五章 人工雷區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隱蔽!!” “找掩體!!!” 在宮本明哲瘋狂的喊叫聲中,成片的日軍尸體倒在了雪地上,帶著體溫的鮮血慢慢融化了積雪,形成一片又一片的血泊。隨著夜晚山里低溫來臨,這成片的鮮血被凍結在地面上,使得大地一片紅一片白,斑駁不堪。 終于,日軍在扔下了幾十條生命後,才完成了或鑽入山林或藏于掩體後的轉移,而在山坡之上的許銳鋒,此刻剛剛打空了一個彈夾。 他半跪在地上卸下了載彈量30發的彈夾扔至一邊,重新換上彈夾後,總算看著滿地的尸體松了一口氣。 機槍這玩意兒就是好,好到讓你覺著之前拿的步槍就像是一根燒火棍。 事實上機槍在戰爭中的成就遠不止于此。 在未來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巴斯隆所在的美軍部隊在1942年10月登上了南太平洋瓜達卡納爾島,于一片狹窄澡澤里,遭遇3000名日軍攻擊。日軍頂著美軍兩挺重機槍展開了一輪一輪的玉碎沖鋒,兩天後,巴斯隆所在的十五人班組中,十二人陣亡,只剩下他和兩名傷員戰友。 3000VS15,整整兩天硬是沒啃下來! 當然,這場戰斗還沒有結束,後期巴斯隆肚子操控兩挺重機槍和手槍頂住了鬼子持續沖鋒,直打到彈盡糧絕,援軍才趕到。 經過統計,這場戰斗中巴斯隆攻消滅日軍1500--2000人,當然,這肯定有夸大成分,可他一個人憑借一挺機槍擋住了日軍的進攻是事實。最終巴斯隆被授予美軍最高榮譽,榮譽勛章,他是第二個獲得如此殊榮的海軍陸戰隊成員。 這麼看,日軍手里的春田和燒火棍還有區別麼? 許銳鋒在山坡上所持的捷克式機槍不是神器是什麼? 如果藤田挺進隊的機槍手沒有被發現,藏在雪後沖著尚坤一伙人開火,那腹背受敵的他們很可能在轉瞬間就全軍覆沒。 更何況如今許銳鋒是在山坡之上,處于有利地形。 “許桑!” 山林里,宮本明哲的呼喊聲傳了過來︰“你知道自己在與多少人為敵麼?在你身前的,是整整一個聯隊!” 許銳鋒沒時間听他 攏 耙糲炱穡 退煽 嘶拱食 斷錄繽返牟角箍 季 櫳緣幕飯慫鬧塴 他覺著自己要是日軍軍官,在敵寡我眾且對方佔據有利地勢還有武器優勢的情況下,那吸引對方注意力的唯一目的就是在給偷襲者爭取時間。 果然,右側山坡下一個人影正借著黑雲遮月、天地變色時緩緩彎著腰向山坡上摸來,那一米半半的身高,和個半大孩子差不多少。 “你大爺的。” 許銳鋒趴在山坡上端穩了槍,伸出舌尖感受了一下風力,調整好準星直接空洞扳機——啪。 春田式的槍聲在山林里清脆響起,山坡上,一個已經爬上來的日軍翻滾著向下滾落。 這一秒,老許不屑的‘哼’了一聲,損到極致的喊話︰“你說啥?” 宮本明哲差點沒給起死! 春田式可是以精準度著稱的槍械,如今這把槍落到了北滿第一殺手手中,成了遠程攻擊的利器,關鍵點在于你靠近了也沒法打,除非用人命消耗光他的子彈,可這小子到底哪來的機槍? 戰爭,是不允許任何人提問的賽道,比賽的結果只有輸和贏兩個選項,沒有規則也不存在犯規一說,宮本明哲沖著身後的士兵喊了一嗓子︰“擲彈筒能夠到對面的山坡麼?” 擲彈筒? 這一听就不是軍旅出身的人,擲彈筒這種裝備是用來炸火力點的,火力點內人頭越密集威力越大,炸一個人的山坡,還是個隨處可以移動的位置,那能炸得著麼? “可以,不過……” “給我炸!” 宮本明哲快要氣瘋了,他怎麼可能允許有單兵阻撓幾千人聯隊的行進速度︰“其他人準備,炮彈一響就順著山坡往上沖,我要看看一挺機槍可以擋住幾個方向的敵人。” “許桑!” 宮本明哲趁著手下人調整擲彈筒的間隙繼續喊話︰“你還有個妻子吧?” “叫溫婉?” “戶籍上登記的是蓮花鄉南崗人,是麼?” 這不用問,肯定是被捕的藍衣社成員招供了,只要這群人知道許銳鋒加入了藍衣社,那日本人就可以通過這個名字找到他的所有信息,包括溫婉。 “你信不信現在正有一支小分隊處于前往蓮花鄉的路上?” “用不了多長時間,你的妻子和她的家人就會坐上前往北滿的卡車,出現在憲兵隊!” “許桑,你還要繼續反抗麼?” “我听說你的孩子快要出生了?放心吧,憲兵隊有最好的大夫!” 許銳鋒听不下去了,端起春田沖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直接開火︰“我日你姥姥!” 砰。 一聲槍響過後,一直靠在樹後的宮本明哲陷入了短暫的沉沒,直到手下人沖著他豎起了大拇指,說了句︰“鎖定了目標方位。” 他才在一句︰“準備轟炸。”後,再次張開了嘴︰“許桑,對于你這種有能力的人,我們大日本帝國還是十分珍惜的……” “怎麼珍惜?” “像曲光在魚水歡那樣挨嘴巴?” “還是像奉天憲兵隊那樣不打麻藥給人摘大腿骨?” 宮本明哲站山下大喊︰“那是我們對付敵人的手段。” “可我就是你的敵人,整個中國的老百姓都是你們日本的敵人!” “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許銳鋒︰“見面就捅刀子的朋友?” “小鬼子,你們怎麼見誰都想拉攏拉攏,這是不是你們家祖輩傳,見個女的就不煩啊?你瞅清楚嘍,你面前的是個爺們,褲襠里帶把的爺們,老子是北滿的坐地炮許銳鋒,不是讓你們挖了祖墳又整死了?一村子人以後,只知道抹眼淚蒿子的慫包軟蛋!” “開炮!” 宮本明哲一聲令下,山林里炮聲陣陣。 許銳鋒猛也縮頭,反應過來上當了的他,拎著那挺捷克式順著山坡就往下滾。 轟! 巨大的爆炸聲在剛才那兒差不離兒的位置傳來,火光、被掀起的積雪、泥土漫天紛飛,好好的山坡愣是給炸出來個大坑,緊接著,炮彈接二連三落下。 踫!踫!踫! 最後一顆擲彈筒的炮彈落在樹林的小樹上,這棵小樹根睫被炸斷以後,橫著被推飛十好幾米才倒下,像是長了腿的樹在山林里狂奔。 許銳鋒都快讓土埋上了,在山坡後爬起來剛架好槍,只見左右中三路日軍正在成群結隊往上沖,一個個嗚嗷怪叫著狂喊︰“萬歲!” 萬歲? 老許一咬牙,罵道︰“只要你們能在子彈下活下來,老子就承認你們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 他瞄準中間一路最近的,壓低槍口用肩膀頂住了槍托扣動扳機——噠噠…… 無情的火舌將子彈擊發出去,夜空中子彈如同一顆顆流星,帶著光束直入敵群。 噗、噗、噗。 子彈入肉聲此起彼伏,鬼子的慘叫接連不斷,零星的槍火在成群日軍中頻繁響起的瞬間,中路所有日軍都被機槍壓制的減緩了進攻的腳步,一個個低著頭、縮著脖,像是那肩膀有防彈功能一般,恨不得把腦袋藏進腔子里。 “來啊!” 許銳鋒興奮的大喊,隨即調轉槍口瞄向左側︰“往你爹這兒來,老子給你們糖吃!” 他陷入了瘋狂,腦子里想的卻是李邵陽、李強、趙德柱、于向前的身影。 不就是一條命麼? 不就是輪到自己去填補抗日的鴻溝麼? 不就是舍了這一百來斤兒,換那十幾顆種子麼? 那就來吧! 踫! 一聲爆炸傳了過來,許銳鋒連搭理都沒搭理的右側,正是他剛才從山林中撤退過來的方向,爆炸聲也正是從那邊傳過來的,而那兒,老許這一路上幾乎埋下了從藤田挺進隊那群小鬼子身上能找到的所有手雷,形成了一個人工雷區。 第四十六章 生為人杰,死,亦是鬼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我們是在跟一個普通的人戰斗麼?”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恐怕宮本明哲和巴斯隆的敵人一樣,都被震驚充斥著大腦,畢竟在戰爭中擁有人數優勢的部隊贏的概率更大是常識,一個幾千人的聯隊怎麼可能會讓?一個人打到尸骸遍地? “我們的狙擊手呢?為什麼沒有參與戰斗?” 面對宮本明哲的質疑,下階軍官立即匯報道︰“課長,不光狙擊手參與到了戰斗之中,我們的機槍手也在沖鋒的隊伍里,他們同樣拎著捷克式。” “那為什麼還攻不上去!” “這個許銳鋒太賊了!” 下階軍官說道︰“我們的沖鋒隊伍中,最先倒下的永遠是狙擊手和機槍手,他仿佛有一種奇怪的能力,可以在人群中第一時間察覺到誰是狙擊手。” “課長,你再看他的射擊姿勢。” 宮本明哲向山坡上看去,許銳鋒的射擊姿勢很奇怪,也很難看,腦袋幾乎只比機槍高一點點,他把槍口搭在土坡上,整個人如同隱身了一樣,讓你就算是想偷襲都必須要對槍法有絕對自信才可以。 尤其是這個人的敏銳程度,當他從一個方位听見了接連不斷的槍響,一定會暫時松開捷克式的扳機,操起春田以點殺的形式擊斃那個可以連續在人群中開槍的存在,槍法之精準完全發揮出了春田的作用,一顆子彈都不浪費,吝嗇的像是個地主老財。 加上日軍沖鋒是由山坡向上的仰攻,這怎麼打,得一邊走路一邊看著腳下,一個不留神就會在冰雪中滑落山坡。 “課長,士兵們已經很拼命了。” 三百人,這次沖鋒宮本明哲準備了足足三百人,並分別從三個方向向前,中路、左路兩側的士兵被一挺捷克式收割,右側接連不斷傳來的爆炸聲到現在還沒有結束,隱約間,竟然還能看到有日軍在雪地上排雷……這兒打仗呢,你他媽在排雷! 排雷! 宮本明哲被氣的差點沒吐了血,這恐怕是他軍旅生涯中,最糟心的一次。 “課長!” 一名士兵帶領著另外一名偵察兵狂奔而至,到了宮本明哲近前說道︰“課長,山崎聯隊長的人前來詢問是否遭遇了山林里的抗聯武裝。” 宮本抬手就給他一個嘴巴,扇的那名屬下莫名其妙。 宮本這都覺著打輕了,幾千人的隊伍讓一個人牽制住,你還好意思問是不是抗聯,臉都不要了? “山崎聯隊長的位置在哪?” 那名偵察兵畢恭畢敬鞠躬道︰“已經在調頭往回趕的路上了,很快就能趕到這里,將會出現在敵軍的背後,給與他們致命一擊。” 敵軍……背後……致命一擊…… 敵軍!哪來的敵軍!他就一個人,一個人!! 這些詞像是一個個耳光抽打在宮本的臉上,他本應該留下一些人抓們對付許銳鋒,率領其余大部隊繼續追擊的,可現在呢?被這姓許的故布疑陣牽扯了大部分人精力以後,所有人都打出了真火,眨眼的功夫半個小時就過去了,槍炮聲還勾來了在前方埋伏的山崎聯隊,這要是被那些反滿抗日份子趁機逃走,此次戰役將會成為北滿特高課的恥辱! “報告!” 另外一名日軍沖到了宮本明哲身前,大聲說道︰“山崎聯隊長已經抵達指定位置,詢問是否協同作戰!” …… 有點……打不動了。 許銳鋒卸下了第三個彈夾,趴在山坡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身前,是被炮火炸黑的山體,再往前則是被鮮血染紅的積雪和遍地尸骸。 一百零一。 許銳鋒今天干掉的鬼子被他這輩子殺的人都多,但,這種暢快卻在此前的一生中都未曾出現過。 “家里的,你不是說要叫醒那些沉睡著的中國人就得鬧出足夠大的動靜來麼,這回咱鬧出的動靜夠大了吧?” 他笑了,在笑容盛開的過程中,彎腰,架住了機槍,再次扣動扳機——噠噠噠。 三槍射出,又一名鬼子倒在了前進的路上。 一百零二。 “你男人一個人把好幾千鬼子耍的團團轉,這回,算是民族英雄了沒?” 許銳鋒還想繼續開槍,不知道是之前這把槍埋在積雪中造成了故障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扣動扳機的時候竟然出現了卡殼現象,他連續好幾次拉動槍栓都沒能解決問題時,長時間的戰斗狀態下,所消耗的精力已經不允許這個整夜水米沒打牙的男人維修槍械繼續戰斗了。 到時候了麼? 老許終于松開了那挺收割一百多條人命的機槍,順袖口拽出一把匕首插在了春田式步槍的槍口。 他自知肯定活不了了,所以袖子里那把博查93一直沒動,為的就是在臨死之前給自己留一個痛快,至于死後這一百來斤兒的身子鬼子如何禍害,嗨,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許銳鋒現在就想和溫婉說說話兒,想把自己所隱瞞的,一直沒告訴過她的,都說出來。 咱不是個走垛的,咱就是個殺手,唯一的活計便是收割人命。以前不敢開口,是信不著,後來張不開嘴是自愧不如,到現在了,終于能說了,站在一條水平線了,你還不在身邊兒了。 這玩意兒上哪說理去。 是啊,這群小日本子來了以後,哪還有說理的地方啊。 “槍聲停了。” 山坡下,宮本明哲的呼喊聲響了起來,許銳鋒在山坡後罵了一句︰“早他媽停了。”緊接著,他趴在山坡上根本沒瞄的沖著山下扣動了扳機——啪。 一聲槍響,讓山坡上、山坡下所有鬼子悉數縮頭,而許銳鋒開這一槍並不是為了殺手,就是想讓這群一米半半的玩意兒消停會兒,讓自己安靜安靜,這耳朵呀,都被槍聲震的‘嗡嗡’作響,滿耳朵眼里全是擲彈筒炸出來的泥土,不舒服極了。 “他的機槍沒子彈了,沖!” “沖!” “萬歲!!!” 許銳鋒緊了緊手里的家伙,第一次打山坡里直起了腰,握緊了手里這柄春田就站在山巔之上說道︰“這給你們慣的,老子手里的機槍壞了你們來能耐了是不?” 他剛出現,日軍中就開始有人舉槍瞄準,似乎連拼白刃的機會都不想給。 可許銳鋒呢? 那能是慣孩子的家長麼,抬手就是一槍——砰。 率先撩倒了那名最先舉槍的日軍後,依靠剛才休息的片刻所積攢下來的體力,邁開腿就往人群里沖了過去。 老子是許銳鋒! 老子就算死也得多拉兩個墊背的!! 牛頭馬面,你給老子看好了,咱生是人杰,死,亦是鬼雄!!! 第四十七章 英雄末路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萬歲! 兩軍相接,講究的是個悍勇,而許銳鋒這個孤膽英雄沖入敵陣時,迎面傳來的是呼天搶地的嘶吼,老許? “殺!” 一聲震天。 端著槍便站在了山脊之上,那覆蓋積雪的山梁好似白色巨龍,許銳鋒成了站在白色巨龍脊背上的巨人,面對著數不過來的日軍沖鋒。 其實這就是一槍便能解決的戰斗,可許銳鋒端著春田殺下山頭,激發的卻是全體日軍最真實的怒火。他們在沒有任何人指揮的情況下集體為槍械上了刺刀,一個個一聲不吭埋頭向前,最前方一人見到許銳鋒抬起槍口直刺而來。 許銳鋒已經殺瘋了,在此時此刻,一個陷入瘋狂的人哪還理會得了那麼許多。 撥! 老許端槍順著對方的槍口往外撥動,當日本人的槍被撞擊著往外揚起,亮出來的是整個中門…… “殺!!” 他大喊一聲,刺刀直入對方左胸——噗。 許銳鋒抬腳一踹,尸骸倒地。 別的老許或許有短板,可功夫,他沒怕過誰。 八卦是由刀轉掌的殺人技法,所以狠辣、手黑,套上了刺刀的春田和刀有區別麼?無非是槍體無刃,不能劈砍而已,那許銳鋒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打就完了。 “萬歲!!” “萬歲!!!” 戰場上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當許銳鋒扎死一人,迎面而來的變成了兩名日軍。 這兩名日軍以小碎步緩緩前行,端著槍一點點試探,身後的日軍卻將許銳鋒包圍至其中,讓他想跑都沒了退路。 R。 就在老許回頭去看身旁的日軍時,為首的一名日軍直接用槍頭搪開了他的刺刀,往前一探身就扎了過來。 噌。 許銳鋒是想躲的,他本應該往下稍微一頓,隨後讓開肩膀,緊接著單手持槍把刺刀遞過去,直接送進對方的脖頸。但這一秒他的意識還在,卻在極度疲憊下的身體反應上出現了偏差。當身體動作變慢,導致剛剛蹲下去的身軀被刺刀扎中,左肩口讓刺刀插入,貫穿整個肩胛骨。 “啊!!!” 老許疼的放聲嘶喊,可他依然沒服,在近距離的情況下,槍尖由下至上挑進了日軍的身體,借著疼痛帶來的全身緊繃,順力將人挑在空中︰“來啊!!” “不怕死的都上來啊!!!” 小日本被挑了起來還在和許銳鋒抖狠,握住槍把就要轉圈,那許銳鋒能讓麼,舉著對方身體使勁搖晃槍身,使刺刀在對方體內這通攉籠,沒幾下那人掛在槍體上便沒了動作,而老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疼。 也沒勁兒了。 現在別說是和人繼續動手,即便是站那個人讓他打,打出去的拳頭都會顯得綿軟無力。 人,就是在這個檔口坐地上的,而挑著小鬼子的那柄春田,也是這時候撒的手,小鬼子落下來時,正好擋在了他的上半身,此刻,第二名小鬼子沖上來,一刺刀就瓖進了許銳鋒的大腿里! “八嘎!!!” 接下來那群鬼子都瘋了,老許只看見周圍全是腳丫子,人擠人的往過涌,兩條腿都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估計已經沒什麼好地方了。 這下肯定活不了了。 都不用挑破腿上的動脈,光是腿上這麼多條口子,都能失血過多靠流血把人流死。 “住手!” 宮本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當人群讓開,只能面前睜開眼楮的老許總算是看清了這個小日本的臉。 他長得很精致,精致到像是被誰用紙筆一下下勾了出來的,每一寸肌膚都那麼恰如其分,中國人對這種長相有個很有意思的相容,叫‘跟從年畫里走出來的似得’,可眼下許銳鋒不能夸他,說了一句︰“像個娘們。” 宮本伸出手直接拽起了他身上的那具尸體,壓低了身形看著眼前這個害的自己丟掉了所有榮耀的男人︰“你說什麼?!” “呸。” 他還發狠呢,許銳鋒把嘴里這口血沫子直接吐進了對方張著的嘴里,狠的他是玩不了,可不就剩玩埋汰的了唄。 “王八蛋!” 噦! 宮本趴在一邊直干嘔,抓了一把雪往嘴里塞想要漱漱口的時候,才想起自己身上有水壺,連續漱口十幾次,用光一整壺的水才覺著好受了一點說道︰“我要活活扒了你的皮,你等著,等著!” 還等什麼? 許銳鋒等不了了,一分鐘也等不了了,他的眼楮已經閉合在了一起,躺在積雪上進氣兒多出氣兒少的陷入了瀕死狀態。 徹底昏迷。 這回許銳鋒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什麼人死以後要閉眼,哪怕沒閉上眼楮,也會有活著的同伴幫著落下眼皮,因為只有在把眼楮閉上的那一刻,你才能看見自己相見的人。 他看見了。 在一個漆黑的世界里看見了一個身影。 那是個身高將近一米九的男人,長得虎背熊腰,滿臉連毛胡子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嚴肅得嚇人,跟熊瞎子站起來差不多。 “小瘋子。” 一聲‘小瘋子’差點沒把許銳鋒眼淚給喊下來,都多少年沒人叫過自己?這小名兒了,上次听見這聲稱呼還是在天王山上。那時候自己淘,惹了親爹生氣也不在意,漫山遍野的亂跑,抓都抓不著,所以天王山的大當家才會給自己起個這樣的小名。 如今啊,早就時過境遷了,北滿這塊地方誰提起大老許來,不得尊敬的稱呼一聲‘爺’?可他們哪知道,許銳鋒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寫著的是‘小瘋子’三個字。 “累了吧?” “別瞎跑了,爹讓廚房給你做了你最得意的疙瘩湯。” 還在天王山上的時候,山里冷,冷的綹子那些崽子們都不愛出屋,許銳鋒年紀小,當時最愛吃的就是這疙瘩湯,裹著羊皮襖能一口氣兒連喝兩碗,吃完一腦門子汗,渾身上下都熱乎乎的直冒白色蒸汽。 “唉……” 他想答應,可張開了嘴怎麼也說不出話。 “小瘋子,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答應啊?” 天王山的大當家似乎生氣了,一甩袖子,罵了句︰“這小混球。”轉身走了。 當他離開時,四周又陷入了黑暗,許銳鋒伸出去的手連手指都看不見。 他想呼喊一聲把爹給叫回來,他想跪在那個如山一般偉岸的男人面前,再享受一會有人給遮風避雨的感覺,哪怕再挨頓揍呢。 “爹。” 誰叫說話? 听見這聲清脆的童音,老許都沒往自己身上聯想,轉過身去,就看見一個孩子站在略顯富態的成年女人面前,背對著自己。 是溫婉。 她俯身摟著孩子正在沖自己笑,好像正試圖勸說什麼一樣說道︰“傻玩意兒,快過去,那是你爹,當初拿命護著你的親爹,快轉過去讓你爹抱抱。” 許銳鋒親眼看見那個孩子的腦袋動了,似乎正在沖著自己這邊轉,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開始緊張,生怕比這孩子高的慢慢蹲下,打算在人家沖過來的時候將其一把摟住,結果…… 那孩子一把撲向了母親的懷抱。 這孩子,也太膽兒小了吧? 這哪成,咱老許的兒子,怎麼能是個娘們唧唧的性格。 許銳鋒沒等說話,溫婉那邊非常護犢子的說道︰“還不是讓小鬼子嚇的?” 鬼子? 想起那幫可恨的家伙,許銳鋒只怨自己當初沒把這群犢子玩意兒殺干淨! 要是當時能有一口吃的…… 要是自己還有勁兒…… 要是機槍沒壞並且還有子彈…… 老子讓你們一個也回不去! “大夫?” “他醒了麼?” “並沒有,患者因為失血過多和傷勢過重導致陷入了深度昏迷,什麼時候醒過來還不好說。” “那能不能通過藥物刺激叫醒他?” “這怎麼可能,要是藥物刺激可以叫醒一個陷入昏迷的人,全天下的植物人不是有了新的?福音?” 第一章 鉗工的手藝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槍聲擾醒了叢林,震飛山野間的驚鳥,同樣也能撼動北滿,讓那些如同留鳥一樣躲藏在樹枝上的人側目。 繡娘是第一個察覺到不對勁兒的,她發現街面上的商戶家家關門,小販也在這陣慌亂中不斷往家里趕時,似乎遠在魚水歡的一聲爆炸震醒了整個北滿的百姓。 張自強來了,拉著他那輛黃包車直奔後院,進了小院以後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汗,沖著繡娘說道︰“不好了,關城門了!” 封城? 這怎麼可能! 繡娘瞬間打後院石碾子上站了起來,以往,她都會坐在那兒繡花。 這兒可是北滿,不是奉天更不是哈爾濱,最關鍵的所在就是北滿鐵路,甚至可以說這座城的繁榮都是因為這條鐵路,怎麼可能說封城就封城? “你別急,慢慢說!” 張自強在大冬天里跑的渾身直冒熱氣,白色的蒸汽順著自身熱量蒸騰升起,活像還珠樓主筆下仙魔正在運轉功法。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正拉著一個客人往城外走,結果一到城門口就讓日本兵用刺刀給頂了回來,說封城了。旁邊,還有翻譯官喊話,說是日軍正在執行關東軍司令部的‘肅正計劃’,一切無關人員不得接近城門。” 踫、踫、踫。 這邊正說著,小院側牆處二次傳來了敲門聲,張自強順著棉襖往懷里摸,拽出一枚手榴彈時,還是繡娘安撫下了他︰“別著急,未必是日本人。” “誰呀,去裁縫鋪走前門。” 門外听見聲音立即答話︰“呂翔。” 繡娘想都沒想,立即邁步上前打開了院門,這個聲音、這個名字對于他們來說擁有絕對的信任度。 呂翔進院回頭觀望,見身後沒有尾巴即刻開口︰“出大事了,曲光帶人圍了魚水歡,我不敢去跟前看,只能遠遠盯著,結果沒看多一會兒,就听見了一聲爆炸。” 呂翔說半截話猛咽唾沫,由此可見也是在急切之下跑來的︰“緊接著街上就徹底亂套了,現在滿城都是日本兵。” 魚水歡? 繡娘對那種腌之地根本就不了解,他們的身份不允許靠近錯綜復雜的地方,一旦發生了情況很可能被卷進去。 此時,小五子順著牆頭翻了進來,一看院里自己人都在,也不過多解釋,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全都說了出來︰“全亂了!” “駐守在北滿的日軍開出去一整個聯隊,一輛輛的日軍卡車裝滿了士兵出城以後,整個北滿就被徹底封禁了起來,听人說,這是日本人在抓亂黨。” 亂黨? 藍衣社? 不可能啊,他們的人不一直都在奉天、哈爾濱那種大地方活動麼,跑北滿來招惹小鬼子干嘛? 白建武! 不明情況的繡娘忽然想起了那個被干掉的大漢奸,她琢磨著,這很可能是他把這群人勾來的,如今直接引起了日本人的怒火,開始對整個北滿進行大整頓。 “繡娘?” “別吵。” 三個沒了主意的大老爺們正等待著繡娘的指示,可這時候她卻陷入了沉思,因為她知道,越到這種危急關頭就越應該冷靜,這種冷靜可以讓你窺透層層迷霧,直抵本源。 這日本人究竟要干嘛? 先是修建糧倉、增兵,隨後是‘五省自治’,剛喘口氣兒的工夫又開始了對整個北滿進行大清掃。藍衣社就算是來北滿殺了白建武,又能來多少人,總不能來成百上千人吧?小日本子犯得著開出去一整個聯隊麼? “呂翔,你說魚水歡讓人炸了。” “對。” 也就是說,魚水歡肯定和藍衣社有關系,那日本人為什麼不在爆炸聲傳出來之後立即關閉城門? “小五子,你說鬼子兵出了城去抓亂黨?” “沒錯啊。” 這麼一想,繡娘忽然閉上了眼楮,有些感慨的說道︰“藍衣社怕是要完了。” 可不完了麼,既然日本子敢把你們放出城去,那能不是設好圈套等你們鑽麼?沒準啊,他們還覺著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抗日武裝和藍衣社有密切聯系,準備用這些人當魚餌,釣出條大魚來呢。 只是,這是不是有點說不通了? 日本人都準備如此完善了,怎麼沒在白建武被殺以後立即出手雪恥,反而是在隔了這麼多天,新聞都登出來以後才想起來這一出。 他們在等什麼? 又在空出來的時間段里忙活什麼呢? 有什麼值得日本人費心費力到連白建武被殺這麼大的事都能擱下,這種打臉的事,除了戰略大目標以外,絕不會有任何東西能阻攔日本子的報復……戰略大目標…… 鬼子要出關了! 他們準備了這麼久,在東北侵佔了如此多的戰略物資,終于把胃口養到了不滿足的地步,開始將視線放在了關內。 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出兵關內絕對不是一件小事,他們得準備的足夠充分才能動手,而從李邵陽開始,日軍幾乎對整個北滿不聞不問,再到白建武被殺,如此長時間的忽視治安,早就違反了‘岡村’制定下的‘平定匪患’方針! 都經把東北反滿抗日人員當成‘匪患’打了這麼久,突然間的收手,你要是說沒有貓膩,誰信啊。 快瞧瞧這手段吧,先把藍衣社的人放出去釣魚,再派出一整個聯隊圍剿,沒準還有其他後手,如此精密的布置,分明是在讓你們放松警惕後來搞突然襲擊。 也就是說,日軍出關入侵我華夏已經成為了定局……那自己能為天下蒼生做點什麼? “呂翔,鐵路署有什麼變化麼?” 呂翔看了繡娘一眼,想不明白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了,現在北滿城都亂成了一鍋粥,她怎麼還想起鐵路署來了?但,繡娘布置給自己的任務中,的確有盯緊鐵路署一項,這才回應道︰“那邊……倒沒什麼事情發生。” 張自強不解的說道︰“繡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關心鐵路署干什麼?” 她能不關心鐵路麼,當初讓溫婉去臥底的最初任務就是要從三木嘴里探听出鐵路署的消息來,如今這都情況緊急成什麼樣了,鐵路署能輕松得了麼?繡娘就不信日本子運輸軍用物資光靠輪船,否則,這鐵路署的運輸時刻表上,一定會呈現出日本人囤積物資的端倪來,拿到這份東西,就相當于看見了日軍有多少家底,萬一真打起來,起碼國內的組織能做到心中有數,沒準,還能讓很多人免于不必要的傷亡。 “日本人要出兵了。” “什麼!” 繡娘的一句話頓時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要不然他們不會對東北內部進行大清掃,還搞出個什麼‘肅正計劃’。” “以小鬼子的死板程度,只要把什麼東西用‘計劃’裝飾起來,就證明著他們投入了大量精力也勢必得有一個結果。”呂翔似乎明白了繡娘的意思。 “然而,當北滿大部分日軍都奔赴城外去剿滅藍衣社,和有可能與藍衣社有聯系的反滿抗日份子時,北滿城的防御勢必會空虛無比,這個時候連特高課都派到了街上偽裝出一副人滿為患的樣子,不是在掩耳盜鈴麼?” 繡娘繼續說道︰“這就是想告訴整個北滿城的不安分份子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我要是猜的沒錯,這個時候應該是防備最弱的時刻,咱們要是能這時潛入進去,把日本人的運輸時刻表偷出來,你們猜,咱們能知道什麼?” “這還蒙得了東北人?打五常運出來的是大米,日本子就愛吃大米飯團子。”小五子都明白了過來。 張自強也接話道︰“打奉天運出來的是軍械,自打這幫玩意兒佔據了奉軍兵工廠就沒撒過手,听說還從他們國內調過來不少機器,正加班加點的生產武器。” “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東西弄到手里,抗聯還會因為缺醫少藥在山里窮的嗷嗷叫麼?” “小五子,你弟弟是不是還在山里呢?” 小五子不好意思的說道︰“哪啊,是我們家鄰居吳大爺的孩子在山里抗聯。” “你想不想讓他們吃飽點?” 小五子用手撓了撓頭發︰“那不得看呂翔呂先生的麼,論鉗工手藝,整個東北呂先生都有一號。” “去!”呂翔在小五子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一個夾錢包的動作之後,張嘴罵了一句︰“我早洗手不干了。” 繡娘望著他︰“這個時候你別洗手不干啊?” “哎呀繡娘,我是說在江湖上,江湖上我呂翔金盆洗手不偷任何東西了,可你要是讓我去偷小鬼子鐵路署的運輸時刻表,我隨時隨地都能重出江湖,咱這手藝胎里帶的!” 第二章 神偷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本人佔據東北期間,抗聯內部很多隊伍都是從綹子改過來的,像什麼老北風張公海、各路鎮山好啊,就連謝文東都抗過日,這才有了那句‘東北土匪燒殺搶掠,唯一亮點就是抗日’一說,那這群人中能沒有小偷麼?當然不可能。 呂翔在還沒有抗日的時候就是東北有名的神偷,神到什麼程度,據說這小子曾經去過河北滄州拜師燕子李,回來以後學了一身能耐,能在天上閃展騰挪。 燕子李,是指燕子李三,燕子是外號、李是姓、行三,實際江湖上都只稱呼其為燕子李,因時常將偷來的東西分給窮人,這才有了俠名,後來日本人實在是過于欺壓老百姓,老百姓咬牙切齒的恨得慌,干脆就把這個人給神話了。 可是據呂翔說,燕子李沒有大家所說的那麼神。 夜,深沉。 一輛日軍軍車行至街頭的時緩緩停下,負責軍紀的軍官下車後一腳踹倒坐在路邊台階上打盹的士兵就是一頓臭罵。 具體罵的什麼呂翔沒听懂,可他分析出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北滿城內的日軍已經不多了,否則這日本兵都困到了如此程度,為什麼不找人來換班? 看到這兒,他更欽佩繡娘,這個女人心細如發,要是沒有如此縝密的分析和大膽的決定,沒準就錯過了這次機會。 噌。 呂翔在胡同里後退兩步,緊接著邁步上牆,蹦起來往牆上一蹬伸手就扒在了牆頭,順著鐵路署的外牆翻了進去,落地後把壓低身體蹲在了牆角陰影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鐵路署的院內空無一人,兩邊擺放著被扣下的貨物用帆布蓋著,呂翔正蹲在鐵路署的小樓牆角處,將院內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而他,穿著一身黑衣在陰影里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呂翔觀察好了情況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對于這未曾來過的地方他顯得尤為小心謹慎,悄無聲息靠近了小樓牆體後,才向門口望去…… 整個鐵路署,只有兩名日軍在門口站崗! 呂翔有點興奮,他都多久沒進過如此好偷的官府衙門了,更沒有過剜門盜洞也如此正氣凜然的感覺,心里那叫一個痛快。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專門找鐵匠打的尖嘴銼,順著身旁的窗戶開始撬膩子,等膩子撬的差不多了,這才用手扶著把一塊完整的玻璃給卸下來。 這時代的窗戶大多數都是木框,木框上又分為三階,每階一塊四方玻璃看起來整個窗戶卻是細長條的,十分好看,當年這樣的窗戶十分流行,所以小偷不管去哪行竊兜里都帶著尖嘴銼,為的就是撬膩子好走窗戶。 玻璃卸下,窗戶上的插鎖就形同虛設,呂翔直接打開了窗戶跳了進去,進去以後,迅速從樓梯向上,這就是一個慣偷的經驗。 當官的沒有在一樓辦公的,那不成門衛了麼,所以呂翔一進來,就直奔樓梯,北滿這地方的鐵路署能有多大,整個樓不也就兩層麼,等到了二樓挨屋找,還能找不著署長辦公室?更何況日文中有很多都是使用了中國字,呂翔相信自己只要上來就能看明白。 果然,昏黃的燈光下,‘署室’的牌子就掛在走廊盡頭,呂翔走進了一看差點沒笑出聲來,這所謂的‘署室’竟然被一扇全木質房門鎖著,還是門把手下只安裝了銀元大小鎖孔的簡易鎖。這東西別說是踫見神偷了,體格健壯一點的都能一腳踹開。 老呂伸手在口袋里拽出兩根鐵絲沒幾下就捅開了房門,等進屋後關好了房門,月光下,刻著十六瓣八重表菊紋圖案的保險箱就在眼前。 這是日本產的保險箱,其原理就是在防盜鎖上又加了一層機械保險,要打開這種保險箱需要兩種開鎖方式相互配合,首先就是密碼,在確定了密碼以後,機械保險便會解除,會露出鑰匙孔來,再插入鑰匙完成開鎖,保險箱才會打開。 倒是個讓人頭疼的東西。 不過呂翔倒是不在乎,他在完全不知道密碼的情況下倒了一杯水,而後將水放在了保險櫃頂端,隨後開始擰動密碼旋鈕。 像這種保險櫃,一般都是由號碼鎖掌控著開鎖的關鍵,常見的號碼鎖有三組開鎖號碼,每組有兩位數字號碼,三組號碼鎖內部有三片轉動盤輪片,左右轉動刻度盤,如號碼分別對準號碼盤外圈標記線,經過傳動裝置帶動三個輪盤轉動,就能使三個盤上出現缺口。 而設計位置成一條直線時,能使帶動鎖閂的橫梁掉進這三個盤片的缺口,此刻,可插入鑰匙的鑰匙孔才會在菊花花瓣的正中心露出。 這東西對于普通毛賊來說,簡直就是防盜神器,甚至很多土賊都不知道這麼大個櫃子是干嘛的,可對于呂翔?那這東西就是個廢物。 他站在保險櫃前瀟灑的擰動著旋鈕,每一下動作都非常慢,可眼楮始終沒有看向任何數字,反而一直盯著水杯。這就是他試探密碼的方式! 你的保險櫃不是有傳動裝置麼? 那你傳動吧,呂翔就不信杯子里的水在毫無動力的情況下會無端抖動,可只要水杯里的水動了,哪怕自己根本沒感受到任何動感,都代表著傳動裝置的啟動。 笨人當不了賊,尤其是出了名的神偷沒有一個是腦子不好使的,就算是這世界上有了最好的鎖,你都架不住他們的研究。呂翔學藝那會兒,和師父燕子李為了研究保險櫃專門把各個國家的保險箱都買了回來,那是正兒八經的一個個研究過。  嚓。 三次水杯內水流的微弱抖動讓呂翔擰對了旋鈕,隨後十六瓣八重菊花的花蕊處機關撤除,鑰匙孔露出,呂翔都沒看這鑰匙孔長啥樣,從兜里拿出一把鑰匙直接懟了進去,一擰,再去摸保險櫃把手向下一掰,櫃門毫無抗拒力的被打開了。 隨即,呂翔臉上露出了輕蔑的微笑,嘲諷般說道︰“就你們小日本還好意思研究鎖?魯班鎖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的防盜之王。” C密。 當呂翔拎著一個印有‘C密’字樣的牛皮紙帶從保險櫃中拿出,他立即拆開了袋口,打里邊拿出一疊印滿日文的文件,這東西他雖然看不懂,但是上面一個個格子寫滿了‘奉天’、‘五常’、‘新京’等等字樣的起始地和目標地名稱卻完全看懂了,還有那標注著的時間以及列車車號,這東西是什麼幾乎都不用問。 老呂把東西放回了袋子里,剛要往出走卻停下了腳步。 他要是這麼把東西拿走了,日本子能不知道麼?人家修改一下運輸時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全都落空了? 想到這兒,呂翔在辦公桌上拿起了紙筆,重新打開牛皮紙袋,把文件抽出後,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下抄,反正日本子又不難寫,照葫蘆畫瓢還不會麼! 等一切完事,他又把這牛皮紙袋塞了回去,將那幾張密密麻麻寫完文字的紙塞進懷中,隨即,轉身離開。 一路上,他怎麼進去的怎麼往出跑,沒有驚動任何人,等翻牆出來,胡同口望風的張自強都急壞了,正在那翹首以盼。 “怎麼這麼慢!” 張自強還抱怨呢︰“里邊有人看著沒,得沒得手?” 呂翔臉上自信的表情升起,面帶微笑往懷里一拍,紙張聲響傳出時,張自強滿臉震驚︰“到手了?” 這哪是寒暄的時刻,呂翔都沒搭理他連忙往街口看了一眼說道︰“撒愣撤!” …… 清晨,等三木開著車來到了鐵路署,和往常一樣的趾高氣昂。那時,鐵路署已經換了另外一番模樣,早早等候在此處的各路商家溜須拍馬的打著招呼,也不敢跟隨的站在三木路過之地翹著腳大喊︰“三木君,批一節車皮吧,我的貨要是開了春就全完了啊!” 車皮,是東北最緊張的物資,所有東西幾乎都要用火車來運送,其中最優先的就是軍用物資,可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整個東北似乎都處于車皮短缺的階段,連哈爾濱那種大地方的鐵路署都要打電話給三木詢問有沒有空余車皮。 三木連自己人都忙乎不過來了,還會理中國人? 他就當做沒听見,邁著步伐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今天的任務是無論如何也要為從旅順運回來的軍用物資調整出運輸時間,上頭下達的命令是‘任何不必要的列車都必須讓路’。 那趟列車是什麼時間到達來著? 天天和數字打交道的三木有點記不住了,他走入辦公室,摘下帽子放好,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立即走到了保險櫃前扭動旋鈕,當花蕊處的鑰匙孔再次彈出,這才把鑰匙插了進去。  。 三木打開了保險櫃的門,剛要伸手去那牛皮紙袋,卻發現這東西和昨天自己的擺放的位置發生了變化。 不應該啊…… 這東西不是應當平放在那一小袋銀元旁邊麼,為什麼會疊在銀元上,像是趕時間隨手塞進去的一樣? 昨天……昨天並沒有什麼緊急事件發生,自己不可能這麼擺放才對……壞了,辦公室進人了! 三木連忙去查看辦公桌,想要找出這個房間進過人的痕跡,結果辦公桌上的信紙本被撕扯過的紙穴痕跡還在,連鋼筆的擺放都不是昨天離開時的位置……有人對軍列運輸時刻表下手了。 第三章 甕中之鱉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小五子是下午回來的,可他回來的時候異常興奮,到了裁縫店後院掏出一疊標注好中文的信紙激動的已經說不出話了。 很久,他緩了很久才說道︰“繡娘,你都神了!” “我專門找人把那份東西翻譯了出來,人家說這就是日本在東北境內的列車運輸時刻表,而且還是日軍軍方的列車運輸時刻表,連運抵何處、哪支部隊接收都清清楚楚,這東西要是進了抗聯手里,別說是物資了,連武器都能換上一茬。” 當所有人都很高興那一刻,繡娘卻越發惆悵了起來,她考慮的問題似乎永遠和小五子他們不一樣。 “你怎麼不高興啊?”小五子試探性的問著,畢竟這主意是你想的,命令也是你下的,現在都已經把東西成功弄到手里了,怎麼還滿臉愁容呢。 繡娘用手一指,那正是城門所在的方向說道︰“怎麼送出去?” “封城啊,我們拿了這麼個寶貝疙瘩卻送不出去,你說我能不著急麼。” “要不我冒險闖出去?” 繡娘一閉眼,這小五子還真是什麼都不懂︰“城門都關著怎麼闖?更何況北滿城外是一片平原,你還能比子彈跑的快?” “而我們一旦運送失敗,呂翔同志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這可怎麼辦啊……” 小五子沒主意了,在院落里來回轉圈,像是拉磨的驢。 此時,張自強敲響了小院的側門︰“老板,您的車到了,什麼時候出門啊?” 繡娘立即喊道︰“還要等一會兒,您進來喝口水吧。”說著話,打開了院門,張自強再次確定身後無人,才回應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裁縫店老板要出門用人力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有相熟的車夫來家里接也應該,大買賣家還有專門拉包月的呢,在北滿這個小地方,除了當官的,有汽車的能有幾家啊。 “有消息了!” 張自強進了院掩上院門說道︰“今天早上城門開了,鬼子的軍車拉回來整整三卡車尸體,其中不光有穿著老百姓衣服的人,還有很多日軍士兵,好像還抓著活的了,專門有中日友好醫院的醫生在城門口等著,軍車一到,大夫直接上了車,一邊救治一邊開往了醫院。” 繡娘詢問道︰“活著的是日軍還是藍衣社?” “那不知道,也不敢靠近了看,昨天封城以後老百姓都不怎麼敢出家門兒了,愣往前邊湊太炸眼。” “封城解除了麼?” “沒呢,軍車進來以後城門很快就又關上了。” 砰! 幾人正說著話,槍聲便傳了過來,繡娘順著槍響的方向望去後,立即轉身喊道︰“快走!” 小五子和張自強迅速打開了院門各自撤離,只留下她一個女人在裁縫店的後院。 那槍聲,很明顯不是沖著裁縫店來的,可繡娘卻不得不小心,萬一呢?萬一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小鬼子萬一撲向了裁縫店呢?那三個人都不是都摁在院里了麼?這才是她把張自強和小五子趕走的原因。 “掌櫃的,外邊響槍了,咱關門吧。” 前院的小裁縫喊了一嗓子以後迅速關上了店門,等他出現在後院時,繡娘正望著槍聲響起的地方出神。 “繡娘,你看什麼呢?” “我在看又有多少人為了這個國家在拼命。” “能看見麼,隔著牆呢。” “不能,可你就這麼讓我听著聲,我心里也踏實。” 是啊,有什麼比還有人在為這個國家拋頭顱灑熱血更讓人踏實的麼? “小裁縫。” “唉,掌櫃的,您吩咐。” “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帶家伙麼?”小裁縫問了一句。 繡娘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說道︰“帶吧。” 作為一名地下情報員,獲得的情報盡快送出去是她的職責所在,尤其是在不知道日本人會什麼時候出兵的情況下,就更應該及時的將這份情報送出去。 可是,這北滿還要封多久誰敢打保票啊? 以北滿這不太重要的地理位置來說,即便封上一年,日本人也不會眨眨眼的。 還有其他方式麼? 或者,派人混進北滿鐵路,順著運輸物資的車輛把這東西帶出去? 繡娘很快就否決了這個方案,東西是在鐵路署偷的,竟然還要順著鐵路線把東西帶出去,真當人家傻麼? 還是冒險把發報機拿回來吧,趕緊把情報發出去大家伙心里也就都踏實了,至于封城,他愛怎麼封怎麼封。 入夜。 街面上巡邏的日軍變少了,白天的時候真是一會兒一趟一會兒一趟,有跑步前進的、有開車路過的、還有正常步行的,現在,街面上安靜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除了街面上店鋪全關,擺攤的全撤以外,沒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小裁縫。” 裁縫換了一身衣服,當身上那件長衫退去換上了一身短打扮,整個人顯得英武了很多︰“咱走啊。” “走。” 繡娘順著院門領小裁縫走出,橫穿馬路奔著街對面的小院走了過去,小裁縫就在他身後跟著,手里還捧著一間用紙蓋好的旗袍,這是小裁縫店的規矩,他們沒有上好的包裝袋給你拎著,又覺著直接給你顯得不夠高級,干脆,拿紙上下一夾,用根繩綁好,既節省成本,又顯得比較好看。小裁縫說,上海的裁縫師傅經常這麼干,很多就因為多蓋一張紙把裁縫店干成了大買賣。 對此,繡娘任他折騰,反正她在乎的並不是裁縫店。 老許家到了,小裁縫抽出匕首順著門縫探了進去,一寸一寸的挑開門閂,在房門打開的一瞬間,二人直接進入院內。 至于院內屋門的鎖,幾乎和沒有一樣,小裁縫用力一拽,連門鼻兒都給拽斷了。 “二樓。” 溫婉曾經和繡娘描述過發報機的藏匿位置,所以這倆人一進屋根本沒去其他地方找,直奔二樓,等找到了那個帶有密碼的行李箱,小裁縫更是拎起來就走。 正當二人準備下樓的時候,車燈的閃爍伴隨著汽車轟鳴聲傳來——嗡! “課長,這兒就是許銳鋒的家。” “開門!” 鬼子翻牆進入院落,把剛才小裁縫插好的房門重新打開,這伙日本人闖進來時沒有做任何停留,正好把繡娘和小裁縫堵在了樓梯上。 他們之所以這麼晚才來,是因為宮本明哲在二虎的審訊上費了點時間,他都要被許銳鋒氣瘋了,誰能想到一個人在萬人圍剿下宛如殺神附體一般!憋著這股氣,他差點沒給二虎打爛嘍,而得知了許銳鋒的身份以後找你家還不容易麼。 這不,一找來就堵屋里兩個。 小裁縫、繡娘和剛進屋的鬼子撞一塊了,日本兵舉著槍用日語大喊︰“你們是誰!” 小裁縫沒等他們喊完已經把槍掏了出來,沖著這幾名日本兵迅速扣動扳機——啪啪啪啪。 四槍連續射擊放倒了三名鬼子,第四個鬼子反應太快,轉身就從房門跑了出去,還背身放了一槍。 緊接著小院里算是開鍋了,無數鬼子沖門窗玻璃開始瘋狂射擊,他們也不管子彈會打在哪,反正先用子彈把人壓制住在說。 宮本明哲的陰狠這個時候展現了出來,听見槍響他立即回頭吩咐道︰“馬上讓人守住後窗戶,一旦發現有人逃出來,即刻抓捕!” 他先堵你後路,只要後路被堵住,這倆人基本等同于甕中之鱉。 第四章 他們統治下的群像!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要過年了,北滿的老百姓總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在城里城外連番幾場大戰,槍炮齊鳴的環境里,開始有了垂頭喪氣的‘過年好啊’招呼聲。 那時…… 瓦房店的老乞丐在陽光下緊鎖著眉頭; 老假一走一過時,順手往他碗里扔了個銅板,隨後進入了旁邊的胡同,緊接著老乞丐像是被喚醒的石像般,極其緩慢的也跟著走了進去。 “有什麼消息沒?” “有個屁消息。” “自打許爺進去了,日本子把家里翻了好幾遍、還不知道和誰干了一場,藏在家里的東西都被拿走了、包括雞窩里的金條,後來還來了一群穿白大褂的,拎走了一堆瓶瓶罐罐,看那樣,像是西藥。” 老假謹慎著說道︰“應該是氰、化鉀,姚爺說過,許爺家里?有那玩意兒。” “我說……” 胡同口一個人的影子露了出來,老乞丐狂打眼色大喊︰“警官,真不是我啊!” 老假也不含糊,把戲演的那叫一個真切︰“怎麼不是你,我都看見你偷人家錢包了……” 當那影子慢慢接近,變成了一個目不斜視的男人順著路口路過,連回頭往胡同里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時,他們才回歸正題。 “姚爺讓咱們幫著打听打听許爺到底是生是死,听說讓人拉回了北滿以後就送進了中日友好醫院,到現在也沒個消息,怪急人的。” “扯淡,我一個巡警上哪打听許爺的事去?那特高課也不跟我匯報啊。” “你他媽不能沒事往中日友好醫院溜溜?” “巡警分片兒,明白麼?我一個瓦房店的巡警沒事往中日友好醫院溜,這不上桿子給人家特高課加菜麼,你有毛病吧。” “我不管,反正姚爺說了,讓掃听掃听許爺的消息,我給你說老假,你這人平時為人就不怎麼樣,別忘了是誰一年一根兒金條的養著你,真給許爺惹急了,在日本人那咬你一口,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 破磚廠。 地窨子里的灶上,泥翁正在咕嚕咕嚕的冒泡,狗剩子拎著兩根筷子在攪拌著,鍋里除了土豆就是白菜,沒有半點油腥。 “師父、娘、妹子,吃飯了。” 里邊,老鷂鷹咳嗽著走了出來,一旁的狗剩子娘連忙點頭,他也客氣道︰“老嫂子,吃飯。” 一家人圍在翁邊,手捧窩窩頭吃飯時,安靜的就像是個墳地,誰都不帶張嘴說話的。 其實也是,能說什麼呢? 說日本子在城外剿滅了藍衣社,一共二十幾個人拉回來十七具尸體? 還是說封城過程中發現了紅黨,連他們帶英美甦德掃出四十幾名疑似間諜,查辦了六家洋行、一家裁縫鋪、一家鐵匠鋪,讓本來經濟就不怎麼樣的北滿陷入了困境? 又或者說北滿最大的悍匪落網,坐地炮許銳鋒被緝拿歸案,日本子敲鑼打鼓的好一陣宣傳,甚至花錢雇說書先生講述特高課緝拿許銳鋒時的現場,說這大老許不過是個凡人,一見日本人的面就給人跪下了,在回來的過程中感染了風寒和肺結核,迫不得已住進中日友好醫院? 這些都是真的麼?! 那許銳鋒被拉回城里的時,多少人都看見了,跟血葫蘆似得; 日本子抓捕紅黨的時候,瓦房店的裁縫鋪都給扒了; 倒是英美甦德的間諜老實不少,德國、甦聯間諜只有幾個拼死反抗的,英美是見日本人登門便集體投降了。 關鍵是你說這玩意兒太破壞氣氛啊,這大過年的,哪有說這些的? “師父。” 好半晌,狗剩子終于開口了。 總得聊點什麼吧? “唉。” 老鷂鷹勉為其難的答應著。 “我想我叔了。” 嘖…… 老鷂鷹這個窩火啊,這孩子鬼精鬼靈的,怎麼就沒學會說點好听的呢? 只是,你能怨孩子麼? 那朝夕相處的人說送進了中日友好醫院就給送進去了,不光弄的你不敢去看,現在連地窨子都走不出去,老許在的時候,哪會這麼窩囊! 怎麼勸你別搭理那個喪盡天良,你就是不听,這回行了吧,把自己搭進去了吧! …… 憲兵隊。 宮本明哲拎著鞭子站在地牢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面前的木樁子上,被綁著的二虎已經給打變形了,那給揍的半邊臉全腫起來不說,身上還布滿了鞭傷與烙鐵燙過的痕跡。 按理說,在憲兵隊的地牢里,讓人打成這副德行一般都是為了審訊。可二虎沒有,自從這小子由叢林里听見槍響那一刻開始,他是調頭就跑,沒想到的是打樹林鑽出去直接踫上了山崎聯隊,一見面就讓人給摁那兒了。 他倒霉的啊…… 被抓以後扔進了憲兵隊不說,和北滿藍衣社地下組織沒什麼關系的二虎竟然遭遇了接連三次審訊。 第一次,是住手北滿的聯隊副聯隊長,人家進屋什麼都不問, 里啪啦就給揍了一頓。能不揍麼?你姐夫打黑槍,第一槍就把人家聯隊長給干死了,你能好得了? 第二次,是憲兵隊的審訊。二虎這回學奸了,都沒用人打,從頭到尾把怎麼和關地保聯系上、通過藍衣社掙得錢、到表姐于秋蘭和姐夫許銳鋒回門全說了,一個字兒都不帶落的,然後呢?又讓人打了一頓。許銳鋒進日僑區殺白建武的時候,憲兵隊的人可讓他整死了好幾個! 這是第三回,更慘。 來的是宮本明哲,進來二話不說就掄鞭子,打累了上的烙鐵,最後對著臉上開始懟炮拳,全程無交流,跟打擂台似得,問題是打擂台哪有給其中一方綁起來打的? 玩呢! 你們到底想問啥,倒是問啊! 宮本明哲沒問,上邊上喝水去了,等歇夠了,回來又是一頓鞭子。 這是干啥啊……你們到底要干啥! 那給二虎揍的,都懶得喊了,蔫頭耷拉腦堆在木頭樁子上,要不是有繩子掛著,現在就是一根兒落了地的面條。 “課長。” 一名日本兵跑了過來,沖著宮本明哲鞠躬後說道︰“憲兵隊詢問,那些抓獲的間諜如何處理。” 宮本明哲喘著粗氣跟剛剛鍛煉完身體一樣說道︰“審訊出結果的,按罪論處,全部槍決,沒有審訊出結果的,由特高課提出來。” “去向呢?” “絕密!” “是。” 日本兵退了出去。 當安靜的地牢只剩下了他和二虎兩個人,宮本明哲獰笑著看向對方︰“知道人體的體溫是多少度麼?” “知道你體內有多少血液麼?” “知道一個人體內含有多少水分麼?” 宮本明哲伸手握住了二虎的肩膀︰“等我發泄完了,這一切都會有人告訴你,同時,也感謝你為大日本帝國的科研成果做出的貢獻。” 呼嚕…… 呼嚕~ 二虎的嗓子里正用盡全力的發出聲響。 宮本明哲湊近了去听,問道︰“你說什麼?” “我……想……活著……” 第五章 醫學奇跡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中日友好醫院的人一直都在私下里瘋傳著有關美智子的流言蜚語,他們都認為這是個很極端的女人,極端到讓人覺著有些瘋狂。 就拿來中國這件事來說吧,日本一直以為中國是個比較落後的國家,尤其是那些留學過英美德的醫生們歸國以後,更是散播著人家國家有多麼先進的言論,幾乎所有學醫的人,都希望去英美德甦這些國家進修,唯獨美智子與眾不同,她被那些狂熱分子洗腦洗暈了頭,是主動申請隨軍前來中國的,听聞還在國內引發軍國主義戰爭熱潮時,隨著那群浪人一起走上了街頭,游行抗議。要不是浪人中有人斥責女人沒資格切腹,她恨不得當中割開自己的肚子,以此脅迫國家出兵山海關入主中原。 像是一個體內靈魂投錯了胎,本該是個在戰場上揮灑熱血的男人,卻入了女人身一般,整天對戰斗啊、局勢啊十分熱忱。你要是願意和美智子聊上兩句這方面的話題,她能和你把酒言歡到天亮,听說外科主治醫生井口田一郎就用這個話題進入過美智子的臥室,第二天天亮才出來。 當然了,美智子是不是這樣的人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問題是人們往往更願意相信傳聞中的你,而不是通過現實和你接觸一下。 清晨。 美智子孤零零的在中日友好醫院穿著護士服穿過前來看診的病人群,進入了住院部,她今天當值,工作呢也不繁重,只用照顧一位病人就好,那就是住在‘特(1)病房’的患者。 這是個很奇怪的病人,每天門口都站著憲兵隊的人看守,清晨和黃昏時分特高課會來登記病人一天的情況。美智子都不知道這樣一個病人有什麼好照顧的,不就是一位失血過多導致大腦皮層受到了傷害,成為植物人的病人麼,究其原因不過是治療的不過及時而已。 “辛苦了。” 交班的護士通過簡單交流之後迅速撤離,躲瘟疫般離開了工作崗位,美智子按照日常工作流程先查看了一下病人的情況,隨後,坐在了門外屬于自己的位置上。 這一層,帶‘特’字的病房都屬于關東軍軍官,是從戰場上受了傷之後接受治療的地方,當初日軍在黑龍江與馬佔三交手後,很多軍官在清繳奉系殘余份子時,都曾經在這里接受過醫生的診治,那時,北滿一帶的戰況異常激烈…… 可惜了,自己不是男兒身,不能如同那些男人一樣出現在戰場。 美智子望著窗外的朝陽陷入沉思,連手表上的時針輪轉都沒能讓她扭一下脖子。 “嗯!” 在她的思緒達到巔峰,正幻想著自己以男兒身持槍沖入戰場建功立業時,病房內的一聲悶哼將其從幻想中拉回到了現實。 那是什麼聲音? 難道有病人不舒服了麼? 不會啊,整個這一層的‘特’字病房里,不是只有‘特1’住著病人麼? 難道會是他! 美智子立即起身進入了病房,進去一看,床上躺著的那個男人正緊握著拳頭,眉毛都凝結到了一處…… 這怎麼可能! 這不是個失血過多導致大腦缺血、缺氧而陷入植物狀態的植物人麼?醫生已經下過定論了! 一個植物人為什麼會有表情,竟然還握緊了拳頭。 這不可能。 “醫生!” 美智子驚呼著跑了出去,等她再回來時,已經帶回來了整個醫療團隊。 當時,許銳鋒正躺在床上,醫生們進來那一刻,他用一個猛烈的抽搐嚇了所有人一跳。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有年輕時候的爹,有生完孩子的溫婉,還有那個始終不肯讓自己瞅一眼長什麼模樣的孩子。許銳鋒急的,想張嘴說些什麼可怎麼也說不出來,硬熬著,熬到那一個個人如走馬觀花似得從眼前走過。 老鷂鷹、金刀護法顧雄、狗剩子、尚坤、竹葉青……怎麼還有一臉怪笑的張紅岩? 看到他,許銳鋒才想起來自己可能死了的事,莫非,這些人都死了! 想到這兒,老許嚇出了一身冷汗,轉過身想要找那些人的身影,哪怕是隨便找到誰問問也好,偏偏在此時,一個溫柔到讓能令老許感覺到暖意的女人出現了。 這個女人似乎上了點年紀,可年輕時的容顏依然沒有完全老化,還能看出曾經是個大美人。 她就在那兒沖著自己笑,笑的讓你覺著親切,覺著這世間萬物也不過如此,恨不得就留在她的身邊,但是情感中卻很干淨。 “娘!” 這是許銳鋒第一次在如夢似幻的環境里發出聲來,也是在這個近乎于本能的發音之後,他才想起這個女人的容貌。 她,就是早早離開了這個世界的母親,但凡這個女人能多活幾年,天王山上也不會多出一個沒人能管得了的小瘋子。 “唉。” 那個女人心滿意足的答應著,還主動伸出了雙手,想要擁抱他。 老許走了過去,抱的十分踏實,如同一下年輕了二十幾歲,有回到了那個得讓母親懷抱著的時代。 “你來這兒干啥,是不是又調皮讓你爹罰了?” 許銳鋒想說話,也能說話,偏偏在這個時候哽咽了,眼眶中的淚水不住的流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嗚嗚’的哭。 天王山被剿,身為老許家四代單傳的他得撐下去;東北二十四名坐地炮來圍殺,背後站著老鷂鷹的許銳鋒不能倒下;面對張紅岩,已經被氣紅了雙眼的大老許不能輸;跟著尚坤,更是為了有一天和溫婉坦白時,可以讓雙方都站在同一個維度。 可這個世界上誰又想過老許身上也有柔軟的地方,他也不是鋼筋鐵骨,讓子彈咬了也疼,憋屈了,也會哭,不過是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那些情緒宣泄起不到任何作用這才作罷。 男人的世界難麼? 其實一點都不難,無非是個輸贏。 可男人的情感世界卻很難,你得自己在強撐和怯懦間找到一個平衡點,讓別人根本看不到你的退縮時又能輕描淡寫的支撐下去。 他太需要一點安慰了,這個安慰不能來自溫婉,不能來自老鷂鷹,偏偏親爹又是個看不出眉眼高低、和自己一樣的粗魯漢子,這才是不管多大都需要有個娘的重要性。 有娘才有家啊。 “我想你了。” 沖破嗓子說出的這四個字可以蓋過千言萬語,這是中國人最真摯的感情。 “我知道。” 那個女人點著頭輕撫他的後背,像是在捋順這個順毛驢身上的每一根毛︰“可你不該來這兒。” 許銳鋒淚眼迷蒙的松開了懷里的女人,看著她問道︰“為啥?娘,你就不想我?” “胡說,咋不想!這世界上哪有一個當娘的不想兒子?別說是這麼久沒見,就算是小時候你出去野了上午,只要中午做好了飯,娘哪一次不最先想起你。” “那為啥說我不該來。” “因為娘死了,你還沒死,你不該死。” 不該死? 這生死還能由得了自己麼? 許銳鋒看著她,耳側卻听到的是︰“回去吧,安安心心的好回去,把你這一身本事和鐵打的筋骨用在該用的地方,能你能揚眉吐氣的活到了歲數,娘到時候還在這兒等著你。” …… “娘!” 病房里,許銳鋒猛然間睜開了雙眼,可眼楮睜開,滿眼的光暈讓他陷入了暈眩,隱約間看到了自己被一群穿白色衣服的人圍繞著,隨即又陷入了昏迷。 美智子在病床前看著身邊的大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夫也一臉茫然︰“可能,我們看到了一個短暫的醫學奇跡,畢竟在歷史上植物人也不是沒有甦醒過的案例……” 呼…… 呼…… 震山響的呼嚕聲傳出時,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醫學奇跡已經不能用‘短暫’來形容了,許銳鋒不是甦醒之後再次陷入了昏迷,而是這次甦醒令其太過勞累,他,睡著了。 第六章 火柴棍攉籠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呲! 中日友好醫院的門前,一輛軍車停在了這兒,軍車的身後,還跟著一台卡車,卡車上,站了滿滿一個小隊的日軍。 由軍車上下來的人,正是特高課的宮本明哲,他殺氣騰騰奔醫院而走,帶著渾身怒意前行,身後的這支小隊更是荷槍實彈往里沖,剛進入醫院,就引起了一群病患的驚聲尖叫。 上樓。 對于那些正處于慌張的病患來說,宮本明哲根本不在意,他在乎的是從醫院傳回的消息——許銳鋒醒了! 這幾天,宮本明哲忙壞了,不光要審訊剛剛抓捕的各路間諜,還得處理各方關系,最可氣的是,肅清了北滿的宮本明哲竟然沒有獲得關東軍內部的任何嘉獎,反而得到了一個‘功過相抵’的評價,這一切,都是拜許銳鋒所賜。 沒有你大老許,兩個聯隊能在山林里像傻子似得亂竄麼? 這一刻,怕是藍衣社的所有人都已經緝拿歸案了! 踫! 特1病房前,宮本明哲一腳踹開了房門,正在房間里和醫生們等待著許銳鋒甦醒過來的美智子嚇了一跳,花容失色的轉過頭問道︰“你們……” “都出去,特高課執行任務!” 宮本明哲的一句話之後,大夫和護士全都離開了,美智子在宮本明哲身邊低聲說了一句︰“病人現在還很虛弱……” “滾!” 宮本明哲連看她一眼的興趣都缺乏,怒斥一聲後,獨自走向了病床。 房間內,十幾個日本兵荷槍實彈對著老許,而宮本明哲耳側響起的則是這個在山林中宛如死神的男人,那安穩的鼾聲。 他恨! 恨那個本該被掌控在鼓掌之中的夜晚,蹦出了許銳鋒這麼一個混蛋,恨眼前的這個男人讓本該順暢的抓捕計劃變得舉步維艱、漏洞百出。 宮本明哲掀開了床榻之上的棉被,露出經過手術後滿是紗布的腿,隨即,伸出手去在其中一個傷口上用力一扣︰“許桑,你該醒醒了!” “啊!” 許銳鋒的上半身在床上瞬間彈起,張大了嘴狂吼著,汗水立即布滿了額頭。  ! 他本能的想要揮拳去打那正在扣自己傷口的宮本明哲,問題是手剛抬起來,就被鎖在床榻下方的手銬給牽絆住,拽出了一聲聲巨響。 老許這一下用了多大的勁兒只有他自己知道,被手銬卡出血的手腕正在一滴滴落下那一抹艷紅。 “許桑。” 宮本明哲一點都沒有收力,表情扭曲的說道︰“你以為這就完了麼?” “你一個人,擊敗了帝國花重金培養的挺進隊後,又戲耍了駐守在北滿的整個聯隊,逼迫已經做好了圍剿工作的山崎聯隊回援,導致本該悉數落網的藍衣社跑了出去,你覺著我能讓你安穩的睡覺麼!” 噗。 他的拇指扣破了紗布,深深陷入到已經縫合的傷口中,老許都感覺到這個王八蛋扣到了自己的骨頭。 當宮本明哲把手拿出來,傷口的鮮血如噴泉一般,一股股的往外涌,頃刻間床鋪上、地面上便全是鮮血。 “什麼是挺進隊?”老許才喘過口氣來,就問了個讓自己不解的問題。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塊手帕擦拭著手上的鮮血,隨後扔垃圾似得將手帕扔掉,極為瞧不起的說道︰“那是帝國打造的特殊作戰隊,專門執行艱巨任務。” “就憑他們?也配!”老許可不知道後來歷史給予這種專門從事破壞、斬首行動的隊伍一個威名赫赫的稱呼,叫特種部隊。 很顯然,宮本明哲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轉移話題道︰“以後你們會知道他們的厲害,不過你看不見了。” “許桑,接下來,聊聊我們的事吧。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沒想到還小瞧你了,你竟然也是個腳踩兩條船,想用自己去賭國運的賭徒而已。” 許銳鋒徹底精神了,腿上的疼痛感刺激的他坐在床上渾身直抖,那種疼,比讓人在身上戳了個窟窿還難受。 至于賭國運…… 老許不可能認! “放屁。” 但你和這個日本人解釋這些有什麼用呢?他會信你買了媳婦是紅黨這種事麼?有時候老許和老鷂鷹說起這段來自己都不太信… 宮本明哲當然不會相信溫婉的身份許銳鋒最開始並不知情,更不會信許銳鋒和藍衣社之間原本沒有任何關系,是近期才聯系上的。在他的印象里,溫婉就是曲光家翻譯的事被查清那一刻開始,許銳鋒的身份已經變了,要不然你殺劉滿貴干嘛,他和藍衣社又沒仇。 許銳鋒慢慢的躺下,緊要牙齒的腮幫子上肌肉隆起,咬著牙、忍著疼回了一嘴︰“就你們一個一個和豆搐子似的能見過啥?晚上跟娘們鑽被窩都得和火柴頭攉籠筐差不多吧?” “你呀,也別在我身上費勁了,有什麼招直接用吧,听說你們憲兵隊的待客之道不錯,讓我嘗嘗咸淡?” 老許也是徹底想開了,既然他知道了自己和溫婉是誰,不進憲兵隊都不可能,那何必等人請呢。 這種漫不經心的嘲諷是宮本明哲最討厭的,他寧願你歇斯底里一些,這樣就能掌握你被逼迫到了什麼程度上,好選擇攻破心理防線的方式。可許銳鋒真是一點面子都給他,哪怕落到了對方手里,依然選擇不緊不慢,像是你的所有招數都沒用一般。 “看來,你是真的很想見識一下憲兵隊的刑具。” 宮本明哲很認真的說道︰“許先生,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清楚,那就是我進入特高課以來,還從沒見過任何一個人能在憲兵隊咬緊牙關保守秘密的。” 老許轉過了頭,臉上沒有半點憤怒,跟這一切都很正常似得反問︰“那我讓你見識見識?” “好啊!” 宮本明哲立即起身沖著身後的鬼子說了一句日語︰“把人帶走!” 中日友好醫院的住院部,兩名日軍架著戴手銬的許銳鋒將其拖了出去,那時,他的雙腿無法行走,只能兩腳拖地;那時,他腳上的鮮血正在流淌,在地面上拖出一道血痕。 醫院內的前來看診的老百姓們見到這恐怖的一幕紛紛退讓、躲避,大老許放眼望去那一刻,所見之人盡低眉。 …… 醫院外,老乞丐坐在路邊大樹下一直等待著,當他看見大老許被人拽出時,立即站了起來。 這個乞丐握緊了雙拳,內心的血液正在翻涌,可此時,老許也看到了他,做出的唯一舉動是,沖著他搖了搖頭。 嗡! 那輛日本軍車把許銳鋒拉走了,老乞丐順著街面跟在車後狂奔,當汽車在前面接口向右轉彎,他扭身鑽進了右側的胡同,抄著近路始終不肯放棄。 咳、咳……噦。 憲兵隊門口,老乞丐跑的已經不知道這兩條腿還長沒長在身上了,在那兒扶著樹狂嘔時,終于趕了上來,正看見小鬼子拖拽著許銳鋒向憲兵隊內部走去。 完了。 老乞丐眼前一黑,坐在了地上。 這憲兵隊對于江湖人來說就是鬼門關,進去的人要是不梳著中分、挎著盒子炮出來,人就等同于沒了。 以許爺的脾氣,他可能向日本人低頭麼? 再者說他犯下的那些事,小鬼子能放過他麼? 老乞丐許久才把這口氣兒給喘勻了,扶著旁邊的樹木緩緩起身,轉過頭,奔著郊區廢磚廠走去。 無論許爺的結局如何,自己好歹也要給老鷂鷹送個口信兒去,算是讓這情誼一場有始有終。 第七章 我是你爹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是許銳鋒有生以來第一次踏入憲兵隊的大門,那時他看到的是一棟門口架著野雞脖子機槍的普通辦公樓,其辦公樓內部則更為普通,綠漆的木制窗戶、綠色的牆裙,老許實在想不出這些日本子為什麼那麼喜歡綠色。 下樓。 被人拖著前往地下時,許銳鋒經過了一道狹長的通道,在這兒,潮濕氣味混合著消毒液的味道,往里一走直嗆鼻子,但,即便如此依然掩蓋不住那愣往腦門上頂的血腥味。 這里邊得死多少人才能積攢下如此煞氣?  。 一名日本兵推開了其中一間牢房的鐵皮門時,許銳鋒正在看身旁鐵柵欄處被鋪滿了雜草的牢房,那兒躺著一個陷入昏迷的女人,女人被打的已經看不清長相了,身上的棉衣都被皮鞭抽露了棉花。 “許桑,請吧。” 宮本明哲率先進入房間以後,回頭沖大老許說了這麼一句,緊接著那兩名日本兵將許銳鋒架入屋內,搭著他的胳膊捆在了木樁子上。 “這兒,就是你夢寐以求的憲兵隊,還滿意麼?”說著,宮本明哲開始解自己的軍裝上衣,看那意思,是要露胳膊網袖子的狠狠抽老許一頓。 許銳鋒環顧了一眼這個房間,房間內,左側牆壁上掛著的是滿滿一排刑具,從各種刀具到各種工具應有盡有;右側,是一個在鐵桶內不停燃燒的木炭爐,鐵爐上燒著一塊通體發紅的烙鐵;緊挨牆面的正中間,就是綁自己的木樁,對面,則是單獨的一張椅子。 再看宮本明哲,他已經把衣服脫好了,正網襯衫的袖子,老許輕蔑的說道︰“在北滿這些年,見過龍、見過虎,還真是頭一回看見大老爺們跳艷舞,咋,你這是要舞一段啊?哈哈哈哈……” 一句話,給宮本明哲干愣了,他哪听過這麼罵人的! 不再言語,拎起水桶里泡著的皮鞭,照著許銳鋒身上就抽,那鞭子是膠皮條交織而成,上了身兒就是一道口子。生氣的宮本明哲也不惜力氣了,連抽多下,直到氣喘吁吁才停手。 “大老許,要不是你身上還藏著紅黨情報員秘密和藍衣社的去向,我現在就活活打死你!” 宮本明哲變臉了,如果說許銳鋒的夢中自己變成了惡魔,是個收割人命的屠夫,那這會兒的宮本就是地獄里的小鬼兒。他或許沒你那麼威武,卻極為難纏! 許銳鋒一偏頭,只說了一個字︰“耤C” 他不是不想罵街,而是疼的一直在咬牙,連這個字都是從牙縫里呲出來的。 “八嘎!” 宮本明哲一瞪眼,抬手便將皮鞭又掄了起來。 啪。 皮鞭落下,老許瞬間面容緊繃! 硬扛過了最開始撕裂般的疼痛感,才緩過勁兒來開口說道︰“這滋味老許嘗過,小時候的事了。那時候闖了禍,讓師父給掛在樹上打的。不同的是,人家手里拎的是褲腰帶,而且準頭驚人,每一下抽打都會把力道控制在只會讓你疼,絕不讓你受傷的程度。 你? 差老遠了,你這個虎揍的家伙只會亂掄,一掄一道口子。” 啪。 宮本明哲氣的直接又輪起了鞭子,這一下還打在老許臉上了,右臉頰皮肉外翻著裂開,鮮血迅速涌上傷口,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你說不說!” 許銳鋒轉回頭,回應了一句︰“來,你弄死我。” 老話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許銳鋒此刻就像是傻一樣,硬頂著日本人再說每一句話。 他是真的傻麼? 怎麼可能! 一個傻子怎麼會在江湖上混跡了這麼多年以後,還登上了北滿坐地炮的位置。 他只是知道自己和宮本明哲的仇恨早就解不開了,這才想著激怒宮本來換一個痛快,自己身上可還系著溫婉呢,這小日本子將自己拎到了憲兵隊,就不想知道北滿城內還藏沒藏著紅黨麼?想要挖出這些紅黨,就必須要找到溫婉,這才是自己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不過,老許怎麼可能告訴他? 那麼多人都為了把這個國家旗幟升到最高不惜墊上自己的生命,你許銳鋒現在有這個機會了,能慫麼? 更何況自己身後還站著那麼多亡魂! 老許能讓他們看著自己認慫麼? 宮本明哲挽起了袖口,緩緩說道︰“你可能忘了在長白山脈的天王山前,我對你說過什麼,許銳鋒,我當時就告訴過你,我要活活扒了你的皮!” 大老許已經被打的傷痕累累,身體各處都遍布著鞭痕,他在極度虛弱的情況下又被如此鞭打,自己都能感覺到生命正在流失。 “扒我的皮?” 許銳鋒諷刺道︰“你手藝過關麼?” “在我們中國,古代的歷史人物就能做到完整的扒下一張人皮來點天燈,就你這兩下子還來嚇唬我,哪把扒皮刀你都不知道吧?” 講起口舌之利,小日本哪是許銳鋒的對手,別說他了,要不是老百姓一個個都被逼著閉上了嘴,隨便站出誰來都能把日本人給罵化了。 宮本明哲很少有的遇到了一個無法拿捏的人物,在他看來是個人都有控制的方法,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許銳鋒這兒,這個貨仿佛油鹽不進。 “把他的衣服扒開。” 兩名日本兵沖了上來,扒開了老許的上衣露出遍布疤痕與傷口的胸膛,宮本明哲走到了鐵桶旁操起烙鐵慢慢走了過去。 那烙鐵依然赤紅,上面的高溫帶著一股迎面撲來的熱氣,許銳鋒微微仰起頭閉上了雙眼,疲憊不堪的說了句︰“來給爺暖和暖和。” 他是真嘴硬啊,嘴硬的似乎那個受刑人根本不是自己。 呲! 笨重的烙鐵讓宮本明哲毫不留情扣在了其胸膛,許銳鋒猛的一下翹起嘴唇,脖子都快掰斷了一般往上挺,整個身體都躲避似得往上竄動,不停顫抖著。 他的身體是誠實的,這時候誰難受誰知道! “課長。”手下人提醒著正在發狠的宮本明哲說道︰“暈了。” 宮本明哲這才看了過去。 老許抬起的腦袋耷拉了下來,緊繃的身體也徹底放松了,這種昏厥在醫學上的解釋為,當大腦感受到了對感官系統有傷害的刺激性感受時,會自動切斷一切感觸,讓人陷入昏迷,以此來保護自身。 可宮本明哲能讓你昏過去麼? “潑醒!” 日本兵拎起旁邊的水桶沖著許銳鋒潑了過去,那里,是加好了鹽的涼水。 嘩。 一盆涼水兜頭潑下時,胸口火辣辣的疼痛沒有得到半分緩解不說,傷口沾染鹽水的刺痛直往心里鑽。 “呃……” 昏迷中的許銳鋒悠悠轉醒,才醒來,剛放平穩的面部表情立即揪到了一處。 他疼。 痛不欲生。 可老許忍著,他覺著這麼罵不痛快。 “來……你……問……” 听見這句話的宮本明哲立即上前靠了過去,他以為許銳鋒被打服了。也是,剛從醫院拽出來的人就拉到刑房暴走,好人也受不了,更何況還是個病號。 “藍衣社的人,跑去了哪?除了老溫一家外,還有沒有其他人接應?” 宮本明哲緊盯著許銳鋒的臉,原本是打算通過表情來分辨這些話的真假,當看見許銳鋒臉上根本藏不住的壞笑,他忽然覺著,接下來的話可能不用分析了。 “我是你爹啊,啥我都告訴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許樂了,掛在柱子上只靠繩索支撐著身體的笑著,像是小時候扭不過大人的孩子在使壞。 “來人!把他給我綁在電刑椅上!!” “通電! 第八章 信不信邪也得挺著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大冬天里,一盆冰冷的涼水兜頭澆下,許銳鋒讓這盆水澆的那叫一個清醒,這會兒就是現灌進去二斤白酒都不帶醉的,由里到外拔的通體冰涼。 呼、呼、呼。 冰冷的涼水將體內熱氣全都激了出來,許銳鋒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呼吸時,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冒著熱氣。 他在疼痛與寒冷中慢慢抬起頭,發絲被水打濕後,自然垂落在眼前正在滴出水珠。 老許沒上過電椅,也不知道往自己身上澆這盆水是在給電刑做準備,據說原本的電刑是不需要澆這盆水的,可為了讓受刑人長久的堅持電刑,就必須要將導電效果做到最好,讓身體均勻受電。實際上這全都是扯淡,這玩意兒都是交流電,還是國外的大發明家愛迪生為了干掉競爭對手,專門買通了政府在電刑椅上使用交流電來讓人們厭惡這東西。就和咱們國內的卷煙廠為了和國外的洋煙競爭,會買通官府在死刑犯臨死前抽一根洋煙一個意思。 問題是那東西別管是直流電還是交流電,那是電啊,打身上過去,得什麼樣? 許銳鋒的嘴唇冷在發紫了,可心里明白,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服,一旦讓小日本子知道了你害怕什麼,那能拿死你。 他顫顫巍巍的說道︰“趕緊,爺癢。” “行,你等著。” “通電!” 那給宮本明哲恨的,一聲令下,日本兵拉動了旁邊牆壁上的電源開關,那一秒,整個地牢內的燈光忽明忽暗,被捆在電椅上的許銳鋒听到一聲‘呲’的聲音後,全身上下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猛往起拔,沒過幾秒就開始大小便失禁,順著褲腿子開始往外淌黃湯。 “停。” 狼狽麼? 特別狼狽。 當電流停止那一刻,許銳鋒口歪眼斜,要不是有綁帶綁著,他都能從電刑椅上出溜下來。 但此時的老許心里卻無比豁亮! 他覺著,自己的報應來了。也正是因為報應來了,心里才豁亮! 天王山剿滅了以後,雙手沾滿鮮血的許銳鋒成了一名殺人不眨眼的殺手,為了報仇,他四處接單鍛煉暗殺技巧,這直接導致了夢里經常出現冤魂索命。老許或許不信邪,可自打溫婉懷孕後,他一刻也不敢遠離,生怕這報應會應驗在自己老婆孩子身上。 現在好了,報應找自己來了,那溫婉和沒出生的孩子,總該沒事了吧? 她們總該能安安穩穩的離開東北,過上正常人的日子了吧? “課長,他休克了。” “潑醒。” “課長,如果您還要繼續審訊的話,我建議不能再潑了。許銳鋒本來就是咱們從醫院接回來的,經過了這些刑罰之後,要是沒有休息時間,身體肯定受不了,在虛弱的情況下電刑椅很可能導致猝死的情況發生……當然,您若是覺著這個人並不重要,可以無視我所說的一切。” “我讓你潑醒他!” “嗨!” 日本士兵鞠躬後立即拎起了一桶水,正當要往許銳鋒身上潑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課長!” 一名特高課的特工出現在了刑房門口。 “什麼事?”宮本明哲渾身怒氣的問著。 “三木少佐來了。” 三木? 這可是北滿不可忽視的人物。 宮本明哲連忙回身拿起自己的衣服,轉身走了出去,再也不看許銳鋒一眼。 …… 日僑區,一家料理店內,三木和宮本明哲坐在包廂里正享受著滿桌子的美食,他們身旁,兩個穿和服的女人為其倒酒,耳側,是弦師彈奏的日本曲子,曲風清淡。 這本該是個十分舒心調解心境的場合,哪怕是喝多了面紅耳赤的說點埋汰話兒,也不算過分,可,宮本明哲卻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宮本,你這是怎麼了,面容如此難看,是不是我來的時間不太對,打擾了你的工作?” 宮本跪在軟墊上,連忙解釋道︰“學長,不是你的原因。” 三木點著頭︰“那就好,我還以為是宮本君不打算交我這個朋友呢。”他來了一步以退為進。 在日本,稱君是尊稱,三木是宮本明哲的學長,完全沒有這個必要,相反,宮本明哲和三木說話卻必須要使用敬語來以示禮貌。 “學長千萬不要這麼想,我只是被工作困擾著。”宮本明哲故意露出笑容說道︰“對不起啊學長,我為剛才的不禮貌表示歉意。” 宮本明哲如今最缺的就是背景,這才導致他這個土肥原的入室弟子被分配到了北滿這座小城來,那能不趕緊找一個大樹麼? 其實在東北的日軍也並非是鐵板一塊,從最早的武藤信義與岡村寧次不和,到武藤自盡,岡村趁機將武藤派系所有成員都趕到了不怎麼重要的位置上開始,這台高速運轉中的戰爭機器已經出現了問題。到現在,緊盯著關東軍司令位置的岡村寧次並未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他本以為在本莊繁、武藤信義之後,關東軍司令的位置該輪到自己了,沒想到,上面又派來了新人植田謙吉…… 還就給了他一個第2師團師團長的職位,命其率領本部駐扎東北,這是什麼意思還不明顯麼? 這等同于告訴了岡村寧次不要輕舉妄動,很多東西是他們給你才能要,不給的時候你不能搶。如此一來,等于整個岡村寧次麾下的人全都遭受了打壓,更何況是土肥原的入室弟子了,你師父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你多什麼。 在上頭已經無能為力時,底下的小蝦米就只能自力更生,那掌管著關東軍命脈的三木,自然而然成為了他巴結的對象,這不還有一層學長和學弟的關系隱隱牽連著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宮本明哲在三木的問詢之下,將這次‘肅正計劃’的執行和全部過程都說了出來,尤其是說道整個北滿的地下組織近乎被完全剿滅,上面竟然還為了被敵人偷襲而死的聯隊長沖自己發難時,那張臉難看到了極點。 “學長,這是戰爭,難道在戰爭中戰死了還是特高課的責任麼?司令部的人根本看不到那位聯隊長戰死後,我帶領著整個聯隊繼續圍剿藍衣社的事實,更看不到我抓獲了北滿坐地炮的結果,相反將山崎聯隊回防也算在了我頭上,還讓我等待處理結果……” 輟 宮本明哲端起酒杯喝了滿滿一杯清酒,盡情和三木抒發著心中的不快。三木則陰著變顏變色的一張臉,暗自盤算。 照宮本明哲這個說法,北滿城內已經不太可能有藍衣社的存在了,也就是說,有可能進入自己辦公室動過那份‘軍列運輸時刻表’的,只能是紅黨! “你是說,如今在北滿的紅黨只剩下許銳鋒一個聯系人,他與紅黨的關系還是花錢買了一個身為紅黨的妻子?” “並不是。” 宮本明哲說道︰“在憲兵隊的地牢里,還關押著一個叫繡娘的紅黨份子,本該還有裁縫,但是這個男人受刑不住讓我手底下人給打死了,目前來說,北滿城內牽連著紅黨的線索只剩下了他們倆。” “唉,三木學長,你問這個干什麼?難不成你要找紅黨?如果真遇到了什麼麻煩一定要告訴我,這本來也是我職權範圍內的事。” 三木連連擺手︰“這不是為你分憂解難麼。” 實際上呢? 三木根本就沒敢把有人動過自己‘軍列運輸時刻表’的事向上匯報,這里邊可關乎著自己的前程,他這鐵路署署長來的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加上李邵陽的事……李邵陽那是分外的事,屬于幫忙沒幫明白,這可是本職工作! 他能輕易讓宮本明哲知道麼? “就是最近火車站總是有毛賊出沒,好幾個商人的車廂都發生了盜竊事件,宮本君,什麼時候你方便的話和你的手下人打聲招呼,讓我問問相關的事情吧?” “當然可以,不過,這種事情三木學長為什麼要插手呢?我幫你問不就好了麼,地牢的環境很不好的……” “宮本君,中國有句古話叫家丑不可外揚,關于這件事,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你,能理解我的吧?” “當然,當然。” 兩個酒杯撞擊在了一起。 第九章 會!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呃…… 呃…… 口舌的干裂感讓許銳鋒睜開了雙眼,他想用力咽口唾沫,可嘴里真是一點唾沫星子都沒有,眼睫毛上的眼眵粘黏著,連睜開眼楮都顯得費勁。 他勉強看了一眼,自己身處的地方應該是憲兵隊的牢房,面前的鐵柵欄斜對面正是之前受過刑的地方。 許銳鋒勉強動了動手指,還行,起碼上半身還管用,畢竟上本身除了鞭傷和燙傷以外,並沒有如雙腿那般全是窟窿眼。 至于腿…… 倒也不是不能動,他只是不想動,一動就會傳來撕心裂肺的疼。 “老許?” 隔壁牢房傳來呼喚聲。 許銳鋒一皺眉,怎麼到了憲兵隊的牢房里,還能踫見熟人麼? “誰?” 他嗓音嘶啞的回應著。 電刑真不是人能承受的,當電流讓你體內變得亂七八糟時,許銳鋒感覺到的,像是被千萬根納鞋底子的錐子在往身上扎,他硬是在電流停了許久才喊出聲來,那一嗓子,估計連嗓子里的肉都喊破了,聲音能不沙啞麼。 “真是你麼,老許?” “是我呀,繡娘!” 繡娘? 許銳鋒非常確定根本不認識什麼繡娘,他就算是被電流電糊涂了,也不至于失憶,要不然怎麼能記著溫婉是自己媳婦、老鷂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知己呢。 “哎呀,你不記著麼?” “瓦房店,就你們家對面開著一家裁縫鋪,你媳婦還總去裁縫鋪了做衣裳,我是裁縫鋪請的繡娘。” 他想起來了! 溫婉好幾次出門都是去裁縫鋪看著人家裁縫繡花,不是今天花樣錯了就是明天尺寸不對,反正隔三差五的總得去一趟。 裁縫鋪里有專門繡花的繡娘並不稀奇,老百姓家的女人貼補家用可不就是洗洗衣裳繡繡花唄,問題是,她怎麼可能認識自己? “你媳婦,還好吧?” 這句話一說出,許銳鋒反應過來了,她不就是自己進行房之前已經讓日本人打沒了人樣的女人麼! 能日本人動大刑、還和自己一樣關在了牢房里,也許,她和溫婉是一樣的人。 許銳鋒還是沒說話,在不確定對方的身份之前,老許不可能吐露哪怕一個字兒。 “她和我提過你。” 繡娘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能說話的人一般回憶道︰“還說……你一天到晚就惦記那點事兒……” 這是繡娘來到北滿之後最快樂的記憶了,與溫婉拿老許找樂是在這地獄一般的東北、為數不多的歡樂時光。 “這虎娘們。” 許銳鋒啞著嗓子罵了一句。 他相信這些話自己媳婦在絕對值得信任的人面前,能說出來,就像是晚上關了燈以後頭一回完事,但凡老許想來第二回的時候,溫婉都會罵上一句︰“沒日子了吧?怎麼沒個夠啊!”一樣私密。 可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溫婉一邊表達著自己的不恥,在事件發生時該享受的快樂少一樣也不行! 有時候還會在老許節奏慢了以後說上一句︰“趕緊著,等著睡覺呢。”來提醒。 “她現在安全麼?” “她……” 許銳鋒剛想說上一句,繡娘卻補充道︰“具體的什麼也別告訴我,我不知道明天天亮了以後自己還能不能撐住,就告訴我她現在是否安全就行。” 老許算了算時間︰“現在可能已經離開東北了。” 呼。 繡娘總算放松了下來︰“那我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突如其來的安靜最容易讓人被觸動,許銳鋒能從繡娘的言語中感受到那股單純的惦念不慘雜任何虛假,她甚至都沒有詢問自己其它問題的意思,就像是自己也不怎麼打算知道她的具體身份。 為了不讓氣氛就這麼尬住,許銳鋒問了一句︰“你,還好嘛?” 繡娘隨口回應︰“就那樣吧。” 在這份無所畏懼面前,許銳鋒想起的是自己剛剛進入地牢里看到的那張臉,一張幾乎全腫起的臉,眼眶附近腫到了肉體透明的程度;還有那一根根手指,每一根都紫青著發黑。 老許想在記憶里看清那雙手,可不管怎麼用力也看的不是很全面,因為他在發黑的手指上根本沒發現任何指甲。 “還想出去麼?” 面對著這個問題,繡娘陷入了沉默,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出不去了。” 這才是最可怕的,身為一個大老爺們你都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什麼該聊,什麼不該聊。許銳鋒原本想問的是‘家里還有什麼人’,可一想起于向前和尚坤說過的那句‘每一個情報人員被捕,就代表著背後的家庭淪陷’,這句話愣是不敢問了,生怕隔牆有耳讓小鬼子听去了以後,再牽連什麼人。 只是,他沒想到招出來繡娘這麼一句,像是精心挑選的話語還是讓氣氛陷入到了低沉之中,老許莫名的有點自責。 “我的內髒受傷了,不知道是哪,每次受完刑回來趴在地上哪怕稍微涼一點,就會覺著五髒六腑刀扎一般的疼。”繡娘仿佛來了興致似得說道︰“你知道我現在最期盼什麼嘛?” 在這氛圍總算過去了的一瞬間,許銳鋒趕緊詢問︰“什麼?”他生怕被察覺出任何端倪。 “最期盼著受完刑以後,小鬼子能直接把我扔到干草墊子上,那渾身是傷還得自己往過爬的感覺,太難受了。” 哎呀…… 老許現在都後悔搭話了。 好好的一個老爺們,剛強的如同鐵打一般,可在听完這些話以後,心里像是讓人用麻繩給系上了,又勒挺、又扎挺。 “後悔了麼?” “要是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你還會……”話說到一半許銳鋒就想給自己一個嘴巴,人家是玩理想的,和你這個半路出家的人不一樣。 沒想到,繡娘打斷他的時候,正好是他閉嘴的瞬間,兩句話餃接的恰到好處︰“會。” 繡娘回應的一點都不牽強,那態度宛如在說你不管再問多少次,答案都一樣。 “早知道是今天這個結果,我一樣會抗日。” “早知道結果比今天慘十倍,我依然會抗日。” “就算是現在已經可以看見最後日本佔領了中國全境,徹底毀了這個國家,只要苟延殘喘的成為奴隸就能活下來,我還是會抗日。” 許銳鋒特別想知道這理想的力量究竟來自何方的問道︰“為什麼?” “因為日本人還在中國的土地上,因為我還活著。” “那要是最終的結果真的是所有人都失敗了呢?” 繡娘在許銳鋒看不見的位置,露出了溫暖的笑意,只隔著?一道牆壁說道︰“便失敗了。” 第十章 這一天來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殘酷麼? 是挺殘酷的。 許銳鋒在憲兵隊熬過了第二次審訊以後,身體機能出現了一種很奇特的反應,那就是睡覺時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墜落感,人總是會在那個時候驚醒,抽動著嚇自己一跳。 繡娘說,這是大腦在你身體過于放松之後,向身體發射的信號,醫學上的解釋是,在測試身體機能是否還能如常應用。 說白了吧,就是你的大腦在測試你死了沒有。 許銳鋒听得雲里霧里,自己的大腦在測試自己死了沒有? 這都是什麼玩意兒。 不過他沒有反駁,畢竟這個世界上自己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那之後,老許和繡娘的交流變得越來越少,兩人都需要長時間的休息才能恢復一丁點體力,要是運氣好,小鬼子還會想起給他們,順便送點可以維持基本需求的飲食和水。嗯……?就相當于把泔水桶送過來。 老許吃了。 並且吃的一點嘔吐感都沒有,還在被抓起來以後第一次有了飽腹感。 繡娘沒吃。 她的手已經動不了了,每天都進氣多出氣少的活著,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 “嗯……” 這次的聲音是繡娘發出來的,她驚醒的第一件事便是扭過頭去問許銳鋒︰“老許,我剛才睡著的時候,沒說什麼吧?” 老許知道,這肯定是做夢了,還是夢到了不能說出來的關鍵。 “沒有,你連呼嚕都沒打。” 事實肯定不是這樣,像他們倆這種重傷的,睡著以後怎麼可能沒聲音。但許銳鋒能告訴她麼?能說‘你睡著以後嘴里不停的‘哎呀、哎呀’哀嚎,聲音都在顫抖’麼?當然不能,他得給這個女人保留生命中的最後一絲尊嚴。 “拉倒吧,我可不信。” 老許躺在冰涼的地上,眼前就是草墊子卻根本沒有力氣挪動的說了一句︰“真的。” 為了轉移話題,許銳鋒終于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繡娘,你能不能和我說說你們那個理想,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對這個感興趣?” 許銳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最後只能用最直白的話說道︰“我想知道一個娘們……對不起,女人。我想知道一個女人是怎麼咬著牙扛到現在的。” 實話實說,許銳鋒只受過兩次刑就已經面臨了無數次扛不下去的局面了,在那些刑具前,鬼子根本就不是人,他們專門研究過怎麼禍害你才能讓你疼的受不了,逮著了痛腳以後真往死里下手。恐怖的是,你每次都以為自己要解脫了的時候,卻總能在一桶涼水之後醒來,然後,望著隨時可能展開下一輪刑罰的日本子痛不欲生。 “我們叫信仰。” 信仰? 許銳鋒好奇的問道︰“那些廟里拜佛的,找出馬仙、跳大神的算卦不才是信仰麼?” “那叫迷信。” 老許越听越糊涂了。 繡娘喘了口氣,似乎說話都覺著費力的解釋道︰“你有沒有在令你特別舒適的地方生活過?” 許銳鋒立即想起了天王山︰“有。” “那兒又是否存在著讓你覺著必須得改變的地方?” 這是肯定的,天王山的土匪連澡都懶得洗,到了晚上就不能往他們的屋里去,就連金刀護法顧雄的屋里都是一股臭腳丫子味兒。 “有。” 繡娘繼續說道︰“我們的信仰就是讓這個舒適的家里沒有那些必須要改變的地方,所以才玩了命的要推翻封建社會,要告訴這個國家的所有人男女平等,讓每一個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拒絕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 “這不是扯犢子麼。”許銳鋒听著這句話有點假,起碼他不認為這是可以做到的。 繡娘愣了一下︰“那你覺得什麼樣的信仰才叫現實?” “讓溫婉過更好的日子,讓你們家里有地種、頓頓有肉吃,怎麼樣?” 許銳鋒︰“這比你剛才說的那個讓人覺著踏實多了。” “那,讓你的孩子出生以後可以上學,和其他孩子一樣學文化、學算數、學科學,成為像梁思成、周旋那樣的人,在一個沒有戰爭的國家,安安穩穩的建設自己的家園怎麼樣?” 許銳鋒已經能幻想起類似的場景了︰“靠譜。” “那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以後呢?” 許銳鋒沒說話。 “這個時候,是不是可以提一提讓每一個人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拒絕不願意去做的事,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了?” 這話怎麼也又轉回來了! 但,經過鋪墊以後,為什麼覺著,這並非是一番假大空的言論,而是…… “信仰不是求神拜佛,我們的信仰得靠親手去實現而不是許願。能讓我們心甘情願付出的,是因為有一位偉人早提前很多步已經看到了這一切,並正一步步率領著我們去證實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 “你覺著,在這些面前,還有什麼可以攔得住我們的奔赴?” “誰能阻礙在我們奔赴向下一代不用再打仗、都可以隨著自己心意生活的路上?” 如果說許銳鋒見到的第一個紅黨人讓他看見了一副願景,那麼今天繡娘的話則是給這副願景涂滿了色彩。 “你們,有多少人?” “我希望是四萬萬。” “發展到哪一步了?” 繡娘一點都不曾隱瞞的說道︰“人員不足、武器落後,缺少藥品、有時候連吃飯都成問題。” “哦。”許銳鋒覺著繡娘有些狂妄,你們有那麼多缺點偏偏嘴里說的是一幅完美景象,這不值得懷疑麼?可想起這個在酷刑面前咬牙支撐的女人,和連劉滿貴這種人渣死了以後溫婉都要買菜燙酒的真心慶祝一番、就可以看出,這群人是真的願意哪怕在這條路上取得了螞蟻邁步一般的進步後,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像是一群挑著竹筐移山,還覺著自己能成事兒的傻子。 這有多恐怖! 要是當年天王山的土匪可以團結到這個地步,許銳鋒敢說自己的親爹能憑借山上的那一百多人蕩平周圍所有山頭,不,可以蕩平整個濱綏圖佳! 這紅黨到底有什麼魔力? 竟然把這群人迷成了這個樣子。  。 牢房內的鐵門打開了,急切的腳步聲傳了進來,宮本明哲披著軍裝一路小跑的出現在了許銳鋒面前,大口大口喘氣,累壞了一般說道︰“許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溫婉,也就是于秋蘭,落網了!” “啊!!!!” 老許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一下就站了起來,邁步沖到牢門前,握著鐵柵欄如同地獄惡鬼一般沖著宮本明哲張嘴咆哮︰“敢動他們娘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第十一章 總有一天找他們算總賬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山貨、山貨……山里的 子,山里的野雞,這可都是城里吃不著的玩意兒啊……山貨、山貨。” 天沒下雪,也沒風,干冷。 賣山貨小攤販穿著翻毛的大衣戴著狗皮帽子,身上還帶著一股子長時間沒洗澡的羊羶味,正在路邊賣山貨,稍微有點生活經驗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這是打山里下來的。 至于他到底是獵戶還是土匪…… 也沒人打听。 誰沒事打听那玩意兒干啥啊,這要是獵戶,人家听見肯定不樂意,要是土匪,能告訴你實話麼?所以,攤位前,根本沒人搭話,封著城又趕至年關將近的北滿街上也沒人。 天寒地凍里,這個小商販孤零零站在街面上跺著腳,東北管這種行為叫‘打腳’,怕的是天冷的情況下腳上的熱氣和冷空氣對流以後凍上。 拉黃包車的張自強正好打這兒經過,听見呼喊就繞了過來。 老張是窮苦出身,見著這東西有點走不動道,伸手摸著墊上了麻袋片的 子尸體,那扒好皮已經上凍的肉質讓他差點流出哈喇子︰“師傅,你這 子怎麼賣的?” 小販憨厚的露出笑意︰“山里人,不會做買賣,看著給吧。” 這話本身就不對,山里人可以不會做買賣,但你不能不知道野物是個什麼價吧?要不榛蘑、山貨這些東西你怎麼賣啊,不賣你指什麼活? “哦。”張自強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街道上因為‘封城’和‘過年’都關了門兒的大小買賣,說了句︰“那我都包了,能不能便宜點?” 小販立即收拾,將東西都裝進了麻袋里連忙說道︰“巴不得呢,誰也不願意大冷天的在這兒挨凍啊,我這就給您送家去。” “行,跟我走吧。” 從做買賣開始,這倆人就不對,小販沒抱怨‘封城’把他困在了城里,也不提東西的價格;張自強呢,更是沒有給出明碼,張嘴就要包圓。這也得虧是街上沒人,要讓特高課的人給撞見,他們倆指定走不了。 這不,街上拉黃包車的張自強領著扛麻袋的小販鑽進了瓦房店胡同內,一前一後向里邊走,沒過多遠兒,直接將車停在了一家老百姓的院牆外。 敲門。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後,院門打開,張自強領著這名小販進去了,此刻,胡同口猛然間灌入一股子的寒風里,只剩下了那輛黃包車車輪後的擋泥膠皮在晃動。 屋內。 呂翔、小五子、張自強還有那名小販圍著火爐而坐,黃昏時分沒掌燈的房間全靠爐蓋上面的圓眼兒冒出來的微光支撐,爐蓋上還放了幾個表皮已經漆黑的土豆,那名小販正捧著白瓷碗在喝熱水。 “聯絡員同志,您怎麼這個時候進城了?”呂翔不解的問道︰“現在的北滿很危險!” 小販無奈的笑著︰“我哪是這時候進程的?我早來了,正趕上進來時魚水歡發生了爆炸,還沒等我出去,城門就封了。接下來裁縫鋪被封,這讓我在城里誰也不敢聯系,要不是兜里的錢實在沒辦法在大車店住下去了,你以為我會在街面上使用緊急聯絡暗號?” 屋里的幾個人面面相覷,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 呂翔連忙詢問︰“那你來北滿是帶來山里的什麼新指示麼?” “最近天氣冷,山里的很多同志都凍傷了,加上糧食短缺,山里的局面非常困難,我這次來,就是希望從北滿開始向黑龍江一座城一座城的走下去尋求物資,糧食、棉絮、布匹、藥物,我們什麼都缺。” “馬軍長說了,我們的戰士可以戰死,就是不能凍死、餓死,所以這一次,不管想什麼辦法你們一定要籌集一些物資發送到山里。” 張自強才要張嘴,呂翔就用眼神攔住了他,多問了一聲︰“北滿是第幾個聯系的?” “頭一個啊,對了……還有個消息。”聯絡員很認真的說道︰“我這次出來的路上,踫上了以前一個綹子的土匪,他不知道我以前是在奶頭山收集情報的,還以為我是過不下去土匪窩的苦日子,腳底下抹油滑了。見了面以後,這頓吹啊,說是不久之前許大馬棒在牡丹江五河樓接受了日本人的招安,還給了一個偽軍團長的官職,甚至賞下了青鬃馬和日本指揮刀……” 小五子撇著嘴罵道︰“還給上寶馬寶刀了,許大馬棒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當將軍的料。” 聯絡員順著話音安撫︰“那咱們不用管,只要知道這姓許的從今天開始不再和咱們一樣就行了,以後要在北滿見著奶頭山的人,都多個心眼。”這番話說完,他才憤恨的補了一句︰“早晚有一天會一個一個的和他們算總賬。” 話音落下,聯絡員又想起了剛才的話題︰“你們在城內的情況怎麼樣?” “一團亂麻。” 呂翔詳細說了一下已經發生過的事,心有不甘道︰“這要是日軍關東軍軍列運輸時刻表還在,咱們抗聯的同志哪還用受這個苦啊。” “那繡娘?”聯絡員沒敢深問。 “在憲兵隊。” 呂翔擰了一把鼻涕,臉上寫著數不盡的落寞說道︰“不過你放心,即便是繡娘不在了,我們也會盡力搞到物資的。” “不是盡力,是必須。”聯絡員看著呂翔這幾個人︰“你們根本不知道山里是什麼情況,咱們的同志被凍傷後由于缺醫少藥又營養不足,幾乎每一個都會長凍瘡,身上的肉成片成片的爛……”他用力閉上了嘴,悶著聲︰“我都說不下去了。” “就算是弄到了物資,怎麼運出去?” 小五子想到了最關鍵的問題,這已經不是東西怎麼找的事了,而是找到了能不能送走,要不然找了不也是白找麼? “我來想辦法。” “封著城你也能想到辦法?” 聯絡員明顯沒有任何主意的目光空洞道︰“不是能不能,是必須想到辦法。” 那時候,類似的事情有很多,比如1911年墨西哥排華,滿清政府出兵,索要3000萬比索,結果戰爭打贏了,墨西哥政府正式道歉,還嚴懲了凶手,可艦隊在1912年回到上海時,滿清沒了,這支艦隊也成為了民國第一艦隊; 還有,1949年,一位行乞婦女來到了平江政府,那時平江剛剛解放,可這位婦女卻拿來了足足十二兩黃金,說是我黨的活動經費,而這筆錢,正式我黨高級干部涂正坤留下的,那時,涂正坤已經被殺害,朱引梅為了還這筆錢四處尋找我黨人員,都要了飯也不曾動一分一毫! 這就是那個時代,身在那個時代的聯絡員于慶久知道自己所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之下,他更知道只要在東北咬牙堅持的抗聯人哪怕有一個懈怠,都會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所以,根本就沒給自己留不成功的余地。 可想要在被小鬼子封城的情況下把東西送出去…… 于慶久想起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北滿坐地炮許銳鋒的代言人老鷂鷹,北滿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找到了老鷂鷹就等同于找到了大老許,那可是北滿的地頭蛇,或許,他會有辦法。 而此刻,這些人根本不知道許銳鋒被捕的消息。 第十二章 求援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說起奶頭山和許銳鋒的關系,還真不是從天王山老當家的開始的,是人家大老許實打實自己處出來的人脈。 當年許銳鋒在北滿剛剛成名,奶頭山的人就來城里做買賣,許八炮手底下人也不覺著這小地方的坐地炮敢站出來擋橫,于是當天就明目張膽的住進了六國飯店,來的時候騎著高頭駿馬是囂張跋扈…… 第二天,六國飯店內多了四具死尸。 許大馬棒當時就不干了,從奶頭山帶了四五十兄弟?要平了這新晉的坐地炮,可還沒等進城,就見一個男人在道路中間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這個人,正是許銳鋒。 這本是干柴烈火的一刻,土匪頭子踫上坐地炮,這要不傳出兩聲槍響來,都對不起日後江湖人傳送這段的唾沫。可實際上這一次還真沒開槍,不光沒開槍,許銳鋒還讓許大馬棒興高采烈的調轉了馬頭,與其化敵為友。 主意麼,自然是老鷂鷹出的,那老登賊眉鼠眼的在許銳鋒殺了奶頭山的人以後,就一直覺著要鬧災,這長汀哈達村的許萬亮當警察時就不受委屈,跟上級都敢亮家伙,這才有了‘許八炮’的外號,巧的是,他有四個兒子,人家覺著這四個小子肯定人人會使雙槍。至于‘許大馬棒’的混號,也的確是從江湖里來的,不過傳出來的地方卻是窯子,這外號指的啥,自然不用細說了,不過倒是有個傳聞,傳聞說又一次他去逛窯子,幾個窯姐竟然爭風吃醋的打起來了,還有人自降身價喊出了一個字不收也要陪許旅長的號子。 旅長嘛,是許八炮自封的,當年他手底下也就一百來人兒。 “大當家的,咱倆頭一回見面,送你個見面禮。” 叢林里,老鷂鷹推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走了出來。 這男人是北滿有名的奸商,在整個黑龍江大肆收購糧食,隨後轉手就賣給日本人。如今更是仗了日本人的勢,基本上已經變成了搶了,人家花錢買糧買地,他呢,用白條,你不賣還不行,老許听說這件事以後,正好踫上和許大馬棒叫勁的節骨眼,直接把人綁了送出了城。 許大馬棒不是要錢麼?你許銳鋒要的是面子,那你殺了他的人已經拿回了面子,為什麼不把城里讓自己惡心的混蛋綁了給送出去,把錢還給人家? 這一出可給許大馬棒給整不會了,他是來打仗的,你們還回來個肉票是什麼意思? “許大當家,你的人莫名其妙來到我地盤上也不打招呼,這事是不是有點不地道?抱歉,當時我也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是誰的關系,出手重了點,四個里一個也沒剩下來。” “這不,一听說是大當家的人馬,才知道大水沖了龍王廟,按禮節,我還是您晚輩兒,弄這一出屬實不應該。大當家的,咱眼下明白過來也不算晚不是,這才連夜綁了北滿城內最值錢的肉票,算是我許銳鋒給您陪個不是。” 許銳鋒自報了家門,在明知道天王山的名號早已經不好使的情況下,依然說出了自己的出身。這倒不是攀面子,而是告訴許大馬棒,咱許銳鋒是里碼人,不外道。 許大馬棒直接張不開嘴了,事兒,是你有錯在先,結果人家許銳鋒替你把事辦了還專門出城來道歉,讓你里子、面子、錢全有了,還想怎麼著?關鍵是你倆在今天之後,不可能再有利益沖突,除非你許大馬棒打算放棄奶頭山的天險,去北滿城里當坐地炮,否則怎麼可能還有火氣。 實際上在東北的綹子當中,有天險優勢還真就是人家奶頭山,這也導致了他逮誰敢跟誰干的性格。 許大馬棒算是看出來了,這許銳鋒也是有手腕的,絕不是靠著天王山的余蔭,和這樣的人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情況下,成為朋友要比成為敵人好的多,更關鍵是,你不知道人家在這條路上設下了什麼埋伏,真翻了臉,要是中了埋伏再灰頭土臉的回去,面子可就丟大了,如若不然,他敢就帶一個老頭攔路麼。 就此,許大馬棒和許銳鋒化干戈為玉帛,還定下君子協議,日後奶頭山的人只要來北滿,許銳鋒肯定會給方便,而大老許要是有一天在北滿混不下去了,可以投奔奶頭山,老鷂鷹還專門給他們留了聯系方式,這才有了淵源。 也正是因為這樣,于慶久能聯系上老鷂鷹。 瓦房店。 大風刮的房蓋兒都要掀開了,大街上時不常就能听見瓦片打房頂墜落的脆響,而此時,于慶久雙手插在袖口里走進了一間破廟。 人是老乞丐領來的,于慶久能聯系上的也只有這個乞丐,而這間破廟正是老鷂鷹與其聯系好的見面地點。 老姚當然不會帶人去破磚廠,那不是沾點虎、沾點N、沾點走道扶牆根、小便帶血絲兒麼,萬一出點什麼事呢,他還能讓狗剩子一家也跟著吃瓜撈啊? 于慶久來到破廟也覺著奇怪,好好的回春堂大夫怎麼約這兒? 可他也不是來破案的,只能說出了自己的訴求︰“這麼回事,大當家的讓我來求個援,現在黑龍江各地都很緊張,趕上年根兒底下山上也缺吃缺喝,問問許爺能不能幫著往城外送批東西,能出城就行,其他的我們自己應付。” “整個黑龍江都封城了?” 老鷂鷹這才知道日本子的‘肅正計劃’到底有多厲害。 “差不多吧。”于慶久沒撒謊,如果不是這所謂的肅正計劃,他們不太可能物資短缺到這種程度。 老鷂鷹眼楮一轉︰“東西倒是能送出去……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于慶久也納悶怎麼還問起人數了︰“沒多少。” “敢打敢干的,有沒有?” “姚爺,您直接怎麼送吧。”他以為得武力闖關。 老鷂鷹一搖頭︰“不是這麼回事,我有個朋友出了點事,讓人抓起來的,這不想著把人劫出來麼,反正你們也得送東西出城,咱們正好一趟了。” “許爺那兒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我們家老許的意思。” 于慶久是不可能告訴老鷂鷹自己真實身份的,老鷂鷹也惦記著用奶頭山的人把許銳鋒給救出來,至于最後結果如何,他已經不考慮了,怎麼著還不比在這兒干等著強啊。 倆人就這麼互相算計著,直視對方雙目,誰也不敢挪開目光讓人看出自己心虛來。 “姚爺……”于慶久緩和氛圍的呼喚了一聲。 老鷂鷹仿佛已經看清了他正在搖擺的心思,加猛料說道︰“這可是鬼子封城的時候,整個北滿除了我們,誰也不可能把東西送出去。再者說了,你們找誰也沒有白幫忙的,對吧。”他要不是想著老許,哪有心思和你廢話? “你們能出多少人?” 于慶久想當自然也不光是送東西,要是真有沖擊憲兵隊的機會,是不是也可以考慮一下救繡娘的事? “四個。” “別是算上你吧?” 老鷂鷹伸手一指狗剩子︰“那兒還一個老乞丐。” 于慶久樂了︰“姚爺,咱別鬧啊,你這兒可是淨是老弱婦孺。” “廢話,我要是有人還用和你張嘴?” “沒人,有家伙沒有?” “有。”這回老鷂鷹沒含糊︰“一整套俄式裝備外加一整套老掉牙的美國貨,子彈管夠。” 這是子彈的事麼? 于慶久覺著有些談不下去了,問題是他實在挪不開雙腿,在北滿城門外的山里,還有眾多雙眼楮正眼巴巴的等著呢。 “我們商量商量。” “可以。” 老鷂鷹提到嗓子眼的這口氣兒才算是順下去,他都怕自己給人家嚇跑嘍。 第十三章 在絕望的邊緣眺望曙光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宮本明哲說,溫婉落網了,被抓的地點是在奉天城外的山里。東北在地圖上靠近內陸的依次順序是,遼寧、吉林、黑龍江,想要入關進入中原腹地,大虎只有兩條路,一條是順著內蒙入河北,另外一條就是順著東北進河北。不巧的是,如今內蒙和東北都在日本人手里。 大虎是東北人,打小跟隨者家里人在林場子伐木,肯定對東北的環境更熟悉,要不然也不會跨過吉林從遼寧把尚坤他們接回來。 也就是說,宮本明哲的話在表面上看,並沒有任何問題。要是日本人真打定了主意圍追堵截,從內蒙和東北雙向堵住所有缺口,大虎除了轉道甦聯,還真就過不去。 只是,日本人會這麼做? 為了一個女人,動用全部兵力,撤掉在東北、內蒙的所有駐防部隊,全派進山里? 不可能! 短暫的激動後,許銳鋒覺著宮本明哲這是在詐自己。 但,他看見對方興奮的模樣,卻害怕萬一…… 男人啊,有了家就算是有了軟肋,有了女人便失去了光棍該有的所有脾氣,再有了孩子,連孤注一擲的勇氣都沒有了。 安靜的牢房中,許銳鋒腦子亂成了一團,像是自己親手建造出來的世界即將崩盤,那種難以為繼的困苦還不如讓他進入刑房痛痛快快讓人伺候一頓。 “真的是溫婉麼?” 繡娘在宮本明哲走後問了一嘴。 “不知道。” “你先別急。” 許銳鋒能不急麼,老許家可是四代單傳! “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日本人說的是真是假?” “現在你賭的不過是個萬一,可要是讓他們這幫人以為捏住了你的命門,往後就會始終在這上面做文章。” 老許急的一句話都不說,整個腦子里都是亂的。 “老許,你仔細想想,為什麼我們的人在山里日本不去找,反而大量拍出人手去抓溫婉?那山里如今是什麼氣候,這時候進山,不熟悉東北的鬼子根本不需要戰斗,連凍傷帶摔傷就可能讓整支部隊出現大量非戰傷員,這個結果他們能承受得起麼?” “還有,無論做任何事情都必須要付出代價,就算是日本人認了整支部隊的非戰減員,要動用一支部隊進山得需要多少物資、多少錢,而帶來的戰果卻是即便行動成功了,也無非是北滿地區‘肅正計劃’圓滿成功,這成正比麼?” 當繡娘從兩方面分析出了整個局勢,許銳鋒才長長出了口氣,他不是不會去想,而是不敢去想,尤其是親自體驗過憲兵隊是什麼滋味以後,誰敢去想自己懷著孕的媳婦進來會遭遇到哪些酷刑! 這是許銳鋒第一次感覺到害怕,他怕自己深愛著的人遭受痛苦。 “繡娘,咱們如此努力還是輸了,究竟是為了什麼?” 繡娘連停頓都沒有的回答道︰“為了那來之不易的曙光。” “為了讓所有人在這場戰爭之後都不會在輕易拿起槍;” “為了,讓他們隨時可以掀開只屬于我們的傷口,始終記得在人類的世界里,只要你弱小就要挨打的事實!” 繡娘堅定的看著棚頂,仿佛陽光可以透過鋪滿水泥的牆壁照射進來一樣繼續說道︰“頹廢、懈怠、混吃等死已經不適合這個時代了,在所有國家的人都架起膀子往前沖才能跑贏的世界上,要是沒有一次近乎于滅國的教訓,剛推翻封建王朝的我們不可能建設出一個‘嗷嗷’叫著向前跑的國家。” “痛定思痛才能破而後立,老許啊,你還想讓你的兒子也被外國人欺負麼?” 這個問題根本就不用回答。 繡娘在沒有答案的問詢下繼續說道︰“不想的話,就得咬住了牙,扛住了疼的走下去,將小日本從我們的國土上趕出去。” “只有到了那一天,當你給你兒子講述這段故事的時候,听見他問的那句‘這不是吹牛吧’,你才有資格多下衣服露出滿身的傷痕告訴他們,這都是你的親身經歷,這是這個嶄新中國的親身經歷,讓所有的質疑都化為飛灰,讓你兒子的眼神中留下充滿向往的堅定。” 繡娘的聲音開始變得虛弱了,到了最後近乎沒了聲音。 “繡娘?” “你沒事吧?” 許銳鋒關切的問著。 “沒,我只是累了,讓我睡會。” 好好的一個人,讓人打的連說句話都會脫力,即便如此,還在不斷鞏固著許銳鋒即將動搖的思想,生怕他有一點點搖擺。 這紅黨到底有什麼魔力? 許銳鋒在自己腦海中將這個問題問了無數遍,始終也找不到答案。 只是,他深深的知道,要是自己身邊也站著這樣的一群人,那咱老許也能和他們一樣,因為為了這幫人去付出生命——值得。 雄心壯志剛剛燃起,一個疑問就出現在了心間,若是溫婉被捕只是一次誤打誤撞呢? 一個念頭直接把許銳鋒從山巔拉到了谷底,整個人由頭到腳透著一股冰涼。 老天爺最恨人的便是可以隨手安排這種巧合,你若是受益者,會笑到拍手跺腳,仿佛天命都站在你身後,但,你要是受害者又作何感想?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許銳鋒身邊流失,他躺在地上宛如木樁,動也不動。 怎麼躺下來的,為什麼剛才站著現在變成了躺著許銳鋒根本想不起來,可那種忽上忽下的感覺卻像是整顆心綁了一根細線在上下彈跳。 就在這一刻,憲兵隊的地牢內傳來了腳步聲,一名日軍軍官被士兵引領著走入地下室,那名士兵對看守地牢的衛兵說道︰“這是鐵路署的三木少佐,他征得了宮本課長同意來審訊一名犯人。” 衛兵非常死板的回應道︰“手續。” 那士兵也不含糊,回身打三木手里拿過一紙文書遞過去後,經過仔細檢查,這才說了聲︰“我這就為您打開牢門,三木少佐。” 吱呀。 牢房房門被打開的聲響傳了出來,許銳鋒在此時睜開眼楮,他眼看著兩名日本兵從隔壁牢房將繡娘拽了出去。 那一刻,許銳鋒沖著牢房外大喊︰“你別動她,別動她!” 日本軍官在牢房外看了老許一眼,歪著頭,沒有理會的向旁邊士兵問道︰“他們認識?” “三木少佐,他們並不認識,準確的說,甚至不是同案。” “那這個人怎麼了?” “是這樣的,這里面的關系非常復雜,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可以向宮本課長申請,為您調來整個案情的卷宗。”特高課的人回答問題都很嚴謹,在既沒有透露一絲信息也不失禮貌的情況下應對了過去。 三木揮了揮手,不再繼續問,直接走向了刑房。 第四章 不後悔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繡娘,你先走!” 小裁縫護著繡娘退回到二樓閣樓,剛把閣樓處的窗戶打開,後面已經繞過去的日本兵對著窗口就扣動了扳機。 砰、砰。 兩聲槍響打的小裁縫趕緊縮了回來,連忙關上窗戶遮蔽了視線,回過頭再看繡娘時,那個女人正扶著樓梯扶手大口大口喘氣。 “走不了了,別忙活了。” 繡娘緩緩挺直了身體,雙手掐著腰站在原地看著小裁縫露出了笑意︰“不好意思,拖累你了。” 小裁縫連忙搖了搖頭,回了句︰“不拖累,和你在一起,我樂意。” 繡娘回身笑著,那溫柔的模樣,和以前一樣溫暖。 他喜歡她,繡娘一直都知道。 還沒參加革命前,繡娘是個童養媳,嫁出去的時候十六,丈夫才六歲,說是為了給家里重病中的老人沖喜。 結婚以後,繡娘在婆家簡直成了牲口,種地、做飯、帶丈夫,勤勤懇懇的縫縫補補還要面對婆家人的不滿意。對此,鄰居家的大兒子,才十歲的秦南很看不慣。 秦家條件好,詩書傳家,老爺子曾是前清的秀才,家里的地有近百畝,人家一個院子頂繡娘家四個大,繡娘家一家老小到了農忙時節都要到秦家幫工,一來二去,倆人熟絡了起來,十六歲的繡娘經常一邊干活一邊帶著六歲的丈夫和十歲的秦南,久而久之,這秦南自然也就看見了繡娘的遭遇。 後來秦南長大了,上了學,開始明白了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也開始逐漸接觸到了一些進步思想,那時候才十七歲的秦南就琢磨著要改變這個世界得先從拯救繡娘的命運開始,于是,壯著膽子去了親爹書房,竟然提議要把繡娘給買回來。 秦南的父親一嘴巴差點沒給他打死! 打完還和秦南母親痛罵︰“慈母多敗兒,你看看這小子現在都變成什麼樣了,讓人勾搭的連臉都不要了,竟然要買一個已婚賤婦。” 為了這件事,秦老爺子領著家丁堵在繡娘家門口責罵,罵的他們一家都沒了臉面,而繡娘只是站在院子里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哪了,為什麼要挨罵。 秦南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感情,還以為自己只是想拯救這個世界、挽救這個中國,覺著把繡娘從水深火熱中拉出來,就算是立了功德。 後來他才明白在腐朽的時代想要撥亂反正的自己有多麼傻,當一個人站在一群人中央時,即便你是對的,只要你和大家的聲音不符,那也錯了。 備受打擊的秦南留下一封家書便離開了,他想出去看看是不是所有人都和秦家人一樣,想看看這個國家為什麼年青一代都能輕易明白的道理,到了老一輩那里想要說通怎麼就如此艱難。 繡娘犯錯了麼? 為什麼他們家為了沖喜,就可以花錢買下這個女人給才六歲的兒子當童養媳? 為什麼他們家的老太太可以每天責罵,而繡娘就要一直忍著,還被人認為只有這樣才算是孝。 秦南看不懂,他覺著這和老師教的不太一樣……事實上生活中還有很多地方他都想不通,比如學校里教的明明是科學,可自己的父親卻說那些都是洋鬼子要坑害中國人的伎倆,再比如爺倆有一次閑談聊起很多名人的時候,父親會嗤之以鼻,非得談論腐朽不堪的曾文正公曾國藩,還在談論結束以後,要向學校注銷自己的學籍,要把他帶回家來讀經史子集。 這都什麼時代了? 讀那些東西還有用麼? 英美兩國都通過物理和化學拿出了更先進的武器,經史子集里?有什麼? 秦南就是這麼離開的,他想去看看這個時代,想去更先進的城市看看時代的發展,于是,他去了上海。 他以為自己是為了理想去的,以為自己離開了這兒以後就徹底自由了,沒想到的是,離開,才是他清楚知道自己心有所屬的開始。 上海,在民國時期是國內最先進、最發達的城市,這座城市有家鄉根本看不到的電車,這座城市可以允許各種各樣的思想存在,這座城市連流氓都穿著長衫馬褂,收保護費不過是在水果攤前削一個果皮完好無損的梨。 秦南好像進入了一個夢幻般的世界,他在這個世界里可以去電影院看周旋演的電影,不用見面就能見到被全中國男人惦記的大明星,只是,當他看見了這麼多以後,卻一門心思的想把這些東西都告訴給繡娘,讓那個還在老家待著的傻女人也驚訝一下。 隨著時間的流逝,秦南也見到了很多人,他開始知道了在目前的中國原來不止自己一個人痛恨迂腐的封建王朝……痛恨? 秦南似乎並沒有痛恨的理由,他除了思想上不自由以外,在老家的生活還是高枕無憂的,但,他確實打心眼里痛恨,由內心中向往著嶄新的一切。 在這兒,他知道一個尼姑還俗後嫁給了一個大自己22歲的商人還生下了孩子,如今這個孩子正站在權力的頂峰;在這兒,他知道有一群人正在宣揚著共產主義思想,希望可以借由這份思想改變整個國家;在這兒,很多人縱情聲色,每天只盼著發大財,紙醉金迷,當然,更多人還是活在最底層,為了吃喝奔忙。 他還見到了繡娘。 那時的繡娘已經變了模樣,她出現在上海,只是為了執行任務,而此時的秦南,還在一家裁縫鋪打零工維持自己的生活。 他原本想著向繡娘描述一下自己看到的上海,結果,卻被拉著進入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里,一個希望人人平等的世界。 秦南望著嶄新的大門向自己打開,望著那個日夜思念的女人就在身旁,這時,他們已經不需要在顧忌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放開手腳的去做一切時…… 繡娘卻在某個閑聊時無意中透露她已經結婚了。 這一次,不再是被人買去當童養媳,而是嫁給了一個將她挽救出水火的男人,如今這個男人正在為了共產主義事業而奔忙。 秦南就此將所有心思都埋在了心底,眼中噴出怒火的詛咒著封建王朝。 他想罵的是誰只有自己知道,命運折磨了誰,秦南也一清二楚,但是時間線要錯開的人,卻永遠無法在一起了。 直到日本人佔領了東北之後的一個夜晚,秦南看見了繡娘在哭,已經不在美麗的她略顯肥胖的傷心欲絕,秦南想問緣由時,這個女人遞上了一封信,這是我黨在敵佔領區的陣亡名單,其中就有他丈夫的名字。 這時他才知道繡娘的男人原來一直是在東北潛伏的我黨情報人員,由于形勢需要,我黨還要培訓大量的情報人員派遣到敵佔領區域與敵人繼續斗爭時,繡娘已經本著要為夫報仇的信念遞上了自己的申請。 這是個機會,還是個一旦錯過就不可能再來的機會。 秦南也報了名,就這麼去了大後方培訓,那時他們白天都有各自的工作,晚上一起接受愛國教育和技能培訓時,是他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你後悔麼?” 繡娘看向了小裁縫。 秦南很想把心里話都說出來,最終卻含蓄的笑著說道︰“不後悔。” 鬼子上來了。 第十五章 當恐懼變為現實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長白山脈的風雪中,大虎背著麻布口袋頂著寒風在山里埋頭向前走,他身後,是老邁的溫老六和溫婉相互攙扶。 “大虎啊,你慢點,爹跟不上你了。”溫老六挎著個包袱裹著頭巾和農村老太太一般模樣,邊走邊死命的摸包袱有沒有漏洞的地方,像是生怕有什麼東西掉出去似得。 “爹,你就把銀元抓一把放懷里就行,其他的扔了吧,不沉麼,真要為這麼點錢在山里摔個好歹的可怎麼辦。” “這孩子,淨說胡話,這都背井離鄉了,身上不裝點錢我能放心麼?”溫老六扶了扶頭上的頭巾,左右看了看,周遭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皚皚,哪哪都不認識︰“大虎,這是到哪兒了?” “再往前走半個點兒,該下山了,照這麼走,明天能出省,再有十來天吧,咱就能順著山背橫跨吉林,進入遼寧地界了。” “啊!還沒出黑龍江呢?” 大虎站在原地喘氣︰“這就不錯了,就您和我姐那身子骨,已經算快的了。” 溫婉扶著肚子一言不發,自打從南崗出來,她這心思一直掛在自己男人身上,也不知道許銳鋒到底怎麼樣了。 這該死的大老許! 你不是不認識字兒麼? 那你怎麼成了藍衣社的人了! 你不是走垛的麼? 你又怎麼成了北滿坐地炮的! 你等著! 你等著再見面的! “大虎,找個地方歇歇,我餓了,得吃口東西。” 溫婉在心里把許銳鋒罵了個遍,當初由奉天趕往黑龍江的時候就已經遭過一遍罪了,沒想到還得再受二茬。 “姐,下山再吃,山上風硬,再給吃出毛病來,等下了山,找個背風的地方……” 山下,林間小路,三口人好不容易走了下來,溫老六一屁股坐在石頭上說什麼也不走了,他太累了,都半截入土的人了,還這麼翻山越嶺的也實在受不了。 “爹,再走走,這地方不能歇腳,前邊就是日本子的鐵路,整天有鬼子兵巡邏。” “兒啊,爹求你了行不?” “爹這麼大歲數了和你們年輕人不一樣,我是真走不動了,你饒了爹吧,啊……” 爺倆正說著,溫婉在兩個男人身後小心翼翼的邁步才算趕上,耳邊就傳來了樹林里的密集腳步聲,再一抬頭,一隊日本兵打山林間?涌出,一個個端著槍大喊︰“別動!” …… 她死了! 竟然死了!! 三木準備第二次審訊繡娘時,看見的,是一具冰冷尸體,而讓其陷入呆滯的,並不是尸體上他親手制造出的傷痕。 那自己該怎麼繼續尋找那份丟失的‘軍列運輸時刻表’? 從驗尸房走出來,三木只感覺到自己的腦瓜子直發炸,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天旋地轉,像是有一枚定時炸彈正在腰間懸掛,隨時都有可能讓自己粉身碎骨。 這不是沒有先例的! 身為關東軍總司令的武藤信義不就是因為一點點小失誤,被逼自殺身亡了麼?雖然說在和里邊有裕仁天皇的身影和岡村寧次的推波助瀾,但是,真正的凶手是國內如波濤般一輪又一輪掀起的瘋狂輿論。 此刻的日本本土輿論瘋狂到了相信日軍于全世界無敵的程度,勝甦-聯、滅朝--鮮、佔台,這一些列戰績讓日本民眾已經徹底迷失了,誰要是敢唱衰眼下的局勢都會被當成背叛,更何況是工作中的失誤。 真要是因丟失這份時刻表而導致多輛軍列路徑北滿時被劫,最終又被認定為是他三木的過錯,那別說是他了,哪怕是在關東軍中聲望不菲的他們一家都得倒台吧? 不行! 絕對不能就這麼完了! 從解剖室走出,三木順著憲兵隊的樓梯直入地牢,他記得的,記得在這個女人的牢房旁邊還關著一名重犯,那名重犯還是溫婉的丈夫,他會不會和紅黨有關系…… 他叫什麼來著? 對,許銳鋒,還是北滿的坐地炮,曾經殺過張紅岩、白建武,從身份上來看,這不正是那些紅黨爭取的目標麼。 三木沖進了地牢,結果剛進去就听見審訊室內傳來的嘶吼聲! “他們到底逃去了哪?!” “北滿境內還有沒有你們的成員,說!” “你有沒有接觸過北滿除藍衣社以外的反滿抗日份子!!” 三木趴在審訊室鐵門的小窗口向屋內看著,那根木樁子上,許銳鋒被打的口鼻竄血,都已經覺察不出他在呼吸了,依然用非常細微的聲音說著什麼…… 宮本明哲此時伸手叫停了行刑人,很高興的走了過去,在他看來,這個所謂的硬漢徹底扛不住了。 “許桑,這就對了,你要是早點張嘴說出實情,何必受這麼多苦呢?” “你大點聲,我听不清,把話說清楚了,我就讓人給你治療傷勢,給你吃止疼藥幫你解除痛苦……” 呃……呃…… 大老許用喉嚨勉強發出了聲響後,待宮本明哲靠近那一刻說道︰“大點……勁兒……爺癢……” 宮本明哲立即瞪大了雙眼,隨後轉過身咆哮著︰“給我打死他,活活打死他!” “打死他!!” 牢房外,三木一張臉陰沉不定的看著屋內,此時,身後有一名日本兵跑了過來,輕聲道︰“三木少佐,鐵路署打來了電話。” “鐵路署?” 出事了麼? 這麼快就出事了? 三木慌慌張張的由地牢小碎步跑出,順著樓梯出現在一樓憲兵隊辦公室接起電話說道︰“三木,哪位找我?” 電話中,一名日本兵十分尊重的說道︰“少佐,我們是鐵路署的鐵路巡查人員,在黑龍江與吉林的邊境線上巡邏時抓獲了三名可疑分子,從證件上來看這些人全都來自北滿,巡邏隊還說被抓獲的人是兩男一女,女的懷孕,兩個男人一老一少,希望我們配合調查他們的身份。” “叫什麼名字?” “他們不肯說,不過良民證上寫的是——溫婉!” 後面的名字三木都沒听,溫婉這兩個字鑽進他的耳朵以後,笑模樣已經爬到了臉上。 這叫什麼? 天無絕人之路! 有了這個女人,北滿城內所有和紅黨有關的人員他可以說盡在掌握,至于那兩個男人是誰,他完全可以忽略。 “告訴巡邏隊的人,一定要把這幾個人給我送回來,而且必須明確抵達北滿的時間,到時候,我會親自安排人去城門接,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 “嗨!” 掛掉電話,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被放回到了原有位置上,似乎連眼前的世界都不顯得那麼急躁了。 第十六章 說句話都不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寒風吹過,坍倒的院牆與瓦礫之間,彎著腰正在尋找什麼東西的呂翔拎著兩本書抬起了頭,那是兩本上海聖瑪利亞女校的校刊,一本叫《鳳澡》、另一本叫《國光》。 小五子也呲著牙在一片廢墟里站直了身體,回頭沖呂翔說道︰“老呂,繡娘到底把東西藏哪了?我腰都要斷了,依然沒找著。” 呂翔拎著兩本書愛惜的抹去上面的塵土,不嫌髒的用嘴去吹。 “你干啥呢?” 小五子湊過來那一刻,呂翔說道︰“這是繡娘最喜歡看的東西,說這里邊有自由。” 小五子不出聲了。 今天晚上他們來這兒,是來找那份‘關東軍軍列運輸時刻表’的,按照呂翔推斷,那便是小鬼子還沒有從繡娘嘴里挖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否則他們在這北滿城內絕對藏不住。既然繡娘並沒有招供,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小日本子根本沒找到這份東西? 要不然用得著把裁縫鋪的圍牆都給推倒了麼? 再者說,繡娘是去拿發報機的時候被捕的,在這種情況下,她怎麼會將如此重要的情報放在身上呢。 所以,小五子和呂翔在後半夜來到了已經坍塌的裁縫鋪,想要在這兒找到一些有關那份情報的蛛絲馬跡,沒想到,竟然翻到了繡娘最愛的兩本書。 “還記不記得繡娘最喜歡的文章?” 小五子都不用看,直接回答道︰“《鳳澡》的《秋雨》,和《國光》的《牛》,是個叫張愛玲的女學生寫的。” 這兩篇文章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秋雨,以一種華麗的辭藻在渲染著一場夢,那是繡娘年輕時不曾擁有的夢,仿佛文章中的雨滴都無比自由;而牛,則講述了一個故事,祿興家的牛被牽走以後,到了農忙時節無法耕種,不得已才賣了自家的雞去租牛干活,結果,那牛欺生,被抽打的來了脾氣,活活頂死了祿興。 前一篇,像是上海十里洋場的咖啡,繡娘無比羨慕卻不曾擁有;後一篇,幾乎就是繡娘的人生,每日都在繼續,偏偏厭惡至極。 嗒。 呂翔用腳踢開了一塊月光下壓著報紙的磚塊,當把那報紙拿出來,抖落灰塵後,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則日軍刊登在報刊上的新聞。 這則新聞的描述非常簡單,就是說明了一下活躍在東北山區的反滿抗日武裝分子,悉數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比如他們的食物,就是最普通的咸菜干配窩頭; 再比如他們生活的區域內根本沒有干淨水源,是一處聚集著野獸山中水潭,日軍在此處取水之後,很多人都開始鬧肚子。 小鬼子能如此相惜的報道這些,是因為日軍剛剛攻下了一處反滿抗日武裝力量的駐地,這個地點所在的位置,就在北滿不遠處靠近濱綏圖佳的位置。 呂翔拿著這份報紙傻了,當他看完這份漢奸報紙上所刊載的東西,終于明白了繡娘所作所為的原因。 這份報紙上的內容從表面上來看,是日本人在宣揚關東軍的戰功,同時證明這群反滿抗日武裝實際上根本沒有戰斗力;可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山中缺少物資的佐證。 都說大東北是棒打 子瓢舀魚,可那不也得是可以無憂無慮生活的條件下麼?這大雪泡天的年關將近,凡是靠近城市、鐵路、河流的地方都有日本人軍隊堅守,誰敢明目張膽的狩獵、捕魚? 對,或許抗聯的同志們還有大山里的豐富資源,問題是,山里的東西夠麼? 整個東北一共散落著十一個軍攻三萬多名戰士,但這些人要對抗的是日本子近二十萬部隊,當繡娘看見自己的軍隊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時,得是什麼心情? 她能不琢磨鐵路麼?誰讓這里是北滿呢! 呂翔終于明白了,這日本子關閉城門分明就是不讓物資外流,想利用冬天的殘酷讓山里的軍隊產生大量的非戰減員,而繡娘咬緊了門牙沖鐵路下手,就因為抗聯的同志可以通過鐵路在城外搶奪鬼子的物資。 她是已經徹底豁出去了,不然怎麼會剛把情報翻譯出來,都打算拿回發報機和山里的部隊聯系。 “發什麼愣啊,天都快亮了。” 小五子催促了一聲,靠過來的那一刻,呂翔把這份報紙遞了過去。 一瞬間,小五子定格在了那兒。 他也明白了。 當倆人相互對視,突然發了瘋似得彎下腰,完全忘記勞累一般開始瘋狂翻找,像是要掘地三尺一般,每一寸都不放過。 汪、汪汪。 幾聲狗叫傳來,小五子和呂翔一縱身迅速邁動腳步,連跑幾步躲到了已經房倒屋塌的殘垣斷壁後,緊接著路面上一台卡車緩緩行駛而過,車燈向遠處照耀而去。 “都幾點了,鬼子還有行動?” 小五子在這台卡車開進城內以後問了這麼一句,呂翔皺著眉應答道︰“瞅著不像是往憲兵隊開……” 此刻,一直望風的張自強湊了過來,打胡同口靠近說道︰“是打城外回來的,我瞧見了。” 呂翔連忙問道︰“這個點兒,打城外回來的?” “可不是,車上還有個孕婦,讓人鎖著鐵鏈。” “孕婦?” “你老懷疑我干啥,我還能撒謊咋地?” 嘖! 呂翔責怪張自強打斷自己思路的咂吧了一下嘴唇,隨後再次問道︰“你確定是孕婦?” “確定!” 張自強也不樂意了。 “在北滿,據我所知能被戴上鐐銬的孕婦可只有一個,你確定沒有看錯?” 這回張自強的所有情緒都一掃而空,不再說話。 小五子再問︰“老張,你見沒見過溫婉?” “我上哪見去?咱們到了北滿以後,一共就行動過兩次,一次是李家保護李老爺子,另一次就是鐵路署,哪回也沒有溫婉啊。” 小五子瞪著眼前這條馬路,凶狠的說道︰“先是繡娘,再是溫婉,老天爺你是想要逼死誰麼?信不信逼急了老子和這幫日本子同歸于盡!” 此刻,馬路上的巡邏隊听見了呼喊聲立即詢問︰“哪里在大聲喧嘩!” 那給小五子氣的,破口大罵,破罐子破摔一般說道︰“狗日的世道,說句話都不讓了麼!” 張自強和呂翔趕緊過來,一人拉著他的一只胳膊迅速往胡同里鑽,生怕他惹出禍來,逃了。 第十七章 迎風流淚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清晨,于永宏于老爺子打著哈欠回到了家,剛把爐子引燃,便已經疲憊不堪了。 可,即便是困累成了這副模樣,老爺子依然沒有休息,頂著屋內剛有的熱乎氣去了院里,奔井口開始挑水。 他得洗衣服,這倒不是為了干淨,而是小鬼子的要求,翻譯官說發下來的偽軍軍裝必須每天一洗,尤其是在地牢內打雜的,里邊全是細菌,日本子怕出現什麼傳染病。 嘩。 打好的水倒入木盆,于老爺子滿嘴的白胡茬已經掛上了哈氣引起的冰霜,在外邊呼哧帶喘的洗完了偽軍軍裝,這才將衣服掛在爐子旁邊烘烤的躺在了炕上。 他累,累的連飯都不想吃,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要一個人打掃整個地下牢房,別說于老爺子了,棒小伙也受不了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日本子給的價碼不低…… “大爺?大爺!” 門口的呼喚聲傳來時,于老爺子立刻睜開了雙眼,連忙起身,鞋都沒有完全穿上,趿拉著走了出去。 當他打開房門,小五子、呂翔、張自強三個人正在門口站著。 “你們這是?” “大爺,來不及解釋了,趕緊讓我們陷進去。” 老爺子想都沒想,立即說道︰“惹禍了?” 呂翔回應了一句︰“五子沒摟住火,罵了小鬼子一頓。” 老爺子伸出手指,一臉憤恨的︰“你就作吧你!” 仨人被老爺子讓進了屋,一進門便看見了那件偽軍軍裝,別看剛才小五子挨罵不還嘴,可到了這會兒不干了︰“于爹,這是哪來的?” 于老爺子冷哼一聲︰“哪來的,鬼子發的唄。” 他不等人家問就已經給出了答案︰“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小鬼子突然間把原來在憲兵隊工作的中國人都攆了出來,開始從各個警察署往上調人,那些是人不是人的都弄進去了憲兵隊。連那個孫毛驢子也弄進去了,那是個什麼玩意兒,抽大煙抽的把自己老婆都給賣了,這樣的人愣是給調進了資料室。” “我不是一直在警察署停尸房麼,也就被調了上去。” 呂翔驚訝道︰“我還真小看這新上任的特高課課長了,他竟然知道那幫玩意兒咱們瞧不上,專門挑選一些有缺陷的人進入憲兵隊工作,這麼一來連審查都免了。” “小呂啊,你這是說誰呢,我听著不像好話啊?” 呂翔趕緊解釋︰“大爺,我沒說您。” 于老爺子還不樂意了︰“說也沒事,我就是好賭,這是周遭鄰居都知道的,原來我家三進的院子就是這麼輸的。要不是好賭,我兒子能為了還債去礦上麼?他要不去礦上,能讓你們救下來成了抗聯的戰士麼?咱們也認識不了。” 老于命挺好,出生在富貴之家,打小有人伺候,家里有錢到他即便染上了一身惡習,也沒人覺著怎麼地,哪個有錢人家的少爺還不得好點啥。就這麼著,老于的父親一直用自己的能力護佑著自己的孩子,知道他成家有了子嗣以後,才撒手人寰。 自此以後,老于算是徹底沒人管了,幾乎天天都長到局上,最狠一次家里的近百畝地沒夠他一宿輸的,才不到半年,就把家業全給輸了,還欠了一身外債。 打那兒開始,于老爺子算是徹底沉淪了,堂堂少爺要為吃喝拉撒發愁,就是這樣,也沒能戒了賭,等自己兒子長大成人那一天,好好的富戶于家就剩下了這麼一間破瓦寒窯,還是租的。 當時日本人剛剛佔領東北,正在招收曠工,條件好到讓人羨慕的程度,什麼包一日兩餐且頓頓有肉,每個月十塊銀元都是現錢,就像是每一個字都是寫給老于兒子看的,他一興奮,直接報了名,老看著有人堵家門口要債也不是那麼回事,當時孩子就尋思趕緊把錢還了。 結果,一去就是三年,在這三年里,音訊全無。 老于也去找過,去一回讓日本商會和礦舍的人打出來一回,遭多少罪就不說了,關鍵你听不見真話啊。 直到今年,繡娘他們進了北滿準備開展地下工作的時候,老于才算是再次听到了兒子的消息。 一個全新的組織進入到陌生環境里該如何開展工作? 繡娘對此有絕對的發言權,她讓抗聯的同志們開始紛紛往家里寫信,凡是寫往北滿的都統一由他們送信。如此一來,整個關系網瞬息之間就打開了,有老師、學生,有富商、工人,小五子和老于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這些接收信件的普通家庭大多數都成為了他們的掩護,所以,今天呂翔和小五子才敢在被日本人的追逐中躲到這兒來。 第一次來送信的時候,老于還在警察署的停尸房工作,今天一來,小五子看見了一身偽軍軍裝,這一問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爺。”呂翔小心翼翼的問道︰“您就這麼進了憲兵隊?” “可不咋地,昨兒晚上頭一天上班,這一宿差點沒給我累死,偌大的牢房只有我一個人收拾,那日本兵拿著槍就在旁邊看著。” 呂翔和小五子一對視線,小五子立即問道︰“牢房里都關著什麼樣的人,你能看清不?” 老于回憶著說道︰“憲兵隊的牢房一共兩層,頭一層都是關押不太重要的犯人,我在第二層,第二層原本關著兩個人,有一個女的不久之前死了,剩下的那個是誰我還真不知道。” “不過我打掃衛生的時候听見那女的在和那個男的聊天,好像那女的求那個男的幫忙,管那男的叫老許。” “啥!” 張自強立即走了過來,他著急的問道︰“那個男的管那個女的叫了什麼?” 老爺子一揮手︰“孩子,那是憲兵隊的地下牢房,我進去都不敢抬頭,你是不知道里邊多嚇人,整天鬼哭狼嚎的,你說,我敢多听多看麼?” 呂翔用手一攔張自強,生怕他嚇著于老爺子問道︰“大爺,你還知道什麼?” “我……”他回憶著說道︰“那男的讓日本子打的挺慘,我瞧那意思還沒審出什麼結果來,隔兩天就審一回。至于那女的……臨死的時候已經沒人樣了,身上已經打爛了。” 呂翔盡量保證自己聲音正常的問道︰“她是什麼時候走的?” “小呂啊,我才上一天班,上班的時候听見過一回他們倆說話,你問這些我怎麼答啊……孩子,你怎麼了,哭什麼啊。” 呂翔用袖子一抹眼角︰“沒事,迎風流淚,剛才在外邊眼楮讓風吹著了。” 第十八章 我可沒那麼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陰暗的房間里,沒人說話,呂翔、小五子、張自強紛紛圍坐在火爐旁,沉默的如同雕塑。 他們都在想繡娘的好,想那個看見你衣服破了就會如同親嫂子一樣,給扒下來縫補,瞅見你半夜回來,即便剛睜開眼也得問一句‘餓不?’的女人。 可這個女人沒了,跟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孩一樣,讓你連聲道別都來不及說。 還弄得仿佛滿耳朵都是她的音容笑貌…… 吧嗒。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打空中落下時,安靜如斯的房間里總算是有了聲響,與此同時,三個大老爺們一起抬頭,竟然一塊用手去擦拭眼角。 他們都以為那淚水是自己滴落的,甚至誰都不曾懷疑過自己對繡娘的感情。 直至小五子在腳邊看見了淚珠滴落後的痕跡,才默不作聲的用腳踩住。 “行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呂翔如主心骨一般隨口說了一句,似乎在掩飾那不知道是不是由自己眼角滴落的淚水︰“咱們還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什麼接下來怎麼辦?”張自強詢問著。 小五子解釋道︰“當時你在門口放風,並沒有看見那份報紙。小鬼子的‘肅正計劃’可不光是在東北各個城鎮進行大清掃,他們還專門制定了對山區抗日武裝的圍剿計劃。濱綏圖佳的抗聯組織已經有同志和鬼子干上了,損失慘重不說,還讓小日本子將這次戰果當成了素材,刊登在了漢奸報紙上。” “而且,根據他們報道的東西來看,抗聯如今在山里正面臨著物資短缺的局面,甚至到了缺衣少食的地步。” 張自強歪著脖子回應︰“你是說小鬼子封城就是為了不讓任何物資流入到抗聯手里,以此削減抗聯的戰斗力。” “怕不僅如此啊。”呂翔張嘴說道︰“我覺著繡娘之前說過的也同樣在理。” “這小鬼子山里山外的大清掃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出兵關內,他們寧願忍受著冬天里的寒冷和對地理的不熟也要向抗聯下手,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如果我們這個時候還不能把從北滿鐵路署偷出來的情報送走,那接下來抗聯所面對的局面很可能是……”他轉過頭來看向了另外兩人︰“滿山風雪中,忍饑挨餓戰士們在面對著漫山遍野的敵人。” 那一幕,仿佛就在他們眼前,似乎每一個人都看見了。 “老呂,別說咱們現在找不到繡娘藏起來的情報,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送出去?” 小五子想到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咱們的人中會使用發報機的,可只有溫婉和繡娘,如今繡娘死了、溫婉被捕,即便是情報還在咱們手里,也送不出去啊。” “發報機倒還好說,實在不行搶也能搶一台,可你會使麼?”他又看向了張自強︰“你會使麼?” “就算是會使,往哪發抗聯能收著,你們知道麼?” 呂翔忽然睜大了眼楮︰“溫婉不是知道麼,就像是咱們沒來北滿之前,她一次又一次向組織傳遞情報那樣。” 張自強一揮手︰“溫婉在日本人手里呢,你糊涂了吧?” “就算是溫婉被放出來了,情報也沒在咱們這兒啊!” “你們是不是把于大爺說過的話忘了?” “你說于爹提過的老許?” 張自強根本不信的說道︰“你的意思是,繡娘很有可能在臨死前把情報藏匿地點告訴老許?” “那也沒用啊,老許也在憲兵隊里關著呢。” 小五子眼前一亮︰“除非,咱們能把老許和溫婉同時救出來。” 張自強︰“你要在有兩個聯隊駐守的北滿搶人?” 呂翔此時說道︰“我可沒那麼虎。” …… 咳、咳。 咳、咳。 許銳鋒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是咳醒的,嗓子眼處的干,就跟完全喪失了水分似得,不把體內的水分咳出來,日子已經過不下去了。結果這麼一咳,人也徹底從昏迷之中甦醒過來,眼前的,依然是昏黃燈光下的牢籠。 呼。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現在,連咳嗽都覺著十分耗費力氣。 “喝水麼?” 一個年邁也生疏的聲音傳來時,許銳鋒並沒有在牢房外看見人,但,鐵籠外的走廊里,一個影子卻映照了過來,似乎有什麼人正站在一台小推車前。 不等老許回答,一只長滿老年斑的手順著牆壁向後一甩,一根連接著水龍頭的膠皮管就被扔進了牢房鐵柵欄的縫隙處,許銳鋒就和看見了生命之源差不多,一把抓過來直接懟進了嘴里。 冰涼的水源順著喉嚨帶著一股涼意流下時,老許第一次嘗出原來水也能如此甘甜,等再一口咽下去,那股涼氣化為了刺骨冰寒,他就跟胃里讓人扎了一刀似得,開始了又一次的劇烈咳嗽。 咳、咳。 噦。 剛喝下去的水伴隨著鮮血被吐出,老許一陣眼冒金星的躺在了地上,隨即,那根膠皮管子被不動聲色收回。 “溫婉讓人抓了。” 只一句話,讓許銳鋒瞬間有了第一次坐上電椅時的感受。 她怎麼可能真被抓呢! 她不該被抓啊! 那茫茫大山根本不是日本人會往里鑽的地方,日本子怎麼會為了這麼點人,拼著非戰減員的風險…… 一時間,許銳鋒和繡娘的所有分析都被推翻了,事到臨頭那一刻,老許宛如置身谷底。 可轉念再想,他覺著這很可能是日本人的圈套,甚至有可能是宮本那小子在自己嘴里沒挖出東西來不甘心,專門找人演的一出戲。萬一自己將這個說話的人當成了溫婉他們一伙的呢?又或者通過兩人之間拉近關系以後,想要套自己的話…… 老許腦子里都亂成了一鍋粥。 “今兒早晨到的北滿,坐的是日本人的軍車。” 許銳鋒想問,問問在哪被抓的,遭沒遭罪,只是還沒等張口,那人影便推動著小車緩緩向前,整個走廊里再沒有了半點聲音。 是日本人的圈套麼? 那他為什麼不問自己問題? 正思索間,走廊內房門聲響傳來…… 第十九章 一天時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 一聲巨響。 等許銳鋒再睜眼去看,門口已經多了一張凳子,有位日本軍官正大馬金刀的坐在那兒。 這不是特高課的人。 許銳鋒一眼就認出來了,經過這些天的審訊,宮本明哲帶那幾個人他都見過,更何況這個日本軍官身後站著的日本兵和翻譯官都穿著軍裝,根本沒有特高課的便裝。 “許先生,咱們終于見面了。” 老許睜開眼看著他,耳側是那串日語落下後,被翻譯官翻譯完的中國話。 “咱,認識麼?” 听到這兒,那日本軍官回頭看了一眼,本該守在牢房里的日本兵一鞠躬退了出去,只剩下翻譯官和這位日本軍官時,他緩緩說道︰“我認識你的妻子。” “她叫溫婉對吧?” “逃離北滿的時候,身上穿著藏青色的棉襖,下身是純黑色的棉褲,身邊還跟著溫老六和溫大虎……” 許銳鋒听到話的瞬間就皺起了眼眉! 這肯定是有人被抓了,否則這日本軍官根本說不出溫婉身上穿的衣服。 當天他們下鄉回溫婉娘家,可沒打算住多少日子,加上又是豬又是雞的,溫婉連個包袱都沒拿,身上也就傳了這麼一身。按照當時老許的想法,琢磨的是鄉下沒大夫,住幾天就回來北滿待產,誰知道踫上了接下來的事情。 要這麼說,大虎或者二虎不被抓,這日本人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詳細。只是,這信息為什麼沒落到特高課手里?宮本明哲要知道這些東西,審訊方式肯定不是這樣,他能捏著蛤蟆擠出團粉來。 “又詐我?” 老許腦子里突然浮現了那個無緣無故給自己水喝的家伙,正尋思這伙人是不是一回事,沒準這都是宮本明哲在背後操控下,設置的套,就等著自己往里鑽呢。 “那你看看這個。” 他伸手在軍裝上衣口袋掏了一把,往外一遞。 一張照片出現在許銳鋒面前。 照片是黑白的,拍攝地點是北滿鐵路署門口,照片中溫婉、大虎、溫老六三人一組被鐵鏈子鎖著,三個人站成一排。 呼。 老許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生憋著這口氣好半天都沒喘出來。 “話呢,我不想和你說的太明白,今天來,我就問你一件事。” 這個日本軍官伸手指了指旁邊的牢房︰“那個女人臨死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話?” 一下,老許全明白了! 他是奔著繡娘來的,之前還專門審訊過繡娘,恐怕為的就是‘軍列運輸時刻表’,而那張照片拍攝的地點是鐵路署,周圍的環境來看並沒有重兵把守…… “你是?” 面對許銳鋒的疑問,翻譯官立馬上前說道︰“這是鐵路署的三木少佐。” 少佐? 這應該是鐵路署的主要責任人了吧? 三木伸手指著照片上的溫婉︰“人是在黑龍江前往吉林邊境線上被抓的,就在鐵路邊上,讓我們鐵路巡查隊抓著的。許先生,目前來說,人還在我手里,如果你好好配合,也不是沒有可能把他們從鐵路署救出去……可我要是不高興了……”他表情變得冷峻了許多︰“從這兒離開以後,我一轉身就把人送給特高課,經歷過這些東西的你恐怕明白在憲兵隊的地牢里走一遭是個什麼滋味吧?” 這番話說完,三木給了許銳鋒足夠長的思考時間,老許也把這段時間運用到了極致。 你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那溫婉對這位鐵路署的少佐恐怕也就沒有任何價值了,人家根本沒有捏在手里的必要,交給特高課還能賺個人情; 你說自己知道……等于間接把繡娘給賣了,那這個三木就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東西挖出去,溫婉遭多大罪都有可能。 該怎麼說? “能商量。” 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真想狠狠給自己兩個嘴巴,那可是日本人,自己最恨的鬼子,跟這種用‘能商量’這三個字都是給他們臉了。可如果溫婉沒落入到他們手里,許銳鋒是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三木和身後的翻譯官看了一眼後,卻詢問道︰“怎麼商量?” “你不能動他們哪怕一根手指頭。” 三木笑了︰“老許啊,你好像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現在的情況是,你自己被關在了牢里,你的女人落在了我的手里,你覺著這個時候,你還有資格講條件麼?” 許銳鋒一點沒含糊的回應道︰“那你怎麼沒把這件案子呈交給特高課辦理呢?” “按理說鐵路署這麼重要的東西失竊,理應由特高課偵辦,鐵路署的責任人會被送交憲兵司令部受審,等候上軍事法庭的懲罰,這才是正常程序。” “可你卻親自來審訊和本案無關的案犯,僅僅是因為涉案人在臨死前有可能和隔壁牢房的人托付此事,這個理由難道就一點都不牽強麼?” “這說明,你根本就沒把案件曝光,而是打算私下里通過自己的手段解決所有麻煩。眼巴前兒,正做的事,應該算是欺上瞞下吧?” 許銳鋒不懂日軍處理這種事情的基本程序,可他不是傻子,什麼事該什麼人管還是知道的,況且江湖上類似的貓膩已經多到了司空見慣的程度,這要還看不明白,他大老許還混什麼江湖。 “我想起來了。” 老許一直看三木覺著面熟,直到這一秒,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的事才被想起來︰“李邵陽李老爺子演講那一天,你也在台上吧?” 三木一皺眉,他算是徹底讓人捅到了肋巴上,那可是他的痛啊。 “李老爺子被逼著給日本人做宣傳結果死在了演講台上,在軍方你算是捅了大簍子,這要是沒人保著,這身官衣兒都該脫了,可今天還能出現在這兒,三木,你根兒夠硬的。” “有了這次失誤,你才害怕的吧?怕這件事報上去,被一遭結算,直接扔到軍事法庭,沒準連命都沒了,這才頂著如此大的風險私自行動,還扣下了特高課一直抓捕的重犯,我說的對麼。” 許銳鋒步步緊逼道︰“剛才你說啥?說我沒資格談判,要是我把咱倆之間這些話都和宮本明哲說了,你猜,你那鐵路署少佐的位置,還能不能坐穩?” “宮本明哲要是公正嚴明,你死定了;他要是暗藏心思替你把事情壓了下來,更可怕,三木啊,你下半輩子都有小辮子捏在了人家手里,到時候這宮本想听狗叫你也得‘汪汪’兩聲。” “八嘎!” 老許幾句話把三木給說急了,他頂著一腦門子火氣直接站了起來,沖著許銳鋒瞪起了眼楮。 “你信不信我回去就……” “我信!” 許銳鋒立即說道︰“可那之後你要面臨的就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你敢動溫婉,可你敢繼續動我麼?” “鐵路署的少佐私下審訊特高課犯人,在已經審死了一個的情況下,再審死一個,你背後的根子無論多硬,也扛不住詢問吧?” “到時候,運往北滿方面的軍列一旦出現任何問題,你猜你們那個關東軍司令部的聰明人會不會想到有可能是這兒除了問題,又或者說,你覺著能盤踞東北的關東軍司令部里全是傻子?” “屆時,你欺上瞞下、玩忽職守、因李邵陽事件為日本抹黑的種種事情一旦爆發出來,被坑的可不止是自己,很可能連你背後那棵大樹都得讓人連根兒砍了!” 雙方怒視之下,許銳鋒突然話鋒一轉︰“我想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一定要走這一步呢?” “我說過,這件事有商量。” 三木順了一口氣,慢悠悠的坐下,大老許說的那些話仿佛就在他頭頂壓著,這也是這些天寢食難安的原因。 “你想怎麼商量?” “給我一天時間,隔一天你再來,到時候,我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 第二十章 孤零零的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啪嗒。 奇怪的聲響在牢房內傳來時,老許睜開了雙眼。 他聞見了一股聞,那是中做好飯剛揭鍋時的面香。 老許連忙用手肘支撐起了身體,在全身的疼痛中順著香味看了過去,在自己所躺的草墊子上,竟然有一個還冒熱氣兒的窩頭。 這時候哪還有心思去想,許銳鋒一把抓起窩頭,大口大口的啃了下去。 大粗顆粒的粗糧滑過嗓子時,許銳鋒差點沒嗆的咳出聲,就這,依然沒舍得往外噴,閉緊了嘴用力的往下咽著。 嘎 。 咸菜疙瘩切成條混合上苞米面一起蒸出來的窩頭進嘴,那是又香又有滋味,比老許吃過的所有席面咬起來都過癮,尤其是咬斷咸菜條那一刻。 “慢點吃,執勤的日本兵上廁所去了,現在這里沒人,別急。” 說話的這個人老許見過,之前正是他往牢房塞進來一根水管。 這會兒再看,他已經拽著拖布站在了牢房外邊,臉上花白的胡須布滿嘴巴,一看就是個從不驚醒打理自己的糙漢子。 看到這兒,許銳鋒也摸了一把自己的嘴,胡子茬同樣布滿了。 “您老是?” 許銳鋒還沒有確定眼前人是日本子布下得棋子前,保留著起碼的禮貌。 “閑人一個,今兒來就問你一句話,想不想救溫婉。” 溫婉被捕的確切消息,是這個老人帶進來的,今天張嘴就問想不想救人,您老是大羅金仙轉世也沒這麼大能耐吧?眼下就算是日本天皇要從牢房里放出一個確定身份的紅黨,那也得叫‘赦免’,你一個中國人說救就給救了? 許銳鋒都不往下多考慮了,這肯定是日本人設的套,只要你應聲,下一嘴肯定問︰“那你是不是得拿點什麼交換?” 這都是小九九。 許銳鋒故意戲耍他說道︰“怎麼不想!” 就在此時,房門響動傳來,三四個人的腳步由遠至近走來,腳步未到近前,一連串日本話的質問就先傳進了許銳鋒的耳朵里。 “三木少佐讓我問你,是誰給你的膽子,敢私下接觸囚犯!” 老許都樂了,看樣這還是個連本的大戲。 老頭趕緊鞠躬,伸手往牢房里一指︰“太君,我沒接觸囚犯,是他!” 許銳鋒笑的更開心了,心里說道︰“演,你們接著演!” 老人被走進的翻譯官立即用槍頂在了後腦上,就站在牢房門口彎著腰在那兒撅著,三木此時問道︰“他讓你干什麼?”說話間還往牢房里看了一眼。 “太君,他讓我給瑞祥車行的車夫張自強帶句話。” 瑞祥車行? 老許非常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家車行,更不認識什麼張自強。 “他讓我給張自強帶話說‘溫婉已經被抓,所有人必須掩藏好自己的身份,安心等待北滿開城門的那一天’。” “八嘎!” 到了這兒,許銳鋒真有點看不懂了,這算是什麼套路? “許先生,這句話你到底說了沒說?” 面對三木的問詢,他要回答沒說,結果很可能是被拉出去審一頓;回答說了又能怎麼樣?反正戲是你們演的,人物關系是你們定的,你還真能給拉回來一個紅黨來麼? 那是不可能的事兒! “說了。” 許銳鋒壞笑著回應了一句。 三木在門外氣的滿臉通紅,望著許銳鋒說道︰“許桑,你這個人,很沒有信譽。” 說罷,他伸手一指老于說道︰“你不準離開!” 老于假意驚慌,連忙申辯︰“太君,我可是忠心耿耿啊!” 許銳鋒翻出半個窩頭,邊咬著邊自顧自的說道︰“整這一出干啥。” 窩頭進了嘴,他越琢磨越不對勁兒,這戲碼演到了底,日本人究竟能得到啥呢? …… 北滿街頭開始有人了,這倒不是日本人把封禁的城門打開了,而是老百姓再不出來,日子都快沒法過了。這時候家家戶戶都窮,沒什麼過夜糧,再不掙點嚼谷,家里人吃什麼?還怎麼過年。 臘月二十三,小年。 人家都說小年到,放鞭炮,可這一年的臘月二十三,整個北滿卻沒有半點鞭炮聲,連走上街頭的老百姓看見了日本兵巡邏都往胡同里鑽,只有到了僻靜角落,才敢和相熟的人問上一句︰“有醬油麼?” “醬油沒有,有蒜,你有啥?” “我就一顆酸菜。” 很難想象,當時的北滿老百姓讓日本人給嚇的連正常交易都不敢在明面上做,生怕這幫得了失心瘋的小鬼子哪股氣兒不順,給抓起來吃瓜落。 有趣的是,八十年後的吃瓜竟然成為了一種時尚。 瑞祥車行。 老板是奉軍還在時,從關內犯了事跑過來躲災的,由于不缺錢,就開了這麼一間車行避免坐吃山空。來這兒租車的,都是窮人,圖的就是車份便宜,可日本子這麼一封城,有錢人都不敢出門了,誰還坐車? 所以,車行院里堆滿了車的同時,幾個沒家沒業的車夫一個個都圍在棋盤上下棋解悶。 唯獨張自強,拎著個葫蘆靠在人力車上喝酒。 “唉,你們說這封城得封到什麼時候?我兜里這倆錢可花的差不多了,再不讓出車,明兒連苞米面兒都吃不起了。” “誰富裕啊,你見過哪個富裕家庭出來的上車行拉車的?” “你沒錢,那不有有錢的麼?人家張自強這幾天是天天喝酒,都痛快極了。” 這邊正聊著,車行老板氣呼呼的走了出來,手里拎一把平日里砍柴的柴刀,站在院里就罵上了︰“你們這幫兔崽子誰偷我酒喝了?” “誰!” 突然間,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了張自強。 只見張自強滿臉通紅,扭過臉來沖著車行老板露出了傻笑,連聲也不吭舉起葫蘆張大了嘴,將最後一口酒倒進嗓子眼,咂吧滋味的‘啊’了一聲後,連理都不理他。 “張自強!” 老板拎著刀就要往過沖,還沒等上前兩步——R。 車行的院門就讓人踹開了,一隊日本兵持槍而入,一個個的手拎槍械架好了瞄準院內每一個人。 下一秒,三木走了進來,冷著一張臉。 “誰叫張自強!” 翻譯官站在院里開喊,當車行老板看向了坐在洋車上拎著葫蘆的張自強時,問了一句︰“太君,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 “把人給我抓走!” “院里的所有人全部扣留。” 一群車夫還問呢︰“憑什麼啊!” “憑什麼,你們私通紅黨!!” 私通……紅黨? 一個個的全傻眼了,只有張自強,老老實實、搖搖晃晃的起身,到了日本兵附近舉起了手,一邊被人拷著,一邊扭頭和所有人道歉︰“不好意思啊,哥們兒是紅黨,耽誤大家了。” 他竟然還有時間說句俏皮話。 由于張自強沒有反抗,日本人也就沒那麼仔細搜身,一邊一個架著胳膊就往外拽。 話音剛落,這幾個日本兵帶著人就往外走,三木站在院內詢問︰“他住哪?誰跟他關系最近?” 這院里哪還有人敢說話,全變成了啞巴。 張自強則邁步跨出了房門,見四下無人,又瞅了一眼日本兵不太在意的模樣,趁其不備往懷里一摸,一顆手榴彈入手迅速擰開了下方蓋子,直接拉弦。 呲…… 煙霧在手榴彈底部冒出。 轟! 一聲巨響。 …… 瓦房店。 手里拎著《滿洲日報》坐在火爐邊上的呂翔、小五子被這一聲巨響震的同時停止了動作,任憑房頂灰塵落下,依然沒往窗外多看一眼。 那份《滿洲日報》上寫著︰“今日,我帝國軍隊對滿洲山區進行了大規模清掃,共殲滅反滿抗日份子二百一十六名,其據點發現屋內根本沒有糧食,除少許從山林間獵取的獵物外,只有積雪化成的水的沸水正在火爐上燒著。” “反滿抗日份子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階段,帝國軍隊必可一鼓作氣將其徹底殲滅。” 呂翔抖了抖手上報紙,灰塵落下時說了一句︰“下一個我來吧。” 小五子一伸手攔住了他︰“哥,親哥,我來,我不想最後一個孤零零的走。” 第二十一章 誰想?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轟! 一聲巨響。 許銳鋒在地下牢房被震的立即抬起了頭。 這老頭真的是在和日本人演戲麼? 演個戲敢在憲兵隊附近動手榴彈?? 老許抬起頭看著被日本人用槍頂著腦袋的老于,十分不解︰“你們到底圖啥?” 鬧出這麼大個動靜恐怕要驚動北滿城內的所有日軍,誰演戲敢這麼演,就算是憲兵司令部的司令長官也得顧忌後果吧。 老于低著頭,一字一句說道︰“圖口飯吃。” 這個解釋許銳鋒都沒听說過,誰會為了一口吃的冒著被整個北滿日軍抓捕的風險? 可下一句,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整個局面。 “山里沒糧了,還缺醫少藥,要是再不及時把東西送到他們手里,我們的人就得餓著肚子和他們打仗。”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在封城以後,繡娘還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偷那份‘軍列時刻表’了麼,並且在大量日軍已經從山里回到北滿後,依然要冒險去取‘發報機’導致被捕。” 這是個局。 一定是個局! 許銳鋒听著老于一點點將話題引過去的時候,內心中有個聲音在瘋狂嘶吼著,想要提點自己。 “老許,幫我們個忙,要是繡娘在臨走之前告訴了你什麼……” 來了,他終于老露出狐狸尾巴了。 許銳鋒一遍一遍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相信他,卻在對方的目光下並沒有打斷,仿佛那些勸誡都成為了耳旁風般,耐心听著。 “想盡一切辦法讓溫婉看一眼那東西。” “小五子說,溫婉只要看一眼就能記住,到時候隨便找一台發報機就能把情報發送到山里。” 老于轉過頭看著許銳鋒的眼楮,目光中沒有一絲閃爍,神情中,更沒有半分躲閃。 這應該是個騙局,但老許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在此時此刻卻按照劇情走了下去。 “為什麼是我?”他急切的問著︰“繡娘被捕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拿人命往里填,那時候把她救出去不好麼?” 老于的一句話徹底卡住了許銳鋒的喉嚨︰“誰想死啊?” “不到最後一刻,不到了最沒辦法的時候,誰願意去死?你願意麼?” “繡娘被捕的時候還沒人知道山里的情況,要不是為了找尋那份東西在坍塌的裁縫鋪發現了一份只在日僑區發放的《滿洲日報》,直到現在我們依然不知道山里的情況。” “可你們為什麼不自己把‘軍列運輸時刻表’用發報機發回去?” 老于攤開雙手回應道︰“但凡情報在我手里……” “但凡我們這群泥腿子當中有一個人會捅咕發報機那玩意兒,咱倆這輩子也見不著。” “再說了這件事對你來說沒損失,你只需要向日本人轉述我即將告訴你的時間和地點,就一定能抓到真真正正的紅黨,到時候你能活命,還能救下溫婉,我們的唯一請求就是讓溫婉在將這東西交還給日本人之前看上一眼就行,過分麼?” 過分麼? 許銳鋒瞪著眼楮反問︰“你說過分麼?” “你讓我許銳鋒向日本人供述根本不知道的紅黨位置,讓我這個連正眼兒都沒瞅過小鬼子的老爺們當漢奸,還問我過分麼?” “可我們救了你的命!” “老子要是怕死,就不在城外一個人面對鬼子的兩個聯隊!” “那溫婉呢?溫婉肚子里的孩子呢?” 許銳鋒不說話了,只剩下脖子上的青筋還在蹦,眼楮里的血絲依然赤紅。 這時候別說你是老爺們,就算你是神仙,也沒資格決定別人的生死。 呃…… 呃…… 老許呃了兩聲都沒說出來話,他想把滿肚子的話都掏出來,告訴眼前的老頭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人知道北滿有個姓許的曾經干過什麼,這件事結束以後你去哪隱姓埋名不行?這麼大個國家不差一個許銳鋒更不差一個溫婉,可眼巴前兒的山里,卻連一穗苞米都沒有了。” 那些話不停在許銳鋒耳旁回響,半晌,他才說了一句︰“我不想這麼活著。” 這句話輕的就像是從一個體虛多年的癆病鬼嘴里飄出來的,但其分量,能壓垮男人的脊梁。 老于笑了,看著許銳鋒的眼楮說道︰“我替山里十一個軍,三萬戰士謝謝你,替我兒子謝謝你。” 他兒子。 老許明白了,這個老于拿自己的命冒險是因為他兒子就在山里和日本人拼命,老爺子為了能讓自家小崽子吃一口飽飯再和日本子掄刺刀,連命都不要了。 他用力吸了口氣閉上了眼楮。 一邊是山里大量抗日力量的生命,一邊自己守了一輩子,哪怕走了邪道也不曾跨越過去的界線,站在這條線中間的老許如同讓人放在油鍋里烹煮一般煎熬。 他是北滿的坐地炮啊。 是北滿唯一的爺。 是地面上任何江湖人提起來都得豎大拇指,響當當的人物,這一旦向開了口,連以前稱贊過你的江湖人都會覺著沒臉活! 繡娘,你這是給咱惹了多大個麻煩啊;你們這群紅黨是要伙著一塊把咱老許逼死吧?咱都已經準備去死了,這也不行麼! R。 房門又響,三木帶著翻譯回來了,兩名日本兵沖著三木嘰里呱啦說了一堆,那一刻,三木怒火中燒的走到許銳鋒老門口,伸手一指老于。 日本兵肯定在向三木報告說他離開的期間,老于和許銳鋒說了很多話,但翻譯不在他們也听不懂。 噗 。 老于立馬就給三木跪下了,和剛才判若兩人︰“太君,救命!” 他回身指著許銳鋒說道︰“太君,這小子說要整死我,一個勁兒的威脅我,說只要離開了憲兵隊,就讓我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啊。” 賭徒都是演技派,他們撒謊根本不用思考,跟‘賊起飛智’差不多,總能隨時隨地符合場景的說出一些半真半假的話。 剛要做什麼的三木見狀摟住了肚子里的這股火,轉身看向許銳鋒,很明顯,他信了,他信了許銳鋒會威脅老于的話,覺著這像是北滿坐地炮能干出來的事。 “許銳鋒!” “這就是你告訴我的可以商量?” 許銳鋒把腦袋放平,躺在草墊子上望著棚頂︰“不然呢?你覺著我會相信你這個日本人,把知道的事都告訴你?” “我要是告訴你了那東西在哪,你會不會懷疑有人接觸過那東西,向我繼續逼問北滿其他‘紅黨’的名單?我要是再告訴你其他紅黨的名單,讓你沒了後患,下一個死的就是我,為了這件事,你別說殺幾個人滅口了,就算是讓你和憲兵隊特高課對著干都會有半點含糊吧?” “我拿什麼信你?” “那到不如魚死網破。” 三木逼急了似得問道︰“你到底怎麼樣才肯說!” “不怎麼樣,說也不是不行,可你得給我一個條件,一個能讓我說完以後足以自保的條件。” “你要什麼條件?” 戲台老于和那些紅黨已經給你搭好了,可該怎麼唱下去還得你自己來。 許銳鋒緩慢說道︰“先找人給我治傷。” “可以。” 三木連個停頓都沒有,直接答應了下來。 “召集所有媒體,當眾宣布接受對我的赦免。” “不可能!” 三木不是傻子,一旦向媒體宣布了赦免,那許銳鋒在他手心里就算是徹底摁不住了,這坐地炮要是作起妖來,誰能承受得了。 “我用全北滿的紅黨跟你換。” 老許看著三木的眼楮催促道︰“你別忘了我的女人就是紅黨,她平時和誰接觸能避開我麼?” “你不妨想想,要是連宮本明哲都沒挖出來的紅黨在封城之後被你挖了出來,日後在北滿你得擁有什麼樣的地位。” 三木謹慎的回應︰“那不是我最需要的。” “怎麼不是,你就不怕有人已經接觸過了那份東西?這東西即便是我還給了你,北滿紅黨不死干淨了你踏實麼?” 到了這一秒,許銳鋒早不覺著老于是和日本人一伙了,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搭上自己的性命,這違反常理,更何況自己只要反口,老于必死無疑。 思慮良久,三木終于說出了一句︰“我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供出幾個紅黨也不足以讓憲兵司令部為你召開新聞發布會……” “我投降。” 老許親自拿起匕首刺向了自己幾十年名聲的心口窩,直末刀柄! 第二十二章 三木背後的大樹是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課長!” “課長!” 天剛剛亮,宮本明哲辦公室的房門就被敲響了,還沒睡醒的宮本明哲昨天整整忙了一夜,是趴在辦公桌上睡著的,那些有關于間諜的審訊口供必須得由他親自整理成文件,還得從文件中去分析北滿是否已經真的被清理干淨了才能上交,這份工作簡直比抓捕這些人還累。 “誰啊。” 勉強睜開眼的宮本明哲很不高興的向門口走去,打開房門時,特高課的一名手下立即說道︰“課長,三木少佐帶著翻譯去了地牢,正在審訊我們的犯人許銳鋒。” 一句話,讓宮本明哲瞬間清醒了過來︰“你說什麼!” 三木沒有任何理由審訊許銳鋒,他是藍衣社的人,這位少佐大人不是說鐵路上出現了紅黨的毛賊,這才一定要審訊繡娘的麼,為什麼突然沖著許銳鋒下手了? “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宮本明哲一把推開了特高課的手下,上身軍裝扣子都沒系直接下樓,沖著地牢便走了過去,當牢門越來越近,他就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可以三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背叛帝國,即使是背叛,也不可能選擇更弱的藍衣社或者紅黨……這到底是怎麼了。 嘎吱。 在宮本明哲還沒靠近地牢鐵門時,那扇門突然打開了,三木打地牢里神情疲憊的走出,看見了宮本明哲連招呼都不打,直接由身側走上了樓梯。 “三木學長……” 宮本明哲在樓下呼喚著,三木卻閉口不答的開始往樓上走去,仿佛倆人根本就不認識。 …… 憲兵司令部,三木匆匆趕來時,里面穿著土黃色軍裝的人已經有不少在寒暄了,可這些早已坐好閑談著的家伙,在三木進入房間後,竟然紛紛起身,宛如來了什麼讓人尊敬的大人物似得。 “三木君。” “少佐。” “三木少佐。” 一個個十分恭敬的打起了招呼。 三木慢慢點頭,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北滿憲兵司令部司令長官的位置旁邊。雖說這個北滿憲兵司令部是因為北滿鐵路的存在,才存在的,但不管怎麼說,那也叫司令部,坐在首席的也叫司令。 按照官級,三木不可能有資格坐在這里;按照資歷,他也絕不應該坐在這兒。但是,在他坐下那一秒,其他人竟然沒有一個露出震驚的神色,反而很是應該的紛紛坐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如同那里就是專門為他留出來的。 此刻司令長官和剩余的軍官紛紛趕到,所有人二次起身,等這位司令長官坐穩了,方才閉嘴。 “下面,我們召開新一期的憲兵司令部會議,關東軍司令部長官命令我們要在近期迅速提升所轄區域內帝國軍隊的士氣,一定要在穩住訓練的同時,彰顯出我帝國軍人的風範……” 三木听的有些心不在焉,所謂的會議無非就是三個要點,第一,帝國軍隊的訓練絕對不能松懈;第二,軍用物資的配給絕不允許出問題;第三,所轄區域內的治安必須穩定住。 老生常談了,這些內容從帝國入駐東北開始就每天都在強調,而三木真正等待的,是第三條。 “至于北滿的治安……” “大佐。” 三木剛听見‘治安’兩個字,便打斷了這位‘大佐’的話︰“最近‘肅正計劃’還是很有成果的,不少隱藏在陰暗角落里的‘不安定份子’都被抓了起來,只是‘封城’會不會讓民眾產生人心惶惶的效果,令整件事適得其反?” 那位大佐絲毫沒有介意自己被打斷,很認真的思考起問題說道︰“這一點我也考慮過,但宮本君對提出‘封城’建議時,在坐的各位都經過慎重考慮,要是‘肅正計劃’沒有完全結束的時候貿然打開城門,會不會太匆忙了。” 三木連連點頭︰“這正是我要說的,咱們所執行的‘肅正計劃’由北滿駐軍和新京前來北滿的山崎聯隊共同完成,那我們最終所需要的結果是什麼?” “是要將所有反滿抗日份子一網打盡麼?” “三木君有何高見?” “就算是我們通過這次‘肅正計劃’真的將北滿的反滿抗日份子都殺光了,所傳遞出去的信息又是什麼呢?” 三木看向所有人說道︰“是以帝國的身份在告訴所有人,凡是反對過帝國的人,都必須死。那還會有人向日本投降麼?” “在中國這片廣袤的土地上,莫非我們真要殺光四萬萬人,才能將這里變成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家園麼?” “這些大家考慮過沒有。” 這不是胡說八道麼! 類似的問題早就在關東軍司令部以及憲兵司令部探討了無數次,哪一次得出的結論不是‘以招撫為主,對頑固者鎮壓’,可最終呢?除了當地的土匪和吃不上飯的流民,有幾個真正軍人出身的人願意脫下軍裝來偽滿成為偽軍? 但凡能招撫,誰願意流血犧牲的去打仗,招撫可比攻伐要節省太多資源了,日本最缺的就是資源。 “三木君,你的意見呢?” 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看明白了,今天這個憲兵司令部的會議其實就是給三木開的,或者說,這位背景深厚的三木已經把這次會議變成了自己的。 “各位,我覺著還是要找出一個人來成為北滿民眾的表率,讓整個北滿區域內的人都看看,投降日本,才是他們唯一正確的選擇。” 大佐笑了,笑出來以後連忙回收解釋道︰“三木君,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問題是上一次的李邵陽事件……” “李邵陽的事情,是我欠缺考慮了,也正是通過這次的事情讓我想明白了很多問題。招撫也應該循序漸進,既然受經史子集影響的老學究很難被豎立成投向帝國的典型,那我們為什麼不反其道而行之呢?” “備受尊敬的不行,那,備受唾棄的呢?” “莫非三木君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了?” “沒錯。”三木總算是把話題繞了回來,整個人都輕松的喘著了口氣︰“據我所知,在北滿地面上有這麼一個人,他是響當當的坐地炮,當年張作霖一聲令下全東北二十四名坐地炮前來圍攻都沒能殺死,要是這個人能投降,就等于整個北滿地面上的綠林向我們低頭了。” “要知道自從奉系被趕出東北以後,真正的武裝力量只剩下兩批人,第一批,是一盤散沙似得土匪,第二批才是藏在山里的反滿抗日份子。” “若是這個時候我們得到了江湖綠林的支持,那麼,即將入手的人才包括對東北野外地形非常熟悉的土匪和一整批擅長暗殺、及各種伎倆的江湖人。” 大佐皺起了眉︰“你是說許銳鋒?” “對!” “他會向我們投降麼?” “這一點,可以交給我。” “這個許銳鋒是最近才加入藍衣社的,在此之前,不過是個江湖殺手,我想他願意加入藍衣社除了不用背負‘叛國、漢奸’等等名聲之外,無非就是南京政府的人給出了難以拒絕的注碼。” “以前我們或許拿他沒辦法,因為他可以隱藏,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許銳鋒落在我們手里,如果不投降,就代表著生命的終結,一個江湖悍匪,會有舍生忘死以求名垂千古的勇氣麼?” “我不這麼覺得。” 三木必須要拿回那份資料,可許銳鋒提出的要求是他無法接受的,老許的要求是,給自己治療傷勢,哪怕只是不用這麼痛苦,而且必須要親自找人把溫婉送出北滿才肯交出那份資料。 問題是,三木哪有職權將許銳鋒帶出憲兵隊的牢籠啊? 除非,他不再是囚犯,而能讓許銳鋒身份改變的點在于,必須要有一次所有人都同意的機會,只有在這種招安下,老許才能從憲兵隊走出來。 而要創造這樣的機會,三木除了將‘李邵陽’的恥辱舊事重提當藥引,讓所有人都覺著自己這個達官顯貴是想借‘肅正計劃’的春風雪恥外,別無他法。 憲兵司令部的人是不會在乎許銳鋒的,可他們必須在乎三木,要是能通過這件事交好三木,從而攀附上他背後的家族…… 1934年,時任關東軍副參謀長的岡村寧次在偽滿給兒子寫信,邀請兒子來新京玩,兒子回信卻說‘自己交了個女朋友’,岡村無奈,思子心切的他只能回應‘交朋友可以,但不允許耽誤學業。你帶著女朋友一起來玩吧。’,就這樣,岡村寧次滿心歡喜的等待著岡村中正到來時,與其一起來的除了崗村中正的女友外,還有一個人,三木。 岡村中正介紹說,這是他女朋友三木晴子的親哥哥,此時岡村寧次已經留了一個心眼,秘密讓人調查了此人的身份,事後得知,這個三木由于在遠東戰場上的失誤,被陸軍總部調回國內擔任閑職,正在接受懲罰。 岡村寧次有一種預感,他覺著自己兒子應該是被人耍了,奈何岡村中正對三木晴子的痴迷程度就像是眼中已經沒有整個世界。 果然,入夜之後岡村中正來找自己說,希望可以將三木剛留在中國東北,這是三木晴子的懇求,他已經答應了。 恨鐵不成鋼的岡村寧次很想一巴掌將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給拍死,但想起自己長期無法陪伴在他身邊的愧疚,也只好硬著頭皮點了頭。可這個人該怎麼安排呢? 一線作戰部隊肯定不允許有他的位置,二線後勤也不行,岡村寧次是既怕他貪生怕死給自己抹黑又怕他貪污受賄令自己抬不起頭來,最終,想起了北滿,把他安排在了一個無人問津的小城,擔當鐵路署署長,你搞運輸總行了吧? 于是整個北滿都知道了一件事,鐵路署的署長是岡村寧次的人,是整個北滿唯一身背後站著頂天大樹的人。 要不然憲兵司令部這些人,憑什麼給他面子?整個北滿的官員憑什麼看著他作威作福?宮本明哲憑什麼一定要來巴結他? 結果呢? 才穩當沒幾年,三木剛就想證明自己的弄出了‘李邵陽事件’,被岡村寧次打電話過來這頓罵,可那又能怎麼樣?這是你兒子介紹來的,你親自安排的,牙打掉了,你得自己挺著,這要是換了別人,光是讓帝國蒙羞這一件事,都得上軍事法庭。 事件結束後,三木終于是安穩了下來,他就等著中日開戰時,日本橫掃中國後,自己沾光的連升三級、榮歸故里了,但老天爺是真不讓你消停,又弄出來個‘軍列運輸時刻表’事件。 這件事他敢往上報麼?報上去了就不是調過國內擔任閑職,這叫泄露國家機密,當場槍斃都沒人敢說一句廢話! 所以,這些天三木一直仗著背後那棵大樹的陰影在強撐,關鍵點在于這件事要曝光的話,背後那棵大樹是不可能保他的,沒準還會第一個下手!偏偏這大老許是個硬骨頭,怎麼啃都啃不下來。 第二十四章 即將走過的至暗時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說!” “三木到底問了你什麼!!” 皮鞭聲在刑房此起彼伏的響起,宮本明哲打的已經渾身冒汗了,整個人在地牢里熱氣騰騰,許銳鋒的身上新傷舊傷加在一塊全是X型傷口,鮮血淋灕。 “給……給我……個機會……” 許銳鋒用僅剩的一口氣在吊著這條命,不斷重復著這句話,只要有口力氣都得把這句話重復一邊道︰“給我……個……機會。” 宮本明哲愣了一下,停止了鞭打問道︰“你想要什麼機會?” “給我個機會……”許銳鋒艱難的抬起了頭,望著刑房頂端小窗口出,射進來那一點點正照耀在自己臉上的陽光說道︰“讓我,讓我,踫見的那個日本人……是個傻子……” “你敢罵我!”宮本明哲沒听明白,掄起皮鞭來繼續鞭打,越來越狠的詢問道︰“說,三木到底問了你什麼,你給我說!”  、啪、 、啪。 皮鞭聲響中,許銳鋒一次又一次說道︰“老天爺……我只求你……這一次……讓……讓……所有報應……都落在我身上……” “我願意承受這一切……” 宮本明哲咬著牙,恨不得把許銳鋒生吃了說道︰“你承受得起麼?” “我告訴你,無論三木想從你這兒得到什麼……听好了,無論他想得到什麼,只要我不同意,就絕沒有可能!” 宮本明哲一揮手,指著許銳鋒的鼻子說道︰“把人卸下來綁在電椅上。” “課長,那樣他會死的……” “我就是要讓他死!!” 宮本明哲瘋狂的喊著︰“三木,我真心拿你當朋友,你卻把我當成白痴!” “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把戲麼?” “無論你想干什麼,都必須要知道,這特高課是我宮本明哲的!” 許銳鋒听見這句話,瞬間抬起了頭,非常艱難的說道︰“別,別……” 宮本明哲一把卡住他的脖頸,問道︰“現在怕死了?” 是怕麼? 是。 可許銳鋒怕的不是死,他怕的是自己死後,溫婉絕不可能有好下場! 要是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他還能干點什麼? 溫婉不能有事…… 孩子不能有事…… 許銳鋒晃晃悠悠被綁在電椅上時,他還有意識,就是已經沒有力氣動了,仿佛靈魂已經到了與肉體分割的邊緣,全仗著要給老婆孩子拼出條生路死死堅持著。 “合閘。” 當老許被綁定,那個日本人挪到了電閘閘門附近,宮本明哲凶狠的沖著馬上要奄奄一息的許銳鋒大喊,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他命…… 啪。 閘門合上,‘嗡嗡’的電流聲響起那一刻,電擊的狂猛宛如將老許打了個靈魂出竅,一個虛無縹緲的視野代替了垂頭看向地面的視角,整個房間內的一切都盡在眼中。 他看見了凶狠咬牙、咆哮到脖筋蹦起的宮本明哲,更看到了用力合上電閘間,面部脂肪隨著甩頭而在臉上震蕩的日本兵,還有那正在屋內順著電線崩出無數火花的電流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運轉著。 是要死了麼? 要是兩天前讓許銳鋒體驗到這種靈肉分離,他可能會慶幸,慶幸自己終于不需要再遭受酷刑了,可現在老許不想死,他還想用這殘軀去保護溫婉,去守護繡娘犧牲自己才保住的情報,現在能做的,卻是最讓自己不恥的投降。 投降…… 這兩個字就跟有人拎著糞桶順許銳鋒腦瓜頂上直接澆下似得,澆的還不是肉體,而是靈魂。 一直以來能讓大老許挺直腰桿的就是他沒沖日本人彎過腰,所以他才可以在張紅岩踏入北滿的那一刻,對其嗤之以鼻罵道︰“他算是個什麼玩意兒。” 可投降之後呢? 你大老許又算是什麼玩意兒! 你的堅持呢? 你的驕傲呢? 你那未曾彎過腰的鐵脊梁呢! 從今以後你還能笑話誰,別人不笑話你就不錯了,雖然那些老百姓不曾奮起抗日,但是人家沒沖日本人出賣過靈魂,你賣了! 而日本人的收購價是溫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一秒,許銳鋒的靈魂被徹底抽空了,他誓死堅守的信念在老婆、孩子和繡娘用生命換取的情報面前,變得一文不值。 許銳鋒只能不斷的用各種理由安慰自己,比如︰那是繡娘用命換回來的東西,可以讓山里的抗聯不在缺醫少藥; 溫婉得活著,這個女人沒日沒夜的伺候你,最後不能死在日本人手里吧? 還有你們老許家四代單傳的孩子,他總得健康成長吧? 這些理由都對。 每一句話都足夠支撐起讓一個男人不惜犧牲性命的畫卷,但,自己的心怎麼就那麼疼,疼的超過了在刑房里挨過的每一種酷刑! 啪。 電閘拉下來了。 隨後整個牢房里的聲音變得雜亂了起來,三木帶人沖進了牢房,從那名刑房士兵手下搶過了電閘的控制權。 “宮本,你在干嘛!” 宮本明哲看見三木那一刻,臉上畫滿了問號,早沒了之前的尊敬說道︰“我在干嘛?我在審訊特高課的犯人,還能干嘛?” “他現在已經不是犯人了,昨天,許銳鋒已經向我投降了,這是憲兵司令部剛剛簽發的豁免令,他,被赦免了之前所犯過的一切罪行。” “你說什麼!”宮本明哲結果文件仔仔細細看著,當看見憲兵司令部的印章,用手扶著腦袋說道︰“一個親手打死過聯隊聯隊長的藍衣社反滿抗日份子被赦免了?” “三木,你知不知道他在山里殺了多少日本人!” 三木冷著一張臉回應道︰“馬佔三也一樣殺過很多日本人,可是帝國還是饒恕了他的罪行。” “那是因為馬佔三手里有軍隊,做困獸之斗會讓我們付出非常慘重的代價!” 宮本明哲指著許銳鋒的鼻子問︰“他手里有什麼?有軍隊麼?這就是個……”他仿佛不會說話了似得︰“這就是個藍衣社的間諜,間諜你知道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銳鋒的靈魂似乎在電擊停止那一刻又回到了體內,他狂妄的大笑著,張開的嘴里都往外滲著血絲,老許用這種極度的張狂掩蓋著自己的疼。 猛然間,老許抬起頭,沖著宮本明哲宣泄著全部恨意的大喊︰“你不是要弄死我麼?” “來啊!” 第二十五章 戰爭到底扼殺了什麼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像是個夢…… 一絲暖意開始在臉上越來越明顯時,許銳鋒睜開了眼,當眼皮才抬起一條縫隙,刺眼的陽光就照射了進來。 他趕緊把眼楮閉上,眼皮上的肉紅代替了黑暗,當老許想用手去遮擋這光束,還想趁機翻個身時,渾身上下的疼痛感近乎撕裂般傳來。 “啊!” 許銳鋒疼的叫了出來。 他那纏滿紗布的手臂上,多處傷口都在滲血,上半身就和讓人掏開了似得,肉皮裂著那麼疼,這才清醒過來,就差點沒讓這疼勁兒給頂迷糊嘍。 “什麼事情!” 一聲呼喝由門外傳來,手持槍械的日軍士兵推門而入,可他看見許銳鋒咧著嘴忍受痛苦時,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大喊著︰“醫生,他醒了!” 還活著。 從那日本兵的喊叫聲里,許銳鋒能清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可緊接著進入病房的一群大夫算是徹底把他忙活懵了,有拎著听筒進來听心跳、肺呼吸音的,有拿著血壓罩往自己胳膊上套的,還有個小護士二話不說拎起針頭先照著胳膊上的肌肉來了一下,老許已經不知道該看誰好了。 在那名大夫說了一句什麼後,護士轉過頭來詢問︰“小冢大夫讓我問問你現在的感覺……” “疼。” “美智子,告訴他在經歷了這麼多刑罰之後,不疼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長時間持續性的電擊已經讓他的內髒受損,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 “不過,你的內髒之強壯,是我從醫三十年來所見之最,要不是手術必須要打開你的胸腔進行內髒手術,我都想不到有人可以擁有如磐石一般的內髒。” 听完護士的翻譯,許銳鋒閉上了雙眼,他得感謝金刀護法顧雄,要不是人家十幾年如一日的教導,自己能打磨出這副鋼筋鐵骨麼?普通人要是進憲兵隊經過這一通折騰,恐怕都死兩個來回了吧? 那位醫生見許銳鋒並不搭理他,尷尬的回身說了句︰“給三木少佐打電話吧,和他說我們已經把這個支、那、人救活了,剩下的內傷和外傷只能依靠時間。” 當記錄完老許身體狀況的醫生緩緩離去,整個房間內只剩下他自己時,許銳鋒這才又睜開了雙眼,他應該感謝人家的,無論是否是日本佔領了東北,救你的命的畢竟是這個說日語的日本大夫。可老許怎麼也無法將‘謝’字說出口,每次要張嘴時,眼前閃過的就會是宮本明哲、三木以及深山里那一個個凶神惡煞一般的鬼子。 戰爭已經徹底毀了人性中最常見的那些東西,它讓本不該正常的殺戮和虐待變成了常態,讓幫助和挽救變成了‘你們樂意’。 嘎吱。 房門被緩緩推開時,滿臉怒氣的小護士走了回來,她的手里端著藥片和溫水送至床前,就站在那兒擋著陽光說道︰“難道你不覺著應該和救你命的說聲謝謝麼?” “知不知道昨天被人抬進來的你是什麼樣?” “身上共有七十二道裂開皮肉的鞭傷,電擊燙傷隨處可見,腿上的刀創在長期潮濕的環境下化膿,還伴隨著五髒六腑遭受電擊損壞以後的內出血,光是忙活這些事情以及手術就讓我們整整忙了一夜。” 她竟然和許銳鋒理論上了,那態度,像是今天老許要不服個軟就給不給他吃藥一樣。 藥不藥的許銳鋒連看都沒看,可他連在宮本明哲面前都沒想過嘴軟,能讓你個小護士給說沒話了麼? “要是這麼說,你們日本人是不是應該給我們先道個歉?” “你什麼意思?” “如果你們不來東北,就不會有人和你們打仗,我也不會被抓緊憲兵隊嚴刑拷打,按照道理來講,我這一身的傷,全是拜你們所賜,你們救我難道不是理所應當麼?” 美智子反問道︰“滿清入關的時候,不也是有揚州十日、嘉定三屠?” “更何況我們也沒有進行大範圍的屠殺行為……” “快閉了吧!” 許銳鋒氣的渾身直哆嗦,要不是站不起來,真想給這個日本娘們一嘴巴。 “你去明末問問揚州人恨不恨滿清,你去問問嘉定人恨不恨,如果你能回去,在當時的場合下這麼說話,你信不信,即便是清朝已經到了康乾盛世,也能有人把你撕碎了喂狗。” “沒發生大規模屠殺你還有理了?” “因為人家祖墳在礦上,你們驅趕人家遷墳,村民不願意,全村都被殺干淨了的事有沒有?那張報紙現在估計還能找著,這算不算屠殺!” “自打你們在東北開礦,被你們強行拉走挖礦的工人有多少?你听說過誰家男人去挖礦的回來了?這算不算屠殺……咳……咳……”老許氣的直咳嗽。 美智子想了半天沒想出詞兒來,最後憋的硬喊出一句︰“弱肉強食,難道不應該麼?” “應該麼?” “中華屹立五千年,你什麼時候見到我們在強盛那一刻,去毀滅一個不犯邊的國家?” 這句話說完,許銳鋒瞬間深有感觸,他好像品出了什麼。 中國太仁慈了,仁慈到番邦小國趕著牛羊來進貢都會大量賞賜金銀,弄得這群窮鬼年年盼著上供,拿這玩意兒當買賣干; 就是這種仁慈,讓其他的國家覺著你們既富有又好欺負,屢屢在邊境制造出血案,要是在強盛起來的那一刻就開始瘋狂向外擴張,你看他們敢麼! 元蒙都打到哪了? 現在但凡有人提起那個朝代,誰不豎起大拇指說人家厲害,可他們在全世界制造的血案少麼? 人善被人欺啊! 這道理老祖宗早就替你們總結完了,怎麼一個個的都不長臉呢。 “吃藥!” 這小護士還來脾氣了,捏起兩粒白藥片塞進了許銳鋒嘴里,之後胡亂的往他嘴上倒了口水,轉身就走。 那水哪倒進嘴里,幾乎都順著嘴唇溜了下去,老許也就能潤潤唇。 嘎 、嘎 。 許銳鋒咀嚼著將大白藥片咽下,滿嘴的苦就像是剛才那一瞬間的觸動。 第二十六章 以人性為題!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要求見溫婉的提議被拒絕了,換回來的是一次電話,當三木讓人拖著幾十米的電話下進入病房,老許仿佛已經听到了那許久未曾想起過的聲音。 把電話握在手里的那一刻,許銳鋒的都沒有想好要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說起才好,這些天經歷的事情太多了,直接說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嚇著這個女人…… “喂?” 電話才剛剛接通,許銳鋒從這個‘喂’字的後半個字發音中就听出了哭腔。 “老許……啊……”聲音往後越來越抖,但是能听出在極力控制著︰“是老許麼?” 許銳鋒拼盡全力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家里的……” 溫婉瞬間泣不成聲,盡管已經用手捂住了听筒,但聲音還是傳了過來。 她是經歷過的,當年奉天地下組織出事的時候,那種絕望溫婉幾乎天天都在經歷,此刻,在只從大虎嘴里斷斷續續听說了個‘姐夫那伙人和日本子打起來’便倉皇出逃,到如今接到了許銳鋒打來的電話時,他的生存狀態已經不用說了。 “你,還好麼?” 溫婉小心翼翼的問著,盡管明知道許銳鋒經歷的是什麼,卻已經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好了。 “挺好的。” 老許自然也在擔心她︰“你怎麼樣,小鬼子沒難為你吧?” “沒有,他們只是把我關了起來。” “大虎他們呢?” “我不知道,我們沒關一塊。” 溫婉稍微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問道︰“听大虎說……” “都是真的。” 終于到了老許期待的那一刻,他做這麼多,就是為了能有一天在溫婉面前揚眉吐氣。 “大虎說,你是北滿的坐地炮大老許?” “是真的。” “還說劉滿貴、張紅岩、白建武都是你殺的?” “還有那天晚上日僑區死的日本人和山里死的日本人,都是我的殺的。” 許銳鋒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此時此刻溫婉的表情,或許她應該在笑,或許,她正在為自己的男人驕傲,但,卻親耳听到了那句︰“像樣!” 這倆字兒比之前每一個都要重,和她這大半年與老許說過的話都更具東北味兒,同時也比許銳鋒在尚坤嘴里听見的‘嘉獎令’更讓他開心,因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下輩子,我還嫁你。” 老許笑了。 “還給你生兒子。” 老許笑出了聲。 這是溫婉能想到的,最直白,也同樣是最濃情蜜意的話,這就是東北人的感情,如果愛,那就不光是托付終生,更是托付生生世世。 “唉。” 老許憨厚的答應著,也許在別人眼里他是北滿地面上的惡魔,可是在溫婉身邊,他一直都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爺們。 “不光是下輩子,這輩子也得生。” “這輩子……麼?” 溫婉的質疑,代表著她已經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如果說這麼多事都是許銳鋒做的,那他肯定活不了了,他要是都活不了了,日本人怎麼可能放過自己? “好。” 可她依然答應著︰“只要能活著。” “我見著繡娘了。” 許銳鋒沒光顧著自己女人,他還有句話沒有轉達︰“在憲兵隊的牢房里。” “她也被抓了?” “對,上咱們家拿發報機的時候讓日本人撞上了,在我被抓以後。”許銳鋒笑著說道︰“我們倆聊了很多,說起你害怕連累我時候的樣子,說起……”許銳鋒本想說倆人曾經談論過溫婉向其傾訴閨中密語的快樂,可話鋒一轉,許銳鋒有點不樂意了︰“我說你這虎牢娘們怎麼連咱們兩口子被窩里那點事都往出呢?” “長沒長心啊?” 嚴重的鼻音伴隨著笑聲從電話里出現,像是溫婉在哭泣的時候讓許銳鋒給逗樂了︰“好啦,我知道了……”于是,都快當媽的女人竟然在電話里撒起了嬌,這讓老許趕緊回頭看了一眼這滿屋子的人,生怕讓人听著似得假意咳嗽著。 他還是忘不了自己北滿坐地炮的架子,老覺著陪著媳婦濃情蜜意不夠爺們。 轉移話題道︰“繡娘讓我給你帶句話,她說,你是她這輩子唯一一個姐妹。” “那她……” 這兩個字,讓電話的那頭傳出了哭腔,溫婉不用問也知道繡娘已經無法和自己親口說這些了,要不然自己和她的對話老許根本不會知道,這句話,也更加不用誰來轉達。 想起在裁縫鋪後院的點點滴滴,溫婉實在掩藏不住的哭出了聲,她想憋著的,想自己最好的一面讓這個男人安安心心的走完生命中最後一程,但是,依然沒憋住。 不哭,不哭。 溫婉不知道對自己說了多少次?不哭,才面前剛打起精神來說道︰“老許。” “娶我後悔了麼?” 許銳鋒像以前一樣調節氣氛說道︰“那能後悔麼?五十塊銀元,買回了個蓮花鄉最好看的大姑娘,還有了兒子……” “說正經的!” 溫婉的虎勁兒讓許銳鋒給逗出來的,瞪著眼楮在電話里喊了起來。 “沒有。” “永生永世都不會後悔。” …… 一根手指替許銳鋒掛斷了電話,而後三木笑看著老許說道︰“許先生,現在該把北滿剩余的紅黨交給我了吧?” 許銳鋒握著電話整個手臂開始失去了控制力般的滑落,似乎手指都扣不住話機,當‘啪’一聲話筒落地,他的世界徹底空了,只留下了那明明存在卻始終不敢去觸踫的一行字。 這是老于頭告訴他的信息,這條信息背後代表著鮮活的生命,他只要開口,那充滿色彩的人便瞬間黑白化,且化為塵埃。 “許先生?” 三木催促著說道。 而此刻,老許心中想起的卻是一個女人,一個還不認識溫婉時,在百樂門認識的大洋馬。 那是三百銀元換回來的春宵一刻,當一切都完事,人家還專門給許銳鋒講了個故事︰“哲學家設立過這樣的一個考題,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按鈕,如果你將這個按鈕按下去,這個世界上的一個人就會死亡,可是你不按,就會死亡成千上萬的人。” 許銳鋒當時以一個是殺手的身份回答的十分干脆︰“這還有什麼可以考慮的麼?當然是按下去。” 那個大洋馬轉過頭來看這許銳鋒說了一句︰“粗魯,你的世界為什麼只以數量為衡量標準,生命不應該有這種劃分。” 當時老許還覺著這外國娘們就是矯情,你們的世界要是不以數量為衡量標準,為什麼一晚上要三百銀元,一塊錢不行麼? 可到了今天,當山林里的三萬抗聯和北滿城內僅剩的兩名紅黨分別處于這按鈕之下,老許一下就明白了區別,這問題哪是考驗哲學,更不是考驗數學,這是在考驗手握按鈕的人,考題是,人性! 第二十七章 我自橫刀向天笑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一爐香、一壺清茗、一張書桌、半卷殘書成為了呂翔人生中的最後配置,他這些天都是這麼過的,每天清早就打開‘萬元書局’的鋪門,在滿街沒有商戶營業的街頭將店門大敞四開,而後,如學堂的老學究一樣穿著長衫,戴著眼鏡,側身蹺二郎腿露出布鞋倚在椅背上坐那兒看書。 說實話,這幾天是呂翔人生中過過最清閑的日子,也是最踏實的。 隨著書卷翻動,時間已經來到了正午時分,呂翔陷入書海之中不知饑渴的繼續翻動書頁,此時,門外的小五子走了進來。 他沒出聲,但是身上背的家伙事卻‘叮當’作響,鐵鍋、鍋鏟、鍋碗瓢盆,搬家似得弄過來一大堆,最恐怖的是,在這一堆鐵器當中,還有甦制手榴彈,和一把漢陽造的老土炮。 小五子也沒客氣,進了屋就用三塊磚頭架起了爐灶,找了半天實在沒有柴火,干脆卸下來一扇木窗踹碎扔了進去,還隨手拿了書局里的一本書撕開引燃。 被繞了清靜的呂翔煩的直皺眉,張嘴說道︰“我以為你說的不想‘孤零零’,是打算在我之前先走。” 小五子一聳肩︰“我是那麼想的,可想來想去還是覺著應該來和你做個伴。” 他從一堆破爛中拎出把刀,將一只早就宰殺好、拔過毛的老母雞剁成塊,當鐵鍋中的水燒開,把雞肉下了進去。 “老呂,你也知道我打小是個孤兒,為了能活下去,在這城里能偷就偷、偷不到就搶,混得人嫌狗不待見,要不是馬軍長看咱可憐,給扔到了隊伍里,不餓死也讓人打死了。” “後來的事,你就知道了,沒過幾年,你來了,繡娘來了,小裁縫來了,我們這些扛著土槍土炮的山匪都成了正規軍,不怕你笑話,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馬軍長是咱們黨的人,我他娘的還一直以為跟大家伙喝大酒、唱二人轉粉段子的他是個土匪呢,哈哈哈哈……” 噗。 呂翔沒忍住也笑了出來。 小五子說的馬軍長,曾化名張貫一,早期在西露天礦上做礦工,很快就團結了一伙人,當時大家伙都以為這是要立綹子,後來才明白是要抗日。 “那時候真熱鬧啊。” 水開了,在鍋里咕嚕咕嚕的冒泡,小五子仿佛蒸騰熱氣中看見了當年的景象。 “馬軍長沒告訴我們該怎麼搶地盤,而是時長將那句‘只有把鬼子趕出去,咱們才能在自己個兒的地面上活得踏實’,當成口頭禪。老呂,你沒來的時候,馬軍長教我們學文化沒讓我們這些泥腿子給氣的,咱們就認為‘家’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國’就是收租子建軍隊保護老百姓,什麼國家民主,什麼主權意識,啥也不懂。” “尤其是我,那給馬軍長氣的半宿半夜睡不著。” 小五子的敘述正如沸水一樣達到了頂點,卻突然急轉直下︰“那時候真熱鬧啊,過年的氣氛好極了,從小年一直到正月十五,耳朵邊的鞭炮聲就沒停過,大紅的鞭炮穴壓著皚皚白雪,戴耳包的孩子挨家挨戶門口翻找沒響透的炮仗,要是找著一個帶捻兒(引線)的,能樂出大鼻涕泡來。得趕緊揣兜里,生怕讓人搶走,然後到了半夜挑沒有動靜的時候點燃,听那唯一屬于自己的聲響。” 說話間,眼前的景色變了…… 街面上好似出現了成群結隊的虛影,小商小販站在街邊噴著哈氣玩命吆喝,準備賺年前最後一筆錢,孩子們順著擠擠擦擦的人縫鑽,忙了一年的老百姓帶著媳婦老媽在大街上遛彎、趕集,買福字、買春聯、買燈籠、買紙錢兒,連活的帶死的都考慮到了,才算是年。 忽然,這一切全都消失了,冰冷的街面上寒風帶動著幾根枯黃斷草吹過,從里到外透著那麼的冰冷,要不是家家戶戶的房子里還都有人,誰都會懷疑這時候的北滿是做空城。 “看看現在。” 小五子嘆了口氣︰“街面上的日本子要是沖你喊一聲,得屁顛屁顛過去。” “如也。” 讓這四個字打斷的小五子回頭看了一眼,呂翔如同老師般解釋道︰“你說的那句話用一句形容詞來形容,叫如也。” “我不懂。”小五子一揮手︰“咱也不是文化人。” “反正我就覺著在這個地方活的不舒服,像是躺在一個不怎麼合適的棺材里,哪哪都覺著擠得慌。” “削足適履。” 當呂翔還想解釋的時候,小五子給了他兩句︰“別沒完啊,一鉗工是不是演書局老板演上癮了,真覺著自己是文化人了吧?” “……”呂翔不說話了,他這才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來。 他就是個小偷,正經拜過師的,可這一行是江湖中最讓人瞧不起的行當,如果不是加入了抗聯,來北滿用書局老板的身份來隱藏自己,無論是在街頭還是江湖里,這種人只是和活在陰暗潮濕的角落,正席根本上不去。 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讀書來著? 呂翔也多少有點茫然了。 是從來買書的那小姑娘第一次叫自己‘先生’,還是剛到這里時,被一個小男孩指著書本上的某個字兒問的自己啞口無言? 他真忘了。 但孩子眼中的尊重和求知欲卻令其直至今天還記得,也正是打那兒開始,呂翔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去找繡娘,學自己根本不會的漢字。 繡娘很樂意教他,就是太忙了,時間一長,老師從繡娘換成了小裁縫,這個南方人卡著眼楮走入房間時一本正經的模樣讓人看著想笑,正是今天呂翔的樣子,一爐香、一本書、一盞茶。 可人家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你若連自己想學的東西都不尊重,學它干嘛?” 一句話,呂翔悟了。 自己想學這些東西就是喜歡上了孩子們目光中的尊重…… 從那兒開始,他再也沒嘲笑過任何形式感,反而學的有模有樣。 這一學進去,才發現繡娘身邊竟然還藏著如此高人,這個人能從國外的大作家給你聊到當今叱 風雲的民國人物,還能從這群人再嘮回曾國藩、王陽明、孔孟老莊。這肚子里得裝多少墨水? 只是,那個時候他只能晚上學,以免不小心被日本人給盯上。 “小五子,那時候你們和馬軍長他們在哪兒啊?” 小五子回應道︰“南滿,撫順。” 對,馬軍長就是在那兒起家的,他曾被日本人抓起來狠狠折磨過,被營救出來以後,才有了現在的抗聯。 “是南滿局勢穩定以後,馬軍長向北發展派遣過來的第一波人吧?” 小五子點了點頭︰“我們啊,一共過來八個,現在就是老哥自個兒嘍。” 說著話,將根本沒放油鹽醬醋的肌肉撈出,小五子放到嘴邊也管那肉炖沒炖爛的撕咬了起來。 呂翔看著新鮮,問道︰“這玩意兒能吃麼?” 小五子回頭的滿嘴油光︰“這是前幾天咱們去裁縫鋪找東西時,繡娘那兒小院里被倒塌院牆壓死的下蛋雞。” 一時間,呂翔?語塞了,他明白了小五子的心,自小孤苦伶仃的這小子連死的時候都希望找人做個伴,又怎麼舍得讓這只雞獨自躺在那個院落里呢? 嗡。 E、E、E、E。 街頭,日本軍旗迎風擺動著,一台吉普車後,是全副武裝的日軍,他們來了。 小五子放下碗,拎起漢陽造裝子彈,緊接著走到了門口說了句︰“一會打起來你別忘了躲躲啊,哥們先走了,去底下給你探探道兒。” 呂翔听聞此言立即喊住了小五子︰“五啊,你等等,我和你說兩句話,萬一有人把咱們記錄了下來,讓後人看見的時候能好看點。” 呂翔在小五子耳邊輕聲說了兩句,這一秒,日軍已經將書局前前後後圍了個水泄不通。 三木離老遠就讓日本人停了車,藏在車後大喊︰“呂翔,武元清,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即走出來投降!” 小五子拆下窗戶的窗口舉槍瞄準著大喊︰“我自橫刀向天笑,去你媽的兩昆侖!” 呂翔徹底听傻了,一共就教了兩句,這也能錯? 第二十八章 阿鼻地獄中的聖潔!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漢陽造的槍聲正發出悶響,由窗口飛進來的子彈穿越過廳堂,擊碎書架與書籍帶出碎穴的同時,呂翔只是靜靜的看著手上的那本書,任由一道由子彈淡出的火光打身旁飛馳而過,隨後緩緩翻動書頁。 動中取靜。 這泰山崩與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居然如此玄妙,當呂翔摒棄了一切外物沉浸在書里,他總算明白了繡娘為什麼在地獄般的北滿能看一本女校校刊看得津津有味,這可是敵佔區,若是天下太平,每個人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那又將是什麼樣的一番景象。 在這種沉寂中,小五子打光了老漢陽造槍中的子彈,隨手扔下長槍,打腰間拽出短槍後,一手拎著手榴彈,一手拎著駁殼槍再次還擊。 呂翔就在這種環境里安穩閱讀,耳旁就是小五子滿嘴粗俗話的叫罵聲,直到機槍聲傳來,無數子彈順著缺失窗戶的窗口、射入到牆壁上那一刻,沒來得及反應的小五子讓這些子彈在胸口連開十幾朵血花,最終,在搖搖晃晃中,緩緩倒下。 老呂微笑著扭頭看了他一眼,問了句︰“這回過癮了?” 他想起了兄弟們平日里的閑聊,在那時候,張自強和小五子總是會大喊大叫著說‘日子過的憋屈,要是有一天能和小日本真刀真槍的干,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弄他們一個人仰馬翻’。 這回是人仰馬翻了,整個東北都人仰馬翻了…… 呂翔不想了,等他回過神來,槍聲已經停止了,面前,是十幾名日軍圍成的包圍網,一桿桿長槍正對準著自己。 一旁,則是小五子扭頭看過來的尸體,就那麼安穩的躺在地上,沒什麼幽怨的眼神,更沒什麼死不瞑目,只是躺在那面露笑容的看著,仿佛再說︰“老呂,我在前邊等你啊。” “走吧。” 呂翔放下手里的那卷書,伸出手讓日本人將自己拷上,這一回的小鬼子聰明多了,打他把手伸出去開始,沖上來就是一槍托,隨後七八個人過來搜身,生怕錯過任何角落。 …… 昏昏沉沉中,呂翔听到了鐵門聲響,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盆涼水由頭澆下那一刻,他才清醒過來,看見了滿是消毒水味道的刑房。 這兒,應該就是憲兵隊吧? 呂翔笑了,他知道自己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離完成任務不遠了。 “姓名。” 渾身濕透的呂翔回答道︰“呂翔。” “年齡。” “42。” “職業。” “軍人。” 兩個字說出,正在記錄的日本人抬起了頭,正前方詢問的三木也詫異的回身。 呂翔卻挺直了腰桿,擺正了脖子,榮光萬丈的說著這個唯一能讓他自豪的身份。 三木沒怎麼見過對自己身份認同感如此充足卻又這般配合的俘虜,在他心中,紅黨的人應該是張自強那樣的,應該是小五子那樣的,再不濟,也應該是小裁縫,怎麼能是…… “為什麼來北滿?”他臉上帶上了一絲不屑。 呂翔反而看著三木︰“為什麼來北滿?” “鬼挑弱者上身,佛選善人受苦,這世間本無公平,我做不到獨善其身,不聞他事,那就只能遇佛燒香,遇寇掏槍了。” 這麼復雜的中文差點沒給翻譯憋死,最終說了一句︰“抗日。” 三木回頭質疑的望著那名翻譯,很懷疑這麼一大堆中文怎麼就換來幾個詞語時,再次問道︰“在北滿都做了什麼?” “你們不都知道麼。” 呂翔笑著說道︰“派溫婉潛入曲光府邸成為翻譯獲取情報,讓人在李邵陽家門口阻擊張紅岩,進入鐵路署盜竊‘軍列運輸時刻表’……”他說到這兒,故意抬眼看著三木身後的記錄人員,果然,在說道這句的時候,那人停下了筆,什麼都沒往紙上寫。 看到這一幕,呂翔內心激動的超過了對自己生死的擔心,因為這是他們成功的關鍵。 三木竟然不繼續往下問了,而是轉移了話題︰“你們的組織成員都有誰?” 呂翔望向了棚頂,仿佛看著天際。 “一個喜歡看愛情畫本,卻無法在人生初始階段獲得愛情的傻女人,她叫繡娘。可這個傻女人偏偏沒有去怨天尤人,而是選擇跟隨著大部隊走了整整兩萬五千里,只希望其他人可以擁有選擇自己愛情的權力;” “還有個剛到北滿不長時間就讓張紅岩打死在了李邵陽家門口的老周,對他我不太了解,听說以前是部隊里的指導員。” “張自強麼,對了,就是用手榴彈和你們同歸于盡那個,這小子原來是個屠戶,總在腰里揣個手榴彈,還跟身上的煙袋鍋子揣在一起,怎麼勸都不听,非說這麼插腰里用起來順手。” “小五子則是個孤兒,特別害怕孤獨,平日里總是違反紀律要找身邊的湊在一起,只要能待在一塊,你就算欺負他,說他兩句人家也不在乎。” “我……嗨,我沒什麼可說的,是個小偷,沒什麼可說的。” 三木听見這個沒什麼可說的來了興趣︰“你為什麼沒說的?” “我當小偷不是讓世道逼的,原本家境殷實,家里有房有地,可惜啊,咱是天生的壞種,打小就奸懶饞滑壞,十二三歲學了賭博以後,家里管的嚴了也就沒錢了,那可不就剩下偷了唄。為了偷的更多,偷的更好,還專門拜了師學了藝,後來進了綹子以江湖人自居才發現江湖上最瞧不起的,除了臭流氓就是小偷小摸。” “可笑不,明明能奮勇爭先,卻自己毀了大好前程。” 三木似乎听明白了什麼的問道︰“這麼說,你們紅黨都是被人瞧不起的社會底層?” “的確是底層,也確實讓人瞧不起,可你什麼時候見過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去改變世界?” “只有活不下去了,才會想著改變,只有活不下去了才敢于犧牲。” “千萬不要小看這股力量,有一天,你們會在這股力量面前顫抖。” 三木在冷笑著,他仿佛在听一個將死之人的願景。 “你說我會在你們面前顫抖?” “不然呢?” 三木發現了一件事,他發現眼前的這個紅黨人,似乎並不是卑躬屈膝的招供,更不是懼怕上刑,而是不卑不亢的在袒露心聲。 “你們以為走出山海關,就會勢如破竹,一路沖向中國腹地了?你們以為憑借船堅炮厲就能徹底碾壓一個民族的尊嚴?” “明告訴你,只要你們敢踏出山海關,就會知道什麼叫人間地獄,就會明白什麼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哪怕是路上的一個蒺藜狗子,也會因為生長在這片土地上扎你們一腳血!” 三木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左右打量,最終問道︰“那你覺著,這場戰爭會以那一方的勝出為結束?” “結束?” “想什麼呢!” “我以一個紅黨人的靈魂向你發誓,只要踏出山海關,這一路上你們也許會踫到很多支一擊即潰的軍隊,見到很多個主動投降讓人瞧不起的漢奸,但,真正的中華龍魂永遠存在……這場戰爭,哪怕打的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人,都會沖著你們喊出‘不死,戰爭永無終止’!” 三木笑了,不是凶戾,而是充滿戰意,沖著一個被捆綁在木樁上的人散發出了滿身激蕩的情緒。 他的手摁在了佩刀上,他的雙眼注視著對方,直到看見對方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才猛的抬起頭。 三木看見的仿佛是一團虛無縹緲的氣,不,應該是一種精神,這股精神隱藏在每一個充滿善意的笑臉之下,可當你露出屠刀時,就會見識到什麼才是阿鼻地獄。 …… “少佐,他吐血了!” 三木听見這句話瞬間回神,抬起頭時,眼前的呂翔已經面如金紙。 “把他的嘴撬開!” “這個混蛋服毒了!” 在這群人的忙碌中,呂翔閉上了眼,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個本該因為小偷小摸而污穢不堪的靈魂,在這一秒,渾身上下閃爍一種奇異的光,這種光,才應該叫做——聖潔。 第二十九章 他的自白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號外!” “號外!” 報童在街頭揮舞著手中的報紙用力呼喊︰“北滿坐地炮許銳鋒降日,日本人要在六國飯店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全世界宣布‘大東亞共榮圈’的‘懷柔策略’,只要你願意放下槍向日本投降,無論是何出身,曾犯下什麼樣的罪行,都可以獲得赦免。” “號外號外……” 當日本人在城門口告示欄中貼出了‘肅正計劃圓滿成功’,並寫明‘北滿地區的間諜已經被清掃干淨,近期不會再有任何軍事行動’後,這座小城終于恢復了一些活力。 老百姓開始試探性的走出家門了,買賣商戶也嘗試著開門營業,家家戶戶用所剩不多的錢囤積年貨,本著這個年可以過的不肥、但決不能不過的原則,讓北滿街頭熱鬧了起來。 也正是此時,報童出現在了街頭。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什麼北滿坐地炮、什麼六國飯店,那都是海里的水晶宮,听說過沒見過,他們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但瓦房店可不一樣,老乞丐和老假都在這兒呢,听見報童喊出來的話,立即隔著馬路對視了一眼。 許爺投降了?? 這怎麼可能。 雖說從前許爺沒有擺明旗鼓的說過抗日,但是這個圈子里的人誰不清楚許銳鋒和日本子不犯話? 他怎麼可能投降呢! 老乞丐從地上爬起來就往破磚廠走,老假卻樂了,暗自嘀咕了一嘴︰“總算不用提心吊膽了。” 到了下午,一堆日軍領著管弦樂團來到了街面上,輕寡的曲調彈唱下,一個滿臉鋪著白色粉末的女人又唱又跳的出現。 “我認識這娘們,這是日僑區的花魁,據說和他說句話都得拿花旗銀行的銀票,要不人家旁光都不掃你半眼。” “這日本娘們來瓦房店干嘛來了?” “他們怎麼停了?那不是老許家麼!” 一隊日本士兵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手捧大紅綢子,花魁則舉著這朵由大紅綢子連接的大紅花緩步走向許銳鋒家門口,將這玩意兒掛在了門楣上。 此後,那日本軍官轉過身來向所有人宣布道︰“許先生已經成為了我們帝國的朋友,今天,我們就是來讓大家知道一下,大日本帝國是如何對待朋友的。” 嘩啦。 一名日軍捧著木盒走出,打開蓋子後,由木盒里倒處如小山包一般的銀元。 嗚~ 在周圍百姓的震驚中,另外一名日軍同樣上前,用六根金條搭起了一座小金山。 “各位都看見了吧?凡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朋友,都將得到最好的待遇。在這里,我要奉勸一句,這是許先生的東西,在他回來之前,誰要是敢動,憲兵隊的大門可是會隨時向你打開……”說完話,日本兵護送著那位花魁走了。 老假看熱鬧一般湊了過來看著門楣上的紅花和門口擺放的金山銀山,說了句︰“我怎麼瞅著這麼別扭呢?” 旁邊二嬸補充道︰“老假,這東西要是換成白的,中間在擺個香爐……” 老假的眼楮瞬間瞪大了,他怎麼都覺著這堆東西像是在給死人上供︰“真他媽晦氣。”說罷,轉身就走。 …… “這是哪個部門貼出來的告示?” 宮本明哲經過城門時,看見那張告示氣的渾身上下直發抖,最恨人的地方在于這上邊蓋著憲兵隊的印,可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什麼叫‘肅正計劃圓滿成功’,滿城的紅黨一個和日軍用手榴彈同歸于盡,一個當街反抗被擊斃,還有一個是抓起來了,可連通知都不帶通知自己一聲的,在地牢里服毒自盡,這叫圓滿成功麼? 誰家圓滿成功最後什麼都沒落下,還得給人家埋尸體的? 還有那許銳鋒! 咯 。 宮本明哲將牙齒咬的發出響動,站在街面上青筋直蹦,氣的猛一甩頭,走了。 …… 六國飯店,當宮本明哲火急火燎的闖進來,正想找三木理論清楚時,一肚子火氣在如此莊嚴肅穆的場合下,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 大禮堂里,各國記者將這里展現的像是一個人類種族展覽館,金發碧眼的、紅發棕目的,德國的、法國的、意大利的、英吉利的應有盡有,所有拍攝是設備擺成了一排,全部對準著主、席台。 而三木,則一本正經的坐在主、席台正逐漸,旁邊,是讓宮本明哲看起來就牙根癢癢的許銳鋒。 老許坐的是輪椅,袖子上臂處有木棍支著,支的肩頭衣服都凸起一塊來,跟穿了牛角肩甲差不多,即便如此,依然坐的非常難受。 今天,是他和三木商定的投降日子,許銳鋒要在小日本的膏藥旗投降,接受這種凌辱所換取的溫婉和老溫一家人的釋放令。 這一次,也是三木在北滿鐵路署上任後,第一次揚眉吐氣。 “各位。” 三木操著不太標準的中文說了一句︰“歡迎。”在簡單的兩句中文後,就自然而然的換成了日語︰“我僅代表帝國,歡迎各位的到來,來見證我們與中國的友好。” 他才說一句話…… 噌! 台下,一個女人挺著肚子便站了起來,滿臉憤恨的伸出食指指著台上。 她在憤怒,在嘴唇微微蠕動著,似乎極力克制著自己說出什麼,但,當發現自己成為全場的焦點後,又緩緩坐了回去。 她是溫婉。 一個拼著拒絕組織危險工作,也要給你大老許生孩子的女人,可這就是你給出的回報麼! 昨天在電話里你可不是這麼說的,要是早知道今天你便要向日本人投降,那麼昨天那句‘不後悔’絕不可能說出口。 三木嚇了一跳,可在溫婉主動坐下之後,他依然笑了。 在三木眼里,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生死都是不可能突破的關隘,起碼對于許銳鋒、溫婉這種人來說,生死是可以拿捏住他們的最佳手段,至于呂翔、張自強、小五子之流,那些不過是異類罷了。 三木繼續道︰“下面,我們請許先生來陳述一下他的心路歷程。” 第三十章 坦白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真正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的對錯,還是在遇到溫婉以後,否則他不可能因為夫妻之間的地位問題加入藍衣社。 但,這並不意味著老許願意向日本人認錯,所以他始終望向了台下的溫婉。 看著那張充滿憤怒的臉,老許笑了,他盡量溫柔的說道︰“我不是好人。” 滿臉胡茬都來不及刮就被三木拉來了新聞發布會現場的他,在這一秒嬌柔的像個孩子,因為這一天一直以來都是最讓老許恐懼的,如同犯了什麼錯生怕家長發現一樣,特別害怕和溫婉坦誠相見。 “小的時候,他們管我叫土匪,因為我出生在綹子里,那時山下綁上來肉票里只要有孩子,都會成為我的玩伴,而那些小孩看著我的眼神則害怕到了極點。” “我不明白,不明白土匪有什麼可怕的,我身邊每天都能看見形形色色的土匪,這群崽子見了我跟耗子看見貓一樣。” 許銳鋒講起這一段,原本有些飛揚跋扈,可望見溫婉臉上的怒氣未消,剛剛漲起來的氣焰又消了下去。 降低了音量說道︰“後來我開始慢慢長大了,老帥為了給兒子攢軍功,開始讓少帥領著人剿匪,那裝備給配的,在咱都不知道什麼是空軍的時候,天王山的腦袋頂上就飛機亂飛,亂石崗里跑著十幾輛坦克。” 老許說著話往椅背上一靠︰“咱懂,人家老張家家大業大,咱老許家小門小戶,挨欺負是應當應分的,憋屈也得忍著。” “就這麼著,天王山被剿滅了,我跑了,但心里這股恨意藏了下來,身為個老爺們別的可以不明白,殺父之仇是什麼,咱還懂。” “我從沒覺著這是什麼錯。” 許銳鋒話鋒一轉,開始逐漸平淡時,他忽然發現溫婉的臉正一點點變得柔軟,從剛開始鐵板一樣的漲滿怒氣,變成了深深的擔憂。 “那時候年紀輕輕的我只想著報仇,想著就算是舍了這一百來斤兒也要拿回張作霖的腦袋。” “打那兒開始,江湖上多了個殺手,當有誰不信任我,咱就把老鷂鷹壓給人家,說好了事要不成,一命換一命;事要成了沒收到錢,我就殺他們全家。” “這世界上哪都有雞賊的,我踫上過事成不給錢撒腿就跑的,也踫上過讓我堵在屋里拎起菜刀玩命的,可你們也都看見了,我還活著,老鷂鷹也還在。” “就這麼著,我逐漸有了名氣,也對張作霖更加渴望,只是……” 許銳鋒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張作霖的保護工作,奉軍能做到極致! 在那大帥府里,藏著江湖上許久未曾現身的高手;在他行進的道路上,總有奉軍沒日沒夜的巡邏。怪不得當年奉軍和日本子那麼不對付,小鬼子依然沒能找到對張作霖下手的機會……呃,後面的這句話許銳鋒沒說,他只是悄無聲息的看了三木一眼。 可是,許銳鋒就是在這種嚴密防守下,依然找到了下手的時機。 第一次,他用狙擊、槍在奉天大帥府外鐘樓上瞄準,找準了時機那一秒迅速扣動扳機。那一次挽救張作霖的是運氣,當時許銳鋒手里的閉鎖式狙、擊槍精度不夠,一槍打響,子彈著落點和他所計算的差了足足一拳,子彈在張作霖面前開花,隨後,帥府無數奉軍蜂擁而至。 沒機會了,許銳鋒只能迅速逃離奉天,這一走,就是一年。 第二次,他潛入了帥府在廚房給張作霖下毒,用的正是老鷂鷹不知從哪兒倒騰回來的氰、化鉀,但端菜上席的下人嘴饞竟然偷吃了一口,菜還沒端上去,整個帥府已經亂作一團。 第三回,許銳鋒豁出命去了,他打算裝扮成下人近距離刺殺,可剛混進去,就听見了老帥和少帥的爭吵聲,老許正琢磨可以一鍋端的時候,這爺倆竟然動起了手,老帥掄圓胳膊撇的茶杯想砸少帥沒砸著,飛奔許銳鋒面門,他下意識伸手接觸的一瞬間,那爺倆全部回過了頭來。 普通下人哪有這份反應能力,張作霖立馬明白了過來,大喊一聲︰“抓刺客!” 許銳鋒再想掏槍已經來不及了,少帥抽槍在手,奔著老許直接扣動了扳機。那一次,老許查點把命扔在奉天,逃出來時,已經是重傷了。 三次過後,張作霖發火了,決定斬草除根,一口氣召集了東北二十四名坐地炮,還許諾誰要是把天王山少當家的腦袋帶回去,賞萬金時,一場震驚江湖的搏殺從奉天一路廝殺到了北滿,最後在一條胡同里終結。 這是大老許這身本事徹底升華的一路,他要面對槍法好的、手上功夫強的、腦子轉的快等等各路敵人,必須在九死一生的尸山血海之中摸爬滾打,逼著你硬生生闖出了左手槍王的名頭。 正當所有人都認為張作霖在這次失敗後,必定會調大軍圍剿北滿時,皇姑屯的一場爆炸徹底終結了這一切。 對了,那個時候這條鐵路線還叫中東鐵路,許銳鋒藏在這兒,除了這兒是他老家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當時這條鐵路屬于甦聯,後來才被日本佔領。 …… 許銳鋒說完這些,看向了溫婉,接下來的事情溫婉基本上都知道,可他要說的卻是…… “直到這個時候,我依然不覺著自己有什麼錯,江湖人,江湖路,不是那樣的你別梳背頭,既然生在這個圈子里,享福時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挨打就立正。” 這是許銳鋒收回了目光,他看向了三木說道︰“後來我知道我錯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分明是在說日本人佔領了這片土地之後,老許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畢竟日本人和當初的土匪一樣,不管這東西是不是屬于你的,他們搶了就走。更可恨的是,人家搶完你東西在海上用輪船加工成產品,回來還賣給你們賺你們錢,簡直臭不要臉到了極致。 那也是許銳鋒徹底心灰意冷的時候,可身為江湖人的他根本說不出那麼多大道理,就跟很多老百姓一樣,偷懶的覺著‘這一切都是命’。 還是李邵陽李老爺子一巴掌打醒了他,那黃土埋在脖子上的老人在多國媒體和學生面前,用一顆子彈向全世界證明著‘即便是命,我也不認’,讓許銳鋒一下看清了現實。 認命有用麼? 把祖墳埋礦上的老百姓認命了,讓人撅了祖墳還在講道理,結果呢?全村銷戶! 把酸菜缸讓出來給日本子洗澡的村民認命了,結局卻是滿村老小看著鬼子禍害村里的姑娘…… 就連他殺了劉滿貴這種混蛋,溫婉都只能在家里偷著慶祝。 這就是命,這就是東北老百姓這麼多年以來認的命。 看著這一切發生的許銳鋒不想認命了,仿佛身邊的一切都在一點點,潛移默化的改變著他的思緒。 竹葉青,一個婊、子能在關鍵時刻咬緊了牙關。 尚坤,扔進江湖里也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繡娘,在生活中就是個最不起眼的女人…… 還有從未見過的小五子、張自強、呂翔。 這些不認命的人站在了日本人的對立面那一刻,一個個都開始閃光,唯獨自己,暗淡的像是一潑臭狗屎,惡臭發酸。 許銳鋒曾在無數個睡不著的夜里靜靜的思考,要是再不改變自己會不會和張紅岩的結局一樣,就這麼死掉,成為別人連提都不願意提的尸體。 江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新的時代就在眼前,還畏畏縮縮的干什麼! 許銳鋒將心里所有的話刪減成能說的,當中所有媒體人的面說出了斬釘截鐵的三個字︰“我錯了。” 唯一的不甘是,這句話說的有些晚。 但凡能早明白一些,他也能多讓幾個鬼子成為自己的槍下亡魂,不至于落得現在的下場。他明白,只要三木得逞,就會變著法的沖自己下手,要不然,何必召開這場新聞發布會找不痛快? 老許召開這場新聞發布會的目的是為了保命,可他保的不是自己,只有全北滿的媒體都知道了許銳鋒投降,三木才沒辦法明著沖溫婉下手,日本人總不會擔著‘投降者死全家’的風險,來讓老許家斷子絕孫吧。 是,這就是許銳鋒在保全‘軍列運輸時刻表’時的小心思,他想讓溫婉和自己沒出生的孩子,活著。 繡娘啊,你挖的坑咱老許踩了;尚坤,你也別怪咱…… 溫婉一言不發的低著頭,她在許銳鋒並未明說的話語中听到的卻不是報國之志,而是在日本人的威壓之下,一個江湖大佬為了活下去的祈求。 她在哭。 無聲的哭,淚水化成斷線珠簾,一顆又一顆落下。 溫婉不知道自己該怪誰,甚至不能責怪所托非人,要是沒有這個時代,也許眼前這個男人還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三木對許銳鋒的自白非常滿意,始終笑盈盈的坐在主、席台上,當記者提問︰“在許先生投降之後,三木少佐準備為他安排什麼樣的職位?”時,還心情大好的回答︰“經過憲兵司令部的一致討論,我們準備讓許先生去北滿監獄教化那些犯人,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投降了一定會有所封賞是古之定律,但把許銳鋒這個人安排在哪都不太合適,這個時候三木想起了北滿監獄,那兒可是整個黑龍江的苦行之地,再給大老許扣上一個勸人向善的名頭,等于拔去了這只老虎的滿口凶牙,他再也不能興風作浪了。 一個典獄長能在北滿掀起什麼風浪? 第三十一章 說不出口的那份志願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新聞發布會結束後,三木推著許銳鋒的輪椅走在街頭,興致很高的在一隊日本兵陪同下緩步向前。 “許桑,你的改變是我沒想到的。” 許銳鋒雙目無神的回答道︰“我也沒想到。” “那,什麼時候能完成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步交易?” “現在就可以。” 此刻,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溫婉被一眾日軍圍繞在中間的緩慢跟隨。 “我能和她說句話麼?” 三木很禮貌的讓開了身位,用手虛引,緩步後退,那一刻,溫婉伸手扶住了輪椅的扶手。 “你親手砸斷了我的脊梁。” 溫婉對許銳鋒的改變無法理解,上一次打電話,他一副訣別的態度詢問‘是否後悔’,這一回,竟然出現在了新聞發布會上向日本人投降,她都恨不得沖上台去給這個男人兩嘴巴。 為了和這些日本人斗,她連自己都賣了,現在你投降了?! 許銳鋒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咬緊牙關的忍著。 他得忍著,往小了說,自己一開口就是全家三條人命,往大了說,繡娘、溫家三口、紅黨張自強、小五子、呂翔以及山里十一個軍四萬人,這麼多人的努力全都要功虧一簣。 這個時候溫婉的誤解還重要麼? 她那專屬于女人的不理智,在如此重大的利益面前,得多微不足道啊。 呸。 瓦房店。 當許銳鋒再次回到這兒,二嬸站在自家門口歪著頭狠狠吐了一口,隨即‘踫’一聲關上了院門,像是在知道許銳鋒投降日本子以後,連做他的鄰居都覺著丟人似得,滿臉的埋怨。 許銳鋒繼續忍。 他在眾多日軍的圍繞之下,忍受著四周鄰里的關注,听著那一聲聲問詢…… “他就是北滿坐地炮啊,平日里不聲不響的也看不出來啊。” “都說北滿的坐地炮是抗日英雄,連說書先生都在茶館里講他的故事,今天這小子投降了,你看出來了啊?” “也是啊,到底因為什麼啊。” “還能因為什麼,肯定是日本人許下了位高權重、錦衣玉食的承諾唄。” 以前,許銳鋒頂多算是匪,周圍的鄰居也就拿他當個茶余飯後的話把兒,反正北滿的許爺又不欺負老百姓,誰想聊就聊唄,只要不在明面上過不去,基本沒什麼事;現在不一樣了,你是漢奸了,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了,那街面上還能有好眼神? “看見了麼?” 溫婉推著許銳鋒輪椅,挺著肚子在街頭問道︰“看見周圍鄰居都是怎麼瞅你的了麼?” “他們都在用最怨毒的目光,恭賀你升官發財呢;他們都在用最惡毒的腹譯詛咒者你沒出生的孩子,老許啊,這回咱們家一家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听到這兒,許銳鋒笑了。 還行,起碼在溫婉的心里他們還是一家人,即便話說的尖酸刻薄,可那態度依然像是一個母親發現了抽大煙的兒子一樣,雖痛心疾首,但依然未曾放棄。 “他們有什麼資格覺著我丟人?” 溫婉突然停下了腳步,繞過輪椅站在許銳鋒面前一臉憤怒的問︰“你說什麼?” 許銳鋒站在街頭,伸手一指這才敢走出家門的百姓,二次重申︰“他們這些人,有什麼資格覺著我丟人?” 溫婉挺著肚子掐起了腰,恨鐵不成鋼的喊道︰“徹底不要臉了是吧?” 老許沒和溫婉計較,一字一句說道︰“幾個月前,白建武入北滿,我一個人進日僑區刺殺的時候,這群人誰給過我一個‘你是英雄’的眼神?” “北滿城外,我一個人在山坡上迎著兩個聯隊開槍,被抓回城內,這群人哪個不是躲得遠遠的?” “現在覺著我是漢奸了?那我倒要問問,誰有進憲兵隊替我嘗嘗電刑椅是個什麼滋味的膽子……” “誰有!” 瓦房店街頭好不容易才恢復的那點生機不見了,老百姓面對許銳鋒的叫囂根本沒人搭茬,一個個低下頭快速離開。 “看見了麼?”許銳鋒順手一指︰“當初我從中日友好醫院被宮本明哲抬進憲兵隊的時候,他們就是用的這種目光,直到現在,我也沒听見任何人喊過一句‘老許,你是好樣的’。” 溫婉氣的呼哧帶喘︰“長本事了啊許銳鋒,現在開始攀老百姓了,你和他們一樣麼?” “誰不是老百姓!” “你不是,你是藍衣社!” “廢話,要不是為了等孩子生出來以後能和你肩膀一邊齊,我會加入藍衣社嗎?” 那一瞬間,溫婉停止了所有爭吵,看著許銳鋒問道︰“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不是。” 許銳鋒解釋道︰“自打你往床頭、門後、廚房藏槍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誰家好老娘們往門板後邊藏撅把子,往行李箱里塞‘氰、化鉀’啊。” 溫婉氣不過的掄拳頭就往下砸,可她懷孕的身子能有多大力量,一拳拳砸下來像是撒氣一樣甩動著頭發,累到氣喘吁吁才停手問道︰“那你怎麼不說呢?” “我說啥?一個成天用‘發報機’給紅黨發電報的人,我和你說啥?你們玩的是理想,我是拿人命換錢,咱倆在一個台階上麼?” 溫婉似乎抓到了什麼靈感似得︰“那你說出去走垛……” “殺張紅岩去了。” “那你說在馬幫喂牲口……” “殺白建武。” “那你……” “沒了,我一共就蒙你兩回。” 溫婉想起了許銳鋒身上的槍傷,和那天晚上回家以後身上的酸臭味兒,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可你為什麼就非得投降呢?” 那種惋惜,打心底里抽出來時,實際上是一種不負責任,當溫婉忽然想到自己從被捕至今身上都沒挨過日本人的任何鞭子,馬上閉上了嘴,乖乖的繞回到許銳鋒身後。 她知道了。 這個坐在輪椅上,直到現在站都站不起來的男人是為了自己,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 繼續往前,溫婉在復雜的情緒包裹中再也張不開嘴了,這個男人剛才哪怕提一句‘我要是不投降,你和孩子就都沒了’她都會覺著對方沒出息,可人家不光沒提,還完全不給你大義凜然的說‘誰告訴你我怕死’的機會。 在溫婉眼里,許銳鋒肯定不能算鐵骨錚錚,但,已經不是她能責怪的了。 金山銀山就在許家門前堆著,可這倆人跟沒看見似得根本不瞧一眼,直到走向連院牆都坍塌了一半的裁縫鋪前,溫婉所有回憶都涌上心頭,睫毛很快被淚水打濕。 她記得在這個院落里自己和繡娘所相處的每分每秒…… “去,伸手去井邊上摸一塊凸起的磚,慢慢把磚拿出來,在磚底下壓著一份東西,把那東西給三木。” 許銳鋒剛說完這句話,三木立即叫停︰“許桑。” 老許都沒在意的回頭道︰“要不你來?” 三木不說話了,張自強的自爆直到今天都讓三木心有余悸,如果不是當初沒有走出那個院落,他很可能已經被炸死了。 溫婉懷疑的看向許銳鋒,老許趕緊給了她一個眼神,那一秒,溫婉邁步走向了裁縫鋪後院的井口,慢慢悠悠的將手伸了下去。 當那張紙被掏出來,溫婉低下頭去看紙上的文字,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抬起了頭望向許銳鋒。 這是日軍的運輸時刻表,從哪出發、何時到達寫的清清楚楚…… 溫婉終于明白了許銳鋒為什麼說會在憲兵隊內看見繡娘,原來她並不是折在‘肅正計劃’中,而是為了這份東西。至于自己男人的投降,應該也是為了這東西,那麼繡娘在憲兵隊中和老許的交流會不會是…… 許銳鋒在瞪她,用前所未有過的態度,整張臉十分嚴肅。 溫婉立即低下了頭。 她過目不忘的本事除了奉天的舊領導外,連繡娘都不知道,如果說老許發現了自己和組織聯系的電報,那很可能會分析出這一條。也就是說,這一次的投降,是在重傷之下沒有辦法的妥協,只有如此自己才能接觸到這份信息,才能將其牢牢印在腦子里。 掃過一遍後,溫婉連第二遍都不敢看把東西疊好送出,可她並沒有交給三木,很不在乎的塞進了許銳鋒手中。 那時,老許看著三木伸出手︰“三木少佐,東西現在就在我這兒,我們家和溫老六一家的赦免令呢?” 三木伸手解開軍裝上衣口袋,將那張文件交到許銳鋒手中時,老許很明顯的松了口氣。 “我們可以走了吧?” “請便。” 三木在街頭掏出打火機,背著風將這張紙點燃時,捏著紙張的手直到所有文字都燒成了灰燼依然不肯松開,像是再給自己上最後一份保險。 如今,城里所有的紅黨都死光了,這東西也化為了灰燼,只要在殺了許銳鋒這個知情人,整件事將會徹底煙消雲散。 就在溫婉推著許銳鋒的輪椅走入自家院門的片刻,三木沖著他喊道︰“許桑,千萬別忘了身體養好以後要去北滿監獄報道,從今天開始,你已經是北滿監獄的典獄長了。” 第一章 遲來的聯絡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臥室,許銳鋒躺在床上醉眼惺忪……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美智子進入這間屋子的時候,用手捂住了鼻子,其實她這種厭惡從踏入瓦房店就已經開始了。她不喜歡丑陋骯髒的建築物和街道、不喜歡穿著補丁衣服的百姓和頭發打綹的乞丐、更不喜歡這間滿是酒氣的屋子和一地酒瓶。 要不是三木少佐下達了每天檢查許銳鋒傷勢的命令,她可能永遠都不會踏入這片土地。 許銳鋒表情麻木的望了一眼門口,舉起搭在床邊卻依然緊握酒瓶的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後問道︰“是三木讓你來看我死沒死的?” 在老許看來,整個北滿內三木的心結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他是一定會向自己下手的,等自己死後,再順手解決掉那個不怎麼顯眼的翻譯和護士美智子,這‘軍列運輸時刻表’被竊事件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過去。 當然,動手之前三木還必須要保持著接受許銳鋒投降後重用他的態度,等人們淡忘了這件事,再把老許被殺栽贓給紅黨或者藍衣社才是最穩妥的。 “你不能喝酒,酒精會讓毛細血管擴張,不利于收縮止血,更何況酒會給肝髒帶來極大壓力,你的身體本來就在電擊下有內傷……” 許銳鋒對這一切充耳不聞,再次舉起酒瓶。 美智子上前一步將酒瓶奪過,怒視著他︰“你就算不想活著也要尊重別人的工作成果,你這條命可是醫院所有醫生一起救回來的。” 那一刻,房間外傳來了腳步聲,溫婉挺著肚子走了進來,雖然她進入房間的時候也同樣的皺眉,但是,卻從美智子手里接過了酒瓶。 美智子還在以醫院的角度說道︰“女士,你得勸勸他……” 話還沒等說完,溫婉把酒瓶又還給了許銳鋒,轉過身說道︰“我的男人,不需要你管。” 那一瞬間,美智子與溫婉四目相對,前者在對方的蠻不講理中詫異,後者,只是安靜的看著。 溫婉怎麼可能不知道許銳鋒這個時候不應該喝酒? 可你不讓他喝酒能讓他干什麼? 讓老許整天陷入到沉淪之中,被思緒折磨的痛不欲生麼! 溫婉舍不得,她曾在夜里翻身時,看見老許直勾勾瞪著雙眼躺在床上發愣,那一秒,心都要碎了。 這可是北滿的坐地炮,能單槍匹馬在重重包圍中干掉張紅岩、白建武的人物,這是可以在憲兵隊扛小半個月之字不曾透露,咬著牙從電刑椅上走下來的男人,這樣的人面對‘投降’這種精神打擊,沒有酒精他活得下來麼? 所以溫婉不勸,相比傷勢恢復的緩慢,她更想自己男人能在夜晚能打著呼嚕閉上雙眼,即便是在酒精作用下,也不希望老許在發現自己的關注後,生怕驚擾到孩子的說上一句‘這就是睡’,閉上雙眼後依舊皺著眉頭。 “你……不可理喻。” 美智子對溫婉用上了才學會為數不多的成語,她眼前的女人一撩被,仿佛不願意多解釋一句的說道︰“換你的藥得了。” 給許銳鋒換藥就是美智子探查傷情的借口,她每天都會把老許的傷勢恢復情況匯報上去,雖然不知道這有什麼用,可能為帝國出份力還是願意的。 “喝死你。” 美智子慢慢掀開紗布,看見酒精作用下本已經縫合好的傷口又開始重新滲血,抱怨的說了一句日語,緊接著開始處理,再換上新藥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那一秒,溫婉趕緊到院落里關好了門,而後,神神秘秘的回到房間,在袖子里掏出一張紙︰“老許……” 這倆字才說出來,剛才還一副醉意的許銳鋒立即將食指放在了嘴唇上,他可是在魚水歡見過監听設備的,兩口子都這麼久沒有回家了,誰知道小日本會在這間屋子里安裝了什麼‘科學儀器’。 溫婉明白了他的用意,點頭說道︰“老許,要不咱倆換個地方生活吧,盡管眼下把命保了下來,可街坊鄰里看咱們都不是好眼神,這日本子的態度也跟誰欠他八百吊似得。” 她把那張紙送到了許銳鋒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軍列的運輸時間以及起始點和目的地,可老許在接過紙後迅速撕碎,又指了指爐子搖了搖頭。 這東西只能記在腦子里,你可以每天默寫一遍加深印象,要是真留下了什麼把柄,一旦被人發現,三木很可能連最後這點時間都不給你留,直接下手。 溫婉將碎紙穴扔進了爐子,爐火從蓋子眼不斷往上竄,等回過身再去看,許銳鋒又是一臉茫然的躺在了床上,像是剛才那股精明勁兒已經完全過去了。 唉。 嘆息一聲,溫婉轉身走了出去,她本來還想問問這東西怎麼送出去的事,是發電報啊,還是找人往外遞,發電報從哪發,往外遞找誰送……可瞅著許銳鋒的模樣,愣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看樣子,今天不是問這件事的日子。 到了外屋,溫婉拎著刀開始從牆上往外扣彈孔里的子彈,繡娘和小裁縫開那機槍引來了鬼子的凶猛還擊,眼下這間屋子里全是彈孔,跟住進了戰場似得。另外家里的水缸也該蓄了,自己是個孕婦,老許還站不起來,這可怎麼辦啊。 當、當、當。 此時,小院里的敲門聲再次響起,當溫婉走出去打開院門,在門口看見的是一張從未見過的面容︰“您老是?” 老于滿臉陪笑說道︰“您是許爺媳婦吧?”不等溫婉回答,他立即接話︰“我是憲兵隊的雜工,許爺在地牢里的時候我們……”他想了半天也沒找到任何一句合適的話來形容這段關系。 “那什麼,前段日子我也不知道許爺和皇軍關系這麼近啊,要不然也不會在牢里那麼說話,這不麼,專程上門給許爺賠個不是。”說著話,老于見左右沒人,湊近了提了句‘小五子’。 溫婉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 第二章 普通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幕下,當溫婉推著許銳鋒走出自家院門,在街頭漫步時,倆人于無人處的路燈下停下了腳步。 這次出屋,還是許銳鋒降日以來的第一次,他倒不是憋不住了,而是心里有一肚子話想問,卻又怕隔牆有耳不得不出來。 今天老于來了,老許不用想也知道是來問情報的,人家搭進去那麼多條人命把你撈了出來,總不能不聞不問吧? 可隨著老于一進屋,揪揪著鼻子問了一句︰“好家伙,你這是喝了多少啊。”之後,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許爺,身子骨這些天怎麼樣了?” “傷還沒好呢可不能這麼喝酒,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這麼喝酒咱得什麼時候能下地啊?” “許爺,您這躺床上動不了,許夫人大著肚子,家里雜七雜八的活都誰干,有人照顧沒有?” 他就像是個老朋友來寒暄的,一句都不往正事上提。 許銳鋒琢磨著這可能是交流技巧,又或者察覺出了隔牆有耳,干脆給了溫婉一個眼神。溫婉多聰明的女人,會意後,拿著紙筆塞進了老于手里。 老于一愣神,許銳鋒提點道︰“你干嘛來了?” 老于將紙筆往床上一放,刷刷點點寫了幾筆,遞過去以後嘴上說的卻是︰“許爺,您在地牢里的時候,我嘴欠,不是舉報了你一回麼,誰知道能峰回路轉,您也跟了皇軍啊。這不,我趕緊過來賠個不是,冤家宜解不宜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拿我當個屁給放了就完了。” 許銳鋒都沒听他說什麼,口頭上‘嗯嗯啊啊’的應對著,手里拿起紙一看︰“你身體不方便,溫婉大著肚子,家里沒個干活的還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就說。” 他是真一個字不提‘情報’的事,說著話抱起許銳鋒道︰“好幾天沒去院里透口氣兒了吧?” “走,咱去院里坐坐。” 將其放在輪椅上以後,又打開了屋里的窗戶,推老許出屋的當口,還不忘補一句︰“屋里都是酒味兒對孩子不好,晾晾。” 溫暖的陽光順著窗口撒入,清新的空氣帶著冬日里些許冰冷灌進房間,許銳鋒就坐在院里,完全無法理解的看著老于。 “這劈柴怎麼剩這麼點兒了?能夠燒麼?” 老頭胡子都白了,說著話拎起斧子就開始劈柴,那些許銳鋒還沒被抓時、為了備冬買的木柴被嘁哩喀嚓劈開,順著牆根擺放成一溜。一番體力活干完,老于腦袋上都在冒熱氣,才松開手里的斧子。 這是干啥? 你要是個年輕小伙,許銳鋒多一句話都不帶說的,可看著這麼個老頭伺候自己和溫婉的生活,說實話,老許心里多少有點過意不去。 “老于,你這是……” 老于伸手攔了他一句,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道︰“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沒我們,你不可能降日,我們要不是讓你幫忙,沒準你現在還是北滿響當當的許爺,哪怕死在日本人手里,也得是江湖上的傳說。” “叔給你賠不是了。” 老于彎下腰就要跪,老許用手往起一架,心都快化了。 說實話,他恨北滿的老百姓,這幫玩意兒咋咋呼呼、喝點貓尿湊一塊人均能頂一個連,個頂個嘴里都是︰“我就是有家了,要是沒家,每天天亮不弄死倆鬼子這日子過的都沒勁。” 結果呢? 槍一響,跑的比誰都快,看見帶鋼盔的日本兵,恨不得把頭縮腔子里,可別招惹上災禍。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對,這個國家的人都被強者保護的太好了! “家里的?家里的!” 溫婉听見許銳鋒的呼喊,連忙打屋里出來往起扶老于,把他扶起來那一刻,這老人已經淚流滿面了。 他今天真不是來問情報的,而是心里堵著一個結,專程過來找許銳鋒說說話的。 “孩子,叔沒那兩下子,別說現在老了,就算是當初年輕的時候,你給我家伙事兒我也不敢干啥。”老于不撒謊,像呂翔、繡娘他們這批人做出來的事,自己根本辦不到,關于這一點,他很有自知之明。 “可叔也不樂意看著日本子囂張跋扈不是?” “所以叔自從知道小五子他們……”老于故意隱去了關鍵地方,將聲音壓到最低說道︰“叔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條件下盡可能照顧他們的生活。至于別人咋說咋做,咱不管,可他們救過我兒子的命,權當報答了。” “眼巴前兒這些人都沒了,你說他們這一沒,我這心里還空落落的,昨天在地牢里打掃衛生也不知道怎麼了,心里翻來覆去的想這件事,跟過不去了一樣。我就琢磨啊,我一個普通老百姓看日本子禍害咱,心里都不痛快,那北滿的坐地炮大老許不得不降日心里得啥滋味?” 老于半彎著腰,在許銳鋒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孩子,你受苦了。” 哎呀~ 許銳鋒心都碎了,碎成了齏粉。 他咬著牙在山坡上抗日,一個人在憲兵隊里死挺,降日了不被人理解還要備受唾罵,連鄰居一走一過都恨不得在門口吐口痰,那滋味,跟在西點鋪子里,用水果點綴粑粑蛋糕還得一口一口笑著吃進去,被人罵傻缺都不能吭聲一樣。 這些日子老許是怎麼過的誰也不知道,仿佛曾經在憲兵隊里每時每刻忍受的疼都化成了委屈,偏偏你還不能喊。 今天,本來素不相識的老于這麼一說,就像給他翻案了似得,把掩埋在心里最深的不甘都挖了出來,說的人鼻子發酸。 但這酸楚過後,許銳鋒看見的天空更廣闊了。 他眼前,不再是自掃門前雪的百姓,還多了老于,這老頭一個人頂一座城! 許銳鋒就像是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一棵樹,他用盡全力的去成長只為有一天可以接觸到星辰,眼下誰不理解他都沒關系了,誰認為樹木不可能去觸及天空也無所謂了,反正大地會懂,這就夠了。 “孩子,可你不能這麼喝酒作踐自己啊,你真想等溫婉生下孩子來以後沒爸麼?” 他怎麼可能是這麼想的? 這不是過不去心里那道坎了麼! 堂堂北滿坐地炮沖日本人彎腰了,這就是奇恥大辱,還是誰也勸不了的心結,男人的這股勁兒一上來,就宛如雙眼赤紅的蠻牛,自己不找著道根本走不出來。 眼下老于這幾句話說完,就跟拽住了心結的繩頭似得,將這心結打開了,老百姓不領情怎麼了?這不是有領情的麼! 你心里認為那些玩理想的,地位比你們高的人,人家各個都領情,還知道你遭受了多大委屈,你還憋屈什麼呢? 士為知己者死啊! …… 馬路上,許銳鋒坐著輪椅沖溫婉問了一句︰“家里的,你們這群人都什麼樣啊?” 這是許銳鋒第一次主動詢問紅黨,對于他來說,以前只限于听說,跟結婚當天晚上看見蒙著蓋頭的新娘似得。 “想知道?” 溫婉見許銳鋒心情好了不少,調侃道︰“就是一群有鼻子有眼靜的普通人。” 普通人…… 許銳鋒陷入了沉思。 第三章 車穿店腳衙,無罪亦可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滿憲兵隊讓人把監獄典獄長官衣兒送來時,許銳鋒難得的沒有喝酒。 他昨天晚上听了大半宿故事,听那位偉人是怎麼在湖南、江西領導‘秋收起義’的,又是怎麼上的井岡山,甚至連那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都推崇備至。 老許就是沒活到九十年後,如果他能活到九十年後,肯定會知道當時的自己明顯是被那位偉人圈粉了。 最關鍵的地方在于,他一個江湖人崇拜人家的方式竟然不是武力,而是在弱勢群體面對武力鎮壓中的霸氣,他就覺著那種自下而上抵抗強權的態度很帶勁兒,和江湖上誰趁著酒勁兒獨闖龍潭差不多。 “那你見過他沒有?” 當天夜里,許銳鋒在路燈下急切的問著溫婉,似乎連自己媳婦能見這樣的人一面他這個家屬都覺著榮光備至。 溫婉搖搖頭,很可惜的說道︰“還沒有過這個緣分,不過我看過他寫的書。” “你在跟我多說點他的是事……” 溫婉凍得縮了縮脖子︰“明天再說吧,今天太冷了。”說著話,將許銳鋒原路推回,老許不依不饒的抱怨著︰“再說兩句能咋地!”溫婉則沖耳不聞。 結果,回到家老許表現的比溫婉還累,她還沒洗漱完畢呢,那邊呼嚕聲都響起來了。 自此溫婉似乎掌握到了一點點治療許銳鋒失眠癥的訣竅,就倆字——心安。 …… 這一覺給老許睡的,都沒做夢,印象中從睡著到醒來好像只有兩個動作,第一個是閉眼,第二個是睜眼,中間的時間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轉瞬即逝。 至于憲兵隊送來的那身黑色偽滿警服,老許連搭理都沒搭理,伙同日本子借由偽滿政府名義簽發的委任狀一起扔在桌面上。 “不打算去?” 老許撇了撇嘴︰“能不去麼?” “不去都對不起老于!” “那老于都多大歲數了,天天還得伺候我來,又給挑水又給劈柴的,要不是家里有你,估摸連飯都得給做好了,愣是不提一個字兒有關情報的事,你當我真看不出來他是怎麼想的?” “他想的是啥?”溫婉好奇的問著。 許銳鋒看了一眼自己媳婦︰“他心中有愧。” “你真當老于不知道自己兒子在山里餓的前胸貼後背啊?可知道又能怎麼辦呢?他是能發電報啊,還是能給找台發報機來?更何況現在北滿城內的局勢這麼緊張,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都陷進去,能不加點小心麼。” “老于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讓我排除一切雜念,盡快想出辦法來,也算是他為山里的兒子出力了。” 溫婉趕緊又問︰“那你有辦法沒有?我听六舅說,那個姚爺是你放在台前的幌子、也是你的智囊,他有沒有辦法?” “溫老六跟你說的?” 溫婉點了點頭︰“當時我們被關在鐵路署,我實在沒事干,就成天打听你。” “哎呀,說正經的,到底有沒有辦法。” 溫婉臉紅了,似乎連惦記自己男人的過去都是一種讓人害羞的事。 許銳鋒望著她紅潤的面龐︰“如果是把你送出北滿,老鷂鷹能做到。” “在封城的情況下?” “對。” “怎麼做?” “其實我們很早之前就研究過,要是真把事兒惹大了該怎麼出城,于是老鷂鷹就想到了一整套應對封城的策略,比如說,排泄物。” 溫婉听的聚精會神,可听到這兒,突然一捂嘴︰“哎呦~”發出一聲感嘆音。 “鬼子對這種東西的檢查規律是逢五查一,只要每天運輸的人員不變,一般檢查規則也不變。真要出事了,只要把人藏到相對應的糞車里,再用糞便蓋滿全身,用蘆葦桿呼吸,就可以混出去。” “你們可真夠惡心的,什麼陰招都有。” 許銳鋒還是第一次和自己女人說出一句江湖話︰“車船點腳衙,無罪亦可殺。”他歪過頭,看了溫婉一眼,在清晨的陽光下笑道︰“跑江湖的,哪有好人啊。” “驢肉,上好的驢肉……” 清晨的街道旁,溫婉推著許銳鋒很難得的壓著馬路,之前孕檢時洋大夫說過,說這臨近分娩的女人需要多運動,這不,趁著昨天老許睡好了覺,今兒一大早她就把人拉出來了麼,要不然家里哪有這麼舒服的說話環境。 “老板,你這驢肉怎麼賣?” 听見肉攤老板的叫賣聲,溫婉推著許銳鋒就走了過去,一個是見了肉饞的在流口水,另外一個,則是皺起了眉。 這是東北,不是內蒙草原,在這兒馬、驢、騾子、牛是干活的牲口,不是圈里養的畜生,除了回民區,其他地界都是殺豬宰羊,要是不趕上災病,哪有殺牛宰騾子的,更別提驢了。 老百姓得被封城逼成了什麼樣,才會把這種養家的牲口宰了出來賣肉啊! 肉攤老板一看來了顧客,本來還帶著笑模樣要迎客,一瞧見坐在輪椅上的許銳鋒,臉‘啪’一下就落下來了︰“不賣!” 冰冷的兩個字說出後,就跟眼前沒這倆人似得,低著頭忙活自己的。 溫婉撞了釘子也不願意多待,推著許銳鋒就走,還怕他傷心的提起了剛才的話題︰“當家的,你說這老鷂鷹到底有沒有辦法?” 許銳鋒一直回頭盯著驢肉攤,臉上發狠的說道︰“不管他有沒有辦法,都不能把他拉進來。” “為什麼?” “因為咱們干這是掉腦袋的事,我不打算讓身邊人參與。” 溫婉這才想起來許銳鋒回來以後的所作所為,當初剛被放出來時,溫老六估計是讓日本子嚇破了膽不敢再打擾他們兩口子的寧願住客棧,也不住在家里那一刻,老許可是多一句挽留都沒有,更沒有用家門口的銀元和金條給二虎請大夫,就這麼冷酷的讓人走了。當時溫婉還覺著這是老許在生溫老六的氣,現在看來或許不是這麼回事。 “那你能找誰幫忙?” 許銳鋒提醒著說了一句︰“小鬼子不是剛給我送來一身衣服麼,那里邊可有不少窮凶極惡的該死之人……”他的目光始終都沒離開過驢肉攤的老板道︰“反正現在的瓦房店老百姓已經恨我入骨了,那干脆就讓他們再多恨恨我吧。” 第四章 新官上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正午時分,坐落在城郊的北滿監獄門外,監區長、會計、後勤部長通通匯聚到了監獄門前等待著,一個個裹著黑色警服棉襖在寒冬中不斷跺腳。 “老鄭,咱們新上任的頭兒怎麼還不來啊,都從清早等到現在了。”後勤部長帶著金絲邊的眼鏡縮成了一團,凍的一有寒風經過便直往人身後躲。 老鄭是監區長,生得魁梧,接近兩米的大個兒跟黑鐵塔一樣,說氣話來悶聲悶氣︰“誰知道這幫達官貴人都是個什麼習慣。” 會計接話道︰“消息不靈通了吧?這回來的不是達官貴人,是咱們北滿當地的坐地炮,許爺。” 此話一出,三人皆驚︰“誰!”一個個側目回望。 監獄,在北滿這座小城內相當于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油水充足又不怎麼和外界接觸,自然而然的就會消息閉塞一些。不過,即便消息再不靈通,許銳鋒在北滿鬧出了這麼大件事還是知道的,一听說此人要前來上任,一個個都瞪大了眼楮。 “不是都說這許爺走不出憲兵隊了麼?” “不看報紙?許爺向日本人投降的消息早就發出來了,還在六國飯店召開了新聞發布會,人家才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 “耤I” 老鄭罵了一句立即轉身,用腳踢著鐵門喊道︰“開門。” “唉,老鄭,你干嘛去?” “我回去處理點爛糟事,這許爺可是個老江湖,別新官上任三把火再給我燎了,怪犯不上的。我也勸你們一句,老江湖眼里可不揉沙子,你們誰要是手里有沒處理完的小九九,可千萬別往槍口上撞。” 嘎吱。 監獄大門上的一個邊角小門開啟,老鄭一低頭鑽了進去。 後勤部長笑罵了一句︰“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老鄭這麼大個子白長了,膽子都被嚇破了。” 會計精明的瞧了他一眼,用手扶動眼鏡時,邊框都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 嗡。 遠處傳來汽車的轟鳴聲時,監獄門口的幾人忘記了剛才的談話,只是遙望著目力盡頭煙塵飛起,隔了許久才從這條土沙路上看見了一台吉普車。 當那台吉普車緩緩接近,最終停到監獄門口時,他們幾人猛挺腰板的敬禮。 “典獄長好!” 打車上被人扶下來的許銳鋒坐在輪椅上沖他們揮了揮手︰“幾位,我有傷在身不便還禮,你們多原諒吧。” 場面上的話許銳鋒多少還是會說兩句,會計一看這位北滿坐地炮如此和善,連忙湊到了他身後,推著輪椅說道︰“頭兒,我是咱監獄的會計,姓殷,他,長的卻黑卻黑那個是咱們的後勤部長,我主管從上面撥下來的款項,再把款子撥給他,由他為犯人準備伙食,修整監區等等。” “咱們監獄還有個監區長老鄭剛才也在這兒,有點突發事件進去處理了。” 許銳鋒疑惑的回頭問了一句︰“北滿這個小地方監獄還分區?” “得分啊,男女關在一塊不出大問題了麼。” 老許誤會了,他以為的分區是分成東南西北,把犯人分離關押,以免人多時發生沖突不好處理,沒想到這殷會計的意思是分成男監女監。 “頭兒,我主管後勤的,叫王大江,你叫老王或者大江都行。” 正說著話,監獄角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老鄭打里邊出來一看眼前多了個穿警服的陌生人,滿臉後悔︰“哎呀,這是新來的典獄長吧?頭兒啊,我剛才真在這兒站了一上午,突然有點特別的事才……” 殷會計調侃他說道︰“剛才我們都替你解釋了,說你剛出來五分鐘就覺著冷回屋了。” 老鄭一听就火冒三丈道︰“頭兒,你可不能听這個陰陽人兒的,這小子最損……” “你罵誰是陰陽人!” 咳、咳。 王大江咳嗽了兩聲,兩人的爭吵戛然而止︰“干什麼呢?” 老許基本上看明白了,這座監獄的管理層沒有什麼特殊矛盾,相互之間關系也都不錯,這個監區長屬于炮筒子,人家點火他都放炮,殷會計呢,文化人,多少有點內秀,真正值得關注的,還得說是王大江。盡管看似他們仨平起平坐,可隱約之間這王大江都壓了其他兩人一頭,如果自己不來,沒準典獄長的位置是王大江的。 對于殷會計和老鄭的嬉鬧,許銳鋒不予點評,伸手往里邊一指︰“帶我去里邊看看。” 王大江順手接過了輪椅,推著老許就往監獄里走,老鄭在身後還不停埋怨著殷會計︰“你怎麼給我上眼藥啊?”殷會計解釋道︰“和你鬧呢,我能那麼說麼。”老鄭一下就火了︰“你有病啊,當著典獄長開這種玩笑,這不是眼瞅著我出丑麼。” “行了!”王大江回頭呵斥一聲,倆人同時閉上了嘴。 進入監獄,許銳鋒才對‘別有洞天’這個詞有了全新理解,在高大的院牆和黑色大鐵門背後,一個由鐵絲網拉成的全新世界展現在了他眼前。 “頭兒,咱們現在走過的地方,叫二道門,從這兒進去,就是監區,也就是鐵絲網圍繞出來的地方。平時呢,挑陽光好的日子把犯人們從監房里放出來透口氣、見見陽光,今天您上任,我就擅自做主將人都關在了號里,省得添亂。” 許銳鋒此時回頭看了王大江一眼,面露笑意說道︰“你是管後勤的是吧?” “沒錯。” 老許點了點頭︰“管後勤的能給監區下令?” 王大江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頭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給老鄭提個建議……”他話還沒說完,許銳鋒打斷了他繼續道︰“再往前看看。” 順著鐵絲網,王大江推輪椅走向監倉,這一路上內心直突突,到了監倉門前都不敢直接下令,平日里分明喊一嗓子也就進去了的事,這回竟然回頭叫老鄭︰“老鄭,讓你的人開門!” 老鄭心里還納悶呢,王部長平時也不這樣啊,今天這是怎麼了?但絲毫不敢怠慢的湊了過去,沖著監區喊道︰“開門!” 嘎啦、嘎啦啦。 里邊的獄警打開了由小腿粗細鐵條焊接在一起的大門,此刻,完全由燈光照亮的世界才算是出現在許銳鋒眼前。 一進去,冬日里的陰冷、潮濕已經化為氣味撲向口鼻,偌大的建倉內連一扇窗戶都沒有,全靠房頂的昏黃燈光照亮,圓拱型的棚頂遮天蔽日擋住了一切,老許硬是拐了幾道彎兒才踏入真正的監房,一路上是層層門鎖。 “頭,這就是監區了。” 監區比外邊稍微暖和一點,可暖和的程度也頂多就是不讓人凍死。 “這兒關的都是什麼人?” “都是重刑犯,有殺人越貨的、搶運輸車的、砸寶局、入綹子的,刑期都是十年往上。” 王大江推著許銳鋒路過一處監房,沖里邊大喊︰“四寶子!” 一個頭發打綹,長度搭肩到根本看不清臉長什麼樣的男人,出現了門口狹小的欄桿小窗處,王大江這才介紹道︰“還有一些死刑犯,比如這個四寶子,都擠壓在這兒,有些已經擠壓好幾個月了。” “怎麼沒送走執行?” 王大江一笑︰“那咱哪敢問啊,自從東北改旗易幟成了滿洲國,這犯人什麼時候執行死刑都是日本人說了算。”他算是長記性了,說話尺度拿捏的剛剛好,多一個字都不敢說。 殷會計不一樣,巴結著說道︰“頭兒,您是剛來有些事還不知道,咱們監獄有日子沒下達死刑通知書了,這些死刑犯基本上都是讓日本人裝車弄走,蓋上‘絕密’的戳以後,多一句都不讓你提。” 人家都說這麼明了,許銳鋒哪能繼續問,岔開話題道︰“他犯了什麼事?” “四會街滅門的事,頭兒,您听說過麼?” 提起這一段,那就早了,當時北滿的坐地炮還不是許銳鋒,是屠爺,開寶局起家,在奉軍麾下關系極硬,有錢了以後和洋人關系也不錯,除了歲數大點,基本上沒什麼毛病,可以說是一代仁義大哥。 問題是江湖不是家里,沒有年歲越大越受尊敬這一說,你只要老了,就有無數年輕人要挑戰你的威嚴,畢竟誰都想出頭。 一伙打內蒙過江而來的漢子相上了北滿這塊地兒,一出手便砸了屠爺的寶局,接下來雙方在北滿大小火拼十余次,動刀動槍甚至動了綹子里的土匪,屠爺施展渾身解數,連官面帶綠林都牽扯了進來才算是把這幫人滅了個十之七八,穩住了局面。 按理說,你這就是不講究,江湖之爭你讓土匪出面,說明你人脈廣,哪還有動用官軍的?問題是如果都講道義,哪還有江湖! 被打趴下的這伙人說什麼也出不來心里的惡氣,既然你屠爺不講規矩在先,那就被拐咱不道義,趁夜登門,一家大小十一口子人全給宰,巧的是,當天屠爺就在府上,也沒能幸免于難。 事兒犯下了以後,奉軍和洋人兩面都開始抓這伙內蒙刀手,為首的四寶子都沒能逃出北滿就讓人摁在了火車站,當時所有人都覺著他死定了,沒想到,許銳鋒竟然在監獄里看見了他。 四寶子橫了橫了的站在門前,臉上頭發、胡子粘黏在一處,沖著王大江問道︰“你有事啊?” 等他用手掀開頭發,看見了一旁站著的老鄭,立馬激動了起來,胳膊身著小窗口探出來就要抓老鄭脖子,並大罵︰“姓鄭的,只要老子能出去,滅你全家!” 第五章 雷霆手段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一通叫罵讓老鄭瞪起眼楮伸手握著警棍就要往上沖,但許銳鋒一句︰“等等。”後,監獄的三位主要領導都回頭看向了他。 “頭兒……”老鄭委屈的回頭吭嘰了一聲,兩米左右的大個子站在那像座山一樣,這一尿嘰,誰瞅誰憋氣,怨不得這麼大歲數了才混了個監區長。 老許根本不看他,轉頭向殷會計問道︰“他怎麼自己關一個屋里了?” 殷會計知道這是重要時刻,新來的典獄長正準備燒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個不小心沒準就把老鄭的前途給葬送了,連忙解釋︰“這人個色,平時和同號的處理不好關系,又仗著身大力不虧動不動就打架,有一次還動了家伙……” 許銳鋒好像來了興趣似得問道︰“動什麼家伙了?” “這里沒有鐵器,連吃飯我們都不敢發筷子,可這小子不知道打哪弄了根針,非說同號有個犯人總看著他,強行給人騎在地上把眼楮給縫了。後來我們把傷者送往醫院的時候,搶救了一宿還是沒保住眼楮,現在還跟號里當瞎子呢。” 許銳鋒點了點頭︰“針哪來的?” 老鄭連忙說道︰“是四寶子在放風時卸下了一根鐵絲網上的細鐵絲,自己磨的,磨好一頭之後將鐵絲截斷再磨另一頭,然後用針尖頂住針尾,拿水杯邊角位置一點點敲擊一根針的尾端,砸出眼以後,穿線使用。” 監牢里有違禁品很正常,號里有針也平常,這里很多犯人都是家里不管的,平日里自己不縫縫補補還能怎麼活? 可是,主要是問題在這兒麼? 現在的問題是,牢里有難纏的犯人,手底下有不知道你深淺的監獄中層,這個時候,就是看你這個典獄長有沒有力度、有沒有手腕的時刻了,要是處理的好,犯人得以震懾,手底下人心服口服,處理不好,那往後這監獄里也沒人勒你了。 人和人的關系就是如此,不是你穿身官衣人家就怕你,而是要看你有沒有真本事。 “明白了。”許銳鋒緩緩說道︰“這個四寶子差點沒把人整死,你們害怕了,所以就給他弄了個單間,準備息事寧人……” 王大江剛要解釋,許銳鋒卻沒給他機會的抬頭問道︰“四寶子,那你這是又鬧什麼呢?” 從許銳鋒開口,四寶子才順著監獄鐵門的窗口往下看,瞧見坐在輪椅上的老許問道︰“你誰啊?” “剛剛上任的新任典獄長。” “我的事和你說了,你能做主?” “能。” 四寶子點了點頭︰“就信你一回!” “我們幾個折到了北滿以後,逃出去的兄弟找到了家里,我媳婦賣了牛羊打算過來救人,這才認識了鄭緣。” “鄭緣獅子大開口,張嘴就和我媳婦要五百銀元,說是能買通關系把死罪打掉,我們家那娘們也傻,竟然信了。我殺了的可是屠爺,她竟然相信這種情況下可以打掉死罪……” 四寶子雙手從牢房鐵門窗口欄桿探出,指著老鄭大喊︰“那虎娘們連自己身上的銀飾都賣了,好不容易才湊夠了錢,結果鄭緣見色起意,給出一句‘我是能辦,價也的確是五百,可我為什麼給你辦?’以後,逼著好好的一個女人……” 四寶子都快要把腮幫子咬透了,那時吃了鄭緣的心都有! 听到這兒,許銳鋒絲毫沒被這段故事打動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說你媳婦和他的事。”他伸出食指往身後一指,然後瞧著四寶子。 “有人把我女人的親筆信送了進來,你看!” 監牢里,一只漆黑且骯髒的手探了出來,但遞出的那封書信卻潔白無瑕,這一看就是被視為珍寶所珍藏的。 許銳鋒接過信件慢慢展開,他沒怎麼看具體內容,大概意思和四寶子所說相差無幾,直到最後兩個字引入眼簾,才緩緩往身後遞了過去,因為上邊寫著‘絕筆’二字。 剛從憲兵隊出來的許銳鋒太明白一個大老爺們看見這東西是個什麼心態了,再看老鄭敲完這封信滿臉漲紅的表情,事情真假已經略知一二。 “四寶子,這事你想怎麼辦?” “要他的命!” “這麼著吧,我保你在北滿監獄期間和在家一樣,衣食無憂,梁子能解麼?” “不能。” “我去外邊幫你找那女人,那女人未必也就死了,真找到人了,我讓她進來見你最後一面,梁子能解麼?” “不能!”四寶子瞪著通紅的雙眼︰“只要我能踏出這道門,只要我能夠著鄭緣,我倆必須死一個。” “嚇門的(恐嚇︰意指專門嚇唬人)。” 許銳鋒說完這句話,殷會計接話道︰“頭兒,你說就這樣式兒的,不單獨關一個屋能行麼。” 王大江在後面陰險的笑著,他倒要看看新來的典獄長怎麼處理這件事,尤其是,這根本就是一件不需要處理的事,那四寶子在牢里關著還能咋地不成? “剛才你說處理的突發事件,就是這個吧?” 老鄭不好意思的笑道︰“頭兒,咱再去前邊看看吧,這件事我自己能處理。” “怎麼處理?一走一過就听著四寶子罵你祖宗當沒听見,隨便來個什麼領導都得先求人家給點面子?那你這也沒處理好啊。” “這是我來,要是日本人來了呢?這四寶子給你穿完小鞋再給我穿,咱哥倆對著擠腳?” 老鄭彎著腰,低聲道︰“頭兒,那幫日本子輕易不來監獄,咱們也不關戰犯,這雞零狗碎的事他們不管,沒看牆頭站的都是滿軍麼。” “你還挺有理。”許銳鋒雙眼閃爍著寒光,臉上卻始終笑意十足,弄得老鄭明明覺著他很溫和,卻偏偏渾身發冷,不知道是該靠近還是該遠離︰“像這樣的,你吃幾個了?” 老鄭也不含糊︰“也不止我一個人吃,號里執勤的兄弟多少都分點。我這監區長和老王的後勤、殷會計那兒不一樣,我這兒沒什麼油水。” “日本人不給你薪水?” “頭兒啊,快別提日本人了,他們給的錢能干什麼啊?就封城這段日子,城里買顆冬白菜你都得拿銀元,我要是不榨這群犯人點,手底下的獄警兄弟都有吃不上飯的。”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殷會計,用手一指老鄭︰“我都這麼點他了,他怎麼還不明白呢?” 殷會計一愣︰“頭兒,我也沒听明白。” 許銳鋒一伸手︰“槍給我。” 殷會計木訥的將配槍遞了過去,是一把毛瑟,許銳鋒拎在手里顛了顛,這家伙握把細,和博查特手感完全不一樣,有些不趁手,不過也沒什麼關系。 “開門。” 老許一聲令下,老鄭都懵了︰“頭兒,可不能把他放出來啊!” “少廢話,我讓你開門!” 兩句話之後,老鄭戰戰兢兢的看了一眼殷會計,那滿腦子壞水的會計立即將目光挪走,再看王大江,他卻在推波助瀾︰“頭兒發話了,你就把門打開吧。”  嚓! 閘門開啟,偌大的鐵門向外一拉,老鄭做完這兩步轉身就跑,直接沖向了許銳鋒身後。 等四寶子推開老房門打監房出來,那粗壯的身材和老鄭一比,活脫像是一只野豬嚇跑了黑猩猩,這小子甩開大步奔著老鄭就沖了過去,一副魚死網破的模樣。 R! 結果他剛走出牢房,許銳鋒舉起毛瑟槍便扣動了扳機,子彈化作一束火光,直沖鄭緣肩窩。 媽呀! 殷會計嚇的原地蹦了起來,老鄭翻身栽倒,躺地上直打滾,鮮血順著手指頭縫往外冒…… 許銳鋒再次回頭看向老鄭,大喊︰“放風期間,四寶子搶槍襲警準備越獄,屢次勸阻不听反而槍擊監區長鄭緣,我等為維護法紀,將其擊斃!” 四寶子沒死,甚至一點事都沒有,可許銳鋒轉過頭來用槍指著他,這小子就跟自己已經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他是死刑犯,上邊沒人還孤立無援,這時候許銳鋒那還不說什麼是什麼? 下一秒,老許持槍沖著他大喊︰“我再問你一遍,這個梁子,能不能解!” 四寶子雙眼赤紅,臉上青筋暴跳,拳頭握的指節發白,可他但凡敢動上一下,這個新上任的典獄長都會毫不猶豫開槍,畢竟理都在人家手里。 他得認慫了,即便有天大的委屈也說不出來,因為人家沒讓你說。 吱呀。 四寶子慢慢退回了牢房,伸手將房門關上,在牢房里傳出野獸般的嘶吼︰“啊!!!” 撕心裂肺。 殷會計趕緊走了過去,用力放下閘門,在‘ 嚓’一聲聲響中,整個監區都安靜了下來。 許銳鋒轉過身看著鄭緣︰“這回你明白了麼?” 鄭緣哪還說得出來話,但老許卻繼續說道︰“你是監區長,又不是吃了這一個犯人了,干這麼點事還能出紕漏,自己不明白是因為什麼?” “四寶子手里的信是誰送進來的?你榨他這麼多回了不就是知道這小子和外邊沒法溝通麼,怎麼偏偏我這個新典獄長上任,所有事都鬧出來了呢?” 許銳鋒正面面對著老鄭,他突然想明白一樣,顫抖著說道︰“……有人害我。” 嘖。 老許忽然有點煩這個榆木疙瘩了︰“你這腦袋啊,要不是在監獄,扔江湖里都死四個來回了。這是有人害你麼?是有人要試試剛上任的典獄長是個什麼字號。” “害你?你以為你是誰?害你的話還用等到我上任?” “人家就是打算用你這個沒什麼心眼的愣頭青試試我的手段,我要是對這件事不聞不問,讓四寶子一頓臭罵,那打根兒上起,就是個慫包軟蛋,再不濟也是讓日本子在憲兵隊打斷了脊梁,不敢說話了。若是處理了你,背後的人稍微拉攏一下,你這個炮筒子就進了人家的陣營,到時候仨人困成一股繩把我架空,神仙來了也沒轍。當頭兒讓手下人給拿了,這官司打到哪也是我姓許的廢物。” 他再次轉動輪椅,這一回,看向了王大江和殷會計︰“你們倆是自己認啊,還是等我再把話說明白點?” “頭兒,真不是我!” 這倆人突然異口同聲。 “不承認也沒關系,今天的事,要是不想按我說的往上報,也可以照實說,看看能不能搬得動我就完了。” 話音落下,許銳鋒的面容稍微緩和了一些︰“和你們倆說,我呢,不是來爭權奪利的,真想爭你們倆也不是個兒,闖蕩江湖這麼多年,連日本人的憲兵隊都闖出來了,還想跟我試吧試吧?要是真不服,可以繼續試。” “至于這件事是誰在背後……”許銳鋒冷笑一聲︰“今兒我心情好,不說了,等一會寫完了報告自己上我辦公室認錯,那咱們還是一個槽子里攪馬勺的兄弟,不然,你他媽最好出去打听打听我是誰!” 說完話,許銳鋒將槍隨手扔到了地上,轉動著輪椅走向了監區外。 “頭兒,這報告怎麼寫啊!”殷會計這時候還在為現場環境為難。 王大江用肩膀一撞他︰“寫個屁報告,四寶子又沒死。” 殷會計這才明白過來,四寶子死了,那就是準備越獄,沒死,老鄭的傷自己扛,反正他也是活該。 “頭兒,等我一會兒啊。”殷會計還溜須呢。 當這倆人離開監區,王大江偷眼去看許銳鋒的背影時,忽然感覺到一陣痙攣般渾身打了個哆嗦,這回他算是知道什麼叫坐地炮了,人家那才是于無聲處起驚雷,干點啥都嘎 脆,自己這點小心思,也就能在監獄里糊弄糊弄殷會計和老鄭。 第六章 以前和現在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我沒听懂。” 夜幕下,溫婉躺在被窩里听許銳鋒說今天的所見所聞,跟去茶館听說書先生講江湖事跡一樣痴迷,任憑自己男人趴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感受孩子踢起肚皮時的歡快,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 “這事到底是誰在背後?” 許銳鋒想都不想直接回答︰“王大江。” “他為啥出這損招,另外我听你說的話里,這個王大江不是一直沒出聲麼。” 老許撫摸著溫婉高聳的肚皮,嘀嘀咕咕的說道︰“這一群人在一起,總有個說話算數的,一旦這個人出現,其他人都會跟隨。王大江就屬于他們仨之中地位比較高的那個,按照正常來說,這個典獄長的位置,本該是他的,這就是因。” “我的突然出現,勢必讓王大江不服,就算是日本人的安排令他不敢做出什麼過分舉動,可趁著你還沒熟悉情況給你設置些障礙也實屬正常。” 溫婉捋著許銳鋒的頭發︰“你是說,老鄭的行為都是王大江指使的?” “他沒那麼傻。” “也用不著。” “就老鄭那個一點腦子沒有,傻愣傻愣的脾氣,稍微給他點個火就能炸。” “再說,王大江頂天也就是想看看我的手腕,沒有撕破臉為敵的意思。” 溫婉在老許頭上找到了一根白發,用力拽下時,順嘴問道︰“既然你知道人家沒有撕破臉的意思,怎麼還給了老鄭一槍?” “他不該打麼?雖說四寶子不是好人,但人家媳婦是本本分分的百姓,你錢都騙到手了,還得禍害人家,最後把人逼死,按照以前我的性子,槍口往上抬點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你沒殺他啊,真要把事做絕,應該開槍把四寶子打死,再把鄭緣崩了,將兩條人命擺上台面,一出手就徹底嚇傻王大江和殷會計,打這兒以後整個監獄絕對不會再有人和你作對。”這句話,是溫婉故意問的,溫婉了還仔細看著許銳鋒臉上的變化。 許銳鋒嘆了口氣,望著溫婉肚皮上鼓起的小包,臉上的笑意慢慢融化著所有煞氣,小心翼翼探出指尖想要去觸踫,但,那小小的突起迅速平息了下去。 “你說的那個,是北滿坐地炮大老許的手腕。” 若是以前,許銳鋒一定會這麼干,他才不會管四寶子是不是冤死的,要的就是一出手雷霆萬鈞的效果,要是沒這兩下子,能在北滿立棍這麼多年麼! “可你就是大老許啊。” 許銳鋒坐了起來,很認真的看著溫婉︰“以前是。” “現在呢?” “閉燈,睡覺。” 他躺了下去,將後背留給自己女人。 溫婉笑了,因為在身邊躺著的這個男人越來越有溫度了,他的胸懷正在擴充,視野正在變寬廣,整個人都在這個天翻地覆的時代不停改變著,變的你都不敢認。 啪。 燈熄滅了,許銳鋒第一次沒想自己改變的原因,也第一次沒有追尋任何問題的結果,卻對這種改變一點都不抗拒,像是被一團溫暖的水源包裹,舒適的伸展著。 人都是會變的…… …… 夜。 老乞丐在廢磚廠附近胡亂繞著,直到確定身邊沒人跟隨,才一腳踢開了狗洞旁邊的雜草,順著洞口鑽了進去。 他已經徹底亂了,像是完全看不懂這個世界似得,整個人都陷入到了迷局之中。 進入破磚廠的窯洞,老乞丐再次往身後看了一眼,良久後才用腳踢開了地表的浮土。當那浮土下的地窨子窖門露出,他踩了兩腳喊道︰“狗剩子,開門!”  。 木削撤出的聲音響起,老乞丐拉開地窖門鑽了進去。 “叔,你咋來了。” 狗剩子蹲在地道里看見老乞丐有些意外,要不是听出了聲音,手里那把托卡列夫就要開火了。 “我能不來麼?再不來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說完這句話老乞丐順著地道就往里走,直到眾人生活的區域,才沖著毯子上正借燭光看書的老鷂鷹喊了一句︰“姚爺,出大事了。” 老鷂鷹一抬頭,目光如炬的問道︰“日本人要殺許爺了?” 一直在地窖里躲災禍的老鷂鷹根本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麼,見老乞丐如此緊急,才猜想到是許銳鋒的窮途末路。 “什麼呀,是許爺,許爺從憲兵隊出來了!” “你說什麼!” 老鷂鷹瞬間在毛毯上坐了起來,臉上全是灰塵,造的和小鬼兒差不多。 “我說,許爺從憲兵隊出來了,還拿了政府頒發的赦免令,不光是他,還有他媳婦娘家的溫老六,溫大虎、溫二虎都出來了,就在雲來客棧住著。” “不可能!” 老鷂鷹完全不信︰“你知道不知道老許犯了什麼事?他那罪過按照日本子的法律,夠槍斃六個來回兒的,能說給放就給放了?” “你怎麼還不信呢?”老乞丐越說越急︰“許爺降了,降日了!” 這回老鷂鷹反而不急了,又坐了回去︰“你要這麼說我就明白了,甭問,肯定是日本子的陰招。我說老乞丐,你還不了解許爺的為人麼?當初我就那麼勸,北滿這滿地的金條,你見許爺彎過腰麼?” “可別听那幫小鬼子的,這幫人啊,撒謊尿屁兒的,就算是給許爺套上屎黃色日本軍裝游街我也不信。” “姚爺,我都多大歲數了,沒經過確定的事能和你來說麼?日本子封許爺了一個監獄典獄長,人家已經走馬上任了!” “越說越不靠譜,咱許爺什麼本事你不清楚?這麼大本事的人就算是投降了,能給個典獄長閑職?淨鬧,你當日本子都是瞎家雀,誰有本事都看不出來是麼。” “哎呀,我怎麼和你說啊……” 老乞丐氣的一屁股坐在了毛毯另一端,不停喘著粗氣。 老鷂鷹一看這個貨如此執著,又問了一句︰“真是咋地?” 逼沒招的老乞丐只能說道︰“騙你死媽!” 踫。 老鷂鷹驚訝的往起一站沒有注意高度,一腦袋踫到了棚頂,目光呆滯在空中好半天才說道︰“狗剩子,快,去回春堂門口看看咱家牌子換沒換。” 他臨走時給回春堂掛了個‘收人參’的牌子,那意思就是要告訴許銳鋒這幫人在磚廠地窨子里,人參都是長在地下。許銳鋒要是安全了,既可以直接找來,也能將牌子換成‘收當歸’,如果牌子換了,老鷂鷹就會找人主動聯系他。 “不用看了,牌子根本沒換過,許爺自從讓日本子放出來,就沒離開過家,哪怕是出門透口氣兒,也就是在家門口溜達。” 老鷂鷹怎麼琢磨都不對︰“不應該啊,不管老許受了什麼,也不會不和咱聯系啊。” “還看不明白麼?人家現在升官發財了,瞧不上咱們這些泥腿子了。姚爺,咱可有言在先,若是有一天許爺跟了日本子、洋鬼子,我老乞丐可調頭就走。” 老鷂鷹瞪著眼看向了老乞丐,直接張嘴破口大罵︰“滾!” “你現在就滾!” “當初是誰趴在馬路上長了一身癩,哭嘰尿嚎的?” “又是誰,一副膏藥一副膏藥往你身上貼,把你命給救了?” “又是誰,一年一根金條養著你和老假?” “現在你跟我充民族英雄了是吧?真拿自己當戚繼光了!” “狗剩子,把人給我轟出去,從今天開始,他走他的陽關道,咱走咱的獨木橋。” 噗 。 老乞丐直接跪在了老鷂鷹面前︰“姚爺,我不是那個意思,可……咱不能給日本人當狗啊!” 第七章 我嚇不死你!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滿監獄,典獄長辦公室內,許銳鋒穿著黑色警服雙手扶著桌子正在緩慢挪步。 他得練練了,理由是昨天晚上睡覺時,一個打挺讓左腿傳來了極具抽搐感,緊接著抽筋兒的情況開始出現。那是老許愣咬著牙挺過來的,生生一嗓子沒敢喊,就怕嚇著旁邊正在熟睡的溫婉。 抽筋對于練家子來說可是大忌,完全能當做是身體上的警告了,這肯定是受傷以後長期不活動導致的。 所以老許得練練,哪怕雙腳一沾地面兒腿上的刀傷就如同針扎般的疼,他也要忍著。 當、當、當。 敲門聲響起。 “進!” 許銳鋒喊了一聲,慢悠悠往回挪,可大門口進來的王大江連忙小跑了過來,將文件夾扔到了他辦公桌上,趕緊扶住了胳膊,一點點將其送回到輪椅上才問道︰“許爺,身體恢復了?” 稱呼變了。 許銳鋒通過對方細微的改變,能從王大江眼里看出懼怕來,這說明這小子服了。 “哪能這麼快啊。”許銳鋒也不點明︰“可咱也不能讓這點傷給治了。” 說著話,回到辦公桌後邊問道︰“有事啊。” 王大江連忙重新拿起文件夾說道︰“許爺,日本子下文了,號里那些死刑犯準備過幾天提走。” “過幾天?連年都不讓過?” 以前死刑有‘即刻問斬’和‘秋後問斬’兩樣,沒有臨近年關給人拉出去弄死的,那不成豬了麼。 王大江提點一句︰“一直都這樣,這幫日本子眼里沒啥年節。” 許銳鋒結果文件一看,上邊只寫明了這些死刑犯的運輸時間和來接辦的單位,當‘特高課’出現在‘押運組’的名單內時,許銳鋒仿佛感覺到了點什麼。 他伸手一摸兜,拿出二十塊銀元來。 “加餐。” 王大江沒明白︰“給誰加餐?” “死刑犯。” 王大江更看不懂了,你說他這是邀買人心吧,那你也得可著能活下來的人,起碼這錢花出去有人替你宣揚,給死刑犯花錢…… “好。” 王大江沒言語,默默的將錢放進了兜里。 許銳鋒敲擊著桌面提點了一句︰“別有小心思。” 這一句話把王大江說樂了︰“許爺,不能。” 他以為許銳鋒說的是這二十塊銀元,自己要是連這點錢都不放過,那也太不是人了。結果老許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昨天的事。” 突然間,王大江呆滯了一下,然後用男人極力隱藏的方式低聲說了句︰“我錯了。” 隨即抬起頭︰“許爺,今天來我就是想和你說這件事的。” 王大江伸手一指門外︰“昨兒你說讓我來辦公室,我沒好意思來,那不等于告訴整個監獄的人,我王大江讓您不得勁兒了,以後也沒法混了。” 他繞了這麼大一個彎想要試試許銳鋒的手腕,就是不想把事情擺上台,屬于前怕狼後怕虎的典型,以這種心理承受能力能混到後勤部長或者典獄長的位置上已經是極致了。 老許突然不聊這事兒了,笑嘻嘻的問道︰“唉,你說老鄭那個腦袋是怎麼當上監區長的?” “他啊……” 王大江見許銳鋒保全了自己這張臉,便將內幕和盤托出︰“他姐夫原來是馬佔三的副官,馬佔三投降以後,手底下這點人讓日本子拆了個七零八落,分配得東三省哪哪都是,就怕他二次反水。整個北滿,能留下的,就他姐夫一個。” “日本子當時剛佔領黑龍江,得需要大量熟悉當地情況的人幫著協調,于是,他姐夫就受到了重用,就是如今滿洲國軍隊的總參謀長。” “偽軍頭兒?” “呦呦!” 王大江連忙擺手︰“許爺,可別瞎說,咱不能有江湖底子就目中無人,那黃金榮怎麼樣?那江甦督軍盧勇祥的兒子盧曉佳不是說打就打麼。” 他那意思是,老鄭他姐夫雖說是偽軍頭兒,但那也是實打實的軍閥,不是一個牢頭能惹得起的,因為這點事讓人穿小鞋,多犯不上啊。 就在此時,辦公室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獄警帽子都跑歪了,站在門口連忙整理了一下,這才敲門。 老許的門就沒關上過,順勢說了聲︰“進。” “典獄長,門外突然來了一名日軍翻譯……” 翻譯? 自己也不認識什麼翻譯官啊。 他正琢磨著,幫工區的走廊里,翻譯挺著肥胖的肚子一邊走一邊罵︰“你個小兔崽子,你跑什麼你?這破監獄里曲里拐彎的,我認識哪是哪啊!” 許銳鋒明白了,日本人的翻譯官哪是一個獄警敢攔的,可要是直接放到典獄長的辦公室,他也得挨一頓臭罵,哪有不通報就往里放人的章程,這可是監獄! 這獄警干脆折了個中,把人帶到差不多的位置,憑著腳底下的腳步快先來通稟一聲,讓你們兩邊誰也說不出來什麼。 監獄里啊,全是滑頭。 許銳鋒順著罵聲抬眼望去,還真別說,這翻譯官他真認識,幾天前在憲兵隊,還有醫院里,這人就站在三木身邊。 “許爺!” 翻譯官一副老熟人的模樣沖著許爺一抱拳︰“我可是給你送喜訊來了啊,三木少佐說了,帝國軍隊在北滿野外取得了難以估量的戰果,咱們要為即將歸來的將士們準備慶功會,少佐讓我給你送個信兒,到時候你得盛裝出席。” 老許一皺眉,他都沒听說過軍隊舉行慶功會竟然讓一個牢頭出席,更何況一直和軍隊的關系,去了還不得讓人弄死?難不成,這三木要借刀殺人? 他遲疑的當口兒,王大江徹底傻了! 那可是三木,整個北滿官面上的人誰不知道這個名字? 這許銳鋒不是從憲兵隊走出來的麼,即便現在不是囚犯了,也不應該這麼快就攀上如此強橫的關系吧?難不成,他能憲兵隊走出來,正是因為這個三木? 王大江後怕的冷汗直流,得虧沒把新來的典獄長給得罪死嘍,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老許也想明白了三木的用意。 軍人在慶功會上能聊什麼?肯定是軍功。三木哪怕現在擔任著鐵路署的官職,可身上穿的依然是軍裝,在這種情況下,他作為北滿根基最硬的軍官,不尷尬麼,尤其是還有李邵陽的污點。 帶了自己去則完全不同,自己就是他清繳整個北滿的證據,就是他的軍功,好歹可以遮羞。 用自己的恥辱,去給他遮羞! 許銳鋒嘴唇都在抖! 他看了一眼翻譯官,翻譯官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許爺,你手底下這些人也不行啊,帶我來見你都帶不明白,實在不行都送鐵路署的,我給你捋順捋順吧。” 他還說的興高采烈的,許銳鋒瞧著就來氣。 “貴姓?”許銳鋒陰鷲般問出這一句,臉上的笑意已經轉變成了烏雲,這表情王大江熟,昨天就是這樣既解決了四寶子,又拿下了整個監獄中層。 “許爺,咱倆別加貴了,我姓林。” “林翻譯,這事原本來說,打個電話就能通知,你專門來一趟,肯定是覺著咱老許可交,是吧?” “那是,許爺能在憲兵隊咬牙扛半個多月,我可是都看在眼里。” 許銳鋒點了點頭︰“那我得勸你一句,要謹言慎行了。” “許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想啊,那件事,所有知情的紅黨都死了,目前來看,沒什麼紕漏,可秘密這東西,哪怕是讓你親媳婦知道,你也得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訴她千萬別說漏嘴了,是吧?你覺著,三木少佐要是听見了什麼風聲,得怎麼對你?” 翻譯官猛打一個激靈,扭頭怒視著王大江︰“你有事沒事?” 王大江趕緊說道︰“沒事了,這就走。”連忙走出了辦公室,還順便把房門關好。 林翻譯這才說道︰“許爺,你听見什麼了?” “咱都是北滿人,你又專程登門我才跟你說,現在外邊已經有閑言碎語了,說三木少佐私審特高課囚犯這件事有蹊蹺。我是當事人,肯定不能張嘴說一個字兒,這里邊沒瓜葛的只有你!” “我沒說啊,我指燈發誓,一個字也沒說過!” “這才冤,要是三木少佐信了,而你又真沒說過,真出點什麼事,上哪說理去?” 這句話說完,許銳鋒沖著門外喊了一句︰“來人,給林翻譯泡茶!” 心里說的卻是︰“我嚇不死你!” 第八章 我怵的是你這身衣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二十銀元,王大江是一點都沒敢往自己兜里揣,讓廚房買完食材足足做了三大鍋酸菜白肉,一鍋出的苞米面大餅子更是貼滿了三口大鍋的鍋壁,弄得整個放風場香氣撲鼻。 此刻,一眾死囚正蹲在放風場玩了命吃,四寶子一個人守著一口鍋,剩下的五人一組,誰也不敢靠近。 “恨我麼?” 放風場外的鐵絲網旁邊,許銳鋒被王大江推著停在了四寶子那口鍋旁邊,他這麼問了一句。 四寶子沒抬頭,一手拎頭發,一手拎筷子,淨從鍋里翻肉往嘴里塞,抽空說了一嘴︰“我整不過你。” “知道我是誰了?”許銳鋒微微一笑,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他耍混道︰“愛誰誰,我怵的是你這身衣服。”四寶子的目光依然能殺人,但已經明顯沒有了肢體行動。 王大江插了句嘴︰“到了江湖上你也不行,這是咱北滿的坐地炮,許爺。” “哼。” 四寶子冷哼一聲︰“在北滿我這見過一個坐地炮,姓屠,但是被我弄死了。” 又是個吃生肉的。 許銳鋒抬頭看向了天空,最近他好像很喜歡看天,那種廣闊能讓人心曠神怡。可他同樣也討厭這個時代,因為這個時代太難活了,你要不釋放點野性,根本活不下去。 “吃飽了麼?” 許銳鋒說道︰“吃飽了我讓人給你剃頭。” 此刻,放風場上的院門打開了,兩排荷槍實彈的警察走了進去,一個個端著槍瞄好了死囚,才有一個戰戰兢兢的獄警拎著剪刀進入。 四寶子一抹嘴,用眼楮斜望著許銳鋒,慢慢蹲在了獄警身下,將腦袋彈了出去。 許銳鋒就在旁邊問道︰“還別說,你身上有點橫肉。” 江湖人掛相,可這並不代表都不怕死,尤其是必死。這要是真是兩個江湖人在什麼場合下踫上了,到了拔刀相向的那一步,放心,沒有一個嘴上認慫的,因為真動上手,不一定是怎麼回事。可許銳鋒降服他的場合可不一樣,老許手里拿的是槍,二拇手指頭一動,他小命就沒了,更何況這還是發生在已經宣判了死刑的情況下原本就時日無多,這種時候誰也別吹,若非心有所向,誰能意志堅強? 四寶子偏著頭看了他一眼︰“你以為給點小恩小惠,我就感激涕零了?” “你別扭你的,該怎麼恨我、怎麼恨老鄭,接著恨,只要不胡鬧,有人來檢查的時候把嘴閉死了,我保你一天一頓肉、洗一次熱水澡,讓你活的像個人。” 許銳鋒扭回頭喊道︰“王大江,弄幾身干淨衣服,給他們都換換。” 王大江推著許銳鋒的輪椅繼續向前,一路上看著那些已經沒了人樣的囚犯︰“許爺,您跟他們怎麼還顯上菩薩心腸了,這都是沒錢沒勢家里人不管的,真要是家里有能耐的話,早弄出去了,這年月但凡家里有本事,誰跑這兒蹲號子來啊。” 他想的,全是讓錢花的得有看得見的價值,而許銳鋒想的,和他完全不一樣。 記得闖蕩江湖的時候,老許和一個開寶局的老江湖聊過,當時那位老江湖會在寶局門口設粥鋪、備咸菜,許銳鋒覺著多余就問了一嘴。 老江湖怎麼回答? 特別簡單。 寶局最重要的是什麼?許銳鋒答‘贏’。 老江湖搖頭︰“是穩定。” “我們開寶局看似抽水賺錢,可實際上,積攢下的都是恨意,每一個輸錢的都惦記琢磨你。那這時候怎麼辦呢?” 老許當時年輕,完全沒有辦法。 老江湖氣定神閑說道︰“讓他吃飽。” “光棍是不會有顧慮的,可你換一個四十歲左右,有家有孩子的再看看,幾乎所有上了歲數的人做事都顧忌後果。” “等這些人吃飽了,再給他們兩個錢兒回家,雖然說這些人多數會把錢送回寶局上,但是,你無形中消除的,很可能是巨大隱患。” 老江湖神秘兮兮的說道︰“知不知道江湖上什麼最可怕?” “最可怕的就是,當你身體好的時候,你根本感覺到任何危機感,可一旦危機感來了,想挽救便是難上加難!” 這番話,許銳鋒至今如雷貫耳,尤其是經歷了一次巨大的失敗,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以後,那老江湖的話更如同金科玉律一般。 王大江還在喋喋不休︰“再說了,一天一頓肉,得多少錢夠啊。” 許銳鋒打斷了他︰“從我賬上扣。”沒怎麼解釋,有些話,你和沒有經歷的人說,就算是掰餑餑說餡他也听不懂,要不老祖宗怎麼說法不輕傳呢。 說罷,二人進了監區,迎面正撞上用紗布挎著胳膊的老鄭。 他一低頭,滿面羞紅︰“頭兒。” “手拿下來!” 許銳鋒沒好氣兒的說了一句。 “那子彈打進你肩窩,從胸肌最邊緣的肌肉與腋下穿過,頂天兒也就是小傷,你跟我裝什麼傷筋動骨?” 老鄭把眼楮瞪的像是牛籃子,滿臉驚訝︰“您怎麼知道!” “廢話,我開的槍。” 王大江連忙補充道︰“你不知道咱們許爺的外號是什麼?” “什麼?” “左手槍王!” “日僑區刺殺白建武,一個人一把槍在鬼子的重重包圍之下七進七出……” 許銳鋒扭回頭看了過來,問了一嘴︰“你說的那個,是趙子龍吧?” 王大江趕緊一縮脖。 此刻,監區內的殷會計拎著文件盒走了過來,扭扭捏捏的說道︰“頭兒,我說剛才去辦公室您怎麼不在呢,原來是和他們倆在這兒……對了,這是咱們監區這個月的日常開銷,您給簽個字。” 許銳鋒揮了揮手︰“以後這東西還是給王大江,他看完了,再由他送我辦公室。” “正好,你們仨都在,有點事我說一下。” “雖然說我現在是這個監獄的典獄長了,但是,以前的規矩都不變。你們以前怎麼掙錢養家糊口,現在還怎麼掙……你……”許銳鋒一指老鄭︰“下回要是再敢出類似四寶子的紕漏,我就把你和他關一個屋里!” “都听明白沒有!” “是!” 以王大江為首的三個監獄中層齊齊立正,自此時起,許銳鋒略施手段將其收拾的服服帖帖。 “巡監,讓號房里的犯人都出來站好,挨屋首查違禁品,如果還有類似誰用針縫了別人眼楮的事,王大江、鄭緣負主要責任!” “是!” 嘟!!! 整個監獄內響起了哨音,無數獄警持槍從各處通道快速跑步前來集合,以王大江為首的三人規規矩矩配合工作,從上到下井然有序。 當然,這並不是說王大江他們已經成了許銳鋒的人,他可以肆無忌憚,而是都能在表面上擰成一股繩。至于私下里,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下屬講究領導的事都會存在,干什麼得論事不論心。 一天的忙碌就這麼匆匆過去,老許以‘犒勞’的方式將監獄里最難纏的犯人都扔進放風場才開始巡監,打了諸多凡人一個措手不及,查出違禁品的建房內,許多囚犯被老鄭掄動粗壯的手臂用警棍打的哭爹喊娘許銳鋒也視而不見,最終托詞‘累了’,坐著監獄的車回家,算是徹底結束了這一天。 老許沒想過自己的生活會變成這樣子,頂著漢奸的名頭,身邊圍繞著王大江、殷會計、鄭緣這樣的小人,卻對近在咫尺可以托付性命的老鷂鷹、老乞丐、老假置若罔聞。他也沒想過能有一天本該身為江湖大佬,對面子視若生命的自己,面對鄰居的唾棄、背後指指點點當做不存在,連媳婦上街買點驢肉都被商戶拒絕。 可他不怕,不怕這般孤身走入暗巷之中去面對未知的危險,因為,他能看見大方向,能望見前方的光,知道這樣走下去,即便全程在黑暗之中,最後,一定能奔赴坦途,沐浴在專屬于中國人的陽光之下。 “又喝啊?” 在家炒好了菜的溫婉見自己男人回家後,再次拎起酒瓶,略微有些擔心,似乎前幾日那個頹廢的老許還在眼前。 許銳鋒卻給自己倒上一杯酒後,便將整瓶白酒放置回原處,很有節制的回應了句︰“喝點,舒經活血。” 溫婉突然抬起頭,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心理狀態是在怎樣的輪回中實現扭轉,可起碼,他已經開始惦記著活了。 第九章 女人,最招人煩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我跟你說,去了監獄不許強撐著往起站听見沒?” “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你!昨天回來我給你換紗布,紗布上都帶著血筋兒。” “還有,中午你要留在監獄里吃飯的話不許喝酒……” “帽子!” 溫婉變得 鋁耍 緋刻嫘砣穹媧└昧艘路退雒派習啵 俸退淨黃鳶訝思艿匠瞪蝦螅 碌木拖袷歉鏨狹四曇偷睦咸   關鍵是她還樂此不疲,就跟要提前體驗一下當媽是個什麼感覺一樣,把老許管的和兒子差不多。 老許臉上掛著厭煩隨聲附和,但心里全清楚,這娘們,是心疼他。心疼他在轉變中體會過的肝腸寸斷,心疼他在現實里背負的一座座大山。 “開車。” 司機在老許的催促中將車從瓦房店緩緩開出,經過城門附近在往外一拐就是北滿監獄,可到了城門前的那條街上,老假正站在道路中間揮舞著旗幟指揮交通,將行人和車輛全都趕到了路邊。 許銳鋒搖下車窗將腦袋探出去看了一眼,也不知為什麼,今天整個北滿的老百姓好像都從家里跑出來了,街道兩旁站的人滿為患,連驢車、牛車都排著隊。 “許爺,您出去啊。” 老假湊了過來,自從許銳鋒打憲兵隊里出來,他還沒主動說過一句話,這可算是找到機會了,滿臉笑意的迎了上來。 “怎麼回事?”許銳鋒用食指虛晃著往前指了一下。 “您不知道啊?昨兒就貼出告示了,說是今天開城門,讓老百姓都來城門口迎接皇軍得勝凱旋。照我看,迎接不迎接的老百姓倒是不在乎,城門開了鄉下的東西能進城才是老百姓最關注的。誰心里都清楚,這城門一開,頭一波進城的東西肯定價高,這不,全成群結隊的打算往鄉下去麼,到時候甭管是把東西弄回來賺差價還是給自己家,不是都不虧麼。” 瞥了一眼人群,許銳鋒在人群里看見了傷勢不重的二虎伙同大虎、溫老六也在那兒等著,估計是城門一開就準備離開北滿,再也不踏入這是非之地。  ! 就在此刻,日軍守城士兵放下了門栓,‘吱呀’一聲拽開城門,這時,人群中有百姓想要往外沖,守護道路的日本人兵舉槍朝天上扣動扳機‘R’,一聲槍響,全老實了。 城門外,搖搖晃晃的卡車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緩緩駛入城中,頭一輛,卡車上裝滿了一隊隊穿著日軍軍裝,身披白色斗篷的日軍,這些人面色發紫皮膚開裂,一看就是在山里沒輕了遭罪; 往後,則是衣著正常的日軍,還有那裝載著輕重武器的一輛輛卡車經過後,才是扛槍踏入北滿的大量日軍。 至于有多少人…… 老許已經算不過來,反正他在車里不動的干看了足足一個多小時! 直到最終,一台裝滿尸體的車開了進來,許銳鋒才又集中起精神的重新關注了起來。 當一具具凍實的尸體被台下卡車依次擺放在城牆邊,身著白大褂早就準備好的日本大夫走了過來,他們逐個尸體開始進行消毒、殺菌工作,可許銳鋒看到的,卻和這群老百姓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看見的是一具具骨瘦如柴的尸體,那些人兩腮凹陷、眉骨突出、腹部內嵌,胳膊縴細的像是兩根柴火棍,幾十具尸體中竟然找不出一個胖子,連個浮腫的都沒有! 從那些尸體身上雜亂的裝束上來看,這幫人應該屬于一個組織不統一且不完善的機構,但由身上衣服的血跡覆蓋面積上來瞧,這些人全部都是正面中彈。 當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們處理完尸體,日軍二次將這些尸體裝上卡車,慢吞吞的開進了北滿,此刻,所有負責在街面上攔截車輛、行人的日軍也都跟隨著卡車緩緩撤了回去,唯獨那透露進陽光的城門還大敞四開著…… 沒人問那些尸體是誰,更沒人在乎日本人又去了哪行凶。 嗡! 這群老百姓一窩蜂似得沖向了城門,爭先恐後的跑向了城外。 踫、踫。 許銳鋒輕巧了兩下車門,沖著司機說道︰“開車。” 他壓制著內心的憤怒閉口不言,一路上,車窗外傳來的聲音都能把人氣炸了。 “我跟你們說,咱去南崗一定能買到便宜東西,那兒離五常最近,家家戶戶都有陳米,這北滿小米都賣到一塊銀元一斤了,哪是小老百姓能吃得起的啊。” “還一塊銀元一斤?我們家旁邊的糧油鋪都漲到了兩塊,就這還每天只往外放一百斤。” “二嫂子,你怎麼沒帶口袋啊,一個筐能背回來多少東西……” “要男人干嘛的?不就這個時候出苦力的麼!我們家男人已經往南崗去買小米兒了,我就負責往回背菜,這一回,是有酸菜背酸菜,有凍白菜背凍白菜,什麼蘿卜、土豆全要,你們都不知道,我家吃大醬已經吃了不知道多少日子,天天夜里躺床上咳嗽,的嗓子都發炎了。” 吃、喝、拉、撒。 似乎老百姓的眼里只有這些,只要能滿足基本需求,他們根本不在乎城頭王旗變換,更不在乎誰在執政。 繡娘,你說的日子,得多久才能實現? 還得過多少日子,才能看見老百姓和咱們一條心的時候啊! 許銳鋒在心里瘋狂吶喊著,可這一聲喊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紅黨,頂天兒了算是紅黨女婿。 嘀嘀。 鳴笛聲響起時,監獄久違的打開了大黑鐵門,汽車順著鐵門停進院兒內,許銳鋒算是徹底將溫婉的叮囑拋在了腦後,開開車門扶著就下了車,等他落了地,司機才把輪椅拿下來。 還是疼。 這兩條被日本子用刺刀扎成篩子的腿落地時,直發木,等做回到了輪椅上那股木勁兒才過去,隨之而來的是山呼海嘯般的疼痛感。 嘶…… 許銳鋒咧著嘴將手捂在腿上,任由司機推著車向監獄內走去。 “許爺。” 殷會計對他的稱呼也變了,就像是打听到了老許愛听這個稱呼一樣,扭著湊到了近前,接替司機推著許銳鋒的輪椅後說道︰“憲兵隊的電話打到辦公室了,叮囑您千萬別忘了下午去參加慶功宴。” “說是這次慶功宴十分浩大,還是北滿城內的大商家曲光曲爺專門為犒賞得勝歸來的皇軍準備的。” 曲光? 許銳鋒坐在輪椅上回頭看了殷會計一眼,說了句︰“滾!” 殷會計愣在原地,眼看著老許自己轉動著輪子向監區內走去,才回頭看向一直跟在身後的司機問道︰“咱許爺這是怎麼了?” 司機念央兒似得說道︰“早晨上車的時候,讓夫人給念叨煩了,夫人那嘴啊,太碎,恨不得給典獄長找個尿布兜上。” “童養媳吧?這種跟媽似得媳婦,肯定是童養媳。” 殷會計?一甩手,漏出蘭花指︰“女人啊,最招人煩了。” 第十章 加餐錢,還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曲光最近有點飄,不是形容,是真事。 他就覺著自己這雙腳甭管踩什麼地方都軟綿綿的,耳邊盡是阿諛奉承。 “曲老板,曲爺,您早啊。” 北滿最繁華的街頭,曲光帶著二迷糊剛從車上下來準備去六國飯店開開洋葷,迎面就撞上來一位同為商界的翹楚,那人對曲光是卑躬屈膝雙手抱拳,滿臉笑意的打著招呼。 曲光很受用,微微點了個頭,連話都沒說,抬腿就進了六國飯店。 這對曲光來說不算什麼,最近他在北滿的火熱程度已經讓此類事件成為了常態,那些想要車皮的,想要和日本人打通關系的,到了自己面前都會主動變成孫子,說的都是拜年嗑。 曲光呢? 也慢慢習慣了,初嘗北滿坐地炮滋味的他,甚至忘了當初在憲兵隊地牢時的慘狀。 餐桌前,曲光穿著西裝還把餐巾布的一角扎在了領口,面前擺著德國廚師剛剛烹飪出來的牛排,可他怎麼瞧著都不對勁兒,右眼皮還直跳,一抬頭,面前正擺放著手下隨手送上來的報紙,上面清清楚楚印著許銳鋒被任命為北滿監獄典獄長的新聞。 他好像明白毛病在哪了。 “二迷糊。” “爺。” 身後,二迷糊湊了過來,在他背後彎著腰回話。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曲光伸出手用手里的叉子一指報紙,二迷糊順著一瞧,撓了撓頭︰“爺,這都好幾天之前了。” 那場聲勢浩大的新聞發布會曲光並未參加,主要原因是三木給了他一張通行證,令其可以將違禁品藏在原木中運出東北。有了這張通行證,曲光就像是打開了金庫的大門,全國各地的大亨、大耍紛紛致電恭賀,並要求與其做買賣,連上海灘的永鑫公司都驚動了。 曲光美啊! 你許銳鋒登頂北滿,不過是東北二十四名坐地炮給喝號,瞧瞧咱,這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再加上老許當上監獄長以後徹底老實了,曲光就更明目張膽。 以前他怕許銳鋒,是因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會被打黑槍,現在他不怕了,你都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了,你還敢干啥?最重要的是,親手赦免他的三木仿佛對這位大老許並不感冒,曲光在隱隱約約間摸到了一絲態度,就像是他和老許發生沖突這位鐵路署的署長也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一樣。 “獄里,有咱們的人麼?” 二迷糊看著曲光揮手攆走了在旁邊伺候的服務員,此時被包下來的餐廳內只剩下他們時,問道︰“爺,您想咋弄?” “咱們跟他的梁子,解不開了吧?” 曲光指了指報紙,二迷糊硬生生點了點頭後,他繼續道︰“原本他是北滿坐地炮,這座城里唯一的爺,可我帶人去了魚水歡,不光弄倒了藍衣社,還害了竹葉青。咱是干什麼去的?為的就是他許銳鋒!” “他但凡叫個老爺們,也不會放過了我。” 二迷糊沉思著。 “這時候他大老許投降了三木,在北滿監獄養精蓄銳,要是有一天羽翼豐滿了,第一個打誰?” 二迷糊突然看向了曲光,他緩緩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有仇不報非君子,忍痛十年不小人!” “爺,那可是許銳鋒啊。”二迷糊明顯有些忌憚老許的名號。 曲光為他減緩壓力說道︰“是許銳鋒,不過是瘸了腿的許銳鋒,一身傷的大老許。” “鬼子禍害人的方式你沒見過麼?” “他許銳鋒打憲兵隊出來,還能和以前一樣?我咋這麼不信呢。” “從前,咱忌憚大老許的伸手,顧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偷襲,如今他都在明面上了,我還怕什麼!” “爺!”二迷糊非常慎重的說道︰“那藍衣社要是再回來……” “藍衣社就算是再回來,第一個宰的也不是我曲光,而是他大老許這個叛徒。” 這時候二迷糊算是完全懂了,許銳鋒只要不死,那就是曲光的一塊心病,他是既擔心某天夜里報復性的黑槍、又害怕此人爭寵之後成為三木眼中的紅人踢他出局,只有弄沒他,這種局面才不會出現。 “紅黨那邊?” “我連藍衣社都不怕,會怕紅黨?更何況最近這些年,你听過日本人戰敗的消息麼?照我看啊,日後這中華文明五千年的底蘊恐怕就不復存在了。” 曲光端起洋酒抿了一口,神色中竟然帶出了一些稍有的哀怨,仿佛在為整個國家哀悼。 “這件事你去安排吧,我只希望听到好消息,不在乎花多少錢,懂麼?” …… “放風!” 一聲呼喊,閘門打開,獄警拎著槍站在鐵籠子旁邊眼看著犯人往里進,可他們的心思卻根本沒在這兒。 “唉,你們家那口子今天出城沒?” “能不去麼!家里都快斷糧了,再不去,誰活得起?” 鬼子的封城,讓整個北滿的老百姓都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除了天上的太陽,地面上的活物就沒有安好的,許銳鋒甚至親眼看見監獄里的耗子被餓死,這是什麼世道…… 當犯人都進入了鐵絲網內,以四寶子為首的幾名死囚托枷戴鎖從監牢里也走了出來,這是規矩,死囚得後囚犯一些時間進入放風場,而且要枷鎖齊全,怕的就是他們惹是生非,這幫玩意兒一旦想禍害誰,獄警就算開槍阻攔有時候都攔不住。 “四哥!” “寶兒哥。” “四寶,讓你出來了?” 他這一出來,放風場上的犯人紛紛打著招呼,瞧那意思,四寶子在這兒很得人心。 “四哥,你咋出來了,和鄭緣的仇,解了?” 四寶子听聞此言猛一甩頭,大腦袋晃動間連腮幫子上的肉都在抖的喊道︰“解他媽!” “只要給我機會,你看我敢不敢弄死他!” 他這一嗓子,整個放風場上正在活動的犯人停下來一多半,一個個驚懼的望著此人。宛如叢林中響徹雲霄的虎嘯傳來時,令所有生靈全都聞腥風而側目。 只是,他這輩子怕是也沒有機會了,畢竟籠子里和籠子外是兩個世界。 “四哥。”另外一個帶著鐐銬的死囚湊了過來,一臉陰損的說道︰“要不弄死倆普通獄警出出氣?” “扯!” “哥幾個還剩幾天陽間的日子了?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個願意給咱花倆錢兒的典獄長,你打算把這點為數不多的好日子也送回去咋地?” “再說,那些小獄警也沒得罪你。” 四寶子挺仗義,起碼在表面上看人家是那個。 “典獄長。” 當許銳鋒被王大江推著走出來,四寶子旁邊的獄警立即沖他恭敬的敬禮,這倒不是沖他北滿坐地炮的身份,而是許銳鋒解決鄭緣和四寶子事件釋放出來的一個信號。 他管你。 這年頭要是有個人願意不分青紅皂白的管你,那是什麼感受應該很多人體驗不到,就像是個孤兒突然有一天被人披了件衣服、遞了碗熱飯,雖然這個舉動在平常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但是,對于同為孤兒院的其他孤兒來說,這就是令人羨慕的恩賜! 他們已經沒有國了,有些還沒了家,當許銳鋒剛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幫了鄭緣,便相當于告訴其他人,只要和他混好了,他就能告訴你什麼叫幫理不幫親。 誰不想多個保障呢。 偏偏這個時候許銳鋒對這些視而不見,到了自己那台車邊,都沒用王大江扶,打開車門後,雙手撐住了車座,一個轉身就鑽入了車里。 “這小子挺猖啊。” 四寶子身邊的死囚帶著枷鎖說了一句。 可實際上,許銳鋒和他所說的還真不一樣。 當然了,大老許肯定不在乎一個小獄警的打招呼,他之所以連一個微笑都沒有回,是自己正在鬧心。 還有兩天兒就過年了,這個時候手里的情報沒送出去不說,日本人還一個一個的往回送捷報,老于都那麼大歲數了,還跟催巴似得,每天早上一下班就來家里劈柴挑水,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在催促著他盡快把情報送出去。 問題是,這情報該怎麼送呢? 托人送麼? 老許問過溫婉了,她也不知道山里的抗聯具體藏在哪。 發報機? 經過之前一整輪的打擊,眼下北滿城內的發報機都是登記在冊的,每一台都被監管著…… 腦子里正在考正事的許銳鋒剛靠近了汽車,剛才還在和四寶子說話的犯人便慢慢起身,沖著鐵網中段的小門走了過來,邊走邊喊著︰“長官,我的枷壞了,事先聲明啊,我可沒鼓搗,他自己裂的。” 枷鎖損壞在監獄里是非常正常的事,一般這種情況獄警會先在外邊準備好一套備用枷鎖,然後打開門讓犯人出來,由其余幾名獄警用槍逼著,給他換上。 可這一回……  嚓! 小門旁邊的獄警直接打開了門,許銳鋒哪怕是不懂程序,這事看著也新鮮。你就那麼信任死囚麼?說給開門就開門了? 與此同時,嘩?! 那死囚只是抖動了一下肩頭,身上的枷鎖如同沒上鎖扣一樣瞬間脫落,這囚犯邁開大腿順著小門沖出,從褲兜里掏出一把尖頭木簽就沖了出來。 許銳鋒與其之間的距離不過二十米,但這二十米老許覺著自己足夠听見五六下槍響了,就這,還是得說是平常人的反應速度。可那死囚跑動的連身上囚服都讓風給兜動了起來依然沒人開槍,老許納悶的一回頭,王大江站在他身後哆哆嗦嗦正在摳槍套扣,人已經亂成了一團。 等再把腦袋轉回來,那死囚已經近在咫尺。 許銳鋒把手伸進了袖子里,類似的場面他見得多了,早以心中無障礙,更談不上恐懼,只要眼前的死囚敢湊近自己三米之內,他都不用舉起木簽,老許就能讓他躺在地上。 “倒!”  ! 一聲巨響傳來,那死囚沖到許銳鋒面前瞪起了代表殺戮的雙眼,眼看著就要得手了,偏偏感覺到眼前一黑,撲倒在了許銳鋒面前。 緊接著,遠處的四寶子出現在了許銳鋒視線之中。 野豬一樣的四寶子在手銬、腳鐐及連接手銬腳鐐的鐵鏈牽絆下不可能跑得過這名死囚,所以追過來時眼看著此人就要觸踫到許銳鋒那一刻,在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來了個百步穿楊,那石頭正中死囚後腦,隨後崩飛了出去。 沒有親眼看到這一幕的老許都無法想象用一根鐵鏈將雙手、雙腳桎梏在一起的四寶子是怎麼扔的石頭,不過後來據瞧見這一幕的獄警闡述時,使用了‘悠’這個字眼。假如這個時代的許銳鋒見過高爾夫,估計一定能想到當時四寶子的姿勢有多別扭,問題是即便在如此情況下他依然能擊中對方,這手上的功夫實在是不容小覷啊。 “姓許的,加餐錢,四寶子還了!” 他仗義的喊了這一句後,皺著眉順鐵絲網外瞧了一圈,直到確定了鄭緣並不在其中,才沖著旁邊獄警喊道︰“告訴鄭緣,這回算他命大!” 此刻,獄警剛反應過來,一個個舉著槍沖向四寶子,大喊︰“別動!” 第十一章 鬼心思,一門兒靈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坐地炮這個名頭,很玄,明明沒什麼實質性的作用,也沒有官方定義的職權,可每一個在江湖里腥風血雨走過一遭的人,都想要。 但。 這個虛名確實挺敗家,和天下第一還不太一樣,天下第一是踫見不服的打就行,可坐地炮,必須是公認的。 想當年老鷂鷹曾經給這個虛名下過定義,那就是成為坐地炮的人必須具備常人無法擁有的人格魅力和領導力,首先你擺事得不招人煩,其次是都得听,最後,才是能服眾。 雖說許銳鋒一直隱藏在幕後,但是他的戰績,老鷂鷹的頭腦在北滿都是一等一的,哪怕他不擺事,外省市其他坐地炮宣揚出那驚天一戰,並公認了個‘左手槍王’的旗號後,坐地炮的名頭已經沒跑兒了。 這便讓很多人心有不甘,比如,拉著日本虎皮當大旗的曲光。 這小子是拍花子出身。 什麼叫拍花子? 意指人、口、販、賣,只是他的方式不是誘騙,而是將特質迷藥藏在手絹里,走在街上盯好目標,在無人處往人口鼻一捂,待人吸入開始眩暈,扛在肩頭就走。 別人拍花子都是找女人和孩子,曲光不一樣,他連男人都不放過,被迷暈的大老爺們只要醒來,一準出現在日本人開采的礦洞里,生不如死。 靠著和日本人的關系,曲光在北滿一路走高,先後擁有了賭局、西餐廳、西店鋪、舞廳等等買賣,要論錢,他是江湖上最富有的,論關系,他是江湖中人里和日本人關系最硬的,論名氣……誰不知道曲光,那可是大漢奸! 只是,盡管你樣樣吐出,可你就不是坐地炮。 讓曲光有了爭北滿坐地炮心思的事,還得從擺事兒說起。自從日本人佔據了東北以後,偽滿政府無能,幾乎是事不管,明面上的官吏都是白拿一份薪資給日本子當碎催,那老百姓和商戶有點什麼事,可不就需要人擺唄。這個時候老許又不出頭,曲光和日本人關系最好,他的府上自然門庭若市。 這時候曲光就琢磨了,憑什麼我干著坐地炮的活兒,卻沒有坐地炮的名兒? 你一個連面兒都不敢露的大老許,又憑什麼被人恭敬成江湖大佬,還配上‘爺’這個字兒? 曲光不服啊,他不服的有段時間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還讓手底下二迷糊打听過許銳鋒,但都一無所獲。 甚至,曲光還問過來找自己辦事兒的人這麼一句話,‘你們說,這北滿坐地炮是不是該換換人了?’,得到的回答卻是一個個誠惶誠恐道‘曲爺,這江湖上的事,哪是我們能說了算的。’,曲光很滿意,滿意的不是回答,是有人管他叫‘爺’了,起碼又進了一步。 隨後,日本人開始對北滿的反滿抗日份子痛下殺手,曲光忙著為日本人網絡綠林彪悍人士也就放下了這一攤,緊接著北滿引出了無窮無盡的麻煩,這才有了今日相聚。 他和許銳鋒撞一塊了。 憲兵隊,大會議場內張燈結彩,曲光穿著西裝、帶著金表滿臉笑容站在這兒欣賞著。 如今他已經不再是拍花子的曲光了,變成了可以隨意進入憲兵隊的人上人,就連日本陸軍的慶功宴都會接到邀約,老曲家可從祖上到自己這一代就出過這麼一位。 曲光正美呢,門口傳來聲響,回頭望去的瞬間,王大江推著許銳鋒便走了進來。 “耤C”曲光覺著晦氣,剛才還打算要他的命,這兒人都到眼前了。 “許爺,今兒那陣風把你吹過來故地重游了?”他話里帶著極端的陰損,老許上次來遭多大罪啊,誰故地重游往這地方來?家門口小酒館一坐不舒服麼。 這對于曲光來說可是上天賜予的機會,只要今天把許銳鋒踩在腳底下,以後北滿的江湖上便只有曲爺,再也沒有了左手槍王。而能讓曲光如此大膽和許銳鋒撕破臉的原因,則是他料定了剛剛投降的許銳鋒不敢在憲兵隊鬧事。 平常隱沒于市井,隨時能打黑槍的大老許他不敢動,這會兒擺在明面上當乖寶寶的許銳鋒他還不敢動麼?真惹急了,正好借日本人的手收拾你,你才跟日本人幾天啊,到時候看日本子幫你還是幫咱! 所以,他‘R啷’就給了許銳鋒一句。 你都坐輪椅了,還能怎麼著啊! 人就是這樣,當你被天下第一踩了一腳,那天下第二也惦記踩你,這時候你要敢往後退一步,天下第三就敢不拿你當回事,隨後,天下第一百九十六就敢指著你鼻子說‘你牛逼啥?在這群人面前你啥也不是!’,這就是人性。 “是你叫人刺殺我的?” 許銳鋒太了解人性,眼下,也的確到了發威的時候。 曲光差點直接答應,等回過頭瞧見二迷糊就在身後站著,且一直沒有離開過立馬改口道︰“你說什麼玩意兒呢,我听不懂。” 一般的江湖人肯定得多說幾句廢話,但許銳鋒沒那個習慣,他是殺手出身,這輩子都沒有廢話連篇的時候。 “抽他。” 王大江可是剛從監獄把許銳鋒給送過來,他太知道老許此時手里捏著的是什麼了,邁步就走了過去。可這個時候王大江留了個小心眼,他沒掏槍,解下褲腰帶,把槍套順下來往許銳鋒腿上一放,拎著皮帶就走了過去。 這可是憲兵隊,打架可以說是緝拿要犯,開槍這種事,許爺,您來吧! 許銳鋒望著王大江的背影差點沒笑出來,這小子,鬼心思一門兒靈。 “哎呀我耤I” 二迷糊一看王大江過來,打腰上O出匕首就站在了曲光身前。許銳鋒他不敢動,你個小警察他還不敢動麼?不信你去城里的警察署問問,哪個穿警服的敢惹二迷糊! 倆人一照面就要動手,還別說會不會鬧出人命,這要是換成江湖里沒有字號的小白人,有這麼一遭想不成名都不行,誰打架能打到日本憲兵隊? 第十二章 決斷!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呼喝傳了過來,三木和林翻譯站在會場門前望著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沖突的一幕時,喝止聲傳了過來。 今天的三木明顯是精心裝扮過,胸口佩戴著遠東征戰時獲取的唯一一枚軍功章,表現的就像是來領取榮耀一般,偏偏讓老許和曲光給弄得滿臉怒容。 “誰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林翻譯把三木的問詢說出,他也走了過來,就站在王大江和二迷糊中間。 二迷糊先聲奪人︰“少佐,這小子膽兒肥了,要動我們曲爺,這擺明了是跟您過不去。” 三木從倆人中間的縫隙走過,一步步走向許銳鋒︰“給我個解釋。” 老許沒等說話,對官場極為精通的王大江開口了︰“長官!” 三木回過頭看著他。 “長官,大約一個小時之前,北滿監獄內發生了行刺事件,典獄長從監獄出來準備參加慶功宴的時候,囚犯沖出了牢籠,得虧保護的及時,這才沒能造成實質性傷害。” “經審訊,行刺者是曲光的遠房表親曲羨明,此人自幼頑劣,十幾歲就已經上山為匪,更是從奉軍剿匪時期就已經被捕,羈押至今。” “曲羨明供述稱,他的一切行為都是受人指使,始作俑者,正是曲光!” 王大江反手指了過去,言語間條理分明、言辭有度,半點都不慌張,比二迷糊那兩句江湖話強了何止百套。 他繼續道︰“北滿城門剛開,典獄長生怕在此期間有間諜混進來蠱惑民眾,更怕曲光身邊已經有間諜潛入,會對今日皇軍的慶功宴不利,這才前來對峙。” “長官,你看看這人手里拿的是什麼!” 二迷糊連忙把匕首塞了起來,還解釋道︰“你要是不來動我們曲爺,我能亮家伙麼?” “曲爺?” 王大江冷笑一聲,質問道︰“曲光在北滿可有官職?” “你身為他的手下,又在哪供職啊?” 曲光至今為止都是平頭老百姓,這樣的問題怎麼答得上來?王大江借此檔口連忙痛打落水狗般說道︰“長官,無官無職的兩個平民持利刃入憲兵隊,這是要干什麼?我懷疑他們居心叵測!” 當官的沒有白痴,這番話說完,許銳鋒都開始對王大江刮目相看,瞧人家那幾句話說的,句句卡在你腰眼上,讓你動彈不得,誰站在他對立面都得難受死。 三木卻轉過頭說道︰“曲光是我邀請來的,有問題麼?” 二迷糊像是找到了給自己撐腰的人一般,大聲說道︰“我們曲爺是三木少佐的合作伙伴……”他還沒耀武揚威完,曲光上去就是一腳! “我咋了曲爺!” 他還挺不高興,曲光的怒火都快從鼻孔里往外噴了。 這二迷糊忠心倒是忠心,就是腦子不大好用,人家王大江把每一句話都放進法律法規的條條框框里,你呢?說的全是私人關系,照你這麼說,三木比法還大?就算是三木在北滿地界上比法還大,也不能胡  啊。 三木已經不看這邊了,走向了許銳鋒︰“許桑,有人要傷害你?” “沒錯,人已經被羈押在了北滿監獄,經過審訊,正是曲光的親屬。” 他抬起頭看向了三木。 等三木再回身去看,曲光在這個時候,低下了頭。 曲光的確想過干掉許銳鋒,可這個念頭到現在還沒超過六個小時,二迷糊更是在其身邊沒離開過,他去哪布局? 關鍵點是,誰家沒有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親戚?曲光和曲羨明雖然是說老曲家兩大敗類,但是,這倆人始終沒在江湖中有過交往,除了都在北滿,生面線並未交匯,這怎麼能聯系上? 低下頭的那一瞬間,曲光想明白了,自己還沒干這件事呢,干嘛如此見不得人?他又把頭抬了起來,這在三木眼中就出現了明顯的‘表演’痕跡。 三木在許銳鋒身邊安撫性說道︰“這件事情我會調查清楚後,給你一個交代,今天是關東軍慶功宴的大日子,許桑,這件事先放放好不好。” 許銳鋒不依不饒︰“他們可是帶著刀來的,萬一要是出點什麼事……” 唰。 三木目光凌厲的看了過來︰“你呀……” 整件事上來看,曲光就像是被扔進陷阱里的野獸,已經被許銳鋒治的動彈不得,但聰明人幾乎能一眼看出這件事當中的問題。 第一,曲光真要殺許銳鋒,經過具體謀劃後,在哪動手最方便?是在需要照顧一位孕婦的家里,還是在所有獄警都荷槍實彈的監獄? 第二,許銳鋒剛剛投降,各方面還在關東軍的關注下,連每天早上都有中日友好醫院的護士去探查情況,眼下是最佳的動手時機麼? 第三,三木絕對相信曲光對許銳鋒起了殺心,一個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背後沒有了江湖勢力和藍衣社撐腰的他,如今形同病虎,這個時候要不動手,恐怕日後只能任人宰割,那曲光是絕不會把北滿交換出去的。關鍵在于‘肅清計劃’才剛剛結束,你這兒就誅殺同僚,萬一讓人誤會了,尤其是被特高課盯上了,你能解釋得清麼! 以上種種串聯在一起,讓三木覺著即便曲光有殺許銳鋒的心,卻依然湊不足殺他的條件,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即將榮耀加身的時刻,在整個黑龍江地面上的關東軍首腦都即將匯聚一堂的關頭,他絕不會讓人瞧見自己麾下這倆人發生任何內亂。 那麼,到底是誰沖許銳鋒下殺手了呢? 三木並不知道,他甚至都不打算查,要是今天來的不是許銳鋒,而是老許的死訊,沒準還會更高興一點。 “曲先生。” 三木看向了曲光︰“該你解釋了。” 這種偏袒盡管在場面上看著不明顯,可實際上已經算是拉偏架了,要不然驅車前往監獄親自審訊一下囚犯,不就全都清楚了麼,到時候證人證言都在,還用曲光解釋什麼? 曲光沒想到才從憲兵隊逃出來,轉眼間又陷入了絕殺的局面,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總是走在危險邊緣,這不才對許銳鋒動了殺心麼…… “少佐。” 曲光畢恭畢敬的鞠躬︰“許銳鋒身為北滿監獄典獄長,說話沒有憑證,完全是在信口雌黃,這如何能信?” “曲羨明不是憑證?” “曲羨明是監獄犯人,剛才你也說了,是死囚,更何況在你的權力覆蓋之下,想要花錢買一條命還不容易麼?” 王大江突然回身看向了老許,他好像明白了,怪不得今天的刺殺顯得如此荒誕,怪不得一個囚犯能瞬間脫下全身枷鎖,怪不得近些日子都沒在監獄里看見鄭緣! 只是,還有一點他想不通。 王大江借機問道︰“我們典獄長找人刺殺自己?圖什麼!” “圖什麼,這你得問問他自己,我和許銳鋒是死仇,永遠也解不開的仇疙瘩,曾經的北滿坐地炮如今成為了一名小小典獄長,以前屬于自己的位置眼下被別人佔據,這個時候別說是個那人潑髒水,就算什麼都做不成,光惡心惡心他也無所謂。” “總之,就是不能讓他痛快了。” 王大江想通了,借著曲光的話想通了一切,可他依然記得自己的立場︰“胡說八道,誰沒事閑的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他會!” 曲光伸手指著許銳鋒說道︰“畢竟在此之前這就是個亡命徒。” 局面反轉了,反轉的如此突然,一方握著刺殺的人證,另外一方非說這是信口雌黃,面對面的二人鬧出了春秋戰國里死士的一出大戲,眼看著就無法收場。 最考驗三木領導力的時候到了,一個處理不好,很多準備為這位北滿最有權勢的鐵路署署長效力的人,都會重新思量一下,這就叫眾口鑠金。 “呃……” 第十三章 態度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身為一個領導是怎麼權衡利弊的? 這一點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如果想清楚摸清頂頭上司的脾氣,那一定要明白一件事,就是什麼樣的抉擇對他有利。 曲光,是主動巴結的三木,其目的是為了在北滿做生意更方便,如今通過地位的提升和利潤的分配,的確成為了三木的左膀右臂,起碼在處理華人事情上,很多事都是由他出頭。並且,三木心里已經清楚了這一次他是冤枉的。 許銳鋒,是三木耗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留下來的,今天發送邀請讓他參與慶功宴,實際上是為了當自己的軍功章,而老許的那句‘我只剩下江湖了’,才是最讓三木滿意的地方,起碼從這句話上來看,許銳鋒是不太可能在江湖之外的視野里在整什麼ど蛾子。 那麼,三木自己的利益呢? 錢,幾乎都在曲光身上產出,可省心卻必須要靠安撫許銳鋒,老許萬一鬧起來,哪怕是緊緊把這股氣暗藏在了心里,等傷好之後鬧起來,要收拾掉他也是得費盡周折。最關鍵的是,那不讓人笑話麼?而曲光,比較好拿捏,只要他張張嘴,曲光的命門都能被直接掐斷…… 三木想到這兒,走到曲光身邊掄圓了手臂‘啪’就是一個大嘴巴。 曲光被打蒙了,直愣愣的看著三木。 “少佐,我是沒說清楚麼!”他幾乎用哭腔喊道︰“這事不是我干的!!” 三木當然知道不是曲光干的,否則正常的審理程序起碼應該是提審曲羨明和整個北滿監獄目睹了這件事的人,哪有直接動手的。 “你!” “在給我找完全不必要的麻煩。” 翻譯說完這句話曲光是真沒听懂,可他看了許銳鋒一眼後,影影綽綽的像是明白了。 不必要的麻煩,也就是說,三木在乎的不是許銳鋒的死活,而是這件事不應該在今天這個日子鬧到憲兵隊來。你要真有那個本事和那個膽子,傳過來的應該是一條消息,大老許死在北滿監獄的消息。 三木打完了這一下,轉身走向了許銳鋒,問道︰“你滿意了麼?” 這叫什麼事? 哦,他殺人不成,挨一個嘴巴就過去了! “三木少佐,要是今天之後還有人對我下手……” 三木一揮手說道︰“江湖上的事情我不想理,讓你們坐在今天的位置上,就是要處理這些瑣碎事情的,而不是把這些東西轉過頭來推回給我。” 他已經不想讓許銳鋒繼續說下去了,更不希望等一會兒慶功宴開始以後,這件事被宣揚出去。 許銳鋒此刻借題發揮,伸手指向了曲光說了聲︰“你記著,這件事沒完!” 一般來說,這種話都屬于江湖上的狠話,基本沒什麼後續,老許也不是說狠話的人,他更喜歡的是露出陰沉的笑轉身就走,然後在某個不知名的夜里,將匕首捅進曲光的心髒。 可眼下這種反應對于三木來說卻很正常,許銳鋒被壓制了,他這個原本北滿說一不二的人物如今成為了小小的典獄長,想要奪回坐地炮的位置也實屬應該。只要他在北滿的心思是往上爬,那三木就不覺著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你們倆听好了,這次慶功宴必須圓滿成功,慶功宴之後的三天,關東軍的作戰部隊會留在北滿休整三天,三天後撤離。在這三天里,北滿不允許發生任何惡性案件,三天之後,你們倆要將這個問題徹底解決,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有關內訌的話。” 他已經說的很明顯了,那就是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里,曲光和許銳鋒都必須維護他的形象,但從處理問題的方式上來看,三木更希望許銳鋒死。 “三木君!” 如此關鍵的時刻,門口傳來了一聲呼喚,幾個穿著日軍軍裝的男人佩戴者軍功章出現在了現場。 三木回頭的一瞬間,剛才臉上的不滿完全消失,根本不留痕跡的喊了一聲︰“小野!” 兩人在會場當中用力的擁抱著,那個只有一米五身高的日軍軍官松開三木後說道︰“自從遠東一別,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是啊,你也參與到了這次的圍剿之中麼?” “沒錯。” 三木狐疑的詢問道︰“我听說這次你們取得了不小的戰果,這件事非常神奇,連關東軍的情報機構都不知道抗聯藏在了山里的什麼位置,你們是如何知曉的?” “原本這件事是機密,不過現在仗已經打完了,告訴你也可以。”小野神秘兮兮的說道︰“奶頭山的許大馬棒投降了,在牡丹江五河樓接受了敕封,大佐還送了他一匹馬和一把刀。” “大佐的那匹卷毛青鬃馬?” “為了這次的戰果,大佐付出了很多,先是制定計劃,以‘肅正’為題,清繳所有間諜吸引反滿武裝的注意力,緊接著迅速出兵,按照許大馬棒提供的位置逐個擊破,我們趕到時,那些反滿武裝還在睡覺,哈哈哈哈……” 三木滿眼羨慕的問道︰“戰果怎麼樣?” “有效擊斃的人數剛剛統計出來,差不多一千多人,受傷的無法統計,加上這次封城,大冬天里所有補劑都進不了山,恐怕整個北滿都能安靜很長時間了。” 許銳鋒此時之恨自己听不懂日語,可他看到林翻譯就站在旁邊的時候,捅了捅他的大腿,用下巴一引︰“這是聊什麼呢?” 林翻譯留了個心眼︰“還能說啥,酒、女人,男人稀罕啥你還用問我啊。” 此刻,大量的日軍軍官在北滿憲兵司令的引領下走入了會場,這些人在簡單的寒暄之後紛紛落座,許銳鋒坐在了角落里,而曲光則如同太監一般就站在三木的身後。 枯燥、乏味、無趣的慶功表演開始了,日本女人跳著磨磨唧唧的舞蹈揮舞著扇子,台下的日本軍官看的津津有味。許銳鋒現在只希望能有一顆炸彈從腳下直接炸開,那樣的話,估計關東軍旅團長往下的將領能減員五分之一。 “你得小心點了。” 三木在距離許銳鋒很遠的位置說出了這一句,林翻譯听懂之後,趕緊用手肘捅了捅曲光,曲光連忙壓低了上半身,將腦袋壓低到坐在椅子上的三木肩膀位置。 “許銳鋒是不會放過你的。” 曲光有點納悶,剛才還分明在往下壓事兒的三木,這兒怎麼開始挑撥離間了? “你有把握麼?” 他回頭看了曲光一眼。 曲光就跟領了聖旨一樣,點頭道︰“請您放心。” “很好。”三木在曲光的肩膀上拍了拍,說道︰“我還是希望最後取得勝利的人是你,這樣,你就可以繼續在北滿幫我。” 他,給出了自己的態度。 第十四章 氣息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深夜,穿著長衫且很干淨的男人從大車店里走了出來,他在門口伸著懶腰跟沒睡醒一樣,還很客氣的和店小二打著招呼,像是自己的出行,打擾了人家休息。 這是個很謙卑的人,不管走到哪都沖人點頭哈腰面露微笑,連夜晚在路燈下擺攤的餛飩攤老板,他都很客氣的問候一句‘還沒收攤呢啊’,像是誰都認識。 只是那張臉…… 有點嚇人。 他的笑很假,不,準確的說,整張臉都很假,假的像是畫上去的,盡管臉上也有肉褶,但笑容就跟硬擠出來一樣。這人走在街上要是不笑,會讓人覺著他如同一句尸體,跟不會任何表情差不多,笑起來又讓你懷疑真實度。 此人慢悠悠走向了百樂門,進入時,百樂門內一片狼藉,膏藥旗扔了一地,日本花魁的折扇、日軍軍裝內的白襯衫、女人的內襯,隨處可見,像是剛舉辦完大型聚會,還是見不得光的那種。 這兒,是曲光剛接下來的買賣,原本的老板讓他找了個通匪的名頭扔進了憲兵隊,所以憲兵司令部才把慶功宴後的歡愉地點定在了這兒。 他走了進去,看見了像是領頭的二迷糊正坐在一張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抽煙,主動微笑著靠近,並遞上名片說了一句︰“您休息呢啊。” 二迷糊嚇一跳,人能長成這樣實在是不多見,可接過名片,他一下就站了起來,上面清清楚楚印著‘安徽勞工會’字樣。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安慰勞工會可不是什麼工廠的工會組織,此組織坐落于上海,創始人叫王亞樵,以身別利斧、腰間藏槍、善用炸藥著稱,常年對欺壓勞工的富商、賣國求榮的漢奸痛下殺手,連黃金榮杜月笙這樣的大亨都得給上三分薄面。當年少帥落難藏于上海,就是這個王亞樵以死相逼讓他回東北抗日,最後還是杜月笙幫忙解了梁子。 “您來了,我們爺正在等您。” 二迷糊引領著此人就往後面走,進入了辦公區的辦公室,曲光正在和一個日本女人摸摸搜搜,她,是三木給予的賞賜。 “曲爺,爺?” 二迷糊提醒著說完這句話,曲光才從歡愉中抬起了頭,當不老實的手松開,那個日本女人極不雅觀的起身扣好衣服扣子,由始至終,都不覺著害臊。而那個特殊的男人更沒看上一眼,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安徽勞工會的。” 曲光接過二迷糊遞來的名片,連連點頭︰“哦~”拖著長音問候道︰“這一路挺辛苦吧?” “還行。” 打哪來的,路上經歷了什麼,他是一個字都不多說。 “這次托人把你請來啊……”曲光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本想給許銳鋒扣個屎盆子,說他是北滿天字號大漢奸,可一想起自己的身份,愣是把所有話憋了回去。 那人又笑了一下︰“給我名字就行,至于他為什麼該死,是你們之間的事。” “好!” 曲光贊嘆了一聲︰“听著就專業。” 曲光連忙在筆下刷刷點點寫了許銳鋒的信息和資料遞了回去,當那人接過的瞬間,打開了抽屜,從里邊拿出兩根金條︰“說好的五根,先給兩根,事成之後另外三根一並奉上。” 自從有了地位以後,曲光更喜歡通過簡單的手段解決問題,像是雇佣張紅岩綁架李邵陽的孫女,又像是雇佣這個人,去殺許銳鋒。畢竟錢是個好東西,有了這東西,你能省掉很多中間環節。 他將金條收入了懷里,轉身,走了,像是從未來過。 當此人離開,曲光立馬詢問︰“二迷糊,你找這人靠譜不?” 二迷糊連忙說道︰“我的爺,這是貨真價實的上海‘安徽鋤奸團成員’,要不是和王亞樵鬧了矛盾來了東北,在南滿豎起一桿大旗,咱想用人家根本不可能。” “這人的風格和之前的許銳鋒差不多,不顯山不漏水,靠著一張‘安徽勞工會’的名片打開局面後,就拿這張名片當成了招牌,如今人稱南滿第一殺手。” “南滿第一……” 曲光若有所思︰“這回南滿第一和北滿第一終于踫上了,可惜的是,咱們的北滿第一還站不起來,一場好戲,瞧不上嘍。” “爺,還瞧什麼戲啊,我現在恨不得許銳鋒馬上死。” …… 踫、踫、踫。 敲門聲響起時,渾身酒氣的許銳鋒在瓦房店敲響了自家房門,在他身後推著輪椅的,是監獄司機。 吱呀。 當溫婉從門縫里瞧了一眼,看見了老許的這張臉,打開房門,司機才很懂事的說了一句︰“典獄長,我明天早上來接您。”轉身離去。 溫婉的肚子又大了,也只有見到他的時候,許銳鋒才會滿眼溫柔,偏偏在此時院內傳來了一句︰“許爺回來了吧?” 許銳鋒順著話音望去,腫著眼泡的老于正打屋里走出來說道︰“許爺回來了我就放心了,我啊,得趕緊去憲兵隊上班了,遲到了的話,日本人是真打啊。” 說著話,老于從院內走出,身後溫婉喊了一句︰“于爹,您慢點。” 他沒說話,揮了揮手,消失在夜色里。 “于爹?” 許銳鋒沒弄明白這個稱呼的由來。 溫婉也不回答,推著輪椅帶好家門說道︰“陪我溜達溜達。” 倆人走向了街頭,在夜色里,行走于路燈下。 “日本人放榜了。” 她推著許銳鋒緩步向前。 “什麼榜?” “反滿抗日被擊殺名錄。” 許銳鋒沒有接茬,他一整天都在憲兵隊,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 “凡是他們認為有可能參加抗聯的名單都在榜單上,于爹說,甚至看見了他們家那小子和我的名字。” 許銳鋒長吸了一口氣,似乎剛才一直處于緊張之中的舒緩了一下說道︰“我就說日本人怎麼可能統計得上來抗聯普通戰士的戰損名單,這一點,恐怕連山里的部隊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日本人是想通過這份名單震懾所有想要加入抗日隊伍的老百姓,才選擇在打開城門那一刻貼出榜單來,還在北滿城里大肆舉辦慶功宴……” 嗖……啪。 一支煙花此刻在天際炸開,隨後更是花開萬朵,整個天際都布滿了色彩。 許銳鋒和溫婉都抬著頭看向天空,溫婉柔情似水的說道︰“真美。” 許銳鋒很不合時宜的補充了一句︰“但充滿了血腥味兒。” “是啊,這要是咱們自己人的慶典該多好。” 許銳鋒沒說話,他對‘自己人’這三個字充滿疑義。 良久後,天際陷入了平靜,整個北滿遍布著煙花炮竹的氣息,許銳鋒這才說道︰“所以老于很擔心自己兒子的狀態,你為了安撫他,說出了那些‘你兒子要是為國捐軀了,那我給你當閨女’之類的話?” “還挺聰明。” “我跟聰明這倆字兒,沾不上邊。” 許銳鋒說的是實話,他費盡心力想出來個計謀,原本是想著坑死曲光,在以北滿坐地炮的身份,從江湖上接收他所有產業,老許就不信曲光那麼多買賣中,沒有一家擁有發報機的,有了發報機,這情報不就能瞬間送出北滿了麼? 結果呢! 拙劣的計謀被配合上王大江高超的演技依然被三木識破,弄了個各打五十大板的結局。 他開始想老鷂鷹了,這老登要是在,曲光這樣的,來十個綁一塊也不夠人家一個人玩的。 “對了,你今天去參加慶功宴有什麼收獲?” 許銳鋒搖了搖頭︰“根本听不懂日本子‘嗚了嗚了’說的是啥,但是有一個姓我听準了,日本人說了很多次,其中只有一次是和我有關的。” “在北滿提姓許的還不是你,有沒有可能是許大馬棒?” “我也一直懷疑日本子在天寒地凍的氣候里敢進山是有所依仗,要是許大馬幫給他們當活地圖,還真沒準。” 說話間,遠處路燈下人影一晃,許銳鋒立即警覺道︰“家里的。” “怎麼了?” “你先回。” 許銳鋒此刻凝神望去那一刻,雙眼充滿了殺氣,宛如一只雄獅在自己地盤里,嗅到了另一只雄獅的氣息。 第十五章 根本離不開的影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是老鷂鷹。 當許銳鋒身上的所有殺氣瞬間消失,緊皺的眉頭正在緩緩紓解,夜幕下的街頭,一老一小兩個身影正一步三晃的趕來。 他老了。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老鷂鷹的頭發已經花白,腫眼泡下的皮膚皺紋更加深邃,可才見面,話里話外的不忿卻始終充斥著。 “行啊老許,還真是人打江山狗坐殿,現在給日本人當了典獄長,就不認我了?” 許銳鋒樂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種真摯的笑了,笑的毫不設防。 “你笑啥?” “知不知道你讓日本人抓了那段時間我急成了什麼樣?當初我是怎麼勸你的?說了一百八十遍尚坤人不行,你听麼?” “結果怎麼樣了!” “哦,現在跟了東洋人,開了洋葷了,準備把我們都甩了是吧?” “我,狗剩子、老乞丐、老假,你一個都不要了,是不是?” 許銳鋒恨懷念的靠在輪椅上望著他,一點不耐煩的意思都沒有,沖旁邊狗剩子說道︰“你師父嘴還是這麼碎。” 老鷂鷹哪給狗剩子開口機會了,插話道︰“我嘴能不碎麼?瞅瞅你身邊現在圍繞的是什麼人,一門心思鑽營官場的王大江,光有體格不長腦袋的鄭緣,陰陽人兒殷有道,憑這幾個人,你想和曲光斗?” “老許,你是不是覺著人家里那白花花的銀子都是假的呢?” 許銳鋒听出了老鷂鷹話里有話,連忙問道︰“你是不是听說什麼了?” 老鷂鷹肩膀一抱,跟有多大能耐似得說道︰“你不是不打算要我們了麼?那別用我們啊。” 老許一瞪眼楮︰“痛快兒的,我有正事!” “厲歌來了。” “誰!” “還能是誰,為了點錢背後沖王亞樵下刀子,最終在上海混不下去了,讓人逼的敗走東北後,又在南滿闖出名頭的南滿第一殺手,原斧頭幫二當家,陰鷲,厲歌。” 許銳鋒正了正身,聚精會神的問道︰“消息可靠麼?” “廢話,我和你說的,能有假?” “他來干什麼?” “反正不是听說你當上典獄長以後,給你隨禮的。” 老鷂鷹斜了他一眼︰“你自己得罪了誰不知道啊?” 許銳鋒沒回答,這倒不是防著什麼,是打心眼里不想讓這伙人參與進來。他反問道︰“我和曲光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還我怎麼知道的!”老鷂鷹一副‘你能瞞得過我?’的表情︰“鄭緣一去曲羨明家看人家老媽我就明白怎麼回事了,老鄭一個靠吃犯人過日子的牢頭,哪有閑錢看死囚父母老家兒?這肯定是有人授意,第二天我就讓狗剩子上了樹,隔著監獄的院牆親眼看見了曲羨明拎個破木簽沖你撲了過去。” “曲羨明和曲光是親戚這事兒,恐怕你都忘了是咱倆以前嘮嗑的時候我告訴你的吧?” “還想瞞我!” “切~” 許銳鋒還真挺拿他沒轍,畢竟倆人之間是過命的交情,否則整個北滿誰敢在自己面前耍狗駝子? “老登。” 當這個熟悉的稱呼被許銳鋒說出來,老鷂鷹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在小腹前十指交叉的站在他身側答應了一聲︰“唉。”和以前一樣,仿佛從未更改。 “咱倆散了吧。” 他語氣很輕微,語調沒有任何轉變,老鷂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行。”等听明白了,才跟讓炮仗崩著似得轉過頭問道︰“啥?”還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剛才你說的話重說一遍,我沒听準。” 許銳鋒望著他,堅定的說道︰“咱倆在一塊半輩子了,是時候該各走各的了。” 他不能說日本人對這些反滿抗日人士是怎麼下狠手的,因為那等于侮辱老鷂鷹,當時老許鐵了心要跟著藍衣社的時候,人家可是眉頭都不皺一下,現在你覺著人家怕死了? 但這句話許銳鋒依然得說,若是非得給出個原因的話,那便是許銳鋒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完成繡娘的遺願,而老鷂鷹做了這麼多事,完全是為了和自己的個人感情。他不想老鷂鷹為了個人感情把命搭上,他要死了,狗剩子一家怎麼辦? “啊……” 老鷂鷹一口氣憋在胸口,許久才順過來,一個‘啊’字,仿佛在電光火石間已經推斷出了許銳鋒全部思緒︰“你要攆我走啊?” 他明白許銳鋒在想什麼,生氣的點卻是,這句話你不該說! 你連想都不應該想! 可許銳鋒呢? 他親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深知和日本人的戰爭一旦開打,這是必然要接受的經過時,又怎麼可能希望倒下的是老鷂鷹或者狗剩子?他寧願身邊全是無法信任的流氓、混子,起碼這些人死的時候,不會心疼。 “對。” 老鷂鷹指著狗剩子說道︰“你瞅見沒有?” “瞅見沒有!” “老乞丐還說許爺要是降了日,咱們說啥也不能跟他繼續走了,我現在連臉都不要了往上貼人家還不稀罕。” “這是嫌棄我老了,沒用了。” 狗剩子連忙勸道︰“不是,師父,你听許叔說完……” “我听不下去!” 老鷂鷹轉過頭來指著許銳鋒︰“姓許的,你自己說,當初在天王山被剿滅的時候,要不是我當赤腳大夫,你能不受饑寒的吃飽穿暖麼?東北二十四個坐地炮來到北滿,要沒有我,你能不能活到今天!” “現在投靠了日本人,有靠山了,你要攆我走了啊?” “你大爺!” “我他媽不怕死!” 老鷂鷹氣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腦子里蹦出一句就往外扔一句,前言後語都擰著勁兒。 偏偏許銳鋒听明白了,他伸出手握住了老鷂鷹那干癟的胳膊︰“我不想你出事。” “狗剩子、老假、老乞丐,你們這些人誰出事我都接受不了。當初你不是問我如果溫婉讓日本人抓了,我能不能扛住麼?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不光溫婉,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要是被日本子傷害我都接受不了。” “知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抗日不是隨大溜兒,你得自己想這麼做,不是為了我。” 老鷂鷹根本听不懂的說道︰“這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許銳鋒仔仔細細的說著︰“如果你是為了我,或者其他原因,那你就是個普通老百姓,這不是普通老百姓的戰場,你得有堅定的意志,不屈的靈魂和崇高的理想……” 許銳鋒嚇了自己一跳,他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理解說出的那些詞兒,可講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卻是那麼順理成章。 “你懂麼?” 老鷂鷹接下來的動作,很符合他的作風,先是伸出手摸了摸許銳鋒的額頭,確定不燙以後,難以置信的說道︰“你這是讓溫婉那娘們灌了多少迷魂湯啊?” “老許,咱是混江湖的,你跟了藍衣社是為了能和溫婉在日後能肩膀一邊齊,當初咱不說好了麼?是你覺著這麼殺日本子舒服,才多和他們混了些日子,結果還混出事了,現在怎麼也成玩理想的了。” “你知道不知道理想那玩意兒到底多少錢一斤?” “干啥非得讓我懂,咱從天王山出來,一直不就是你說啥我們做啥,都這麼多年過來了,張作霖咱刺過、白建武咱殺過,不也就那麼回事麼。現在怎麼就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老鷂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你知不知道自從得知你打憲兵隊里出來我多高興?” “當天晚上我就和狗剩子說,說你許叔這輩子必不可能和日本人穿一條褲子,這肯定是去曹營當黃蓋了。我們是小心翼翼的在你周邊等著,不敢聯系,生怕那一步走錯了誤了事,硬等到了今天才找到機會和你見面,這怎麼一見面就非得把我逼成魯肅才算一個陣營的?” “我就算心里沒你們的理想,跟著你不行麼,抗曹就得了唄。” 許銳鋒搖頭說道︰“因為那樣贏不了,只能增添平白無故的傷亡。” “老登啊,我許銳鋒欠你的……下輩子還吧,下輩子,換我給你當牛做馬。”說罷,他調轉輪椅回去了。 路燈下,寒風里,老鷂鷹呆若木雞。 “師父。”狗剩子回身看著老鷂鷹。 老鷂鷹盡管沒明白許銳鋒的意思,還是伸手推了一下狗剩子︰“去。” “去哪?” “去你許叔那兒,你許叔現在行動不方便,需要人保護,你偷著和他學了這麼多年,該露露了。” “我叔不讓我進屋咋辦?” “那你就賴他家門口,我就不信他還能沖你下狠心!” 他直到這一刻,還在替許銳鋒思考,活像是老許的影子,根本離不開…… 第十六章 那個詞兒,出現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大清早,許銳鋒剛推開自家院門,狗剩子面容發紫的瞪著一雙水汪汪大眼楮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叫了聲︰“叔。” “等了一宿?” 面對許銳鋒的詢問,狗剩子低下了頭︰“嗯。”了一聲。 “咋不敲門?” “怕挨說……” 許銳鋒用手胡擼一下狗剩子腦袋,往院里一扒拉︰“去跟你嬸子說,讓給你煮一碗生姜水,說我說的……喝完了趕緊睡一覺,這大冷天在門口待一宿還不得感冒啊。” 狗剩子有些靦腆的撓頭傻笑,許銳鋒催促道︰“撒愣的,還等啥呢?” 狗剩子這才伸手摸向了腰間,將一把1899遞了過去,正是許銳鋒殺白建武時所使用的槍。 老鷂鷹是怕厲歌對自己不利啊……可你讓狗剩子來管什麼用?更何況這孩子是一直以來許銳鋒力保著不讓出問題的,這不是添麻煩麼,難道…… 許銳鋒笑了,他想到了什麼似得問道︰“會使麼?” 狗剩子剛有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許銳鋒呵斥了一聲︰“不許撒謊。” 他這才說道︰“準著呢,平時您不用家伙的時候,我總偷著從地窖里拿子彈去野外練。” 男孩子哪有不喜歡槍的,但凡知道家里有這東西,哪怕你不讓踫,他也得偷著摸。 問題是,藥店地窨子里的武器庫鑰匙可一直在老鷂鷹腰上掛著,若是這孩子平日看許銳鋒練武,學了一身拳腳還可以說是偷著練的,這槍法…… 看著這把槍,老許仿佛瞧見了老鷂鷹那神神叨叨的在嘴臉,暗自嘀咕了一嘴︰“你怎麼就不明白我在想什麼呢!” 搖搖頭,轉身走了。 汽車在馬路上駛向了監獄,等到了監獄門,兩位老人正在那里等候,同時站在那兒的,還有鄭緣。 等汽車停穩,鄭緣過來打開了車門,扶著許銳鋒坐上了輪椅才說道︰“典獄長,您讓我辦的事,我都辦完了,這不,曲羨明的父母也請來了。” 許銳鋒點了點頭。 這就是他的完整計劃,通過鄭緣,找到了家中拮據的曲羨明,由于兒子在獄中無人撫養的老人此刻正身患重病,已經到了風燭殘年。鄭緣為曲羨明轉述的提議是,‘有人想買你的命,賣麼?’,這時候曲羨明要麼選擇灰溜溜的去死,要麼,就得選用自己的命去給家里的老人換一份晚年的安詳。 于是,曲羨明得到了一份計劃,那便是有人會在放風時為他打開牢門,而他需要趁著牢門打開的時間,沖著許銳鋒沖過去,把木簽扎進老許的胸口。 按照老許的計劃,曲羨明是必死的,只要到了自己近前,就一定會有預警開槍;至于給曲羨明開牢門的獄警,許銳鋒也考慮好了,那就是設計個畏罪自殺的局面,他甚至聯系好了尸體,鄭緣找了一具尚存在醫院中的死尸來替代開門的獄警,到時候在給真正開門的獄警兩錢兒,讓他永遠離開北滿,這也算死無對證。 那時節,他用這件事做藥引子誣陷曲光,隨後以江湖的身份與其開戰,一股腦將其產業收置麾下,誰又會想到許銳鋒真正想要得到的,不過是其中的一台發報機而已。 結果,整個計劃全讓四寶子毀了,原本曲羨明已經答應好了,要是沒能死在監獄里,就算是進了日本憲兵隊,也會把嘴閉死了絕口不提許銳鋒,就說是曲光雇佣的,這可好,四寶子一磚頭把他放躺下了。到了憲兵隊三木更是沒當回事…… 這讓許銳鋒一下就看明白了自己在北滿的局面,他就是三木擺在明面的一枚棋子,為得是招安的功勛和那份‘軍列運輸時刻表’,一旦這股風頭過去,沒準第一個沖自己下手的人就是他。 至于在憲兵隊給了曲光一嘴巴,完全是在安撫自己。 要不然許銳鋒怎麼可能把老鷂鷹攆走,如今他身邊可以說是步步危機。 “開門。” 一聲令下,漆黑的大鐵門開了,許銳鋒引領著兩位老人走向了監獄內,此刻犯人們剛剛被王大江打監獄里放出來,正在操場上曬太陽,而鐵絲網內的曲羨明也在其中,戴的,還是雙層枷鎖。 “寶哥,你那是干啥啊,一磚頭差點沒砸死我。” 曲羨明頭部腫脹的宛如長了倆腦袋,正跟四寶子抱怨著,此時,他扭過頭的工夫看見了鐵絲網外風燭殘年的兩位老人時,一下愣在了當場。 這些身陷牢籠里的人,最擔心的就是家里老人,最愧疚的就是家人,當許銳鋒領著老頭老太太出現在了這兒,曲羨明一下就緊張了起來。 “曲羨明!” 听見點名的他,‘嘩?、嘩?’趟著鐐子走向鐵絲網邊緣,目光中的急切已經難以言喻︰“許爺,我沒做錯啥吧,昨天那事兒不怪我……” “別多想,沒人要找你和你們家人的麻煩。” 鄭緣用眼楮橫著曲羨明說道。 許銳鋒趁機開口道︰“曲羨明,今天叫你父母來,是有些事不當著你面做,怕你不放心,你看好了。” 老許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看見,打懷里一摸,兩根在陽光下爍爍放光的金條被他掏了出來,隨即當著曲羨明的面,放進了老人手上︰“瞧見了麼,答應你的,我給了,你啊,一會兒從這能看清楚監獄大門,我讓你親眼瞧著他們倆離開,並且保證絕不會有人從他們老兩口手里將其奪走,這回,安心了吧?” 完全不敢相這一切真實性的曲羨明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許銳鋒,等再轉回頭看向老人的時候,他沖著許銳鋒——噗 ,跪了下去。 曲羨明這輩子已經完了,日本人是不可能把他放出去的,最後的結局肯定是個死,這一點他心知肚明。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江湖上的名聲、地位,攢下的錢……只要你出不去,一切都白搭,只有最後的死亡是屬于你的,這時候,哪怕許銳鋒正在干的事,是之前就承諾好的,他也依然感激涕零。 那一跪,是為許銳鋒獻上了僅有的尊嚴。 江湖人不都好面子麼? 不是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麼? 這是曲羨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和你爹媽好好告個別吧。” 許銳鋒囑咐道︰“讓人一會送老爺子老太太出去。” 鄭緣眼珠一轉︰“典獄長,我送唄?” 老許回頭看了他一眼,鄭緣連忙扶住了許銳鋒的輪椅︰“我不送,我不送。” 倆人繞著鐵絲網走向了監區,許銳鋒卻感慨道︰“瞧見了麼,曲羨明把命賣給我了,最後還得給我下跪……江湖人,可悲啊。” 言語間,老許好像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了! 應該是獨自一人面對日軍那個晚上,那一宿,他明白了江湖人再勇猛也不可能對抗得了一個國家,最終只能剩下一個悲壯的結局時,仿佛看到了支撐民族的白玉柱徹底傾塌。這已經不是一個人可以獨撐的時代了,早沒有了漢高祖斬白蛇就能聚眾抗秦愚昧,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扣著小九九盤算自己。 要是沒有一個抱團取暖的……可以將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的……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該用個什麼詞兒來形容,反正要是沒有個什麼玩意兒能把大家聚攏到一塊,最後結局只能是蒼天傾覆,海水倒轉。 對,那個詞應該是主義。 就像溫婉說過的那樣。 第十七章 專業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如果一件事交給專業人士來做,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答案顯而易見,那就是放心。 有多放心? 厲歌站在大車店二樓的窗口用手肘拄窗戶向外看著,他看的是遠方,但許銳鋒的家,就在其眼底,整個院落結構已經被收入到了眼中。 包括剛拖完地晾在院里的拖布、連接房間內電燈的電線、已經順著電線延伸馬路上的電線桿等等。 對,吸引厲歌注意力的,就是電線桿。 因為有一條根本無法分辨的電線打許銳鋒的家中延伸了出來,偽裝成普通電線的模樣攀爬到電線桿之上,再由電線桿延伸回大車店,最終,消失了。 厲歌愣了一下,下一秒他順著樓梯走了下來,站在門前緊盯著這條電線,往大車店內走,直到找出了這條電線。 正常人誰會對一條電線感興趣? 厲歌還真就感興趣了,尤其是看見這條電線最後延伸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大車店後…… “掌櫃的,你們店里還有單間啊?”他在大車店門口櫃台前和正在算賬的掌櫃的攀談了起來。 大車店掌櫃差不多三十出頭的年紀,很壯實,早先應該是干粗活的︰“有,不過不多,咱這地方有幾個能住得起單間的,再說了,能住得起單間的誰選大車店啊。我現在都有點後悔了,沒事弄倆單間干啥,要是在開一個大通鋪,平時還能多掙點。” 大車店嘛,就是一副炕,一張桌,炕上能睡幾個睡幾個,按人頭收費,這掌櫃的有如此想法也很正常。 厲歌不多說話,擠出笑臉,說了句︰“還有麼,給我開一間。” 掌櫃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了聲︰“有。” 心里想的卻是︰“連住了兩天大通鋪的人突然開單間?這是贏了錢了,還是撿到了金元寶?”可他沒說,只是目光看向對方的時間有點長。 厲歌眼皮跳了一下。 啪。 一把鑰匙被遞到了桌面上,當厲歌伸手去拿的瞬間,掌櫃的將其手摁住說道︰“哥們,住是住,能不能幫我一個忙?”說話間,掌櫃的嬉皮笑臉的提醒道︰“俺們店的倆單間原本都讓人包了,可那伙人只用其中一間,我呢,就是想多掙倆錢,你住的時候能不能小點聲?” 厲歌︰“我不打呼,而且一個人住。” 掌櫃的笑了︰“那我收你便宜點。” 交了錢,厲歌拿著鑰匙就要走,掌櫃的趕緊說道︰“別忙啊,我讓小二帶你去唄。” 厲歌擺了擺手︰“不用了,後院左手那兩間房是吧,我看過有人打那里進進出出的。” 掌櫃的追出櫃台喊道︰“別惹禍啊,那些人是日本子……” 厲歌突然停住了腳步,慢悠悠轉回身,臉上的笑容依然尷尬的停留著,回了一句︰“我是惹禍的人麼?” 當他再次轉身而走,這掌櫃的怎麼琢磨都覺著鬧心,就是覺著這件事古怪,你要非問怪在哪,還說不出來。 厲歌則在此時已經打開了後院單間的門,進入了那個裝飾極為簡單的房間。 他其實並不是按照房間所在的位置走過來的,而是跟著由屋外探進來的那根電線,這個到了下晚兒黑各屋都還點著蠟的大車店內,有一根毫不隱藏的電線橫在院里,能不惹人注目麼?  。 厲歌打開了門鎖,推開門的那一秒,他只讓房門打開了一半,在有限的視線範圍內看到了一張桌子,隨後,才松開了拉住房門的手,任由那扇門蕩開。那張桌子後,是一副小炕,再往里,有一間用隔斷隔出來的小屋。厲歌走了過來,推開時,發現隔斷內擺著一個馬桶,有這個小屋的唯一好處是,晚上上廁所不用出屋了。 他伸手摸了摸隔斷的厚度,一上手就已經摸出來了,這玩意兒就是薄薄的一層木板,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阻隔。 當厲歌站在房間中放眼望去時,在這個沒有衣櫃、沒有梳妝台的房間里,只發現了一個裝滿水的水缸後,重新坐回到了那張桌子前。緊接著,他用力轉頭看向門口位置,跟一個精神病似得,但,門口只有射入房間的陽光,並沒有任何人出現。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髒,順著從這個位置延伸到門口的那條線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向門前,站在門外時,猛然間抬起手,以手指擺出去槍的形狀連接在根本不存在的虛線上,如此往返接連做了兩遍,方才能一步到位。 下一秒,厲歌又換了個地方,甚至還模擬了一張板凳上坐一個人是什麼狀態、坐兩個人又是什麼狀態。 天色就在這種近乎神經質行動軌跡下,慢慢黑了下來,隨即,隔壁亮起了燈,點燈。 “土球子。” “唉,掌櫃的。” 大車店掌櫃和店小二在前堂聊上了。 “土球子,剛才你去後院,新搬過去的客人讓你送油燈沒?” 才十五歲的土球子一晃悠腦袋︰“掌櫃的,我根本沒看著那屋有人啊。” 掌櫃的自顧自的嘀咕︰“這他媽扯不扯,光顧著掙錢了,把這茬忘了,一會兒客人要是讓點燈我可怎麼說啊,被日本子發現我把他們包下來的房間給賣了,還不得扒我皮啊?” 掌櫃的在戰戰兢兢熬到了深夜,可直到這一刻,依然沒見後院的客人前來要油燈,這才說了一句︰“土球子,去睡覺吧,記住了,明天一大早,趕緊給那客人退房,听見沒有,掙這倆錢兒太鬧心了。” 月色下,整個大車店都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唯獨後院的單間,還亮著燈。 單間隔壁,厲歌坐在桌前幾乎融化在了漆黑的夜色內,桌面上擺著一堆槍械零件和一顆顆擺放好的子彈,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鋁制飯盒,飯盒內,裝了慢慢一飯盒的煤油。下一秒,厲歌將所有槍械部件都浸泡到了沒有之中,小心翼翼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大約半個小時後,厲歌將鋁飯盒的槍械部件掏出,用小鐵刷刷淨頑固污漬,若是此刻有燈,一定能從槍械部件上一道道刷痕看出這把槍平時被保養的多‘狠’。等槍械部件處理干淨了,再用回絲擦干,整個步驟沒有半點馬虎,直到厲歌用手摸著像是觸踫到了姑娘的大腿,才算是善罷甘休。 下一步,他起身打床上拿起了一張被蒙在桌子上,就這麼在黑天的環境里,將槍械部件一點點組裝好,這會兒被說是隔壁了,就算是屋里還躺著一個睡覺的人,也保準听不見什麼動靜。 當一切都準備就緒,一把被煤油浸泡過、被小鐵刷刷過、被回絲擦過還抹上了黃油,通體油汪汪發亮的駁殼槍出現在了他手里。 這把槍有很多外號,比如根據裝彈量而來的二十響,再比如憑借子彈彈頭可以打到千米左右的距離被國人稱之為炮的‘盒子炮’等等。可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的是,當時西方國家對中國禁運武器,但唯獨不禁運手槍,所以這種被西方國家淘汰的駁殼槍被大量運送到了中國,也成為了當時最為泛濫的武器。 而厲歌的這把駁殼槍卻與其他駁殼槍不同,他這把槍上,竟然有消、音、器! 駁殼槍的消、音、器,這估計很多人都沒听說過。 厲歌慢慢脫下了鞋,只穿襪子向門口時沒有半點聲響,緩緩推開房門那一刻,將房門用一塊磚頭倚住,防止夜風吹拂下驚動對方,他小心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就這麼,慢慢摸到了隔壁,借著隔壁的燈光,由紙窗上,看見了屋內兩個人影的大致方位,這才伸出手指往房門上輕推了一下。 門沒動,應該是里邊的木削插著。 厲歌此刻貓著腰蹲在門口,他慢慢起身,不在窗口露出半點身影,當完全站在門前,抬起腳對準了房門——踫。 快準狠的一腳將門踹開,緊接著,習慣性的抬起槍口——咻。 扣動扳機。 子彈在飛行軌跡下亮起火光,于房間內穿著西裝的男子震驚中滑過,當他抬頭看過來的一瞬,已經撞進了他的左胸,緊接著向後仰倒。 厲歌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見視線內已經沒人了,再次抬起了手,對準了房間內的隔斷再次扣動扳機——咻! 隨後進入房間,順手帶上房門,三次抬手瞄準了水缸——咻。 水缸上的彈孔正在‘嘩嘩’的漏水,房間內的人已經倒在了地上,等厲歌拎著槍走向隔斷,正好看見一個本該坐在桶上方便的人被弄了一身污穢躺在地上已經死透時,才開始打量起這個房間。 他在房間內找到了一個耳機,順手拎起放在耳邊那一刻,里邊傳來說話聲︰“嬸子,出事了!” “咱家哪能藏人?您趕緊先躲起來!” 監听! 第十八章 這孩子太鬼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汪! 汪汪汪! 汪汪! 瓦房店這種地方,稍微有點聲響就會引來狗叫,當第一只狗開始叫起來,接下來就會連成一片,形成群體效應,所以老乞丐寧願在街頭摸兜,也不帶著那群小乞丐上門。 這也是狗剩子緊張的原因。 畢竟許銳鋒今天到了深夜還沒有回來,這個家,得有人守著。 十六七歲的狗剩子上了二層閣樓以後,打開了門燈,門燈連著門廊燈,整個房間內變得中間燈火通明,兩側漆黑一片,宛如到開了一條通道。而他,此時邁步上樓站在閣樓的窗口,順著窗戶正在往樓下看。 這狗叫……叫的不正常,所以他才趕緊叫醒了溫婉讓她躲起來,免得一會真發生什麼,被誤傷到。打開燈就是為了讓殺手有目標,可以根據視覺的可靠性直奔自己而來。 此刻的狗剩子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對手,卻依然選擇全神貫注的躲在牆角,居高臨下觀察,手中的槍則壓低了槍口沖著地面,只要抬起來,就能迅速對準自己並未去觀察的後窗。 這是最令人緊張的時刻,周圍的狗吠仿佛每一下都叫到你心跳上,一般人在這種時候都會緊張的心跳加速,被巨大壓力所控制。 而狗剩子卻並沒有任何感覺。 他很奇怪,奇怪自己怎麼一點都不緊張,還曾經為了這件事詢問過許銳鋒,他問︰“叔,你和人動手的時候,有沒有覺著心跳變快了?” 許銳鋒搖了搖頭︰“我沒有這種感覺。” 許銳鋒當然沒有這種感覺,他是在土匪窩長大的,打小看的就是倆土匪喝多了以後,和人搖色子賭俄羅斯輪盤,哪怕輸的那個立即舉起槍沖著自己腦袋扣動扳機,槍響了都屬于正常。 其實狗剩子還想說︰“我也沒這種感覺,上一次有賊進了回春堂,我瞅著他們那東西就跟看戲似得,一點也不知道害怕。”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因為老鷂鷹和許銳鋒都嚴令禁止他習武動槍。 只是,都從孩童時走過來的人應該知道,凡是被家長禁止的,只要不過分,孩子們幾乎全踫觸過,還會研究的非常認真,那種狀態就像是連正經事都拿不出來的全神貫注,進入了‘心流’時刻。 狗剩子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學的本事,把從許銳鋒身上學回來的能耐都視若珍寶、反復練習,老鷂鷹雖然也知道這孩子快要管不住了,但是,卻根本不清楚他成長到了什麼地步。 噌。 一個人影躍進了院里,只是這個人影完全沒給狗剩子任何反應時間,跳進來的那一刻,第一時間就貼在了老許家的牆根,和知道有人在窗口觀察自己差不多。 根本無可破綻可尋,甚至狗剩子連打開窗戶把腦袋探出去看一眼都不敢,這樣的敵人,一定會把槍口對準了一切有可能出現危險的地方,只要你敢露頭,迎面而來的,肯定是一發子彈。 這到底是什麼人?! 原本不緊張的狗剩子,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竟然開始有了一絲壓力。 踫、踫、踫。 連續幾次邁動腳步走到了樓梯口,將持槍手架在樓梯扶手上,整個人躺在僵僵能夠瞧見樓下的位置瞄準著,這樣可以在對方快速射擊時,躲避過對方所有習慣性擊打的體位。 吱呀。 房門被打開了,狗剩子在瞄準途中眼看著在普通人身高的位置有個圓形物體正在慢慢露出,剛開始露出的,只有個毛茸茸的邊際時…… 砰! 他迅速扣動了扳機,隨即根本不看,立即起身調整身位,緊接著,伸手關掉了門廊燈,院內陷入了一片漆黑。 門口。 厲歌拎著拖布桿露出了冷笑,這玩意兒在晚上看起來的確像是個人腦袋,尤其是在拖完地被凍硬了以後,就跟長毛怪似得。 扔掉了拖布,厲歌再次開門,這一回,他快速將腦袋探出去,而後又趕緊撤回,沒有槍響傳來的同一秒,邁步進屋,瞬間躲進了屋內樓梯位置所看不見的死角,也就是樓上的正腳下位置。 此時,周圍的狗叫聲已經徹底連接成片,按理說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厲歌都應該撤走,但是,和北滿第一殺手交鋒的機會實在難得,他不想如此輕易就放棄掉,這才一定要打出個結果來,否則,這趟北滿就算白來了。 平日里吃飯的餐桌上,擺放著北滿解封後,老于帶來的幾個隻果,這東西如今在北滿已經不算稀罕物了,但也貴得出奇,老于買回來是給溫婉補充營養的,厲歌順手拿起隻果,沖著樓上喊了一聲︰“老許,著家伙!” 嗖。 一顆隻果被他在漆黑的夜晚扔上了樓,樓上立即傳來了開窗、跳躍的聲音,一氣呵成。與此同時,厲歌快步上樓,一看後窗戶開著,立即舉槍瞄準樓下,但,樓下的胡同內卻連個人影都沒有。 狗剩子緊靠在自家後門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還是太年輕了,年輕到才看見有黑影奔樓上扔過來,開開窗戶就從二樓跳了下去,等落地了還沒有爆炸聲,才反應過來有詐。這要是捂著腦袋往外跑,肯定會成為靶子,趕緊手蹬腳刨的連滾帶爬貼牆站起,用剛才厲歌那一招來繼續對付他,一時間,二人的位置來了個對換。 也得虧狗剩子足夠鬼道,要不然厲歌非得一槍給他瓖牆上不可。 狗剩子推開後門鑽進了屋內,站在剛才厲歌扔隻果的地方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厲歌卻興奮的又擠出了笑臉! 他打的很過癮、很盡興,這種勢均力敵的局面已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了,怪不得人家都說北滿坐地炮能撐起東北綠林的半邊天,如今看來,盛名之下是真有兩把刷子,起碼從這幾下來看,你許銳鋒的本事,厲歌算是承認。 倆人在樓上樓下就這麼卡著,也不知道厲歌看清了狗剩子的長相及年齡後,會不會痛苦的捶胸頓足,他如此小心翼翼與之對決的對手,竟然是個十六七的孩子。 呼……吸……呼……吸…… 狗剩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里想的卻是︰“這也弄不過他啊。”偏偏這孩子擁有常人根本不具備的心智,他知道眼下的環境對誰有利。  ! 狗剩子一腳踹開了後門,用力之大讓後門敞開以後,門框上的玻璃全部震碎,為他提供了極好的射擊視野,隨即,這小子沖著外邊的天空連續鳴槍——砰砰砰! 大喊道︰“來人啊,殺人啦!!!!” 狗剩子開始耍臭無賴了,在他心里根本就沒有什麼江湖道義,他就是個孩子! 你不是不露頭麼? 你不是卡著麼! 可你個王八蛋別忘了你是在別人家,你是來入室殺人的! 咱只要把事情鬧大,把警察招來,最好連日本子都招來,你就算是陷入到了包圍圈里,到時候,插翅難逃。 狗剩子都鬼透了,即學了許銳鋒的勇武,又學了老鷂鷹的陰損,能利用周圍一切因素快速且有效的打擊敵人,還是誓死不休的那種。 第十九章 沒人動得了你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典獄長!” 當許銳鋒走過四寶子的牢房門前,野豬一樣的男人在鐵門柵欄處將鼻子探了出來。 典獄長? 這個稱呼…… 許銳鋒被殷會計推著,面相鐵門問了一句︰“有事啊?” 昏黃的燈光下,監獄內鼾聲四起,沒睡下的四寶子明顯是在等許銳鋒的到來,畢竟,他有每天天黑以後再巡一遍房的習慣。 “曲羨明他們家的事,是不是真的?” “什麼事?” “還什麼事,整個監獄都知道了,曲羨明把命賣給你了,結果讓我一磚頭削躺下以後白撿了一條命,還拿了你兩根金條。” “你想賣?” “賣啊!” 四寶子挺著脖子說道︰“我比曲羨明有尿兒!” 殷會計都讓他給逗笑了,用蘭花指捂著嘴,可這個動作卻激怒了四寶子,他立即罵道︰“你個二刈子笑個屁?” 殷會計一個白眼差點沒翻到後腦勺,要不是許銳鋒在這兒,非得讓他吃點苦頭不可。 “典獄長,你倒是買不買?” 許銳鋒看著他問了一句︰“你不會開價就讓我殺了鄭緣吧?” “淨想美事,弄死他我得自己動手。” 許銳鋒一見條件不是最讓自己為難的事情,張嘴詢問道︰“你想要什麼?” “我有個孩子,原本在內蒙,可我家那娘們絕不可能把孩子扔給老人照顧,指定是帶著來的北滿,自從她死了,孩子到現在還了無音訊,典獄長,你能不能幫我在北滿把孩子找著……”四寶子看了一眼窗外︰“這外邊天寒地凍的,那小子得遭多少罪啊。” 許銳鋒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說了句︰“盡力。” 之後,追問︰“你能為我做什麼?” 四寶子開口道︰“只要你說得出來,殺人放火,在所不辭!” “要是你還想再把自己弄死一回,我絕不會像曲羨明那樣出任何岔子。” 殷會計用手一指牢房的鐵柵欄說道︰“你好像有病!” 許銳鋒卻搖頭道︰“殺人放火你就別想了,你出不去。” “唉,你比陰鷲厲歌怎麼樣?” 四寶子捉摸了以下︰“沒試吧過,要是面對面動手,我有自信砍碎了他,要是殺人……我晚上連夢都不做……” “認識的人里,有沒有能治他的?” 四寶子真是特別認真的想了半天才說道︰“這麼著,我給你介紹個廚子。” 廚子? 听著怎麼那麼像糊弄事啊? 許銳鋒沉穩的望著他,一言不發。 四寶子生怕他不信一般解釋道︰“廚子,一個洋廚子,從毛子那邊逃過來的,途經內蒙時我救過他命,在救他之前還發生過點誤會……”四寶子壓低聲音說了句︰“我弄不過他。” 這回許銳鋒來興趣了。 四寶子是啥人,他心知肚明,能讓這麼個貨主動承認弄不過的人,要說沒本事,老許還真不信。 “怎麼聯系?” 四寶子總算放心了似得露出了笑,那時候臉上所展現出的踏實,就跟一個餓了一個月才吃一回飽飯的乞丐差不多,由里到外透露著欣喜︰“和他聊科爾沁草原上的四寶子,問他欠下的那條命還還不還了。” 許銳鋒點了點頭,多問了一句︰“這人,什麼底啊?” “什麼底我不知道,他也不總說,有一回喝多了我听見過一句夢話,說的好像是‘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加入契卡’,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人就醒了。自那時候開始,我再也沒見過他入睡和起床,幾乎每天都比我們睡的晚,起的,卻永遠比我們早,哪怕一宿只睡兩三個小時。” “廚子,還是個毛子,還什麼契卡?” 殷會計問道︰“許爺,您听得懂麼?” 許銳鋒搖了搖頭,扔下一句︰“听信吧。”時,四寶子美滋滋的退回了牢房里。 他太知道許銳鋒和鄭緣的不一樣了,這是坐地炮,在北滿屬于吐口唾沫都得算顆釘兒的人,人家說的話,只要出口了就會辦。 而此時,一名獄警卻急匆匆的跑進了監區,迎面奔著許銳鋒跑來。 “典獄長!” “您家出事了!” …… 瓦房店。 警察署的人早就將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憲兵隊特高課的人也到了,四周全是用汽車圍繞起來的探照組,車燈將周圍照的燈火通明。 宮本明哲眼楮里都快冒出火來了! 關東軍的慶功宴才結束一天,你許銳鋒所在的瓦房店就鬧出了槍戰,這不是明擺著給自己上眼藥麼,而且似得還是自己留下來竊听的通訊組。什麼意思?你在給整個特高課下馬威? 這件事太蹊蹺了,蹊蹺的宮本明哲不懷疑都不行。 大車店里,殺手三槍結果了兩條人命,多一顆子彈都沒浪費,帝國訓練出來的人甚至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許銳鋒家,殺手進入院內以後,被這個孩子一槍擊退,玩呢? 就算是如同這孩子錄下的口供所說那樣,他根本就沒和殺手打,直接鳴槍示警引來了警察和巡邏的日軍,可你讓宮本明哲如同相信一個正在睡眠之中的普通住戶警惕性會比關東軍、憲兵隊、特高課、通訊組的人還強? 就憑那孩子的一句︰“周圍的狗不是好叫喚?” 一個孩子能憑借周圍的狗叫,判斷出是否有外敵入侵? 宮本明哲不信,當他看見溫婉挺著肚子用熟練的日語配合特高課特工錄口供,即便是能信也不想相信了,這個女人,他抓了那麼久、廢了那麼多心思都沒抓到,如今被一張豁免領給救了,宮本得多窩火? 呲。 許銳鋒的車回到家門口時,一隊日本兵很快持槍圍了過來,知道殷會計扶著他下了車重新坐在輪椅上,宮本明哲直接走到了他近前︰“許銳鋒!” 他的雙眼都在噴火,整個人氣的胸口在不停起伏。 按理說,宮本明哲應該是整個肅正計劃中的功臣,起碼他蕩平了北滿的間諜組織。可在三木的陰影下,整個慶功宴上竟然沒人提及他的名字,最後是跟著一堆功勛一起上台領獎,整場慶功宴都在為進入山林作戰的將士和招降許銳鋒成功的三木慶功。 宮本明哲忍的多辛苦可想而知。 偏偏你許銳鋒還上桿子往他手里落,你是不是真決戰站在三木的陰影下就沒人動得了你了? 第二十章 江湖人的悲歌!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抓起來!” 老許剛一下車,一隊日本兵就沖了過來,殷會計嚇的‘呀’一聲直接躲到了他的身後。 許銳鋒立即問道︰“宮本課長,這是干什麼?” “干什麼?!” 宮本明哲厲喝道︰“我懷疑你詐降!” “啥?” “詐降??” 宮本明哲將口供上描述出來的是事情敘述了一遍道︰“夜幕降臨時,有人潛入到了特高課正在執行任務的特勤小組房間內,連續兩槍干掉了我們兩個特工……” 許銳鋒無法理解的問道︰“這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剛才一直在監獄!” “可這個人隨後進了你的家,在你家里一槍都沒開!” 老許錯愕的看著宮本明哲,他卻繼續道︰“緊接著你的人和那個殺手交手了,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孩子對我說,剛和那個殺手動上手他就明白了自己根本打不過,才找準了機會鳴槍示警,更神奇的是,這位能瞬間擊斃我兩名手下的殺手,居然沒有傷到那個孩子分毫。” “難道你覺著這個十六七歲的孩子比我手下那些被帝國培養了多年,還有多年軍旅生涯經驗的特工還要厲害麼?” 呼。 許銳鋒在夜色里長長出了一口,從宮本明哲的分析上來說,起碼自己家里沒人受傷。 “詳細說說。” 老許當然不是在破案,他是要從一場戰斗的詳細過程了解對手的情況的。 “你在命令我?”宮本明哲難以置信的看著許銳鋒。 “你總得給我一個洗脫嫌疑的機會吧?” 宮本明哲無話可說了,就算是馬上要給許銳鋒定罪,好歹也得審訊一番不是? 他沖著遠處揮了揮手,特高課的特工走了過來︰“去,把大車店的老板帶來。” “我看你怎麼向我解釋。” 大車店老板被兩名日軍押著,來到了他們倆面前,宮本明哲此刻說道︰“一切,都是從他開始的。” 大車店老板嚇的,蹲在許銳鋒車前的車等下玩了命打自己嘴巴,他恐怕這輩子都沒想到會惹上日本人︰“是我該死,我貪,要不是為了多掙倆錢兒,也不可能出這樣的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前兩天城門剛開的時候,一個神叨的客人來到我店里,這個客人很奇怪,白天也不上工,就喜歡趴在窗戶口往外看,我也是現在才明白,感情他看的是許爺你們家。” 許銳鋒一揮手︰“走,帶我去看。” 大車店老板戰戰兢兢起身,在身邊槍口瞄準下已經不知道該先邁哪條腿了,奔著樓上走了過去。 等進了大車店,許銳鋒在窗前面前扶著窗台站起,眼前正是自己家的小院。 可是,這兒並不是一個位置極佳的視角,因為在這里看過去只能看到院落,屋內的結構都看不清。 許銳鋒回到了輪椅上,沖著打車店老板問道︰“他在看什麼?” 大車店老板往後一縮︰“您別問我啊,我哪知道,就知道他不是趴在這兒看外邊,就是去我們店門口看電線桿子。” 還有電線桿子? 許銳鋒才要下樓,宮本明哲馬上插了一句︰“不用去了,是我們在你家里安裝了竊听裝置,電線和你們家電燈線綁在了一起。” “竊听?”老許故作驚訝的說了一句。 听完這句話老許抬頭望過去的一瞬間,可不是麼,原本的單股電燈線現在變成了雙股,只是,早就習慣了這根線存在的他,哪有心思每天分辨這根電線變成了幾股! 老許脊背一陣發涼,要不是小心習慣了,自己和溫婉得有多少秘密讓宮本明哲听了去? 許銳鋒佯裝憤怒的問道︰“為什麼要監听我?” “你們要是對我缺乏信任,大可以動手直接把我殺了!” “這是特高課對每一個投降者的監控程序,沒有人可以例外!” “在吵什麼?” 三木來了,他的到來,直接讓宮本明哲轉過了身去︰“少佐。”畢恭畢敬的鞠躬後,說道︰“這是我們特高課的案子,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特高課的案子?” 三木回頭看向了宮本明哲︰“如今關東軍的高級將領有超過二十人在北滿,你卻在這里大張旗鼓的辦案,是想將消息傳回到新京、讓總部的人覺著我們北滿的治安已經差到了這種程度麼!” 一句話,懟的宮本明哲啞口無言。 轉回身,三木沖著大車店老板繼續說道︰“你,接著說!” 大車店老板吭吭哧哧的說道︰“然後,然後那個人就去前台開了一個單間。” “你是說他一直住通鋪?” 許銳鋒的一句詢問引起了宮本明哲的注意,問道︰“住通鋪有什麼問題?” “江湖人賺錢大多數時候是為了享受,可實際上,也能讓自己的行動更為方便,畢竟,他身上有可能帶這家伙。”許銳鋒看了一眼三木︰“如果此人敢直接在通鋪住,在人挨人的位置睡覺,則說明身上是干淨的,如此說來,這個人開槍擊斃特高課特工的槍械又是哪來的?” 說到這兒,老許問了大車店老板一句︰“他在昨天晚上出去過沒有?” “出去過!” 大車店老板說道︰“我眼瞅著出去的。”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清楚了這個殺手在北滿城里還有同黨的事實。 三木趁機沖宮本明哲冷笑了一聲。 你不是一直以肅正行動居功自傲麼?現在北滿還有沒被掃出來的危險,這等于在打你特高課的臉! “接著說。” 在三木的催促下,大車店老板將這幾個人引領到了後院,指著案發現場旁邊的房間說道︰“他定了個單間後,就住在了這兒。” 房門剛推開,老許就聞見了煤油味兒,此時特高課的人將電棒送到,整個房間被十幾個手電照亮時,那張蒙在桌面上的被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許銳鋒被殷會計推進了房間,當他慢慢掀起被子,看見了裝滿沒有的鋁飯盒以及黃油,如同瞧見了知己一般,臉上浮起了笑意。 “許爺,這人也太馬虎了吧,東西都不收?” “是自信。” 許銳鋒糾正著說道︰“他根本沒想到會失手,或者說,這樣的人完全不允許自己失手,而整件事情一旦成功,煤油也好、黃油也好,只需要一根火柴就可以借著這張棉被點燃整張桌子。到那時,蒸騰的火焰燎著房頂,整間大車店都會付之一炬。” 說到這兒,他回頭問老板︰“你們家這店鋪開了很多年吧?” “開了三十多年,平日里修整房屋都是我們自己動手,這房子里的木料老舊,要是著了火……” 許銳鋒從殷會計手上接過手電往棚頂掃了一眼,上邊那些早被陽光蒸發干了水分的梁木可都是見火就著的燃料,這要真點了,就應了那句話了,老房子著火,沒救。 在所有人的震驚中,殷會計對這個神秘人充滿了好奇的問道︰“那他為什麼要平白無故找個單間啊?” 許銳鋒指了指隔壁的案發現場︰“為了了解里邊的構造。” “當他發現我家里出現了一根雙股線,電線的一頭還只是簡單的盤在電線桿子上,甩下來以後延伸到了這里,就已經產生了懷疑。” “在和車老板攀談過程中了解到了這間屋子里是日本人,恐怕任何江湖人的第一個想法都會是‘這是不是一個局’。” 三木不解︰“如果是局呢?” 許銳鋒回頭看著他︰“殺光局里的所有人,返回身再殺了雇主,凡是和這件事有關聯的人,一個不留。” 那凌厲的目光下,曾經的殺手似乎將往日的血案親口說了出來,可他們並不知道的是,這才是江湖人真正的悲歌。 江湖人不能被騙、不能被踩,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就必須反擊,否則名號就毀了。毀了名號就等于被砸了飯碗,你都斷人家財路了,能不和你玩命麼? 第二十一章 這孩子氣性挺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打算花多少錢狗剩子並不清楚,可這個打小就報復心賊強的孩子算是徹底恨上厲歌。 他都有點不記著許叔多少年沒這麼罵過自己了,尤其是那句‘丟人現眼的玩意兒’,上回听見這句話還是十三歲的時候,當時自己和街邊的孩子打架,讓四個孩子給揍了以後回到回春堂和許銳鋒哭,結果愣是讓老許罵了出去,當時說的就是‘丟人現眼的玩意兒,以後挨揍了別回來說’。 那一刻開始狗剩子就明白,許叔不喜歡尿唧唧的孩子,當天夜里拎著磚頭連走四家,把人家玻璃全給砸了。 第二天人家四家的大人直接找上了回春堂,狗剩子也是夠 的,一屋子大人怎麼問也咬緊了牙關沒承認,愣是死挺著解釋︰“我昨天晚上回家了,哪也沒去。”,雖說最後老鷂鷹還是看在鄉里鄉親的面子上賠了玻璃,並保證這樣的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但是,許銳鋒卻偷著往他手里塞了幾塊大洋,用大巴掌拍著他後腦勺說了一句︰“臭小子。”笑盈盈的走了。 這是狗剩子憑借自己本事掙的第一筆錢,還是許叔賞的,那種高興就像是馬上要戴上北滿坐地炮的王冠,被老許立為了太子似得。 這件事一直以來都被狗剩子當成自己的驕傲,因為他學會了和北滿坐地炮怎麼相處,還覺著照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許銳鋒就會將衣缽穿給自己,可眼下,又丟人了。 黑夜,狗剩子剛到北滿監獄就趁許銳鋒和溫婉休息的時候跑了出來,倒不是越獄,而是和守衛說是許銳鋒讓他出去辦事的,這才騙守衛打開了門,反正他也不是號里的犯人,還是典獄長親自帶回來的,也沒有理由把人關在監獄里不是。 可出了監獄門,這小子就不是他了,到了城郊破廟,他幾腳將躺在佛像底下避風處睡覺的老乞丐踹醒,說了一句︰“我叔要南滿厲歌的落腳點。” “啥?”睡眼惺忪的老乞丐很疑惑,因為許銳鋒不管干什麼事,向來傳話的人都是老鷂鷹,今天這狗剩子怎麼用許爺的名號開頭了? “你師父怎麼說?”他就多嘴問了一句,這小說抬手就把槍遞到了老乞丐的下巴上︰“我叔已經急了,厲歌進了家里讓我開槍趕了出去,他已經觸犯了咱們的底線,你要是在多說一句,別怪我翻臉!” 老乞丐真就是個乞丐,唯一的作用就是掩護和掏包,當狼崽子一樣的狗剩子放下了那副畢恭畢敬的嘴臉,他還真拿這孩子沒轍。讓他更為膽戰心驚的是,平日里禮貌有加的孩子在撕去假面露出根本沒看得起自己的眼神時,老乞丐甚至懷疑平日里瞧見的那個狗剩子是假的! 不過,把話說到底,老乞丐多少也有點不高興。 什麼叫禍不及家人? 你厲歌這麼干,是不是太不道義了? “明天中午你來听信兒。” 狗剩子二話不說轉頭就走,下一站,老假家。 老鷂鷹這點人脈可都在狗剩子心里裝著,當著孩子打定了要整死厲歌、在許銳鋒面前找回面子的心思時,那動員起來的力量…… 清晨。 瓦房店警察老假開始跨區域的挨家挨戶查大車店、小旅館,凡是有陌生人全都登記在案,當然,他也不是哪都敢去,向日僑區就沒敢踏足一步;隱藏在北滿的乞丐、地痞、拍花子的、敲悶棍、抽大煙的也都動了起來,假傳聖旨的狗剩子一句話讓整個北滿三教九流亂成了一鍋粥,與此同時,消息也是一個接一個的傳遞而出。 剛從監獄走出來,準備去聯絡那個‘契卡’的許銳鋒看見如此混亂的北滿,仿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第二十二章 他可能出不去北滿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寒風呼窗。 曲光躺在床上已經入夢,可他睡覺習慣開著燈。床頭櫃上的一盞昏暗台燈,像是心里永遠有塊無法照亮的地方必須得進光一樣,不開著燈睡根本睡不著。 睡夢中,曲光臉上掛著笑意,估計是夢到了南滿第一殺手結果了許銳鋒後,自己獨霸北滿的局面…… 就在此刻,燈影一閃,那盞代表著安全感的燈光忽然暗了一下,曲光立即睜開了雙眼。 “神經衰弱。” 厲歌滿臉假笑的站在窗口盯著他,在夜里,他的假笑宛如地府鬼差前來勾魂時的嘲諷。 “你、你、你……”曲光‘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句整話,厲歌接了話茬說道︰“原來我也這樣,殺個人就晚上睡不著,得琢磨點什麼引走思緒,什麼女人啊、酒精啊、佛經、道經,後來,殺多了也就無所謂了。” “你怎麼進來的?” 曲光滿臉驚訝。 厲歌向身後一指︰“順窗戶進來的,你們家窗戶是滑鎖,找個鐵片割開封窗布,順著縫隙探進來,一點點扣開鎖就進來了。”他就跟現場教學似得演示了一遍,那給曲光嚇的,連忙坐了起來。 “有什麼事不能明天早上再說?” 厲歌搖了搖頭︰“不能等,現在我倒覺著哪怕讓你多活一秒鐘都很生氣。” “什麼意思?” “我動手了。” 厲歌侃侃而談︰“就在今兒晚上,我進了許銳鋒的家。” 這回曲光急了,順著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在茫茫夜色中並沒有發現厲歌身後有什麼人跟著以後,翻回身來壓低聲音嚴厲道︰“誰讓你到手的,不是說好了三天以後麼!” “可你也沒和我說好這件事日本子也參與了!” 厲歌瞬間掏出了槍,盒子炮的槍口已經頂到了曲光的腦門上︰“你告訴我許銳鋒家旁邊有特高課的人監听麼?” “你和我說了許銳鋒家里還有個槍法極準,生死搏殺經驗豐富的孩子了麼?” “我到了北滿以後,有關許銳鋒的信息都是你提供的,要不是我足夠小心,自己又探查了一遍,現在沒準已經死在一個毛孩子手里了!” 曲光跟听天書差不多︰“什麼日本人?什麼孩子!” 他反應過來道︰“你是說日本人一直監視著許銳鋒,他還被一個孩子保護著?這不矛盾麼,如果日本人要保護他,還監視他干嘛?” “那就不是一伙人!” 曲光慢慢舉起了手,向後撤步道︰“厲歌,你說這些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許銳鋒在被捕之前,身邊的勢力全讓日本人拔了,再說了,我也沒讓你今天動手啊。” 厲歌根本不听他解釋︰“你沒讓我今天動手?那要是三天之後我動手的時候,讓人摁死在了局里呢?這要是你和許銳鋒設下的套,就為了引我上鉤呢?” “別忘我了我在日本人的懸賞令上,金額可未必比他大老許低。” 曲光急的呀︰“哎呦喂,我怎麼解釋你能明白呢?這里邊沒有我,沒有!” 他長長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了,連身上的睡衣沒收拾利索,還露著半條腿在外邊也不顧了,說道︰“我要是害你,為什麼不在你剛來北滿的時候設局,非得把許銳鋒繞進來干嘛?” “爺,是您醒了麼?”    的腳步聲響起,當曲光臥室的房門被推開那一刻,二迷糊探頭鑽了進來。 與此同時,厲歌翻手往嘴里一送,一根竹管入口,緊接著听聞‘噗’! 一根在深夜昏黃燈光下格外閃亮的銀針刺入了二迷糊的脖頸,他伸手摸了一下,並未感覺到疼,隨即腳下一軟就往牆根堆,整個人都躺在了地上才閉穩眼楮。 毒藥! 曲光見不得這種立時發作的劇毒,登時嚇得腿都軟了,他想解釋,在抖似篩糠中張開了嘴,可話音怎麼也沒辦法由嘴里蹦出來。 “我……我……” “曲老板,這單買賣我不接了,你同意麼?” 曲光哪還敢說別的,連連點頭。 厲歌二次張嘴︰“但是賬你得結!” 曲光連忙走向保險櫃,打開保險櫃以後,將里邊的金條兜出來一捧,全扔到了床上,‘叮當’直響。 厲歌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槍,將金條重新兜好後,數了數,打里邊挑出來一根扔回去說道︰“我不佔你便宜。” 之後,轉回身,將整個後背都留給曲光,踩踏著窗戶框,打樓上直接蹦了出去。 曲光低頭看著就在身旁二迷糊,發現此人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且呼吸正常時,察覺到了端倪,伸手去探勃頸處脈搏,依然沒有異狀,把人扶起來靠牆貼好,查看脖頸處也沒有發現青紫發黑的中毒跡象……莫非,這不是劇毒?是西洋大夫的麻藥? 曲光如遭雷擊的冷汗直流! 如果自己真出賣了厲歌,那肯定會在他轉過身露出後背破綻的時候下殺手,又或者趁其打從口蹦下那一刻呼喚救援,一個對于殺戮如此熟悉的人不可能這麼不小心,也就是說,這兩件事全是厲歌為自己下的套,中了任何一個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哪怕只是因為報復心強。 此時,單手扒著陽台邊角的厲歌在風中懸掛,在許久都沒有听到曲光的呼喝聲與驅人追捕自己的呼喊後,手指一松,整個人輕飄飄的落了下去。 曲光猜的沒錯,只要他說錯一句話,厲歌會單手將身體拉上來直接開槍,但這種事並沒有發生說明什麼?說明曲光根本沒做扣。 厲歌是江湖人,活到今天的準則是他從不听人說什麼,只看對方怎麼做,包括試探曲光也是一樣。 如果說曲光並沒有陷害自己,自己反而由于沖動殺了他,那傳出殺雇主的名聲可算是在北滿綠林道徹底沒法混了…… 此刻的厲歌更是根本不清楚當明天天亮的那一刻,這座小城內會有多少雙眼楮死死的盯著他,令其覺著如芒在背、如鯁在喉,甚至不把許銳鋒一伙連窩端了都有出不去北滿的可能! 第二十三章 糖餅大小的蛋糕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蛋糕這玩意兒許銳鋒還真圖新鮮的給溫婉買過一回,買的不多,就一塊。當然了,溫婉也沒有獨享,給許銳鋒挖了一勺。 說實話老許真不覺著這玩意兒好吃,首先是甜,隨後是軟,再然後……沒了。 那可不沒了,溫婉一共就往他嘴里送了一勺,還能有多少? 當那個女人將蛋糕吃了個干干淨淨,盤子里連點渣都不剩的假意去廚房洗碗,老許還特意問了一嘴︰“怎麼樣?味兒還行麼?” 溫婉很不當回事的說道︰“就那樣吧。” 就那樣吧,听著好像挺一般,那是因為這東西無論從材料上還是價格上都不是她可以是接受的,先不說買這塊蛋糕的一塊銀元能買多少東西,就說做這塊蛋糕的雞蛋能蒸出一二大碗雞蛋羹這件事,溫婉就有點接受不了。 她們家別說還沒富到可以端著咖啡和蛋糕當下午茶的地步,就算老許拿出所有家產告訴溫婉‘咱家可以這麼活著了’,這女人也不會吃,因為那時候的人總覺著帶個‘洋、西’字的東西都屬于奢侈品,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該沾染的。 看出這一切的許銳鋒原本還琢磨著給溫婉再弄一塊,懷孩子這麼辛苦的時候,怎麼還不得獎勵獎勵,結果還沒等去買,就出事了。 叮鈴。 推門進入西點鋪的許銳鋒听見風鈴響突然記起了魚水歡,濃情館好像也有這麼個玩意兒,誰一進來‘叮叮當當’,不光能提醒屋內人注意,還挺好听。 “您好先生,歡迎光臨。” 看店的是個女人,毛子女人,不知道是不是瞧著許銳鋒身上這身黑色狗子皮才露出的笑臉,反正看起來比較客氣。 許銳鋒進了店,順著貨櫃看了一整圈,指著黑色的蛋糕問道︰“就這黑色的,叫啥來著?” 她趕快用並不熟練的漢語回應道︰“巧克力。” “對,就這個……”許銳鋒拿兩只手一筆畫,筆畫出糖餅大小︰“給我來一個這麼大個的……”他還怕人家听不懂,說道︰“你明白不?” 毛子笑了,點頭道︰“我,可以,听懂漢語,一點點。” 許銳鋒沒回應,他當慣甩手掌櫃了,說了一嘴︰“你先做著,做之前幫我傳句話給‘廚師’,就說有個來自草原的哥們問他,在‘科爾沁欠的那條命,打算不打算還了’。” 說罷,老許坐在了店鋪內的落地窗前,扭頭看著玻璃外的行人往來,不再言語。 本該制作蛋糕或者去找廚師的女人皺著眉繞出了櫃台,直接走到許銳鋒對面坐下,剛才的客氣完全消失那一刻,冰冷的問道︰“你是哪位?” 等再去看她,這還哪是個娘們? 林子里的熊餓極了看人都沒有她這麼生性,那真是盯著你的眼楮連眨都不眨,必須是你先感覺到尷尬的眨眼,她才會微微眨兩下。 “我是誰不重要,我那哥們說了,和你提‘契卡’倆字,你就能听得懂。” 許銳鋒並不知道契卡是什麼意思,這個年代克格勃也沒有聞名世界,知道契卡就是克格勃前身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在睡夢中听人提起過,四寶子也不可能知道。 “你認識老四?” 四寶子是不會把這兩個字隨意告訴任何人的,這一點,她很有信心。也就是說,能用這兩個字當成聯絡暗號的人,一定是足矣取得自己信任的人…… 許銳鋒很簡單的回答了一句︰“他在我的獄里壓著,讓你把人情還我,事兒辦完了,你倆兩清。” 這個女人翹起了二郎腿,開始仔細打量許銳鋒,與此同時,老許也在打量她,她的腿,並沒有如同那些上台表演的女孩一樣縴細,而是在兩條腿搭在一起時顯得極為粗壯,腳上穿的鞋也是平底,能不能殺人老許不清楚,但是,他絕不相信這個女人只是個單純的西點廚師。 “你腿上有傷?” 她看著許銳鋒說道︰“故意穿著警服走進來是為了取得我的信任,想告訴我你是光明正大來的?不使用拐杖和不讓人攙扶,難不成是為了日後事情敗露的時候狡辯麼?還是不想讓人知道今天你來找我,有別人在你不方便說這些話?” 許銳鋒樂了,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的心思如此之重︰“我就是單純的想走兩步,坐了太長時間輪椅腿有點發木……另外你說的我單獨來找你是不希望讓人知道咱們的對話,也沒錯,四寶子說過,你對‘契卡’倆字好像很忌諱。” 四寶子可沒說她是個女人! 只是,這個女人要是剃了頭發,許銳鋒還真看不出來這是個女人,光是那粗壯的大腿就不是一般老爺們能匹配的。 “我要見老四一面,否則光憑一句話,無法相信你。” “見不了。”許銳鋒再次張嘴︰“四寶子是死囚,不讓接見,我呢,現在也被日本人盯著,不方便安排你混進去,這樣吧,你這兒有沒有電話,我讓四寶子給你打個電話,具體的事,你們倆嘮。” 看許銳鋒如此氣定神閑,她已經覺著假不了了,這才繼續往下聊︰“讓我干什麼?” “殺人。” “什麼人?” “南滿,厲歌。” 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根本不認識後問道︰“我能得到什麼?” “價碼你開。” “我不要錢。” 這是許銳鋒混了這麼多年江湖以來,听見最新鮮的一句話,江湖人還有不要錢的?除非你也是玩理想的……想到這兒,許銳鋒突然愣住了。 “你們那兒,有沒有女子監獄?如果在北滿出了事的女人,會不會都被關押在你們那兒?” 許銳鋒沒胡亂答應︰“這得看什麼事兒,要是和日本人有關的,一般都在憲兵隊過堂,市面上的、江湖里的,才關押在我們那兒。” 江湖,在每個特定的時代、特定的地方都有自己的特殊稱呼,比如米國的小混混就把江湖叫‘街頭’、黑幫管江湖叫‘公司’、黑手黨管江湖叫‘家族’,香江叫‘社團’、青紅幫則開‘香堂’,反正都是大同小異,說白了,就是這些特殊人群的圈子。 她抬起頭看著許銳鋒說道︰“要是有一天我被關進了你的監獄,在臨死之前,讓我離開的體面一點,可以麼?” 許銳鋒听到這句話,仿佛已經察覺出了什麼,他就像是完全離不開這個圈子了似得,走到哪都能撞上這群人。不過,這幫人不是讓宮本明哲掃一回了麼,為什麼這個女人沒有受到任何牽連? 說著話的工夫,街面上徹底亂了! 一隊警察直接沖入了對面的旅館,將穿長衫的掌櫃拽到街面上就是一頓大皮鞋頭子猛踢。這邊打著,旅館內一名略顯肥胖的婦女哭天搶地的沖出來坐在地上干嚎,跟殺豬一樣。 “我嘀天兒啊!” “這日子沒法過了!” “警察隨便打人了!!” 警察打人? 街頭的老百姓是干看熱鬧沒人敢管,警察打人誰敢管?除非家里連不上頓兒了,準備吃牢飯,要不然誰也不願意去觸這個霉頭。 “少廢話,我最後問你一次,有沒有見過一個南滿人,姓厲,一張臉假得像是用膠水粘上的,笑起來都嚇人。” “官爺,官爺,我說,我說,剛才是我不懂事了,不該跟您對付,可我們店這沒有這個人啊!” 老假呼哧帶喘摘下了帽子,伸手抹掉汗珠說道︰“你給我听好了,許爺有話,整個北滿有一個算一個,看見姓厲的不通知瓦房店警署、北滿監獄,以後買賣也別打算干了,敢窩藏,小心小命兒,敢通風報信或者把人送出城的,別怪我們對不起你一家老小!” 叮。 風鈴再次響起,人高馬大的鄭緣捂著帽子進了西點鋪,指著外邊就說︰“許爺,有人敗壞您的名聲。” 許銳鋒抬起頭看著鄭緣,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說的?” 鄭緣站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由始至終他都覺著許銳鋒的名聲都在江湖里,市面上很多老百姓都不知道,主要是咱們這位北滿坐地炮太低調,不過也沒辦法,哪有殺手蹦出來滿街晃悠的。所以鄭緣看見這一幕馬上就從車里跑了進來,他覺著許銳鋒不應該是這樣的人。 但,老許說完這番話,鄭緣傻了。對呀,那姓厲的都沖進許銳鋒的家了,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呢,更何況是北滿坐地炮? 許銳鋒長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依然不變的說道︰“能不能用一下你們店里的電話?”這句話,是沖那個西點女廚師說的。 她伸手一引,許銳鋒拽著鄭緣的胳膊走了過去,當拿起電話,將電話號碼撥通那一刻,王大江在監獄里剛‘喂’出一聲,許銳鋒強忍著怒火問道︰“去找我昨天帶進監獄的孩子接電話。” 片刻之後,王大江的聲音傳了過來︰“許爺,那孩子……昨天半夜……跑了!” 第二十四章 橫行街巷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曲爺,現在整個北滿都嚷嚷動了,許銳鋒正在抓厲歌!” 二迷糊瞪著泡眼出現在書房里那一刻,曲光表現的很謹慎,厲歌一擊不中的時候他就覺著這件事要鬧大,沒想到真走到這一步了。 今天是關東軍高官即將離開北滿的最後一天,明天這些高官將陸續離去,也就是說,許銳鋒打著抓刺客的旗號實際上是在給自己倒計時,等這些高官都走了,那時厲歌再落了網…… 誰還有借口阻止他報仇? 可自己能怎麼辦呢! 真的把事鬧到眾多還不知情的關東軍將領面前麼?那不等于給三木上眼藥了?這個御狀一旦告上去,恐怕連三木都會站在許銳鋒那一邊;要是不告,等厲歌出了事,就麻煩大了,自己的最後一張牌也將被清空。 “準備人手。” 二迷糊沒听明白的問道︰“什麼人手?” 曲光一下就站了起來︰“當然是和老許拼最後一把的人手,要不然,你覺著他能讓我安穩的過去今年這個年麼!” 曲光急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出結果,他就已經急了。 …… 北滿監獄,溫婉扶著肚子坐在監獄長的辦公桌後看著老許,許銳鋒就坐在她對面,兩口子相互看著。 “真是那孩子?” 許久之後,溫婉才說了這麼一句。 許銳鋒點了點頭。 “那你還不趕緊把這孩子弄回來,萬一出點什麼事,你和他們家人怎麼交代啊。” 溫婉在乎的是人,生怕狗剩子出點什麼危險,听老許說,那厲歌也不是白來的,這要是出了點事,後悔也晚了。 “胡扯。” 許銳鋒一動也不動說道︰“知不知道這小王八羔子對外邊怎麼說的麼?人家說是許爺下令了,要把厲歌留在北滿,還說敢不管是誰來說和都沒有面子。” “瞧瞧這口氣,這哪是一個孩子,不知道還以為是縱橫江湖十幾年的一方大拿。” “這時候我站出去把人都撤回來,那我大老許成什麼人了?拉出來的屎還有往回坐的?都別說外人,老乞丐、老假得怎麼看我?” “再說,從眼下的情況來看,他厲歌到了我家里殺人,我滿城搜他符合時下環境,這要是都不敢,我許銳鋒還是江湖中人麼?特高課的宮本明哲又有借口盯著我了。” 溫婉微微附和道︰“這事听起來也像是個漢奸會做的……” “你說誰是漢奸!” 許銳鋒一抬頭,帶出了渾身煞氣,溫婉愣是把後半句分析咽了下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許銳鋒失態,當天從憲兵隊里出來,都沒見這個男人如此控制不住情緒,可見這兩個字對他的?影響有多大,可見狗剩子這個孩子對他有多重要,這要不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怎麼會如此激動。 “我不是那意思。” 溫婉趕緊安撫,想拿出當初小媳婦的狀態才發現肚子礙事兒的她,只能起身走到老許背後,用手掌心摩擦著這個粗野漢子的下巴︰“我這不是說在別人眼里麼,在我眼里,你鐵定是正經老爺們啊。” “我就是怕這一群人護不住狗剩子那個孩子。” 呼…… 許銳鋒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咽了口唾沫後說道︰“那也是命。” 當年他接買賣的時候都沒如此緊張過,眼下狗剩子要對厲歌下手,就像是自己兒子面對人生中的第一個挑戰,老許這心說什麼也踏實不下來。是,明面上他是老鷂鷹一個人的徒弟,可這小子的槍法、能耐,哪一樣不是從許銳鋒身上學走的?這節骨眼上鬧ど蛾子,老許能放心麼,最重要的,是許銳鋒還不能自己站出來,厲歌可不是一個腿傷沒好的大老許能對付的。 …… 一個、兩個、三、四……九…… 胡同里的陰影中,一雙眼楮眼瞅著狗剩子在一群人的圍繞之中橫行街道後,慢悠悠的退了回去。 從曲光家出來那一刻,他想過離開北滿,畢竟眼下局勢太不明朗,日本人對許銳鋒的態度也不好說,弄不好,稀里糊涂的在把命搭里。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倒是走不了了,那滿城飛奔的偽警察雖說沒拿通緝令,但是通過他們的描述來看,北滿坐地炮正在抓自己已經成為了必然,還有那些地賴子,一個個揚道二正的在馬路上橫晃,也不知這北滿城怎麼一夜之間多出這麼多流氓,這不是叫號麼? 以為擺出陣勢,就能把咱嚇走?姥姥! 厲歌身上的 勁兒上來了,這也是他和其他坐地炮不一樣的地方,別人都懂什麼叫避其鋒芒,他就認識一個猛虎硬爬山。 行,你們不是抓人麼?不是叫號麼?老子不走了! 叫號,是厲歌來到東北以後才學會的方言,意指雙方誰也不服誰,在不斷的為爭執升級,這時候他要是走了,江湖上就得說南滿第一讓北滿第一給嚇跑了,這個名頭厲歌絕對不能背。 所以,不走了! 對,厲歌就是不走了,不光不走了,還反過來盯上了狗剩子。 這孩子太狂,大白天的別著把槍招搖過市,他想裝看不見都不行,一時間厲歌甚至有一種錯覺,當天晚上那個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的對手,似乎和眼前這個大張旗鼓的孩子沒有半毛錢關系。 嗨,想那麼多干嘛,不就是個孩子。 厲歌沒怎麼太當回事,他真正在意的,是這孩子背後的男人,那個據說身上有傷的男人。 按照厲歌的想法,他就算是要走,也得在北滿鬧出點動靜來,起碼不能說是被人給嚇跑的,眼下來看,把這孩子弄死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究其原因,是這孩子性格太不穩定,橫行街巷的防御性太低,就算是周圍有不少人護著,可這熱武器時代人多管什麼呀,一槍下去事兒就了了,只要不驚動日本人,他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盯死了這孩子,與此同時,依然不停的警戒著周圍隨時有可能發生的危險,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每一分小心都是對自己的負責,厲歌在這種時刻從不會放松。 順著小巷隱沒身形,到了街口時慢悠悠登上一座茶館的二樓,里邊說書先生正興致勃勃講述著少帥如何剿滅天王山的事,已經口若懸河的說到了十幾輛坦克齊齊在山門前擺陣,天王山大當家拎著大砍刀正對著鐵王八掄胳膊…… 雖說故事說的玄之又玄,但老百姓是全被吸引了,誰不希望在這亂世里有個敢用片刀砍坦克、機槍掃飛機的英雄,就是這英雄別像許銳鋒一樣,讓大家伙失望就行,卻不知說書先生嘴里說的這位,正是他老子。 厲歌背靠著二樓欄桿假意听書,余光卻始終掃著十字街頭,他知道正在街頭尋找自己身影的那群人早晚會經過這里,只要有機會了…… “找著沒!” “找著了麼?” 十字街頭,老假帶著警察、老乞丐帶著一群小叫花子匯聚于此,人群越聚越多時,狗剩子站在當中成了指揮官一樣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可是他並不知道,死神已經降臨到了頭頂。 第二十五章 年輕時,每個人活的都不顧後果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R! 剛剛在肅正計劃中‘甦醒’過來的北滿又傳來一聲槍響,子彈打茶館二樓斜著撲向狗剩子的後心,結結實實的扎在了他後背上。 正常情況下,狗剩子應該一個前撲死在街上,厲歌對心髒的拿捏實在是太準了,這一槍除非眼前的孩子心髒長在另外一邊,否則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誰承想…… 狗剩子沒有撲倒在地,而是往前一個趔趄,手蹬腳刨的翻身坐在了地上,指著樓上傳來一聲興奮的驚呼︰“唉嘿!” 像是在說︰“我可找著你了!!” 而厲歌真正震驚的,則是一槍之下,沒有任何反應的這個孩子。他看了看自己的槍口,還抖動了兩下,那沉甸甸的手感在告訴他,這絕對是真家伙。 莫非剛才出現了幻覺?自己沒開槍? 不對啊,槍明明響了! 厲歌非常確定自己開槍了,也非常確定擊中了這孩子後心,甚至還非常確定子彈撞擊在對方後背上時,炸起一團火花……凡是和人動過手的幾乎都知道,人吶,後背就是薄薄的一層,打人無論如何別從後背打,很多錯手殺人的就是這麼給打死了,可今天這是怎麼了?厲歌就是奔著殺人去的,怎麼還踫上銅皮鐵骨了?要不是銅皮鐵骨,子彈能打出一團火花麼? 已經沒有開第二槍的機會了,狗剩子倒在地上根本不管周圍的百姓于驚呼中做鳥獸散,拔出槍來沖著厲歌的身影連續扣動扳機。但,這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厲歌早一步轉身鑽入了茶館,他的反擊速度就比人家慢了那麼一分,而這一分,是南滿第一殺手用幾十年不間斷的練習換來的超常反應速度。 “狗剩子!” 老乞丐嚇了一跳,他真怕這孩子出點什麼事,這孩子要是出了事,幾乎等同于老許的親兒子出事,天都得塌。 連拉帶拽的把狗剩子從地上薅起來,老乞丐伸手就往這孩子身上摸,這是想找傷口和血跡,可那冰涼的感覺卻讓他覺著手感不對,這才往起一掀狗剩子的衣服,一件由四塊鋼板疊加而成的鎧甲般衣物正貼身套在他身上,這玩意兒怎麼看都和蝦米差不多。 “狗剩子,你這是?” 狗剩子連忙把衣服撂下,沖著老乞丐說了一句︰“什麼這啊那啊的,那是南滿坐地炮,我又沒長千里眼,怎麼知道他藏在了哪個糞坑里?不把自己豁出來行麼?” 老乞丐听明白了,可再看狗剩子的眼神都變了。這孩子太精明了,那真是粘上毛比猴都精;更狠,狠的可以沖自己下手,下死手! 厲歌不是在老許面前讓他沒了面子麼? 行! 那就明目張膽、鋪天蓋地的抓你,你要是能忍下這口氣,就往江湖上放話,說南滿坐地炮根本不敢在北滿待,面子算是勉勉強強找了回來;你要是不跑,非得 眼子似得想干一下,這可就不是狗剩子抓你了,是你自己往槍口上撞。 而他身上穿著的,就是一戰時聞名世界的‘龍蝦甲’防彈衣,當年天王山大當家搶下那個美國人的裝備時,這東西就在其中,只是它太沉了,得有四五十斤,偏偏許銳鋒又喜歡那份高來高去的瀟灑,從不上身,沒想到今天便宜了狗剩子。 不過這玩意兒的防御力還是十分不錯的,老鷂鷹曾經和懂行的人聊過,據說這東西能抵御劉易斯重機槍的子彈。當初老鷂鷹從回春堂搬出來的時候,是狗剩子用驢車把這套裝備從地窨子里給掏出來的,同樣也是他趕著車給送到了破磚廠地洞里。 狗剩子為了殺厲歌,可算是下了大心思了,身為過來人的老乞丐清楚,這種時刻要不鬧出一兩條人命來,這事絕對不算完。 “孩子?” 狗剩子對老乞丐的話充耳不聞,正忙著從身上往下拆龍蝦甲,他穿這東西招搖過市行,真要是追人,那絕對追不上。 “嗯,你說。” “別和人叫勁了,今兒咱不抓他了,行不?”老乞丐在盡可能的勸著。 狗剩子好不容易才解開了扣,‘ ’一聲將這四五十斤的玩意兒卸了下來回應了一句︰“你到底哪伙的?”說完,拎著槍就沖進了茶館,沖著棚頂‘啪啪’就是兩槍,大喊︰“警察辦案,剛才那人往哪跑了?”茶館掌櫃的伸出顫巍巍的手指了個方向,狗剩子一頭扎了下去。 老乞丐的勸阻好像沒能起到任何作用,甚至于狗剩子還得在自己心里嘲笑他一番。 但,老乞丐是真的人越老膽越小麼? 肯定不是,否則他就不可能去日僑區接應許銳鋒,那為什麼還要以江湖人的身份勸阻狗剩子呢? 特別簡單,只是單純的不忍心而已。 他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底層的人,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見了太多悲歡離合,如今眼睜睜看著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沖進了江湖,想起日後他可能經歷的刀光劍影,怎麼能不提醒一聲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究竟什麼才叫殘酷呢。 畢竟在孩子的世界里還沒有完整的體系框架,他們肢解青蛙很可能只是想玩,而這些在成年人看來就叫殘忍,因為江湖里人人都有可能成為那只青蛙,在現實世界中卻不是誰都能成為那個去肢解青蛙的人。 可對狗剩子來說,江湖哪是這麼回事! 他的江湖,是百樂門里的姑娘,是酒吧里的美酒和曾經自己站在街邊看向那些江湖人物的羨慕目光,可這個江湖許銳鋒和老鷂鷹是連扒拉帶擋著的不讓他進,非得讓他在家里老老實實傳宗接代…… 那成啥了? 咱也不是種驢呢! 這不,總算能順其心意踏入江湖的狗剩子算是徹底攔不住自己了,根本不管雙方的實力差距,滿臉興奮的追了下去。 他得干出點事來,得讓許銳鋒瞧見自己這張臉就樂,得讓馬路上的邊角料們一看見自己就怕,為此,甚至可以不顧後果。 是啊,年輕的時候,好像每個人都活的那麼不顧後果…… 第二十六章 裝備的壓制力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他不會跑。 望著眼前這條胡同一步都不敢往里邁的狗剩子緊貼牆根站立,所在的方位,正是茶館後面的胡同,也就是茶館掌櫃的所指的方向。 狗剩子覺著,厲歌不會跑,若是想跑,今天也不會出現,既然他來了,就必須得有個結果,否則江湖人一傳,能受得了麼?哦,你厲歌不光在北滿讓許銳鋒給嚇跑了,還跟人動了手並且什麼也沒撈著? 江湖人的嘴太損,誰能遭得住呢。 所以狗剩子斷定厲歌絕不會跑,並且會繼續以自己為目標陰在某個角落隨時可能出手。 前面,是一條非字型長胡同,里邊的環境錯綜復雜,這條胡同在許銳鋒確定北滿地形的時候,曾經被優先用于城內脫困,也就是說,當有人追逐他來到此地,老許會一頭扎進去,若是你們敢進來,每一個牆角都有可能會出現他的身影,反正躥房越脊對于他來說,又沒有任何難度。 狗剩子往胡同里看了一眼,胡同里安靜的很詭異,可是當他低頭瞧向地面的陰影,笑容變重新浮現在了臉上。 陽光下的胡同,每一道牆的影子都斜斜的印在地上,好巧不巧的是,在‘非’字型胡同里第一排拐角處,一個槍口沖下緊貼著牆壁的人影也隨著牆壁陰影探了出來。 這回看你往哪跑。 狗剩子沒往里走,站在胡同口來回踱步,故意學著大人的語氣說了聲︰“又讓他跑了,耤I”以後,重重嘆了口氣。 就在此刻,那個人影所在的胡同里,一個大冬天里臉上汗光粼粼的黑面漢子帶著哭相正站在牆角,而胡同里的磚垛後面,厲歌正握著盒子炮瞄準他。 這就是老江湖! 一個老江湖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地上的陽光有可能會出賣自己?否則,何必在進入胡同那一刻,立即用槍留下了一個打算外出辦事的漢子當成誘餌呢。 如果狗剩子因為看見了那個人影沖進來,並用什麼出其不意的招數對陰影所在位置的人下手,對厲歌來說,不過是死個無關緊要的百姓,他卻能在你出槍的一瞬間,要了你的命。 萬萬沒想到,狗剩子根本沒上當,站在胡同口就是不往里走一步。 “開槍。” 厲歌用槍口對著胡同的那漢子壓低聲音說道︰“站出去,沖著胡同口那人開槍。” 那漢子哭相更重的低聲回應︰“我不會……” “我會。”厲歌說完,已經將擊錘搬開,那漢子在毫無辦法的情況下大口大口呼吸了幾聲後,閉著眼楮邁步走了出去,舉起槍胡亂扣動扳機。 啪、啪、啪。 槍聲連響,此時厲歌悄無聲息的走到胡同口,耳側傳來1899的槍聲那一刻,他笑了。 砰。 這個男人應聲倒地,而以跪姿在胡同口持槍瞄準的狗剩子卻傻了,哪怕槍是他開的。 從看到胡同里的人影開始,狗剩子就已經在引誘厲歌出手了,那句咒罵,就是要告訴厲歌自己已經不追了,準備放棄。可放棄是什麼?是轉身離開,轉身這兩個字對殺手的誘惑力有多大他是清楚的,許銳鋒無數次提到自己埋伏誰的時候,都是在人家轉身的一瞬間動手。 然而,此刻的狗剩子卻早早就以跪姿持槍準備好了,只要他敢露頭——必死! 沒想到,露頭的不是厲歌。 這一點狗剩子早就看了出來,但腦子根本攔不住身體慣性提早這麼多就做好的準備,幾乎在虛影閃動的那一秒,他便已經開了槍。 子彈崩在了無辜者的眉心,和許銳鋒打出來的一模一樣,可那張充滿恐懼的面龐進入了狗剩子的視線時,他才感覺巨大的危險剛剛到來。 厲歌藏在哪了? 此時再用雙眼去找哪還來得及! 眼楮就算能找到,手能跟得上麼? 這可是槍戰,江湖人的槍戰。 厲歌在牆壁後冷笑著,臉上的笑容假的嚇人,他知道自己贏定了,現在只需要閃身出去,然後在對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開槍就行…… 砰、砰! 砰、砰、砰! 砰、砰!! 在這幾乎可以預料到馬上就要遭受攻擊的情況下,這個單憑一股子孤勇沖上去的孩子,露底了。 速射! 啪啪! 啪啪啪! 啪啪! 胡同里,肉眼可見的磚垛邊被兩顆子彈炸起了磚碎;一輛被豎牆邊的板車邊,三顆子彈連續撞壞了邊角;剩余的子彈幾乎一股腦的都射向了厲歌所藏匿的胡同牆邊…… 狗剩子在極限求生! 厲歌剛要站出去,突然被不斷響起的槍聲和牆邊炸出的碎、穴、逼、了回去,而正是這兩三槍有間隔性的連續、快速射擊,讓他形成了一個慣性,听槍聲什麼時候結束的慣性。此時,狗剩子猛然間站起,兩個大跨步從胡同口沖向了牆邊,等整個身體躲在了牆後,這才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心都要從胸口蹦出來了! 太危險了,就剛剛的環境來說,根本不知道厲歌會藏在哪里的狗剩子要是沒有這手速射本領壓制,根本就回不來,而這手速射,才是許銳鋒壓箱子底兒的絕活。 老許為什麼愛用博查93? 因為它是半自動手槍,當年東北地面上槍械泛濫,可那時候大多數人手里拎的還是老套筒或者獵槍,能握著毛瑟的,都算是一種身份象征。問題是,毛瑟可以速射麼? 它可以,但必須是槍托完備的情況下,否則這玩意兒只能一槍一響,要是連續射擊,第二槍的子彈飛向哪根本無法判斷,三槍以後,槍口能抖上天。 博查特則不一樣,它的後坐力更小,槍口抖動性更好控制,許銳鋒接手這把槍以後,可以連續三槍從人的左胸開始一直點射至脖頸及眉心,為了練這一手,光買子、彈的錢愣是花得老鷂鷹直急眼。 狗剩子雖說沒有老許的條件,但1899的性能明顯比博查特又提升了一個檔子,距離1911僅有一步之遙,1911直到今天還可以說是手槍史上的經典之作,這把槍在他手里也算是發揮出了全部性能。 同樣受到驚嚇的,還有厲歌。 他手上拿的便是毛96,這把槍的性能他太了解了,這玩意兒絕不可能是1899的對手,更何況對方還如此熟練的掌握了速射。同時厲歌也在慶幸,慶幸自己沒一上頭拎著槍和對方在街頭對碼,而是選擇了偷襲,否則,人家用‘龍蝦甲’抗住了第一發子彈以後,死的肯定是自己。 這已經不再是斗智或者斗力,改成了全面性的在斗裝備。 許銳鋒……已經到了這個層次了麼? 厲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把1899給自己壓制成了這副模樣,這要是老許親自出手,得什麼樣?不過他心里還是有些不服,畢竟讓自己抬不起頭來的不是技術,厲歌總覺著這不叫本事,有能耐你用燧發槍把咱干了! 不服歸不服,厲歌卻明白此地不能久留了,他悄無聲息的往胡同里看了一眼,見沒人蹲守後,從‘非’字胡同的橫叉中直接竄出,踩著立在牆邊的板車輪子,翻牆而過。如果說許銳鋒的躥房越脊帶著一份瀟灑,那厲歌,則明顯像是靈猴的攀爬。 倆人的區別嘛……貓永遠都是那麼優雅、輕靈,猴子總是顯得丑陋,盡管倆種生物都能做到躥房越脊如履平地,可這倆種生靈始終無法相提並論。 …… 鈴、鈴、鈴。 監獄內,典獄長辦公室的電話聲響起時,許銳鋒用手勢制止了想要接電話的溫婉,放下茶碗走了過來。 “喂?”他接起電話後許久沒有說話,仿佛在听著誰的匯報。 “人找到了。” 是廚師,那個極像男人的俄羅斯女人。 “在一家茶館後面的胡同里,和你的人打了個平手,不過要是在裝備相同且可以無視規則的叢林里,你的人不會是他的對手。” 許銳鋒自然不會在意這種評價,狗剩子還是個孩子! “然後呢?” “人已經被我鎖定了,明天天亮你就可以接到他已經死亡的消息。” 電話就這麼掛斷了,溫婉瞪著大眼楮似乎很興奮的看著他,問道︰“她怎麼說?” “已經找到厲歌了。” “她能成麼?” 許銳鋒看著溫婉︰“你怎麼對這個外國娘們這麼好奇?” “沒見過啊,能不好奇麼!”溫婉還挺有理,不過,很快好奇就徹底佔據了理智的再次問道︰“唉,當家的,你說四寶子和他在一塊睡過?” “在草原上,人都住在氈房里,不一塊睡怎麼睡?” “那你說他倆……” 第二十七章 還江湖不江湖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回去!” 街頭,狗剩子讓一台監獄的吉普車給堵在了街頭,他像是剛撒完歡兒還帶著渾身野性的猴子,臉上始終掛著意猶未盡。 老許則如同晚上找孩子吃飯、半小時也沒看見人影的家長,這好不容易給堵上了,一瞧見孩子滿臉的不耐煩,心里的火‘騰’一下就竄了上來。 街邊,老百姓要麼快步奔跑的抱頭鼠竄要麼依靠在掩體後腿腳發軟,似乎這日本人自從佔據了東北,每一個人都活在槍林彈雨之中,時不常的就能听見槍響。那種恐懼已經在人心里根深蒂固,只要听見這種聲音,一準有人抖似篩糠。 “叔~” 狗剩子拉著長音,仿佛後邊還跟著很多話要說,卻被老許無情的一句話堵住︰“閉嘴,我讓你回去!” “我不回……” 這是狗剩子十六七歲以來第一次反抗,盡管聲音還小且充滿了委屈,可依然在表達著一個男孩成長過程里必須要經歷的倔強。 許銳鋒瞪了他一眼,要是放在從前,老許都不用說話,老鷂鷹大巴掌早上去了,東北不是有這麼句老話麼,叫孩子不听就得打,三天不打要揭瓦。 望著許銳鋒的目光,狗剩子解釋道︰“叔,這又不是咱們惹的禍,是厲歌跑咱的地盤上來炸刺,不還擊,以後誰還用正眼兒瞧咱?” 許銳鋒被他說的一愣,沒想到啊,平日里在藥店不顯山不漏水的狗剩子竟然…… “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老鷂鷹平時都是這麼囑咐你的??!!” 狗剩子拍了拍身上的土,回復道︰“我已經不小了,您怎麼總是拿我當孩子看……” 許銳鋒蠻橫的打斷道︰“我問你話呢!” “沒人教。”恐怕狗剩子在眼下這個不定性的年紀,能心甘情願被其壓制的人,也只剩下許銳鋒了,這才足斤足兩的給出了回答。 “沒人教你跟我咱、咱的?什麼時候開始這北滿的地盤有你一份了?” 狗剩子趕緊解釋︰“叔,我沒有搶你地盤的意思。” “這是我想和你說的話麼!” 倆人越嘮越遠,像是一個奔東一個奔西,還非得探討行程中應該準備什麼樣的計劃,根本就沒在一個頻道上︰“我是問你為什麼不跟著老鷂鷹學之乎者也,非得偷學一身本事踏入半是鮮血半是雷的江湖!” 男孩子喜歡玩槍,老許能理解,得意武把抄,他也明白,稍微學點本事也是未來能讓腦子不太靈光的家伙和他好好說話,所以學也就學了,可你自己得有個度啊。 “江湖怎麼了。” 被老許訓斥了一頓後,孩子的扭捏終于出現在了狗剩子身上︰“您不也是江湖人麼?” “所以我現在才用盡全身力氣要把你拉回來。” “我覺著江湖挺好。” 狗剩子低下頭,雙眼滿是憧憬的躲避著許銳鋒的視線說道︰“以前師父晚上偷偷出去找娘們的時候,我跟著瞧過,凡是他去的地方,人家都彎著腰抬起腦袋來叫‘姚爺’,既怕他覺著不尊敬、又怕他看不見臉上的笑模樣。” 狗剩子想了半天︰“我羨慕。” “還有您。” “上回許大馬棒已經殺奔了北滿,結果怎麼樣?愣是沒能進城一步,說書先生說的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周圍老百姓直挑大拇哥,小酒館里那些酒膩子張嘴里必以‘我要是大老許’開頭,說的全是滅日本、趕洋人的話,那叫一個氣派。” 狗剩子說著說著來了情緒,探出手掌︰“再說吃穿用度……老百姓的日子都怎麼過?得勒進了褲腰帶,這還指不定能不能挺到下半月,咱呢?” “熬魚炖肉都不新鮮了,有一回我師父看見我愛吃酥糖,一伸手就把酥糖攤給包了,說的是‘拿回家去,每天給家里倆小姑娘發一塊,記住不能多發,要不然牙都得爛完嘍’。叔,我不是和你吹,我裝了滿滿兩口袋背回去的,兜里掉出去的幾塊讓人撿走以後,那些孩子都能用這幾塊糖在人堆了充個大個兒……可我不明白,咱為啥非得藏著掖著啊?” “熬魚炖肉得偷著吃,火鍋得上了板才能拿出來,有錢都不敢花在明面上,您在瞧瞧曲光,光姨太太娶了仨才換來一個兒子。” “以前咱怕日本人,現在您都已經跟了日本人了……” 啪! 許銳鋒掄圓了巴掌惡狠狠一個嘴巴抽了上去,狗剩子被打的直接摔倒,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您干嘛打我呀~” 當場就哭了。 許銳鋒氣的直抖,伸出食指指著狗剩子︰“是不是長大了?” “你是不是覺著翅膀硬了!” “說話!” 老許是那種典型的越生氣越說不出來話的類型,再者說了,這個時代哪有人研究孩子的心理學,他幾乎完美繼承了天王山許老爺子那一套,不服就打,更何況這孩子說的混賬話已經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讓你看著你嬸子,你半夜從監獄里往外跑,讓你回家,你站在馬路上小嘴叭叭的跟我聊江湖,你當我是你哥們呢!” 和孩子交朋友? 許銳鋒就沒听說過,他明面上是狗剩子的叔,實際上這孩子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都是他管著,孩子還是老鷂鷹和他拉把起來的,說是他爹也不為過,當爹的這個時代就沒有和孩子交朋友的,要的是一份威嚴。 “我看你就是想闖江湖!” 狗剩子也被打急了,似乎白天領著老假、老乞丐威風凜凜的他在無形中覺著自己有了一層不容侵犯的保護膜,當這層保護膜被侵犯時,就必須要做出反擊,而江湖人管這層保護膜,叫做面子。 “對,我就是要闖江湖;我也要當坐地炮;我也要當爺!” 一著急,狗剩子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 這把許銳鋒給氣的,氣的腦袋發炸,嘴唇直抖,就是說不出話來。他說什麼?能說什麼,你一個江湖大佬去勸孩子不要走江湖路,你拿什麼勸?告訴他傷有多疼麼,人家一句‘沒事,我受得了’就能給你頂回來。 老許跟進一步,蹲下的時候,忍著腿上的劇痛伸手戳在了狗剩子的臉上說道︰“小王八羔子,你以為什麼是江湖?你眼里的江湖,只有這小小的北滿,和那幾家店鋪,這就是江湖了?” “那上海灘的黃金榮還把國黨大當家的拜師貼送回去干嘛?一輩子不離開傷害不就行了麼?” “你叔我還跟著藍衣社混什麼?站在馬路中間拎著槍,誰過來敢瞪我崩他不就完了麼?” “這就是你心里的江湖?” “那我問你,北滿城外的濱綏圖佳是不是江湖?整個東北是不是江湖,比東北再大的國家、世界,又是不是江湖!” 許銳鋒一把拽過狗剩子的衣襟,在他耳旁說道︰“如果這些都是江湖,現在日本子的大當家已經讓人打過來了,腳就踩在你心心念念的北滿臉上,這和厲歌來北滿要我的命有什麼不一樣,你不是要闖江湖麼?你去給我把這些人趕出去,現在就去!” 踫。 老許用力一甩,將狗剩子重重扔在地上,隨手一揮︰“去啊!” “不是別人稍微瞪了你一眼都不舒服麼,怎麼不去了?” “還提江湖,你知道什麼是江湖?” “我明告訴你,你看見的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濫,包括我,你眼里的北滿坐地炮!” 尷尬麼? 尷尬! 許銳鋒知道這一刻才知道,當你走錯的時候,一句‘不後悔’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得把自己的心扒開,扔在地上裹上泥沙踩兩腳之後給別人看。 要不然你連勸人的資格都沒有。 你不就是江湖麼? 還江湖不江湖了? 第二十八章 有點想他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狗剩子是哭著跑的,許銳鋒想追,可剛才蹲下那一下讓兩條腿疼的根本無法動彈。 “他喊什麼玩意兒?”許銳鋒沒太听清北風里飄蕩著的聲音,回頭問了司機一嘴。 王大江嘆了口氣︰“那孩子說‘你們就是欺負我沒爹’。” 咳、咳! 許銳鋒被氣咳嗽了,捂著嘴緩了好半天。 開車的王大江問︰“用不用找回來?” 這句話更是刺激了他的回了一句︰“不用!” 還發泄式的喊道︰“他愛死不死!” 這孩子太氣人了,他根本不管在北滿監獄辦公室里說死了不出來的許銳鋒為什麼突然現身,也不問問這段時間三木往辦公室里打了多少次電話,直到說出了‘你要是再不讓北滿安靜下來,我就命令憲兵隊出兵’,老許才算是徹底坐不住了。 要沒有老許,這孩子在街頭打第一槍的時候,滿城的日本兵就該往這邊圍了! 最可氣的是,這孩子竟然拿日本人說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覺著當了漢奸算是有了依靠,想要借日本人的手和曲光爭鋒,老許怎麼可能在這般大是大非面前退後一步? 所以,不會說道的許銳鋒仿佛用強勁有力的雙手在擠一個塑料袋,里面的空氣被越壓縮空間越小的情況下,‘踫’一下炸開了個缺口,跑了出去。 回到監獄,老許又接到了三木的電話,那邊劈頭蓋臉的直接詢問︰“街面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明知道那些關東軍的高官只待三天,為什麼不能忍忍!” 許銳鋒冷冷的回應著︰“我拿什麼忍?曲光都砸開我的家門要動我懷孕的老婆了,我怎麼忍?” “你要覺著這件事是我沒理,你他媽崩了我!” 說完,電話掛了,他氣呼呼的走向一旁,任憑空擋的辦公室內電話‘鈴、鈴’響個不停,最後煩的實在沒辦法,走過去一把拽掉了電話線,這才消停一點。 挺好的一件事……怎麼鬧成了這個樣子? 許銳鋒皺著眉頭思索,難不成是自己走的哪一步走錯了? 跟著藍衣社雖然說用心不良,但好歹所作所為沒問題,無論是除漢奸還是在城外戰日軍,那都是板上釘釘的壯舉,不應該錯; 幫紅黨就更沒錯了,光沖著繡娘那份心,哪怕她不是紅黨,許銳鋒也得幫人家這個忙,外加上自己媳婦,這更沒跑了。 那是哪錯了呢? 許銳鋒將時間線往前調整了一些,他看到了一片晦暗無光的區域,在那兒,為了給自己老子報仇的許銳鋒幾乎沒了人性,死在他手上的人數不勝數,整條線路曲折離奇不說,更是崎嶇坎坷,硬是把這樣一條線連接在一條直通道上,可不就是七扭八歪、叉路百出麼。 他錯在了根上,錯在了不應該入江湖! 老許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擰著勁兒非得改變了,這根本不是讓誰幾句話挑起了一腔熱血的事兒,而是冥冥之中給自己下了一個評判,否則自己的人生就只剩下了一條漆黑到底的不歸路了。 他想明白了,也總結明白了,這分明是冒著生命危險在維系著的一場救贖,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狗剩子哪能明白! 當、當、當。 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了,許銳鋒揉著太陽穴說了一聲︰“進。” 王大江走了進來︰“許爺,三木把電話打到我辦公室,他讓你馬上停止在北滿的一切行動,否則……” 許銳鋒輕聲嘀咕了一句︰“@#¥%@#%@” “啥?”王大江沒听清楚。 許銳鋒突然提高了音量︰“你就告訴他,我死了!!!” 這不是許銳鋒的性格,他原本是個凡事都能壓得住、永遠沉穩的殺手,可每個人的肩膀都有屬于自己的承受力,當他承擔了根本接受不了的力量時,換了誰也得齜牙咧嘴。 王大江默默退了出去,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去打擾才好。 中午,飯是溫婉送來的,除了一盆牛肉炖土豆外,還把蔥、醬、辣椒攪拌在一起的做了個小涼菜,把東西放進托盤里端進來,在茶幾上擺好時,這個肚子大到得用手兜著才能睡覺、連翻身都不方便的女人問了一嘴︰“听說你又發火了?” 許銳鋒抄起筷子‘嗯’了一聲。 “晚上想吃點啥?” 她能感受到許銳鋒的巨大壓力,可身為一個懷孕的女人,能幫上什麼忙呢? “別忙了,我今天晚上回來的要晚點。” “有事啊?” “得等一通電話。” “好。” 溫婉走了,將整間辦公室還給了他,同時,也稍微扶了扶肩頭的重擔,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此刻的許銳鋒覺著男人這輩子挺可悲的,你得通過努力來獲得女人的青睞,還得繼續努力去撐起一家人的命運,就連最沒本事的老爺們,肩膀上扛的都是好幾個嗷嗷待哺的腦袋。 有本事的呢? 有扛著一個家族的、有扛著一個村落的、有扛著一家公司的,甚至還有扛著一座城市、一個國家的…… 更有甚者,還有想扶將傾大廈、挽社稷于水火的。 他們又得到了什麼? 再能吃又能咽的下幾碗米? 更關鍵的是,還沒有人理解你。 就拿狗剩子這件事來說吧,他就一點都沒有想過許銳鋒為什麼會突然現身北滿,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立即會明白這件事有沒有可能是日本人插手了,老許為了保全他才從北滿監獄走出來制止的。而狗剩子那淺顯的眼窩子里只有許銳鋒,他始終認為這件事就是單純的老許不讓,僅此而已。 年紀,限制住了眼界,眼界固定了格局。 許銳鋒想起了還在天王山上時,時不時發呆的老爹,當初年幼的他總責怪父親為什麼不陪自己玩,也很不喜歡無人時,他那滿臉惆悵的面容,因為只要有人過來,老爺子就能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似乎那不高興的態度是專門為自己留的。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全錯了,當時的天王山上,老爹愁的是幾百口子人的生計,笑出聲來是為了安撫人心,要是大當家都沒了穩當勁兒,底下人會亂成什麼樣? 想到這兒,他稍微釋然了點,有點接受了所有男人都得從苦難里熬出來,才會有獨特氣質的論調,老鷂鷹就對類似的論調深信不疑。 還真有點想他了…… 第二十九章 那把久違了的莫辛納甘!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北風呼嘯,風中夾雜著碎雪,廚師,就在這種極為惡劣的天氣里,始終趴在北滿洋教堂的鐘樓上,身下,壓著一把莫辛納甘,沒有狙擊瞄準鏡的莫辛納甘。 她已經鎖定了厲歌,對方就在一百米外的一棟民宅里,而且她很肯定這棟房子在厲歌到來之前絕不屬于他,因為在其進入房間之後,廚師在外邊听見了清晰的打斗聲。 這應該是個臨時避難所,原本房屋的主人……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當然,這些廚師都不是很在意,她只在意一點,那就是怎麼才能把縮進烏龜殼里的厲歌給引到自己射程之內。 為此,她在確定了厲歌的位置、並且認為對方短時間內絕不會走出房間一步後,回到街頭開始尋找狗剩子的身影,巧的是,竟然在一家小酒館里找到了。 那時,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坐在小酒館里只要了一個咸鴨蛋和半斤燒刀子,要不是老板實在看不下去了,給切了一碟免費的咸菜,他將會成為酒館里最寒磣的人。 廚師走了進去,就坐在狗剩子對面,眼前這個孩子見到她時,很快把踩在長條凳上搭著手的那條腿給放了下來。 “許銳鋒讓我勸你回家。” 她只說了一句話,隨即等著狗剩子的反應。 “我不回去!” 借著酒勁兒和心中的不滿,狗剩子回了一嘴,可那被酒精侵佔的大鬧卻在這句話之後清醒了︰“你是誰啊?” 許銳鋒太神秘了,所以他身邊的人狗剩子未必全都見過,可也沒听說過有這麼個洋人不是? “我也覺著你不應該回去。” 沒想到的是,這個中國話說的不太利索的洋娘們居然贊同他的反應︰“一個男人,就應該用鮮血踩踏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而不是被誰安排著。” 她拎起酒壺喝了一口,指責的說道︰“在這件事情上,老許太霸道了。” 兩句話,瞬間拉近了狗剩子和她的距離,對方明顯在態度上並不那麼抗拒了,而此時的酒館內,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了這里。 好家伙,洋娘們瞧上這個十六七歲的小伙子了?怎麼主動坐到了他那桌? 這一雙雙眼楮都開始盯著廚師,仿佛看異類一樣。 “你到底是誰啊?” 面對狗剩子的提問,廚師根本沒糾結,放下酒壺壓低聲音說道︰“這樣吧,我給你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厲歌在東交民巷,左手邊第二間。” 說完,廚師抬起屁股就走。 狗剩子直愣愣的看著這個女人的背影,其全部精神力都被‘厲歌’的名字所吸引了。 是他讓自己被許叔于街頭痛罵; 是他,令自己剛出江湖就遭遇了巨大挫折。 狗剩子可能放過他麼? 他恨不得讓厲歌立馬就死! “老板,結賬!” 狗剩子不喝了,強裝起來的‘借酒澆愁’的範還沒有擺正,就轉身從酒館內走了出去。 酒容易讓人沖動,最關鍵的是,它能令人無法控制自己,將心底最原始的東西都暴露出來,這一刻,狗剩子被暴露出來,便是凶殘。 夜。 街頭出現了一個人影,他就跟毫無顧忌一樣在街面上行走著,肩頭還扛著一個麻袋。 看到這一幕的廚師已經傻了,趴在鐘樓上的她覺著這小子可能已經瘋了,就像是白天被街頭的槍響引起關注後,打算看熱鬧的她出現在交戰現場竟然發現了厲歌的身影,這才有了接下來的一路追蹤。 更讓人訝異的事情還在發生,此人首先打開麻袋從里邊拎出兩個褡褳,這個褡褳被改過,前邊全是小口袋,將口袋往肩頭一打,跟搭了一塊大一點的手巾差不多,可他轉過身再去從麻袋里往外掏東西時,廚師卻看清了。 那是一把槍,一把甦聯產的捷格加廖夫機槍,當此人由褡褳里掏出圓盤狀彈夾摁在機槍上,宛如這孤獨的夜里一座即將噴發的活火山正在孕育能量…… 架好支架,狗剩子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著眼前這間土房惡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隨後…… 他用力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在夜間形成了一股密集火力網,橫向將眼前的土房掃射的灰塵暴起。 這哪是殺人啊,這房子里就算是有一頭大象也活不了。 唰、唰、唰。 一顆顆子彈穿過土牆後,帶起一道道昏黃光束,好好的一棟房子在眨眼之間千瘡百孔。  。 當第一盤子彈打光,狗剩子根本就沒有猶豫,從褡褳里掏出第二個彈夾再次按了上去,緊接著起身,以跪姿再次開槍,整個過程沒超過兩秒,槍聲響起時,那個被他順手拋棄的圓盤依然在地面上滾動…… 噠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噠!! “啊!!!!” 狗剩子總算是喊了出來,他裂起的嘴角帶動著脖筋,微微晃動的胳膊隨著槍口子彈擊發的跳躍而抖動,那把機槍在他懷中溫順的如同綿陽,只有槍械支架在槍口處不住晃動著。 “來啊!” “你不是牛逼麼!!!” 漆黑的夜里,只有槍聲與狗剩子的嘶吼作伴,那向北吹去的寒風連點聲都不敢出,生怕驚動了狗剩子後,這小子調轉槍口沖它來一梭子。 啪。 屋子里的油燈被擊碎了,熊熊烈火形成火球由內部開始燃燒,巨大的火焰蒸騰而起,無數煙霧順著彈孔鑽出,像是一個人腦袋上插了一百多根煙。 這煙霧效果剛剛出現,鐘樓上的廚師立即就位,她從身下抽出了莫辛納甘,拉動槍栓後立即開始瞄準。 最開始,把步槍壓在身下利用提問為其加熱就是等待這一刻的來臨,否則真要是有了機會槍凍住了,那不是白扯麼。 來自遙遠西伯利亞的廚師太習慣在嚴寒天氣下作戰了,每一個抵御寒冬的方式都像是與生俱來的。   。 當第二盤子彈打光,房屋的窗口處已經被徹底打碎,狗剩子扔下槍,伸手從褡褳里掏出一刻手榴彈擰下蓋子拔動拉環直接扔了進去。 第三十章 沒見過這樣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入夜,深知自己在北滿成了眾矢之的的厲歌依舊很小心,他搶了一間民房,將里面的人都捆起來堵住嘴塞進了菜窖里,隨後,將被褥挪到炕邊,打了個地鋪。 這是他的習慣,凡是床、炕緊挨窗戶的,絕不睡,否則在睡夢中被人隔著窗子一槍整死都不明白是怎麼死的,畢竟,他就經常干這種事。 等一切準備好了,連屋里的燈都沒吹,直接入眠。 這一晚上寒風吹的,像是野狼嘶嚎,就跟大自然在急切的準備好了所有,要給誰送葬差不多,躺在地上的厲歌都直鬧心。 他翻了個身,嘗試性的睜開了雙眼,就覺著雙眼之間有眼眵粘黏,頭腦發木時,才明白身體已經很勞累、只是精神狀態還沒有從興奮中轉回來,才會困的難受卻始終睡不著。 江湖人迷信,什麼眼皮狂跳、心慌心悸這些都已經是不好的兆頭,尤其是鬧心,厲歌默默的將盒子炮握在了手里,準備就這麼拎著槍睡時…… 噠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聲響連成了一片。 機槍? 厲歌的第一反應就是許銳鋒動用了日本人的勢力,否則城里的坐地炮哪有用機槍的,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這是戰爭武器! 他緊縮炕邊上一動都不敢動,腿收著、手抱著,恨不能將腦袋縮進腔子里,生怕伸展過長從炕體邊緣探了出去遭受流彈襲擊。厲歌太知道這種土房的牆體根本就擋不住子彈了,雖說子彈順著牆體打進來會稍微改變一些方向,但是主要貫穿力還是存在的,挨上也不好受。 當第一梭子打完,厲歌听出了槍聲只有一處,還沒等分析,耳邊已經傳來了狗剩子的叫罵,對這個聲音,他痛恨至極! 這孩子太鬼了,屬于那種眼珠一轉就是一個主意,小眼楮一眯就能想出個辦法的類型,自己雖說在交手過程中沒落下風,但依然屢次三番的著了他的道,也的確失了面子…… 噠噠噠噠噠噠。 第二陣機槍聲傳來,桌面上的油燈被直接打爆,巨大的火團沖天而起後,火焰順著燈油形成流火覆蓋上了整個桌面,在房間內忽明忽暗的燃燒了起來。 厲歌是眼睜睜看著那火焰就在眼前蒸騰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這要是等把房子點著了,還不得將自己活活燒死麼? 幸好,狗剩子並沒有那個耐心,也沒端著機槍手在窗口門口等必要通道處,而是順窗戶扔進來一個黑漆漆的物體。 咕嚕。 這東西就落在厲歌的面前,還冒著煙,待厲歌看清楚它的長相,魂差點都嚇飛出去,這是——手榴彈! 屋里不能待了,厲歌宛如一只炸毛的貓,直接弓著背從地上爬了起來,登上了炕以後,順著窗口縱身一躍,‘嗖’一下竄了出去,在落地時就地一滾,剛起身抬頭,正發現眼前的狗剩子手握另外一枚手榴彈看著他。 這是還要往里扔第二顆啊? “我湊!” 厲歌自己都不記得有多久沒罵人了,可當他看見狗剩子腳下的機槍,手里的手榴彈還是沒忍住,當年日本子和老毛子打仗,老毛子用的也就是這些家伙事式了吧? 他一個電炮就艫攪斯肥W恿成希 嗆 佣濟懷鏨  阪獺 桓齪笱鱸緣乖詰睪螅 韝杷逞к永O出一把匕首。 槍? 剛才從窗口竄出來的的時候,卡窗戶沿上直接扔出屋里,要不然誰要是不直接拎槍懟著這孩子的腦門上摟火,誰就是烏龜王八蛋養的。 這一拳挨的,狗剩子雙眼直冒金星,好不容易等緩過來一點,用腦瓜子頂著地面爬起來時,手里的手榴彈也沒撒手。 最生氣的,是廚師,他端著莫辛納甘趴在鐘樓上一個勁嘀咕著‘出來、出來’,因為在瞄準線內有一堵牆已經完全遮擋了他的視線,令其徹底喪失了目標。 誰讓經驗豐富的厲歌在開打以後,立即縮著身子站在了牆根底下,生怕被偷襲呢。 或許,正是這種小心給了狗剩子緩一下的機會,也正是這種小心給了厲歌這個名滿南滿的殺手能活到現在的生命。 爬起來轉過身,狗剩子和厲歌面對面了,倆人視線剛對上,可以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誰也不再顧忌的同時向對方竄了過去。從速度上來說,厲歌更快,也更專業,單手提刀從小腹部往上挑著扎向狗剩子的心髒;狗剩子呢,夠賊,交上手不圖有功但求無過,用手榴彈的鐵頭兒猛砸刀背,‘R’一聲脆響後,厲歌手往下一沉,就在他以為出現了乘之機那一刻,人家將計就計,腦瓜子一頭槌就撞了下來。 踫。 正撞狗剩子胸口,將他這個往前沖的體態直接錘的後退了好幾步。 畢竟狗剩子一身能耐是偷學的,沒有人喂過招也不曾和誰動過手,在經驗上與經常和死神擦肩的厲歌根本沒法比。要說偶爾的抖抖機靈可能還行,真要是到了玩命階段,兩個他也不是厲歌的對手,狗剩子和許銳鋒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兩次對抗,先是挨了人家一拳,後又挨了一個頭槌,狗剩子知道自己很可能打不過了,在後退幾步的距離立即擰開了手榴彈的蓋子伸手抓向了那根引線。 厲歌嚇一激靈,連忙大喊︰“你要干嘛!” “我他媽炸死你!” 厲歌就算是江湖經驗再豐富,也沒見過剛交手就同歸于盡的,關鍵是你到底什麼意思啊?哦,手榴彈一響,我這兒炸一個亂七八糟、你自己來個七零八落,圖什麼? 江湖爭斗求的是勝利,在這個基礎上弄死對手體現凶狠,你這上來就要你死我活連亡命徒都不算,這叫有病! 有病? 這正是狗剩子的聰明之處,他太知道自己打不過厲歌了,真要繼續下去,用不了幾下連這種機會都不可能再有,那時候怎麼辦?干瞪眼等死?所以,狗剩子一不做二不休,拉著引線舉著手榴彈,從剛才厲歌一直佔便宜的狀態一下就變成了滿大街的追著厲歌跑。 堂堂南滿坐地炮被狗剩子追著跑,理由竟然是不敢換命! 他當然不敢,憑什麼敢? 厲歌好歹叫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拿,你狗剩子是誰?和你換命不是明擺著虧本麼,和許銳鋒換了明還能成為一代傳說,和你,只能剩下一個‘虎’字。 那麼,狗剩子真敢死麼? 他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這時候的狗剩子基本上和普通醉鬼差不多,只感覺到血氣上涌,眼珠子赤紅。當這種時候發現打不過厲歌,那基本是不考慮後果的,至于手里這根引線會不會被拉動,手榴彈有沒有可能引爆,狗剩子全然不考慮,眼前剩下的全是許銳鋒的責罵和自己明明為他好卻不被理解的委屈。 第三十一章 角度的轉變會改變世界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坐地炮要是害怕了,會是什麼樣? 狗剩子親眼看見厲歌死死盯著自己手里的家伙,一只手探出擺在虛空之中似乎要阻止什麼似得,有些不知所措,那時,他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因為這種恐懼的表情,他沒在許銳鋒的臉上見過。 只是,他並不知道手榴彈這玩意兒和用槍頂住了別人的腦門並不一樣,你也並非佔據著絕對優勢。 以命相搏這種事,講究個技高一籌;以命相要挾,這講究的就是心理戰了,這個心理戰卡的就是時間。 厲歌在緊張情緒下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可他的優勢並不在這兒,而是當這段時間過去之後,察覺出對方沒有這個膽子的那一秒,你將沒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狗剩子呢? 他的優勢就在當下,也許是短短的幾十秒,也許是一分鐘,反正在對方看出你不是一個真心想拉動引線和對方同歸于盡的虎犢子之前,你可以盡情的侮辱他,放心,厲歌絕不敢還嘴,否則他早和你共赴黃泉了,還用的著愣神麼。 “你不是賊麼!” “你不是穩麼!” “你不是身手好麼!” “你動一個我看看!!” 狗剩子已經氣壞了,他自打和厲歌交手以來,對方就像是滑不沾手的黃花魚,剛踫見便‘呲溜’一聲溜走了,可你要說真要和人家硬踫硬,還弄不過,這玩意兒誰不生氣? 嘴一張開,狗剩子可就停不下來了,他年輕、氣盛,張開嘴連爹媽帶祖宗就沒消停,滿嘴酒氣呼出去的瞬間,跟蒸汽機一樣嘴邊白霧直冒,在不知不覺間,話多了。 就十秒。 厲歌就緊張了十秒,便直起了腰,收回了手,將原本後置的持刀手擺到了身前,冷冷的望著他。 厲歌不管和許銳鋒比的結果如何,那都是和老許能對上話的,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在他面前你這種同歸于盡的招式只能用一次,哪怕超過一秒他就會識破你。 “你……” 當這個字從狗剩子嘴里說出去,眼前的情況在眨眼之間就被逆轉,就算是他手里依然拿著手榴彈,可剛才進攻般的嘶吼已經變成了防御性的詢問,這一切,都源于厲歌的表情轉變。 狗剩子是親眼看著厲歌由呆滯、恐懼轉為疑惑、篤定的,當其橫刀在手,整個人的氣勢已經凌駕于場合之上。 這年月心理學還沒有普及,也不會出現在員工培訓階段就已經使用上了心理學的麥當勞那種企業,如果有,恐怕每一個經過培訓的員工都會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麥當勞在培訓員工的時候,就會將如何跟顧客交流作為一個基本的培訓項目,其中就包括了該如何應對暴怒中的顧客,比如,讓一個暴怒中且熱血沸騰的顧客遠離人群站在空調下,心理學上人員密集的區域容易讓人煩躁,體溫過高也容易讓人煩躁; 隨後,麥當勞的員工會選擇在你的傾訴中傾听,無論你使用什麼樣的言語,他們都不會插話,而是安靜的听你發泄; 最終,當心里的不痛快全說出來以後,其實不用勸你自己就會好了許多,臉上剩下的,無非就是礙于面子不得不保持的怒容。 這說明什麼? 說明人的這張臉不光是門面,還時時刻刻都在表達著內心情緒,厲歌雖然不懂什麼是心理學,但作為多年的老江湖如果還不能從細枝末節中分析出狗剩子的真實心態,經過了三次交手還拿捏不準眼前人是個什麼樣的家伙,那他就徹底白混了。 江湖上有句俗話,叫如果一把被掏出來槍第一時間沒有響,那它就永遠不會響。 這句話說的並不是敢不敢,而是講持槍人心里有顧忌。 以厲歌的身份,會踩著這種顧忌瞬間將你壓趴下。 噗。 匕首直接刺入了狗剩子的肩窩,厲歌臉上的果斷常人根本無法察覺。 “嗯!” 狗剩子悶哼了一聲,他在疼痛中發力,不過這股力不是拉動引線,是力求控制住雙手。很奇怪,一個本該和厲歌同歸于盡的人,這時候卻始終握緊了手榴彈,生怕發生意外。 “別亂動……”厲歌一擊得逞後,望著狗剩子凶狠的說道︰“你只有一顆手榴彈,萬一用了,我還沒死,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正是狗剩子當下的心態! 他可以借著酒勁大喊‘一起死!’,卻不能在毫無把握的時候做出最後一搏! 這就像是一條公路上兩輛肯定會相撞的汽車都在轟油,此刻要是有其中一名司機鎖死方向後,將方向盤卸下扔掉,那就一定會心理上佔據絕對優勢,因為他就算想轉向躲開也不可能了,對方必敗。要是對方想要贏,就只能在卸下方向盤的時候,把剎車也拆下來,以此來證明決心。 厲歌比狗剩子決心要大,他知道狗剩子絕對不敢,狗剩子在猶猶豫豫中,以‘沒到最後一刻決不能拉掉引線’來安慰自己,卻連向自己承認膽怯的膽子都沒有。 “唉!” 厲歌推著刀把想將受傷的狗剩子頂到牆上,這中間哪怕有半點疏漏,倆人都會化為一片煙塵,可他依然敢往上推,仿佛光著腳踩在刀刃上跳舞還要展現出優美舞姿般狠辣異常。 狗剩子慘嚎著,他還是個孩子,一個沒爹管的孩子,這個只有點鬼心眼還涉世未深的孩子帶著對世間世事並不了解且瞧不起的態度踏入江湖時,就注定了要付出代價,只是他沒想到代價竟然這麼嚴重。 他要拉引線了,那拼死一搏的眼神剛剛出現,厲歌立即捕捉到了信號,伸手將插在肩窩的匕首一把抓出,于黑夜帶出一抹炫彩的紅之後,直刺狗剩子另外一只手的肱二頭肌。 這一探手,狗剩子吃痛松開了引線,五指撐緊繃起整個手臂的肌肉,應激反應像是在抗拒刀刃的侵入,可肉體凡胎哪有能阻擋鋼鐵的。 當他這只手軟了下來,厲歌瞅準了時機,猛抬腿用腳背踢在了手榴彈上,那顆始終未曾拉弦的手榴彈隨著狗剩子甩手高高飛起,最終重重砸在了沙土中。 此時,狗剩子已經赤手空拳了,獨自一個人站在月光下的十字街頭,眼看著厲歌在步步逼近。 他怕了。 人生中第一次開始害怕了。 此刻再去看厲歌臉上的凶戾,眼前站著的人已經不再是南滿坐地炮,而是變成了腦海中威風凜凜的許銳鋒! 或許自己那位許叔在殺人時,于被害人心中也是如此形象吧? 也是宛如頭頂張角、伸著猩紅舌頭、雙眼燃燒著火焰的惡魔模樣吧? 也是這麼攝人心魄,被人憎恨…… 奇怪,他怎麼不高大了呢? 怎麼不偉岸了呢? 為什麼北滿坐地炮的名號再也不是光環,而是變成了惡魔的猩紅之眼,又為什麼自己只是變換了一下角度,從偷著看許銳鋒執行任務的角度變成了被殺者,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呢? 狗剩子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白,再也沒有任何色彩時,往後退的腳步磕在石塊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噗 。 這是他在心里自己給配的音,因為這一秒的雙耳正在耳鳴,除了‘嗡嗡’聲,再也听不見任何東西。 而由始至終都沒張過口的厲歌終于說了一句︰“小赤佬。”便撲了過來,這一刀,是刀柄倒握著一步跨過了狗剩子的雙腿,騎在他身上高高舉起的,只要落下就會瞬間帶走一條人命…… 砰! 遠在鐘樓上的槍,終于響了。 第三十二章 金幫鐵底松花江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子彈是從厲歌的後背穿入後,打胸**出的,那抹在其身體傾倒時、由創口處滴落的鮮血還在狗剩子臉上。 廚師卻已經在鐘樓上拆卸完了槍,將槍械裝入麻袋後,懸掛在鐘樓的大鐘內部,隨後,又打旋轉樓梯上一步步走了下去,等再次出現,她早化身為了身著基督教服飾的修女。 狗剩子的死活與她無關、厲歌的死活與她無關,這名修女慢吞吞走進禱告室,坐在空無一人的角落里傾訴著。 “神父,我有罪。” 另外一邊的回答是︰“孩子,每一個人都有罪,但上帝只選擇原諒主動認錯的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嘛?” “為什麼?” “因為這間最珍貴的,就是懺悔之心。” …… 啊! 受了傷的狗剩子好不容易才把厲歌給推開,一身鮮血的翻身打地上爬起來,可剛翻過身,由于肩窩和肱二頭肌受傷無力支撐,便一腦袋拱到了地上,整個人跪著。 當他勉強掙扎著抬起頭,面前多了一雙腳,一雙,放在輪椅踏板上的腳。 是許銳鋒。 “叔,你怎麼來了……”狗剩子有點不敢看他的目光。 許銳鋒回應道︰“在北滿動機槍,我不來日本子就該來了!” “現在明白什麼是江湖了?” 老許看著他,既不攙扶也不安慰。 狗剩子想哭,臉上已經有了哭相,嘴都裂開了,卻沒有發出聲音。 “你以為自己能處理幾個毛賊,就可以踏平這北滿地面?你以為你有點小心思,就可以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個洋女人找上你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問過一句沒有?” “現在我告訴你,用我的親身經歷告訴你,你被那個女人戲耍的時候,才算是踏入了江湖,你被人家當成傻狗推上牆,這才是江湖,你差點死在厲歌手里,這,才是他媽的江湖!” “什麼是江湖?” “江湖是蚊子叮、跳蚤咬、下雨泥粘腳,是無孔不入,是無人不防。” “否則我為什麼只和老鷂鷹在一塊?否則厲歌名聲這麼大為什麼只當獨行俠?否則張紅岩為什麼寧願孤身入北滿,孩子,你就不想想麼!” 許銳鋒恨鐵不成鋼,指著狗剩子就是一番痛罵,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听進去自己所說的話。 狗剩子抬起頭,看著許銳鋒,竟然還心有不甘的問了一句︰“叔,今天晚上我要是成了呢?” 這句話問完,非常神奇的一幕出現了,沒死透的厲歌竟然掙扎著要往起爬,可那動作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根本就爬不起來。最後,厲歌憤恨的看了一眼許銳鋒,在這個世界的彌留之際,竟然微微抬起了持刀手,夠著,向根本夠不著的狗剩子又扎了一下…… 如果說之前的狗剩子內心中還有那麼一點點沒想透,可看到厲歌的模樣,他卻被徹底震撼了。 許銳鋒很失望的搖了搖頭︰“那你就死定了,就算是你爹活過來,他說的話你也听不進去了,因為那時候你一定覺著滿世界人說的都是錯的,我們都是嫉妒你,在阻礙你成功。充其量,你是下一個曲光。” 月色中,許銳鋒嘆了口氣,沖著身後推輪椅的殷會計說道︰“把他送回去,扔號里反應。” 殷會計嚇了一跳︰“許爺,號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許銳鋒慢慢轉回頭看著他,殷會計連忙過來扶著狗剩子的身軀說道︰“起來吧少爺,這回啊,你可算惹了塌天大禍了。” 少爺,對于窮人家的孩子來說絕對不算是好稱呼,得是那種養尊處優還沒頭腦的愣頭青,才會被這麼稱呼,那是人家覺著你傻,覺著你像少爺坯子。 狗剩子被扶了起來,順著十字路口走向許銳鋒的身後時,才在轉過來的另外一邊看見了幾台車,全是監獄的車,車外,站滿了荷槍實彈的獄警,一個個端著槍手在車旁。 再回頭,狗剩子看見許銳鋒沖王大江抬了抬下巴,這小子立馬拎著幾張紙走了過去。他拎起已經徹底死亡的厲歌一只手,用拇指在地表鮮血中沾了,一下,而後,摁壓在了那幾張紙上,逐頁摁壓,無一遺漏。 “許爺,辦好了。”王大江抬手把東西遞給了許銳鋒。 這是一份供述狀,里邊詳詳細細寫明了曲光是如何找到的南滿厲歌,又怎麼花了大價錢將其雇來北滿刺殺許銳鋒的,在這張紙上,老許給曲光扣上了一頂十足十的大帽子,其理由是曲光雇佣厲歌竟然不是江湖恩怨,是——為國除奸!! 拿到這東西的時候王大江都嚇了一跳,他哪怕明白這是最恰當的理由,也沒想到許銳鋒竟然會如此給自己潑污水,結果,他的反應許銳鋒一點都沒理會,依然把這東西帶了出來,眼下,算是徹底坐實了。 “尸體拉走。” 許銳鋒說完這一句,被王大江推著輪椅送到了車邊,等他上了車,輪椅也放進了卡車上,兩台車,一整隊背槍的獄警殺奔百樂門歌舞廳。 …… 百樂門。 霓虹閃爍的舞台上,拄著拐杖、穿著兔女郎裝扮的甦聯舞女在搔首弄姿,尤其是撅著屁股身體前傾的姿勢,這年月,北滿這小地方有幾個人見過這玩意兒?那一個個看的恨不得哈喇子都淌酒杯里,都在座位上盯著瞅。 可能,這也是百樂門自從開業以來便經久不衰、一直火爆的原因,它比魚水歡更直接,更蒼白,也更沒有情趣。 “二哥,這幾天怎麼沒瞧見曲爺來場子里?” 二迷糊剛出現在百樂門,幾個小流氓就湊了過來,他們平日里負責在這兒給看場子,偶爾對付對對那些不听話的舞女、鬧脾氣的客人什麼的。 二迷糊用手揉搓著脖子,那個針眼讓他記憶猶新,可在一群兄弟面前想這些似乎有點沒面子,沒多大會兒,搓下個泥兒團,扔在了地上說道︰“曲爺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你哪那麼多事,還管起曲爺來了。” 曲光那什麼能舒服麼?大半夜的瞧見厲歌站在門前,換了誰不得嚇出點毛病來。 “二哥,曲爺和大老許的事我們都听說了,你說,咱用不用備點家伙,萬一這大老許要是來沖場子呢?” “扯淡!” “你頭一天走江湖?不知道大老許是耍單幫的麼?他在北滿這麼多年了,你听說過誰家場子被大老許給沖了?” 小流氓看著紙醉金迷的百樂門︰“二哥,你說這麼來錢的買賣大老許都不粘,到底是為什麼呢?人都說金幫鐵底松花江,笑貧不笑娼……” 這幫人正說著、嘮著,在巨大的音樂聲中瞧著有錢人將舞女放平在沙發上往人家身上倒酒、也看見老色胚摟著將醉未罪的女人去了洗手間,更能看見有錢人為了搏得台上的洋妞一笑真是大把大把的撒銀元,恨不得來一場漫天花雨。這分明就是造錢的機器,那許銳鋒為什麼不沾染?他不才是北滿的坐地炮麼? 正想著…… 嗡!  ! 巨響傳來,漆黑色的鑒于卡車直接從門口倒車倒進了百樂門里邊,撞壞的門廊、掛壞頂棚帶出的電線還在冒著火星子,場子里全是‘吱哇’亂叫的驚訝聲。 車上,四寶子穿著囚服手提看到一躍而下,眼見有個抱頭鼠竄已經跑蒙了的西裝男人沖自己狂奔而來,他上去直接一刀將其撂倒,隨即用肉嗓子壓倒了音樂大喊︰“讓曲光出來,就說內蒙四寶子今兒來要他命了!” 第三十三章 您說話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個夜晚到來之前,發生了一件怪事,那便是北滿監獄里進了很多人,有拎著包裹的老人、有濃妝艷抹的肥婦、有端著煙槍的店小二,竟然還有個領著十幾個孩子的乞丐。監獄門打開,人群默不作聲排著隊往里進,在門口崗哨處檢查行禮,每每踫到崗哨遲疑,還有人往獄警手里塞錢,那可不是法幣,塞的是正兒八經的銀元。 “徐蠻子父母、妻兒,進!” 監獄黑漆漆的鐵門處殷會計一聲呼喊,一對斑駁了頭發的老夫婦穿著一身補丁走進了監獄,他們倒是沒拿什麼,只拎著食盒。 老夫婦進入監牢,之間樓道之間全是荷槍實彈的獄警嚴陣以待,嚇的愣是相互之間湊了湊,可再抬頭,走廊盡頭有人趟著鐐子‘嘩?、嘩?’的走了出來。 “老蠻子!” “兒啊!” 老夫婦雙雙淚目了,望著遠處的死刑犯喊出了聲音。 這死刑犯看到眼前的場景突然跪倒,沖著二人便開始磕頭,腦門上都磕出血來,才滿臉哭相的說了一句︰“爹!娘!!兒子對不起您二老!” 老夫婦湊到了近前,伸手摸著徐蠻子的臉頰,嘴上才說出那句最尋常的︰“兒啊,你受苦了,都瘦……”話剛說到此處,只見本該骨瘦如柴的徐蠻子滿臉贅肉,要不是湊近了,都看不出他壯實成了這般模樣。 “你這是?”老夫婦詢問著。 徐蠻子憨笑連連︰“爹,俺們攤上個好典獄長,自從他來以後,俺們這些定下來要掉腦袋的頓頓吃肉,晚上還有熱水澡洗,算是活的像個人了。” 走廊盡頭,許銳鋒穿著警服、黑風衣遠遠看著,一動不動,結果那老夫婦立即彎曲了膝蓋,沖著他跪了下來,磕頭下去時,情真意切。 “曲羨明妻子,進!” 濃妝艷抹的女人走了進來,手持粉色手絹,還牽著一個衣著光鮮的孩子,當她們倆出現在監獄里,已經接見過一次父母的曲羨明出來了。 這個女人往曲羨明身前一站,默默低下了頭,可曲羨明卻伸手扶著她的下巴把頭抬了起來︰“別瞎琢磨,在我心里,你永遠是好樣的。” 那時所有等待著接見的死刑犯幾乎都明白了怎麼回事,這個女人肯定是在她爺們入獄以後迫于生計進了勾欄,所以才沒有顏面見曲羨明。 這件事對于所有江湖爺們來說,那都是打臉的大事,當場發飆都是有可能的,只是,這回曲羨明把事做的爺們極了,話也說的敞亮極了。 “爹和娘,沒給你送錢麼?” 曲羨明記得,記得自己賣命的錢典獄長已經給了老兩口,沒想到今天看到了這一幕,能不問麼? 那個女人搖了搖頭︰“我去找過,爹和娘把我轟了出來,說這是你賣命的錢,是給他們倆養老的,誰都不能踫。” “唉。” 一聲嘆息。 曲羨明一肚子話說不出來,他不光是眼前這個女人的丈夫,還是人家二老的兒子,一進了號子,不止是父親、丈夫的職責無法承擔,子女的義務也承擔不了,老兩口在明知道自己兒子死定了情況下,死抓著拿點錢養老有什麼問題?兒子都沒有了,哪還來的兒媳婦和孫子? 如果說曲羨明是出門務工時發生了意外,這筆錢是主顧賠付的,那這件事叫道德淪喪,老不養小叫為老不尊;眼下不不是這麼回事麼,這是你曲羨明走錯了路,親手葬送了自己的人生,那這件事即便天下人誰都有資格評說,你曲羨明也沒資格張嘴了。 他一把抱住了這個女人,緊緊抱著說道︰“放心,我什麼都不問,你也沒錯,只要你還願意把這小兔崽子養大,讓他叫你媽,別說是這檔子事,以後他姓不姓曲,清明給我燒不燒紙都沒關系,我給你磕頭了。” 曲羨明松開自己的女人直接跪下了,沖著她使勁兒的磕頭,將地面磕的‘砰砰’作響,直至兒子沖上了抱住了他哭著叫‘爸爸’,直到那個女人掩面而哭。 “老乞丐,進。” 嘩?。 四寶子躺著鐐銬也走了出來,老乞丐領著一群孩子出現在監獄里時,這群頭發和鳥窩一樣,身上裹著漏毛破棉襖的孩子滿臉滋泥一字排開出現在了他面前。 野豬般的四寶子連話都沒說,直接竄過來挨著個兒的人孩子,他捧著孩子的臉叫著蒙族名字︰“莫日根……莫日根……” 許銳鋒不明白‘莫日根’是什麼意思,可見四寶子分辨每一個孩子的仔細模樣,就跟銀號拿著匯票辨別真假差不多。 當這群孩子一遍一遍在他手上過篩子,第一遍找完了以後又開始找第二遍時,許銳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四寶子!” 四寶子一揚手甩掉了許銳鋒的手,回頭喊了一句︰“你他媽不是說能給我找著麼!” 許銳鋒回應道︰“我答應的是盡力!” 四寶子不說話了,當著滿屋子的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擺出了哭相,卻始終哭不出來,嘴角以下玄月的姿態就在那兒抖動著。 此時,老許才湊了過去,伸手搭在了他的肩頭︰“我去城里醫院的太平間挨家找過了,也去了封城期間用來停放路倒兒的破廟,這些日子的確凍死了幾個喝多的,可沒有一個孩子。”他伸手指著老乞丐︰“在北滿,無家可歸的孩子有一多半都讓他給歸攏到手里了,你眼前這些就是,還有一半……” 四寶子猛然間回頭看向了許銳鋒,此時他才說道︰“還有一半,讓拍花子的給弄走了……” “曲光那個王八蛋要是敢把我兒子弄殘了送到路邊給人擦皮鞋,我非把他蛋黃擠出來為蒼蠅不可!” 他扭頭看著許銳鋒︰“開個價吧。” “什麼價?” “接著找的價,好歹你也得讓我在臨死前,再看那小子一眼?” 看到了這一幕,正在那兒給自己媳婦磕頭的曲羨明突然望了過來……在外邊時,曲羨明也是個要臉兒的人,可自己媳婦都成了這個德性,還要什麼臉? “許爺,無論干什麼,算我一個,能給我媳婦掙份嚼谷錢就行。” 他的一句話,讓所有思想犯都想起來了許銳鋒給曲羨明父母發錢的場景,一個個回過頭,沖著許銳鋒喊道︰“許爺,算我一個!” 這些人,在曾經的北滿每一個都有名有號,每一個都往兜里揣過大把大把的銀元,只是當時他們未必能想得起來自己還有老爹老媽、還有妻兒老小。如今到了窮途末路了,看著窮困潦倒的家人無能為力,想要留給他們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只能拿命去換…… 就這,還得義無反顧! 許銳鋒真想把狗剩子抓來監獄看看,讓他看看到底什麼才是江湖,江湖不是你許叔拎著槍把人干了以後去花天酒地,江湖是你許叔和這群人一樣也成為階下囚,用自己的命去交換的時候,就算給人家磕頭也得看人家心情好不好。 “你們……” 第三十四章 這姓許的算是瘋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曲光!你給我出來!” 四寶子高聲厲喝下,二迷糊身旁一個梳著中分的地賴子走了過來,他是負責看場子的,自然要過來,更何況在北滿,誰敢囂張到砸曲光的場子還讓他出來? “我看你是活膩了!” 這名地賴子打腰間拽出匕首就往過沖,和四寶子剛一照面,野豬一樣的壯漢都沒廢話,掄起手里的刀‘噗’一下就砍了下去,正中那人面門,而他,應聲倒下。 “啊!” 目睹這一切的舞女發出了一聲尖叫,回頭看著身體卻在往前跑,連腳下絆到了椅子上都沒看見,一個跟頭栽倒再沒起來。 百樂門亂了,無頭蒼蠅一樣的富賈上躥下跳順著牆邊往外溜,百樂門內一群打手手持棍棒由里邊往外來,兩幫人在舞池中央撞見時,四寶子手里的刀上還粘著血,血珠才剛剛滴落。 也奇怪,今天的百樂門竟然連一位日本軍官都沒有,跟商量好了似得,給雙方騰出了一片場地,同樣也留下了一片刀光劍影。 四寶子手里的刀很特別,不是開山..刀、也不是砍刀,厚背薄刃,看上去就像是蠻橫之人所用的武器,這東西,在東北有個特殊的用處,那就是用來鍘草,如今他把鍘草刀裝上了刀把拎了出來,看著就駭人。 “山歸山、路歸路,再下北滿二迷糊,敢問哪得罪了眾位,讓眾位……” 二迷糊還想盤道,曲羨明沖過去一叉子正扎他肚子上。 叉子很利,同樣是農具,在農村用來叉糞、叉苞米桿都用這玩意兒,在打造時農民對這玩意兒的要求一般只有倆字兒,那便是順手。今天,這順手的好處全被曲羨明利用透了,上去直接貫穿了想要說話的二迷糊小腹,彪悍的雙棒用力將人挑起,雙手較勁將其高高舉在空中︰“嗨!” 噗! 二迷糊騰空而起時順著叉子往下再滑二寸,手握叉子把齜牙咧嘴,疼的眼冒金星。 “都他媽少廢話,今天看不見曲光,來一個老子整死一個!” 他這番話說出,身後的一眾死囚都沖了上來,他們身上一樣火器都不帶,揮舞著冷兵器開始浴血奮戰。 四寶子抖動著嘴唇看著眼前凶悍的一幕,?心中的決絕早已經超過了當年要來北滿搶地盤的時候,那時候,是走投無路,可命還在,今天,要是拿不下來,不光自己的命得沒,恐怕兒子也沒希望了。 “都放躺下!” 在監獄內習慣了發號施令的四寶子伸刀指向了對面,對面那人群中起碼站了二三十名大手,人家手里拎的都是正經武器,連刀棒都是武館里常見的,只不過,這場戰斗是武器可以定下輸贏的麼? 死囚哪用四寶子催促,一窩蜂的沖了上去,悍不畏死。 徐蠻子,以前是敲悶棍的,此刻也化身為悍匪了,手里的棒子專找腦瓜子敲,凡是被他踫上的,絕對站不起來; 李侗,倒鹽的,曾經在江湖上就是狠人,捏了一把小匕首沖入人堆逮誰捅誰; 張巨鹿,流竄犯,可是無論到哪都靠打家劫舍過日子,下手也是沒輕沒重,手里的刮刀甭管扎誰身上都擰一圈再拔出來…… 這群不要命的死囚,一個照面就放倒了二迷糊那群人當中的好幾個,站在他們後排的已經開始往外跑了,前排的都在往後退,身前的血腥味兒混合著大門被撞碎的土腥味被酒精氣息徹底揮發,滿屋子奇臭無比。 三分鐘不到,百樂門的人敗了,其中一個被曲光當悍匪養著的通緝犯才掏出槍來,就被曲羨明一叉子釘在了牆上,那把旺八盒子連響都沒響上一聲。 混亂、暴力氣息在這個本該歌舞升平、酒池肉林的環境下橫沖直撞,或許許銳鋒讓這群人再建起一個百樂門一樣的盛世有點強人所難,可毀了這兒,那這群人嘴能笑的咧到後腦勺。 一片狼藉中,四寶子瞧著滿屋地傷患,喊了一聲︰“撤!” 這群死囚竟然沒有任何一人逃跑,一個個的都轉身回到了那台撞進百樂門的卡車上,四寶子這個沒什麼文化的糙漢子掰著手指數著︰“七……十一……娘了個腳,咋少一個,誰跑了!” 曲羨明嘲笑道︰“四哥,你沒查自己。” 轟。 剛剛經歷了生死一戰的這群死囚笑的那叫一個酣暢淋灕,四寶子此時也反應過來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耤C”罵了一聲,也上了車。 踫、踫。 與此同時,還握拳敲了敲駕駛室的頂棚,緊接著卡車緩緩開出,帶著百樂門的鮮血、塵土與磚塊,一眾人竟然在獄警的跟隨下,再次出現在了街面上。 百樂門、魚水歡、六國飯店,這是北滿最繁華的街道,無數死囚望著這條街慢慢痴了,曾幾何時,他們也是這些店鋪的座上賓,可如今,很可能是此生最後一次看這條街。 “四哥,你看看這兒,那一個個閃著燈兒的招牌,多好看。”徐蠻子說了一句。 曲羨明頭也不抬插話道︰“我倒不想看它有多好看,我就想知道許爺能給我那媳婦多少塊大洋。” 這就是他們拿命換來的機會。 …… 大東亞商行。 曲光正在商行里檢查著賬目,哪怕坐在商行的辦公室里,身邊也同樣圍著四名手下。 他怕了。 怕不知道何時會出現的許銳鋒,也怕反噬的厲歌,曾幾何時的夜晚甚至有了趕緊把賬上的錢歸攏歸攏,立即離開北滿的想法。 只是,他可能忘了,當初被日本人綁在憲兵隊的地牢、在魚水歡被日本兵一個嘴巴抽倒時,這種想法不止一次的出現過,但至今他也沒能離開北滿一步。 貪,就像惡魔之手一樣死死抓著他的褲腳,令其始終無法離開這座城市,因為在這兒他能吃最正宗的西餐、在這兒他想要什麼樣的姑娘都有、在這兒,他走到哪都有人點頭哈腰,說句話立即有人用拜年嗑給你捧到天上。 這是曲光奮斗了足足一輩子才從‘拍花子’走到的位置,在這期間,多少條人命為自己墊了腳。 “曲爺!” 大東亞商行外,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嚇了曲光一跳,等他抬起頭,辦公室的門已經被人奮力推開了。 眼前人他認識,是二迷糊的手下,這人不是應該在百樂門麼? “曲爺,許銳鋒把咱們場子砸了,還傷了不少人,連二哥都挨了一叉子。” 曲光立即就把眼楮給瞪了起來,心里憤恨的喊了一句‘好手段’! 明天,是日本高官離開北滿的日子,今天晚上這群人肯定不會光顧,畢竟每一位軍官都有自己的軍務要處理,包裹為軍隊補充物資,這種事可馬虎不得,否則事就大了。而老許偏偏挑這個時候動手,就跟算計好了似得! “砸成了什麼樣?” 那小子滿臉慌張的講述著︰“我們正聊天呢,一輛大卡車‘ ’一下就懟了進來,然後車上劈了撲嚕得跳下來一百人來人,我們根本不是對手,連人都沒看清,這幫子人就把二哥給放躺下了。還有那個咱花大價錢雇的槍手,槍都沒開,就讓人給整死了,死透透的,就在我眼巴前兒。” 曲光一愣︰“多少人?” “起碼一百人,這我都是少說。” 曲光有點慌,關鍵是許銳鋒哪來的一百人?他勾結山上的土匪了? 拎起電話曲光就要給三木報信,就在這個節骨眼,一台卡車的倒車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回身望去,門口正有一輛車上裝滿了人、正用車屁股對準自己商行門口的卡車—— ! 大門被撞開了…… 那聲音和自己手下形容的,一模一樣。 曲光是站在樓上的窗口眼睜睜看著車上的一群壯漢們拎著各式武器往下跳,這群人,身上還穿著囚服。 囚服! 許銳鋒瘋了麼? 他為了和自己爭斗,敢私放囚犯! 第三十五章 只要錢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穿著大紅色棉馬甲、內襯棉袍的曲光從抽屜里拿出了托人買的銀白色柯爾特,他緊張的直咽口水,等待著樓下的廝殺聲。 這一刻,時間長的像是一根幾秒間被無限延伸的線,讓你听著自己的心跳口干舌燥。 終于,那一聲嘶喊出現。 “讓曲光出來!” 打卡車上蹦下去的四寶子拎著鍘草刀剛踏進商行,所面對的便是坐在麻袋上的一群漢子,這群人和百樂門那些可不一樣,看見他們進來不慌不忙,有拎著火車站勾麻袋用的鐵鉤的、有拎著斧頭的,就是沒有一個露出驚恐。 一瞧見這些人,四寶子便聚精會神了起來,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這些人,個頂個都是硬茬,城里養尊處優的流氓可沒有他們身上的血性。 “我們大當家讓我傳句話,說是當年給了許爺的面子,今天能不能還了,要是能,奶頭山和大老許依然是里外的交好。” 奶頭山? 土匪! 曲光這小子為了保命,花大價錢竟然去濱綏圖佳雇佣了土匪看家護院,這是真給逼急了,就不怕等這件事結束了,人家掉過頭直接砸了你的窯? 曲羨明緊了緊手里的叉子,徐蠻子鼻翼揪揪了起來,眼前這群人都知道,他們這些所謂的亡命徒是和如同綿羊一般的老百姓比,真要是踫上這群吃生米的,結果肯定不好說,人家才是真正過刀尖舔血日子的主兒。 見沒人搭話,為首的大光頭也不墨跡了,說了句︰“留個蔓吧。” 話音剛落,慢吞吞走了過來。 是走,不是奮力奔跑借著沖勁兒,也不是嘶喊著制造氣勢,這幾步路宛如吃飯喝水般平靜,像是專門過來給你一刀,然後留個笑臉再飄然離去似得。 最駭人听聞的是,爆出了奶頭山的名號就等于告訴了四寶子他們不光有槍,還隨時都敢放。 “四哥。” 徐蠻子咽了口唾沫。 四寶子除了比剛才慎重,倒也變化不大,罵了一句︰“來都來了,別說是奶頭山,就算是凌霄殿里的玉皇大帝也得干了!” 他也走了出去,徐蠻子听完這句話,邁開步子就從四寶子身邊沖過,身側,還跟著舉叉子的曲羨明。 雙方人馬在商行前院的空場沖擊到一處,四寶子余光中,己方人馬的身影是唰唰唰的飛馳,但這些人都無一例外從對面那人身側略了過去,而對面那個男人,也看都沒看這些人,直奔他而來。 “我去!” 野豬一樣的四寶子兜頭就是一刀砍下,他仗著身大力不虧時常運用這種蠻干的方式佔便宜,只是,這回踫上對手了。 那人不疾不徐的讓開刀鋒,手里的斧子對準了鍘草刀寬厚的刀背劈來——! 金屬脆響響徹整個院落,四寶子被這一斧子磕的,持刀手直接往外甩開,整個人中門全露——踫。 眼前人大冬天穿著千層底兒的布鞋,那布鞋鞋幫干淨的一塵不染,抬腳直接蹬在了四寶子胸口。 四寶子仰泳般雙手揮舞著努力保持平衡,雙腳連續錯步後退,只一個回合,高下立見。 高手就是如此,沒什麼讓不讓著,喂招是師父該干的事,不是對手,也不可能有只用了七層力的事,除非差距太大,萬一人家扮豬吃老虎上來就奔著弄死你來的呢?你剩下那三層力準備去閻羅殿打官司麼?許銳鋒和大虎留手,那是因為是他小舅子,四寶子和眼前人根本不認識,哪有留手一說,能活下來全看自己的本事。 實在站不住的那一刻,四寶子就地一滾,也不在乎什麼磕磣好看了,翻身間半跪在地上罵了一句︰“我耤I”他質疑的不是對方,是自己怎麼連人家一下都接不住。 那人不屑的看了四寶子一眼︰“你听好了啊,今兒可是你自己找死,開始我已經把話說明白了,是你非要動手的,那今天,咱就讓你明白明白,敢殺人和會殺人是兩回事,會殺人和專殺人也是兩回事,專殺人和只殺人更是雲泥之別!” 繞嘴的話被他說出,要是許銳鋒在這兒听著,怕是立馬就能听懂。敢殺人,只的就是四寶子這種悍匪,會殺人一般指土匪,專殺人只的就是許銳鋒、厲歌這樣的殺手,只殺人,指的就是廚師那種出身于國家機構,一直都被訓練著的人間兵器。 可就算是許銳鋒在這兒,他也得承認自己即便是在全盛時期和廚師交手,恐怕也得被拿捏,因為老許沒有廚師冷血。 他又走了過來,還在邁著四方步,而四寶子身側,徐蠻子讓人撲倒在地,帶起了一層浮土後,與煙塵中被撲上來的那個貨一刀就扎進了胸口。此刻,徐蠻子忍著劇痛掙扎著,扎人的那個土匪卻饒有興致的轉過頭來看向了四寶子,竟然還在沖著他笑…… 他在笑! 輕松無比的笑! 這一幕許銳鋒見過,那是小時候不懂事非得跟著金刀護法下山砸窯時發生的,當時的場景就是土匪一邊殺人一邊聊天,即便是自己人被人家在反擊中擊斃了,也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等事情結束,許銳鋒問金刀護法山上土匪怎麼都這麼神的那一刻,金刀護法只說了一句話︰“多想想對方的眼神。” 許銳鋒一下就明白了,他回憶起了整場戰斗,那就是被搶的人在土匪這邊的輕松氣氛下,變得越來越緊張,仿佛身上都背著千斤重擔,幾乎沒還手幾次就徹底崩潰了。這才明白所謂的冷血,不過是一種應敵策略,如今這應敵策略讓奶頭山用到了這群死囚身上。 那,便拼命吧。 四寶子站了起來,拎著刀。 眼前的男人穿著布鞋,拎著斧子和之前一樣輕松的走來,到了近前,斧子斜斜舉起,順著他的脖子就揮砍了下來。 R啷。 四寶子直接將鍘草刀扔了,趁對方舉手的空擋,沖過去一把將其抱住,那肥胖的身軀摟住眼前人和抱小雞子似得,正將他的手架在自己肩頭,讓他就算拎著斧子也用不上勁時,才大喊了一聲︰“曲羨明,你他媽給我叉他!” 曲羨明是個會打仗的,身上讓人砍成血葫蘆了還沒倒,眼下,剛剛叉倒了一個正踩著那人準備拔叉子,此刻回頭,見四寶子和對方領頭的抱在了一塊,自己這一叉子下去,不直接穿了糖葫蘆麼? “別他媽愣著了,我就問你還想不想給自己老婆孩子多留下倆錢兒了!” 一句話,點燃了曲羨明心中的孤火。 他們不是來當戰友的,是用自己這條命給家人留一份希望的,那這個時候,甭管是自己人還是對手,命還是命麼?那不過是可以計算的數字。只有將對方領頭的打倒了,才能贏,只有贏了,才能拿到錢。 曲羨明重重喘了一口氣,拎起叉子調頭往回跑,一路上悶嗤悶嗤的不管不顧了,現在,他只要錢…… 只要錢! 第三十六章 要人命的農村大拳頭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我日你姥姥!” 曲羨明把眼楮一閉,手握叉子沖奶頭山那個領頭的直接捅了過來,這時候還講什麼兄弟情義,他只知道這一叉子下去,即便是自己死在這里,那娘倆也能拿到一筆重重的打賞。 如此千鈞一發之際,四寶子抱死了懷里的男人,雙腳用力踩著地面使腰勁兒往下墜,他算是豁出去同歸于盡了。 噗嗤。 叉子奔奶頭山領頭人腰眼扎進去,曲羨明還是念了人情,否則這一下應該捅後心上。 “啊!!!” 那個男人張大了嘴緊繃著臉發出一聲慘叫,臉色瞬間憋的慘白,而四寶子,感覺到叉子尖扎進了自己的肚皮想往後躲已經來不及了,可他依然有這個意識,用力一推懷里的人,整個身子往後竄,即便如此,那長長的叉子依然扎進了肚皮大拇指長短。 可那個男人就慘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被插的那一邊整條腿都在打哆嗦。 曲羨明被這聲嘶吼喊的清醒了過來,沖著四寶子問道︰“四哥,你沒事吧?” 能沒事麼! 四寶子用手捂著傷口都捂不住,鮮血順著手指縫往外流。這是得虧他皮糙肉厚,否則這一下非干內髒上不可。 看見四寶子直竄血,曲羨明多少有點愧意,他分明往前刺的時候是雙手持叉還盡可能的往前捏了一節,沒想到這也沒躲過去。 就在愣神間,奶頭山的土匪小頭目緩過勁兒來,用力一轉身,趁著曲羨明關心的望著四寶子,手松,利用身體、強忍著疼硬將這叉子給轉了下來,曲羨明是叉子離了手才反應過來的,臉上的懊惱才出現,估計心里還在罵‘這節骨眼上怎麼還有工夫關心別人’的時候…… 嗚! 挨了一叉子的男人回手就掄過來一斧子。  嚓。 是‘ 嚓’不是‘噗’,這聲音也不是其他人听見的,是曲羨明自己,拿斧子在劇痛的催促下直接砍入了他的脖子,一斧子連最頂端的頸椎骨都給砍折了,由此可見用了多大勁兒。 “羨明!” 四寶子突然大喊了一聲,他眼看著曲羨明腦袋高出來一塊後,脖腔子里的血跟加了壓似的往外噴,這麼久以來的情誼順著這聲喊叫徹底爆發,四寶子撲上去對準了那個男人的下巴便是一擊農村大拳頭。 一拳,對方竟然沒倒,四寶子的體格跟一頭成年野豬站起來似得,一拳砸人家下巴上居然沒把人打倒…… 等第二拳在砸過去,挨了叉子的那個男人可打晃了。其實他剛才就應該倒,只是身後的叉子把支到了地上,當第二拳再砸過來,這才反應過來暈眩感。 噗 。 他倒地的一瞬間四寶子就沖了上去,也不顧眼前的戰局了,騎在此人身上將老農村拳頭舉了起來,照著這人的腦袋這通砸,砸的骨頭斷裂聲都不對了,人家骨頭斷了是‘啪、啪’或者‘ 嚓 嚓’響,他呢?已經變成了‘呼扇呼扇’,骨頭都給砸碎了。 等四寶子再站起來,毫不吹牛的說,他兩只拳頭不一樣大,差距很明顯,右手拳大如斗,左手還算正常,可表皮晶瑩透亮,全腫了不說,估計右手很可能已經出現了骨裂。 用拳頭把人腦袋砸碎,這麼凶殘的事情土匪也沒見過,何止是土匪,那些死囚竟然和對方簽了停戰協議般都不打了,一個個全回頭看著四寶子,看著這頭野豬一拳一拳砸那個男人的腦袋,每打一下,他身後的叉子把還晃悠著,和長了條尾巴差不多。 眾人眼看著四寶子站了起來,看著他走向了地面上扔著那把鍘草刀,望著他伸了兩下拳頭沒伸開,最後用左手握著右手手腕,在一聲清脆的‘嘎巴’聲響中手抖著伸開了手,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是,骨節錯位了吧? 四寶子也疼,疼的滿臉流汗,可他表現的卻一點都不在乎,依然拎起了刀,站在院子里,和百樂門一樣大喊︰“都他媽給我砍了,一個不留!” 死囚就跟心里有了底似得,‘嗚嗷’直叫喚的回過頭來就開始往前沖,這群再想撕巴撕巴卻發現為時已晚了,因為你打人家時,人家根本不躲,你這邊一個電炮上去,人家挨完一拳過來就是一刀;你這邊一刀插到他肚子上,他就算手里沒刀,奔著你眼珠子就下手扣。 這已經不是打架了,更不是殺人,是單純以弄死你為目的的玩命! 畢竟,監獄里有一個誰都不願意提及卻全都心知肚明的傳說,說是死囚實際上都讓日本人拉到一個秘密地點給禍害死了,還有傳言稱這些人在臨死前都後悔這輩子托生成了人。與其臨了臨了了去遭罪,為什麼不干脆死在這兒? 這好歹是一段江湖傳說吧? 許銳鋒好歹給錢吧? 最起碼的,是不是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了? 是,敢殺人的和會殺人的不一樣,你們懂技術、懂手段,偶爾還有點套路、招法什麼的,可老子連命都不要了,只要能咬住牙挺住一口氣也得拽下你一層皮的時候,你再試試! “剛才誰報了奶頭山的號啊?” 王大江推著許銳鋒進院了,那時,原本在院外等候,生怕這群死囚跑了的獄警們一擁而入,一個個荷槍實彈的圍了上來。 許銳鋒心里清楚,你想用這幫獄警踩曲光? 那真是門兒也沒有,人家憑什麼為你玩命去? 再說了,真要把這幫人交到可以替你賣命的程度,得下多大的心思、多少水滴石穿的工夫,許銳鋒有那個時間麼? 他沒有。 所以,從進入監獄那一刻開始,老許就盯上了這群死囚,這是他唯一能利用的人。死囚已經一無所有了,除了這條命以外,即便是想要感謝,也只能下跪。毫不夸張的說,老許正是看上了這一點,才對其百般優待。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們打贏了,而且,這群土匪還報了號。你在北滿報奶頭山的號,不是吃飽了撐的麼?真以為是江湖人就得給你面子? 在打贏了、自己還穿著官衣兒的情況下,許銳鋒給王大江遞了個眼神,王大江一揮手,領著監獄的獄警推著許銳鋒就進了院,說句不好听的,玩命的時候不樂意去、搶功還不了去麼?那是奶頭山,正兒八經的土匪! 第三十七章 在笑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是端著老舊的三八大蓋,這槍械基本是日軍正式部隊甩下的殘次品,要麼有局部缺陷、要麼使用效果不穩定,可要是論起在局促地形內持槍面對冷兵器,那這把槍依然是王者。  嚓。 老許直接拉上了槍栓,隨即推彈入膛,他身後是一種穿著黑色警服的獄警,在這一聲子彈上膛後,身後的獄警們也都沒閑著,全都舉起了槍,一時間整個院落內槍械響動聲此起彼伏。 “蹲下!” 不等許銳鋒說話,王大江一聲怒吼,早就習慣了監獄管制的這群死囚一個個瞬間蹲下,而那群土匪,則愣在原地。 盤道? 問話? 許銳鋒半點基本程序都沒走,端著槍徑直瞄準面前的土匪,扣動了扳機——砰! 一槍之下,一名土匪應聲而倒,按照許銳鋒的射擊習慣,對方中彈的位置赫然是眉心。 “土匪入城,擊斃者,論功行賞!” 他這一嗓子喊完,身後那群獄警全扣動了扳機! 誰傻啊? 誰不知道步槍對冷兵器佔據絕對優勢? 誰不清楚穿著官衣兒的沖這群土匪開槍是大功一件且天經地義? 砰、砰、砰、砰…… 單發步槍在院里已經響亂套了,剩余的土匪幾乎一瞬間全都給放倒在了地上,其中有一個位置靠前的倒霉蛋幾乎在眨眼之間身中七槍,當場氣絕身亡。 他們以為自己報號可以和許銳鋒套交情,哪知道是親手送了命! 有了這群土匪自報家門,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許銳鋒給王大江使了一個顏色,王大江直接沖進院落,將剩余的死囚全拉回到卡車內,和司機說了一句‘回監獄’後,這台載著大部分死囚的車走了,而現場,四寶子和曲羨明的尸體留在了當場。 許銳鋒再次舉槍沖天扣動了扳機喊道︰“我是北滿監獄典獄長許銳鋒,捉拿越獄犯四寶子與曲羨明到此,恰巧踫見土匪入城作惡,現,已將土匪擊斃,不知情者、與此事無關者若走出來主動自首,配合警察署調查,否則,當以土匪同罪論處。” 什麼法?什麼律?老許一概不懂,他只知道現在喊話要是能把藏起來的曲光手下喊出來,自己的人進去時,就能少遭不少黑槍。 這幾句話一喊,還真有效果,洋行里,一些文職裝扮的西裝男走了出來,全都高舉雙手,王大江立即沖了過去,抓住其中一個問道︰“里面還有沒有人?”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不太敢說話的回應︰“一樓沒了。” 王大江多聰明?一樓沒了的意思,就是二樓還有,那還听不出來麼! “你們幾個,跟我往里沖!” 王大江這個時候必須出頭,這是拿功勞的好時候,反正出了事有個大的頂著,他何樂而不為呢。 一隊獄警繞過尸體沖了進去,許銳鋒在外邊繼續喊︰“緝拿匪首曲光,他勾結土匪入城作惡,雇佣殺手厲歌行刺政府官員,阻撓者,殺無赦!” 咚咚咚。 腳步聲在樓梯處響起,許銳鋒的話音一次又一次的院落內響起,站在二樓陽台邊上握著柯爾特的曲光急的滿腦門子是汗,手里的電話已經連續呼叫三木的官署、府邸不知道多少遍,關鍵是那無人接听的忙音將其全擋了回來。 三木把自己拋棄了? 曲光想不通。 實際情況是他的腦子已經徹底亂套了,哪還能仔細思量。 今天是什麼日子?是那些日本高官即將回新京述職的日子,這日子口,三木不得和人家做最後的拜別麼?曾經的戰友也好、新晉的關系也罷,誰不想在最後一天和三木交流一下,順便表達下對他背後那棵大樹的敬意? 這時候,你別說打電話,就算是讓人滿城去找,也絕對找不著三木在哪位將軍的住所內和人暢談! 王大江壓慢了速度走在所有人身後,用手槍槍口指著樓上小心翼翼往上走,這群獄警一個個的拎著槍彎曲著身子,就跟老兵油子似得一步步往上挪,當二樓的辦公室房門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時,誰也不動了。 王大江此刻從樓梯上追了上來,蹲在樓梯口沖著那辦公室的房門大喊︰“曲光,你已經被包圍了,再不投降,老子立馬帶人沖進去!” R! 柯爾特與眾不同的槍聲猛然間響起,一顆子彈順著門口直接穿出,里邊的曲光狂喊著︰“我憑什麼頭像?我不投降!我不!” 隨即,沖著電話喊道︰“電話局麼?給我接鐵路署,一直接!” R! 又是一槍。 王大江回頭看了一眼,他咂吧了一下嘴唇,現在的情況是,屋里的環境沒人知道怎麼回事,愣沖上去很可能會出事…… “王哥。” 就在此刻,一名獄警從樓下追了上來,到了王大江近前遞過來一個東西說道︰“許爺讓我把這玩意兒給你送來,說是用得上。” 王大江接過來一瞅——手、榴、彈! 還是甦制! 獄警怎麼可能配這玩意兒……可轉念一想,王大江立即想起了發生在厲歌身上的爆炸案,連許爺身邊那個小孩都能掏出這東西來,許銳鋒有這個算什麼問題? 王大江連‘哪來的’都沒問一句,那還用問麼,只要問了,答案一準是從土匪身上摸的,反正土匪都已經死絕了。 他擰開了蓋子,拽出引線,當拔掉引線一瞬間,順著樓上平攤的地板沖那間辦公室的門口將手榴彈滾了過去。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一枚手榴彈的鐵頭在地上不住翻滾,尾端持續冒著青煙,等滾到了辦公室門口,撞擊上門口那一刻——轟! 劇烈的火光沖天而起,辦公室的房門被炸飛了半扇後,僅剩的半扇根本鎖不住了,在氣流中向後倒下。 “沖進去,拿下曲光者,有重賞!” 這話是好話,喊的也的確是時候,可那群獄警沒一個敢上的,卻有人在濃濃的煙霧中,朝辦公室里胡亂開槍,于是,又一陣槍聲在樓梯口響了起來。 火光、濃煙、槍械槍口的爆炎,這一切曲光都能看見,可他暫時性的听不見了,剛才那一聲爆炸直接將其掀飛,如果不是房門阻擋了大量沖擊力,就這一場爆炸,震都能把他震死。 慶幸的是,曲光還活著,他還能看見自己留在身邊的那幾個保鏢被門口打進來的子彈擊倒…… 其實第一輪齊射後,辦公室里就沒人能站著了,可那幫獄警依然不敢往里沖,硬是打空了槍里的所有子彈才敢沖上來,就這,還是王大江站在門口觀察了一圈敵情之後,才敢進的屋。 曲光听不見王大江進來以後沖自己說了啥,只看見他給了自己兩個大嘴巴,然後把食指指到了鼻尖上一通臭罵,緊接著就有兩名獄警走了過來,架著胳膊將自己架了出去,愣是走到了樓下,耳朵眼里還‘嗡嗡’的都是耳鳴。 “許爺,拿下了!” 話音剛落,兩名獄警架著傻子一樣的曲光從里邊走了出來,許銳鋒看著眼前的曲光,多一句話都沒說,扔下句︰“帶回去,關號了。對了,給那些死囚卸了枷也關回號里,讓他們照顧照顧咱們曲爺。” 這句話,等于判了曲光的生死,只是,許銳鋒沒想到這幫牢頭獄霸殘忍到了何等程度。 王大江拎著那把柯爾特興沖沖的走了下來,到許銳鋒身邊主動遞了過來說道︰“爺,您拿著這個吧,正經的進口貨,在咱們這兒買,起碼得好幾千,另外我還在樓上找著了兩盒子彈,都是大口徑,一槍能給人身上崩個大窟窿。” 老許笑著搖了搖頭,將槍推進了王大江懷里。 就王大江那點小心思他能不知道? 介紹這把槍的時候,眼珠子就差掉出來了,要不是心里清楚自己立了大功,許爺肯定得賞點什麼,他會這麼主動拿出來? 許銳鋒也就順水推舟了,不就是一把柯爾特麼? “真給我啊?”王大江滿心歡喜卻不敢相信的仔細用一副擦拭著這把槍,美中不足的地方是,槍上有一道劃痕影響了美觀。 許銳鋒笑著給了他肩膀一巴掌︰“少跟我廢話,再磨嘰一句,我把這槍轉頭就給殷會計送去。” 王大江連忙把槍收了起來,沖著老許說道︰“那不能,殷會計的氣質,不適合這把槍。” “行了。”老許這才說道︰“你馬上給殷會計打電話,告訴殷會計把溫婉送來,就說咱們家添產業了。” 添產業了? 開始王大江還沒太听明白,可電話打到監獄,這才從電話里听見了許銳鋒媳婦的聲音︰“嫂子,我是王大江啊,殷會計在你旁邊不?許爺說了,咱們家添產業了,讓他開車帶你來看看。” 這個電話打完,王大江心里對許銳鋒的判定降低了一個檔次,哪有大老爺們有了點功績先跟媳婦報賬的?這不管怎麼說,听著也不大氣啊。 片刻的工夫,監獄的車開回來了,正是殷會計載著懷孕的溫婉,當他扶著溫婉小心翼翼的下車,許銳鋒過來拉著她的手說道︰“瞧見沒有,今兒,咱算是有自己的買賣了。” 溫婉低下了頭,她在笑,眼淚卻不知不覺的順著顴骨旁淚窩滑落,可王大江瞧著,這女人也就那麼回事,這才拿下個買賣,你哭什麼? 溫婉一邊流淚一邊被許銳鋒拉著走向了洋行內,她看著滿地瘡痍,看著文件隨處飄散,聞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一步步拐到了一個小房間門口。 許銳鋒大大咧咧的推開門說道︰“來,上這屋看看。” 一進屋,溫婉頭一眼就看見了那台擺在桌面上的商用發報機,發報機被綠布蓋著表面避免落塵,這台機器珍貴的就像是背後站著所有已經犧牲掉的戰友亡靈,她們,在沖著自己笑。 沒人跟許銳鋒進屋,獄警們幾乎都站在樓道外等著…… 溫婉用力握著許銳鋒的手,死死攥著,將聲音壓到最低說了一聲︰“苦了你了。” 許銳鋒將另一只手的食指壓在了嘴唇上,指了指桌面上的發報機說道︰“趕緊,栽贓曲光的事,可就能干這麼一回。” 溫婉強忍著一肚子話走向了發報機,當她坐到發報機前帶好了耳機,一點點將腦海當中的那份‘軍列運輸時刻表’發送出去,眼前的似乎出現了繡娘的身影,她在笑…… 溫柔的…… 滿意的…… 傾盡全力的…… 在笑。 第三十八章 年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大年三十,瑞雪漫天。 這一天從清早起床那一刻開始,整個北滿的老百姓似乎都忘記了眼下時局,全心全意的陷入到了春節的氛圍之中。 鞭炮,那是沒完沒了的響,從早晨開始,北滿最繁華的街道上,幾乎家家戶戶都在放鞭,哪怕魚水歡成為了廢墟、百樂門的大門大敞四開、一家洋行內變為殘垣斷壁。 由這條街道開始,一路向郊區延伸,直到瓦房店,就跟有一條引線連接著似得,整個北滿都鞭炮聲震天。 “狗剩子,趕緊把魚收拾了,我這水開了了就能熬魚了……” “老假,你那豬皮得拿火燎一下,要不然等會兒炖熟了不扎嘴麼?” “老乞丐,你怎麼給活雞拔毛?不知道先宰一下?” 老鷂鷹來了,自從許銳鋒領著溫婉打監獄搬了回來,跟狗剩子說了一聲‘去,把你師父和你們家人都叫家里來過年’以後,他是趕著驢車來的,好家伙,幾乎帶回來整整一車年貨,全是下酒的好伙食。 老鷂鷹到了以後,習慣了逢年過節就到回春堂聚的老假、老乞丐全部到位,加上狗剩子一家人,小院里那叫一個熱鬧。 這一回,許銳鋒沒有再趕老鷂鷹走,也沒攆老假和老乞丐,而是搬了個凳子就坐在陽光下看著,一邊看一邊笑,當溫婉看見這一幕,還過來推了他肩膀一把,說了句︰“真傻。” 傻麼? 許銳鋒不這麼覺著,要是能過上太平日子,他願意一直這麼傻著,若是能有以後,真傻了又怎麼樣? 只是,還能有以後了麼? 許銳鋒什麼都沒說,伸手摸了摸自己媳婦的肚子。 “唉,我說,老許啊,這當著滿院兒的人你們倆干嘛呢,不知道找個背人兒的地方麼?” 許銳鋒都不用抬頭,這滿院子的人里,敢如此調侃自己的,就老鷂鷹一個。 “自己家的,背什麼人。” 他明明是在摸兒子,可話說出來就跟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一樣,氣的溫婉照著他那肩膀就是一拳,然後沒處撒氣的瞪了狗剩子一眼,說道︰“小屁孩你笑什麼笑。” 狗剩子也不敢挑理,連忙收斂了笑容,溫婉一看他認真了,抬腿就走了出去,沒過片刻,一個收了攤的糖葫蘆攤位老板,扛著草靶子進了院。溫婉從草靶子上摘下糖葫蘆分給了他們家倆正在上學的小姑娘,最後才拿著一串糖葫蘆遞了過來,還伸腳在狗剩子屁股上踢了一下,問道︰“說你一句還生氣啊,不拿我當親嬸子?” 他管老許叫叔,可不得管溫婉叫嬸子唄。 許銳鋒瞧見這一幕,沒好氣兒的說道︰“這孩子就是打的輕。” 老鷂鷹連連點頭,惡狠狠的瞪了狗剩子一眼,罵道︰“還不接著?你等過完年的!” 雖然倆大人都在說狠話,但是狗剩子卻知道,自己這一關已經過去了,老話說過年不打孩子,這也是孩子們一到年關就能瘋玩起來的原因。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狗剩子已經後脖頸子發涼…… 當時許銳鋒要不是自己親叔一般的存在,怎麼可能會管自己的死活,那個趴在鐘樓上的洋娘們把自己騙到了厲歌身前,真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 他趕緊接過了糖葫蘆,又變成了回春堂的小學徒,多一個字不說,露出個笑臉,大口吃了起來。 溫婉看了許銳鋒一眼,說道︰“你瞅給孩子嚇的。” 老許︰“我怎麼沒嚇死他?” 老鷂鷹更是一句都不幫腔,伸手隔空指了一下狗剩子,滿臉都是憤怒,恨不得直接咬斷後槽牙,似乎滿臉的表情都在說︰“這孩子多可氣啊!” 哪有背著地窨子里半軍火庫的裝備去殺厲歌的?你才十六七,這要是二十郎當歲還了得?誰還能管得了你! 此時,老假、老乞丐看著院里現起來的灶上在炖雞熬魚,里屋狗剩子娘守著廚房煎炒烹炸,什麼過年必備的春卷、喝酒人絕不能缺的油炸花生米都已經上了桌,如今再用第三遍的油炸丸子。畢竟她也不是大廚,不知道先炸什麼後炸什麼的順序,這一家人也不挑,其樂融融。 老鷂鷹此時湊到了許銳鋒身旁,拎著板凳在他旁邊坐下,問道︰“你們昨晚兒上鬧了那麼大的事,日本子一次都沒出兵?” “三木給壓下來了。” “你咋知道?” 老鷂鷹看了許銳鋒一眼。 老許回應道︰“厲歌頭一宿來我家那回,警察署、憲兵隊、特高課都來了吧?” “最後都弄了個灰頭土臉,緊接著狗剩子大張旗鼓在城里抓人,幾乎告訴了整個北滿咱們要厲歌的命,日本人能不知道信兒麼?”許銳鋒一指門外︰“咱和曲光打,誰贏誰輸沒臉的都是三木,他不給壓下來,那還讓竄倒警察署把我們倆都弄進去,讓全世界看笑話啊?” 老鷂鷹若有所思︰“我說呢,我听了一宿,連爆炸聲都听見了,愣是沒听著一聲警察的哨子。” “三木想要我的命。” “你說什麼!” 老鷂鷹剛要往起站,許銳鋒連忙摁著他大腿給摁住了,連做了幾個往下壓的手勢,才開口說道︰“曲光要是有聯系厲歌的本事,剛和三木認識的時候,能不讓厲歌去李邵陽家辦事麼?至于找駝龍?” “還有,他如果和許大馬棒有交情,當年咱在城外能不能全身而退?” 老鷂鷹緊盯著許銳鋒,一語不發。 “三木想我死,還不能自己動手,起碼現在不能自己動手,他總不能讓一個親手招攬過來的漢奸死在自己手里,要不然這麼多年了曲光都不敢炸刺,怎麼才跟三木搭上,就站了出來,還冒出來一個厲歌和剛剛在五河樓被日本子收編的許大馬棒?” 老鷂鷹震驚道︰“這北滿真是不能待了……”他想的是許銳鋒。 “所以你得走。”可許銳鋒說的,卻是老鷂鷹。 “我走?” 許銳鋒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正在哄狗剩子家倆姑娘說話的溫婉︰“你,溫婉、老假、老乞丐、狗剩子一家,全走,北滿一個不留。” “那你怎麼辦?” 許銳鋒看著他︰“我一動,你們就走了不了。” 老鷂鷹還要說話,許銳鋒卻伸出手阻止了他︰“知道我為啥敢把溫婉交給你不?” “那是因為你有本事帶著她離開本滿,還一定能替我看著她把孩子生出來。老登啊,我老許家四代單傳,不能在我這兒斷了,一會兒,咱們吃完了飯,你帶上人立馬出城,用一宿的時間,從北滿跑出去,能行不?” 老鷂鷹想了想,說道︰“一宿……能到內蒙。” “內蒙不行,溫婉說過,他們有個大後方,那兒有一個理想世界……你得把人給我送到那兒去,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 “你得告訴我到底是哪啊。” “我也不知道,等溫婉醒了,你問她。” 老鷂鷹突然回頭看向了溫婉,莫名其妙的叨咕了一句︰“等她醒了?” 許銳鋒遞給他一個紙包,這東西正是當初老鷂鷹給他拿出來的蒙汗藥! 此刻,狗剩子娘在廚房喊了一句︰“小家伙們都過來端菜,咱準備吃飯了。” 老鷂鷹伸手接過藥包,沖著年輕且心眼多的狗剩子喊了一句︰“去,放鞭炮。”生怕他壞事的把人攆走後,走向廚房說道︰“老嫂子,我也來幫忙。” 一道道家常菜被端上了桌,所有人都提前就位,老假拍開了一壇子好酒的泥封,挨個將飄香四溢的酒倒進了每個人碗里。 許銳鋒一舉碗,如同往常一樣,在開席前說了一句︰“過年啦!” 熟悉規矩的狗剩子、老鷂鷹這些爺們全都舉碗高喊︰“過年嘍!” ! 一聲清脆之後,所有人將碗里酒一飲而光,幾個糙老爺們一個個滿臉通紅,狗剩子那張臉黑紅黑紅的,顏色染到了脖子根兒。 溫婉見到這一幕,噗呲一笑,拉著狗剩子娘說家常︰“嫂子,你不知道,我們家這個,幾個月前還跟我說不會喝酒呢。” 狗剩子娘捂著嘴一笑︰“這幫男人的話沒一個可信的,你那個已經沒了的大哥,娶我當天告訴我,說我是他這輩子頭一個女人,結果剛吹了蠟,那動作比種地都熟練。” 兩個女人帶著倆小丫頭在廚房吃自己的,一幫大老爺們在酒桌上也開始了三吹四哨,唯獨老乞丐,看著許銳鋒低頭,一語不發。 等酒過三巡,老鷂鷹用腳在桌子底下踢了他兩回,也沒勾起他的話茬子,氣的罵上了︰“我說,老乞丐,大過年的你拉拉個冤種臉給誰看呢?” “是桌面上菜不和你胃口,還是我們誰對不起你了?” 老假頂看不慣他這一套罵道︰“可不,平時在街上拽人錢袋子的主兒,裝什麼戚繼光。” 噌。 就這一句話,給老乞丐說站起來了,他伸出手指著老假,呼吸急促的胸口倒在欺負,憋了半天才罵出一句︰“我XX媽!” 一時間,整個飯桌上,全安靜了。 第三十九章 因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酒桌上,美味佳肴冒著蒸騰熱氣,狗剩子低下頭正啃著的雞腿湯汁淋灕,這本該是大人吹吹牛逼敗敗火,舉杯歡慶的時刻,可老乞丐卻瞪著眼開罵了。 老假被罵的一懵,雖說這桌面上老乞丐敢罵的人力就只有他,但也不至于大過年的開兩句玩笑就真急眼啊? “你,你啥意思?” 他不舒服了,結果不問還好,這一問,倒出事了。 “啥意思?” 老乞丐環視眾人終于開口︰“你們今兒早上都沒出屋吧?我可是打破廟里過來的!” “知道進城的時候發生了啥麼?” “日本子大軍成群結隊的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他突然憋了一口氣,像是這口氣兒沒上來似得有了個停頓︰“離開之前,從醫院里拉出一整隊尸體。” “那些尸體我看了,穿的破衣爛衫、骨瘦如柴,有二十郎當歲兒的,有十七八的,還有三四十歲的,這些人全讓日本子擺成了跪姿,雙手伏地拜于城門兩側,在歡送他們出城!” 嗡! 許銳鋒在一秒突然出現了耳鳴,整個湖面在腦海中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老乞丐的描述還在繼續︰“那日本子騎著高頭駿馬,身後是軍裝整齊的日本兵,再往後,有卡車、裝甲車和坦克,卡車上裝著輕重機槍、炮,耀武揚威的順著城里街道走向了城門。” “唉!” 老鷂鷹嘆息了一聲,沒說話,很顯然,這一幕他看見了。 “知道然後發生了什麼嘛?” “那個騎著高頭駿馬的日本子在經過尸體前勒緊了韁繩讓駿馬駐足,隨即回頭看向了身後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陽,臉上帶著狂妄的笑。” “周圍的老百姓都不知道他要干嘛,開始越聚越多,當這些人圍滿了,日本子突然說了一句中文,問‘今天是你們中國最重要的日子吧?’。” 老乞丐雙眼赤紅,聲音顫抖的說道︰“他都不等其他人搭話,拽出手槍,沖著地上正在叩首跪拜的尸體——砰,來了一下。” 當老乞丐形容出槍聲,老假的身體猛然間哆嗦了一下。 “他就這麼一槍、一槍,一槍接著一槍的打到了城門,緊接著調轉馬頭沖城內大喊,‘凡反滿抗日者,類同此人’!” 酒桌上鴉雀無聲! 老乞丐幾乎捶胸頓足︰“太有派了,這日本子帶出的氣度估計能讓他們回去吹上一整年,可你們知不知道那些被擺在地上尸體是誰?” “我打听了。”老乞丐幾乎將聲音壓到了最低點說道︰“是抗聯,是小鬼子封城以後拿不到物資,在山里吃草根啃樹皮的抗聯!!” “他們已經在山里被打死了一,死後,還要讓人把尸體拉回來給這群日本子玩個派頭子,用來震懾所有城內的老百姓,讓他們知道反滿抗日是個什麼後果!” 啪、啪。 老乞丐伸出手掌用力拍打著胸膛︰“咱呢!” “我听說許爺您昨天晚上弄了曲光?” “還帶著監獄的近百獄警荷槍實彈沖進了洋行,在天光大亮的時候,拿下了百樂門和洋行兩樣產業?” “那我得恭喜您了,我老乞丐恭喜您在這天下大亂的世道里日進斗金,招財進寶!” 這本該是最危險的時候,當一個團隊出現了不同的聲音,尤其是這個聲音是自下而上在指責強權的時候,這個團隊里的領導就必須要反思了。 只是,許銳鋒並沒有這麼做,他在安靜的听著,一邊听著還一邊夾菜往嘴里放,並慢慢咀嚼。 老乞丐見許銳鋒是這副反應,有點沒看懂,他是在那一碗悶倒驢的刺激下才說出了這番話,實際上話剛出口,冷汗已經用上了腦門。他面對的是誰?是整個北滿最凶狠的男人,只要稍有不慎,自己這條命都不知道是怎麼丟的。 但是,在這恐懼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憤怒。 姓許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覺著咱說的這些話不值一提,還是咱身份不夠,說出的話都被當成了放屁? “爺……” 他抬起頭看著許銳鋒說道︰“跟著您,我沒後悔過,無論是您跟鬧著玩兒似得火燒警察局,還是開玩笑一樣弄死了張紅岩,我都覺著沒什麼,江湖人,有什麼大不了的。” “您知道我最提氣的時候,是哪段日子麼?” “是您帶著我們進了日僑區,槍殺白建武以後。” “那是個什麼活法?” “咱瞧不上日本子,那干脆就不尿他,要是看不過眼兒了,說干就干!” “爺們!”老乞丐豎起了大拇指。 “後來,我從姚爺那兒得知您跟了藍衣社,哎呀!我這心啊,舒坦的比在街面上掏了個全是銀元的包還痛快,咱從今往後有了後台了,咱姓國,正兒八經的官面人,也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 “那日子過的,許爺,您是不知道,自打那天開始,我坐在街面牆根底下都用下眼皮夾人,就他們,還看不起我?老子換身衣服都能嚇死你們!” “整天做的都是您一朝得志,給兄弟們加官進爵的美夢。” “可這夢還沒醒,您進了憲兵隊,整的我這心里忽悠一下,以為這回算是徹底完犢子了。爺,要不您在我心口窩裝一個山澗得了,甭這麼往腳脖子栓繩後再把人推懸崖里一上一下的折騰人,那段日子我差點從江湖上找人去炸憲兵隊的監獄,要不是沒人敢,我真雇了,花多少錢都雇。” “後來呢?” “老天爺就和變戲法的一樣,我才轉個身,您這個最瞧不上小日本兒的男人,成了……” 漢奸這倆字老乞丐無論如何也沒說出口,可那狀態,那義憤填膺,已經表現得淋灕盡致。 “第一次看您穿上這身黑狗皮給我臊的,恨不得給自己倆嘴巴,都多大歲數了,還做穿官衣兒的夢,這回美夢成真了吧?這回算是把祖宗德性都給敗了,徹底的敗了。” 噗 。 老乞丐往椅子上一座,跟虛脫了一樣︰“我的爺,老乞丐跟了您這麼多年了,今年往前,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過的順暢,即便有時候提心吊膽,可日子痛快;今年往後,我恨不得把腦袋縮腔子里,在街上見了熟人都不敢認,生怕……” “生怕有人覺著你是我的人,連同你一塊認作漢奸?” 許銳鋒突然抬起頭,眼中精芒一閃。 老乞丐用力挺起腰桿,他知道自己的氣度壓不過許銳鋒,可還是硬頂著說了聲︰“對!” 老鷂鷹立即擋在了倆人中間,怒視著老乞丐︰“你今天瘋了吧?” “是他媽這個世道瘋了。” 老乞丐自此一語不發。 許銳鋒硬挺著這頓數落,看向了嘴里叼著雞腿一個姿勢半天沒動過狗剩子,說道︰“看見他了麼?” 狗剩子慢慢點頭,不知道許銳鋒的用意。 老許緩慢道︰“抓厲歌的時候,你把槍口頂在他下巴上,一句話沒說,他就慫了,不算是個有剛的人吧?” 狗剩子再次點頭。 “可現在他敢指著我的鼻子揭我短兒。” 狗剩子左右望了一眼︰“叔,我沒懂。” 許銳鋒伸出手摟過這孩子,用手掌扣在他的脖子上︰“你見著厲歌的時候也慫了,知不知道為什麼?使勁兒想,等有一天能想明白了,你就算是成人了。” 老鷂鷹轉過身看著許銳鋒,目光中隱隱有著什麼東西在閃爍。 老許擺擺手︰“不用勸我,我不生氣,真的。” “一點也不生氣。” 自打穿上了這身狗皮,許銳鋒經歷了街坊鄰居在背後吐唾沫的日子、也經歷過小商小販不賣他東西時刻,還被狗剩子那孩子掀開了傷疤,他應該生氣的,應該沖上去把這些人一個個都放倒,來證明自己坐地炮的地位。 可他沒有,一次也沒有。 因為…… 第四十章 臨行前的解惑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要是連老乞丐都對有這麼大膽子了,咱北滿那些對日本子恨之入骨的老百姓是不是只差一個機會?” 這是吃完飯以後,許銳鋒對溫婉說的話,當時小兩口漫步在瓦房店的街頭,兩側是被塵土染灰的積雪、積雪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鞭炮穴。 溫婉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挽著許銳鋒的胳膊,低頭輕笑︰“咱們的老百姓差的不光是一個機會,還有膽子。” 她太了解自己男人了,知道許銳鋒平日里最恨的便是這些老百姓,明明抗日是為國為民,可他們卻在你受難的時候眼睜睜看著,在你有委屈說不出口時指指點點。 “是啊,自古以來,始終是有了陳勝吳廣才有起義,有了黃巢才有造反,要是沒有這些人領頭,也沒有足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了。” 溫婉伸出手在許銳鋒的手臂上用力的擰了一下,給老許掐的‘嘶’一聲倒吸一口冷氣,瞪著眼楮問道︰“你干嘛呀!”溫婉卻理由充足的回應道︰“讓你說自己不識字!” 許銳鋒笑了,笑的那叫一個開心,本該生氣的溫婉也在對方的帶動下露出了笑意。 他們倆,簡直就是一對兒冤家。 等笑差不多了,許銳鋒才問道︰“家里的?” “嗯?” 面對這聲回答,許銳鋒若有所思道︰“現在我這境界和你們這些玩理想的,差不多了能站在一個台階上了吧?” 溫婉仰起頭,跟故意奚落他一樣說道︰“差的遠呢。” “瞎掰。” 許銳鋒邁步向前,溫婉在他身後追趕道︰“你不信?” “那我說給你听听。” 溫婉侃侃而談,再次給老許打開了另外一層人生觀。 她說,自己這些人的‘為國為民’實際上是含義深遠的,比如,你許銳鋒穿著這身黑狗皮去攤販面前拿東西如果不給錢,肯定沒人敢出聲,可在她們那兒,有明文規定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如有需要,索取後必須給錢,甚至,在沒錢的情況下還得打欠條。 听到這兒,許銳鋒難以置信的問道︰“啥?” 隨後想起老鷂鷹給自己講過的歷史典故,以為自己明白了一般說道︰“我懂了,這是你們為了鞏固統治的策略,就像是‘闖王來了不納糧’讓很多城池的老百姓主動打開城門的口號一樣,給人以希望。” “不是……”溫婉還想解釋,許銳鋒偏偏打斷了她︰“什麼不是?在歷史上,當權者縱兵搶糧的事我听多了,也沒見哪個天下還沒坐穩的皇帝拿這玩意兒當回事,你要說這是為了維護法紀,那法是啥?法是天下穩定以後的治世之道,打天下靠的是兵,兵者詭道。” 溫婉氣的直跺腳,在街上和他理論了起來︰“你這是哪個夫子廟教出來的?這都什麼時代了,怎麼還抱著老古董不放手?” “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可不光是形容對老百姓的好,這里邊的深遠含義你根本就不清楚,實際上,這是在幫助封建王朝剛剛瓦解的勞苦大眾們重新建立起自己完整的人生觀價值觀……” 許銳鋒左右看了一眼︰“啥觀?” “就是幫著那些老百姓明白自己是個完整的人,懂麼?” “拉倒吧,誰還不知道自己是個完整的人?” 溫婉調皮的看著他,已經挖好了坑︰“你知道?” “肯定啊。”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父要子亡?” “子不得不亡。” 溫婉問道︰“他讓你死你就死,他讓你亡你就亡,你告訴我,你完整在哪兒?你的思想意識到底是被他操控,還是被你自己掌握?” 許銳鋒又說不出話了,這些新鮮玩意兒他不光沒見過,連听都沒听說過。 在天晚上,老爺子只要抽下皮帶來,自己就得板正的跪那兒,這就叫規矩。 “況且我們抗日不光是為了老百姓,更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民族氣節,也沒想過從誰那兒獲得回報,所以,當老鄉們送來援助物資時,我們感恩戴德奉上等價的錢。” “你那意思,我該恨老百姓,哪怕我幫著他們抗日還得忍受白眼,被人罵成漢奸?” 溫婉听到這兒,很嚴肅的問道︰“你在幫誰抗日?” 許銳鋒忽然有點理虧了,伸手朝著憲兵隊的方向剛要指卻縮了回來︰“不是幫著繡娘、你……” “你是幫你自己抗日!” “是你自己在這樣的環境下活的不痛快,非得站出來抗日,沒人逼你。” 許銳鋒連忙解釋道︰“我可不是啊,我那是讓尚坤給……” “你是北滿的坐地炮,你要是不樂意,誰能逼得了你?只要你不高興了,把袍子往身上一穿,趕輛大車趁天黑出了這北滿,憑一身本事到哪兒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始終不曾轉變過來的思想意識到底哪出了問題,老許在這一秒總算讓溫婉給說明白了心里的憋屈。 原來恨老百姓是將抗日這件事壓在了別人身上,將自己想象成了所有人的救世主;違心進入北滿監獄也是自己找的抗日理由,那理由,則是繡娘的請求。 事實上,真有人求你麼? 你許銳鋒要是不想和這些日本人干,在北滿城外的山坡上,臨死前綁身上幾顆手雷能不能辦到? 拿腦袋往牆上踫,能不能辦到? 只要是死在了憲兵隊,你姓許的就是一代傳奇,誰也挑不出來毛病。 繡娘真能左右這一切麼? 不能。 “不說這個了。” 明明已經相同的許銳鋒故意跳過了這個話題,溫婉很明顯從他的表情出看出這一切的任憑這麼個大老爺們耍賴,還露出笑容的在想‘這世界上能看見許銳鋒耍賴皮的,估計只有自己一個了吧?’。 他們繼續向前走著,老許破天荒的問了一句︰“冷不?我看自打裁縫鋪出事了以後,你一件新衣服也沒做過。” 溫婉懷疑的看著他,每天早上起床連自己穿什麼都不挑的大老許,什麼時候關心過她的衣著? “不冷,三九都過去了。” “那你有沒有啥想吃的?老閆家的醬豬蹄子咋樣?” 許銳鋒說話就要拐彎,奔著老閆家走了過去,溫婉連腳步都沒挪的喊道︰“你到底怎麼回事?今天三十,大年三十,你見過這日子口開門的熟食店?” 老許回過身尷尬的笑了笑,對他無比熟悉的溫婉抓著自己男人小尾巴一樣︰“你指定有事!” “我有啥事,就是好不容易把繡娘委托的事情辦完了,這心里有些興奮。” “胡扯!” 溫婉不往前走了,伸手一拽許銳鋒的胳膊,將下顎壓的很低,眼神都變了說道︰“回家,你要不說明白,這事沒完。” “再走一會兒。”許銳鋒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 溫婉斷然拒絕︰“少廢話。” 拉著許銳鋒往回就走,這一路上,老許再也沒言語,只是痴痴的看她,一直看著。 回到了小院,滿院的人一個都沒走,一個個的手里抱著二大碗,一口口喝著還冒蒸騰熱氣的餃子湯。這是東北人的習慣,大年三十這天得守夜,餃子要晚上守夜這頓飯吃。 “你們都把餃子包好了啊。” 溫婉挺不好意思,她這個主人竟然在今天這頓年夜飯上沒幫上什麼忙。 狗剩子娘連忙說道︰“包幾個餃子費什麼事,這一屋子人,不差你一個,趕緊洗手吃飯。” 別看中午的時候女人不上桌,可到了晚上這頓,連女人帶孩子都上桌了,求的就是一個團團圓圓。 等一桌子人圍好,狗剩子帶倆妹妹把餃子一盤盤往上端時,中途和師父老鷂鷹一對眼,順手就把最飽滿的一盤放倒了溫婉面前︰“身子,你來這個,餡大。” 溫婉在笑,也忘了剛才許銳鋒的不一樣,就覺著這一刻老乞丐看自己男人的目光有些不對,從指責、數落,變成了愧疚和自責,到後來,連眼神都不敢和許銳鋒搭……這是又怎麼了? 溫婉納悶的吃著餃子,飯桌上也沒了中午的氣氛,誰也不說話,滿桌面上都是碗碟踫撞之聲,她突然覺著自己好像是置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 一個、兩個,當溫婉吃到第五個餃子的時候,她開始覺著困了,緊接著渾身上下都沒勁兒,身體不由自主的順著椅子往下出溜,這眼皮說什麼也睜不開了…… 啪。 許銳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溫婉的脖領子,旁邊狗剩子娘連忙拖著溫婉給人拽起來安放在椅子上,當老許在轉頭,老鷂鷹立馬說了一句︰“我拿命跟你擔保,這玩意兒對大人孩子沒有任何傷害,就是睡一覺的事。”許銳鋒這才放心。 他溫柔的看著面前的女人,用手撥開她臉上稍顯凌亂的發絲,最後心里發狠的說了一句︰“裝車,趁著城門沒關,出城!” 他曾想和這個女人在北滿的街頭多走幾步,也曾想多看一眼,但,時間不允許了。 第一章 新衣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一件嶄新的衣服上了身,北滿監獄的典獄長辦公室里,出現了一片贊揚聲。 “以前我就覺著咱許爺氣度非凡,這還是頭一次覺著咱許爺也能這麼精神。”說這話的,是滿臉諂媚的殷會計。 “那是,三十多歲老爺們能這麼帶勁的,也就咱許爺了。”這話是王大江說的,話音落下還補充了一句︰“許爺,您以後得在意點穿著了,咱好歹是北滿的坐地跑,這回也是在明面上混日子的人了,可不能穿的太普通。”多少年了,老許從未覺著一件好衣服能代表什麼,可真到了把好衣服穿上身那一刻,非凡的氣度就出現在鏡子里時,他似乎也在後悔自己享受的有點晚了。 今天,是溫婉離開北滿整整兩個禮拜的日子,在這段日子里,老許讓殷會計找人重修了百樂門,偌大的歌舞廳幾乎在七天之前完工後就進入了試營業階段,幾乎日日歌舞升平,又恢復了往日輝煌;此後,他還讓王大江把洋行給收拾了出來,雖說還沒有連接上以前的運營軌道,但自從大老許拿下來曲光的消息在北滿傳開,很多商界大佬就已經開始期盼著洋行重新開業了,現在誰不知道整個北滿唯一能和日本人說得上話的人,就剩下一個許銳鋒了。 自此開始,百樂門是日進斗金,洋行天天有人遞帖子想要跟老許交朋友,光是宴請帖和禮物帖就收了有一籮筐,錢和各路稀罕物跟流水一樣往腰包里進。 只是,這些東西還入不了老許的法眼,能讓他如此開心,痛快到換了一身新衣裳的,是前些日子從北平打過來的一通電話。 “我們安全了,順著內蒙入了河北,如今在北平落腳。” “老鷂鷹已經給我把過脈了,我還去了醫院進行檢查,雙方都說母子平安。” “老許,你好好的,等著我,等我在北平休息兩天以後去大後方把孩子生下來就回北滿找你,听見沒?”打電話的是個女人,言語中沒有一絲責怪,對大年三十當天晚上的事絕口不提不說,還不停的安慰著。 她很明顯懂老許的心,明白老許的意思,更知道許銳鋒將自己交給了老鷂鷹,是在百分百信任的情況下才做出的選擇。 “唉。”老許答應了一聲,算是踏實了。從這一天開始,老許每天都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既沒有往日當殺手時的警覺,也沒有與日本人虛與委蛇的擔驚受怕。 像是……老子爛命一條,愛咋咋地。每天醒來,許銳鋒再也不用率先睜開眼確定環境是否安全,而是放任自己的甚至了手臂和雙腿抻著懶腰。 他可是殺手出身,竟然放棄了警戒!還有一次,當王大江半夜將許銳鋒送回家的時候,竟然看見了這位許爺獨自走上了空曠的大街,在餛飩攤前坐了下來,凍得嘶嘶哈哈說了句︰“餓了。”那種再無把柄在人手里的爽利,讓他展示的淋灕盡致,仿佛這個男人都不再害怕不知何時會出現的黑槍。 這不,殷會計覺著這麼大的一個許爺總穿著警服實在是有礙觀瞻,專門叫了個裁縫來給他量體裁衣,還順便帶了樣衣來,許銳鋒也不推脫,該怎麼試怎麼試,一點防備都沒有。 對于別人來說,最多也就會對此感覺到奇怪而已,可是對于許銳鋒,則是終于能把緊繃著那根弦給松下來了。 “報告!”一名獄警站在並未關上辦公室門外大喊了一聲,老許都沒說話,王大江回頭罵了一聲︰“這麼不懂事呢,沒看見咱們許爺正量尺寸麼,有事快說。”獄警直言不諱︰“報告典獄長,中日友好醫院的美智子小姐來了,說是來為典獄長檢查傷情。”這,還真是個不得不馬上通報的信息。 “把人帶進來。”許銳鋒回頭問了一句︰“好看麼?”隨即伸開手,宛如展示剛上身的新衣服一樣。 王大江連忙應答︰“那還說啥了。”許銳鋒點了點頭︰“那就先穿這身了。”殷會計拍馬屁的沖裁縫道︰“這身衣服我們典獄長留下了,量好的尺寸也同樣該做就做,你拎著東西跟我走,我帶你去結賬。”說話間,倆人走出了辦公室。 當辦公室里只剩下了王大江和許銳鋒,他沖老許說道︰“典獄長,等會檢查完身體,我領您瞧個樂兒?” “什麼美事,讓你說的這麼神秘?”王大江壓低聲音道︰“咱把曲光弄進來的時候,你不是特意囑咐好好照顧照顧他麼?現在是時候了。” “你們?”王大江捂著嘴笑︰“我們可什麼也沒干啊,一手指頭都沒踫他,就等著今天呢!”許銳鋒若有所思問了一句︰“你說,打狗也得看主人這句話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打狗就是為了給主人看的呢?” “許爺……這麼干,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太好的。”許銳鋒樂了,王大江卻慌了。……北滿監獄,九曲十八彎的路徑上,一名獄警正引領著美智子走向辦公區,當他們拐過一條胡同時,正看見穿著風衣的許銳鋒站在胡同口位置等他們。 “美智子小姐,好久不見。”許銳鋒的主動打招呼讓美智子很不習慣,她太知道眼前的是個什麼人了。 “許先生的主動迎接讓我很意外……” “不來不行啊,美智子小姐和三木少佐的關系非比尋常,三木少佐又是在北滿少有的大人物,所以我這個新官上任的典獄長有所求時,只能現用人現交了。” “我?”美智子疑惑的看著許銳鋒︰“我能幫上什麼忙?”許銳鋒故作神秘的說道︰“來,我帶美智子小姐先看樣東西。”他用手一領,將馬上就要進辦公室的美智子領到了另外一條路上,奔著監區走了過去。 那一刻,是美智子這輩子最恐懼的時刻,她看見了很多雙如同地獄怨靈一般的眼楮從一個個黑漆漆的牢房中探了出來,直到整個人出現在了燈光下,才能從輪廓中看出來那還是個人。 這還哪是監獄啊,簡直就是地獄! 第二章 監獄十大酷刑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監獄里的人都長這樣麼?長期營養不良的瘦弱讓那些人一個個面黃肌瘦,缺少陽光的他們更是眼眶發青,要是非在這時候形容一下北滿監獄里被關在鐵柵欄內的囚犯,美智子除了一個‘鬼’字外,真想不起任何形容詞來。 “許先生,我是來為您檢查傷情的,不應該出現在這兒。”許銳鋒把手一揮說道︰“北滿監獄並不是憲兵隊,這兒的規矩由我來定,我說你有資格參觀,你就有資格。”一步步向前,各種骯髒到不堪入耳的話語開始從囚犯口中傳出,有些關了太長時間的犯人竟然還做出了很多無恥的動作,那些行為讓一項以國籍為傲的美智子漸漸將雙手放在了身前交叉,默默低下了頭,仿佛多看一眼都會加重心中的恐懼,這時候甭管什麼國籍都不管用了…… “瞧見沒有,許爺帶進來個娘們!” “你緊張個屁,就算帶進來個娘們也和你沒關系,那肯定是四寶子的。還別說,這娘們挺俊啊……” “這要是能摟被窩里,加五年我也認了!”許銳鋒故意沒听見的走向了監區最里邊,等到了窗口前,王大江早已經準備妥當等在那兒了。 “許爺,都準備好了。”直到這一秒,許銳鋒也挺納悶王大江到底要讓自己看什麼,監牢里平靜異常,人人面對一面寫著‘面壁思過,改過自新’的牆在反省,這也沒發生任何事情啊。 等老許再仔細看,他瞧見了曲光!這時的曲光雖然沒有了在北滿時的風光,但依然顯得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白嫩的肌膚一看就是在外邊過得挺不錯,關鍵是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傷…… “許先生,我們到底來看什麼?”美智子等不下去了,似乎在這里多待一分鐘都是種折磨。 許銳鋒回應了一句︰“稍微有點耐心。”片刻之後,曲光開始在床鋪上坐不住了,那個肥胖的屁股來回扭蹭,跟屁股底下長蟲子了差不多。 “坐好了!”四寶子坐在最後一排‘嗷’一嗓子喊出了聲,這一嗓子,整個監室都為之一振,所有人把脊背拔的溜直,個頂個用力挺著。 “四哥……”曲光懇求的說道︰“求你了……” “少廢話!”四寶子一聲咒罵︰“姓曲的,自打你進來開始,我四寶子對你不錯了吧?由始至終沒動你一根手指頭不說,也沒讓任何人給你難堪吧?怎麼著,你這是嫌我對你太好了,給慣出毛病了?”四寶子確實沒難為過曲光,不過是把他安排在了距離水槽最近的地方,還明令禁止任何人騷擾。 曲光最初也納悶這個獄霸為什麼對自己還不錯,之前明明拎著刀在洋行樓下帶頭沖殺,沒想到……才幾天,他就幾乎痛不欲生! 水槽子旁邊是整個監室最潮的地方,而曲光所住的那張床鋪之前住了一個老頭。 那老人身體虛弱,加上潮濕很快就患上了皮膚病,這種皮膚病叫疥,疥瘡! 這在監獄里是人人皆知的傳染性皮膚病,患病者身上會開始潰爛,嚴重者,都能爛出大坑。 現在的曲光滿屁股都是疥瘡,別說讓他坐著了,就算是躺著,都會感覺到疼。 “四哥,你饒了我吧!”曲光好歹也算是個精明人,都到了這一步,還能不明白怎麼回事麼? 四寶子發狠的說道︰“饒你?我怎麼饒你?在你們洋行樓下,我兄弟曲羨明讓你找的人一斧子差點沒剁掉腦袋,死的時候就在我眼前,你讓我饒了你?” “許銳鋒!”曲光從鋪位上一個箭步沖到了鐵門前,扒開小窗沖外邊就喊︰“許爺!”王大江一點沒慣著,掄起警棍找小窗口就打——! 得虧曲光躲的快,讓這一警棍砸在了鐵門上,要不然,一下能把頭蓋骨打裂。 就這,王大江站在門口還罵呢︰“四寶子,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你們號里還有炸號的?告訴你啊,你要是管不了,明天還回單間,听見了沒有?”四寶子走了過來,五大三粗的身軀出現在曲光身後時,陰影面積徹底籠罩住了對方,仿佛壓過來一座山。 就在此刻,許銳鋒看見了王大江沖自己打的手勢,才走到鐵門前的小窗處︰“你們要干嘛!”許銳鋒的一句話,讓四寶子慢吞吞退了回去,而曲光,如今再見仇敵則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 “許爺!” “咱曾經是對手,如今我已經輸了,就別折磨我了,我只求您一件事,能不能給我個痛快的?”曲光太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了,想不低三下四都不行。 “那怎麼行?”許銳鋒一本正經的回應︰“國家有國家的法律,這是北滿監獄,當然得依滿洲的法律。”法律? 這國家要是有法律你許銳鋒敢帶著犯人沖進洋行麼!曲光看著滿嘴跑火車的許銳鋒愣是滿臉憤怒卻始終不敢多說一個字,這是什麼時代? 在這個時代,嘴大的說什麼是什麼! “那我求你另外一件事行不行?” “你說說,我听听。” “能不能幫我把疥瘡治了,讓我痛快痛快?”許銳鋒不等回答,王大江沖著他一個勁兒的點頭,可許銳鋒卻狐疑的問向監獄︰“這玩意兒,能治麼?”四寶子站出來了︰“有藥的話,能,要是沒藥,就得遭點罪。”曲光都沒敢讓許銳鋒接話,立馬說道︰“我認遭罪,認!”許銳鋒冷笑了一聲,知道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說了一句︰“那就給他治治吧。”這一刻,老許還不知道這‘武治疥瘡’是監獄十大酷刑之一,美智子也十分好奇的看向了監牢之中。 只見四寶子先是打了一盆涼水,緊接著收斂了整個號里的皂角粉倒入水中,白色的粉末在水中不停旋轉,轉的人頭皮發麻。 緊接著他又找來一塊麻布,在水里連洗帶涮弄趕緊以後,沖著曲光喊了一句︰“脫褲子。”曲光一咬牙,脫下褲子趴在了床上,那一屁股的疥瘡按大小個排隊,其中最大的一個都透明了,里邊是一點好肉沒有,全是膿水。 四寶子此時回頭說了一聲︰“典獄長,我可開始了啊……” 第三章 武治疥瘡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武治疥瘡到底有多狠? 四寶子先是給一名囚犯使了個眼色,緊接著那人一揮手有四五個囚犯撲了上死死按住了曲光,此時,四寶子將麻布遞了過去,囚犯接過麻布平鋪在疥瘡上用力一擠…… 噗! 無數膿水與分泌物出現時,整個牢房那叫一個臭啊…… 當時曲光的臉都紫了,緊繃著身體向前蹬腿,跟死前打挺一樣,整個人就肚子還頂在鋪上,人都懸空了。 “我說,曲爺,您要受不了可出聲啊,給不給你治這玩意兒我無所謂,反正半夜躺床上疼得吱哇直叫的人又不是我……” 曲光明知道這幫人在禍害他,依然得咬著牙悶哼道︰“治!” 他能不治麼? 這是病,提前一會兒治好,就能舒服一會,那誰還不選舒服一會兒是一會兒啊。 “行,有這句話就行。” 四寶子脫下腳上的布鞋捏在手里,根本不管那囚犯又沒擠完曲光屁股上的膿,掄圓了胳膊就是一下——啪! 這一下就顯示出往屁股上鋪麻布的好處了,這一下將整個屁股上無數疥瘡都給打暴了,要是不鋪個家伙式兒,膿水得滿屋飛濺不說,關鍵這東西它傳染。 美智子捂了一下鼻子,雙眼緊盯著牢房內沖許銳鋒問道︰“這就是你讓我看的?” 許銳鋒十分鎮靜,哪怕這場面他也是第一回見,依然穩穩當當的說道︰“別急啊,還沒完事呢。” 啪啪啪! 媽唉! 我的天媽祖奶奶! 曲光徹底叫開了,嗓子都不是他自己個兒的了,頭一聲出來嗓子就已經劈了,往後的聲音都是分兩岔走。 沒多大工夫,四寶子滿頭是汗,再看曲光,屁股腫出了兩個級別,一個高聳如山,另外一個低矮若丘。 “投麻布。” 囚犯從曲光屁股上往下摘麻布都是撕下來的,膿水、血、分泌物將這塊布和他屁股粘黏到了一塊,偶爾還能看見脂肪顆粒,估計屁股里邊的肉都打碎了。 那邊囚犯投著麻布,這邊四寶子看了一眼自己的鞋,鞋底都抽飛了︰“老曲,我這可是新鞋,今天頭一遭上腳,等你治完了病,鞋你得包啊。” 他奚落的話說出去等了半天都沒听見回音兒時,用光著的大腳丫子踹了踹曲光腿,囚犯看了一眼說道︰“四哥,暈了。” 四寶子惡狠狠的咬著牙回道︰“給曲爺擦擦臉,這臉上怎麼都是汗啊。” 剛投好的麻布裹著皂角粉直接拍在了曲光臉上,往下一抹,曲光倒抽一口亮起︰“嘔~”一嗓子醒了過來,醒來時,嘴唇疼的都在哆嗦。 “老曲,你咋還睡了呢?這病還治不治了?” 連話都沒說出口,四寶子沖著門外喊了一句︰“王部長,我們這可不是濫用私刑啊,這真是治病呢。您老說說,誰想這麼干啊,咱監獄不是沒藥麼,沒藥就得自己想法,咱是犯人,沒人管沒人疼的……” 四寶子又掄起了鞋底子…… 許銳鋒此時在監牢外沖著美智子說道︰“听見了麼?目前來說,這個監獄的很多病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疾病,可我們卻沒從上屬單位中拿到過任何藥物,為了避免囚犯和外邊私下聯系,也不敢讓家人送藥,美智子小姐,要是這麼下去,會出大問題的。” 美智子卡巴卡巴眼楮看著他,問道︰“你確定這就是想讓我轉述上去的話麼?” 老許一臉無辜︰“我當然確定,要不這麼半天忙乎什麼呢?” “四哥,見血了。” 膿水與分泌物抽打出去後,一股漆黑的鮮血打傷口涌出,?瞬間陰濕了整塊抹布,四寶子見狀連忙將麻布聚攏一處,將這股鮮血吸干,隨後將麻布遞給身後說道︰“再投。” 這回可不是打的事了,當鮮血出現,就說明表層的濃已經清理干淨,接下來才是酷刑中最淒慘的部分。 麻布再投回來,四寶子直接傷口,將這塊布當成手套套在手上、上邊粘著皂角粉,順著曲光屁股上的大坑就搓上了,搓澡一般‘嚓嚓’作響。 “嘶!” 曲光瞬間卷曲了起來,他本打算卷曲成團,可摁著他那幾個人卻不答應,整個人撅著屁股趴在鋪上,跟肥豬養成了以後待宰差不多。 “你們太殘忍了。” 美智子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此刻她已經看不下去了。 許銳鋒望著美智子背影喊道︰“別忘了向三木少佐美言幾句啊。” 再回頭,他看著趴在鋪上哀嚎的曲光更加狠辣。 “許爺,這日本娘們走了,咱停麼?”王大江的一句問詢,讓四寶子停下了手里的活兒看向門口。 許銳鋒厲聲道︰“你看我干什麼?病治好了麼!” 四寶子立即明白了過來,伸手繼續狠搓,他搓的可是肉啊,不是皮,是把皮打飛了以後,里邊爛成坑的肉,這得多疼只有當事人知道。 曲光在門口瞧見許銳鋒時,滿腦袋都是汗,沖著許銳鋒喊道︰“許爺,饒了我吧,給我一次機會!” 許銳鋒沒說話,冷冷的望著,但他心里已經說了千言萬語。 給你機會? 憑什麼給你機會! 你帶人去魚水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給竹葉青機會?把人家老媽綁來的時候,讓人家娘倆死在一起,有沒想過給同宗同族一個機會? 你找張紅岩禍害李邵陽老爺子的孫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給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學究留點臉面? 你有沒有想過在日本人面前給所有華夏民族一個機會! 你沒有啊! 在北滿,你是給日本子那滿是鮮血的軍靴擦鞋的那個,在江湖上,你是陰損壞到祖墳崩裂,頭頂流膿腳底下長瘡的那人,這時候要個機會,怎麼想的? 許銳鋒一個字不說,將只干過頭事絕不說過頭話這個宗旨貫穿始終。 那一夜,監牢里哀嚎不斷。 那一夜,許銳鋒獨自轉身回頭辦公室時,自己開了一瓶酒,一邊笑著,一邊露出笑容。 他豁出去了。 在溫婉、老鷂鷹、狗剩子一家都離開北滿之後,許銳鋒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反正三木早晚都會對自己下手,那還唯唯諾諾干什麼? 心願了了之後許銳鋒心里只剩下一個字——干! 第四章 你住過的房間我們還留著!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以為曲光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的許銳鋒,還是接到了憲兵隊的電話,當時的曲光已經徹底體驗到了監獄的殘酷,珍珠蛋、疥瘡,他染了一身病,就在這個檔口,憲兵隊傳來消息稱‘年前的槍擊事件需要許典獄長前往憲兵隊核實’,讓整個監獄都緊張了起來。 王大江肉眼可見的炸起了汗毛不知所措、殷會計噤若寒蟬,唯獨許銳鋒,接完電話跟沒事人一樣轉述著電話內容,還說了句︰“愣著干什麼呢?備車啊,沒听見日本人讓我去憲兵隊麼。” 當時正值午後,冬日離去的暖陽帶著春意照射進來時,王大江用力咽了口唾沫回了句︰“許爺,憲兵隊……啊。” 許銳鋒點頭︰“是憲兵隊啊,你怎麼了?” 王大江立即問道︰“不會是問咱搶了曲光場子還殺了厲歌的事吧?” 老許看著他︰“你說呢?” 整個北滿除了這件事還有值得憲兵隊注意的麼?這個時候你多嘴問這麼一句是什麼意思? 怕了?當初干嘛來的! 當初不是咱老許把刀架在你們脖子上逼著你們干的吧?你們哪一個不是見咱老許掏光了家底拿出了金條和銀元後,被叮當撞擊聲迷暈了神志? “許爺,要不,您跑吧?” 殷會計說的話更沒心沒肺,許銳鋒都讓他給氣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前腳走了,你們轉過頭就把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讓我一個人兒背鍋是麼?” 這就是許銳鋒瞧不起這群人的原因,也是他寧願選擇和這種人站在同一個糞坑里,也絕對不讓老鷂鷹沾染半分的原因。 整個監獄連四寶子都算上,在老許看來就沒有一個好樣的,他們連站在老鷂鷹身邊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王大江想來想去說了一句︰“許爺,這要是真去了憲兵隊,怕不是九死一生吧?” 嘖。 許銳鋒懶得搭理他了,拎著帽子起身走出了辦公室,當順著狹長通道走向監外時,身後傳來了殷會計的話音︰“這可怎麼辦,萬一日本子要是怪罪下來,咱們不就徹底完了麼。” 王大江︰“你問我我問誰去!” “那你倒是跟著咱們典獄長去憲兵隊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啊。” “你敢去啊?!” 他們倆嗆嗆起來了,許銳鋒則大氣凜然的連邁動腳步中都帶著風。 他不怕,不就是憲兵隊麼? 這憲兵隊就算是十八層地獄,他不也闖過來一遭了麼? 至于去了憲兵隊以後是生是死…… 許銳鋒笑了,他腦子里根本就沒有生死,只剩下了幻想中兒子在一個溫暖的夏天呱呱墜地的場景,旁邊,還有身穿病號服滿臉汗水的溫婉。這個夢,他夢見過了好幾回…… 嗡。 監獄的那台破吉普車發動了,王大江和殷會計誰也沒敢從監獄里出來,只有許銳鋒和一個平日里負責開車的司機在車上從監獄鐵門行駛而出。那時,王大江看著許銳鋒一路向前毫不拖沓的腳步,站在窗口說了一聲︰“怨不得人家是爺呢!” 北滿,憲兵隊。 日本人的地盤上,幾乎每一個人都忙碌的很死板,穿軍裝的見到官階比自己高的會主動靠牆行禮,熟人之間見面也不過是簡單打個招呼,每一個都風風火火,像是要發生什麼大事或者已經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樣,在腳步匆忙中,你追我趕。 老許從車上走下來時,看了一眼這群日本人,這已經是他第三次來到憲兵隊了,可還是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這個部門。 “許桑。” 此時,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了過來,許銳鋒順著聲音望去,那個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男人上前說了一句︰“許桑,宮本課長已經等你很久了,請跟我來吧。” 宮本? 宮本明哲?! 為什麼是他? 許銳鋒狐疑的看了一眼特高課的小樓,心里犯起了嘀咕。 自己和曲光的爭斗無論是憲兵隊還是三木參與都沒有任何問題,這屬于內斗,可宮本參與進來了就有大事要發生了。 “好。” 簡單回應一聲,許銳鋒邁步就往里邊走,一邁步走入憲兵隊,上次沒注意的消毒水味道順著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伴隨著潮氣直往上涌,這股味道他再熟悉不過,那里邊還有個老熟人…… “許桑?”特高課的特工呼喊了一聲,許銳鋒這才緩過神來追上了他的腳步,雖然只有一層樓板之隔,但是當初的記憶竟然如此深刻,直到現在他還能記得地下牢房中的任何一處裝飾長什麼模樣。 特高課。 當看見一間打辦公室內掛著這樣一塊牌子時,許銳鋒微微皺了皺眉,他跟隨著那名特工進入房間,等對方敲門得到了回答,這才邁步踏入。 這是一間中規中矩的辦公室,辦公室門旁立著臉盆,在旁邊是可以躺人的長條沙發,宮本明哲正在辦公桌後奮筆疾書,當特工提示道︰“課長,許先生到了。”才抬起頭。 他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任何要待客的意思,甚至都沒讓座,只是揮了揮手讓那名特工退出去,就這麼和許銳鋒交流了起來。 “厲歌的死、曲羨明的死、以及曲光洋行樓下死的諸多土匪,許先生,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交代了?” 許銳鋒剛要開口…… 宮本明哲打斷了他繼續道︰“我不想听四寶子越獄的故事,也不想听曲光聯合紅黨雇佣厲歌來北滿鋤奸的故事,我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那就是,當你們拿下洋行後,從他們那部已經上報憲兵隊的商用發報機里到底發送出去一份什麼樣的東西。” “別說你不知道,也別說這是曲光發的,曲光與商業伙伴所有來往記錄都有備案,卻沒有一條帶密碼的,可這一條,我們整個特高課破譯了這麼久還是不知道到底發送了什麼。” “許先生,今天你得跟我說實話,否則,我會在樓下專門為你留出一個房間。”他恍然大悟般想到︰“啊,就上次你住過的那間怎麼樣?” 第五章 始作俑者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宮本明哲根本不給老許任何說話的機會,連听他辯解的時間都省了,張嘴就往祖墳上刨,跟掌握了整件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差不多。 只是,許銳鋒卻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翹起了二郎腿…… 這份悠然自得要是放在平時,沒準宮本明哲會認為是無愧于心,可放在現在,宮本冷笑著點了一句︰“好一個視死如歸。” 啪。 一縷火苗在老許手中冒起,打火機端口竄出蒸騰火焰,與此同時,他微微低頭,點燃了剛從口袋里掏出的那根香煙。 宮本看著對方如此自然,問了句︰“沒話可說了麼?” 許銳鋒搖了搖頭,吐出一口煙霧道︰“說不說的也無所謂,可著你來,我著急回去吃中午飯,今兒中午北滿監獄吃面。” 踫! 宮本明哲一拳就砸在了桌面上,沖著門外喊道︰“來人,把許銳鋒給我扔進地牢里!” 辦公室的房門‘ ’一聲就被兩個黑衣男子撞開了,這倆人直接奔著老許便走了過來,一時間,房間里的氛圍緊張到了極點。 許銳鋒卻不為所動,慢慢的抽著煙,用食指和中指將煙打嘴邊夾開,坐在椅子上的姿勢都沒變過。 宮本明哲還沖著那兩個穿西裝的特工喊呢︰“你們兩個沒听見我說的話麼?” “把許銳鋒給我扔進地牢里!” 許銳鋒听到這兒故意提醒了一句︰“宮本課長,我要是起身跟著身後這二位走了,您可演不下去了。” 宮本擰著眉瞪著眼︰“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北滿監獄的獄警出監執法,是因為發生了越獄案,四寶子、曲羨明等死囚越獄,我們才出來抓人。途中,踫見了東北四省通緝犯厲歌,交火後已經拿到了曲光雇凶殺人的口供,而且口供證實了曲光是為了鋤奸才雇的凶;至于百樂門和洋行,都是四寶子、曲羨明的逃竄軌跡;我率人當街開槍,也是洋行內有自稱土匪的人員抗法。” 許銳鋒聚精會神的看向了宮本明哲︰“這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有口供在手,有厲歌的尸體以及當時出警的獄警為證,如今曲光還沒死,被關押在北滿監獄候審,您要是不信,我打個電話就能把人送到憲兵隊來,到時候您親自問。” 宮本明哲反唇相譏︰“憲兵隊的酷刑你是見識過的,真把曲光送來,你確定他會說出你想要的答案?” 此刻,許銳鋒才回頭看向了身後的兩名特高課特工︰“二位,接下來我要和你們課長說的話,你們確定要听麼?” 那兩名特工看了宮本明哲一眼,宮本明哲向外揮了揮手,他們退了出去。 “宮本課長,要是真想抓我,會在辦公室麼?真要審我,就算是憲兵隊的地牢滿了,也不大可能到這麼舒服的地方吧?” “其實無論我們中國人也好、你們日本人也好,到了一定層次都一樣,玩的是腕兒、走的是面兒,今兒把我叫來,無非就是想告訴我,你比我大,永遠比我大,說話的時候我得抬著頭,是吧?” 許銳鋒自嘲的笑著︰“行,現在你們大兵壓境、我們技不如人,我抬著頭,仰視著你,還不成麼?別拿什麼密碼、發報機啊之類的嚇唬我,說句不好听的,再怎麼說我也是三木少佐親自招撫來的,真辦了我,他能有面子麼?” 宮本明哲听完這番話,伸出手指在空中沖著許銳鋒連續點指了三下,最終,笑了。 看見這個表情,許銳鋒認為事情有所緩解的說道︰“宮本課長,現在屋里就咱們倆,想說什麼直說。” “這麼說從洋行發出去的那封電報,你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許銳鋒有些不解的看了過去︰“真有電報啊?” 宮本明哲突然厲聲大喝︰“你們中國人,通通的不老實!” 他拉開了辦公桌抽屜,在里面拿出一個信封,將信封用力摔在了許銳鋒面前的桌子上︰“自己看!” 老許將信封緩緩打開,里面是幾張照片,其中頭一張照片便是寒風中狗剩子和狗剩娘架著溫婉上馬車的照片,那孕肚尤為明顯;下一張,則是城門口這些人在和守城門的偽軍交涉,老鷂鷹還親手送出去一塊金殼懷表;最後一張,是站在城頭上拍的,那架馬車在風雪之中直奔郊外。 “你既然不知道那封電報,溫婉為什麼大過年的如此著急離開北滿?” 許銳鋒翻著眼皮還在狡辯︰“誰還不能走個親戚……” “溫老六家我去過了,自從上次離開北滿,他就已經逃出了東北,你告訴我溫婉的親戚還能在哪?奉天嘛!別忘了她在奉天還是個通緝犯,那兒的憲兵隊可沒有我們好說話!” 許銳鋒仰起頭,將煙掐滅後習慣性的把雙手插進了袖口,說道︰“小日本子,你是非要整死我啊?” 唰! 宮本明哲根本不給許銳鋒反應時間,直接掏出了手槍,後退一步指向了他說道︰“你是狼,還是咬過人的狼,早晚都會再張開嘴吃肉,沒有血腥味兒的日子對你來說,會生不如死。” “把手拿出來,慢一點,根據憲兵隊對你的了解,北滿槍王可是一個總是將槍藏在袖口的殺手。” 老許沒轍了,他也不是神仙,只能緩緩的將手拿出來。 “千萬別動,我不會給你任何反應時間。”宮本明哲持槍手在後,左手在前隔著一張桌子去摸他袖子,直到從袖口里掏出一把博查特,才露出了笑意,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許銳鋒倒是滿不在乎的說道︰“沒想到竟然是這麼栽的……”他還在笑,聊天似得和宮本明哲說道︰“說真的,我想過最後什麼樣,覺著怎麼還不得拉上你們幾個小日本子陪葬啊。” 宮本明哲很紳士的陪他聊著,仿佛在談別人的生死︰“你很想死?” “誰樂意死,可這世道活著太憋屈了。” 宮本明哲點了點頭︰“是啊,如果有一天有軍隊打到日本的國土上,我們的生活也不會盡如人意。”他可不是感同身受︰“可這就是生活,當一個國家強盛,就會欺負另外一個國家,當一個人強大了,就會去欺負另外一個人,不過是方式不同罷了。” “難道你不覺著那些善于拉幫結伙的人都是如此麼,動不動就甩給別人幾句閑話,動不動就來幾句弦外之音。” 宮本明哲卸下了博查特的彈夾,聳了聳肩︰“有區別麼?” 當他放下那把槍,指著許銳鋒說道︰“包括你,那些死在你手里被人買了性命的人,哪一個是你該殺的?哪一個有真真正正的應該死在你手里?” “這世界上也只有你們中國人喜歡說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並將強者的失敗歸結于命運,知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你不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玄學身上,也實在找不到其他聊以自慰的方式了。” 許銳鋒撇了撇嘴,不忿的回了句︰“給我上課來了?” “說正題,那封電報到底寫了什麼?” 老許依然緊閉著嘴︰“我到現在都听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以為,接下來一定會迎來宮本明哲暴怒,甚至狂風暴雨,但,宮本明哲卻把博查特的子彈全都拆卸下來以後,又將彈夾安裝了回去,並把槍扔給了許銳鋒說道︰“很好。” 這回輪到老許愣住了。 這日本子當真不怕自己身上備著另外一個彈夾? “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三木中間存在著什麼樣的交易,讓他在你身陷牢獄的時候選擇了你而放棄了同一個學校出來的我,但是,我知道這件事足以決定三木的生死,否則,他絕不會選擇一個中國人。” “這個秘密在你手里對不對?” “你也早晚有一天會用這個秘密干掉三木,我說的沒錯吧?” 這回許銳鋒真的有點驚著了。 “知道為什麼三木在你和曲光的爭斗中,只是為曲光提供外援,而沒有親自出手麼?” 當宮本明哲再次打開抽屜,拿出了一份全日文的合同時,許銳鋒盡管看不明白這份合同上寫了什麼,卻依然看清了曲光那寫著中文的簽字。 “是我,主動去拉攏了曲光還讓三木知道了這件事,也同樣是我,將北滿旁邊的一座鐵礦礦山交給了曲光開發。” 是他! 難怪自己和曲光在北滿都快人腦袋打出狗腦袋了,依然沒人插手,許銳鋒怎麼也想不到這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的生死仇敵——宮本明哲! 第六章 坐在棋盤旁的禿鷲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直到這一秒,許銳鋒才發現自己腦海中的宮本明哲清晰了起來…… 他不再是那個滿腦門子暴青筋的凶殘日本子了,而是躲在陰暗角落獨自獰笑的禿鷹,尤其是這只禿鷹在套上了日本和服以後,更像是個站在棋盤邊緣的棋手。 宮本明哲恨三木,因為他低三下四的想要去拉個關系、找個靠山,結果撞在了陷阱里,三木用表面平和的面容和暗地里的背刺直接給他來了一刀。 或許,從那時開始他就暗暗的惦記上了三木,只是礙于身份,一直沒有明說。直到許銳鋒和曲光的沖突在北滿爆發,那時的宮本明哲躲在暗處沒準會和終于抓到了機會一樣暗自慶幸。 他知道老許有多難拿,所以率先向曲光下手,用一份鐵礦承包合同悄無聲息的離間了三木和曲光! 曲光是什麼人? 怎麼可能放棄這突然起來的好處,更何況多一個日本人罩著,就等于多了一層保護,自然心滿意足的答應。可三木卻不這麼想,他得知了這個消息,仿佛看到了一條自己養的狗卻沖著別人搖尾巴,那種感覺和吃下個蒼蠅也差不多少。 如此一來,許銳鋒這個不善權謀的人在北滿實施起自己那個拙劣的計劃顯得無比順暢,還一直堅持到了今天也沒出現哪怕一個找後賬的人…… 這一切,竟然都是宮本明哲搗的鬼。 “為什麼這麼做?你們不都是日本人麼?” 許銳鋒實在沒壓制住心中的好奇,問出了這一句。 宮本明哲在放聲狂笑中說道︰“哈哈哈哈哈,因為我懂人性,而三木不懂。” “你,是永遠不可能屈居人下的,否則當初向張作霖報仇的,就應該是你加入後的某個組織絕不是單槍匹馬的許銳鋒。” “這也是當初我寧願選擇殺了你,也不會給你任何機會向大日本投降的原因!” “你永遠不會投降,或者說你永遠不會真心真意的效忠。” 許銳鋒插話道︰“那你還……”他想說‘那你還縱容我?’可這句話說出來顯得有點泄氣,後半句干脆用詢問的眼神代替了。 “我怎麼會還允許你在北滿城內為所欲為?我怎麼會還允許你把那條消息發出去?我怎麼還會允許你的女人如此安然無恙的離開北滿?” 宮本明哲的笑容更盛了︰“理由很簡單,這場馬上就要開始的戰爭已經不是一個許銳鋒、一個抗聯、一個溫婉能夠阻礙的了,當日本下定決心要沖向關內的時候,你們中國沒人能攔得住我們。” “放屁!”老許對他說的話十分不服。 “是真是假你自己能想明白,這一點我從在抗聯手里攪和的武器報告上就已經看出來了,許先生,你能想象在深山里和我們對抗的那些所謂‘有志之士’還在手握火銃麼?” 許銳鋒是張著嘴的,但是,他無法反駁。火銃和現代化槍械的對比,就像是工兵面向手無寸鐵的孩子。 “我還听說,你們國黨從歐洲大量進口很多德式裝備,或許這些武器能派上些用場,但你們確信那個國家會把最先進的武器賣給你們嘛?” “再加上你們松散的組織,各自為政的局面,和滿臉呆滯到恨不得挖個洞躲起來的老百姓,即便是有人想要為國請願,也不知道該向誰效忠吧?” “你們怎麼打?” “在這種情況下,我順手踢出去兩個某達官顯貴塞進部隊的關系戶,在成功以後,不會有人在意的。” 許銳鋒看著宮本明哲滿臉勝利的笑,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先生。” 宮本明哲再次提醒著說道︰“我雖然不認為你會向誰效忠,但是,依然可以給你一個合作的機會。” 正題來了。 “能讓三木選擇你,你肯定是知道他的秘密,不如我們聯手把這位養尊處優的大人物踢出北滿怎麼樣?” “或者,告訴我洋行當天夜里發送出去的那份東西到底是什麼,你自己選。” 宮本明哲慢慢坐下了,他和許銳鋒中間的桌面上,擺放著從博查特彈夾中拆卸下來的子彈,那金屬彈殼在陽光照射下,爍爍放光。 踫。 如此緊急的關頭,特高課辦公室的房門被人用力的推開,三木扛著兩三名特高課特工的阻攔站在門口…… “少佐,你不能進去,這里是特高課,是國家要害部門!” “三木少佐,宮本課長正在會客……” 門口,三木根本不理那兩名特工的看向了房間內,他沖著宮本明哲說道︰“為什麼不聲不響就把我的人叫到了憲兵隊?” 宮本明哲看向三木打起了官腔︰“你的人?” “北滿監獄隸屬滿洲國警察署,凡警察體系都在特高課的監管之下,許先生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人?” “還有,四寶子從監獄內逃跑、許典獄長率人追捕過程中在城內多次開槍,造成多人死亡,難道不應該來憲兵隊給我一個交代?” “我自己調查特高課管轄範圍內的事,還需要向你匯報?” 說完,宮本明哲目光狡詐的看了許銳鋒一樣,如同在說︰“我給過你機會了。” 這個時候,三木不再提什麼法律、法規,非常自然的說道︰“這些事情我會讓許典獄長整理成報告後,送到特高課來,現在,他的身體還在恢復階段,不適合這種高強度的工作。” “許桑,我替你約了中日友好醫院的美智子小姐檢查身體,我們走。” 許銳鋒起身走向了門前,離開時,緊緊跟隨者三木,並未遭到任何阻攔。 當兩人逐步走出了特高課的大辦公室,在門口沒什麼人的位置,也就是檔案室的旁邊經過時,三木突然轉過身看著許銳鋒問道︰“他和你說了什麼?” 那態度,充滿了戒備。 許銳鋒實話實說︰“他要整你。” “我當然知道,我問的是,他和你說了什麼!” 這一次,三木竟然完全脫離的翻譯,而老許也再也沒見到那名翻譯,可他卻能用生硬的中文和許銳鋒進行簡單交流,由此可見,這一整一年他幾乎都沒有絲毫停歇的在練習著中文,只是未曾應用而已。 “他用我和曲光的事開頭,還說給曲光那份礦產開發合約就是為了離間你們,讓你在我們倆的爭斗里袖手旁觀,並只為曲光提供外援……” 三木安靜的听著,時不時伸出手做出往下壓的動作讓老許語速慢一點,用‘只有這樣才能听懂的’表情,做著緩慢而有效的交流。 “你說什麼?” 三木听到這兒驚訝的抬起了頭,看向許銳鋒。 許銳鋒能從他的面容看出,這個男人正在為曾經做出的決定後悔。可轉念之間,許銳鋒渾身上下如同過電一樣,也驚訝到了當場! “你怎麼會在憲兵隊?” 三木搖頭說道︰“那不重要……” 許銳鋒突然打斷他︰“這非常重要!” 听見這句話,三木才回答︰“今天是開例會的日子,更何況關東軍的軍官離開後憲兵司令也的確需要一次大規模的例會來處理事務,怎麼了麼?” “那宮本明哲為什麼沒去?” “憲兵司令部的常務例會為什麼要特高課的人參加?” 這一下,許銳鋒全明白了,他們倆都讓宮本明哲一個人給算計了。 宮本明哲不光設計好了一切在坑三木,還要通過自己的嘴,將整件事情都告訴他,狠狠打擊他。 你不是有靠山麼? 你不是目中無人麼! 如今這些事都是你自己干的,人家宮本明哲根本就沒插手! 三木也瞬間就反應了過來,用手拍向了腦門,懊惱的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是宮本明哲再一次讓三木得知了他在特高課見自己的消息,三木才會如此匆忙的趕來,這個時候通過自己的嘴將所有事情告訴他,就等于親眼看著他給了自己兩個響亮的耳光。 “你不會真相信是我幫曲光找的外援吧?” 三木看向了許銳鋒,如同奮力抓著如今為止唯一還能抓住的稻草,哪怕這稻草並不救命。 “不是你麼?” 三木親切的將雙手放在了許銳鋒的雙臂旁,拍了兩下︰“怎麼可能是我?如果是我,當初又何必救你?” 許銳鋒這輩子最惡心的,就是有人當著他的面撒謊,可三木依然這麼干了。 假如,這也在宮本明哲的計算之內,那麼,這個人已經到了深不可測的程度。 老許故意不提這茬說道︰“他不光要整死你,還不打算放過我,從曲光的洋行弄了一份什麼‘密碼’電報打算扣在我頭上,而我偏偏在和曲光爭斗的時候,往對方腦袋上扣了一頂聯合紅黨鋤奸的帽子……” 三木總算放寬心了,起碼眼前這個許銳鋒還有求他的地方︰“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只要我還在北滿,他宮本明哲就動不了你。” 嘎吱。 倆人說話時,身後檔案室的門開了,一個推著小推車的瘸子一瘸一拐打許銳鋒身邊走過。 他,不是應該在地牢麼? 第七章 空落落的房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下班。 老于叼著煙慢慢走出了憲兵隊,和往常一樣,見著誰也不打招呼,低著頭,邁步向前。 當然,他也沒忘了去憲兵隊旁邊的酒鋪拎上一壺燒酒。 酒不是什麼好酒,私人作坊釀的,也沒那麼多講究,入口辛辣、下肚火赤燎的,酒精度數不算太高,聊勝于無,屬于窮人樂。 “王二姐呀……” 哼著‘王二姐思夫’,老于剛好路過瓦房店許銳鋒家門口,這一路走來似乎整座城市都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唯獨這幢房子,讓他抬起了頭。 “唉!” 就這麼抬頭一看的工夫,老于讓人一把就拉進胡同里,等他反應過來時,許銳鋒正站在他對面說了聲︰“別喊!” 老于沒出聲,他不信眼前這個人會加害自己。 “許爺,您這是干嘛啊!” 許銳鋒根本不往胡同外探頭,壓低了聲音︰“我看過了,你從憲兵隊出來的時候,是被人跟著的,可跟到了瓦房店那些人就不跟了,怎麼回事?” 老于沒說話,搖了搖頭。 許銳鋒又問︰“最近怎麼沒去我家了?” “溫婉那丫頭走了,你一個大老爺們也沒啥好照顧的。最近啊,我被人從地牢里調了出來,每天就在特高課打掃打掃衛生,收拾收拾文件,全是白班,也實在過不來,許爺,你不是挑我理了吧?” “挑理?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許銳鋒呵斥了一句,非常嚴肅道︰“我問你,白天我在憲兵隊看見你時,車上擺放的什麼文件?” “那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份文件會散落在小推車上?其中還書寫著日文‘C密’的字樣?” 許銳鋒很認真的,沒有半點開玩笑的說道︰“老于,咱倆雖然不是一個陣營,但也算生死交情,我不害你,也不問你到底怎麼回事,我說,你用點頭和搖頭來回答,行不行?” 老于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把被調到特高課的事,匯報給了你們紅黨?” 老于看了他很久,終于,搖了搖頭。 “說實話!” 老于站在那全身緊繃,一動不動。 許銳鋒不逼他了,繼續問道︰“我再問你,山里的人是不是又派人進城了,並且和你已經恢復了聯系?” 老于依然不說,卻很為難的‘嘶’了一聲,像是對這個問題十分抗拒。 “那人是不是給了你什麼任務,讓你在憲兵隊查什麼東西?” 這回,老于終于出聲了︰“你別問了……” 在這種推心置腹的時候,一般人撒謊都會留下極大的破綻,老于也不例外。 “我怎麼可能不問,你都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 他形容宮本明哲時用了一句北方人常用的話,叫︰“那宮本明哲連頭發絲兒里都是心眼,沒準你看見的都是他想讓你看見的,你怎麼還不明白呢?” 老于非常感激的用手扶了扶許銳鋒的臂膀,輕聲回應︰“許爺,世道變了。”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根本沒給老許留下任何回旋的空間。 當許銳鋒站在冬春交替的胡同口,踩著在融化的冰雪中往外鑽的嫩綠色青草,心里焦急的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他不能在看著這些人出事了,心疼啊。 讓老許的知曉一切的,不過在憲兵隊時,老于一走一過手里推著的那台手推車,在那台手推車上,許銳鋒看見了被整齊擺放的文件袋,浮頭兩個文件袋上分別蓋著‘C密’的戳,其中一個文件袋還露出了幾張文件之,紙張上,寫了一個他能看懂的名字,其余,都是日文。 老于是什麼身份? 是中國人。 就算是被調到了特高課打掃衛生,會讓他來回傳遞這麼重要的東西麼? 那許銳鋒是憑什麼知道這東西無比重要的呢? 非常簡單,因為那個名字是——馬佔三! 馬佔三是誰,整個東北就沒有不知道的,當年日本子在荒古屯炸死了老帥吞並東北時,是他第一個在黑龍江開了槍,也同樣是他,第一個站出來和日本人開戰。當時的馬爺憑借一座橋阻擋了日本人的瘋狂進攻,打的日本人慘叫連連。 後來,日本人的大部隊到了,老將軍獨木難支,不得已才選擇了投降,這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個向日本投降卻並沒有遭人恨的人,畢竟他在投降之後,又反了,讓整個東北老百姓都明白了老將軍給日本子來了個緩兵之計。 打那兒開始,馬爺重新在東北阻止抗日力量,要不是實在撐不下去了,也不可能遠走境外。 那麼,他的名字出現在了日本人的文件里說明了什麼?馬佔三要是在西伯利亞搞風搞雨,日本子是不太可能在乎的,畢竟他沒有讓老毛子再次和日本刀鋒相向的能力。也就是說,他的名字能出現在憲兵隊的文件上,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位老爺子回來了。 可,讓許銳鋒盤算不明白的是,他回來了,輪得到北滿這個小地方的特高課出頭麼?即便是人家現身北滿,消息已經被證實,那也得從新京來人吧?再不濟,哈爾濱也得過來人,怎麼可能是北滿呢? 所以,老許轉念一想便覺著這應該是個圈套,等看見了老于在推這個手推車,就立即想到了宮本明哲很可能是在釣魚。 這個人太可怕了,暗里的陰著三木、用曲光和自己當棋子不說,還能把明面上的工作擺弄妥當,隨時試探憲兵隊內有沒有奸細,這要是讓他繼續活下去,真要爬到了足夠高的位置,日本子等于如虎添翼。 許銳鋒有了殺人的心思,只是,眼下時機還不太成熟,起碼他得摸清宮本明哲的行蹤吧? 轉身,老許回到了家中。 缺少了女人的家里,很凌亂,髒衣服隨處亂丟的習慣在沒人慣著的情況下,顯得房間內遍地狼藉,桌面上的熟食制品和酒瓶散發著酸臭的味道,就連那沒人管理的地板上都落滿了灰塵。 許銳鋒連衣服都沒脫便躺在了床上,腳上的軍靴搭在床邊連燈都不開。 他想溫婉了,這家里沒了個平時和自己拌嘴的女人,怎麼總顯得空落落的呢…… 第八章 我死你旁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變了,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他,是謹小慎微生怕別人看出些許端倪,如今變得大刀闊斧,恨不得把褲腿子拉到 根兒,讓你看看那兒有幾根毛。 北滿,百樂門,許銳鋒站在大廳里的時候,殷會計殷勤的迎了過來,原本金碧輝煌的舞廳在經過新一輪裝修後,更加富麗堂皇,里邊的姑娘和城內富賈們在歡樂中竊竊私語,仿佛生活于太平盛世。 殷會計滿臉堆笑︰“許爺,您可算來了,快瞅瞅咱的百樂門吧!” “吊燈,意大利,沙發,意大利的,就連這地板上的大理石都是打雲南運過來的,別說北滿,就算是原樣搬去哈爾濱,這也得有一號。” 許銳鋒看著燈火酒綠的歌舞廳,瞧著洋妞在台上翩翩起舞,翹起了嘴角,還真有點一方霸主的意思。 “怎麼才這麼點外國娘們?”這是許銳鋒在百樂門里發現的唯一一點美中不足,曲光在的時候,洋妞可是滿地走。 殷會計立馬推脫責任說道︰“這您可怪不得我,人家曲光是拍花子出身,當然手里有現成的人脈,現而今您把這百樂門交給我了,我連這些姑娘都是花重金從哈爾濱、上海等地專門翹來的,上哪找那麼多洋娘們。” “許爺,再說了咱這生意也不比以前差,不是麼?” 老許不置可否的沒回答,生意倒是真不錯,可那也是日本子封城之後這幫有錢人都憋壞了,想要找個地方發泄,只是……萬一呢?萬一日後北滿又開了一家更好的呢? 他剛想用這番說辭應對,轉念一想,算了,自己是北滿坐地炮,誰敢不打招呼就在自己的地頭上開場子?更何況,這都什麼日子口了,哪還有心思管這麼許多? “我去洋行看看。” 說罷,轉身就走。 殷會計在後邊恭送道︰“那明兒我把賬本送您辦公室去啊?” 自打百樂門重新開張,殷會計就在監獄和百樂門之間兩頭忙活著,還別說,這半男不女的還真明白有錢人的喜好,給姑娘們定制恨不得開氣開到大胯的旗袍後,那幫子富商恨不得用眼神往人家褲襠里鑽,生意能不好麼? 這些日子許銳鋒自己的花銷,給曲羨明、四寶子那幫人的花銷幾乎都從百樂門出,還養著一整個監獄的獄警,可以說是幫了大忙,就算是生意上有點疏忽,老許也不好說什麼。 至于洋行…… 許銳鋒來的時候,只看見零散的幾個人,王大江正在辦公室里發愁呢,老許一到,跟看見了救星差不多。 “我的許爺,您怎麼才來啊!” 許銳鋒沒明白什麼意思,問了句︰“怎麼了?” “還怎麼了!”王大江都快哭了︰“自打咱洋行出事以來,原本的工人全都辭工了,火車站的生意,咱因為手里沒人算是接不了了,加上曲光死後城里的富商都沒看明白事態具體走向,也不敢和咱輕易合作,這眼看著半個月都過去了,還沒有一擔生意上門兒呢。” 洋行和百樂門不一樣,百樂門那種地方是越鬧越不怕鬧,就算天天開槍,人也烏央烏央的往里進。洋行是求穩的地方,外國人的貨到了北滿向內銷,肯定得找口碑好的央行合作,以前的曲光可以,干了那麼長時間也沒出過問題,現在不成了,誰知道你許銳鋒會不會做生意?加上工人們膽小怕事,有在你這擔驚受怕的工夫還不如去火車站扛大包,反正都是賣苦大力。 “沒想什麼辦法麼?” 面對老許的詢問,王大江跟徹底沒轍一般說道︰“還能想什麼辦法?” “我打听過了,咱原本的生意差不多都讓人給搶了,就因為曲光讓咱關進了獄里,這北滿一夜之間多出兩家正兒八經的貿易公司,專門負責在火車站接國外商人從海爾濱轉往東北各處城鎮的貨……” 許銳鋒听到這兒點了點頭說道︰“行,這麼著,你讓洋行里的人先把手里的事都放放,先回家過十五,等過完了十五在回來上班,這段時間工錢不差,該給人家多少就給人家多少,一切事,等十五以後再說。” 王大江一臉諂媚的問道︰“有主意了?” 許銳鋒笑著,沒說話。 他有什麼主意? 不過是想著趁這幾天的工夫摸清楚宮本明哲的規律,把這小子干掉以後遠走高飛去找媳婦! 反正溫婉都逃出狼窩了,他也給老于提了醒,對繡娘有了交待以後,這北滿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至于能不能走得了,又或者三木會不會對自己提前下手……這些對于許銳鋒來說,都無所謂。 所以,老許能在晚半晌出來逛生意,還能在深夜里和監獄那些獄警聚集在大辦公區靠著兩個海碗、三顆骰子‘嗚嗷喊叫’一玩就是半宿,甚至他的身影還出現在了一家按摩院,第一次讓人伸手觸踫了自己的後背。 一個殺手,讓人觸踫自己的後背,以前這種事許銳鋒听到就覺著可怕,如今? 他雖然自由自在的活著,卻感覺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似乎溫婉的離去帶走了自己的靈魂。 …… 清晨。 許銳鋒六國飯店醒來時,伸手扶著頭疼欲裂的腦袋緩緩起身,他發現自己身上除了白襯衣和秋褲以外,外邊的警服已經不見了,伸腿打算下地時,連自己的鞋都不知道去了哪。 這是怎麼回事? 當、當、當。 房門被敲響那一刻,許銳鋒還是條件反射一般的伸手摸向了枕頭底下,可衣服都沒了,摸枕頭底下又有什麼用?沒想到是,枕頭底下那熟悉的觸感,讓他喜上眉梢。 “進。” 老許喊了一聲。 嘎吱。 房門被服務員推開了,漂亮的女服務員捧著許銳鋒的衣服、拎著他被擦好的鞋走了進來。 “許爺,您的衣服已經洗好了,還有鞋,也擦過了。” 許銳鋒抬頭看向了他︰“我的衣服?” “哦,昨天晚上您來的時候實在喝了太多酒,是王大江王部長送來的,您的衣服和鞋也是他脫的,還專門吩咐在上午十點以前絕對不能打擾,所以,我才十點一刻來的。” 昨天晚上? 許銳鋒想起來了…… 昨天王大江讓洋行的人回去以後,他們倆去了一家洋人開的酒吧,王大江用‘帶您老見見西洋光景’為由,領著許銳鋒到了一個滿眼都是紅胡子藍眼楮的世界。那兒,你什麼都不用忌諱,摟著洋娘們敞開喝,哪怕兩邊都不知道說什麼,可撞了兩回杯以後,也听明白了‘切死’是‘干了’的意思。 那王大江還NN瑟瑟的問一個會中國話的洋人︰“我們這兒天天打仗你們不害怕麼,怎麼跑這兒做買賣來了?” 一個棕發男人自豪的說道︰“我背後有偉大的日不落帝國,即便是你們和日本人真的開戰,他們也不會動我的酒吧。” 那個男人好像喝多了,摟著王大江的肩膀說道︰“假如,有一天你們被打的沒有地方跑了,可以到我這里來,活命沒有問題。” 許銳鋒記憶中最清晰的,就是自己听完這句話以後和王大江對視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滿了苦澀、茫然、無助,和那麼一點點不服。 老許︰“我寧願死街上。” 王大江︰“爺,我死你旁邊。” 第九章 用秘密換安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滿監獄,牢房鐵床外,四寶子隔著鐵門小窗口正在和王大江閑聊。 “四寶子,你得虧沒跟咱許爺往死里作妖,要不然,有你受的。” 四寶子看了他一眼,似乎這段日子他對獄警們吹噓許銳鋒已經不怎麼厭煩了,尤其是老許給了他收拾曲光的機會以後,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啥意思?” 王大江緩慢道︰“還啥意思?” “昨天我和咱們爺出去喝酒,去一個外國人的酒吧踫上點糟心事,後來都喝多了。我琢磨著離瓦房店太遠,就在六國給許爺開了間房……” “那許爺喝的都站不穩了,我給他脫衣服的時候你猜怎麼著?” “我只要一踫他,立馬跟身體里焊了鋼筋似得就能站起來,抬手就給我撂一個個子。” “你是不知道啊,為了給他把吐了一身的衣服脫下來,廢了老鼻子勁了。” 四寶子看著他滿臉壞笑︰“你就偷著樂吧。” “許爺一看就是練過的,練過的人喝沒了意識,下手可沒輕沒重,有多少人手里留了人命都是在喝多以後。” 王大江連忙贊同道︰“可不是!” “你不知道,我給許爺脫下衣服的時候,發現他的手臂處卡著一把槍,頂著火的槍!” 王大江用手指比了個‘槍’的形狀頂在腦門上︰“我現在想想都後怕,真要是當時許爺多了心,掏出搶來給我崩了,那我多冤啊。” 四寶子倒是不怎麼在意,反問道︰“槍卡在袖子里?” “對啊,人家設計那玩意兒也精巧,把袖扣扣上以後,剛好可以卡住槍,外表還看不出來,只要稍微用點勁兒,就能一把將槍拽出來,方便極了。” 倆人正嘮著,牢房里開鍋了。 “啊!” 曲光一聲淒慘的嚎叫作為開場以後,整間牢房的壞笑此起彼伏。 “喊什麼喊!” “許爺說了,得給你治病,疥瘡這東西不把膿擠干淨能好麼?” 隔壁牢房被煩的實在受不了了,張嘴就罵︰“大清早能不能消停點。” 王大江指了指牢房,似乎早習慣了這一幕似得問道︰“里邊干嘛呢?” 四寶子讓開了身位,四五個囚犯騎在了曲光身上,手里都忙活著。 “許爺不是說照顧照顧他麼,那咱必須給辦好,我就讓這幾個小嘎豆子在每天早上去曲光傷口處把痂撕下來,給他重新擠一遍膿,你也清楚,疥瘡不愛好,總反復……” 王大江猛打一個寒顫,這話他听著都覺得疼,回了一嘴︰“真他媽損。”說罷,準備回辦公室了,總得在許爺來之前回到工作崗位上吧? 突然間,牢房里一聲嘶吼叫停了他的腳步。 “四哥!” “四哥!!” “求你了,別讓他們禍害我了,我用秘密和你們換,我和你們換還不行麼!” 王大江正是听見了這句話,背著手轉頭看向了監牢,四寶子也用手肘搭在鐵門的窗口上回身望著,問道︰“啥秘密啊?” “你們讓許銳鋒來,這個秘密,只有他感興趣。” 四寶子樂了︰“逗我玩呢?” “就你這樣式兒的,配見許爺麼?” 曲光見周圍的人還要繼續,馬上喊道︰“告訴你也行!” 他在抖,不停的抖,眼下只要不讓那群囚犯繼續摁著他從傷口上往下撕痂擠膿水,怎麼著都行。 “說啊,等我給你上熱菜呢?”四寶子呵斥了一聲後,曲光終于趴在床上咽了口唾沫,開了口。 “我之前不是在北滿有個洋行麼,所以來回運輸貨物除了用貨車外,還有幾輛卡車……” 這話匣子一打開,可就驚天動地了,整個牢房的人就沒想到曲光嘴里竟然還能藏著這麼一個秘密。 那時候許銳鋒還是北滿隱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坐地炮,曲光才是擺在眾人面前的一方霸主,日本人由于在後方送來了一批緊急物資,所以連忙調集了北滿城內所有卡車備用。這卡車調的有講究,不光要用車,車主還必須到位登記,最重要的地方在于,日本人讓曲光把每一張臉都記下來,發生了任何事都要他來連坐。 曲光當時也在犯嘀咕,可你還要靠著日本人在北滿做生意,也只能應下。 他還記著那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當曲光在火車站用車裝載著翻譯無數次提醒‘輕拿輕放’的貨物離開時,他看見還有一輛卡車也從北滿的監獄開了出來,並編入了車隊。 這個車隊在日軍的護送下出了北滿,目的地卻有點匪夷所思,竟然是曾經被掃過的土匪山寨。 “你跟我講故事呢?”四寶子懷疑的看著他︰“日本子放著滿北滿城的房子不用,把東西拉野外去,咋,等著人砸窯啊?” 曲光連忙說道︰“我當時也懷疑,問題是,真在城外!” “你讓他說。”王大江倒是來了興趣,湊過來仔細听著。 當時的曲光,比現在威風,日本人干啥都只沖他說話,問題是,這麼威風的曲光,竟然一個隨從都不讓帶,連車隊到地方以後前來搬貨的,都是日本兵。 翻譯官在一切核對完畢後,將曲光帶入了一個類似地堡一樣的地下房間,房間內還站著兩個穿白大褂的,其中一個日本人沖另外一個日本人用日語不停的說著什麼,而站在旁邊的翻譯官在他們的對話中面容慘白,冷汗直流。 四寶子罵了一句︰“瞅把你嚇的。” 曲光沒解釋︰“事後,我也笑話過那個翻譯官,可他給我的回答是……” “你知不知道那兩個日本子在說什麼?” 曲光自然不知道,他又不懂日語。 翻譯官說︰“根據實驗得知,普通人體內的血液蘊含量,大約在百分之七至百分之八左右,剛才那個人體內血液蘊含量為……六公斤。” 四寶子瞬間就不干了,幾步走過去,一把從鋪上將曲光抓了起來,拎著那肥胖的身體,渾身上下直叫勁的將其頂在牆上︰“剛才你說啥,再給老子說一遍?” 曲光︰“六公斤……” 牢房內的所有犯人都陷入了沉思,王大江觸電般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只有一個不太明白什麼意思的山炮問道︰“四哥,這是啥意思?” 旁邊一名年老一點的囚犯給了他一腳︰“北滿的死囚都拉哪去了?” 年輕囚犯︰“不是讓日本人拉走了麼?” “那山寨里的日本人用什麼做的實驗?又怎麼知道的人體內有這些血?”他東北腔調集中的將血讀成了三聲,隨後,那名年輕的囚犯在反映了不到三秒後,奔著馬桶沖了過去…… 哇! 吐的前仰後合! 第十章 我連睡覺都睜著眼!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觀察第七日。 據觀察,許銳鋒此人心無大志,且惡習難改,終日酗酒,根本不可能對國家前景有任何幫助。 但,此人對溫婉十分專一,雖在北滿地位尊崇,卻從不曾親近過任何女人,算是優點。 許銳鋒似乎已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吃,必是北滿名菜;喝,必是陳年佳釀;最近新添穿衣華貴的毛病,多次邀約裁縫去北滿監獄量體裁衣,與電報中溫婉同志對其描述不符。 …… 六國飯店門口,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女子正在日記本上快速書寫著近日來的觀察成果,在她看來,許銳鋒其人根本沒有坊間傳的那麼神,更不像大後方發來的電報描述的那樣,說他心懷報國之志,從這一幾天許銳鋒的行蹤來看,怎麼看這也不是一個心系天下的人。 好在許銳鋒的身份是個江湖人,這個女人在觀察之初就沒對他抱有多大希望,這才不至于厭煩,盡可能實事求是的記錄著。 當寫完最後一筆,她將鋼筆蓋上了筆蓋,很珍惜的將其收入包中,隨後才把日記本合實…… “稍等一下,我還沒看完。” 突如其來的聲音在背後傳來那一刻,這個女人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包中摸,身後又傳來了個聲音︰“別費勁了,你沒我快,我保證。” 她這才慢慢回過頭,本該在六國飯店內宿醉不醒的許銳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後,從他站的位置,可以清晰看見自己所寫的內容! 不應該啊…… 自己已經很小心了,總是怕被誰看見的躲在角落,更何況所使用的跟蹤技巧全都是國外培訓的結果,怎麼到了北滿,就跟擺在了明面上一樣,眨眼之間就讓人識破了? “你是?” 她還想故作鎮定,回頭問了一句。 “別裝了。” 許銳鋒冷著一張臉,伸手拿過那本日記,從第一頁打開邊看邊說道︰“我這幾天都覺著不太對,像是有人一直盯著你的後脊梁看。” 他緩緩抬起頭,沒有任何表情的說道︰“我是干什麼的你知道,一旦發現了這種感覺要是不把背後的人釣出來,那飲食起居都不得安寧。” “你,是溫婉那邊的人?”他指了指這本日記,日記上記錄了這幾天以來自己的所有歷程,連去哪里洗澡都寫的清清楚楚。 那個女人也不含糊,似乎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危險一樣回應道︰“所以你才假裝毫不設防,跟沒心沒肺似得帶著我在北滿亂逛?” “毫不設防?” 許銳鋒笑了。 “看樣子你還是不了解我。” 抬手,老許把那本日記扔了回去,一點都不在意那上邊對自己的記錄,說道︰“我連睡覺都睜著眼!”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解釋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街邊來來往往的人有很多,現在又不是清晨人少的時候,我有沒有露出破綻,你是怎麼在這麼多人里發現的我?”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有感覺?” “我信。”她並不懷疑︰“我相信你說的那種感覺,但我想知道究竟。” 許銳鋒點了點頭︰“你相信這種感覺的存在,我就有辦法給你解釋了。” “這種感覺並不會在監獄出現,所以我斷定藏在暗處看著我的這個人不會是官面上的人;當我去了澡堂子,這種感覺同樣也消失了,那性別也解決了;還有最後一點,以後不要在跟蹤別人的時候記錄任何東西,有人和我說過,這種記錄方式只有特高課那些特工才會使用,因為他們需要記錄太多信息,有時候不能完全相信記憶力,更信任筆。” 一番說辭結束後,許銳鋒看著他問道︰“她還好麼?” 那個女人若有所思的將日記本放進了手提袋里︰“應該很好,畢竟溫婉同志在大後方,那是理想的根據地。” “那你跟蹤我干什麼?” 當許銳鋒問出這句話,這個女人更加鎮定了︰“對于溫婉同志的回歸,大後方的所有同志們都表示熱烈歡迎,可我們不能只听信她一個人的,更何況這次送溫婉同志回歸的還有很多陌生人。” “于是,組織命令我進入北滿來核實一些情況……” “什麼情況?” “從你和溫婉結婚一直到她撤離的這段期間,所發生過的情況。” 對此,許銳鋒非常不滿的瞪起了眼楮︰“你們對北滿的事一無所知?” “太遠了,大後方能得到信息不過是繡娘向組織申請徹查你的身份,可我們還沒等查清,北滿就開始封城,接下來的一切都發生的太快,誰也沒有反應時間。” 許銳鋒仰起頭沖著天空開始用力的呼吸,那種不信任感又出現了,就像是繡娘第一次和自己說她又多麼崇高的理想時一樣,老許覺著是那麼不靠譜。 “老于在特高課的任務也是你安排的?” 許銳鋒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轉移了話題。 她嚴肅道︰“老許,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什麼身份?” “你還不是我們的人,有些事情你不適合知道。” “放屁!” 許銳鋒對這個規矩森嚴的女人很是不滿道︰“在憲兵隊里,你們咋沒說我不是你們的人?那繡娘逼著老子賣了這一世名聲時,怎麼沒人跟我分個里外!” 他一步靠了上去,一把就摁在了眼前女人的後脖頸子上,伸出手指頂著她鼻尖說道︰“我告訴你,別人我可以不管,但老于和我在憲兵隊地牢里有過命的交情,你必須要明白宮本明哲根本就不是他能對付的!” “請你放尊重點。” 當這個女人被強大的壓力擠壓到快要窒息時,終于氣短的說了這麼一句。 許銳鋒慢慢松開了手,再問︰“你打哪來?” “山里。” 听到這兒,老許近乎失望透頂,山里抗聯的武器裝備之差,他已經不止一次從日本人的嘴里听說了。 “回去和你們領導說,必須馬上放棄所有針對馬佔三制定的計劃,這件事憑你們的裝備根本參與不了,我甚至都懷疑馬佔三根本就沒有從境外回來。” “這不可能!” 她否定道︰“我們得到的消息非常確切,馬將軍和境外的關系很好,為了接應他,甦方甚至提前在北滿安排了人。” 在北滿安排了人? 四寶子已經被關進北滿監獄很長時間了,廚師不可能是提前安排好的,也就是說,北滿又來了高手? “你愛信不信,言盡于此。” 說完,許銳鋒扭頭就走。 這個女人揚著手喊道︰“唉,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跟你核實呢!” 許銳鋒沒听見一樣走向了街頭,又消失在街角時,她撅起了嘴叫說道︰“這個人怎麼這樣啊。”隨即,掏出筆和筆記本再次寫到︰暴躁、不可理喻、特立獨行,仿佛天地之間只有自己,完全不顧及別人感受……等等字樣,最終,在末尾處留下了一個名字——白靈。 第十一章 都睡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紅黨、藍衣社、日本人、馬佔三、老毛子…… 一根根旗幟出現在腦子里時,許銳鋒越想越煩,他原本只是一個江湖人,最多就是在意一下誰又沒打招呼來到了自己的地盤,現在怎麼可能從容不迫的分析這麼多? 干脆,將腦子里所有混亂思緒都往出一甩,既然想不過來,不想了不就完了?反正用不了多長時間自己也會離開北滿,何必在意那些呢? 北滿監獄,許銳鋒下了車以後邁著四方步背手走向了監區,只是走到用來放風的鐵網前時,卻因為並沒有在鐵網內看見任何一個人而停下了腳步。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按時間來算,這正應該是放風的時辰才對。 此刻,正好有一隊獄警打面前走過,許銳鋒伸手將其攔住,指著鐵網內問道︰“怎麼回事?” 獄警松松垮垮的敬了個禮︰“許爺,您可回來了,趕緊回去看看吧,要出大事了!” 出大事? 能出什麼大事? 那些死囚都是認了死罪的,還拿了自己那麼多銀元、天天好吃好喝,連死都不怕,還能出什麼事? 許銳鋒加快了腳步走向監獄,到門口大喊一聲︰“開門!” 獄警跟見到了救世主一樣,連忙回頭喊著︰“趕緊給王部長打電話,就說許爺回來了,趕緊!”邊喊邊沖向了門前,伸手打開了鐵閘,許銳鋒順著旁邊的角門而入。 進入監區,一隊獄警拎槍堵在長廊外,個頂個藏在身前人的屁股後面,一副不敢上前的模樣中充滿了懼怕。 “都躲開!” 這時候已經不是細細詢問的時刻了,老許必須馬上出現在事發地點處理相應情況,只能大喝一聲。 獄警回頭發現是他,自動就讓開了一條路,老許邁步走了過去,眼前的一幕讓他十分意外。 四寶子和瘋了似得腳踩著曲光用胳膊夾著殷會計正持槍沖獄警發狠,那野豬一樣的體格讓人不敢靠近不說,老許靠近時他沒看清相貌還真沖許銳鋒腳底扣動了扳機——砰。 子彈射擊在水泥地面上打出了個裂縫,老許連腳步都沒停,仿佛那一槍打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樣走到了四寶子面前,低著頭看著那個比自己矮上不少的莽撞漢子凶狠問道︰“我是不是給你點臉了?” 一句話,滿屋皆震! 許銳鋒這才發現鬧事的不光一個四寶子,同號死囚幾乎都出來了,一個個圍繞在四寶子周圍。 “許爺……” 四寶子這個大老爺們將槍口沖下,不知道該說什麼的連續蠕動了幾次嘴唇也沒說出話。許銳鋒根本不慣他那臭毛病,伸手握住了他手里的槍,用力往回一拽,隨手就扔到了站滿獄警的牆角。 那份在子彈射擊中依然腳步穩健的霸氣,徹底壓倒了所有人。 “到底怎麼回事?!” 他像一頭獅子,探出頭去怒吼著沖所有人喊出了這一句,當時所有死囚都在往後躲。 王大江打牆角鑽出來了,剛才許銳鋒著急處理事,根本就沒看著他,這回他算是有了依靠,指著四寶子腳底下的曲光說道︰“許爺,事是他惹的。” 許銳鋒那叫一個氣,滿屋子持槍獄警讓一個赤手空拳的死囚折騰成了這副模樣,還好意思把責任推出去……他抬腳就踹到了王大江的大腿上,哪怕沒怎麼用力,一腳依然給王大江踹了個屁蹲兒︰“我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很簡單。 曲光將自己的秘密說出來以後,號里的囚犯的確沒人折磨他了,但四寶子卻擔心上了,隔著鐵門問了一嘴︰“老王,我們就算是死囚,可也不能這麼死吧?” “你跟許爺說說,哪怕是把我們拉出去崩了都認,這是干啥呢?” 屋里的囚犯也都搭腔︰“砍頭也行啊,給人放血也太殘忍了。” 這要是讓王大江一個人處理,準不會出這麼大的事,問題在于殷會計來了。 最近殷會計是忙壞了,白天在監獄管賬、晚上打著哈欠去百樂門,是,許爺的場子沒人敢鬧事,可你要敢不看著,就手底下那幫姑娘能把你氣死。明明跟客人跳舞了,她把錢揣兜里瞪著眼楮就敢和你說是兩情相悅…… 殷會計是真心疼那白花花的銀元,更擔心萬一有一天許爺對了帳,自己說不清可怎麼辦,這才片刻都不疏忽的盯著,每天也就睡四五個小時。 這不,大清早還得頂著朝陽來報道,許爺哪怕對下邊的人再好,誰難受誰知道不是? 結果呢?剛進了監獄,他就看見了王大江隔著鐵門和四寶子聊天。殷會計看不上這些囚犯,覺著許爺這種人物用你們的命都算瞧得起你了,哪有你們挑三揀四的份? 尤其是听到四寶子說讓許爺怎麼著怎麼著的時候,他更不樂意了,許爺是誰?北滿坐地炮,是讓你們指使的? “呦,照你的那意思,許爺還得給你跑官司去唄?四寶子,你是真拿許爺當了冤大頭了。” 王大江一個勁兒沖殷會計眨眼,暗示︰“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別說話。”殷會計卻不理他︰“四寶子,要不你讓許爺使使勁給你辦出去得了,還當什麼死囚啊,正好百樂門缺人打理,你晚上給許爺打理百樂門,白天去瓦房店給許爺當祖宗,怎麼樣?” 話里的好壞誰都听得出來,尤其是那夾槍帶棒的態度,四寶子這種江湖人物能忍得了? 他隔著鐵門叫嚷︰“你在給我說一句!” 殷會計也是缺覺,情緒不穩定,跟老娘們斗嘴差不多,隔著小小鐵窗口和四寶子吵起來了︰“我就說了,怎麼了?有能耐你出來弄死……” 他離鐵門太近了,四寶子直接從小窗口把胳膊探了出去,一把就掐在了殷會計脖子上。 王大江一看這還了得?抽出警棍對著那粗壯的胳膊就打,連打了兩下,四寶子紋絲未動,等第三下舉起警棍的時候,四寶子直接喊道︰“再動我一下,老子這就掐死這個兔崽子!” 那殷會計瘦的和刀螂似得,小脖子在四寶子手里活脫一把面條,還不是說掰折就給掰折了? 王大江連忙勸︰“四寶子,你可別給許爺惹禍,別忘了他對你們的好!” “再好也不能讓日本子禍害我們吧?” “你給我把門打開,我四寶子保證不越獄,再把許爺叫來,反正今天這事,不說清楚不行。” 四寶子也知道自己跑不出去,院里大牆上都有架著機槍的崗哨,往哪跑? 殷會計實在受不了,嗓子眼都被掐細了的喊道︰“你倒是給他開門啊!” 等王大江給鐵門打開的時候,整個監獄都響起了刺耳的哨音,無數獄警拎著槍開始沖向這條長廊,許銳鋒所看見的局面也正是這一秒所形成的…… …… 許銳鋒狠狠瞪了殷會計一眼,回身抓住他的衣服沖四寶子說道︰“來,松手。” 四寶子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竟然真松開手了,許銳鋒掄圓了胳膊,照著殷會計的臉上就是一巴掌——啪! 這個嘴巴打的,殷會計差點沒直接給打起飛嘍。 “你一個會計不去辦公區,來監區N瑟什麼?” “啊!” 監獄內回蕩其這聲吶喊時,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如同見到了魔王降世。 當許銳鋒再轉回頭來,看向四寶子︰“曲光說的這件事先放一邊,咱倆先論論。” “四寶子,我對你怎麼樣?” 四寶子低下了頭,他在江湖中行走了這多年可不是第一次進號子,又給吃喝又幫你找兒子的典獄長許銳鋒是頭一個。 “沒說的。” “那你就這麼報答我?以後這監獄我還怎麼管?” 老許順手將身旁獄警的一桿步槍拎了過來,沖著四寶子直接扔了過去︰“給我個交代,等交代完了,咱倆在論曲光這件事的真假。” 四寶子真是那樣的,拎起槍連看都不看,拉動槍栓以後槍口沖下,絲毫沒有猶豫的扣動了扳機——砰! 這一聲槍響讓四寶子直接單腿跪到了地上,小腿上一個血洞前後貫穿著鮮血直冒。 此刻,老許才說了一句︰“叫大夫,等大夫治完了,把人送我辦公室。”這句話說完,轉頭看向其余窗口正在扒眼的囚犯,厲喝一聲︰“睡覺!” 大白天的,監號牢房里鋪上躺滿了人,跟隨四寶子從監號里跑出來的囚犯一個個正在灰溜溜的往回鑽,所有人都明白,許爺一回來就代表著這場鬧劇徹底結束了…… 第十二章 得過過腦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辦公室。 許銳鋒坐在沙發上,四寶子在旁邊,曲光捂著 在屋里跪著,老許身後站的是褲子上印著腳印的王大江、和半張臉都胖了一圈的殷會計。 其實沒人讓曲光跪著,老許也不是在乎形式的人,可曲光這幾天似乎讓四寶子給禍害服了,進屋就跪在了地上。 這時的老許剛听四寶子說完來龍去脈,腿上那被獄醫處理完的傷口還是不是往外冒血,紗布都是紅的…… “真有這事?” 許銳鋒問了一句,他問的是曲光。 日本子禍害人的事,整個東北都在瘋傳,只不過方式不太一樣,有的說他們弄了個什麼研究所,天天鼓搗死人的心肝脾肺腎,還有的說這幫玩意兒吃人不吐骨頭。後來老許到了監獄,才從那幫獄警嘴里听到了一些具體的,說是死囚都會秘密拉走,好像是讓日本人拉到什麼地方去試新藥了。 傳聞這玩意兒你沒法听,就跟北滿都在傳許銳鋒閑著沒事就掰小孩腿蘸醬吃似得,現在連街邊的老太太嚇唬孩子都說︰“再鬧我叫瓦房店許銳鋒去了啊,等他來了把你腿兒掰下來。” 以前,老許就當句話听,沒想到今天還越傳越邪乎了。 曲光連忙點頭︰“真事,半點不差。” 這回老許愣住了,看向曲光問道︰“還有什麼?” 曲光若有所思,抓著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的雞窩頭︰“還有……我和那個翻譯倒也沒聊幾句……我想起來了!” 獻寶一樣的曲光繼續說道︰“這句話說完,那個翻譯見我也嚇著了,拿這事當成牛掰吹,跟著補充了一嘴,他說……” “說啥,你趕緊的!”四寶子一瞪眼,曲光就跟條件反射差不多,語速都加快了,嘴里的字兒連珠炮一樣說了出來︰“他說‘這算什麼啊,日本子還有台機器,能給人的手瞬間上凍,緊接著用木棍打斷!’。” 整個房間里的人都看向了老許,許銳鋒也實在沒忍住,在眾人的關注中罵道︰“你奶奶個爪啊!” 他覺著自己在傳聞中給小孩的腿掰下來蘸醬已經夠恐怖了,沒想到還真有這麼不是操兒的。 許銳鋒回過神來伸手指著曲光︰“你的命現在在誰手里自己清楚,這些話可不是鬧著玩的,但凡有一句假話……” “有一句假話我天打五雷轟!” 王大江心里這股火是真摟不住了,抬手就給了他一嘴巴︰“日本子都這樣了,你還拍花子賣給他們,你是人麼你?” 四寶子沒說話、殷會計也緊閉著嘴,他們沒法往下說了,再往下可連自己都罵進去了。 “許爺,咱怎麼辦?” 四寶子一聲詢問,給許銳鋒問呆滯了。 他之前沒想這麼多,腦子里裝的不過是趕緊把宮本明哲收拾了就走,這會兒讓他拿主意,哪有那麼快的腦子。 “回去讓他過幾天舒心日子。”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曲光。 老許往沙發上一靠,帶著些許疲憊說道︰“給我點時間,這事兒,我得過過腦子。” 一見許銳鋒陷入了沉思,王大江伸手拽起了四寶子,殷會計拎著曲光的脖領子就往辦公室外走,整個房間內只剩下了許銳鋒一個人。 那日本人,真能干這麼喪盡天良的事麼? 他們要是真干了,得多少人守在那兒,人少了這秘密一旦被曝光,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要是真能天下大亂也挺好,跟後漢時期似得烽火連天,那樣日本人也未必敢踏足中原。現在的老百姓就是太老實了,老實的有點不像話了。 …… 電話局。 白靈坐在公共電話前已經打開了日記本,她剛剛撥通了記憶中的號碼,並在安靜的等待著。 “喂?” 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傳來時,白靈立即肅然起敬,隨即警惕的看向了四周說道︰“馬經理麼,是我,小白啊。” “哈哈哈,小白啊,說說,你們那邊的進展怎麼樣?” 白靈很認真的匯報道︰“對方的底價我們還沒有摸清,但是馬經理,您給我介紹的人有點不靠譜。” “他……有什麼問題麼?” “他身上沒有朝氣,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有沖勁兒的人,要是咱們的生意里加入了這麼一個人,會變得死氣沉沉。” 那個沙啞的聲音沉吟了半晌才說道︰“死氣沉沉?怎麼講?” “沒有希望、沒有未來,我在他的眼楮里什麼也看不到,唯一能讓人感覺到溫度的,就是提起他老婆名字時,能明顯看見這個人嘴角都掛著笑。” “你的意思是,他是個冰疙瘩,不好接近?” “對。” “那就融化他。” 白靈剛面露難色,對面的聲音便斬釘截鐵道︰“小白啊,好的結果從來都不是打天上掉下來的,是爭取來的,如果沒有我們的舍命宣傳,你也不會成為我們的一員,對吧?” “現在看,他也許有一點不符合期望,但是在東北,在北滿,乃至整個濱綏圖佳甚至哈爾濱,還能找到比他更合適的人麼?” “馬軍……馬經理,我們可以培養一個比他更合適的人……” “那就可以放棄他?那是不是明天也可以為了一個省放棄一座城,為了半個中國和他們劃江而治?”沙啞的聲音很有力量的說道︰“那還是我們的理想麼?” “小白,我們的理想是要將生意推向全國,在這片版圖上,差一寸也不是全國,在這片國土上,差一個人也不是全國。” “一些罪大惡極的人在這場災禍結束後是會受到懲罰的,但那是我們自己的懲罰,而不是其他任何國家,也就是說,即便有人犯了錯,不值得同情,應該被法律宣判死刑,他也要死在咱們自己的法律之下,你,能听明白麼?” 白靈默默點了點頭︰“我懂了。” “很好,你是個聰明人,這些道理肯定會理解的,不要隨便對誰抱有成見麼。” “是。” 白靈掛了電話,當她緩慢的走出電話局時,卻望著陰晴不定的天空嘆了口氣…… 第十三章 居高臨下的友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流冰,是東北獨有的一種景象,那就是在剛剛春暖花開的季節里,因為早晚溫差過大,河流邊緣處依然會有冰碴存續。等河水化開,在緩緩流淌的過程中,通過肉眼還是可以看見白雪覆蓋著青草、清水沖刷著冰塊,算是一景。 而這條河邊,就是北滿監獄。 當、當、當。 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時,許銳鋒有些厭煩的抬頭看向了門口,沒好氣兒的說了一聲︰“不是說讓你們別煩我麼?” 嘎吱。 殷會計將房門推開了一條縫隙,在門縫中探出腦袋︰“爺,監獄外來了一隊日本人,您得親自出去接一下。” 日本人? 他們怎麼會來北滿監獄,這兒連崗樓上端長槍的都是偽軍,有什麼值得日本人來的? 更關鍵的是,來的能是誰呢? 三木? 宮本明哲? 還是滿肚子軍國主義的美智子? 他看了一眼殷會計的神態,那毫無緊張表情和不緊不慢的態度證明日本人並不知道監獄內炸號的事,自持身份尊貴的宮本明哲也不會踏入這方賤地,來的恐怕只能是三木或者美智子了。美智子一般都是早上來,難不成三木為了曲光來的? “走!” 老許邁步就走了出去,身後的殷會計緊緊相隨,和之前他去憲兵隊時王大江與殷會計誰也不敢跟著完全不同,這回的殷會計就和跟對了人、哪怕是去閻羅殿也要緊隨其後似得,就站在許銳鋒身後。 “開門!”  。 北滿監獄鐵門一聲巨響,漆黑的大門緩緩向兩側打開,才打開一條縫,許銳鋒就看了見了一台卡車的車屁股,這台卡車上裝滿了藥箱,車後,還跟著一台站滿了日本兵的卡車押運。 是藥! 許銳鋒一眼就看見了車上的藥品標志,腦子里瞬間想起了當初和美智子說過的那些話。 他和美智子提過藥的事,可這才提了幾天啊,究竟是三木的辦事效率提高了、還是宮本明哲打算故技重施以後,三木有了防範? “老許。” 三木滿臉笑意的用了一個能拉近倆人關系的稱呼,坐在卡車副駕駛位置沖著他揮手,友善的居高臨下。 許銳鋒走了過去,三木此刻打卡車內探出腦袋說道︰“美智子小姐向我提起說,你們監獄的很多囚犯都得了傳染性很強的皮膚病,叫疥瘡,還打算想政府申請治療用的藥品,是麼?” 老許看向了前面的卡車,三木趁機說道︰“今天,我把這些藥品都給你送來了,以後再有任何方面的要求,不要通過別人傳話,我辦公室的電話會永遠為你保持暢通。” 殷會計听見這句話連忙走向了車尾,伸手打開後斗,爬上車以後瞅著成箱的藥品直發呆! 這年月,藥比黃金的價還高,雖說日本子送來的不是抗生素,但這一堆治療皮膚病的藥品也同樣價值千金。誰不知道土匪、抗聯的人都在山里?那長年累月的在山里,還能不得病?這東西只要出了手,銀子會流水一樣淌入腰包…… 殷會計拆開了其中一個藥箱,在里面拿出外涂的藥膏才看了一眼,立即回頭望向了許銳鋒,臉上全是震驚。 保質期……還剩七天。 這不是開玩笑呢麼? 七天的保質期,能賣給誰? 三木露出玩味的神態,沖車下的許銳鋒說道︰“你的下屬似乎表情不太對,你不打算問問?” 此刻,殷會計已經跳下了車,不停的沖老許使著眼色,將藥膏遞了過去,那保質期處的字樣正對著他。 許銳鋒只掃了一眼,就把藥扔回給了殷會計,立馬說道︰“這麼不懂事呢?” “三木少佐估計是翻遍了整個軍醫庫房才找到這批藥,目的就是為了給咱們監獄的犯人在治病,這你還不明白麼?” 七天,就是不想讓你有時間把藥弄到城外去,哪怕你找到了買藥的人,等你們談好了買賣估計也該過期了。可給犯人使用呢,卻恰到好處。如此一來既滿足了你提的要求,又防止了事件惡化,從處事上來看,三木可謂是費盡心機。 只是,他怎麼忽然開始往自己身上下心思了? 三木解釋道︰“帝國軍隊的駐軍自打入駐東北一直就駐扎在城內,得皮膚病的很少,所以這些治療皮膚病的藥物也就積攢了下來,原本,這些快過期的藥是要返還給軍需部進行集體銷毀的,但是你既然提出了請求,這批藥品又有了用武之地,我覺著這麼處理很合適,就給留了下來。” 三木根本不讓許銳鋒說話,打卡車上走下說道︰“這次,我可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啊。” 許銳鋒被他摟著肩膀往監獄里走,也只能跟隨,倆人就這麼一路聊著走向了監區辦公室。 “老許,你身體最近恢復的怎麼樣了?” 許銳鋒沒什麼反應的回應道︰“就那樣吧。” 三木點了點頭,突然笑道︰“槍法還和以前一樣好麼?我可是記得你的手臂也受了不少傷啊。” “估計會差點,但,殺個把人還是沒什麼問題。” “很好!” 這句話似乎正中了三木的下懷,他的反應也讓許銳鋒很疑惑,這個日本子什麼時候真的關心過自己?等後面的談話內容全展現出來,老許才算是釋然。 “如果你對自己還有自信,幫我殺個人,怎麼樣?” “誰?” 三木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照片,摁在桌子上遞了過去,許銳鋒拿起只看了一眼便認出了此人身上奉軍的軍裝! “認識麼?” 許銳鋒搖了搖頭,等再看三木,才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的雙眼。 “這個人啊……” 許銳鋒連連擺手︰“不問。” 三木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全沒用了,立即補充了一句︰“我喜歡你的態度。” “他在北滿麼?行蹤是你們提供還是我自己查?動手時間有限制麼?” “這些都以後再說,行蹤由我們提供,包括武器,動手時間麼……總之一句話,他絕對不能離開北滿,連尸體都不行!” 老許明白了,三木之所以把藥送過來邀買人心,是有事相求,而態度如此親切則是順手拉近兩人的關系,防止中了宮本明哲的圈套。 許銳鋒打桌上摸起了打火機將照片點燃後,扔進了煙灰缸里回應道︰“動手的時候打電話。” 而那個人,則是在黑龍江對日本人打響第一槍的,馬佔三! 第十四章 空中樓閣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馬佔三、藥,這些東西亂糟糟的混雜在一起時,許銳鋒十分急切的要和白靈見上一面,她是自己能在北滿聯系的唯一抗日力量…… 下午三點左右,老許去了曾經和白靈去過的那間茶鋪,依然是那個被店小二說成為自己而留的包間,促成這次見面的人,還是老于。 三點半,白靈來了,這一次她穿的很普通,頭發也沒打理,和瓦房店里的女人別無二致,就這麼走進了包廂,坐在了許銳鋒對面。 “于爹說,你急著見我?” 許銳鋒沒回答,先走到包廂窗口看了一眼樓下,等看見街道上人流正常,並沒有什麼人駐足,這才又走到門口向外看了一眼。 “別看了,沒尾巴。” 老許很顯然沒信她,仔細觀察後,發現所有人都在認真听說書先生的長篇大論,才回過身來,坐回到了桌面上。 “我的猜測是錯的,馬佔三眼下哪怕不在北滿,也會很快出現在北滿。” 白靈瞬間嚴肅了起來,一句廢話都不說直接刨根問底︰“消息來源。” “三木找我了,拿出了馬佔三照片,想我出手在北滿殺了他。” 白靈握緊了拳頭。 “日本人這是想要了馬將軍的命卻不打算沾上半滴血……” 許銳鋒不同意的說道︰“並不是,他們就是明目張膽的打算讓我出手,然後告訴全世界,投靠他們的人和背叛他們的人分別是什麼下場。” 白靈看著老許︰“你有什麼打算?” “我都把消息告訴你了,還能有什麼打算?” “我的意思是,你願意不願意再幫我們一次,像把溫婉送出北滿一樣,將馬將軍也送出去。” 許銳鋒此時艱難的搖了搖頭︰“恐怕,我已經做不到了。” “什麼意思?” “我的人,都跟著溫婉走了,目前身邊的人都沒辦法百分之百信任,更何況溫婉離開的事情已經被特高課發現了,這是礙于他們與三木的矛盾並沒有被揭發出來。我的處境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 白靈點頭說道︰“那第二件事呢?于爹說,你有兩件很重要的事。” “我弄到了一批藥……” “藥!” 白靈驚呼著站了起來。 許銳鋒一看他這副沒有半點深沉的樣子,立馬回了一嘴︰“再大點聲,剛才樓下巡邏的日本兵沒听著。” 白靈連忙捂住了嘴,這把許銳鋒給氣的︰“你要干嘛?這種事能喊麼?怎麼不干脆去警察署把我點了!” “老許,你不是知道現在山里多缺藥,我們很多天同志每天都在陰冷潮濕的情況下感染了疾病,可以說是在痛苦中和日本人斗爭著。” “這個時候你能弄到一批藥,實在是再好不過了,什麼藥,是阿莫西林還是阿司匹林?” “拉倒吧。”許銳鋒一揚手︰“你說那兩樣藥是我能弄著的?是一些專治皮膚病的藥,主要治療疥瘡、麻疹等等因生活環境引發的皮膚病,剛才你不說山里條件不好麼,這回算是對鹵子了。” 白靈滿臉興奮道︰“那也很不錯了。” “就是……” “就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這批藥保質期較近,最近的只有七天,最長的也只能繼續保存最後一個月,你必須盡快找人把藥送出去,有辦法麼?” “七天……我來處理。” 許銳鋒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白靈︰“我來處理啊,怎麼了?” “一句我來處理就完了?”老許仰頭用力深呼吸,情緒平穩一些說道︰“你是不是當那些藥品都在我家炕頭上放著呢?你就算能處理,是不是也要給我個時間處理一下,要不然那麼多東西怎麼從監獄拉出來?” “你是說,藥在北滿監獄里?” “廢話,這是給北滿的囚犯治療疥瘡的。” “那我們把藥拿走了他們怎麼辦?” “祖奶奶,快收起您那菩薩心腸吧,行麼?我給你們的藥,都是包裝上寫明了除了治療皮膚病以外,要一些治療凍傷效果的,這些藥囚犯基本用不上;還有,即便是這些藥是給囚犯治療疥瘡的,也並不是每一個囚犯都會得這種病,我能給你們自然是這里邊多出了還多富裕的,這麼簡單的話听不明白麼?” 白領不說話了,原本已經抖擻起來的精神讓許銳鋒一通數落後,垂了下去。 “老許,你有沒有覺著自己一天比一天暴躁?” “啥?” 白靈從兜里拿出了小圓盒,盒里有個粉撲,還帶了一面小鏡子,當她把鏡子對準了老許時,許銳鋒從鏡子里看見自己那一刻,里邊的人正掐著腰滿臉憤怒。若是把剛才的不滿聯系到一起想,這不就是一副大老爺們沖人家小姑娘咆哮的畫面麼? 許銳鋒放下了正掐著腰的手,沉默了,他跟很多東北男人一樣,在看到自己的錯誤以後,哪怕心里罵了無數遍‘我咋這個熊樣’,嘴上依然死不認錯。 白靈倒是也不介意,還和他聊起了別的話題︰“老許,你有沒有想過以後?” “以後?” “對,以後。” 白靈解釋著說道︰“以後,咱們有了統一的國家,可以不用打仗了,你想干嘛?” “還能干嗎?守著溫婉和孩子過日子唄……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那你不想干點別的麼?” “別的?” 白靈的聲音突然靈動了起來︰“想不想從北滿、從東北走出去,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去看看當年漢高祖在哪斬的白蛇,李白在哪泛舟,當年赤壁之戰在哪……我估計你不會想看赤壁之戰,到那時,沒準我們都對戰爭這兩個字會產生同樣的厭惡。” 她好像無形之間拉動了許銳鋒的心,讓老許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地方自己沒去過。 在許銳鋒出神的時候,白靈又張嘴了︰“反正打完了仗,我是不想在東北了,只要把小日本子趕出去,我想西湖、去錢塘江、去五台山、去西藏。我想無憂無慮的走過山川湖泊,體驗一下肩上沒有重擔,心里沒有負擔的生活。” “胡扯。”老許這回笑了,用死板又古舊的想法指責道︰“哪有女人滿天下亂跑的,到時候你男人怎麼辦?孩子怎麼辦?” “女人怎麼了?”白靈據理力爭︰“我們現在受盡了苦難,還不就是為了爭個公平和自由,要是我們連這些困苦都扛下來了卻被自己的思想禁錮,還談什麼推翻封建統治?” 許銳鋒沒和白靈辯論男女的問題,而是將話題引入了更深一步的階段︰“你不了解人性。” “什麼意思?” 這是她第二次向老許詢問了,或許這就是上了年紀的老男人能對少女產生吸引力的原因,他們總是可以用豐富的經驗去另外一個角度解答問題。當然,白靈不是少女,許銳鋒也還不……特別老。 “你知道多少傾家蕩產的人曾經有過一遭暴富麼?” 這回,輪到了白靈啞然。 “我跟你說,一個被長期壓制的人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肯定會有個報復性揮霍的過程,那時,你的內心可不管揮霍的是錢還是權力。”他不再看白靈,有些羞愧道︰“我剛有錢的時候,去過賭場,僅僅一個時辰便輸的精光,第二天身上連銅子兒都沒有一個,被老鷂鷹劈頭蓋臉這頓罵。” “他倒不是罵我輸錢了,而是罵我明明已經輸了錢卻還不走,非得把兜里的錢都輸光。” 白靈一下就听懂了,立馬回應道︰“你這有點沒理辯三分了,你的意思是,我們女人要是徹底得到了解放,有可能將變得肆無忌憚。” “不是有可能。”許銳鋒闡述道︰“如果真有那一天,男人心里一定會多一分忍讓,畢竟是我們曾經欺壓了你們,而僅有的這一分忍讓將被你們無限擴大,最終,擴大到令人難以相信的地步。” “東北太可怕了。”白靈驚訝的看著老許。 她不等個老許回答急促的說道︰“東北就像是一座牢,將你們都圈禁在了里面,讓你們的思想始終在舊時代根本走不出來。” “東北一點也不怕,只是剛剛來到這個新時代的你們,還根本不了解,一切改變都得依托曾經的基礎,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懸浮在空中的亭台樓閣。” 第十五章 主人翁意識的覺醒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她比繡娘差遠了。 這是許銳鋒給白靈的評價,因為她哪怕穿上普通人的衣服,可說出來的話還是飄在天上的,像是一個中年人觀察小年輕那樣,總會在不知不覺間,覺著對方有些不靠譜。 可老許已經忘了,當他第一次听繡娘說出紅黨的理想時,也覺著十分不靠譜。 就像這一次。 “你看。” 白靈指向了街邊的一個農民,他趕著馬車停在路邊,馬車上是鐵皮打造的箱子,而店小二一看見這種車立馬就沖了過去。 “趕緊躲開啊,別一會攪我們家生意在挨頓打。” 車夫也很不高興,回了一嘴︰“你們家是開閻王殿的,門口待會兒都不讓?” “還真讓你說著了,我們這兒真就是閻王殿!”店小二湊到馬車夫近前道︰“鄉下來的吧?進城拉糞?知不知道這是哪?” “听好了,這兒叫瓦房店,我們樓上坐著喝茶的,是咱北滿的坐地炮,許爺!” “你一個拉糞的敢停這兒?萬一燻著了許爺,還要不要命了?怎麼好賴話听不出來呢?” 馬車夫一听到最後一句,連反駁都不敢,伸手拽住韁繩後,輕輕拍了一下馬屁股,喝道︰“駕。” 馬匹脖子下面銅鈴連響幾次後,馬車緩緩離開了。 白靈指著車夫︰“憑你的眼力,能看出來剛才那個車夫是什麼人麼?” “泥腿子。” 許銳鋒都不用想,那車夫眼楮里沒有煞氣,面對呵斥選擇忍讓沒有半分反抗意識,很明顯就是最普通的百姓,還是北滿城外的農民。 白靈再問︰“那你覺著他是亭台樓閣還是根基?” 這還用問? 老許有點不想回答。 “他們整天把腳插進泥里,得趁著寒冬翻地,將肥料壓在地里養地,再在春田繼續翻地,將養好的土地翻到表層,重新滋養底層,如此才能讓地變得有勁兒,就這麼一整年都在用辛勤的勞作供養普羅大眾……而換回來的卻是最少的錢,甚至有時候都留不下養家糊口的糧食,你告訴我,這算是地基還應該是亭台樓閣?” “這本該是被重視的一群人,在國內基數極大,可面對的局面是什麼?是整個工業化開始後,村里的年輕人紛紛充滿向往的走向大城市,寧願忍饑挨餓從頭再來的去成為一名工人,也不願意守著土地耕種,甚至賺到點錢了還得回來顯,美其名曰衣錦還鄉;士農工商,這群被捧了整個封建時代的行業莫名其妙的就沒落了,明明我們還需要他們,明明我們根本離不開他們……卻開始在不知不覺間看不起他們了。” “這到底是根基還是亭台樓閣?” “有誰站出來為他們說一句話麼?” “日本子、甦聯人、德國人、八國聯軍,所有外來種族只要入侵中原,最先倒霉的肯定是他們,可當今政府何曾重視過這群人,你又何曾听人說過誰因為他們傾盡全力?” 白靈一本正經的看著老許︰“時代變了。” “變得我們開始放棄了觸手可得的根基,開始瘋狂追逐那些還在實驗中甚至沒有成熟的國家制度、工業進程、新興事物,這是不是你討厭任何新思想出現在你眼前的原因?是不是你看不起整個時代乃至整個現代化文明來臨時的暴躁與狂怒?” “我承認,這個沖擊也許對思想守舊的普通人來說,太過強大,可你要知道,早晚有一天這些東西會在眨眼之間成為與這群人、與土地、與農作物一樣的根基,到時候,你還會覺著我所說的話是亭台樓閣麼?” “老許,我們也這麼憤怒過,可是我們找到原因了,因為再不緊追,所有人都會被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所拋棄。我們不是在夸大其詞的追逐,而是在抵抗更強大的存在時,費盡全力的去適應人家的節奏,否則,就要遠遠的被甩下,並且再也沒有追上的可能了。” 這是許銳鋒第一次听到關于整個時代的長篇大論,他對這番論述所產生的感悟還沒等出現,新一輪的沖擊又來了。 “自從和你接觸以來,我一直覺著……我們倆像是格格不入的兩種人,明明在同一個時空,卻好像生活在不同的時代,直到今天,我忽然明白了。” “老許,你似乎從來都沒有熱愛過這個世界,你把自己鎖在了過去,僅僅為了那里有你曾經的輝煌。” 許銳鋒對‘愛’這個字好像天生抗拒,很那理解的重復一次︰“熱愛?” “對,熱愛。” “你對這個世界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你對這個國家只知其名,卻不知情發何處……” 許銳鋒連忙攔道︰“你等會!” “有點听不明白了是麼?”白靈降低語速解釋道︰“你知道自己是中國人,或許還知道一些歷史,但那些東西都存在于你的幻想中,並未親眼相見。偏偏現在的你緊抱著這些未曾見過的東西死不撒手,還以高處不勝寒的姿態看著所有新生代。” “你知道藏在深山里的溫泉麼?有沒有泡過?” “你知道魚群回來的時候,在河流中成千上萬的大馬哈魚經過,隨手可以撈一條出來的鮮嫩肥美麼?” “有沒有在盛夏躺在草坪上任風吹拂,听著鳥兒歌唱享受樹蔭下的花香?” “我見過,我們曾經繞著這個國家走了兩萬多里,知道最近才被派回東北,親眼見證了這個國家的一草一木,在深愛上這片土地的同時,也明白了和人家的差距。” 許銳鋒發現白靈和繡娘是兩個路子,繡娘把最大的世界觀直接砸進了他的腦海,讓他明白了一個框架,白靈卻是完全的細節填充,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讓你想到當時的場景。 “老許,你要沒有親自感受過這一切,又怎麼會真的愛上這個國家?” 許銳鋒看著她︰“你說這些玩意兒,耽誤我和日本人不對付麼?” “不耽誤。”白靈笑了︰“抗日,是民族大義,無可更改也無需追敘……” “可你也得知道這民族大義源自何處,這種愛國情緒因何激發,這樣才能證明我們還活著,且來過這個世界。” 我們還活著,且來過這個世界。 這句話一遍遍在許銳鋒腦海中重復,配合的畫面是他在河邊烤魚、在溫泉里浸泡、在套地上叼著青草哼唱時,臉上落下了令人厭煩的蒲公英被揮手抹去。 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的世界有了色彩,而在此之前,全部都是黑白的回憶。 老許仿佛站在了記憶的長河中央,就站在色彩與黑白的分界處,他回過頭,看見的是這十幾年來的殺戮,是奪命狂奔時的激蕩。那一刻,他沒有時間去看身邊的美景,呼入口鼻的空氣只能用凜冽來形容絕不會用新鮮……還有吃喝,老百姓困苦時,他吃的肉,講究的是階級;老百姓能稍微生活的好一點了,他開始進入各大酒樓,得專門吃哪個廚子炒的菜,講究的是身份…… 這並不是說那些東西不美味,是當那些東西擺上餐桌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一件事,這麼做是為了滿足心,不是胃。當你的供給方向出了問題,又怎麼會產生愛?連愛都產生不了,又怎麼會產生熱愛? 沒有熱愛,就不是救國,是單純的抗日,是拼命! 為什麼一定要和日本子抗爭到底? 為了民族?為了大義? 全對,這樣的話是個人就能說,但是,可不可以單純的只是為了這片土地,可不可以單純的因為熱愛著這里? 如果讓那群日本子打進來,溫泉就不是你想泡就能泡的了,如果這場仗出現了任何問題,那些大馬哈魚也許就會成為其他國家的產物。這是大義與個人情感的問題麼?不是,是由較小的個人情感匯聚成河,最後歸流入海才形成的大義。 能不能單純的只為了田里的糧食抗日? 能不能只為了山坡下的池塘抗日? 能不能就為了一口氣,單純的看不慣這群日本子踏上這片土地抗日? 都可以,沒人逼你,然而在沒人逼你的情況下,你依然要抗日,這就叫熱愛著這個國家,因為你心里堅信,這片土地只屬于自己和眾多國人,你是其中的一份子,你就是主人! 第十六章 意外相遇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該離開了。 當許銳鋒站在郊外一處山澗下,用手去拔除雜草時,一座荒涼中的孤墳露了出來。 他今天出城是來掃墓的,旁邊幫忙的,是老于,再遠一點的地方,停著監獄的那台破吉普,老于則是他專門找來的,目的卻不是為了幫忙拔草。 “老于,這幾天在特高課上班,感覺怎麼樣?” 正在幫著除草的老于明顯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思考了很久才說道︰“不怎麼樣,累。” “我原來是在地牢里上夜班,晚上也沒什麼事,還能偶爾偷著打個盹;到了樓上全變了,每天忙的四腳朝天,也不知道那特高課哪有這麼多事。” 清除了孤墳前的雜草,許銳鋒跪在了墳前,老于和往常一樣,扮演者碎催的角色,跑向了遠處的吉普車拿來紙錢後,又將兜里的火柴掏了出來,就在老許身後站著。 “許爺,這是誰的墓啊?” 許銳鋒頭也沒回,腦子里已經浮現了那個溫柔的女人說道︰“我爹娘。” 中國人的習俗為一年三祭,分別是祭日、清明和年前,這麼多年來許銳鋒一次也沒落過,如果不是鬼子封城,去年也不應該落下才是。 他在墳前慢慢引燃了紙錢,隨後用一塊石頭壓住避免之前被吹走,又怕其他小鬼兒來搶的專門在燃燒的火焰周圍畫了個圈,可一抬頭看見了墓碑上寫著‘爹娘千古’的碑文,干脆連圈也不畫了。老許還真不信有人敢從自己老子手里搶錢花,他可是搶了別人一輩子的人。 “爹、娘,不孝子來看你們了。” 當許銳鋒跪在墳前說出這句話時,沒有悲天憫人的悲愴,也不蘊含著天人永隔的思念,就像是尋常聊天一樣,根本沒那麼大的情緒爆發。 他慢慢將紙錢燃光,又接過老于從車里搗騰過來的酒壇,將整整一壇子酒就灑在墓碑上用來擦灰,整個墓碑都讓他洗刷了一遍。 “最近啊,我經歷了很多事,有些事能想明白、有些事至今也想不明白……”掃完墓,許銳鋒就坐在墓碑旁嘮了起來,老于見狀要轉身往吉普車那邊走,想留給老許一個和爹娘說說心里話的空間時,讓他攔住了︰“老于,你不用躲,我這兒沒什麼背人話。” 老于很納悶,就算是你和父母說的不是背人話,那也得有個清淨環境啊,身邊站個外人算怎麼回事?可他卻停下了腳步,就站在距離許銳鋒不遠的地方,躲不開了。 許銳鋒繼續和墓碑聊著︰“娘,最近我見了個人,一個女人,她說我應該熱愛這片土地、熱愛生活、熱愛自己,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活著,才能證明自己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咱……能當主人了?” 許銳鋒滿臉疑惑,是真想不清。他覺著以前的皇家可能是整個天下的主人,畢竟手握生殺大權;到後來,張家爺倆應該算是東北的主人,雖然老帥沒當上東北王,但是,那也差不多了;可現在,自己都能成主人了? 雖說那個女人的意思是每一個中國人都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可對于普通人來說,主人這倆字所代表的含義始終是德高望重的,自己配麼? “老于,你說,我算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麼?我的意思是,咱東北人、也包括你,算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麼?” 老于被這囫圇半片(稀里糊涂)的話給問懵了,他都沒听出老許要說什麼,只能給出個語氣助詞︰“啊?”作為回應。 “啊什麼玩意兒啊,我問你,你算不算這片土地、這個國家的主人。” 老于連忙搖頭︰“我肯定不是。”這話說得還挺自信︰“您……可能是吧,畢竟在北滿您是有字號的。” 听完這句話,許銳鋒覺著自己算是和老于白說了,他對這個新時代的了解恐怕還不如自己。 “有字號管個屁用,那些日本子來了不還是得蒙上眼裝看不見麼。” “對了,今天找你,是有句話想跟你說,我呢,應該快離開北滿了。” 老于︰“您要走了?” “對,離開東北,去找溫婉他們。” “那北滿……” 許銳鋒一擺手,臉上露出帶有歉意的笑︰“別北滿,我就是一個小小的老百姓,沒本事把日本子從北滿趕出去,頂天了就是和他們抖抖機靈。” “不過啊,在走之前我得干一件大事,這件事,你要幫忙。” 這才是許銳鋒去找老于的目的,因為這件事,沒有老于根本成不了。 老于站在原地看著許銳鋒︰“什麼忙?” 許銳鋒望著眼前白雪覆蓋中冒出翠綠的山巒︰“整死宮本明哲!” 老于立即點了兩下頭,在他看來日本人都該死,誰死了都不虧。 許銳鋒解釋道︰“宮本這個小日本子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陰險狡詐,總躲在背後暗地里出招,還都招招致命,現在不弄死,萬一這場仗打起來了,他指定是個禍害。” 老許慢慢起身,站在老于身旁,用手一拍他胳膊︰“幫個忙,這幾天幫我盯著他點,最好把行蹤弄清楚了,到時候我下手也能方便不少。” 不管宮本出于什麼目的把老于調到了特高課,這回他算是起到了關鍵性作用,只要拿到了宮本明哲的行蹤,許銳鋒就有把握將其一擊致命。至于其他的……什麼馬佔三、日本子禍害人的實驗室,都往後放放吧,反正他是不想被夾在宮本明哲和三木中間了,倒不如今早抽身。 啪嗒。 不知道許銳鋒是用力過大還是怎麼著,老于袖口竟然有個東西掉落了出來,就落在腳尖前的雪堆里。剛開始老許還沒當回事,彎腰撿起來的時候才看清這東西長的和照相機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比正常照相機要小很多,還沒有手掌大。 老許是見過世面的,也曾經瞧見過各國記者手里拿著的照相機,眼下在老于袖口發現這東西掉落,忽然抬起了頭。 白靈應該是在利用老于的工作便利在特高課找有關‘馬佔三’的信息,並不是記多麼復雜的名錄或者文章,用得著這東西麼? “許爺……”老于有點緊張,看那意思是想張嘴狡辯,可許銳鋒卻根本不用他說任何話的攔截道︰“甭解釋,我不問。” 你問什麼呀? 和白靈見面時,你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白靈可是半句有關他們的信息都沒透露,給你聊了半天思想,那意思還不明顯麼? 許銳鋒把這小家伙遞了過去,就在剛伸出手的一刻,遠處傳來了一聲呼喊︰“許桑!” 老許一回頭,正看見美智子領著三四個小姑娘向自己走來,情急之下,許銳鋒連忙把這東西揣進了口袋。 “美智子小姐,你們怎麼在這兒?” 美智子指向身後的女孩子們說道︰“我和同事們今天出來踏青,結果在山里迷路了,正好看見了你的車,你們怎麼在這里,一會兒可以帶我們出去麼?” “踏青?” 許銳鋒看著美智子他們說道︰“這個地方叫山澗口,地勢復雜,你們怎麼會來這兒踏青?” 美智子的一位同事說道︰“是這樣的,我們醫院正在援助一項醫療實驗……” 美智子突然捅了她一下,回過頭抱歉道︰“不好意思,許先生,我們沒有資格透露任何東西,否則會觸犯到我們國家的法律。” 法律? 許銳鋒越听越糊涂,這深山老林的,怎麼還突然聊起了法律,這是壓誰呢? 第十七章 迷瞪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車是沒法坐了,上完了墳,許銳鋒只能和這三個女人往大山外面走,其實這時候最好是能踫上一輛車,無論是老許以北滿坐地炮的身份還是以北滿監獄典獄長的身份給征用了都行,他還有很多話沒囑咐老于呢,哪有工夫陪這些小護士。 可美智子卻不這麼想。 “許先生,剛才我看見你們在山澗口旁邊點火,那是在干什麼?” 許銳鋒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們的國家沒有祭祀活動麼?” “那你點燃的那些東西是?” “紙錢,給死人在陰間使用的貨幣。” 似乎這句話砸到了美智子的興趣點上,她竟然問出了一整串問題︰“為什麼陰間使用的貨幣陽間可以制造?又為什麼焚燒了以後他們就能拿到?鬼怪的世界也有貨幣市場麼?為什麼你們的祭祀活動不表達思念而是送錢?在野外這麼焚燒,怕不怕引發山火?” 嘖! 老許咂吧著嘴唇扭開了頭,這麼容易較真兒的女人他是真不願意搭理。 美智子此時卻把自己聊嗨了,繼續道︰“在這一點上,我的國家就比你們實際很多,我們同樣有祭祀活動,也會點蠟燭和祭奠,卻不會燒紙錢,我覺著這算是一種欺騙,對自己感情上的欺騙,你們中國人就是自己覺著這樣可以紀念逝去的人便這麼做了,根本沒有依據。” 老許轉回了身體,沖著美智子回應道︰“我們怎麼表達對逝者的哀思,是我們的事,這對于你們來說屬于另外一種文化,你可以不理解,但是沒有指責的資格。” “為什麼不可以討論?不適合這個世界的習俗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有用槍炮頂著別人腦袋指責別人習俗的討論麼?你要不是個日本女人,這時候早挨上大嘴巴子了!” 美智子跟入了魔似得繼續說道︰“誰用槍炮頂著你的腦袋了?” “你!你們日本人!” “你們在北滿的軍隊,在奉天的師團,在新京的旅團!” “那是戰爭,和我們說的不一樣,你不能把任何事情都聯系在戰爭里,更何況戰爭中失敗的要付出代價不是應該的麼?這個世界一直如此。” 許銳鋒停下了腳步,原本的好心情被一掃而光,開始針尖對麥芒的說道︰“你到現在還認為這一切都是對的?那最好你們日本一直贏下去,一次也別輸!” 美智子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害怕的挺起了胸膛,帶著無比自信說了一句︰“大日本永遠不可能輸!” 這次的爭吵很莫名其妙,但,卻是必然。 美智子等三人已經在山里迷路了有一段時間,情緒擠壓到了很嚴重的程度,等終于看到了熟人,以為能走出去了,自然會完全性的釋放,所以,一開始見面時,很熱情;老許天然對日本抗拒,說話自然夾槍帶棒,加上準備好了離開故土有點情緒波動,加上已經不用再顧忌什麼,這才會口無遮攔。 乃至于親眼看見司機和老于在前邊走錯了路,依然不出言提醒,你們不是迷路了麼?那就繼續迷著吧,反正在這兒他不管看見哪都會觸景生情。 遠處那顆歪脖樹是許銳鋒綁秋千的地方、在往前會有一條小溪,小溪的盡頭是個水潭,水潭里的水無冬歷夏都冰涼刺骨。左手邊的小路通往後山,後山中藏有猛獸,每當冬季最嚴峻的時節來臨,大雪開始封山後,總會有野獸的腳印和在殘酷環境下為了生存而廝殺的淒厲慘叫聲;正中間的這條路,通往天王山…… 走著走著,許銳鋒的眼眶濕潤了,當路過一塊巨大的山石旁邊時,還故意的往石頭後看了一眼。小時候,這兒總會有人藏在石頭後面當暗哨,當自己經過,這幫子土匪或者突然蹦出來嚇唬自己、或者拿幾個在山里摘的野果子逗自己,後來長大了,自己也會繞路過去嚇唬他們,這一秒,仿佛十幾年前那群人的音容笑貌依然能在耳邊響起。 “走不動了……不行了……” 那幾名女孩子已經開始坐在石頭上大口大口喘息了起來,美智子也扶著樹彎下了腰,許銳鋒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前邊老于著急忙慌的跑了回來。 “許爺,咱可能迷瞪了。” 迷瞪,又稱鬼打牆,指在山里迷路後人開始不斷質疑自己,連續多次回到同一地點卻總覺著自己走的方向是錯的,無論朝哪,都是越走越心虛。 可許銳鋒怎麼可能在這兒迷瞪? 他是打小兒在這兒長大的! “沒事,我去高處看看路。”老許直到這一刻也沒說這里是哪,而是奔著山頂高處走了過去,實際上他就是想讓這大山多困美智子一會兒,你不是瞧不上中國麼?這回就讓你知道知道,在中國,連不會動的山,心情不好的時候都能吃人。 “許爺,我跟你去啊?” “不用。” 許銳鋒扔下所有人走了上去,越往上他眼眶濕潤的越快,在山腰處一塊緩坡前,還依然有曾經設置火力點的痕跡,擋子彈的砂石麻袋就扔在那兒,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沖到這邊山頂從制高點打擊天王山而設立的,只是天王山被攻克時,此處並未起到任何作用而已。 在往上,老許終于爬到了山頂,他看見了粗壯圓木連接成木牆的山寨就在眼前不遠處的山頂,和記憶中相差無幾。那時,天王山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就是……不對!! 許銳鋒竟然看見了詭異的一幕,他看見了一個人影在木牆旁邊閃動了一下。 這一下,讓老許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立即伸出手揉了揉眼楮後,才發現這山寨早已經不是天王山的山寨了。 天王山的山寨在經歷炮火洗禮後,剩下的應該只有殘垣斷壁,即便木牆猶在,木牆上也應該彈孔林立。這兒呢?根根兒原木都選最粗壯的,似乎比原來還高了不少。關鍵是,許銳鋒還看見了電線,電線! 誰會費力的在城外如此之遠的地方拉上電線? 這兒是土匪窩,不是驛站! 牆頭上的那個人影又出現了,他似乎很警覺的站在牆頭向周圍看了一眼後,又開始繼續巡邏,就是這往外探出身子看的一眼,讓老許瞧清楚了此人身上的穿著,那是小日本子的軍裝! 日本人? 許銳鋒想起了在監獄時曲光的描述,他說日本人的實驗基地在一個山寨里,山寨……里? 思緒間,第二個人應出現了,那人穿著白色的大褂很顯眼站在院落中給自己點了根煙,老許可以遠距離看見煙頭的亮光閃爍。 白大褂…… 山寨…… 實驗室…… 這幫不是人的玩意兒將這麼缺德的東西安在了自己家,沒日沒夜的擾著父母安寧,怨不得在被抓進憲兵隊時,會做夢夢到母親! 一時間,老許的怒火已經頂到了嗓子眼兒,他伸手從袖口掏出了自己那把博查特,又站在原地活動活動了身子骨後,于並無任何異樣的情況下從另外一個方向朝山下扎了下去。 在這兒,沒有一處山澗可以攔得住老許,更沒有一塊石頭他不認識,乃至于奔跑起來之後,山里的每一塊石頭都如同誠信的多年老友,始終未曾挪動過腳步。 他在山林中穿梭速度極快,很快就已經到了天王山腳下,可這時老許並沒有走正門,而是順著山下一處山洞鑽了進去。 “老許,你找到路了麼?” 或許是等待的時間太長了,美智子跟了上來,當她氣喘吁吁的爬到山頂,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找許銳鋒,而是滿臉驚喜的指著遠處的山寨,甚至還興奮的沖山下喊︰“惠子,我們回來了!” 很顯然,山下的人並沒有听到。 此刻,美智子在回頭,卻看見許銳鋒如同一只猴子般在山林間速度極快的狂奔著,稍不注意就會丟失他的身影,直到許銳鋒到了對面的山寨腳下,才算是找到了一個山洞鑽了進去…… 他……這是在干嘛? 第十八章 密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天王山。 山寨院落內,一名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男人正站在院里抽煙,他的表情十分嚴肅,仿佛在擔心著什麼。 “加茂機關長,北滿方面的中日友好醫院在回復中稱,他們核實過了,以美智子女士為首的三名護士並未回到醫院提供的宿舍內休息,其余由我們送回的醫生和護士則全員返回了,並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美智子?” 那位機關長詢問了一句。 “嗨!” 屬下聞言馬上立正鞠躬確認。 加茂機關長繼續問道︰“是不是工作結束後,提出想去山寨外走走、看看這山區原始森林樣貌的幾個小護士?” “是的,他們是按照正常手續提出的申請,而且當時距離前來幫忙的中日友好醫院工作人員被送離還有一段時間,經由石井機關長特批後,這三個護士才離開,況且,山寨外並不屬于保密區……” 加茂機關長扔掉了手里的煙,用腳踩滅後︰“石井還真是會找麻煩……”隨即沖屬下繼續道︰“你馬上通知特高課的人,讓他們來處理這件事,並且說明,我們對美智子三人不會提出任何特殊要求,必要時,可以只送回尸體,但,必須要有確切的消息。” “嗨!” 屬下離開了,加茂則轉身走回了那新建沒多久的連排木屋。 這一切,老許都在角落處仔細查看著,此時,許銳鋒就藏在山寨內極不起眼的一間木屋里。而他眼中的天王山,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木屋胡亂搭建,毫無章法可言的山寨,變成了一個易守難攻且視野清晰的所在。 在這種山寨里,本該矗立在最中央的聚義廳被拆除了,留下了一片空地,空地正中間有一個圓形的低矮堡壘,堡壘窗口處,一挺野雞脖子正對著門口,除此之外,院落中央再無任何建築,為高牆之上的守衛提供了絕對的可視範圍;木牆邊緣則是用木材搭建好的巡邏通道,這一眼就能看清的可視範圍內,竟然有整整三隊日軍在不停巡邏,那仿佛專門挑選出來的士兵平均身高差不多只有一米五,在外邊極難發現。 至于房屋…… 大多數都依牆建立,老許甚至懷疑這些房子根本不是給人住的,因為房屋窗戶上並沒有安裝玻璃,而且還沒有煙囪。 是,現在東北的確回暖了,可要是在深山老林里生活還不生火,夜晚來臨時的夜風依然會在第二天清晨用‘面癱’來教會你做人,這可都是長期在山里生活的經驗,更何況山寨還矗立在山頂,屬于夜風最硬的地方。 老許慢慢從窗口把腦袋縮了回去,他身後,是一扇被推開的石門。 這是當初天王山大當家給自己留的後路,要不是那一夜奉軍準備的太充分且來的突然,沒準老許的父親能留給他們一座空山寨,現在……這條只有許氏一族直到的密道將許銳鋒送回到了當初的家。 老許退了回去,當重新回到密道中,伸手在一塊石頭上扭動機關,巨大的石門緩緩合上時,他如同沒出現過一樣,再次隱沒到了密道里。 不是說日本子在山寨里做實驗麼? 不是說他們淨禍害人了麼? 山寨里分明什麼都沒有啊,這里連一聲慘叫都不存在…… 許銳鋒有點想不通了,莫非這些日本人是專門佔據了天王山當做野外中轉站? 老許思考著在密道中繼續向前,他要繞過邊角的木屋,順著這條緊貼山體石壁的密道繞進那位機關長所進的連排木屋之中,去看看這座山寨里到底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繼續向前,老許聞到了一股非常特殊的味道,這味道他十分熟悉,正是在憲兵隊地牢里聞見的消毒水味兒,這里的消毒水味道比憲兵隊濃烈了幾倍不止,哪怕用手捂著依然覺得嗆鼻子。 “雛田,三號實驗室的實驗開始了麼?” “石井機關長,三號實驗的實驗已經結束了,所有數據都記錄在案,您如果需要翻閱的話,我可以幫您找出來。” 石壁較薄弱的地方,傳來了對話聲,老許立即停下了腳步,讓那對話聲順著薄弱的石壁進入自己的耳朵。 “不用了,你先去四號實驗室,等所有數據都收集齊全後,一塊送到加茂機關長辦公室,我和加茂機關長在他辦公室里一起看。” “好的。” 簡短的對話後,密道內安靜了下來,緊接著,許銳鋒又听見了腳步聲,和房門響動,才感覺周遭沒有了任何異響。 三號實驗室? 四號實驗室? 老許咬緊了後槽牙,這說明此處是有實驗室存在的,可那實驗室究竟在哪呢? 他繼續向前,那兒本該是密道的勁頭,也是早期的天王山軍火庫,後來因為洞穴受潮,天王山大當家就廢棄了那座軍火庫,將所有武器都安放在木屋里,這才有了最後一個密道出入口。 當許銳鋒走至密道勁頭,與石壁上扭動一塊凸起的石頭,一出瓖嵌在石壁里與石壁完全融合在一起的石門‘踫’的一聲彈開了,老許順著師門縫隙緊貼牆壁挪了出去,眼前哪還是廢棄的洞穴,光亮的白熾燈就在頭頂,裝滿瓶瓶罐罐的透明玻璃瓶擺滿了依靠牆壁擺放的展示櫃。 可一看到這些東西老許就徹底傻了,這里透露出的殘忍簡直讓人聞所未聞! 連接著臍帶的猴子被泡在透明瓶子里的液體中、通體發紅已經沒了毛皮的小白鼠同樣如此、比人類小了幾十號,很可能是小白鼠內髒的器官與完全不成比例的猴子骨架安裝在了一處! 這幫玩意兒……為什麼會弄如此多的動物? 他們到底要干什麼? “雛田,開門。” 房間外,許銳鋒听過的聲音再次出現,他趕快邁步走到門前,順著門口的小窗看向了外面。 門外,是一條連接山體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處由金屬打造的鐵門,那個被稱為‘雛田’的女人走到鐵門旁邊,插入了一把鑰匙,有連續擰動了如同密碼箱一樣的旋鈕後,這扇鐵門在‘空’一聲悶響後,被她拉開了。 “石井機關長,請。”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邁步就要往鐵門里走,走到門口時,卻突然伸手去摸口袋…… “雛田,拜托你回到我的辦公室幫我拿幾塊糖,上一次在實驗過程中低血糖暈倒時,給大家增加了不少麻煩,這一次一定不可以再出類似的狀況了。” “好的,不過機關長的確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了。” 說罷,這一男一女分兩個方向行進,一個進入了鐵門,另外一個,則翻回頭走了回去,那扇鐵門像是專門給許銳鋒留的一樣,憑空敞開著。 老許沒猶豫,打開房門順著鐵門就鑽了進去,他今天非要看看這群日本子到底在鼓搗啥不可。 鐵門內,是完全被挖空的山體,順著山體盤旋而下的旋轉樓梯處還能傳來石井在前方不斷行進的聲音。 老許跟了上去,盡可能輕的挪動著腳步,在向下挪動腳步的過程中,他經歷了一道有一道緊貼著山體牆壁向內側安裝的鐵門,老許試過,那些鐵門都上了鎖。不過,從方位上看,這些鐵門應該都是通往地下的,難不成這群日本人在天王山打造了一個挖空山體的地下基地? 一個疏忽間,老許的腳步聲傳了出去,他的腳踩踏樓梯的聲音的大了一些,石井听見後立即回頭問道︰“雛田,這麼快就把東西拿來了麼?”  、 。 石井的腳步依然向前走了幾步,可沒听到身後有任何回答,他直接停下腳步轉身,身著腰間的槍套掏出了手槍,並表情凝重的回頭望去。 “雛田~” 石井呼喚了一聲。 第十九章 落配的鳳凰不如雞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腳步聲越來越近,石井順著聲音去听,在感覺上已經可以瞧見對方身影時,他用後背依靠住牆壁,舉槍朝對方有可能出現的身位瞄了過去…… “啊!” 當雛田出現在了樓梯口,她被石井嚴陣以待的姿勢嚇了一跳,手里的糖果直接撒手,那幾塊糖在鐵制的樓梯上彈跳幾下後,順著樓梯縫隙掉落,一時間通道內全是異響。 石井收回了手槍,槍口沖上的呵斥道︰“我喊你的時候為什麼不回答!” 雛田嚇的微微張開了嘴,嘴里的糖出現在了石井眼前。 一個女孩子去拿糖,她順手往嘴里塞一塊很過分麼?如果是在塞糖的過程中沒來得及回應,打算追上來以後再做說明,又有什麼問題? 雖說這一切都能解釋的通,可石井心里就是藏著那麼一股子不舒服的勁兒,罵道︰“這里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麼?竟然只知道吃!”罵完,轉身就走,只留下雛田低著頭獨自委屈,被罵的雛田根本不知道錯在哪了。 …… 老許靠著鐵門謹慎的傾听著外面的聲音,若剛才不是順手推開了樓梯間隙的鐵門藏了進來,沒準就要被逼著出手去擊殺石井了,想要在這樣的地方干掉石井不發出聲響幾乎是不可能的,萬一引來了大批日軍…… 當外面已經沒有了腳步聲,許銳鋒這才得空向鐵門內看了一眼,他所處的地方,是一層四四方方的房間,房間內被分為四個區域,每一個區域都用半實體半玻璃隔開,像是在同一個房間內隔出了四個小房間一樣,讓屋子里的規劃成田字。 可老許再抬頭去看那每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內,竟然意外的發現了其中一個房間的牆壁上遍布著抓痕! 他伸手順著牆體摸了一把,這是正兒八經的水泥牆,能在這上面留下抓痕得使多大勁兒?難不成是之前看見的那群猴子? 許銳鋒正在思考,身後的房間卻傳來的響動,那響動聲宛如有人在敲玻璃似得,‘ ’的一下,十分突兀。 老許嚇了一跳,要是自己進入這個房間時沒有發現敵人的存在,而那一聲聲響後傳來槍聲,自己眼下的處境怕是只能用岌岌可危來形容了,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許銳鋒趕緊起身回頭望了過去,他從背後的房間里,自己所在位置的正下方看見了兩條腿,再一低頭,一個人正躺在房間之中! 是人! 此時的許銳鋒再想起牆壁上的抓痕,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當初在憲兵隊受了那麼嚴重的酷刑都沒說去撓牆,這幫日本子得把人禍害成什麼樣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許爺~” 沙啞的聲音傳出那一刻,老許警惕的拔出了槍,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兒還有人會認識自己。 “是我呀……” 老許低頭仔細分辨著,還特地換了個角度,從玻璃窗的另外一邊去看此人的整張面孔,但,看了許久也沒從這個腫脹到皮膚都晶瑩剔透、如同豬頭一樣的男人面相上分辨出此人是誰。 “我是林翻譯……” 林翻譯官! 那個在北滿監獄讓自己埋汰的夠嗆,還妄想著挑撥他和三木關系的林翻譯官? 他怎麼會在這兒? “你這是怎麼了?” 林翻譯躺在地板上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卻還是破口大罵道︰“三木這個王八犢子卸磨殺驢,一邊讓我給他當翻譯,一邊偷著學中文,等確認自己交流沒問題了,就讓我來天王山送封信……” 許銳鋒一閉眼,當初的戲言如今都成了真的! “你都說中了,三木就沒想讓我活著,我來了以後便讓人給扣下了,從那一天開始……”林翻譯豎起一根手指,手指頭都是紫黑色的說道︰“我一天好日子沒過著……” “嗚~” 林翻譯放聲大哭,可許銳鋒听著聲音就像是有誰將他悶在了瓶子里。 老許趕緊問道︰“這兒到底是哪?” 林翻譯嘆了口氣︰“十八層閻王殿……”他大口大口喘氣,跟就差一口氣便會過去差不多,好不容易緩過來點才繼續說道︰“日本子就在這個地方禍害人。” “從這兒往下,還不知道有多少層,每一層都有自己的特殊用途,這一層,是觀察室,所有被害的人都會安置在這兒,每天都有人來記錄觀察數據;再往下,是加熱間,用來測試人在高溫環境下的不同反應;上一層是冷凍室,用來測試人在低溫下的狀態……” “你等會。”許銳鋒打斷了他︰“冷凍室?冰箱啊?” “比冰箱溫度低很多……”林翻譯指了指身後的小房間︰“那兒原本有個朝鮮人,被拉出去冷凍後給活活凍死了,就這,那群日本子還專門觀察了尸體解凍的所有變化,直到尸體發臭,才讓人運了出去。” 林翻譯用力瞪起了眼楮,面目猙獰道︰“在這兒,你連死都死不安寧!” “他們不是人,是鬼,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日本子會被稱為鬼子!” 不管曾經的許銳鋒多恨林翻譯,可看到這一幕依然有些于心不忍。 “別說了,我先把你弄出去。”老許左右轉頭在找小房間的門,林翻譯卻阻止他說道︰“我走不了了,我的身體自己清楚。” 林翻譯沒了當初的威風,虛弱的上氣不接下氣,許銳鋒都沒法去想他到底遭了多大罪,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許爺,您是對的,日本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您知道麼?當您離開監獄以後,把那份‘軍列運輸時刻表’送回來的第二天,三木就去見了曲光,我陪著他們一通吃喝,在臨分開的最後一秒,您知道這個混蛋說什麼了麼?” 許銳鋒皺著眉等著答案。 林翻譯繼續道︰“三木說‘以後北滿就有兩個爺了’,這句話是他故意裝醉說了出來,當時刺激的曲光臉色兒都變了。” “他想殺你,還不想讓自己丟失軍列運輸時刻表的事泄露出去,給人留下話把兒,就故意挑撥,要是按照三木的預想,現在你應該和曲光兩敗俱傷了。” “許爺,您能出現在這兒,證明曲光已經死了吧?您……把曲光和許大馬棒的人都殺了?” “許大馬棒?” “是啊,日本子一直在積極拉攏各個山頭的綹子,許大馬棒早就投降了,日本人始終沒有公布的目的,就是想隱藏許大馬棒的身份,讓他利用綹子的身份成為山里反滿抗日份子拉攏的對象,從而掏出那些人位置。” “要是能掏出姓馬的,就更好了。” “姓馬的?馬佔三?” “不是,馬尚德。” “誰!” “許爺,您不知道誰是馬尚德?” 許銳鋒怎麼可能不知道? 馬尚德,是南滿抗聯的大英雄,因為他的到來,南滿遍地綹子全都變成了抗日聯軍,其中最著名的趙團、馬團、三江好那簡直是老百姓提起來就豎大拇指的存在。而且這里面有一個江湖區分,類似什麼鎮山好、三江好的,大部分都在南滿,什麼這個山、那個嶺的綹子,基本都在北滿。而哈爾濱,則是距離南滿和北滿最近的中轉站,離新京不過幾個小時的車程。 “知道。” 林翻譯毫不隱瞞的說道︰“據傳說,這個馬尚德在南滿受傷了,受傷以後躲到了哈爾濱治療,讓哈爾濱特高課給掏了老窩,從此下落不明。” “許爺,這才是三木讓你安生了這麼久的真實原因,他一直等待著許大馬棒的消息,依我看,用不了多久,只要許大馬棒那邊確認馬尚德不會出現,他就該沖你動手了,沒準啊,還得讓綹子的人插手呢。” 許銳鋒笑了,他感覺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塊拼圖,自己的人生則好像在一面面湊齊這些邊邊角角,現在有了林翻譯的描述,似乎整個世界又清晰了一些。 第二十章 整死她!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到底是哪?! 當美智子深一腳淺一腳從密道里爬出來時,眼前擺滿福爾馬林罐子的房間嚇了她一跳! 這個山寨美智子是來過的,還是隨著中日友好醫院的支援部隊來的,來的原因好像是關東軍內部發來了調令,說是北滿城外的一個污水處理中心需要醫護人員。 她來的時候心里還在納悶,到底是什麼污水處理中心需要醫護人員可以嚴重到半個中日友好醫院的大夫和護士全來了,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污水處理中心不安置在北滿城內,而是要安置在野外的山頂。可這些問題還沒等得出一個結論,到了山頂的寨子里後,就有人拿出了大量的防毒面具和全套類似緊身衣一類的衣物…… 防毒面具她見過,在日本,消防人員會帶這東西沖入火場救人,為了防止被濃煙嗆傷,會帶上防毒面具;緊身衣他也見過,在日本的精神病院會有很多從戰場上下去的軍人精神失常,那些人都會套上這東西,以防止傷害他人或者自己。 但,身為醫護人員的自己和眾多醫生護士為什麼要穿戴這些東西? 美智子想不通。 在日軍一位中佐的安排下,所有醫生都開始穿戴了起來,而那位中佐的要求十分奇怪,他說︰“在這兒,不允許提問,不允許討論,更不允許將這里看到的任何事情說出去,無論你看到了什麼。還有,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允許在工作範圍內脫下防護服。”直到此刻,美智子才知道那身衣服叫緊身衣,並不是精神病院里病人穿的。 正當美智子納悶她們將會被帶往何處才會被提出這樣的要求時,她們進入了一扇鐵門,鐵門內是向下的旋轉樓梯,每向下一段距離都會出現一道被旋鈕密碼鎖和普通鎖雙重鎖住的房間,那位中佐會一間一間帶人進入,進入這些房間的目的,則是清理和消毒。 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需要專業的一聲和護士來消毒? 美智子在房間內看見了病床和鮮血,除此之外,在這個房間里只有一間間被隔出來的小房間,那些小房間都是用一半玻璃一半牆壁隔開,卻不曾看見任何一個人。 清理完畢後,中佐會將完成工作的人重新領回地上,這些人被持槍的士兵看著,不能擅自離開,更不可以交流。 在百無聊賴中,美智子終于看到了那位中佐,詢問道︰“我們可以去外邊看看麼?我來北滿很久了,還沒有出城看過。” 那位中佐沉吟了一聲︰“外面的確不是保密區……可在這里,一切情況都需要向上申請……” 就這樣,美智子等人的神情竟然被通過了,這才有了她們和老許的相遇。 當然,在外面時,美智子和其他幾個人並沒有守規矩的對里面的一切閉口不談,只是對于這樣一個無跡可尋的山寨,幾個根本不知道里邊是干什麼的女人能聊出什麼來? 美智子的一位同事甚至猜測著說道︰“你們說這里面有沒有可能是帝國研制新武器的兵工廠?” 可當她跟隨著許銳鋒的腳步由密道里出現至滿是福爾馬林浸泡著野生動物的房間,美智子知道這里一定不是兵工廠了,兵工廠可不需要這些東西。 從房間里走出,美智子再次回到了鐵門內的旋轉樓梯上,她一步步向下走去時,發現曾經進過的鐵門已經被鎖的十分嚴密,偏偏追蹤的許銳鋒也沒了蹤影。 這可怎麼辦? 難不成要原路退回去麼? 萬一許銳鋒在這里惹出了什麼麻煩呢?自己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 吱呀。 一扇沒鎖的鐵門被緩緩推開,美智子壯著膽子探了個腦袋進去想看看許銳鋒會不會在里面時…… 在她完全看不到牆體後面,一只手伸出抓在了其頭發上,用力往屋里一拽,趁其受到驚嚇還沒來得及喊出來那一刻,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 “嗚!!” “嗚!!!” 美智子此刻才喊出來,可聲音哪里還散發的出去。 老許用松開她頭發的那只手掏出了槍指向了美智子的眉心,說道︰“閉嘴,多喊一個字我馬上打死你。”  。 這時鐵門才和門框發生了一聲撞擊,一時間兩個沒從正門進入的家伙同時看向了已經完全關閉的鐵門,都害怕這聲響會引來厲鬼。 許久,安靜的環境讓兩人稍微放松了一些,當許銳鋒捂著她的手逐漸松開,美智子想要問上一句︰“你來這里干什麼?”,老許一把重新抓住她的頭發,拽著腦袋走向了一旁的房間,將她的臉貼在了玻璃上。 “看看!” “這就是你眼中那些不會‘屠殺’、不過是‘戰爭勝利者’的日本軍人干的事!” 美智子的臉頰在玻璃上已經被羈押的變了形,卻依然順著眼楮底部的余光瞧見了房間里的人,從醫學經驗上來看,這個人已經活不了了。 他通體浮腫,身上的衣物被撐得緊繃了起來,眼眶附近的皮膚已經晶瑩剔透,快要將眼楮徹底封死在里邊,還有那只紫黑紫黑的手……美智子雖然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怎麼變成了這樣,但是,她卻知道當一個人通體皮膚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時,活下去的幾率幾乎為零。 “整死她……” 美智子確信自己根本不認識眼前這個人,可對方對自己的恨卻真切到讓她覺著可怕。 “許爺……我不是什麼好銀……不配提要求……可我求你……看在咱都是中國銀的份上……整死這個日本子……整死她!” 許銳鋒用槍頂著美智子後腦,在其身後慢慢貼了過來,于她的耳邊輕聲說道︰“還記得他麼?他姓林,是三木身邊的翻譯官,一個徹頭徹尾不要祖宗也要給你們日本人當狗的漢奸。看見了麼,這就是你們日本人給他的待遇。” 嘶……嘶…… 頭發凌亂的美智子雙唇之間出現了拉絲的口水,滿臉驚恐的說道︰“不可能!” 許銳鋒讓開身位問道︰“什麼不可能?” “這不可能是我們干的!” 美智子不信,她不相信! 帝國不是已經牢牢佔據東北了麼?帝國的關東軍不是已經將中國軍隊打的潰不成軍了麼? 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 這已經不是由貪欲引發的戰爭了,更像是戰爭勝利後欲求不滿產生的扭曲,甚至變態,畢竟一個人無論多麼罪大惡極,也不至于被折磨成這副模樣。 “你那意思,是我專門找了個地方演一出戲來騙你一個人麼?” “美智子,你是誰啊?犯得上讓我這麼對你麼?” 兩句話,碾碎了美智子最後一絲抵抗,她連一句替日本辯解的言語都沒有了。 這兒,是她之前來過的地方,也是她親眼看著一位中佐在主事,許銳鋒即便在北滿又有了一絲起色,也不可能強橫到去指揮一位中佐,他連少佐都指揮不動。 第二十一章 拍下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快點,石井機關長在四號實驗室發脾氣了。” “到底怎麼回事?” “好像是實驗的設備出了問題……” 鐵門外突然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許銳鋒一把捂住美智子的嘴以後,警戒性十足的看向鐵門。 這兒已經變得危機四伏了,任何一個闖入的人都有可能引發一場沒有退路的混戰,而許銳鋒手里的槍卻只有一把,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地形優勢。 美智子沒有掙扎,直到鐵門外徹底安靜下來。她仿佛還在不斷的質疑之中看著林翻譯,雙眼充滿了難以置信。 當許銳鋒轉回頭再看向她,美智子的眼楮里滿是恐懼。在她心里,似乎正預想著如果這一切是真的,眼前這個中國人將會用怎麼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快點,四號實驗室設備檢修完畢,實驗馬上繼續。” 一聲呼喊後,門外再次安靜了下來,老許順著鐵門上的窗口向外看去,空空如也的樓梯上再也沒了任何人那一刻,許銳鋒抓著她的頭發一言不發的從鐵門內走了出去,美智子就像是失去了神志一樣,這一刻不光沒有給任何日本人提醒,甚至有些怯懦的用雙腳搓著地面不想往前。 只是,她的力量怎麼可能有老許大,就這麼被拽出了房間後,當老許在門口二次回望的那一秒,美智子滿臉哭腔的搖著頭,像是在乞求著。 她不想去看,更害怕看見任何接受不了的畫面。 許銳鋒沒慣著她,一把抓起這個女人扛在肩頭,走向了樓下的實驗室。 嗡。 樓下,一道鐵門內傳來了巨大電流聲,老許趕緊將美智子放下後,從門外向里邊看去。這間房和他之前去過的觀察室不一樣,這是一間在房間中間用牆壁與玻璃隔開的屋子,此時靠近鐵門的這一半空間內已經站了很多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他們身前還有一台機器操控台。 “石井機關長,實驗已經可以開始了。” 石井沖著那個說話的人點了點頭,而後,雛田看著手中的記錄喊道︰“‘環境與人性’測試,測試場次17,準備。” 一名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了機器旁,當他按下操控台上的按鈕,啪,另外一半的房間里,燈亮了。 許銳鋒眼看著房間的另一端鐵門打開,一個約三十歲的女人和十歲左右的女孩走了進去,許銳鋒緊握槍的手已經開始變得骨節發白。 從衣著上看,這個女人就是普通的農村婦女,那個女孩害怕的抱住母親的身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恐懼的隔著玻璃看了過去。 石井此刻滿臉愜意,笑道︰“加茂機關長,要不要繼續那個賭約?” 加茂點頭道︰“當然可以,這次我選人性可以戰勝環境。” “那我只能選相反的了,我賭環境會戰勝人性。” “賭注呢?” “一瓶威士忌。” “甦格蘭的。” “沒問題。” 嗡。 電流聲隨著穿白大褂的男人按下按鈕再次加大,里間屋的房間兩側似乎出現了一個巨大烤爐一樣,兩側瞬間亮了起來,許銳鋒在燈光下可以看清那時幾根粗壯的加熱管,加熱管上正因為電流的加強而逐漸變紅。 連鐵門都擋不住的熱流開始順著門縫涌了出來,當老許都能感受到這股熱量時,里面的溫度可想而知。 “你不是不信麼?” 老許拽著美智子的頭發將她的腦袋擺放在了玻璃上,甚至伸出了手去拉動她緊閉的眼皮︰“這回信不信了?” “我問你信不信了!” 許銳鋒盡可能壓低聲音的去詢問,而美智子看見這一幕,已經徹底陷入了崩潰。 房間內所發生的事情早已無法用殘忍來形容,而如此違背人倫的行事,僅僅是為了一次實驗結果,偏偏這個實驗結果說出來的那一秒,老許恨不得沖進去亂槍把這群王八蛋都給崩了。 嘶……哈……嘶……哈…… 趴在鐵門小窗口的美智子眼看著實驗室內發生的一切,她的內心似乎陷入到了無與倫比的煎熬之中。曾幾何時,她為日本在戰場上的無數次勝利而瘋狂,用羨慕的目光在街頭看著軍人意氣風發或凱旋而歸,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可今天,她卻為自己身為一個日本人而感覺到恥辱! 她在哭,發不出任何聲音的哭,只因為房間內傳來的每一句日語自己都能听懂。 房間里說︰“加溫。” 美智子就看見了實驗室內的加溫管道開始變得更加紅潤,而那對母女則不停抹著頭上的汗水。 “再加溫。” 美智子看見了每一個白大褂都在高溫下開始解開自己外衣的扣子,實驗室內的女人已經穿不住衣物了。 此刻,羞恥心早以不復存在,可這對兒母女不知道的是,他們脫下了衣服就等于卸下了防備,徹底將皮膚暴露在了高溫之下。 她看著實驗室內的女人滿臉痛苦的沖這群日本人下跪、磕頭,似乎在祈求他們將其放出去;她看著對方一臉哭相,合實了雙手,將雙手抱拳豎于面前一次次的彎腰。 而美智子卻從自己完全能夠听懂的日語中了解到了實驗的全過程,這幫人要的根本不是這母女倆下跪,是想看看…… “我日你祖姥姥!” 許銳鋒看不下去了。 他無法看著自己的國人在對方的折磨之下痛不欲生。 老許一腳踹開,‘ ’一聲巨大的聲響下,抬手就給滿臉憤怒的石井一槍,當子彈穿過他的頭顱,嘴里那句‘誰允許你打擾我的實驗’咆哮才喊出來,只是,這句話徹底失去了力量,而人,也向後僵硬著倒下。 “八嘎!” 加茂伸手去摸腰間的槍套,老許同樣扣動扳機,接下來,殺戮成為了一種程序,如同按下那個按鈕後實驗室里的兩根加溫管道就會變紅一樣的自然。 砰、砰、砰、砰。 槍聲、子彈激發時的火光閃耀在實驗室內一次又一次的出現,當那台機器前只剩下了一個操縱員,房間內已經遍布尸體。 “把那玩意兒關了!” 老許說完這句話,用槍指著那名操作員,他見對方听不懂自己的話,順手將門外癱軟成一團的美智子拉了進來︰“讓他把那玩意兒關了,馬上!” 美智子如同進食的老鼠似得將雙手立于下巴處蜷縮著身體,似乎在阻擋著什麼,戰戰兢兢用日語說道︰“將機器關閉。” 操作員連忙又在操作台上按了一下按鈕,此時房間內的熱量才隨著兩根加熱管的關閉有所下降,而那兩根加熱管卻依然紅潤著。 老許在屋子里看了一眼,拎起一把椅子沖實驗室的玻璃就砸了過去,直到眼前的玻璃在巨響中粉碎,一股涼意鑽了進去,他才稍顯放心的看著那對母女趴在破碎的位置享受著微涼的空氣,那種表情,並非劫後余生,而是貪婪。 “你不是說這不是你們日本人做的麼?” 許銳鋒抓著美智子的後脖領子,指著地上的尸體問道︰“他是不是日本人?” “他是不是日本人?” “這群王八蛋哪個不是日本人!” 老許將美智子扔到了一具尸體旁,伸手撿起了雛田手里的實驗記錄,將這東西遞給了美智子說道︰“念。” 美智子很抗拒那個東西似得將其推開,許銳鋒卻抓著她的頭發將她的臉摁在了紙張面前︰“現在知道怕了?替日本人說話的時候你怎麼不知道怕呢?” “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戰爭麼?” “戰爭不是有輸有贏,輸的就要付出代價麼!” “你不是覺著這個世界上本該適者生存麼!” “你他媽給老子念,差一個字也不行!” 美智子趴在地上顫抖著,用顫栗的聲音念道︰“實驗記錄︰實驗課題︰環境與人性;實驗內容︰測試人類在高溫環境下,會不會舍棄子女,為了上方空氣與下方空氣那一點點溫度差別,在極度高溫下,將子女墊在腳下……” 唰。 許銳鋒轉頭看向了站在操控台旁邊的白大褂,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了這場實驗的目的。 “你們是人麼?” 不等白大褂回答,老許直接扣動了扳機——砰! 他根本不看倒下去的尸體,轉回身,立即用手里的槍瞄準了美智子…… “你不能殺我!” 許銳鋒現在看見這個女人的臉都覺著厭煩,可她接下來的那句話,讓老許並沒有下殺手。 “你需要個證人。” 是啊,老許需要個證人,他得找一個將這些東西說出去有人信的人去說這里發生的一切。 可,心里那口怒氣怎麼辦? “你配活著麼?” “如果你無緣無故的殺了我,你和他們有什麼區別!” 老許回過頭看向了滿地的尸骸,又再次看向了美智子。美智子在老許腳步移動間,甚至以為自己死定了,直到……啪。 漆黑的物體落在自己面前那一刻,美智子嚇的身體智斗,老許的聲音這時再次傳來︰“會不會使?” 相機。 “把這里的一切都拍下來,快!” 第二十二章 倒反天罡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少當家,別藏了,大當家的都生氣了,再不出來,小心回去屁股給你打兩瓣了!” “少當家?” …… 曾幾何時,在這樹林里隱藏在灌木叢下的少年,最害怕的是闖禍後被親爹派出來的那群土匪找到,如今他已經長大成人了,不在懼怕任何人了,可曾經在山林里尋找他的那些土匪卻不見了。換成了一群穿著土黃色軍裝,荷槍實彈的軍人。被抓後的結果也不再是被親爹結結實實的揍一頓,變成了不死不休。 許銳鋒跑出來了,從密道里退了出來,隨即順著天王山腳下的叢林一路奔向對面山坡。 這一路上老許滿腦子都是林翻譯和那個女人的慘狀,對日本這個國家的恨已經達到了頂點,如今他想毀掉的早已不再是一個宮本明哲,變成了世界地圖上與我們只隔著一道海的那個國家。 所以,他不能輸,不能大刀闊斧的去拼,而是要收攏、利用身邊一切有可能成為助力的力量。這個時候,尚坤曾經說過的那句‘這場仗不是一個人能打贏的’才開始在許銳鋒耳邊變得振聾發聵! 在不知不覺間,許銳鋒經歷了再一次改變,從懂得了一個人不可能打贏一場戰爭,到攜帶著滿腔恨意要堅定的站在日本子對立面,他已經從一個江湖坐地炮變成了尚坤,變成了眼里沒有生死,只有勝負欲的人。 就像誰說過的,我們總有一天會變成最不喜歡的樣子,誰也無法拒絕。 “走。” 老許趴在山坡灌木叢里一手拉著美智子的手臂,一手壓低了灌木叢的草,當他看見天王山寨門打開,打里邊連續開出裝滿日本兵的四台卡車後,耳邊鑽入的則是響徹山谷的警報聲。 嗡! 嗡! 警報聲不斷激蕩時,許銳鋒眼看著那四台卡車正環繞天王山在進行搜索,很顯然,此刻日本子還沒有發現山里的密道,並不知道他們已經逃了出來,搜索的目的是怕有人潛入後,攜帶著天王山的秘密跑出去。這說明槍聲過後那整間實驗室的尸體已經被人發現了,如此情況下,經過正常的推斷,入侵者基本不可能逃出地下實驗室,更不可能逃出山寨,所以他們需要做的只是確定沒人從山寨里逃出去就好,只要入侵者還在地下實驗室內,他們就完全可以甕中捉鱉。 拉起美智子,許銳鋒快速向山下吉普車所在的位置走去,至于實驗室里那個女人…… 老許選擇了放棄。 許銳鋒並不是不想救人,而是在地下實驗室時間如此緊迫的環境下還專門說了一句︰“跟我走,我能帶你出去。”後,看見了那個女人滿臉哭相的在恐懼著搖頭。 她已經讓人折磨怕了,更像是無數次看見過逃跑失敗者的下場一樣,從實驗室里窗口破碎出爬出來以後,站在牆角蜷縮著身體只是不斷的在拒絕。 “你怕什麼?我是來救你的!” 老許氣的抓起她的衣領在呵斥著,可那個女人則宛如在驚恐中的向後一躲後,說了一句︰“不能跑,他們會殺了我的。” 以老許的文化水平,基本無法理解什麼叫做‘創傷後遺癥’,更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放著可以逃生的機會而選擇放棄。甚至還做出了‘你不是不走麼?我帶著你孩子走你總該跟出來了吧?’的事,但是那個女人的反應忽然變得異常激烈,將老許當成了惡人似得連拉帶咬喊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還不行麼,你讓孩子留下!” 老許傻了。 他解釋不了一個人得被折磨成什麼樣才會善惡不分、是非不明,從那遍布高溫的實驗室里爬出來的母女似乎到了溫度正常的環境下,已經得到了空前滿足,不敢再多奢求哪怕一分一毫。 必須要離開了,許銳鋒知道自己時間緊迫,在拉著美智子手臂往外走的時候,還特意回頭看了這對兒母子一眼,那個母親似乎愧疚的低著頭,而身下的孩子,則緊緊抱著她的大腿。 …… “許爺,你們上哪了?” 山林里,已經等到不耐煩的老于終于看見了許銳鋒的身影,再一看他身後的美智子一張臉白如宣紙,詫異的問道︰“你們見鬼了?” “上車。” 老許說完這句話,打開了吉普車的後座門,一把就將美智子塞了進去。 “你這是干什麼!” 一名日本護士有點看不過去了,走過來就要理論,許銳鋒轉過身照著她大脖筋就砸,手掌根部的粗大骨節直接砸在筋上,趁著那個女人身體倒下去的瞬間,一手拎脖領子一手拽褲腰帶,腰部一用力,直接塞進了車里。 “啊!” 最後一名護士仿佛受到了驚嚇般轉身就跑,那老于能讓她跑麼? 伸手拽住了她的頭發,拉入懷里捂住了嘴,滿手都是‘嗚、嗚’的掙扎聲,聲音卻始終傳不遠的問了一句︰“到底咋回事啊!” “趕緊打暈她,我沒工夫和你細說,再不快走,咱們都得把命搭在這兒!” 老于也不考慮了,抓著那個女人的頭發,照旁邊樹木上一磕,踫一聲後,抱著軟綿綿的身軀也扔進了車里。 “上車。” 許銳鋒坐在了副駕駛位置,美智子、兩名昏迷的女護士和老于坐在了後排,一台吉普車上滿滿登登塞的都是人,就這麼在搖搖晃晃中,開向了北滿。 “別走這條路,向東。” 岔路口,司機明明看見了一條通往北滿的好路就在眼前,可車上的許銳鋒硬是要求他走旁邊的石土路,那路上坑坑窪窪,毛驢車經過都得顛得屁股紅腫,何況是汽車。 可是,他依然選擇了路況較差的道路,正在納悶時,旁邊那條道路上,特高課的吉普車、憲兵隊的軍人接連出現,這群人車上還拉了重機槍和一門山炮,就這麼浩浩蕩蕩的沖向了天王山。 那一秒,老于看許銳鋒的眼神都變了︰“許爺,您這回把天給捅出窟窿了吧?” 嗡~ 車隊巨大的轟鳴聲在身後的道路上裹起厚重煙塵,直到煙霧消散,許銳鋒才看見那些車輛火燒眉毛了似得加速往山澗口沖,如果老許沒有未卜先知一樣和這些車輛錯開道路,就憑特高課那群人精的鬼心思,一看這台吉普車里塞了這麼多人,就得車輛攔下來檢查,到時候,可就全完了。 老于急的連忙又問了一句︰“許爺,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許銳鋒回頭惡狠狠瞪了那些日本車一眼︰“如果說剛才發生的事算是把天捅了個窟窿,現在老子就要倒反天罡!” 第二十三章 大干一場的前夕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天捅沒捅個窟窿許銳鋒不太清楚,反正他回到北滿後,第一時間將那三個日本女人全都關進了監獄里。 北滿監獄最深處的小號里,鐵門不斷傳來‘ 、 ’的聲響,有時候這種響動聲會連接成片,躁動的如同千軍萬馬,有時候則會抽冷子突然來一下,這旁邊要是有人,嚇都能把你嚇死。 可監獄的獄警們似乎早就習慣了,來來回回經過不光一聲不吭,就算听見了聲音都不帶回頭看一眼的。 小號里,三名女護士擠在一處床榻上連腿都伸不開的坐著,那狹小的空間令人覺著呼吸都困難。 其中一名女護士沖美智子說了一句︰“為什麼要把我們關起來?我們究竟犯了什麼法?” 美智子閉口不答,只是沉默不語。 另外一名女護士詢問蒼天一般不知道對誰說道︰“什麼時候能把我們放出去啊……” …… 辦公室。 許銳鋒手里握著筆青筋直蹦,山寨里的畫面開始一幕幕在眼前重演,心底燃起的憤怒已經不再是亡國奴的痛恨,變成了一種不被當成人的恥辱感。 有點像滿清剛入關時候的留發不留頭,又有點像民國初期剪辮子時一些老古董認為是侮辱了祖宗,可不管怎麼說,那些行為大多數是以死亡為威脅的精神壓制,只要你順從還不至于傷害你的身體。 但,日本人呢? 日本人徹底變樣了,他們不光在中國的土地上升起了日本的國旗,甚至還將中國人送去了礦山,現在,你連給他們賣命、當順民人家都覺著不過癮了,開始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拿你們做實驗! 許銳鋒知道自己不該去想了,他都不該把宮本明哲列入到自己的計劃,在溫婉離開北滿後,老許就應該馬上收拾東西徹底離開的東北這塊是非地,就憑自己這身本事,到哪不吃香的喝辣的? 只是,今天的老許還走得了麼? 他是個東北人啊! 鈴~ 電話響了。 許銳鋒扔下手里的筆拎起了電話,語氣低沉的說了聲︰“喂?” 三木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了過來︰“許,把你的人弄出來替我辦點事情。” “我的人?” “對,現在是緊急時刻,不要再給我裝糊涂了,我要你連續毀掉曲光場子的那些人,你監獄里被套上死囚枷鎖的那些人。” 很明顯,三木非常清楚曲光是怎麼輸的。 “做什麼?” “听好了,我要求你的人去《東北日報》、《東北信息報》、《東北民報》三家報社,我的要求是,你去了以後這三家報社決不允許有任何報紙面世,听明白沒有?” 《東北日報》、《東北信息報》、《東北民報》,這不是登記在案的三家中立報社麼? 日本人控制中立報社干什麼? 轉瞬間他就想明白了! 這肯定是山寨那頭給出了至今沒有抓到任何嫌疑人的消息以後,開始了對潛入實驗室的人進行了行為預判,你進入山寨還沒進行破壞性、行為,目的肯定是為了曝光,那日本子會讓你曝光麼?在東北,他們一聲令下就能控制住所有言論! “好,我這就出發。” 許銳鋒答應了一聲後,三木在電話里又補充了一句︰“讓你的人全穿警服,凡是踫上任何不配合的,我允許你開槍,出一切麻煩,我兜著!” 三木可沒讓許銳鋒參與控制那些平日里散發反滿抗日言論的小報,而是讓他控制明面上的大報社,這就說明日軍對這些潛藏極深的小報有專門的應對策略,而這些應對策略是由日軍為主…… 此時,許銳鋒沖門外喊了一嗓子︰“老于!” 踫。 等待了許久,打進城以後就期盼著老許和他說點什麼的老于著急忙慌的進來了,如果不是打城外回來老許就用一句‘讓我緩緩’一個人進了屋,他恐怕當時就得問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眼下沒工夫給你解釋太多,你馬上回去告訴白靈和所有你們的人,全都藏起來,在北滿這場大亂結束之前,誰也不許冒頭,听懂了沒有?” 這話哪還有听不懂的,老于立即點頭,隨即轉身剛要張嘴問,老許就和屁股上栓了炮仗似得沖門外喊道︰“讓王大江通知四寶子他們集合!” “所有人發警服配槍,死囚不配子彈,隨時準備出發!” 說完話,他回頭看著老于︰“你還愣著干什麼呢?走啊!” 老于傻了,他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風風火火到底是怎麼了,轉過頭走出監獄的時候還是懵的。 不是去城外上墳麼? 怎麼惹上了日本子? 不上打外邊逃回來了麼? 這又是和誰干上了! 你不是要動宮本明哲的麼? 咋突然張嘴讓我們的人全藏起來??!! 老許卻在一句話都不回答中,向監獄外面走了出去,在他心里,自己和這群紅黨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無論是從白靈對待自己的態度、還是那總拿自己當外人的眼神似乎都在區分著各自的身份。那好,既然你防著咱老許跟防賊一樣,那就個人過個人的日子吧。 北滿監獄的大門開了,漆黑大門打開時,四寶子等人在卡車後兜里興奮異常。 “四哥,這咋給咱穿上警察衣服了?” “四哥,咱以後算不算是許爺的人了,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四寶子瞧著身上這身衣服也奇怪,莫名間想起了曲羨明死的那個晚上,心里琢磨的是‘莫非這許爺又有仇家了’? 卡車一路開向城里最繁華的路段,但這一次許銳鋒沒急著沖進報官,而是當車輛路過一家西點鋪的時候,他讓車停了下來。 “四寶子!下車!” 此時的老許,心里有著自己的盤算,他不光要在離開之前大干一場,還要給日本子留下一個記憶深刻的烙印。既然想干,就得有幫手,想要幫手,如今的北滿沒有人比四寶子和廚師更為合適。 叮。 推開西點店房門,當風鈴聲傳出時,令許銳鋒沒想到的是,一股血腥味正撲鼻而來。 第二十四章 說過的還算數麼?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陽光照耀下的西點店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這一次廚師並沒有站在櫃台里,而是坐在了窗前的位置,當時,她身上灑滿了陽光。 她對面還坐著一個人,那人習慣性的躲在陰影中,倆人中間擺放著一個空花瓶,而花,在盆栽中立于牆邊。 “開了一間西點鋪子,不打算請我吃點什麼嘛?” 率先說話的是那個男人。 他很謹慎,盡可能的往後坐,不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窗口可以隨意查看的位置,于此同時,始終抱著肩膀將雙手放于胸前。很明顯,他身上掛著的是快槍套,用這個動作可以在不惹人注目的情況下,第一時間拔槍。 廚師搖了搖頭︰“我不喜歡請一個來要我命的人吃東西。” 這個強壯女人拒絕的非常干脆,她的強壯屬于那種拎著一根法式棍狀面包都會令人懷疑手持凶器的類型。 “如果你想繼續活著就不應該離開契卡。” 廚師想要爭辯的將身體探了出去,很‘洋範’的抗爭道︰“我只是不想打仗!” “可你被訓練出來就是為了戰爭而準備的!” 那個男人的一句話讓廚師閉嘴了,她的反抗無力到像是百人會議室里的蚊蟲。 “我沒讓任何人訓練我。” “是啊,他們也沒想到一個瘋子會和聯合日本率先違反《凡爾賽合約》,締結出來一個‘反、宮、產國際協定’,還硬生生將意大利也拉了進去,造就了三國軸心的局面。” “在這種情況下,你的離開,相當于背叛。” 如今的國際形勢已經出現了較大的波動,以德、日、意為首的軸心國正在快速繼續軍事力量,尤其是德國宣布最遲在1943-1945年間徹底解決生存空間問題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幾個國家馬上就要不老實了。那麼,德國的生存空間在哪? 德國和奧地利的事情已經愈演愈烈,這兩個被分割成為兩個國家卻是同一民族的血脈已經讓全世界開始關注了,捷克斯洛伐克才剛剛為了抵抗德國的威脅和甦聯簽署了《互助協議》,這個關鍵節點中,契卡的王牌特工正是戰前起到關鍵作用的時候,這時候,你不說你不想打仗了? 廚師搖了搖頭,看著窗外正好的陽光︰“我連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都沒有麼?” 那個男人很鎮定的說道︰“我們如此努力的抗爭,就是為了讓下面那批嗷嗷待哺的孩子在長大後能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 “那我呢?” 廚師語速緩慢的說道︰“我不留痕跡的從西伯利亞穿越到蒙古草原,再由蒙古進入內蒙,為了不留痕跡一路上就靠雙腳,足足走了一年零四個月……我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活著?” “你們能不能也為我犧牲一下,讓我像個懦夫似得,把腦袋插進雪里,把尾巴夾起來,就過過平凡的日子。” 她的雙眼似乎有什麼液體在流動的說道︰“我只想做做蛋糕。” “你沒機會了。” 那個男人說的斬釘截鐵。 廚師卻低下了頭。 她沒有過自由。 自懂事以來,就活在西伯利亞殘酷的訓練營中,成長在同伴的死亡之下,那近乎瘋狂的訓練讓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隨意操控任何武器,可以用肉眼測算射擊距離、風速和濕度是否是和狙殺,唯獨沒人問過她想要什麼。 直到,在一次訓練中奪得了頭籌後,教官賞賜下來一塊蛋糕。 被厚厚的奶油包裹的蛋糕徹底迷住了她,所以在成為一名優秀特工後,每次完成任務,她都會做一塊蛋糕來獎勵自己,這才有了廚師的外號。 可在這樣的世界中,誰又真的在乎她到底喜歡的是烤箱還是武器? “呼。” 廚師呼了一口氣,氣息很長,當這口氣落下後,她又恢復以往的模樣︰“這一次,你是專門來找我的?” 那個男人似乎知道結果是什麼的並沒有隱瞞︰“不是,和幾個同伴一起執行任務,你也知道我們和日本的關系,尤其是在東北。” 廚師笑的更可憐了︰“就連處理我,都是順手,對嘛?” “你又不是什麼國家大事。”那個男人冷笑了一聲。 “甚至,來的只有你一個人?” “一個人就夠了,只要我和你動了手,槍聲一響,日本人肯定不會放過你。契卡的要求只是讓你的死給予其他人一些警告,至于你怎麼死的,死在誰手里,我們無所謂。” 是啊,槍聲一響,警察、憲兵隊、日軍巡邏隊、特高課恐怕會同一時間出現,加上自己這張臉,想跑都不太可能。沒想到,自己竟然連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的…… “再見。” 那個男人抱著肩膀的手放下了,他的雙手拽出了兩把手槍,那兩只手同時瞄準廚師的一瞬間…… 這個比男人還要強壯的女人突然站了來,一邁步就用雙手拖住了對方手腕,隨即直接扎進了對方懷里。 他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像是早就知道不是廚師的對手似得,依然在笑,雙手卻在同一刻死死扣動了雙槍的扳機——砰、砰、砰、砰。 廚師一擊頭槌撞擊在對方鼻梁骨上後,順手拎起了桌子上的花瓶,狠狠朝著對方低下的腦袋砸去,當花瓶‘啪’一聲碎裂,她所拎著的部位出現了尖銳稜角,這個女人凶狠的對準了他的咽喉猛刺。 那個男人的形體狀態完全在她掌握之中,先是頭槌令其低頭,再是花瓶砸下令其吃痛抬頭,等對方抬起頭,手里的花瓶碎片已經刺了下去。 再刺。 那個男人疼的用手來推她,甚至已經在痛苦之下放棄了手里的槍,廚師卻用上了雙手將長長的瓷片稜角硬推進了他的脖頸,然後看著他一點點軟下去,捂著脖子連續抽搐幾次後,在大量血跡流出時,陷入了寧靜之中。 完了。 解決了眼前人,廚師回到椅子上低著頭坐在了那兒。 上一次讓她起殺心的人是許銳鋒,如果不是可以用厲歌的命來交換,為了能夠繼續隱藏下去,沒準她會直接將姓許的弄死在某個街頭巷尾。 可這一回再也躲不掉了,槍聲是一定會招來日本人的…… 陽光照射在廚師染血的西點鋪內,那縷金光每天都在,但,廚師想要再享受一次這種溫暖的時候,轉過身,臉上卻布滿了迸濺的血點。 她不想跑了。 累了。 雖然說現在沖出去也能有一線生機,但是免不了和日本人的一番惡戰。 許銳鋒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當她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苦笑著問道︰“當初咱倆說好的,還算數麼?” 第二十五章 起駕回宮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陽光下,廚師將白皙無暇的大手遞了過來,雙眼赤誠的看著許銳鋒,用等待鐐銬的姿勢,期待著老許能在她進去以後行個方便。 許銳鋒就站在屋內看著躺在地上的老毛子尸體問了句︰“這是誰啊?” “準備要我命的人。” 听見這句話,許銳鋒似乎明白了點什麼,立即回頭喊了一嗓子︰“王大江,馬上給鐵路署打電話通知三木少佐,就說咱們辦事的途中發現了一具老毛子的尸體,很可能是他們內部人員內訌所導致的,目擊者已經被我控制……” 四寶子抬眼看向了許銳鋒,他能看得出來,廚師已經放棄了,可就在這一句話間,許銳鋒似乎將一切都給盤活了下來。 嘀! 嘀! 滿街的哨音此時響起,早就發下了這件事的警察見老許領著一群獄警沖進了西點鋪,這才敢吹著口哨出來,這年頭,踫見事了肯定不能單槍匹馬的上,事情結束了,該搶功勞的時候,那也是絕對不能懈怠。 街邊的警察越聚越多,連日本子的巡邏隊都湊了過來。 廚師感覺到了許銳鋒的意圖,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件事你扛不下來,你不知道事情多嚴重……”她不想拖累老許,畢竟這年頭敢扛事的人不多了。 可下一秒,廚師傻了。 許銳鋒轉身走出了西點鋪,直面那些偽警察走了過去時,一切行為都進入了她的眼簾。 “呦,許爺。” 警察揚道二正的打著招呼︰“您今兒怎麼這麼閑著呢,這是帶兄弟們出來玩啊。” “有事?”許銳鋒都不愛理他,甩出了倆字便不說話的看了過去。 那幾名警察當中領頭一位說道︰“瞧您這話說的,這是我們轄區……” 許銳鋒冷笑了一聲。 “我們轄區現在發生了槍案,您說,我們能不接手麼?”他抬眼正看見站在窗口的廚師,一看是洋人,更樂開了花。 誰不知道洋人都是有錢人?如今日本子和洋人又鬧得十分不愉快,萬一這洋人不希望招惹是非,得花多少錢擺平?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你想接手啊?”許銳鋒看著他說道︰“那把人領走吧。” “謝謝許爺高抬貴手啊,明兒,明兒我請弟兄們喝酒,喝大酒!” 他剛往前走上一步,許銳鋒二次張嘴︰“就是帶回去的時候啊,和你們頭說一聲,這不是普通的洋人,是個毛子。” 毛子? 毛子在東北代表著什麼他們可是一清二楚,這幫玩意兒和紅黨那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主兒。 “他要是在你手里出點什麼事,到時候和你來談的可就不是我了。宮本明哲是誰知道麼?特高課知道麼?” “鐵路署的三木少佐知道麼?” 王大江心領神會,拎著電話喊道︰“許爺,三木少佐讓你接電話。” 許銳鋒一揮手︰“讓他去,這位爺如今接手了。”說罷,還轉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別愣著了,讓日本人等你,不好吧?” 警察哪還敢多說一句話,彎著腰、舉著手,滿臉寫著‘我服了’往後退著說道︰“許爺,我錯了,錯了還不行麼!” 與此同時,許銳鋒沖著日軍巡邏隊走了過去,將日軍巡邏隊的小隊長領導電話旁,三木只用了兩句話的工夫就讓這群人轉身而走。 廚師眼看著這一切,難以置信的看著許銳鋒,問道︰“你在北滿有這麼大能量?” 許銳鋒搖了搖頭︰“能量?這他媽叫助紂為虐!” “對了,你先別走,就跟在我身邊,等兩天我送你出城。” …… 東北民報報社是一家以民生為主的報社,一般情況下他們的報紙上都不帶有明顯的政治傾向,更多在描繪老百姓的生活現狀及農產品產出情況,可今天,這家報紙正在急切的修改排版內容…… “老吳,立即撤換今天所有的出版內容,用這個……” 總編在辦公室走出來,走到主編工位上時,遞過去一封信。 穿著長衫帶著眼楮的吳主編打開信封抽出信紙,所看到的竟然是…… “這個……” 那位總編很正式的說道︰“我是《東北民報》的總編,今天所刊登的內容全都是我強制性刊印的,與你們無關。” 主編又看了一眼這封信,信件內容是甦聯近期在媒體上對日、德、意為首三國違反《日內瓦合約》一事的猛烈抨擊,這篇內容一旦刊登出去,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告站在軸心國對立面的甦聯即將和中國結成統一戰線…… 這要是讓日本子看到了,能有好果子吃麼? 就這麼個遲疑間……  。 一聲巨響,報社的辦公室房門讓人踢開了,野豬一樣似得四寶子橫沖直撞的闖了進來,進屋就大喊︰“你們老板呢?滾出來!” 他拿今天這件事當成搶地盤了。 緊接著,呼啦~ 成群結隊套著黑皮的偽滿警察開始往報社內硬闖,那總編瞪著眼楮看了半天,竟然沒發現一個眼熟的︰“敢問各位官爺,你們是……” “是你親舅老爺!” 王大江也不慣著,上來就罵了一句,緊接著一把搶過了主編手里的信。 那位主編也是錚錚鐵骨,立馬伸出食指指向了總編,哭喊著︰“那不是我的,是他給我的!” 王大江笑了,轉身走向門口,將信遞給了許銳鋒。 老許拿過信那一秒,臉上全是不高興! 他邁步奔著總編走了過去,拎過對方小雞子一樣的身體拽至面前︰“就你這樣的,出過北滿麼?” 總編在慌張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許銳鋒繼續責罵︰“就這上邊寫的又甦聯、又德意志的,你瞧見了?” “還人家甦聯召開了多少次會議,強烈譴責軸心國違反啥公約……當時你給人家扶話筒來著,听的這麼清楚?” “你們這些拎筆桿子的,憑借這麼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就敢把內容印在報紙上發出去,還有點責任心麼?” 總編總算緩過了神兒︰“你是?” “許銳鋒。” “呸!狗漢奸!”那總編怕是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了,張嘴一口粘痰就吐在了老許的臉上。 王大江沖過去就要動手,許銳鋒一把攔住了他,另一只手擦去臉上污穢︰“人家說的沒錯,我可不就是狗漢奸唄,穿著日本子給的警服,當著日本子賞下來的典獄長,這不是狗漢奸是什麼?” 許銳鋒站在了總編對面︰“可今天這個狗漢奸告訴你點真事兒,你敢寫麼?” “什麼真事?” 許銳鋒拉著總編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得說道︰“來,你跟我去北滿監獄,我一點點跟你說。”說話間,回頭喊道︰“王大江,給總編辦公室的東西都搬獄里,咱起駕回宮!” 四寶子一愣神,站在王大江身邊問︰“今兒不打了?” 王大江白了他一眼︰“打個屁,沒看許爺都把人哄進監獄了麼,進了監獄那是咱的地界,讓他們趴著都不敢臥著,這群文化人,就得這麼辦他!” 說著話,抬頭見王大江看見了許銳鋒沖他比了一個電話的手勢,立即明白了對方意思的後勤部長沖進總編辦公室拎起了電話︰“喂,電話局麼?給我接鐵路署,我要三木少坐辦公室……” “三木少佐,事已經辦妥了,三家報紙的總編、主筆及負責人都讓我們塞進了卡車,許爺說了,要把人都關進號里,這樣這群人就沒法添亂……” “得 ,我肯定不讓這些人惹出任何麻煩,那我們就在北滿監獄等您吩咐了。” 當總編讓許銳鋒拽著走到了街頭,上了那台押運犯人的卡車,才一上去,滿車的熟人讓他愣了一下。 其余兩家報社的負責人和主筆全在車內,或蹲或坐已經擠滿了卡車,等他們進去,已經人壓著人了。 嗡。 卡車在街頭緩緩行進,其余獄警荷槍實彈的步行向前,周遭百姓見了就躲,就在這麼一步步向監獄走去。 第二十六章 兩人眼中不同顏色的紅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滿監獄,許銳鋒坐在辦公室內目光有些呆滯,他對面坐的是三位報社總編,其余人都在監區中間的空地上等待著,而這三位主編面對許銳鋒的眼神,則充滿了不屑。 那種不屑一顧的目光仿佛刺激到了老許,令其呆滯的視線開始迅速收攏,只是幾個呼吸間便又開始精神抖擻了起來。 “瞧不起我?” 老許望著眼前的三名總編,說了這麼一句。 結果這三名總編竟然拿出了文人的風骨,悍不畏死的罵道︰“蛀蟲!” “漢奸!” “敗類!” 他們愣是給許銳鋒罵笑了︰“快拉倒吧,罵個人都罵不齊。” 許銳鋒此時扭頭看向夕陽斜下的天空,望著漫天雲霞,似乎那抹溫暖的紅消解了他所有戾氣,轉回頭望向眼前的三位總編說道︰“你們仨準備印在報紙上的消息,是馬佔三馬老爺子帶回來的吧?” 東北可是日軍佔領區,在這地方能迅速帶回甦聯的消息,還可以動用《東北民報》這種中立資源,那帶回這個消息的人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加上廚師店里死了個順便來執行‘清理’任務的毛子,這一切都在說明著遙遠的西伯利亞來人了。 這個人,除了在黑龍江人民心中根深蒂固的馬佔三,還能有誰? 南北雙馬,那可是東北的抗日急先鋒,這倆人無論到什麼時候,在老百姓心里都是頭份。 三名主編誰也不說話,擺出一副︰“死則死矣!”的態度,拿許銳鋒當憲兵隊的主審了。 許銳鋒呢,也不著急,先給了他們一顆定心丸︰“你們放心,關于馬老爺子及那篇文章的事,我一個字兒都不問……把你們請到這兒來,實際上和日本人的命令無關,咱老許有件事想求各位。”他微微抬了下眼皮,從低頭的姿勢抬眼看向眾人,一身江湖相︰“能不能看在老許的面子上,把你們那些老百姓看不懂的國際形勢先放放,往報紙里寫點真東西。” 這三位主編一唱一和的,搭配的還挺好,瞬間就接住了許銳鋒的話︰“你一個漢奸有真東西麼?” “有真東西我們也不寫!” “你能有什麼真東西,無外乎就是想讓我們替你鼓吹日本人,稱贊大東亞共榮,然後去憲兵司令部領賞。” 許銳鋒懶得和他們計較,他是一個武夫,斗嘴皮子這種事,從哪個角度也不如眼前的三個文人。 “那你們听听我要說什麼事,總行吧?” 老許沖著門外喊了一嗓子︰“王大江!”這回沒給眼前的三個文人留下任何耍嘴皮子的工夫。 吱呀~ 辦公室房門被推開了,王大江領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以往趾高氣昂的美智子這會兒低著腦袋像是個犯了錯的罪人,進了屋以後主動找了個牆角站了過去,連房間內空著的沙發都不敢看上一眼。 許銳鋒指著這個女人說道︰“介紹一下,她叫美智子。” “中日友好醫院的護士,是從日本來的,為的,是支援他們國家的‘大東亞共榮事業’。” 提到大東亞共榮,三位總編相互看了一眼,全是‘我就知道!’的表情。 “除了她,還有其余兩位……”許銳鋒話音剛落,穿上了警服的四寶子就領著另外兩個日本女人走了進來。 “眼下,這三個人都在,我可以向你保證的是,這三個人自打進入了監獄了以後,沒人動她們一根手指頭,也不曾遭受過任何人的強迫……” 另外兩個沒隨許銳鋒進入山寨的女人立即反唇相譏,她們和之前的美智子一樣,渾身上下充滿了斗志的喊道︰“你已經讓我們失去了自由,將我們三人關進了監獄小號里!”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在告狀。 許銳鋒此時說道︰“美智子小姐,能不能把你看到的,向三位總編描述一下。” 三位總編有點懵,日本人脅迫中國人說一些違心的話他們司空見慣了,這還是頭一回看見有日本女人讓中國人弄成了這幅德行。 那兩個護士一下擋在了美智子身前,其中一個說道︰“美智子,你不用怕,我們是日本人,他們不敢怎麼樣。” 另外一個︰“我們的失蹤一定會引起國家的重視,你什麼都不用說,憲兵隊的人很快會找過來。” 已經進入了他們保護之中的美智子偏偏在這個時候補充了一句︰“那,那些失蹤的中國人呢?” 擋在美智子身前的護士有點沒反應過來,用日語詢問︰“你在說什麼?” 美智子用中文回答︰“我說,那些失蹤的中國人怎麼辦,誰會找過來替他們出頭?” “美智子,我听不懂你說的話!” 美智子在兩人中間的縫隙擠了出來,主動站在了代表中國的許銳鋒及三位總編、代表日本的兩名護士中間,以一個日本人的身份正在承受著巨大壓力。 “許~”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許銳鋒了,只說出了對方的姓氏後,繼續道︰“你讓我說出這些,是希望三位總編將這件事公之于眾麼?” 許銳鋒點了點頭︰“我一個人說的公信力不夠。” 美智子長吸了一口氣,順著窗口看向窗外時,天上的那輪紅日像極了曾經無比崇敬的國旗,只是,這過期邊緣不再是純潔無瑕的白色,而是變成了黃昏時分艷麗的紅色,血紅色,如同被誰用鮮血渲染了一般。 “我願意說……不是……是我必須得說……”美智子在重壓之下已經快要變成精神病了︰“不過並不是以一個日本人的身份,而是以一個人的身份。” 她要說什麼? 王大江一腦子漿糊。 其余兩名護士有了預感似得皺眉對視著,三位總編穿著長衫坐在辦公桌對面轉了過來,其中一人還習慣性的拿起了原本就在辦公桌上閑置的紙筆,準備記錄。 “說吧,我向你保證,無論你說出了什麼,都不會遭到任何報復。”許銳鋒本想安美智子的心,沒想到的卻是,她被觸怒了一樣回頭喊了一聲︰“這不是交易!” “沒有人可以收買我!” “這是懲罰!” 三位總編更懵了,這怎麼什麼都沒說,情緒就已經激動成了這副模樣? 第二十七章 被撕裂的女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美智子很緊張的低下了頭,除了該有的愧疚外,仿佛剛才的情緒激動並沒有給接下來的描述帶來任何影響。 她有些難以啟齒的抿了一下嘴唇,說道︰“我在天王山看見的,其實不止許先生所知道的那麼簡單……” 這句話像是拉開了陰暗、血腥的序幕,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三位報社總編面前緩緩拉開,與此同時,她也解開了那個福爾馬林展示櫃之謎! 對于科學實驗,尤其是醫學上的科學實驗來說,幾乎所有人都清楚每當有一樣全新試驗品誕生時,小白鼠都會成為首要實驗目標,比如為了治療大、煙、癮、而從罌、粟、中提煉出來的可、卡、因。一旦這項實驗得到了驗證,掌握了足夠數據能夠繼續向下推進時,與人類基因更接近的猴子,就會成為小白鼠的替代者。 老許想起了在密道中所看到的一切,他腦子里所想的是,那要是猴子實驗部分也完結了呢? 是人。 這兩個字是美智子說的,她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根本不敢抬頭。 其余的兩個護士完全不信她所說的話,像是曾經的美智子在許銳鋒面前狡辯一樣,奮力為日本爭辯道︰“這是完全沒有證據的誣陷!” 許銳鋒沒有急著反駁,美智子卻激動的轉過身體,沖著自己的國人、同宗同族的同事大喊︰“這些都是我親眼看到的!” 她開始渾身顫抖,無法控制情緒的描述著︰“我親眼看著四號實驗室內有一對兒母女被推進了加溫房,然後整個房間的熱量開始瘋狂提升,我看著那個女人在高溫之下完全舍棄了羞恥心,站起來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下,只因為高處的空氣能夠稍微涼快一點。” “還有那個女孩。” “她抱著母親的腿想要向上爬,就踩在那個女人的腳上。” 美智子緊繃著的神經快要斷了,面部表情已經完全不正常的說道︰“知不知道這個實驗的目的是什麼?單純的是想看看人在自然環境的威脅之下,會不會舍棄親情,也就是說那個女人會不會在高溫無法忍受時,為了十厘米的空氣溫差,將自己的孩子踩在腳下。” “還有……” 三名總編詫異的看著她,脫口而出的驚訝道︰“還有!” 美智子用只有許銳鋒能懂的態度說道︰“那個翻譯官。” 老許回想起了整個人都在浮腫的翻譯,耳邊想起了美智子近乎恐怖的聲音︰“我猜的沒錯,他應該是中毒了。” “而我們……”美智子再次低下了頭︰“我們這些中日友好醫院的護士和醫生被派往山寨內清理衛生,很可能是我們在思想意識中有足夠強的防護理念,如果讓士兵或者其他人打掃的話,一個不小心就會造成大面積的傳染。” 對啊! 許銳鋒從沒考慮過如此C密的地方為什麼要從中日友好醫院調人去工作,他們完全可以用干完活就滅口的其他人,除非這項工作已經危險到了普通人在沒有任何常識的情況下,很可能無意識造成病毒的大面積傳播,逼不得已,他們才將專業性更強的人召集了過去。 那麼,這群日本人到底在實驗什麼? 這些東西會不會用于以後的戰爭之中? 許銳鋒想到這兒就覺著毛骨悚然! 美智子崩潰的如同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般晃動了一下,一個人呢喃自語道︰“這不是戰爭,這是一場人類面對惡魔的戰役。” 四寶子听到這兒,立即看向了許銳鋒,大喊︰“許爺,要是法律崩了我,咱一個不字沒有,可要是這麼死,我不答應!” 王大江神情緊張的在四寶子身邊安撫道︰“你冷靜點。” 四寶子一揚手差點沒給王大江推個跟頭︰“滾一邊去!” 許銳鋒看著陷入混亂的房間依然沒有說話,此時,三位總編當中的一位還算是比較清醒的問道︰“許……先生,這可不能信口開河!” 他現在已經分不清許銳鋒到底是不是漢奸了,哪有漢奸將這種事告訴報社總編,還要求他們報道出來的,這才在稱呼上有所遲疑。 老許伸手往口袋內摸了一下,掏出了那個也就手掌大小的相機︰“這是美智子在天王山拍下的照片,不知道你們誰會洗,如果能把照片洗出來,當時的情況你們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見。” 其中一個護士看著美智子痛罵道︰“我不信!” “美智子,沒想到你會為了一個中國男人背叛自己的國家……” 美智子反唇相譏︰“起碼我沒有背叛自己的心,起碼我還算是個人!” 在他們爭吵的間隙,王大江走了過來,他就站在許銳鋒身邊說道︰“許爺,這件事事關重大,您打算怎麼辦?” “你覺著呢?”許銳鋒反問。 “這已經超出了咱們的處理權限了,我建議……” 許銳鋒給了四寶子一個眼色,四寶子上前一步扭住王大江的胳膊,直接將人摁趴下在辦公桌上。 “唉!” “許爺!!” 許銳鋒站在他身後橫眉冷對︰“你建議?我用你給我建議嘛!” “天王山是我的家,我爹媽的墳就在山澗口,現在日本子在哪兒干那些不是人的事,兩口子死了都不得安寧,你還要給我建議?” “你建議什麼?” “天王山是我親自潛入的,照片我是讓美智子拍的,你建議我把這件事交給特高課處理?然後我成為第一個被滅口的人?” “王大江啊,這都是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惦記著給日本人當狗呢?” “去,把王大江關小號里!” 許銳鋒一句話,四寶子拎起人來就往外走,此時此刻,失去了掙扎能力的王大江在美智子身邊經過,這個女人突然邁動腳步到了他近前,伸手掏出了王大江腰間的手槍,沖著自己的腦袋扣動了扳機,毫不猶豫——砰! 一聲槍響,整間辦公室內全都陷入了沉默。 每個人都能看懂美智子身上復雜的情緒,同時,也被她的這種行為深深震撼著。 她曾經無比的熱愛著那個國家,甚至不惜將森林法則套到了人的身上為整個國家辯護,但,當這幫惡魔的行為已經辯無可辯時,美智子根本擰不過自己的內心。要麼,她什麼都不說,和那群人一起成為惡魔;要麼,她把這一切說出來,成為帝國的背叛者。 這種兩難將一個女人徹底撕裂了,她既無法接受整件事曝光後國人的口誅筆伐,又深深的知道哪怕說出了這一切,自己也不可能得到中國人的原諒。 哪怕死…… 或許,死,才是種種懲罰中,最輕的一種。 第二十八章 我沒征求你的意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白靈來了。 來的悄無聲息。 在白天時間越來越長的日子里,與白天與黑夜的交界,踩著灰蒙蒙的夜色走入了北滿監獄,步入了許銳鋒的辦公室。 老許其實並沒有什麼時間接待客人,可來的是白靈。 “老許,你是不是抓了北滿城內三家報社的總編?” 她這連句開場白都沒有的詢問,說明了事態緊急。 許銳鋒點了點頭︰“是我抓的,怎麼了?” “那你知不知道抓了這些人以後,我們的工作陷入了困境?” 許銳鋒一愣神,隨即想明白了。 他抓了三家報社的總編以後,等于抹平了紅黨在北滿城內的宣傳渠道,那些只能在黑夜出來貼大字報的學生們是不可能明目張膽派發傳單的,也就是說馬佔三在甦聯帶回來的消息只能通過中立的報紙向敵佔區老百姓傳達,就這,還有可能惹怒日軍後,導致幾家報社被毀。 可老許把這幾位總編抓走以後呢? 白靈準備好的通稿徹底發不出來了! “趕緊把人放了!” 這句話說的可不像是商量,倒有點命令的意思了。 許銳鋒看著他說道︰“你什麼意思?” 白靈急切的說著︰“我什麼意思?” “幾個小時之前我還在向組織傳遞消息解釋你在北滿的情況,說你向日本人投降是為了拿到‘軍列運輸時刻表’,並非與人民為敵,這才多長時間?眨眼的工夫,你就成了日本子的幫凶了。” 老許听懂了一般暗示道︰“馬佔三。” 白靈自然也知道老于曾和他去上過墳,不再隱瞞的回應︰“對!” “我們要發的通稿是馬將軍從甦聯帶回來的第一手資料,北滿人民要是知道了咱們背後還有如此強大的國家站在日、意、德的對立面,才能重新燃起抗日的信心,這條消息必須發出去,你也必須把幾位總編放了。” “至于以後你是想悄悄撤出北滿、還是順手解決一兩個類似宮本明哲那種人我都沒意見,可現在你不能阻礙我們的計劃。” 許銳鋒等她說完張開了嘴︰“那我的計劃呢?” “你有什麼計劃?” 老許一摸兜,將幾張才洗出來的照片給掏了出來,往白靈面前一遞︰“認識這是哪麼?” “這是?” 白靈傻了,照片中的實驗室根本分辨不出方位。 “這兒,是山澗口的天王山,是我爹當年佔山為王的地方,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我爹娘埋骨的地方。”他伸手指著照片說道︰“可你知道現在這兒歸誰了麼?它歸了日本子了!” “日本子天天在里邊沒完沒了的禍害人,那些淒厲的哀嚎攪擾的我爹娘連死都不得安生!” 白靈張大了嘴的抬起頭看向許銳鋒,倆人之間就隔了一張辦公桌︰“大批日軍離開北滿不是為了軍列被劫以後巡查鐵路線,是為了漫山遍野的抓你?” 這不是明擺著麼,許銳鋒肯定是去了山寨里,要不然照片哪來的? 許銳鋒也是一愣︰“你們沖軍列下手了?” 白靈點頭道︰“山里已經徹底化開了,抗聯的人在馬軍長帶領下按照你提供的軍列運輸時刻表拿下了一列軍列的四節車廂,繳獲很多的藥品、食品,如今正是軍心振奮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卻看見了大量日軍出城,還以為是消息傳到了北滿,正在納悶,我們明明不是在北滿動的手……” “你們不是在北滿動的手?!”這出乎了許銳鋒的意料之外。 白靈再次點頭道︰“為了保護你,抗聯決定在北滿之外沖軍列下手,雖然動手的地點危險性更高、鬼子的援軍速度也會更快,但是對于你來說,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我們剛剛截獲了的軍列是從五常出發的,在截獲的第二天,五常憲兵隊就開始了對所有為日為工作的中國人進行排查,當時我還納悶明明是五常軍列出了事,為什麼北滿的部隊會傾巢而出,連特高課都觸動了,現在看起來,是你捅了馬蜂窩。” 白靈拿著照片問道︰“你得馬上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銳鋒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從小到大,只有在天王山的時候有人為了他做點什麼,等離開了天王山也只有溫婉和老鷂鷹會為自己做點什麼,可今天,一個毫無交情可言的紅黨竟然為了自己的安全,選擇在五常動手劫軍列。 五常在哪? 在哈爾濱邊上。 說句不好听的,在五常一個噴嚏都能打到哈爾濱日軍的腳面子上,這要弄出了響動,哈爾濱的駐軍會瞬間撲過去。可他們還是選擇了在五常下家伙,沒在北滿。 “謝謝……”身在江湖的許銳鋒很少說這兩個字,但今天,這倆字說的心甘情願。 白靈一揮手︰“少說這些,這是我們對待朋友的方式,更何況你是我們的姑爺子。” 既然人家不願意聊這些,許銳鋒自然也不會張口,只是默默的將這份恩情記在了心里,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三木遲遲沒有對自己動手,連三木自己都在危險之外,何必急于除掉自己呢。 “我打算……” 許銳鋒將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可話才說完,就遭到了白靈的拒絕。 “老許,這絕對不行,你這等于用無數老百姓的生命去換一次喚醒全國抗日情緒的機會,太冒險了。” 許銳鋒連忙詢問︰“怎麼冒險了?” “你們一直做的不就是這樣的事麼?” “那不一樣!”白靈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是有計劃、有規劃的讓老百姓明白當前局勢,屬于循循善誘,你這是突然在大雪山里喊了一嗓子,也許你運氣好,能讓遠處的同伴听見,要是運氣不好,一場雪崩下來,就會埋葬所有人。” 老許此刻反而有點听不明白了︰“難道他們就不該付出點什麼?” “還是我爹娘的墳,就應該天天被日本子攪擾的不得安生?”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反正我不同意。” “我沒征求你的同意。” 許銳鋒的混蛋勁兒上來了︰“我要是這幫日本子來兩下狠的,他們就不知道馬王爺長幾只眼!” 第二十九章 誰不讓我出聲,我整死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許,你別沖動,听我說!” 監獄走廊內,許銳鋒腳下步伐極快的從辦公室走出,身後是不停追趕、還打算勸阻的白靈。 白靈已經在掰餑餑說餡的向老許解釋了,許銳鋒倒好,如同一頭倔驢,尥著蹶子走出了辦公室,就這,里邊還有自己媳婦的因素,要不是考慮溫婉很可能在他們所謂的大後方,老許很可能直接把人轟出去。 等順著走廊走到了監獄內的囚犯關押地,白靈眼前出現了一個大空場和緊靠著兩邊牆壁的一間間牢房,那一秒,她徹底愣住了。 這還是監獄麼? 囚犯們在有條不紊的忙碌著,三位總編分別掌管著各自熟悉的領域,每一間牢房的門全部打開,四寶子扛著槍在屋子里來回轉著圈的巡查。 “來來來,會寫字兒的都過來,記住了,咱們北滿的老百姓文化水平低,抄寫的時候寫方塊字兒,不許連筆。就按照我寫好的這份文章抄,務必要讓每一個字都清晰。” 他們沒有印刷機,那就讓每一個會寫字兒的人都拿起筆,地上一排又排的趴滿了人,連一張桌子都沒有,可這群人依然書寫著。 “讓讓,照片洗出來了。” 一個端著木板當托盤的囚犯,舉著滿滿一木板的照片送到了另外一位總編面前,他在早就排好版的紙張上黏貼照片,那些照片全都是許銳鋒在山寨里拍攝的,此刻,每一章都印在了紙張上,不會寫字兒的囚犯在這位總編面前坐了一溜,非常認真的忙活著。 最後一位總編則是站在電話前不斷撥打著電話號碼,每撥打完一次,就掛掉電話記錄,這一刻,幾乎整個北滿的報童都被他給利用上了。 這是要出大事了…… 白靈站在監獄里頭皮發麻的看著。 許銳鋒從地上撿起一張剛剛寫完字、貼好照片的紙張遞了過去︰“你自己看看。” 白靈接過一看,上面詳細記錄著日本子是如何把人送到山寨里、又如何拿人不當人的,每寫一個字,都會貼上照片當成鐵證。 照片里,是用小方格隔斷打造出的實驗室;照片里,通紅的兩根鐵管在黑白照片的先試下仿佛依然帶著高溫;照片里,兩個女人渾身赤裸,早就沒了羞恥心,頭發如同乞丐,臉頰骯髒不堪! 白靈在咬牙,她也是個女人,當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怎麼能不動怒。 只是,這一刻她的黨性卻戰勝了情緒,理智重新回歸! 唰。 手里那張紙被她甩飛了出去,白靈大喊道︰“就算這些都是真的,你也不能這麼干!” 她這一嗓子讓只有忙碌聲的監倉瞬間安靜了下來,白靈沖過去一把拽下總編手里的電話,手握電話指著另外一位總編大喊︰“知不知道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完全看不明白這個女人和許銳鋒是什麼關系的囚犯們誰也不敢說話,連那幾位總編都是微微張了張嘴、想發聲的選擇欲言又止。 唯獨許銳鋒,緩緩轉身︰“我們干什麼了?” 他憤怒的發出了低沉怒吼︰“許他們日本子干這些事,不許我們說麼?” “今天我就是要讓整個東北見識見識日本子干過的這些好事!” 白靈瞪著眼楮詢問︰“要是激起民憤了呢?” 老許直接回答︰“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麼?” 他繼續道︰“你們往報紙上印的那些東西是什麼意思?不也是告訴老百姓,他們背後有人,有槍、有軍隊,讓他們站起來反抗麼?這和我做的有什麼不一樣?” “不一樣!”白靈急速否定道︰“我們講究的是循序漸進,先讓老百姓知道這場仗可以打,再告訴他們該如何打,最終,等時機成熟才會帶領所有人奮起反擊。老許,抗日不是蠻干,你這麼干一旦激起民憤,後果是讓老百姓拎著鋤頭、 面杖去面對鬼子的機槍,不知道要無形之中犧牲多少人?” 許銳鋒徹底歪曲了她的意圖,看著白靈冷笑道︰“怕死啊?” 他挺直了身體︰“我不怕!” “自從溫婉離開了北滿那一刻,我就不怕了,因為我該死,在江湖上行走的這些年,咱老許雙手沾滿了鮮血,早就該死了,眼下不過是想讓自己的死稍微有點意義。” 許銳鋒一把抓住四寶子拽到身前,指著這個身材如同野豬一樣的男人說道︰“你問問他,他該不該死?” “身上背著十幾條人命,滿腦門子官司,你問問,這要是槍斃了他,他認不認?” 四寶子剛適應沒多久的威風勁消失了,慢慢低下頭,放低了手里的槍,仿佛身上這身警服並沒有蒙蔽住他依然是個囚犯的現實回應道︰“認。” 許銳鋒一把將人推開又拽過來另外一個囚犯︰“你再問問他,他該不該死!” “去人家屋里偷東西,被發現以後,掏出匕首連老帶小七口子都給銷戶了,你問問他,崩了他應該不應該!” 那些夠不著的,許銳鋒挨個指,最終,指到了一名關在牢房里的獄警身上︰“你再問問這個王八蛋,人家老婆來探監,想花點錢疏通疏通,可他倒好,把人禍害了不說,還把人給逼死了,你問問他該不該死!” “姓白的,你可以怕死,你的命金貴,你能帶給這個國家未來,我們不怕……” “我們憋屈太長時間了,就想找個地方無所顧忌的喊一嗓子。” 白靈沉默了,滿屋子囚犯卻斗志昂揚,哪怕許銳鋒一直在罵他們。  。 監獄內的鐵門聲響傳來,一名獄警手扶帽子向監區狂奔,到了近前,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說道︰“許爺~” 許銳鋒瞪了他一眼︰“氣兒喘勻了說話!” 獄警連咽了兩口唾沫說道︰“日本子的車來了,在監獄門口,說是要把死刑犯拉走……” 噗 ! 白靈從沒有看過的震撼場面出現了,那些在許銳鋒嘴里惡貫滿盈的漢子一個個直接彎曲了膝蓋跪在許銳鋒面前,抬著頭滿臉祈求的看著。 “許爺!” 四寶子帶著哭腔大喊︰“別把我送出去,我不想當小白耗子!” 他急的用膝蓋當腳爬到了許銳鋒腳下︰“許爺,我能殺人,我能打,你讓我殺誰我就殺誰,實在不行您親手崩了我,求您了,千萬別往我遭那個罪!” 他說,他能殺人…… 他說他寧願死也不遭罪…… 中國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白靈腦子里嗡嗡的,頭皮發麻到根本無法動彈。 許銳鋒一步步走到了白靈身邊,問道︰“你還覺著我不該這麼干麼?那是不是要把這些家伙都送到山寨里,讓日本子開膛破肚,扔進大鍋里煮了你才甘心?” “是不是放棄了這些本該去死的人,保全了城里那些不為抗日出分毫力氣的老百姓你就痛快了?” “這就是你追求的平等、自由?” 許銳鋒在這群人身上見識了太多自己並不知道的東西,可今天,他終于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白靈只是一個女人,她哪見過如此場面,說了一句︰“你讓我想想……” “誰有工夫等你想!” “日本子都到了家門口了!” 說罷,許銳鋒不再理他,回頭喊了一嗓子︰“四寶子,抄家伙!” 噌! 四寶子站了起來, 嚓一聲,手里的槍已經子彈上膛。 許銳鋒這時候化身為了肩挑天地,一言九鼎的江湖坐地炮,大喊道︰“去,開門,讓日本子把車都開進院里來!” 許銳鋒伸手在其他人忙碌的時候扶住了白靈的肩膀,突然變溫柔了,輕聲道︰“我憋不住了,得喊,現在誰要是不讓我喊……”在許銳鋒很平常的笑容下︰“我整死誰。” 第三十章 璀璨的夜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漆黑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台卡車慢悠悠開入北滿監獄,車上,站滿了肩背槍械的日軍,而這台車身後,還跟著一台空車。 許銳鋒此時就站在院內等著,手里還拎著一個文件夾,瞧那意思,真像是要和日本人做交接工作。 當卡車听穩,副駕駛的車門被推開時,一個日本人從車上走了下來。他整理了一下軍裝,一手扶著腰間的佐官刀,一手正了正軍帽,隨即邁步走向了老許…… “許桑,又見面了。” 宮本明哲! 許銳鋒瞧見這個男人的時候,特意往正在關閉的監獄鐵門處看了一眼,見門外空空如也才露出笑容上前迎接︰“宮本課長。”打過招呼之後問道︰“您怎麼來了?” “職責所在。” 宮本明哲也不藏著掖著的說道︰“沒看見押運囚犯的命令上,都帶著‘C密’二字麼?在北滿,凡是和‘C密’有關的,我們都有權參與。” 許銳鋒一琢磨,也對勁兒,天王山上的事,肯定是涉及絕密的,找特高課算是蕎麥面條配上酸菜鹵,對上號了。 “那我就不多問了,這是今天要押送的名單。” 許銳鋒將文件遞了過去。 宮本明哲接過名單假意看了兩眼,事實上他看不看沒啥用,人和名能不能對上號這位很少來北滿監獄的宮本課長完全分辨不出來,只要個數對,對于他來說,就算是完成任務了。當然,人得差不多,反正宮本明哲親自來到北滿監獄肯定不是為了這件事…… “許桑。” “今天我出城辦事的時候,正好看見你的車回來,是出去了麼?”其實宮本明哲沒看見,只不過在山里找了一下午都沒找到人,這才回到城門口詢問,北滿監獄監獄長的車曾經出現過這種事,他怎麼會打听不到。 不可能! 許銳鋒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事件發生的過程,他確信宮本明哲絕沒有看見自己後,才說了一句︰“今兒的確出城了,給爹娘去上墳,這事兒,也歸特高課管?” 宮本明哲擺擺手︰“我們管不了那麼多,就是想來問些問題。” “城外啊,出了一件大事,一個兩個的中國人絕對扛不下來的大事,想找你這個江湖上的坐地炮來打听打听,看看你啊,有沒有在江湖上收到什麼風聲。” 轉過身,宮本明哲從一個側身位看著許銳鋒,臉上的笑意陰寒無比。 許銳鋒不為所動,表現出了一臉焦急︰“宮本課長,你比茶館里的說書先生還恨人,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了,魚鉤都卡我嗓子眼了,你不說了。” “一輛從五常開完北滿的軍列,讓人截了。” 老許立馬舉起了雙手︰“課長,您知道的,大輪那條線我從來不踫。” “別緊張。”宮本明哲靠近說道︰“我不是說了麼,就是來打探個消息。” 許銳鋒實話實說道︰“據我所知,吃鐵道線的人,基本都在濱綏圖佳,要麼是山上的綹子,要麼是紅黨。”他琢磨了一下︰“這綹子吧,裝備差,人心不齊,真踫上重兵把守的大輪兒,一輪掃射沒準就散了;紅黨估摸能和你們打一陣兒,可年前你們把山里的紅黨不是清光了麼,不應該再有了,能是誰呢?” 宮本明哲讓許銳鋒給弄迷糊了,听他這兩句話說的還真有點替日本人著想的意思,干脆攬過了老許的肩膀︰“算了,先別想了,做正事,把犯人喊出來。” “那行。” 許銳鋒轉身就往監獄里走,和卸下了一件差事差不多,剛走了沒兩步,身後的宮本明哲望著他的背影突然問道︰“許桑,今天你出城進山的時候,听沒听見什麼動靜?” 老許一轉身︰“我沒進山啊,我爹娘的墳在山澗口,不用進山。” 宮本明哲笑了,沖著他揮了揮手。 許銳鋒邁步走到監獄監區鐵門前喊了一嗓子︰“帶人!” 監獄里,幾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晃晃悠悠走了出來,那都給關壞了,大黑天的從牢里放出來被燈光一照,直用手擋眼楮。 宮本明哲搭眼一瞅就覺著不對,他從這些人身上根本看不出來任何殺氣,瞧那些囚犯的模樣別說殺人了,就算是扔農村種地都得是挨欺負的那種。 “許桑,這是那些準備執行的死刑犯?” 許銳鋒十分肯定的點頭︰“那一點不帶錯的,我親自去牢房里帶的人,早早給您準備好了。”他順手拽過一個瘦如細狗般的男人︰“這個,叫四寶子,身上背了十幾條人命。” 宮本明哲拿著文件夾走到車燈旁邊,打開文件夾問道︰“四寶,壯如牛、悍似虎……”他再抬起頭看眼前這個男人,是怎麼看怎麼不對,走到近前抓起他的手,手臂上骨骼都能把皮膚撐起來,再一撩衣服,肋骨一根一根清晰無比。 “許桑,你是中國人,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麼叫壯如牛、悍似虎。” 許銳鋒接過文件,故意看了兩眼,又對著眼前這個囚犯看了兩眼,回頭說道︰“宮本課長,您放心,指定錯不了,這就是四寶子……” “這是怎麼回事呢,他啊,在北滿殺了原來的坐地炮,進來以後沒過什麼像樣的日子,讓人報復的三天吃不上一分頓飯,給餓的,真的……” “許銳鋒!” 宮本明哲算是徹底听不下去了,一聲大喊,隨後凝視著對方。 老許笑了,手里的文件穩穩合上,隨手一撇︰“宮本課長,有些事,說那麼明白干啥。” 宮本明哲上前一步,正站在許銳鋒的對面,倆人的鼻尖都快撞上了︰“你好像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誰!” 老許一步都不退︰“非得說啊?” 宮本明哲瞪著他,一言不發,其態度之堅決,不容改變。 “行,那我就讓他自己和你說說。” 老許此刻才向後退了一步,喊道︰“四寶子,你出來和太君嘮嘮。” “在這兒呢!” 一聲悶響在獄警的人群中傳出,宮本明哲轉頭看過去的時候,那個端著步槍,槍口還掛著刺刀的男人弓步邁出,咬著牙發狠,雙手用力往前一送︰“嘿!” 刀尖自下而上——噗! 順著宮本明哲的下顎直接貫穿顱頂,帶著一抹血紅在探照燈、車燈的照耀下,無比璀璨。 第三十一章 炸獄啦!!!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射擊! 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首先去摸架在車頭頂棚機槍把的,是卡車上的日本人。 這個身經百戰的軍人察覺到了危險,他們在被自己佔領的城市里,陷入到了一個全部由中國人組成的陣營之中。 這個時候打的就是膽量了,誰敢先摸到槍把去扣動扳機,誰就會在明面上佔很大便宜。至于日軍會不會增援,等增援到了這兒的是否還能活下來……那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先要讓眼前這些中國人膽寒。 “無差別射擊!” 他在眼看著宮本明哲被刺刀扎破了天靈蓋,整個人踮起腳尖掛在了那桿步槍上的一刻,猛的沖向車頭,剛剛摸到機槍把,才調整好方向,使足了力氣要扣動扳機,用機槍噴突出火舌…… 啪。 崗樓上的莫辛納甘先響了起來,子彈在夜空中化作光點,直接擊中了手持機槍把的日軍。隨後,崗樓上的甦聯娘們迅速拉栓上膛,第二槍再次放倒一人! 那日本子是個極富作戰經驗的軍人,在佔領東北的戰斗中,幾次身先士卒,知道只要讓中國人處于弱勢、讓中國人知道了他們是不要命的戰士,那就能取得戰爭的勝利,當初的東北就是這麼拿下的。 可是! 這一次,他踫上硬茬子了。 老許這幫人是專門好勇斗狠的江湖坐地炮,沒事時,用來調劑的行為是大冬天的擼起棉褲從大腿上割肉比狠,在這種情況下,能讓你們搶了先手? 噌。 四寶子把刺刀連同步槍拽回,途中就拉動槍栓,再次舉起,想都不想直接扣動了扳機。 砰。 他願意戰死,願意在和日本子動手的戰爭中躺在疆場上,哪怕這場戰斗未必會被記錄史冊,也不一定有人記得自己的名字,這麼死,比讓日本人關在實驗室里強多了。 是,對于身上背著十幾條人命的四寶子來說,他在乎的,只是怎麼死。 許銳鋒也不甘示弱,在袖口拽出博查93,這把槍在他手里仿佛沒有後坐力,連開兩槍後,槍口在老許那巨大的掌控力下跳都不跳,瞬間奪走了兩條人命。 而漆黑的夜晚中,一桿桿長槍在已經徹底傻掉的獄警身後探出,瞄準後悄無聲息的對著一車在探照燈燈光下的日軍展開了偷襲。 他們都是死刑犯,和四寶子奔赴的是同樣的命運,這是一條誰也沒有退路的船! 啪、啪、啪、啪…… 接連不斷的槍響傳來,卡車上是日本子慘烈嚎叫,許銳鋒身後站著的兩名死刑犯穿著警服也開了槍,駕駛位的擋風玻璃都被打碎,里邊的人光臉上就中兩槍。 幾個呼吸間,空氣安靜了下來。 四寶子晃悠著野豬一樣的身體走向了車尾,踩著車胎爬上去之後,挨著個的用刺刀去挑那些日本人的心髒,凡是哼唧的、還能動的,都面不了被戳死的局面。 “許爺,完事了!” 四寶子站在卡車後斗里憨厚的笑著,許銳鋒邁步踩著卡車車頭站在了車頂上,在這四周由高牆遮擋的監獄內,大喊一嗓子︰“開牢門!”  ! 嘎啦嘎啦…… 監區牢門被打開了,一個個穿著囚服的囚服人人抱著一疊宣傳單似得紙張打號里走了出來。 這群人仿佛被剛才的槍聲給嚇著了,有的在四周張望、有的低著頭都不敢抬眼看,生怕看見點什麼給自己刮進去,那可能是人力無法阻止的漩渦。 “都听著!” 老許一嗓子壓住了所有人的思緒,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站在高高的車頭之上,腳下踩著倒下的機槍,伸出了一根手指︰“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 那還能不知道,今兒光那幾個總編都在監獄里忙活了一下午,誰能不知道。 “都是身上背著罪過,褲襠里長了家伙式兒的老爺們吧?” 許銳鋒抬起頭掃過眾人,大喊著︰“那就他媽把腦袋瓜子都給我抬起來!” 砰。 老許沖天鳴槍後,眾多犯人被這一聲槍響嚇的齊齊抬頭,黑壓壓一片得有幾百人之眾。 “把腦袋抬起來,把心擺正了,一個個都好好想想咱老許平日里對你們咋樣!” “再想想你們自己的刑期。” 許銳鋒伸手一指︰“那嘎牙子你們都認識吧?” “十四那年在街面上摸包,讓奉軍警察給抓了,抓進來以後不管不問,現在日本子都佔了東北了,連個搭理他的都沒有,一個小偷給關了六年半,還不知道要關多久,憑啥?” “還有你們這些一直在獄里的老人兒,都見過北滿監獄往里進人,誰見過往外放人的?” 此言一出,眾囚犯一個個開始左顧右盼,刑期內的,全在看其他人表情,刑期外的,全都低下了頭。 他們也想放出去,可誰管啊? 老許沒來之前,但凡是趕上刑期了,只要開口問,獄警保準用一句︰“上邊沒下來文件呢。”就給你打發了,再想多說話,人家該瞪眼楮叫罵︰“再廢話信不信我給你送礦里?”若是趕上獄警心情不好,抬手就是一槍把,誰拿囚犯當人啊? “听好了啊,日本人不放你們,我放,但是,我只保證你們能從監獄的大門走出去,至于以後會不會讓人抓回來,那我不管。可就是這,我也得和你們要個人情!” “你們懷里的傳單,都拿好了吧?” “傳單上的事,也都听說了吧?” “我也不用你們干別的,拎著傳單往家跑的時候,走一路你給我撒一路,看見房子就往里撇,路過院子就往里扔,可有一點,都給我躲著點街面上的日本子,別我前腳給你們放跑了,後腳你們讓人給崩了,那還不如在號里待著呢。” 轟。 這幫走江湖的竟然在面對生死問題的時候,笑成了一團,仿佛這才是真正的江湖本色。 “許爺,我們能和日本人動手不?” 也不知道誰在犄角旮旯說了一句。 許銳鋒立馬應答道︰“那我不管,那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你們要是覺著殺倆日本人解恨,我給你們豎大拇指,以後真有一天咱老許成了階下囚,我管你們叫爺。也別拿嘴糊弄我,這輩子,咱老許見過的牛多了,那都跟天上飛著。” 兩句話說出,下邊笑聲更大,又有人問道︰“許爺,您為啥把我們放了?” “為啥?” “低頭看看你們手里的傳單寫的是哪!” “是天王山!” “老子的爹娘就埋在天王山外的山澗口,我只知道我爹是闖關東的時候過來的,祖上應該是山東人,具體是哪也不知道,那就權當沒有祖宗。可是沒有祖宗咱不能不敬爹娘吧?這幫王八蛋連我爹死了都不讓安生,你們覺著,我能讓他們好過了麼?” 抬起頭,許銳鋒看向了幕布一樣漆黑的天空,又問了一次︰“都有爹娘吧?” “你們的父母老家要是讓日本子欺負了,你們能忍麼?” 一瞬間,剛才的歡快氣氛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迅速擴散的低沉。 這群人都進來好幾年了,爹媽早就在外邊讓日本人欺負過了,可知道如今,自由就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們也沒有許銳鋒的膽子! 有時候,我們看見比自己強的人是心生羨慕的,但有時候這樣的人站在眼前時,卻是愧疚,腦子里有根筋說什麼也轉不過來,那根筋叫——憑什麼我不如人家。 “行了,用不了多大工夫日本子就該撲過來了,你們都听好了,我在這兒等著他們來,你們放寬心的往家跑,至于以後……以後再說。” “開門!”  。 一聲巨響,監獄門前巨大的黑色鐵門緩緩打開,囚犯們看見鐵門外的自由竟然有一些迷茫,怯懦的沒敢上前一步。 四寶子悶哼一聲︰“還不走,等著日本子來抓你們呢吧?” 這句話說完,宛如他們身後有閻羅催命一樣,囚犯們撒腿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許銳鋒和四寶子,像是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而老許,直到這一秒,也沒說出自己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當人都跑光,只留下些許獄警,許銳鋒總算輕松了一半,將兩只手放在嘴邊,沖著天空大嚷一句︰“炸獄啦~~~~” 第三十二章 開山炸藥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許,可能控制不住了。” 這是白靈在空無一人的監獄內,手握著電話說出的一句話,她有力不從心,似乎對這世界上的一切都缺少了本該擁有的自信。 “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靈簡明扼要的描述了一邊,電話另外一個在短暫沉沒後,回復了一聲︰“不怪他。” “不怪他?”白靈沒听明白的說道︰“他這麼一鬧,沒頭沒腦的很可能會引發動亂,北滿的老百姓會無緣無故多死多少人!” “冷靜!”電話那頭的聲音迅速摁下了全身情緒正在蒸騰燃燒的白靈,她就跟總算是找到了個說理的人一樣,恨不得告訴對方老許有多難相處,自己的工作有多難進行。 “別忘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是什麼。” 對方沉聲道︰“另外你應該多想想許銳鋒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為什麼這麼做? 他恨宮本明哲在憲兵隊的殘忍,這簡直就是報復。 雖說遭受過日本人迫害的中國人如此報復沒什麼可挑剔的,但,這會徹底毀掉了自己精心布置好的計劃…… 充滿怨氣的白靈還沒等說話,思緒卻被宮本明哲的名字給拽住了。老許好像說過他被天王山里的日本人調走去查潛入者的事情了,如果說天王山真有老許描述的如此重要,這宮本明哲就不應該回來! 更何況是以將死刑犯帶走的口吻回來,天王山沒有任何理由在遭受了襲擊後,依然進行實驗。 那宮本明哲是來干嘛的? 早就從山里跑回來的許銳鋒自然會讓宮本明哲在進山搜索的時候撲空,也就是說,想要抓到天王山的潛入者,宮本明哲勢必要擴大搜索,于是,山澗口的兩座墳進入日本人的視線,那是許銳鋒父母的墳…… 這個時候宮本明哲看見墳前燒過紙錢的痕跡,一定會迅速回北滿,由于無法確定這件事是否和老許有關系,山里的日本兵也絕不可能撤回,那麼,宮本明哲等天黑了才帶人來北滿監獄或許根本上就是一種試探,所以才隨口找了一個‘將死刑犯帶走’的借口。 如此一來,無論老許是否抗爭最後的結局都已經注定了,不管被帶出的那些普通囚犯是不是死刑犯,宮本明哲都會找個理由進入監區搜查,到時候,被關押的兩個日本女人、抄寫的傳單、號子里隨時可能出賣所有人的曲光,全會成為隨時爆炸的炸彈! 可為什麼宮本明哲敢一個人來呢? 很簡單,只因為這兒是東北,還是被牢牢控制著的北滿,白靈想不到的是,宮本明哲還曾經下過許銳鋒的槍,就在倆人單獨相處的情況下,他認為,在這種環境里,自己不可能出現任何風險,許銳鋒最多也就是解釋而已,絕不敢貿然動手,畢竟,他出不了城。 白靈看向了牢房外,瞧著躺在地上的死尸,很納悶這個世界里怎麼會有如此多心眼兒的人,更想象不到許銳鋒一直在什麼環境下和這些人糾纏。 用一句話來說就是,今天這個局沒人給老許留哪怕一分一毫的機會。 “那我們……” “將主戰場讓出來吧。” 听見這聲回答,白靈驚訝的看向了那個站在汽車上玩命死後的家伙︰“您讓我……” “在這小子沒從我們這兒找到歸屬感之前,他就是個誰也控制不了的刺頭,白靈啊,你控制不了他,我現在倒是有點明白繡娘為什麼見到這個人以後,選擇了用情感作為依托,而不是去勸他醒悟。” 此刻院內傳來了一陣哄笑,等白靈再看過去,發現幾乎每一個人都在許銳鋒身邊豎著耳朵听他訴說。這樣的人很稀有,就像是酒桌上永遠有個會滔滔不絕將會的人一樣,他會不停的調節著酒桌上的氣氛,引出一段又一段故事,讓枯燥無味的喝酒,變成親朋好友相聚才會具備的熱度。 許銳鋒本不該是這種人,他難道不應該是冷峻、剛毅的江湖殺手麼? 白靈想起來了,老許的父親好像當過綹子里的大當家,莫非,這種領導力一直藏在骨子里?  。 她听見了一聲巨響,親眼看著那些囚犯如同洪流宣泄一樣涌出,頭也不回的向四下奔逃,那一秒,白靈都沒和電話里的說上一聲,直接掛斷,奔著門外走了出去。 “四寶子,你去里邊把那個日本娘們帶出來,其他人,上車,給日本人的軍裝都扒下來,再晚該讓血給泡透了,快點!” 許銳鋒在安排接下來的事宜時,白靈走了過來,老許連忙道︰“講大道理換個時間,今兒晚上我可沒工夫听。” 白靈根本不管他說的什麼,問道︰“這麼干就等于要和日本子名刀名槍玩命了,你明白麼?” “不然呢?我他媽還給他們炒兩個菜,燙一壺酒啊?” 老許伸手脫下了身上的大衣和警服,光著膀子往身上套死囚遞過來的日本軍裝,那身上各種各樣的疤痕出現在白靈眼前的一刻,胸口被烙鐵燙過的三角形疤痕尤為明顯。 就在這個檔口,老許想了半天才把日軍軍裝遞了回去,說了句︰“我不能換。” 白靈還想繼續問,可老許忙碌的就像是個陀螺。 當四寶子從監獄里一手一個拽著那兩個日本女人和曲光緩緩走出時,許銳鋒走了過去。 他就站在曲光的對面,一點折磨對方的想法都沒有直接說道︰“我看見你在宮本明哲那兒的合約了,被我弄進來之前,你準備承包一座礦山是吧?” “這麼著,咱倆簡單點,你告訴我開山炸藥打哪弄得,我讓你死的痛快點,咋樣?” 噗 。 曲光當場就跪在了地上,急的一腦門子都是汗︰“爺,許爺,您問什麼我都說,別殺我,求您了別殺我!” 許銳鋒看著他,根本不回答的問道︰“說吧,開山炸藥哪弄得?” 曲光狠狠咽了口唾沫說道︰“這個事兒呢,是這樣,由咱們提供黑火藥,經過日本人加工後,再返回來,用于炸山……” 許銳鋒笑了,一把就捏住了曲光的後脖子,大拇指捏住了麻筋使勁兒往肉里扣說道︰“你的意思,我還得去劫日本人的火藥庫唄?這是嫌我死的慢啊!” “哎呦~哎呦呦呦~” 曲光一縮脖,整個身子都往一側倒,嘴里大喊著︰“我說,我說,快松手,我說還不行麼!” 許銳鋒的手跟鉗子差不多,就這一下,曲光半邊身子都陷入了酥麻,隨後神經一蹦一蹦的那麼疼,他想不說都不可能! 第三十三章 城門失火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 穿著囚服的身影一閃而過,穿街越巷的同時,揮起手臂一揚,無數傳單化作漫天花雨。 此時狗吠聲起,緩緩連接成片,莫名間,百姓們的思緒都緊張了起來。 唰。 一戶已經躺下睡覺的人家重新燃起了煤油燈,屋里的女人一個勁兒大喊著︰“當家的,你別出去,剛才外邊槍響你沒听見麼!” 吱呀。 房門打開,一個披著外衣,只穿了內襯砍袖褂子的男人走出了房門,手里還拎著扒爐灰的爐鉤子當成防身武器。 他站在自家院內傾听著,耳側全是狗叫聲卻根本听不到其他聲音。 這年月,老百姓听見狗叫心里就不踏實,都是讓日本子給鬧的。 正打算回屋,腳上似乎粘著什麼,走路的聲音都不太對,他這一低頭,正看見一份傳單。 大字不識一個的男人捏著紙張走回了屋,進屋根本沒理會炕上的女人那詢問目光,伸手把已經睡熟的孩子給扒拉了起來︰“寶兒啊,醒醒,咱家就你識字兒,你給爹念念這是啥。” 孩子在迷蒙中醒來,揉著眼楮將紙張湊近了油燈…… “告北滿百姓知︰日本人毀人性、滅人倫,在北滿城外修建修羅場,毫無目的屠殺我中華子民……” “殺人放血,只為得知體內血液含量;加溫蒸烤,只為看環境能否戰勝母子之情!” …… 學校宿舍樓外,忙碌工作的老師拎著皮包剛剛回來,走到家門口竟然看見了幾張散落在地上的傳單,撿起來借著門廊燈一看…… “我泱泱中華苦受非人待遇不算,淨還要承擔無妄之災!” “如此國仇家恨,諸君莫非還要當縮頭烏龜,獨居陋室,看國人備受欺凌麼?” …… 北滿的有錢人都住在商貿街,這樣的家庭,一般院落內都養著僕人,當僕人拿著這份傳單出現在了主人的書房內,一位富商借著台燈燈光也拿起來看著…… “許某出身江湖,乃下九流之最,卻也知道以身許國、死而後已。” “今日,咱老許不求諸君出錢、出命,只求方寸之地可存傳單一張,日後將其散播出去,為倭寇欺辱中華存證。” “若有閑暇,明日請走上街頭,由報童手中購買報紙一份,其中日本罄竹難書之惡,應有盡有。” …… 鐵路署。 三木已經忙成了一團,他正在為馬佔三回東北的事情焦頭爛額,要是能在此時將其擊斃在北滿,那日本被人狠狠一記耳光抽在臉上的奇恥大辱就算是大仇得報了。 鈴! 電話鈴響起的同一秒,三木一把就將電話接了起來,電話那頭火急火燎說道︰“少佐,找著馬佔三了!” “在哪!” “人具在哪不清楚,是咱們安排在街頭的暗線發現的。” “這馬佔三回東北似乎沒想和任何人聯系,哪怕和曾經的老部下走了面對面,也低下了頭步履如風的走開。” 三木瞬間變得聚精會神,說了句︰“在什麼區域?” “窮人待的地方,瓦房店。” 怎麼又是瓦房店? 怎麼總是瓦房店! 三木瞬間想起了許銳鋒,好像這個人活著,就是個禍害,連呼吸都讓人懷疑。 “看住了,我這就讓人過去。” 電話剛掛,他辦公室的門瞬間讓人撞開了——踫。 手底下的日本兵和天塌下來一樣,拎著傳單走到了三木辦公桌前︰“少佐!”恭恭敬敬的鞠躬後,將傳單遞了過去。 三木接過傳單一看︰“八嘎!”抬手就是一嘴巴︰“這種事為什麼不送去特高課,送來鐵路署做什麼?” “報告少佐,是因為特高課的宮本課長出城了,听說是接到了秘密調令,特高課群龍無首,這才將文件遞交了憲兵司令部,由憲兵司令部又轉交到了鐵路署。” 兜兜轉轉竟然轉了這麼大個彎子? 三木仔細看起了手中的傳單,看見許銳鋒的名字,他明白了憲兵司令部的用意,那個老不死的司令長官仿佛眯著眼楮再說︰“三木,你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又是許銳鋒? 這回三木根本不去想是不是有人陷害的問題了,這麼多線索當同時指向一個人的時候,他就算沒罪也值得懷疑。 砰、砰、砰…… 一陣槍響打碎了寂靜的夜晚,三木立即轉過身順著窗口向城內看去的一瞬間,手下人提醒道︰“少佐,听著槍聲像是城門方向。” 三木沒搭話,先是走到辦公桌前搖動電話,接通後立即喊道︰“給我接北滿監獄,快!” 嘟、嘟、嘟。 一聲、兩聲、三聲。 連續的電話忙音讓三木心里頭有些發慌,他實在想不出許銳鋒到底還有什麼可以依仗的資本,他就不怕自己沖那個孕婦下手麼? “你,馬上去瓦房店把許銳鋒家控制起來,如果有人反抗,不管是誰,格殺勿論!” “嗨!” 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 三木緊張的直咽口水,這個時候出事,麻煩就大了。昨天,他接到了關東軍高層那位巨人的電話,電話里三木被夸了個萬多桃花開,很顯然是那些從北滿回去的關東軍將領們說了他的好話,上面還說打算通報全軍以茲鼓勵,這要是出了事,還鼓勵什麼?不送你上軍事法庭就算是不錯。 所以,許銳鋒他必須要控制住,還得馬上控制住。 可,問題出在哪了? 還是宮本那個王八蛋又在背後不老實了? 三木的腦子徹底亂了,馬佔山、宮本明哲、許銳鋒,這麼多條線叉的他根本不知道該看哪好,他就不是一個可以掌控全局的人。 嗡! 嗡! 嗡! 警報聲忽然在北滿城內大作,跟誰誤觸了防空警報開關似得,這聲音響的人心惶惶。 三木還沒等反應過來,電話再次響起。 “摩西摩西。” “少佐,憲兵隊打電話向全城求援,說是有人襲擊了城防!” 三木一下就瞪大了眼楮,這,這根本不可能! 山里的紅黨已經被清理過了,土匪也大多數都選擇了歸降,在東北這片地面上,日本已經沒有了成規模的敵人,誰會襲擊城門? 誰?! 不要命了啊! 第三十四章 終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幕下,漫天星辰閃爍,像是有無數雙眼楮在緊盯著這個乾坤顛倒、暴虐肆意的世界,仿佛天上有神。 可這也是最讓人心寒的,如果天上有神,假如神真的像人們所傳那般無所不能,那供奉你們的教眾備受欺凌的時候,為什麼不肯現身? E、E、E。 三木帶著身後的日本兵走出了鐵路署官衙,門口是早就等帶好的車輛,前方,幾輛摩托車打開了車燈,為首一台摩托上還架著野雞脖子;摩托車身後是一台吉普車,三木拉開車門就鑽進了副駕駛的位置,剛剛坐好,成群結隊的日本兵紛紛從鐵路署走出,上了最後一輛卡車,一時間兵鋒所指、煞氣濤濤。 “出發。” 當三木下達了啟程的命令時,幾乎每一個人日本人都知道他們要去哪,城門口傳來的聲響已經讓整個北梁的小鬼子都慌了神,他們必須第一時間趕到。在這件事上,身為軍人,晚一分一秒都算是對自己職業的褻瀆。 問題是,天不遂人願! 胡同里,車燈所照耀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手中沒有武器,更不具備沖殺陣前的精神,身上那股充滿抗爭性的沉默卻在隱忍中馬上就要爆發出來。 不止一個。 胡同里還有第二個人走了出來,這些最普通不過的老百姓如行尸走肉一般站在日本人的機槍面前,任憑明晃晃的車燈晃著。 最神奇的是,這件事竟然沒人組織。 第三個……第十一個,片刻的時間過後,胡同口已經被北滿老百姓的身影堵滿了,這些人有的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披了件褂子站在日本兵面前,靜靜的看著。 “你們要干什麼!” 三木並沒有在最開始發聲,而是看見人群越聚越多後,從無棚的車上站了起來,帶著白手套指向人群大喊。 其中一個帶著眼鏡、穿著大褂的中年問了一句︰“是真的麼?” “什麼!” 他舉起了一張紙,一張貼著照片的紙,沖著日本人問道︰“這張紙上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麼?” 三木咽了一口唾沫。 這張紙他見過,不光見過,還仔細看過,對于里邊的東西他也不是十分了解,可這個時候,卻肯定的說道︰“這當然是假的。” “那照片呢?” 穿長衫的男人指著照片問了一句︰“照片里的女人呢?” 三木大喊一聲︰“這是誣陷!” “帝國來到這里的目的是發展經濟,是要共同繁榮,那個女人是專門為了誣陷我們而找的,根本就不是北滿人。”他只能順嘴胡說,就像是推卸責任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穿著長衫的男人笑了,他將面前的紙張一點點揉成團,隨手扔在了地上,下一秒,轉過身沖著人群說道︰“我是北滿第四初中的老師,在北滿出生,在北滿生活了三十七年。” “我有個哥哥,看見日本人高工價招收礦工的時候,跟日本人走了,走了七年,直到今天還沒回來。” “那個女人,是我嫂子,不久之前被孩子鬧的實在沒辦法,按照哥哥離開前所說的地址找了過去,不圖別的,就想看一眼人,可出城以後,再也沒回來過……” 此時,他轉過了身體,看著眼前的三木︰“現在,我嫂子竟然成了專門誣陷日本人的工具,那我們是什麼?” “待宰的羔羊嗎!” 三木站在車里一動不動,他怎麼知道會出現這麼一幕。 穿白大褂的男人上前了一步。 他身後的百姓跟著上前。 與此同時,幾乎所有日本兵都本能的抬起了槍口,一個個在嚴陣以待的那一秒,用余光瞄著三木。 當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到了車燈照耀下最閃亮的位置,這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渾身都是燈光,此時,他忽然振臂高呼︰“驅除倭寇!還我家園!!” 這番話,游行的學生們喊過,那時北滿的每一個老百姓都覺著就是一句口號,選擇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選擇了沉默。 這種行為他們曾經看過很多愛國人士做過,那些人有的成為了尸體,有的,不知所蹤。那時,這些百姓覺著這種人就是虎,家國天下的事歷來都是王侯將相做主,老百姓搭什麼話? 可今天不一樣了! 也沒法一樣了…… 你的家人很可能在實驗里等待著日本人的屠刀、你的親屬沒準就在礦洞里忍饑挨餓的采礦、你的生命安全完全被日本人的喜怒哀樂所掌控時,整個天下都沒有安全的地方,你還會忍受麼?還會沉默麼? 一聲吶喊在小城內蕩漾開,這種沒經過演練的游行,就是和專業不能比,許久之後連三木都覺著眼前這群中國人人心不齊的時候想要說上兩句,那遍布著怒火的聲音突然爆發了。 “驅逐倭寇!還我家園。” 剛開始,聲音稀稀落落、零零散散,隨後卻一遍比一遍整齊,一次比一次震撼,最終,在這聲如洪鐘的嘶吼里…… “驅逐倭寇!還我家園!” “驅逐倭寇!還我家園!” 轟隆……  嚓! 轟隆隆的雷聲在空中發出了悶響,淒厲的閃電隨即出現,最後,在爆炸音中結束,天地震怒。 隨著呼喊聲的出現,鐵路署周邊的國人越聚越多,這一隊日本兵被緊緊圍繞起來,除了車輛所在的位置,他們從車上面走下來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周遭全是人。 “你們想干什麼?” “你們要干什麼!” 三木慌了,身為真正參加過戰爭的軍人,他知道若是在人群里惹了眾怒,槍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偏偏穿著白大褂的人還在靠近,身體已經貼在了三木所在的吉普車旁。 “驅除倭寇!還我家園!” 這位老師幾乎是站在三木耳朵邊上喊出的這句話,但,接下來該干什麼,誰也不知道。 這些人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今天自發的走上街頭聚集在一起完全是那份傳單給鬧的,這些照片里的東西人家都給你拍下來了要是再不問問,也許明天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問完了呢? 第三十五章 狗都知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後退!” 三木大喊了一聲直接沖天鳴槍,‘砰’的一聲槍響,響徹了寂靜深夜。 教師高舉著手里的傳單就站在三木身前不遠位置問道︰“還往哪退?” 教室伸手往旁邊一指︰“他叫劉福根,原本在城外八里鋪種地,可你們一句‘不讓種了’就派人把地給佔了,沒有賠償也沒有解釋。半年後,地里成車成車的往外拉煤,旁邊的山都快讓你們掏空了,他呢?在北滿給飯館當店小二養活老娘,你讓他往哪退?” “還有這個,原本是屠戶、後來開始販肉,你們呢?今兒金銀券、明兒法幣、後兒銀行券,這大街上的錢有些我都認不全。你們倒好,只管拿破紙片子換東西,不給就用槍指著我們腦袋,那是一船一船滿滿當當往日本運,可我們拿這玩意兒找你們銀行換金子銀子的時候呢?你們不認賬了,所有的新幣都撐不過一個禮拜已經成為了定局,你看看滿大街的老百姓有幾個還敢用你們的錢?” “行,這些我們都忍了,不就是窮點麼?不就是苦點麼?誰讓我們國家的軍隊廢物,打不過你們呢!” “可我們問問那些個讓你們雇佣走的親人去哪了總行吧?” “去年夏天,憲兵隊貼出告示,說是一個月十塊銀元招工人進礦,可能是你們也知道老百姓稀罕銀元了,好家伙,一搐子招走兩百多口子人,直到現在也沒一個回來。” “到了秋天,將大街上能看見的叫花子幾乎都聚攏到一起說是集體消毒,免得傳染病進入北滿,我家門口的叫花子要飯要了十來年,就因為去消了一次毒再也沒出現過。” 教師突然抬起了頭︰“孫二娘啊?把人弄走都做人肉包子了啊!” “人呢!” 他一邊喊著一邊揮舞著手里的傳單,這些失去親人、失去尊嚴、失去生活的百姓終于憤怒了,高高舉起右手站在三木面前放聲呼喊︰“人呢!” 他們就像是被日本人親手塞滿火藥的炸藥庫,如今徹底被一紙傳單給點燃了。 三木看著情緒激動的民眾緊皺雙眉,這時候他已經說不出話了,眼前人的聲音覆蓋著耳廓,連風絲都進不去,這時候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R! 黑夜中又是一聲槍響,當三木再次沖天開槍時,已經無法阻止這群老百姓的涌入,似乎,那些平日里可以威脅所有人的利器,在今天全都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一只手突然在人群中伸出,抓在了三木的腿上。三木嚇了一跳,將腿撤回,雙手扶著汽車風擋玻璃抬腳就往外踹了出去。 平常他們這些日本子都習慣了,對中國人是張嘴就罵、伸手就打,可這一腳踹出後,人群中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媽呀’一聲倒下,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低著頭看向那個順鼻孔竄血的老人一動不動,像是所有人都看見了自己的最終結局。 那一秒,空中一道霹靂劃過,猶如徹底劃開了這些人本該擁有的神志; 轟隆一聲巨響下,雷鳴滾滾,百姓們在日本子的殺戮下混沌如漿糊一般的大腦總算清明了少許。 他們明白了。 明白了一個個前僕後繼的人為什麼明知道干不過這群日本子還要往上沖。 他們懂了。 懂了的那些人不是瘋子,獻出自己的生命也不是在飛蛾撲火,而是在一片黑暗中燃燒自己,想讓你們全都看見一點點光亮。 教師憤怒的甩頭看向三木,口中唾液橫飛大喊著︰“你還想干啥!” 這就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即便是怒火中燒,也不過是怒斥,而不是反擊。 終于,有性格暴躁者喊出了一句︰“和他們拼了!”才算是點燃了炸藥桶。 一時間群情激奮、一時間所有人開始往上勇。 站在卡車上用槍把砸百姓的日本兵被拽入人群後,其中一名小隊長用日語大喊︰“青田!” 三木直接舉槍沖著人群扣動扳機的喊道︰“開槍!” 砰。 一聲槍響。 最靠近車輛的百姓被直接放翻,子彈的沖擊力射進頭顱後,整個人向後仰倒,下一秒,被迸濺了滿臉鮮血的百姓們幾乎瘋了一樣開始往車上沖。 噠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聲響起時,人間最無情的武器第一次面向了北滿的老百姓,槍口吞吐的子彈由于一把利劍扇面般橫掃進人群。緊接著,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有多厲害,或者說沒體驗過這東西厲害的百姓們紛紛倒下,卡車頂的野雞脖子如同死神一般在收割著生命。 片刻,整個現場只剩下了三木一個人的沉重喘息聲,他站在汽車上踩著車座目瞪口呆,眼前是幾十個倒在血泊當中、連哀嚎聲都沒有的尸體。 人性在這個時候徹底被泯滅,就像歷史學家說過的那樣,人類,死在自己人手里的數量遠遠超過任何災難。 “少佐……” 得到命令而開槍的小隊長似乎有些恐懼的看向了三木,在這個現場沒有人會心如止水。 三木跟讓人踩了尾巴似得回頭大喊︰“干什麼!” “這些人直接沖出來襲擊軍車死有余辜,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沒人問他,可他自己已經開始推脫了。 就像是,某個欠了別人錢、並拖欠很久的人第一選擇永遠不是真誠的道歉,而是院里,就跟眼不見心不煩一樣。 “開車。”三木沖著司機大喊︰“我他媽讓你開車!” 嗡。 汽車緩緩發動著,隨後,晃晃悠悠的由尸體上碾壓過去後,三木才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馬上去憲兵隊。” 憲兵隊,是城內駐軍最多的地方,在那兒,三木能夠感覺到心安。 此刻,淒厲的驚雷打頭頂疾馳而過,巨大的聲響震徹整個北滿…… 轟! 巨響下,鐵路署門口的馬路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當細雨落下,血水混雜的液體順著道路上的溝壑緩緩流淌。 偶爾,一條沒處可躲的野狗經過時停下了腳步,它站在是尸骸邊上靜靜的望著,隨即往後縮了幾步,躲在一戶人家的屋檐下,趴在未曾被雨水沾濕的台階上,‘嗚嗷’著,替這些人送行。 狗都知道在這片土地上是什麼人在養著他,可人呢? 第三十六章 慷慨激昂也得分人、分時候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月光下,一條小路扭進林間,在山林中如蛇行般蜿蜒,直沒雙目所視的極限。 山路上,兩輛汽車在搖搖晃晃間緩慢前行,本該在車上戴枷鎖站立的死囚們,都蹲下身體坐在汽車後斗,月色下,個頂個的難掩臉上欣喜。 “寶哥,咱們逃出來了!” “寶哥,剛才出城門的時候差點沒嚇死我,好家伙,那日本子一攔車,我都想跳下去和這群王八羔子拼命了。” “還得說咱們許爺,見著日本子都不帶慌的,先是給出了證件、然後又拿出了小日本宮本明哲帶進監獄的文件,說了個‘押送犯人入山’幌子,那叫一個氣定神閑。” “那算什麼?日本質疑咱許爺的時候你們看見沒有,許爺干脆把眼楮一瞪,掏出搶來就在城門口直接崩在了那個日本兵的腳下,大喊著‘老子奉特高課之命押送犯人,宮本明哲課長有令,凡阻攔著,等同于反滿抗日!’。” “哈哈哈哈,我瞧真真兒的,那些日本子當時就懵了,看著證件齊全的咱們完全不知所措,只能一邊往特高課打電話核實、一邊放行,可他媽宮本明哲已經讓咱給弄死了,他們上哪找人去?” 對,許銳鋒闖出來了。 帶領著滿滿一車死囚、穿著日本人的軍裝闖出了北滿城門,同時,還把‘廚師’那個極似男人的毛子女人給運了出來,眼下,車已經徹底進了山。 山澗口。 當兩台卡車緩緩停靠兩座墳前的一刻,老許從汽車駕駛室內走出,伸手在車體上敲擊了兩聲。 四寶子心領神會率先下了車,而後走到許銳鋒附近問道︰“許爺,咱接下來干啥?” 許銳鋒沖著他露出了笑意說道︰“愛干啥干啥。”他給這群人指路道︰“瞅見山里這條小路沒有?順著這條道往山里扎,一頭下去不管走一個月也好、四十天也罷,千萬別回頭,餓了,山里有山跳,河里有魚,渴了,順著山路上長得最直翻茂盛的樹木走,總能找到水源。等什麼時候一抬腦袋看見山底下有草原了,什麼時候在撒了歡似得往外沖,切記,看不見草原都給我夾起尾巴,再讓日本子給逮回來,可沒人救你們。” 四寶子听懂了,滿臉驚喜的問︰“內蒙,許爺,您說的是內蒙,您的意思是,順著這條道走下去,就能走到內蒙!” 到了內蒙,他四寶子就到家了,這群人也就不再是囚犯,到時候隱姓埋名,那便是嶄新的人生。 四寶子在興奮之余,看向了老許︰“許爺,那您呢?” 許銳鋒轉回身走向了兩座墳墓,將手肘搭在其中一座上說道︰“我啊,暫時還走不了。” “知道這兩座墳是誰家的?” 許銳鋒不等四寶子回話,伸手指著自己︰“我老爹老娘的。” “知道遠處那座山是哪麼?” 有一個囚犯覺著眼熟的張嘴說道︰“這怎麼像之前咱們印傳單時,照片上的地方?” 許銳鋒接話道︰“對,這就是天王山。” “我啊,打小兒就是在這座山上長起來的,那時候我爹是天王山的大當家,我娘是壓寨夫人……”他抬起頭,臉上都是溫暖的笑意︰“我們家沒什麼好人。” 四寶子這時候才如夢初醒的接了一句︰“當年少帥率軍剿匪,說是連坦克都出動了那回,剿的是你們家的綹子?” 許銳鋒擺擺手,像是不想細說。 他自顧自的餃接著自己的話︰“可當年那日子過得舒坦啊!” 許銳鋒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左右看了一眼,見所有人都在關注著自己,這才說︰“那時候不管是官府還是綠林道,誰敢讓咱彎腰?” “山林里將人馬擺上以後,你不留下買路錢試試?” “可自打日本子來了,一切就都變了。” “我這個坐地炮啊,說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實際上呢?不願意沾上小鬼子不還是怕惹麻煩麼。” “既不想背上漢奸的名聲,又怕粘上這幫不是人的玩意兒以後,被人下黑手。” “行,你們牛,你們能給奉軍打的一槍不放就撤出了東北,我不露面還不行麼?你們欺負東北老百姓和我老許有他媽什麼關系?天下又不是我們家的。”他說著,往後退了一步。 “這叫好漢不吃眼前虧,叫雙拳難敵四手,叫識時務者為俊杰,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然後呢?” 許銳鋒伸出食指和中指,對準了自己的雙眼︰“我幾乎眼睜睜看著那些帶種的人一個個撲上去。” “他們比我強多了,敢直面凶惡,而我,就敢站在陰暗的犄角旮旯,說上一句‘你們真虎’。” “問題是我這心里在翻江倒海啊,自己給自己個兒找的理由全都沒用了,只剩下再退一步,看都不看,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許銳鋒話音越說越低,可那些死囚卻越來越聚精會神。 “可我再退一步的結果是啥?” “是他張紅岩敢來北滿做買賣了,是連當了狗腿子的曲光敢羞辱老學究李邵陽,是老夫子被逼著當街用槍崩了自己,寧肯穿上壽衣,也絕不替這群烏龜王八蛋多說一句。” 許銳鋒嘆了口氣︰“這時候我在看看周圍,哪是我自己啊,站著的是全東北的老百姓。” “那些流著血為了這個國家倒下去的人沒能用勇氣喚醒我們,可我的怯懦,卻帶動著所有人都在想‘他許銳鋒都不敢,我們算什麼?’時,慢慢都向後挪動著。” “再往後,我媳婦,成了日本子要挾我的籌碼,他們逼著我投降;” “曲光敢和我站在同一個台面上了,他想當北滿的坐地炮。” “瞅見沒有?眼下我什麼都沒了,我已經退到這兒了。” 許銳鋒指著腳下,而他的人,就站在兩座墳墓的後面︰“我就剩下這兩座墳了……” “這日本子也沒放過我啊?他們在天王山上弄了個修羅場,連我死去的爹娘都不得安寧!” “我不想再退了,再退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咱們這些中國人真的都退到了關里,把整個東北都給他們,日本子就能善罷甘休了麼?” “能麼?” “不能。” “既然人家根本就是奔著滅了你的國來的,退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退了,不想在這麼窩囊的活著了,我一個三天不刮、胡茬能長滿嘴的老爺們,還不敢和他們玩命麼?” “我早該死了啊!” “所以啊,這回我不走了,等把車上這點玩意兒都趁著天黑塞進了天王山,老子就坐在這堆開山炸藥上等著他們的援軍來,然後一把火把整個天王山都送上天。” 這句話說完,許銳鋒眼楮里仿佛燃起了火光。 四寶子勸了一句︰“許爺,你炸了天王山,日本子還有地王山,你能炸了城外的實驗室,他們還能把實驗室搬進城里……” 許銳鋒此刻憤怒的伸出食指指過去說道︰“可這片土地上也不止一個許銳鋒!” “這把火既然我許銳鋒可以點,那周銳鋒、尚銳鋒、包銳鋒都可以點,只要我能在關外點,那山海關里也能點,但是,這一次我要是再退了,憋在我胸口的這口氣很可能就永遠上不來了。” 這是老許的心里話,是他最慷慨激昂的時刻,因為許銳鋒只能對著這些頭腦簡單的綠林好漢提提‘覺悟’,只有在這群人身邊,他才是頭腦最清醒、可以說話有哲理的那個。 可是,老許的話並沒有迎來死囚的隨聲附和,他也沒能和漢高祖一樣振臂一呼就掀翻一個時代。死囚們一個個站在原地,就這麼麻木的看著,看著許銳鋒眼楮里的堅定……或許,這就是中國的老百姓必須有人來帶領的原因吧。 就在此時,山林中,火把如星辰般在山腰上閃耀而起,這些人順著山路蜿蜒而行,山谷里,還有人用日語喊了一句︰“你們是干什麼的!” 第三十七章 命運給你畫了一個圈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北滿監獄典獄長許銳鋒,奉特高課宮本課長的命令前來押運死囚,結果車走半路上打不著火了,正在檢修!” 被許銳鋒從北滿監獄帶出來的那名日本女護士終于派上了用場,她是被死囚卡著脖子向深山里翻譯的日語,只要翻譯錯一個字,那麼招來的子彈就會最先將其打成篩子。 “押運死囚?宮本那個家伙在搞什麼鬼?他不知道天王山上發生了什麼情況嘛?” 一聲咒罵後,打山腰處走下來的幾名日軍于車燈照耀的地方變得逐漸清晰,當他們靠近,竟然毫無來由的給了死囚一腳。那個死囚,如今穿著的是土黃色軍裝,勃頸處還殘留著血跡,這要是露出了端倪…… 日軍軍官咒罵道︰“你還是個軍人麼?為什麼讓你的軍裝領子窩進了衣服里!” 許銳鋒這一看才明白這名從山上走下來的軍官為什麼發火,那死囚有點厭惡血跡的把領子塞了回去,可他現在怕的卻是這些死囚听不懂日語會突然向日本軍官發難。 這幫小子手上可剛沾完日軍的血,尤其是山上星星點點的火光來看,這回來的日軍頂多也就一個小隊,這要是有人沒當回事覺著殺一個夠本弄死倆賺一個,沒準槍聲一響又會和在溫老六家那回似得,招來漫山遍野的日軍。 萬幸,死囚看了許銳鋒一眼,老許緩緩搖頭後,他也不管自己听懂沒听懂,學著日本人的樣子低頭大喊了一聲︰“嗨!” 許銳鋒趁機趕緊走了過去,在日本兵身邊說道︰“我是北滿監獄的負責人,這是我的證件。”話音剛落,又回到車里拿出文件︰“這是宮本課長命令我押運死囚前往天王山的文件。” 這東西已經在城門口奏效過了一回,如今在深山里再踫上日軍,沒準還能管用。 日本人接過文件仔仔細細的看著,滿臉莫名其妙的回答︰“真搞不懂宮本到底在想什麼。” 要怪,就得怪宮本明哲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他喜歡把事情做到極致,哪怕是專門為了試探許銳鋒而弄出來的文件,也必須蓋上特高課的戳。至于那些死囚,宮本明哲原本也沒打算運出來,老許要是沒問題,他把死囚不管是送到黑礦上還是找個地方崩了都無所謂。 可這麼一來,還真便宜了許銳鋒。 女護士翻譯完,許銳鋒馬上說道︰“長官,您和宮本課長之間的事情我不清楚,現在我是按照命令把人都運出來了,可這剛到了山腳下車就壞了……” 日本軍官走到了車前,很專業的打開機蓋看了一眼,看了許久以後,他再次把機器蓋蓋上嘟囔道︰“明明沒有什麼問題……”說話間走到了駕駛室的位置,沖著穿軍裝的司機下達命令︰“你再發動一次汽車給我看看。” 他還懂汽修? 許銳鋒的開始繃緊了神經,因為你根本就不清楚會在什麼時候露餡。 北滿監獄的司機並不是日本人,他也不怎麼听得懂日語,但身上的日軍軍裝卻無法讓小護士再去翻譯,哪有倆鬼子說話中間夾個翻譯的?千鈞一發之際,四寶子走到了許銳鋒身邊︰“許爺,那鬼子讓咱們的人發動汽車……實在不行,干吧。” 四寶子已經看明白了眼下的處境,與其讓日本人瞧出狐狸尾巴來,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如此重要的時刻,天王山上一道紅光沖天而起,這一秒幾乎所有人都抬頭看向了天際,日本人卻反應迅速的沖山腰處喊道︰“緊急集合!” 信號彈! 不管這枚信號彈的意圖是什麼,許銳鋒總算是找到了空隙走到司機身邊,說了句︰“趕緊著車。” 司機都快嚇傻了,立馬把車點著,算是對應上了日本子的話,至于接下來該怎麼辦,走一步看一步吧。 當山上的日軍集體走到車旁,在汽車的機械轟鳴聲中,那位領頭的日軍沖著四寶子鞠躬說道︰“請順路送我們回天王山,我們有非常重要的任務。”話音剛落,立即回頭喊道︰“所有人蹬車,保持戰時紀律!” 軍人都有個攀比心,更何況日軍的軍紀嚴明和他們的死板一樣世界聞名,當這兩句話說完,這名日本人率先登上卡車,絕不和許銳鋒他們搶任何駕駛室內位置的,站在了汽車後兜里。 四寶子還沒明白呢,許銳鋒已經弄懂了這日本子話語中的含義,在沒鬧翻的情況下這群日本人打了聲招呼就蹬車,除了要搭順風車還能是什麼? 他沖著所有人一揮手,連連向自己人眨眼道︰“快,把死囚押上車!” 這時四寶子才看了一眼自己的軍裝,這件衣服似乎和其他日本子有所區別,其服飾的模樣和那位主動張嘴說話的日本軍官都有所不同,估摸著級別挺高,要不然這鬼子也不太可能又鞠躬又行禮的。 嗡。 汽車緩緩發動了,當司機轉過頭來看向許銳鋒時,老許望著天上的信號彈只說了一句︰“天王山。” 右眼皮直跳的神經性痙攣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要說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得追述到許銳鋒剛剛入行的時候,可現在,這種感覺又回來了。 這倒不是他老許怕死,是事態沒有按照設想中的發展,而導致的緊張。 按照許銳鋒的想法,他利用和這群死囚打好的關系在深山老林來一次如同老夫子李邵陽般的演講,到那時,這群死囚無論是礙于感情還是覺著跟著咱老許有前途,都應該有人振臂一呼,其余人在振臂一呼之下,紛紛展現江湖義氣。 可惜,設想中應該振臂一呼的四寶子這回一個字都沒說,應該在愛國情緒下備受感動的死囚們,倒是把感動做到了,就是沒人想和老許一起為這片土地出頭。 是自己說的不夠慷慨激昂? 不應該啊。 要是沒有自己渲染出來的這股情緒頂著,這群死囚等會到了天王山面對起密密麻麻的日軍,一個失誤就很可能葬送了所有人的性命。 那可是正規軍,一道命令下來就能‘嗷嗷叫’著沖殺過來的殺戮機器,不是山林悍匪和城鎮流氓…… 直到這一刻,許銳鋒才明白繡娘、溫婉說過的‘信念’到底有多重要,當你和一群被信念充斥著的人合作時,你考慮的只是實力問題,而你身邊的人變成了沒有信仰的素人,那需要考慮的東西就太多了,仿佛每一條能想起來的擔憂都會變成不安定因素。 卡車在山路上搖搖晃晃前行,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冷汗直流,當他們繞過山谷,那座天王山出現在了夜幕下,老許再去看開車的司機已經滿臉慘白。 卡車車燈照耀處,密密麻麻的軍隊由天王山的小路一直排列到了山腳下,這些人貼靠山體牆壁站立,自覺的給汽車讓出通行道路,井然有序到卡車經過時沒有一人下命令他們依然知道自己該干什麼。 眼前突然出現這麼多日本子誰不害怕? 更何況汽車的後斗里還裝著被死囚圍繞的開山炸藥。 “停車。” 天王山山寨大門前,一名日軍呼喊著高舉起了一只手,許銳鋒在同車的小護士口中听到了翻譯後,一把抓在了司機手臂上。 呲! 那北滿監獄的司機幾乎是緊貼著門口日軍的胸前才下了剎車,汽車停穩以後,門前的士兵才慌里慌張的退後幾步,走過來厲聲喝罵︰“你打算背著我的遺體去見天皇麼!” 面對責罵,司機根本不敢回嘴的低下了頭,也幸好這個行為在日本人眼里代表著致歉和服從。 許銳鋒不可能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趕緊伸手隔著兩個人遞出了自己的證件,說道︰“我們是從北滿來的,我是北滿典獄長許銳鋒,奉宮本課長的命令前來運送死囚。” 這名日本兵立即抬起頭,繞過車頭走向了許銳鋒這邊,老許剛想推開車門下去,日本兵卻‘踫’一聲將車門關上,踩著腳踏板站到了車窗處。 “我們向特高課發出押運死囚的調令了麼?” 別人不知道,在山寨里執勤的日本兵肯定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在這種情況下,北滿的駐軍、山寨里的守軍都被派了出去,正漫山遍野的搜索入侵者,要不是北滿城內打來了示警電話,說城里有重大變故,目前尚未查清原因,他們也不可能發送信號彈將部隊都召集回來。這時候,怎麼可能有人押送死囚進山? 許銳鋒應答如流的回應︰“你們高層的事我不懂,但是我這兒有特高課的命令,請過目。” 日本兵接過了文件,但雙眼卻始終看著老許。 許久之後,他才從車上走下,轉身向門口的崗樓走了過去,在崗樓里打了一通電話。 老許看見了,看見了這名日本兵在打電話的時候,不斷抬頭看向這台卡車,等他打完電話出來,回身沖著身後喊道︰“開門!” 吱呀! 碩大的山寨門緩緩向兩側開啟,之前許銳鋒進來時那空空如也的院落如今已經停滿了汽車,日本兵引導著司機將汽車停在了凹字形仿佛建築坐落的山寨內,指著右側的房間喊道︰“讓你們的人先在這里等候通知,沒有通知的情況下,決不允許走出房間一步!” 第三十八章 他們在研究什麼?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月色照耀下,一個個冒充死囚的原北滿監獄囚犯全都塌著背、低著頭從卡車上走了下來。 他們冤啊,要不是典獄長說冒充死囚之後馬上就能釋放,哪至于會有今天的局面…… 當然了,更冤的是那些真正的死囚! 許銳鋒已經答應放他們了,只差這幫死囚說幾句大老爺們听起來都覺著惡心的話,在這深山老林了矯情一番,說‘許爺如同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永生銘記’就可以昂首闊步奔向自由,誰知道這時候林子里會鑽出來小鬼子。 要是知道會踫上這一幕,恐怕這群死囚寧願當一回無情無義之人,只要許銳鋒張嘴說放人的那一秒出現,便會立即撒丫子在樹林里狂奔。 “快點、快點!” 車下的日軍在用槍把用力敲擊著卡車車斗,‘  ’的聲音宛如催命鼓,讓人心煩意亂。 四寶子機警的看著四周,趁所有日軍都在緊盯著囚犯時,他趕緊往懷里塞了不少開山炸藥,弄得就跟羅鍋長反了似得,前挺後撅。 “寶哥,你弄這干啥?”旁邊幾個熟悉的死囚問了一嘴,四寶子壓低聲音回應︰“萬一這回有命進沒命出了呢?”他臉上的凶相十分明顯,這是要臨死前多拉幾個日本子當墊背的。 听聞此言,那幾名死囚也敞開了往衣服里塞,弄好一切後順著人群走到最中間,直接進入了房間。 R。 鐵門關閉的聲響傳了過來,緊接著是插門上鎖,他們就跟已經徹底暴露一樣,齊刷刷回頭看著門口,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爺!” 黑暗中,四寶子走到了許銳鋒身邊,他應該是想問問下一步該怎麼辦,可此時,老許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 門外,日本兵的匯報聲傳來,老許掐著小護士的脖子一用力,那小護士被掐的‘哽嘰’了兩聲後,他才問道︰“這幫玩意兒說什麼呢?” 小護士翻譯道︰“說是北滿憲兵隊打來了電話,聲稱城內已經陷入了混亂之中,鐵路署的三木少佐遭到了亂民襲擊,北滿監獄、城門處分別傳來槍響,具體情況目前正在調查之中,讓天王山的人一定要緊守,千萬不能讓資料外泄。” “天王山由此發射了信號彈,召回了在外搜索入侵者的全部日軍,幸好之前入侵者進來時,資料庫並沒有發生失竊。” “而天王山上的駐軍正在積極聯絡憲兵隊特高課,詢問是否有北滿監獄的人運送死囚上山,把我們關在這兒是等待身份核實。” 身份核實? 許銳鋒看了一眼這個漆黑的房間,這間屋子他來過,正是之前利用密道進入地下的那間屋子,唯一的不同是,日本人似乎已經發現了密道,並用一天的時間將密道入口用鐵板徹底封住、焊死,想要再從此地進入密道已經不太可能了。 “許爺。” 四寶子壞笑著拽開了衣服,衣服內,滿滿登登開山炸藥讓老許眼前一亮,可有關于暗道的秘密他卻始終沒說。因為此時一旦使用了炸藥,這滿山寨的日本兵都將會將自己這些人當成目標,從一直排列到半山腰的隊伍來看,這起碼得有幾千日軍,就算是能炸死幾個,等後續部隊上來,不還是死路一條麼? “再等等。” 老許下了決議般說著。 就在此時,門外的日軍又開始交流了。 “山上隊長,久石讓教授不肯從地下室內上來,還說他的實驗已經進行到了關鍵階段,還需要一點時間。” “這都是什麼時候了!” “問題是久石讓教授的研究是得到了陸軍總部特批的,如果這項實驗研究成功了,將會對我軍的醫療事業起到至關重要的幫助。” 一陣沉默…… “山上隊長,久石讓教授還說,他的試驗品不夠了,希望我們盡快聯絡北滿,將試驗品送來。” 那一瞬間,許銳鋒似乎感覺到有人隔著鐵門正在關注著這個房間。 “北滿特高課聯系上沒有?” “報告長官,已經聯系上了,但是,特高課的人說,宮本課長如今正在北滿監獄督促關于死刑犯運輸的事宜……” 這一秒,許銳鋒有如神助! 幾乎所有事情都打在了至關重要的節點上。 緊接著,腳步聲仿佛踩著許銳鋒的脈搏跳動的節奏傳來,門鎖被拽動的聲響隨即出現。  嚓。 門鎖被打開了︰“只有你一個支、那、人麼?” 他想的是什麼許銳鋒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但此時此刻也只能點頭哈腰的說上一句︰“還有那些死囚。” 日本人笑了︰“這里從來沒有走出去的死囚。” 這句話听起來像是宣告著死囚的命運,實際上,卻是在表明了要對許銳鋒殺人滅口的決心! 老許故意嚇的渾身顫抖,可那名軍官卻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說道︰“你領著他們把試驗品送下去,記住,千萬要催促久石讓教授盡快結束實驗,等天亮以後我們恐怕就要將整個實驗室轉移到北滿城內了。” 他已經不避諱老許的說出了秘聞,這不可能是一個中國人能听的內容! 他們要跑。要從深山老林的安靜之地搬入北滿城重兵把守之中,因為當入侵者擾亂了天王山上守軍的神經,北滿又出現了亂象,這對于保存了無數至關重要資料的實驗室來說,是十分危險的,他們只要在駐軍守護之下才會感覺到安全。 “請各位跟我來。” 在那個穿著白大褂的日本兵引領下,許銳鋒終于從正門進入了那排房屋之中,一進門,如同牢房一樣的牆壁裹挾著陰冷氣息直沖面門。 此刻,若是老鷂鷹還在,肯定會說這房子怨氣太重;若是有地質學家趕來,估計會說是地下室濕氣上涌。可不管怎麼說,這股撲面而來的涼意是那麼讓人不舒服,不舒服的直想打寒顫。 巨大的密碼鎖門前,日本兵說了一句︰“都轉過身去。” 在老許的帶領下,所有人都背沖著這道鐵門時,他才緩緩轉動了密碼鎖旋鈕,將鐵門打開。 下一秒,旋轉樓梯順著牆體邊緣向下延伸,一名死囚沒忍住的說了一句︰“這不是十八層地獄吧?” 一時間,連四寶子在內的所有人都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恰逢此刻,下邊一聲淒厲的喊叫傳來︰“啊!!!!” 四寶子猛一哆嗦,他記得當年搶碼頭時,親手剁下了一個人的手指,人家也沒喊的這麼滲人過。 穿白大褂的日本兵沖四寶子一低頭,囑咐了一句︰“請約束好手下。” 四寶子也听不明白他說的什麼,只能胡亂答應一聲︰“嗨!” 現階段,他身上的高官衣服比許銳鋒的警服好使。 一行人順著樓梯向下走了過去,走到了第一層,一張張被白布遮蓋著的床布滿了整個房間,明眼人誰都能看出這些都是死人,活人誰也不會蓋住腦袋。 行進間,當許銳鋒走到此處時,一張床上的尸體仿佛沒死透似得突然抖動了一下,身旁那個死囚下的往後一躲,直接撞擊在了樓梯扶手上—— ! 臉都白了。 這要是沒有樓梯扶手,估計他能直接掉下去。 再往下,瘋瘋癲癲的女人坐在實驗室蓬頭垢面,這個女人許銳鋒上次來的時候他見過,也想將其救走,可對方已經被嚇破了膽,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現在,她身邊的小女孩已經不在了,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她,形單影只。 繼續向下,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正圍著一張床忙碌著,當人群走到此處時,那個日本兵說了一聲︰“請等一下。”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隨後,讓所有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房間內,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正手持鋸條切割下了一個男人的手臂,那個男人被膠皮條捆綁在病床之上不住掙扎,之前淒厲的喊叫聲就是他發出的。 當手臂被鋸下,這個渾身是血,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捧著手臂走向了另一張病床,他再給一個失去了士兵的家伙縫合! 第三十九章 怨我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許站在門外看著,看著一條鮮血淋灕的胳膊被擺放在了一個缺少了手臂的男人旁邊,緊接著開始進行細致的處理,當血管、肌腱、骨骼都被餃接到了一起,小鬼子的目的已經如司馬昭之心! 他們這不是進行醫學研究,是想砍下中國人的手臂,去餃接日本子在戰場上被炸得缺胳膊少腿兒的傷兵! 眼下的一幕不過是在為成熟的醫學移植進行實驗! 許銳鋒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還沒看懂的四寶子正在往房間里仔細瞧著…… 噦! 而始終被掐在手里的小護士,卻扭過頭大口大口的吐了起來。 她吐的可不是這場實驗,是想起了上一次來到這兒跟著醫生前來上醫學課時所看到的場景。 那時,美智子還沒有來中國,他們在中日友好醫院的院長帶領下,來這里進行一場學術研究。當時的她還在向為什麼有關醫學的學術研究不在醫院內進行時,整個場面開始變得陰森恐怖了起來。 先是有人推過了一張病床,緊接著,就是這位久石讓先生用手術刀,割開了白床單覆蓋下的人體小腹,用鑷子夾取一塊東西展示給眾人看時,才沖著所有人說道︰“別看這東西只有小小一塊,卻能要了人的命……” 重點不在于這次授課,那時很多醫生都認真听取了有關于‘闌尾炎切除術’的詳細講解,重點在于當時陪同著一起來的一位同事在私下里和他說︰“上課時,我好像看見試驗品動了!” 護士當時還覺著對方瘋了,這種教學實驗只會使用尸體,尸體怎麼可能會動? 如今,她徹底傻了。 她听見了別切除手臂那個男人的嘶吼,看見了即將進行移植的男人手臂上有明顯的切除痕跡,也就是說,這位久石讓先生為了研究手臂移植,一次性切除了兩個人的手臂。 那,曾經看到過的,會不會不是尸體? 當手術台上久石讓用日語喊了一句︰“解開止血帶。” 在這個人們還對醫學一知半解的時代,日本人用中國人的身體,正進行無比瘋狂的實驗。 許銳鋒不知道的是,他們曾經用馬血嘗過替代人血,來解決戰場上血源不足的問題。也就是說,先將一個人的血液抽干,在輸入動物血,想看看會引發什麼樣的反應。結果無一例外,被輸入馬血的試驗品全部死亡。但,該實驗人員恬不知恥的拿出了一項特殊的醫學成就,那就是得到了人體血液總量的資料…… 可死的是中國人! 中國人…… 今天,許銳鋒又親眼看見了久石讓切下一個中國人的手臂去給另外一個中國人移植,就不說他有沒有得到這些中國人的同意了,你起碼得等麻藥起效了吧? “八嘎!” 一聲怒罵將許銳鋒的思緒拉拽了回來,由床上滴滴噠噠滴落的血跡證明著這項實驗的失敗,這分明是久石讓用捆綁的方式將被移植者的血管勒緊後進行的實驗,當另外一只手臂被縫合,他開始嘗試著松開止血帶,沒想到的是,血液流通恢復後,餃接的血管並沒有被貫通,鮮血順著創口滲了出來。 久石讓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錯誤,當想起這很可能是被餃接的手臂長時間沒有血液流通陷入了干癟,所造成的血液流通不暢時,瘋子一樣的久石讓抬頭說了一句︰“馬上進行第二次實驗,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第二次實驗? 就是說,躺在病床上的中國人還要被切掉第二只手? 久石讓掀開了病床上的白布,當一條光光禿禿的手臂從小臂位置就已經失去了餃接那一幕出現在眾人眼前,四寶子咬著牙呲出來一聲︰“我就膇A姥姥!” 久石讓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助手,說道︰“馬上為我更換試驗品,馬上……” 最先進入實驗室的男人走了出來,他沖著四寶子鞠躬道︰“辛苦了,請將死囚送進去。” 這個環節是錯的,應該是先將死囚關起來,在一個個送入實驗室,以免發生不必要的意外。但,現階段已經不是考慮環節的問題了,他們只求更快的實驗效率,更何況,這幫死囚身邊不是還站著一群荷槍實彈的日本兵麼。 四寶子實在忍不住了,伸手向旁邊一抓,將穿著囚服的犯人往門縫里塞。 那個犯人瞬間毛了,用腳搓著地面大喊︰“寶哥,我不去,我不去啊!” 當身體卡在了門口縫隙處,殺豬一樣的叫嚷聲依然沒停止,一著急,他連實話都喊出來了︰“太君,我不是死囚,我不是死囚,那些穿著日本軍裝的才是,這幫小子沒安好心,他們沒好心眼子!!!” 就在這名囚犯卡住鐵門縫隙的一秒,里面的助手要伸手來接,許銳鋒趁機上前一步用雙手拽住鐵門用力的向外掰、四寶子隔著囚犯的腦袋瓜,側著身體將手探了進去——噗。 他一把就將手抓在了久石讓那名日本助手的腦袋上,就跟大人抓了小孩玩的撥浪鼓一樣,向外死命一拽。 下一秒,這名住手連同卡在門口的囚犯一通被拉了出來,四寶子瘋了一樣將其拽到自己面前,‘ 嚓’一口就咬到了對方鼻子上。 四寶子已經瘋了,他覺著不管怎麼弄死這個日本子都不解恨,干脆下嘴去咬,這一口下去,門外怪叫聲頻繁響起,而那群死囚紛紛在許銳鋒身邊拽住鐵門將其拉開,其余人一窩蜂的開始往里邊沖。 屋內,兩名日本兵率先反應了過來,他們的存在原本是怕試驗品突然甦醒會傷害實驗者,結果他們剛舉起槍,就被兩名死囚撲倒在地,等在抬眼往上看,拳頭、腳後跟幾乎同一時間落下。鮮血才順著嘴角和鼻腔冒出,眼前的視角也剛被渲染成紅色時,這名日本兵才睜開眼看見,槍托毫不留情的砸了下來。 啪。 這一下是許銳鋒砸的,他用了全身力氣,骨骼被砸碎的聲響通過觸感都能感覺得到。 “許爺,給我一分鐘,我就他媽就要一分鐘!” 老許才解決了一個日本兵,就看見這些死囚根本沒用人吩咐便已經架好了久石讓,四寶子手握著鋸條將其壓在地上,用腳踩著的他肩膀子,雙手握緊鋸條正在發狠︰“我要不給他腦瓜子割下來,我這股火壓不下去!” 誰能壓下這股火? 二番進入天王山的許銳鋒肺都要炸了。 他沒出聲,默默的一個轉身。 嘎……吱……嘎……吱…… 鋸條鋸動骨骼的聲音已經出現,皮肉根本擋不住四寶子近乎癲狂的爆發力。  轆。 當渾身是血的四寶子手拎著一顆頭顱向地面上一扔,剛才還深陷沉思中的久石讓,如今只剩下腦袋還能在地面翻滾出一溜血跡時,許銳鋒將其直接踩在了腳下,此時,他豪氣干雲的說了一句︰“哥幾個,這回咱們算是把天捅了個窟窿,一會兒能不能活著出去就看命了……” “你們,怨我不?” 第四十章 方向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很久以前,許銳鋒听過一句很特殊的話,這句話的是這麼說的︰“打,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打,是面對解決不了的問題是,最後的選擇。” 當時老許听不太明白,他覺著這話說的矯情,那些日本子都騎咱脖頸子上拉屎了,你跟他講道理麼? 可今天,在如此淒慘的局面下,仿佛有什麼直接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 他腳下,是久石讓的人頭,身後,是在憤慨中呼哧帶喘還渾身是血的死囚,這些人以四寶子為首,一個個仿佛從地獄中剛剛爬出來的惡魔,身上還燃燒著火焰。 這不就該是老許所希望的樣子麼? 這群人比北滿的老百姓更有膽色,下手也更加凶狠,誰要是敢動他們一根毫毛,他們扭過頭去就能一口咬碎人家脖子,曾幾何時,這正是老許思緒中,國人面對日本子應該有的態度! 但這曾經希望的一切出現在眼前時,他卻很認真的在心里突然問了自己一句,這樣真的對麼? “爺,咱接下來怎麼整?” 四寶子滿臉是血的走到許銳鋒身邊時,他說出了老許心中最關鍵的一句話。 那就是憤怒的確能給人帶來力量,可沖動無法帶給人方向。 許銳鋒當初留在北滿沒有偷著離開,為的是給媳婦多爭取點時間,再往後是要弄死宮本明哲,當無意間發現了天王山的情況時,心里想的是要讓父母安息。他幾乎是走不一看一步,一步三回頭的到了眼下,然後呢? 誰來告訴這個江湖人往下該怎麼走?去哪里尋找方向? “走!” 許銳鋒只能摸黑往前行進,他腦海之中唯一還記得的路就是裝滿陳列櫃的房間內,那不知道有沒有被封死的密道。只有鑽入了密道,老許才會覺著安全,活生生的像是生活在亂世的耗子。 老許突然有些理解北滿城中的老百姓了。 那些人之所以畏畏縮縮,有時候慫的都讓你憤怒,也許就是如同現在的自己一樣,是因為身後沒人給他們撐腰做主,一旦豁出命去,身後的老人、孩子就會成為這亂世中的蚍蜉,所以不管有多少怒火也得把笑臉從滿是傷痕的心里掏出來,掛在臉上,將怒火塞回去。 畢竟,他們不知道做了出格的事以後,接下來該怎麼辦。 許銳鋒領著這些持槍的死囚順著樓梯小心翼翼往上爬,一路上這群人誰也沒說話,唯獨老許心亂如麻。 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知道這麼做是百分之百的正確,甚至那種大仇得報的心里快感已經出現時,能夠明顯在身後的死囚臉上看見暢快,卻在這時陷入了未知的迷茫。 吱呀。 沉重的鐵門被推開了,許銳鋒由鐵門縫隙向外看去,陰森的過道里只有白熾燈偶爾閃爍,整個走廊內沒有一個日本人。 很顯然,地下通道內的鬼哭狼嚎並沒有引起山寨中的守軍關注,他們的行動進展十分順利。 許銳鋒率先從地下實驗室鑽出,伸手摸向那間裝滿陳列櫃的房間門把手時,輕輕一拉,當房間門打開,整個房間的瓶瓶罐罐都出現在眼前那一刻,房間內本該通往地道的暗門處,幾塊鐵板被焊接在牆壁上的情況再次出現了。 “四寶子。”許銳鋒輕聲呼喚了一嗓子,等四寶子湊到他身邊那一秒,老許只說了一個字︰“炸!” 緊接著四寶子連問都不問,走過去伸手將開山炸藥緊貼著焊接點安放,一副老手的模樣緩緩後退。 三枚開山炸藥分上、左、右安裝在鐵板周圍,等四寶子退出來,許銳鋒讓這群死囚分別站在牆壁兩側,他舉起槍手順著門縫沖炸藥扣動了扳機——砰。 轟! 巨大的爆炸聲由房間內傳來,三枚開山炸藥掀起的氣流直接沖飛了房門,門板死死向前在對面牆壁上,被氣浪推著始終不肯倒下。 忽悠。 已經被挖空的天王山都在這爆炸聲中開始晃動,房間內的木穴、碎玻璃破空之聲亂響,一股帶著木料味道的灼燒味隨著氣浪掀起迅速遍布著整個走廊。 “哪發生了爆炸?” “到底怎麼回事!” 天王山里的日軍在爆炸聲響起時紛紛側目回望,待爆炸聲徹底消散,連山谷內的回音都不知所蹤時,才反應過來。 一時間,山寨內的日軍紛紛沖向了並未被炸毀的房屋,山腳下還在排隊登山的日軍瘋了一樣往山上沖,幾乎所有領取了保護天王山命令的日本子全都在奮力沖向最危險的地方。 他們為什麼能如此整齊劃一?他們為什麼可以如此齊心? 很簡單,這些人心里有方向。  。 走廊中央,房門被撞開了,四五個日本士兵沖了進來,正在警惕性十足的左右觀看,老許根本沒給他們反應時間,抬手就是兩槍——R、R。 兩名日軍倒地,一人被擊中顴骨、另外一人被打穿眼眶。 他這一開槍,四寶子抬手就是一下,不過四寶子槍法一般,但是在筆直的走廊里,還是擊中了第三名日軍的胸口。 這時,第四人才反應過來,舉槍射擊時,子彈順著四寶子肩膀穿過,將其身後的一名囚犯放倒後,被許銳鋒抬手擊倒。 眨眼間,五人喪命。 “撤!” 許銳鋒帶頭沖向了已經被炸開的暗道,鑽入之後,貓著腰在暗道里等著,讓這群死囚一個個從身邊經過,待四寶子從身旁走過去,順手往他懷里一掏,又掏出一枚開山炸藥卡在石縫里這才隨著隊尾向按到深處走去。 “他們進入了陳列室!” “他們去陳列室干什麼?那里的暗道不是被封死了麼?” “這些人是誰?他們為什麼知道陳列室內有暗道?” “追!” “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一名日本軍官帶領著一個小隊出現在了暗道里,許銳鋒卻抬著槍在拐角處正瞄準著,等這群人全部進入,老許故意打偏的扣動了扳機。 啪。 黑暗中,一顆子彈撞擊在石壁上冒起火星,那些日本兵在驚嚇中紛紛向牆壁兩側貼靠。 老許趁機瞄準了卡在石縫里的開山炸藥,二次開槍——砰。 空! 爆炸聲中,一股勁風帶著火光席卷整個暗道,那股氣流順著暗道向外擠壓,老許只不過躲得稍微慢了一些,就感覺左臉及左耳出被勁風吹的生疼,跟讓誰抽了一巴掌似得。等爆炸聲消失,來自室內的光線只剩下了極其微弱的幾條打石縫里射出,剛才那通往暗道的暗門已經徹底被暗道內的落石給堵死。 “過癮!” 四寶子的野性完全爆發,眼看著日本子被炸成肉泥糊了一牆,心里這個痛快,直接舒服的喊出了聲。 許銳鋒卻緊皺眉頭表情嚴肅道︰“撤,快!” 這群人有山頂順著暗道向下狂奔,而老許的目的也越來越明顯。 他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將開山炸藥卡在石壁內,幾乎每一層安裝的位置都完全相同,有時候石壁太過光滑無法卡住開山炸藥時,老許就會在地上挖坑將其埋入,寧肯多浪費些時間,也絕不會換地方安裝。 但,每一枚炸藥安裝的劇烈都不遠,確保有只要引燃其中一處,就立即會炸出連鎖反應,並順著牆壁拐角連接至上一層。 這是被精心設計過的,當年天王山大當家防的就是官府突然進山剿綹子時,會在逃跑過程中被人咬了尾巴。根據設計這條密道的美國人說,這些被重點標注過的石壁叫‘承重牆’,也就是說密道所貫通的山體一側都由這幾面牆承載重量,一旦坍塌,很可能造成半座山的山體塌陷。 而上一次許銳鋒回到天王山時發現這群日本人已經將天王山的主體都挖空了,也就是說,如今這些承重牆要是倒塌,引起的將不是半座山的山體塌陷,是全山坍塌。 只是,經歷過上一次之後,日本子已經明顯知道了暗道的存在,他們很有可能正在山腳下堵著…… 眼前光線越來越近,當沖鋒在前的四寶子那張野豬臉出現于月光下,迎接他的,是咒罵聲下的一顆子彈︰“混蛋,看你們這次往哪跑!” 啪。 一聲槍響。 子彈直接撞擊在了石壁上,四寶子聞聲立即縮了回去,與洞口保持著90°夾角的對峙。 “八嘎呀路!” “你為什麼開槍?為什麼不等他們進入到洞口來!” 日本人的叫罵聲將他們的埋伏徹底暴露了,而身後,乃至頭頂頻繁傳來的腳步則證明著老許已經陷入了後有追兵、前有堵截的境遇。 驚魂未定的四寶子問了一句︰“爺,咱怎麼辦?” 許銳鋒終于笑了,他知道一定會來、卻始終未曾出現的這一天,總算到了。 第四十一章 過癮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 三木的聲音在山洞外傳來時,話語中的不甘和想要泄憤的咆哮接踵而至。 在他眼里許銳鋒算個啥啊? 不過是綠林道上的升斗小民,比起會卑躬屈膝的許大馬棒,他不就是假裝清高的在半年前不和帝國接觸麼?然後怎麼樣了?不還得乖乖就範。 三木覺著這樣的人,無外乎比普通百姓難擺弄了些,沒什麼。所以他敢一直明里暗里的算計,甚至有些東西都可以明目張膽到讓你看出來。包括你許銳鋒的命。 結果呢? 他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戲耍,從接到消息說軍列在五常被劫,三木就已經懷疑許銳鋒了,問題在于自己今年不能動許銳鋒,那畢竟是親手提拔上來的人。 可誰知道這里邊的事一次比一次更惡劣,這一回竟然連宮本明哲都死了,你許銳鋒想要干什麼? 這才是經受了北滿暴民襲擊以後,三木不顧任何人勸阻也要出城趕到天王山的原因,因為天王山打電話聲稱許銳鋒竟然帶著死囚前來執行任務。北滿都亂成什麼樣了,你竟然還敢出城執行任務? 當時三木就已經覺察到了不對,等去了北滿監獄,真相大白了。 山洞里的老許在頭頂腳步聲不斷的情況下略微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站著的是一個個目光中充滿了渴求的囚犯。他們期盼著許銳鋒能帶領這群人逆天改命,希望老許能跟在天王山上隨手就找出密道似得,領著這幫子人鑽出大山。 “對不住啊。” 但是,下一秒許銳鋒用此生都未曾有過的溫柔笑著面向所有人說了這麼一句︰“我試了,廢了挺大勁兒也沒能救得了這個世道。” 大部分人都沒听明白許銳鋒的意思,更咂摸不出滋味,這話听起來就像是個東北爺們在描述一件經過努力卻未能成功的小事,比如修個自行車什麼的,可這句話之後,老許抬起槍,沖著人縫中的開山炸藥直接扣動了扳機——啪。 這里面的酸楚估計只有老許能懂,日本人不是嗤之以鼻後,你不搭理他就行;戰爭也不是在書本上看過的,兩方人馬在將軍的指揮下相互沖殺。有時候,戰爭就是一方如惡魔般殺戮,另一方哭泣著忍受。 就拿北滿的老百姓來說吧,李邵陽,老學究、老夫子用自己的命都沒能給這群老百姓的心捂熱;許銳鋒用一次次和日本人的激戰告訴所有人,日本人也是人,面對他們的時候打就行,他們也會死,可……是沒人動。 許銳鋒恨不得把這些老百姓挨個從屋里拽出來,都拎到天王山上來讓他們都看看,看看窩在家里忍著的結局是什麼。 或許,那份傳單就是老許留給整個北滿的絕唱,大了不敢說,萬一這個國家能生存下去,以後縣志上肯定會寫有個綠林悍匪曾經和日本子這麼明目張膽的干過。 一聲槍響。 許銳鋒保持了沉默。 他應該和身後這幫人多說兩句,哪怕和山洞外的三木斗斗嘴也行,許銳鋒卻沒有這麼做。 說什麼? 老許對這幫死囚虧著心呢,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次留在北滿一定不會有好結果,否則,怎麼會直接推走了老鷂鷹? 換句話說,老許自從成為了北滿的典獄長,開始從一個用人命換錢的凶神惡煞變成施恩典的菩薩開始,他要換的就是這群人的命。 因為這幫子人死了,許銳鋒不心疼! 老許壞麼? 太他媽壞了,壞的腳底下長瘡、頭頂上冒膿,只是,善良的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人生的崛起就是從壞開始的,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個被人欺負到不敢吭聲的小胖子去扛起重擔? 轟! 巨響中,山谷的震蕩讓所有守衛在洞口的日軍都開始了搖晃,三木連忙伸手扶住了身邊的大樹,等再看眼前的這座山,像是能預感到什麼似得,已經將帶著白手套的手舉了起來。 轟隆隆! 爆炸接連不斷在山洞內傳來,滾滾煙塵一浪接著一浪打洞口涌出,眼前的大山晃動的如同要爆發的火山一樣,可日本的地質專家早就把這片區域探查清楚了,天王山附近根本沒有火山。 塌陷。 爆炸聲響下,山體一側開始有序塌陷,先塌的是最低端,緊接著是半山腰,最後,山頂失去了支撐,宛如豆腐渣般開始向一側傾倒。 那一秒三木徹底看傻眼了,他把手舉在眼前,跟要阻擋什麼一樣,直至頭頂一塊巨石滾落…… “少佐!” 一個日本兵奮不顧身的撲了過來,將三木撲倒,那巨大的勢頭帶著菱形尖角直接撞到了一顆一人粗的古樹,才緩緩停下,這要是撞擊在人身上,就算是把三個人綁一起都得全部撞死。 不過,這還沒完。 一側山體坍塌引發了連鎖反應,被挖孔的天王山正在向內部塌陷下去,山頂的日軍此時遠不如世間塵埃,連叫嚷一聲的機會都沒有,遍徹底失去了性命,而塵埃卻能飄散在天地之間形成滾滾迷霧。 怎麼還有輛車? 三木趴在地上看見了山頂一台車順著塌陷的山體滑落,等這台車由高空墜下,巨大的爆炸開始在山體外部展開,這車上也不知道撞了多少炸藥,在平地上爆炸居然炸出了超過十米的火焰。 嗚! 火焰在氣浪的掀動下,帶著黑色濃煙蒸騰而起,汽車碎片于山林間宛如一顆顆子彈激射,無數日軍瞬間倒地,其中一個就在三木身旁還沒反應過來的日本人,竟然被貼片直接削斷了軀干,完全被腰斬。 這到底是怎麼了? 三木看著眼前不復存在的天王山在塌陷後居然還沒有原來一半高,瞪大了眼楮,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見證大自然的威力。 山體滾落的石塊根本不懼槍彈,無數巨石落下那一秒,早早等候在這里的日軍已經尸骸遍地;還有山體樹木,那東西放到以後就是一棵棵滾木,順著大山被埋沒還好,如果是滾落下來,沖入人群就能放倒一片。 許銳鋒根本不清楚自己這想讓父母安息的計劃,竟然在無形中干掉了多少日本人,光是沒來得及從山上逃下來的,就已經過千了。 山體的震蕩終于在日本人的哀嚎聲里停止了,四周彌漫的土腥味和尋找同伴的呼喊聲卻此起彼伏…… “小次郎,你在哪?” “少佐!” 山洞內,許銳鋒帶著這群囚犯幸運的躲過了這場災難,他們所在的最底層由于山體並未被完全挖空,石壁依靠著大地的力量生生扛住了山體坍塌,加上由上方墜落的石塊堵住了連接口,除了第一次爆炸席卷而出的火焰外,這一層竟然沒有遭受到任何傷害。 只是,當許銳鋒回頭去看時,包括四寶子在內的所有囚犯有一個算一個都滿臉漆黑,距離爆炸出最近的,連頭發帶胡子都給燎光了。 這是往開山炸藥里放了多少火、藥。 許銳鋒在爆炸之後慢悠悠的爬向了拐角,從拐角處露出半只眼楮看向外面,當看見外面一地的日本人尸骸,能不能逃出去都已經不重要了,起碼這一回,過癮了! 第四十一章 那個瞬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山里,是山崩地裂後的哀嚎遍野,是滿地打滾的日軍,是無數尸骸,是被鮮血流淌後的溝壑…… 和,死神收割亡靈的嚎叫。 許銳鋒趴在洞口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用那剛剛露出來的一只眼楮去掃視一分鐘前還活生生的人如今尸骸遍地,他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江湖豪杰居然被震撼住了。 這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戰場麼? 這便是日本子費盡心思也要發動的戰爭麼? 這麼多條人命扔在這兒,鬼子看不見麼? 突然,一個從慌亂中撿回一條命的囚犯打洞內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他雙眼空洞的像是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腳下磕磕絆絆,身體左右傾斜,在煙塵遍布的山谷里跨越過尸體前行,嘴里還不停嘟囔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瘋了。 這個家伙已經瘋了,突如其來的大喜大悲讓他失去了對內心的掌控、毫無征兆的生命掠奪令其腦子里只有最初的印象,在必死的環境里邁步走出了洞口,用潛意識中僅存的殘念支撐著。他想跑,想離開這根本不受控制的亂世…… 可,哪那麼容易? “敵軍!” 不知道潛藏在山里的日本人打哪喊了這麼一句,緊接著,一聲槍響在哀嚎中劃破夜空——啪。 沒有命令,無人指揮,仿佛同人種的兩個民族是天生的仇敵般,由于他的出現引發了連鎖反應。 一把把步槍開始在黑夜下的森林里亮起點點星火,一架機槍藏于巨石之後噴吐著火舌…… 啪啪啪啪…… 噠噠噠噠噠! 這群差一點就被自然徹底吞噬的日本子終于找到了發泄口,瘋狂傾瀉著子彈與心中的憤怒。 自從踏足中國以來,他們還沒有遭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在日本子的印象中,中國人也不應該有讓他們感覺到困惑的勇氣。 噗、噗、噗…… 子彈在夜空下化為一道道火光奔著那名死囚殺去,如此近距離的設計下,穿透了他的軀體撞擊在山體土坡之上。 他,倒地了,喘息了許久之後伸手向前去抓地上的雜草,拽動著自己的身軀緩緩挪動了一厘米,依然用冒著血沫的嘴說著︰“我不想死……” “啊!!!” 一個被激怒的日本人站了起來,端著機槍死命扣動著扳機向前邁動腳步,那一顆顆子彈被擊發後根本不管腦袋屁股的打入死囚身軀,在好不容易從洞里走出去的死囚身上迸濺著碎肉。當死囚徹底死透後,這個日本人竟然在瘋狂中沖進了山洞。 多鮮明的對比。 兩個同樣陷入瘋狂的人,一個想著逃跑、另一個想著殺戮。 啪。 許銳鋒在洞口想都沒想直接舉起手中槍扣動了扳機,他不用去看,這一槍打完,就躲在了拐角後,子彈在夜幕下如鬼魅般鑽入日本子的眉心。下一秒,被擊中的日軍由于神經性反應死死扣動著機槍扳機倒下,槍聲在洞內不斷傳出,整個山洞都回蕩著機槍的聲響。 真正的白熱化到來了。 三木在山洞外雙目赤紅的喊著︰“手雷!誰還有手雷!” “把手雷扔進拐角!” 蒼白的嘶吼與赤裸裸對人命的掠奪已經在暴怒中出現了化學反應,這一次三木沒有再犯錯,真正打過仗的他並沒有讓人直接往山洞里沖,而是手雷開路,仿佛只要和打仗相關的事情出現,三木的智商得到了明顯提升。 老許順著洞口的拐角向外看了一眼,他瞧著遠處的日軍正在往山洞附近游走,這些人有的在將洞口哀嚎的傷員抬起、有的迅速趕至洞口兩側,觀察了一眼洞內情況後,迅速潛藏在洞外石壁後。 這已經不用解釋和說明了,這群人在掩體後肯定是為了準備手雷,等一會兒手雷如漫天花雨般被扔進來,這些被堵在巨石之後的死囚肯定一個也活不了。 “四寶子!” 耳邊被剛才爆炸震出了血的四寶子走了過來,他不斷用手拍打著另外一只耳朵,瞧那意思應該是那只耳朵听不見了。 “開山炸藥!” 四寶子一低頭的工夫,許銳鋒連忙喊了一聲。 “啥?” 耳朵里嗡嗡作響的四寶子是真沒听清,趕緊把腦袋抬起來再問了一句。 “炸藥!” 這回四寶子听明白了,只是伸手往懷里去摸的檔口,除了一把燒焦了的護胸毛外,懷里再無他物。 “沒了!” 老許有些沒反應過來︰“一根也沒了?” 也對,這是炸山,想要炸開這些支撐著山體的石壁得用多少炸藥許銳鋒自己心里有數,一路上的炸藥都是他安裝的,那能不清楚麼?加上四寶子就從車上藏下來那麼一點開山炸藥,可不沒了麼。 許銳鋒躲在石壁後皺著眉,想著自己的生命會不會到此為止的時候,他竟然探出頭又往山洞里那個日軍的尸體上看了一眼。 殺白建武時,日本人身上有手雷;在溫婉他舅家的野外山坡上,那些日本子尸體身上有手雷…… 按照這個規律,剛才抱著機槍沖擊來的日本人身上也應該有手雷才對! “為了帝國!” 突然,一個日本士兵竄到了洞口,手里拎著個用破碎軍裝包裹著的手雷包站在洞口大喊,喊的同時甩動著胳膊將手雷包晃悠了起來,就在晃到制高點時,用力想洞口一扔…… 最關鍵的時刻到了,這東西要扔進來,誰也別想活! 老許常年不變的表情里出現了焦急,那始終未曾變過的沉穩開始讓胸口有了起伏,一雙眼楮快速在洞內士兵尸體腰間搜索的那一秒,終于看見了一個黑漆漆的物體掛在褲腰帶上——啪! 這一次許銳鋒不隱藏了,整個腦袋漏出去,抬手瞄準了尸體腰間的黑色手雷扣動了扳機——轟! 兩顆懸掛在一起的手雷同時爆炸,巨大的爆炸力掀動起無數起浪,那個剛剛被扔進山洞內的包裹瞬間被掀飛,撞擊在洞口石壁上之後,一股火焰打山洞內沖出,直接將衣服焚化,與此同時,包裹內的手雷同時炸響! 空、空、空、空、空、空…… 爆炸,還是爆炸,許銳鋒被這股爆炸給炸的直接甩手扔掉了手里的槍,人也讓氣浪掀回到拐角,而拐角內藏著的死囚,要麼是腳步不穩的才站起來就又坐回到了地上,要麼干脆趴在地上用手捂著腦袋。 或許,這些死囚都殺過人,可他們卻根本沒人見識過戰場上的殘酷,還是這種一邊倒的戰場。 空氣中,火藥味、土腥味、血腥味越來越重,唯獨能讓人舒心的氣體越來越少。 “唉呀媽呀……” 四寶子抖了抖腦袋上的土,伸手將老許甩手扔出去的手槍撿回來,再遞給他的時候,卻看見了那被鮮血洇濕警服︰“爺!” 老許立即打斷了要激動的四寶子,用‘噓’這個字眼叫停了他那擔憂表情說道︰“別讓日本人听著。” 彈片刺入皮膚的疼他早感受到了,可這個節骨眼上那是能多挺一會就得多挺一會兒,哪怕這點時間只是能給日本子添一份惡心,老許也絕不會輕易退讓。 滾滾濃煙消散處,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當清晨第一縷光線照射進洞口,那漆黑的顏色和遍布尸塊、血污的場景,讓人心生畏懼。 而山洞外,則是無數日本人哀嚎之處,這些人在山體崩塌、爆炸兩次災難下痛不欲生,殘肢斷臂隨處可見,但是,這並沒有消耗太多有生力量,大量死亡的日軍都被埋在了天王山里。 三木滿臉漆黑的抖動著鼻翼,他現在已經徹底不考慮自身了,那股憤怒充斥在心間只希望許銳鋒馬上去死,馬上! 他靜悄悄的在腰間摸出一顆手雷,拔了保險以後慢慢走向洞口,然後大聲呼喊著︰“所有人,徹底洞口覆蓋範疇,誰也不許靠近,今天就算是熬,也要活活把他們全都熬死。” 許銳鋒突然豎起了耳朵! 這倒不是老許機警,是三木畫蛇添足的為了讓洞里的人听清楚自己說了什麼,故意說的中文。 眼下是什麼時候了? 你死我活! 在這時候你下命令說什麼中文? 三木瞧準了角度,算定在爆炸聲剛結束的時候許銳鋒未必反應得過來,甩手就把手雷扔進了山洞。 啪。 手雷撞擊在石壁上剛好滾落與拐角,當許銳鋒和四寶子都看見了這一幕的瞬間…… 第四十二章 迎著朝陽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白晝來臨的光線正在山洞內延伸,當光芒所照耀處那滾動的手雷不再向前,而是在原地微微晃動時,幾乎躲在拐角的每一個人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顆雷只要是響了,里邊的哀嚎聲往外一傳,那都不用想,外邊成群結隊的日本兵得跟吃了瘋狗肉一樣往里邊沖,到時候,可就徹底攔不住了。 就在許銳鋒猶豫的同一秒,四寶子做出了一個近乎殘忍的決定。 四寶子伸手一把抓住一個還沒反應過來的死囚,順勢將其往手雷上一推,緊接著,他二話沒說用肥胖的身軀壓了上去…… 空! 爆炸聲恰巧在此時傳來,老許眼睜睜看著四寶子從地面直直給崩上了天,狠狠撞擊在頭頂石塊上又摔落了下來。 那一瞬間,巨大的爆炸力將死囚徹底化為一堆血肉,于拐角處迸濺;爆炸聲震的許銳鋒耳鳴直響,腦袋里唯一還能感受到的是‘嗡嗡’中的天旋地轉。 “進!” “進去把人都殺光!” 拐角處的哀嚎聲是由四寶子帶起的,他落地後捂著肋條骨躺在地上‘吱哇’亂叫,三木听見這淒慘的喊叫聲立即用日語下達了命令,一支小隊正舉著槍緩步往洞內走來。 老許側頭向外看了一眼,剛一露頭就已經听見了槍響——啪! 嚇得他趕緊躲了回來,這群日本人以兩人在前的形態始終瞄準著拐角牆壁,這一次,他們絕不會讓許銳鋒再有任何機會開槍。 此刻的老許不再猶豫,起身抓起一名死囚的春田,卸下槍口刺刀後,將手槍別在了腰間。下一秒,他向拐角最深處退去,處于緊貼90°L角的位置停止,這是當土匪的老爹砸窯時候教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四寶子的哀嚎中,許銳鋒隱約間听見了鼻音,像是有人什麼人在抽動著鼻涕,緊接著,拐角處的牆壁邊緣,露出了一只腳的腳尖,老許迅速推彈入膛,瞄準了那個腳尖扣動扳機——砰。 一槍下,拐角處的日本兵倒了下來,他都沒來得及喊,許銳鋒迅速抽出右手將腰間博查特拽出,一槍就崩在了鋼盔上——咚。 這聲音太恐怖,不脆、發悶,但是鋼盔上那個清晰的小洞卻誰都可以看見,尤其是從彈孔內不斷流出的紅白之物。 “沖鋒!” 日本兵見偷襲無效,立即發出了野獸般的嘶吼,許銳鋒馬上扔下了長槍,雙手持握博查特。 是這把半自動手槍發揮全部作用的時候了。 第二個日本兵沖了過來,許銳鋒瞄都不瞄,以蹲姿開槍…… 第三個日本兵沖至近前,老許迅速點射,兩槍分別擊中了對方的胸口,眉心。 不等第四個進來,許銳鋒保持姿勢大喊︰“還他媽愣著,都等著日本子進來給你們分尸呢?開槍啊!” 他這一聲怒吼,總算是喊醒了幾個茫然之中的死囚,這幫人手綁腳亂的抬起槍口,其中一人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清楚道︰“許爺,要不、要不,咱降了吧。”說完這句話,他還賊兮兮的看向了周圍。 許銳鋒機械性的轉過腦袋,疑惑的問著︰“降了?” 死囚以為老許也有投降的心思,趕緊說道︰“是啊!” 啪! 許銳鋒反手一槍正打他腦門上! 降了! 降你奶奶孫子! 他不是沒降過,降了之後呢? 是鞭打、燒紅的烙鐵和電擊,已經永生永世都無法抹去的恥辱,這時候你還敢提這倆字,莫非真以為咱老許的槍只會打日本人麼? 山洞內又增添了一具尸首後,老許根本不看身後的說道︰“誰再敢提投降這倆字,老子現在就送他去見閻王!” 他不是兵,也不明白什麼是軍魂,可老許知道的是,眼下陣腳要是亂了,這幫人恐怕得一窩蜂的出去投降,到時候光靠自己,根本頂不了多長時間,雙拳還難敵四手呢。 這節骨眼,老許就想著和日本子干了,能多留下一個算一個,至于其他的,到了閻王殿上再論。 四寶子勉強撐起了身體,那鐵青的一張臉跟地底下小鬼爬上來要索命似得,他靠在許銳鋒身邊喊道︰“爺,洞里好像還有幾個。” 他那意思,是山洞里的日本子沒清除干淨,要不是剛才許銳鋒槍法如神,連續擊斃了幾名日本人,現在怕是…… 老許搖了搖頭,這會兒,不能動。 L型拐角的巷戰,和其他情況不一樣,在這種角度下,人會被能夠看見的空間所吸引,哪怕空無一物,稍微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讓人偷襲了。剛才許銳鋒搞掉幾個日本兵就是這麼干的,打了對方在移動中的一個措手不及。 而日本子不敢繼續往前沖的,則是怕老許好似剛才一樣再去槍擊尸體上的手雷,萬一他抱了同歸于盡的心思,沖進去多少人都不夠添亂葬崗的。 四寶子順著口袋摸了摸,將一盒日本煙掏出,給自己點了一根,剛抽一口,就讓許銳鋒給拽走了,接下來,他干脆將那包煙拿了出來,撕開了包裝在山洞里分給了每個人。 “爺,一會我要是死了,您就朝那日本子尸體上的手雷招呼,我是真怕這幫王八犢子在弄出一個天王山來禍害老子的尸體。” 許銳鋒叼著煙看向這個粗野的江湖漢子,悶聲回了個︰“行。”男人間的情感在生死面前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流淌,不用過多言語證明。 說話間,四寶子撿起了那把讓許銳鋒舍棄的春田,拉開槍栓查看子彈數以後,開始從日軍軍裝中的子彈袋里掏出子彈往里邊蓄。直到這一秒,許銳鋒突然覺著有些不對,他轉頭看向了四寶子︰“廚師呢?” 四寶子讓這仨字給問的也是猛一抬頭︰“對啊。” 他們從北滿監獄出來到天王山、再由天王山轉進密道,這一路上幾乎始終沒看見廚師的影子,這娘們人哪兒去了? 許銳鋒見四寶子也沒想起來,干脆揮了揮手︰“愛哪去哪去吧。” 人家畢竟不是中國人,更何況來這個國家本身就是為了躲避戰爭,踫上了九死一生的事腳底下抹油不是很正常麼。 …… 山洞外,群山峻嶺間,一個俄羅斯女人背著一把莫辛納甘正在腳踩積雪悶頭前行。 她身上,是北滿監獄的警服,腳下,是東北人才穿的棉鞋,就這麼緩慢的,走向了最北方。 迎著朝陽…… 第四十三章 日本人的噩夢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跑。 一伙人正在叢林中狂奔,他們和廚師離去的背影恰恰相反,竭盡所能的在追求速度。 轟! 強烈的爆炸聲由山谷外由遠而近的傳來,此時為首一個拎著老漢陽造的男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伸手扶著身旁的大樹喊了一嗓子︰“別動!” 二百多人的隊伍都停下了,一個個氣喘吁吁站在他身旁沒有任何異議的看著他。 樹在抖、地在晃,仿佛天地徹底崩裂的轟隆隆聲響不斷傳來時…… “奶奶的,許銳鋒這是把日本子軍火庫給炸了吧?要不怎麼連山都搖晃起來了?” 這個男人隔山望去,遠處一座清晰可見的山峰正在塌陷! “老楚,這是哪?” 滿臉絡腮胡的漢子看了一眼,說了句︰“天王山。” “是不是白靈電話里和咱聯絡員說的地兒?” “是!” 這個男人根本不顧天塌地陷的回過頭︰“所有人听好了,天王山藏著一個日本人專門禍害咱們的實驗室,這回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也得把那兒給我毀了,听明白沒有?” “听明白了!” “馬軍長,您就瞧好吧!” “跑不了他賣切、糕的。” 這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一通隨聲附和下,馬軍長終于露出了笑模樣,隱隱間發狠說道︰“咱也沒想到啊,來哈爾濱養個傷,竟然還能踫上大魚。” “老楚,全力趕路多久能到?” “估摸著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到了。” “同志們,都給咱邁開腿往前沖,最後一名給全連洗綁腿和襪子,听我口號,我喊一二三就開始跑……” 唰。 老楚根本不停吆喝,第一個就沖了出去,緊接著,是身後這群裹著羊皮襖、棉衣的家伙,馬軍長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張嘴直罵街︰“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服從命令听指揮?” 話說完之後,他也在人群中邁步開始狂奔,這群人就像是樹頂上竄山的猴子,個頂個的誰也不服誰,歪扭曲折的山路在他們腳下如同康莊大道,行走如飛。 “軍長,我襪子上有倆洞,回去洗襪子的時候別忘了幫我補啊。” “馬軍長,俺綁腿短一骨碌,你干針線活的時候也幫幫忙。” “去你奶奶的,老子是你們軍長,打算讓我洗綁腿和襪子,想得美!” 山林里,笑聲不斷,這群人說氣話來也沒個顧忌,在這歡樂的氛圍中硬是從黑夜狂奔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腳下的大山也是一座又一座的換著。 頃刻間,在紅日緩緩升起的山巒上,老楚站在山邊不住喘息,等馬軍長趕上來,立即舉起了右手,低聲道︰“別說話!” 在這副認真態度下說出的三個字比之前好使了不知道千百倍,整個隊伍中除了腳步聲竟然再也沒了其他聲音。 此時,任誰都能看出這位馬軍長在這些人中的統治力和親和力,他仿佛站在了兩個極端的中間,既能說話算數又能和手底下的人打成一片。 “老楚?” 老楚回過頭,臉上又一片朝陽灑下的金黃,他沒說話,用手指了指山腳下,當馬軍長低頭去看的時候,山林里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日軍! 馬軍長壓低身形躲在樹後查看,伸手摸了一把嘴巴子上的胡須︰“這都是許銳鋒一個人干的?” 老楚搖了搖頭︰“我覺著,不能吧,他就算是能干掉這麼多日本子,還能把山給推倒了不成?” 山腳下,無數石塊、土堆林立,日本人的尸體橫七豎八擺放,從場面上看,這起碼死了過百人,哪是人力可及的。 “馬軍長,您看那兒!” 老楚順手一指,馬軍長正好看見一個日本小隊進入了山洞,緊接著槍聲響起,沒多大工夫,這支小隊便退了出來,可出來是出來了,人數比進去之前少了好幾個。 “我咋懵了呢!”馬軍長看著山下發生的一切問道︰“老楚,這些人為啥盯著山洞不放?山洞里能不能是許銳鋒?” “他能活到現在麼?”老楚懷疑的反問。 “除了許銳鋒,誰對日本人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馬軍長又看了一眼,立即喊了一句︰“全員準備戰斗!” 老楚回頭看著馬軍長,什麼都沒說。 這位從南滿過來的抗日英雄怎麼有點不識好歹?山底下密密麻麻可都是日本兵,搭眼一瞧得有近千人,咱呢?最多兩百多號,就這,還有不少是從土匪窩里洗心革面的。再說武器,日本子手里機槍、步槍一應俱全,咱手里的家伙幾乎有一小半都是和燒火棍子差不多的漢陽造,還有幾桿老套筒,這怎麼打? “傳我命令!” 馬軍長根本就不清楚老楚腦子里想的是什麼,這一刻,他只管發號施令。 “全軍器械最差的人都給我上前頭來,你們摸下去,用老套筒和漢陽造給我偷日本子的屁股。記好了,是偷,沒讓你們和他們打,听明白沒有?你們在背後能整死幾個算幾個,一旦被他們發現了,立即調頭就往山上跑,誰敢回頭,我立馬槍斃了他。” “其余人,就在這兒給我蹲著,都躲樹後邊架好了家伙,只要日本子進入射程,然後……” …… 三木已經忙了整整一夜了,這一夜他不光水米沒打牙,更是一分鐘也沒休息過。 要是再不結束這場戰斗,估計所有士兵都將進入疲倦期,眼下就有很多只是受了輕傷的士兵開始了毫無警戒性的坐地休息,這是大忌。 踫! 炸雷般的悶響傳來後,三木扭過頭看了過去,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響了,甚至沒聯系到槍的身上,直至站在隊伍最尾端的一名日軍倒了下去,他才明白過來的大喊︰“敵襲!” 這一嗓子喊出來,日軍就跟受驚了的兔子一樣,坐那兒休息的也站起來了,沒精打采的也開始警戒了,一個個生怕子彈招呼到自己身上。 啪。  …… 各種各樣奇葩的槍聲在山林里此起彼伏,一連響了得有二三十槍,才算是陷入了沉寂。這些槍械的準頭極差,二三十槍放倒了六七個日本兵以後便再無斬獲,倒是有幾槍愣崩到了日軍收攏的尸體身上。 听著槍聲,三木心里有了底,就這玩意兒,日本在二十年前就已經不用了,誰知道在東北竟然還有人拿來當武器。 “機槍手!” “目標背後的山林,一點至十一點方向,齊射!” 三木也憋屈壞了,對付許銳鋒的時候他是有機槍卻偏偏用不上,這回行了,要是一輪齊射之下拿不下你們這群山匪,那就算是現代武器進階的失敗。 噠噠噠噠噠噠噠…… 突突突突突突…… 兩柄機槍架在土坡上沖著山林開了火,子彈散開成傘面著落,樹林里的樹木被打的木穴橫飛,山中野草、野花只要著上了子彈,準是根睫寸斷。 一名老成持重的抗聯士兵蹲在一塊大石頭後邊吧嗒著旱煙,手里的老套筒都不繼續裝子彈了,就扔在一邊,用火鐮把旱煙引燃抽了兩口,藍色煙霧冒起後,听見身後的機槍聲停了下去,他連忙喊道︰“鬼子的機槍在換子彈,瞅準了掩體、小心單發步槍,!” 嗖! 這家伙一手煙袋鍋、一手老套筒徑直竄向幾米之外的大樹,等躲在樹後穩住了身形,立馬喊道︰“停!” 與此同時,山腳下機槍聲二度傳來,此人方繼續蹲在地上用火鐮點煙。 他,是從南滿跟著馬軍長過來的,此前在南滿時,是小日本最頭疼的對手,可以說是生存與日本人的各種武器覆蓋之下,對對方的裝備有著堪比自己褲襠般的了解,算準了機槍的開火及換彈時間指揮部隊,讓這將近三十人在機槍的兩輪覆蓋下,竟然沒折損一個。 等機槍聲再次消散,此人立即再喊︰“跑!” 唰、唰、唰。 兩三個間隙後,這伙人竟然鬼魅般的沖進了山里,要不是途中被槍法較好的日軍抽冷子放倒了倆,這一波,可以說是完勝。 “追!” 三木要氣瘋了,真要氣瘋了,如果說拿不下許銳鋒是因為他在山洞里有著地形優勢,那這群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山匪呢?你總得說的過去一頭吧? 三支小隊在機槍的掩護下舉槍進入了山林,他們在山林中小心翼翼的往上攀爬,問題是,剛才還能看清的那些人影眼下一個都看不見了,和見鬼了一樣。 如此緊張的時刻,剛才一直指揮部隊的聲音再次出現︰“馬軍長,下家伙吧,我們讓日本子貼上了,再跑就得挨槍子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們和日本人的距離過近,只要暴露位置就會遭到致命打擊。 而這一聲呼喊之後,山林間如同虎嘯般的喊話聲傳來︰“小鬼子,楊靜宇在此!” 第四十四章 犧牲從沒有被浪費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登山是個復合型的動作,向上行走時,腳經常會落到與心理預期不符的位置,所以登山的人時常會低頭看一眼。 高打低是戰術優勢,指槍口瞄準時更容易保持身體平衡,不會受到山坡傾斜度影響,更不會仰射覺著難以瞄準。 而這一秒,日軍小隊以為自己來追的不過十幾個武器裝備過差、只能靠偷襲的反滿抗日份子,在輕視之下,才去登山仰攻以低打高的態勢向山林里搜索。此刻,頭頂卻傳來了一聲嘶吼,馬軍長的怒喝宛如山林間虎嘯龍吟,登時吸引了全部日軍的目光。 然而這個節骨眼上,與馬軍長心意相通的老楚完全不等命令,于暗處抬手徑直扣動扳機,大喊︰“打!” 啪! 他手里的王八、盒子響了。 頃刻間,山頂位置一字排開的抗聯戰士們紛紛扣動了扳機,每一槍就跟訓練過多少次一樣,徹底打亂了日軍的節奏。 砰。 山頂左側的春田步槍緊隨其後傳來槍響; 啪! 山頂右側的中正式步槍再次響起。 剛剛從五常截獲了日軍軍列的這些抗聯戰士徹底將武器優勢發揮了出來! 當下,日軍一名小隊長感覺自己的眼楮都已經完全不夠用了,得仰著頭看向左側後、再看向右端,可是,在他還沒听完槍聲那一秒,一顆子彈直接于左胸炸開了一朵血花,子彈強勁的沖撞力令其中彈後翻滾著,滾下山坡,與他行進的路線上,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緊接著,第二名被擊中的日軍士兵倒地了,以同樣的姿態滾落瞬間,腦袋撞擊在石塊上,身體在撞擊之下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旋轉,繼續滑落。 這時才有日軍戰士反應過來,他在人群里用日語大喊︰“找掩體,先找掩體!” 另外一名正在舉槍準備還手的士兵被擊中了面頰,子彈順著左側臉頰射入,帶著一枚牙齒由右側飛出,那顆牙齒的牙根部在子彈的沖擊力下迅速旋轉,如飛刀般扎入樹干。 十多個。 戰斗剛一打響日本人就倒下了十個,剩余的人還沒等完全躲入掩體之中,跑動下憋著的這口氣兒還沒喘上來,屁股後面又亂套了。 空! 老套筒的悶響在身後炸裂,漢陽造那遲鈍的聲音也開始零落的響起,那些最先沖下山去、用著落後武器裝備的抗聯戰士們在這一刻已經二次將彈藥填充完畢,就等著這群日本鬼子讓山上打的抬不起頭時,躲在掩體後充當靶子。 又是三五具尸體倒地,當一名日軍尸體順著山體滑落時,抽旱煙的抗聯戰士伸手就拿起了那把春田步槍,更換了武器裝備以後,連停頓都沒有,舉槍繼續射擊。 一個照面,兩輪射擊,沖上山的日軍完全不知道應該向前還是向後,更不敢躲在掩體旁,生怕腳步停下來就被躲在陰暗處的對手開槍擊中。 這群人在山林里就像是被人追趕的老鼠,亂竄著。 “軍長,全滅!” 幾個喘息間,山腳下的一聲呼喚讓站在山頭吸引敵人的馬軍長漏出了笑意,可嘴上卻絲毫不敢怠慢的說道︰“馬上進入戰備狀態,小心日本子的機槍手!” 話音剛剛落下,山腳下機槍聲已經連接成片,眼看著尸體一具具滑落的三木在山腳下赤紅著雙眼,在憤怒的揮舞指揮刀。 他快受不了了,被許銳鋒戲耍了這麼久不說,竟然還讓幾個從沒看得起的反滿抗日份子給打成了這副德行。他們不是缺衣少食的在山里凍了一整年麼?他們不是沒有足夠反擊的武器彈藥麼?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難不成在五常截獲軍列的人,真是他們? 那就更不能讓這群人活著了! “機槍瞄準山頂,射擊!” “射擊!” “去,把迫擊炮給我準備好,把這座山給我蕩平!” 三木玩命的嘶吼,得到的,卻是手下不盡如人意的回答︰“少佐,我們沒有迫擊炮。” “你說什麼?!” “迫擊炮都在實驗室,入山支援的時候,我們得到的命令是‘搜捕入侵實驗室的匪徒’,所以每支部隊都是輕裝出發,除了必備槍械彈藥以外,我們連口糧都沒有攜帶,更不可能帶著迫擊炮。” 三木氣憤的一腳把士兵踹到,抽出佩刀揮舞著向山頂大喊︰“機槍接替掃射,不準讓山頂上的人抬起頭來,其余人在機槍覆蓋下沖上山頂,快!” 山頂,老楚躲在樹後听著這顆巨木為自己抵擋子彈的‘踫踫’作響聲,抽空扭頭看了一眼山下,當他瞧見日本人開始舉著掛好了刺刀的槍械向山頂攀爬的瞬間,朝不遠處的馬軍長說道︰“老馬,日本子好像讓咱們打急眼了。” 馬軍長一點不慣著,張嘴就罵︰“急他媽了個……”罵了一半,抬起頭瞧了一眼山底下的日軍,當看見日軍過于分散時︰“這不行啊,太分散哪行……” “老楚,你帶領左翼戰士迅速還擊,我去右邊。” 老楚一下就把眼楮瞪了起來,問道︰“軍長,山腳下機槍還沒停呢!” “停個屁,等他停下來,日本子都到眼前了,你真想讓咱們這二百來人兒和鬼子拼刺刀啊?”說完了立即喊道︰“楚鑫,執行命令!” “是!” 粘上了命令這倆字兒,老楚一句牢騷都沒有,冒著槍林彈雨從樹後躍出,一路向左,連滾帶爬的沖了過去。 馬軍長與此同時沖向了右側,等到了大樹後面,沖著旁邊的戰士喊道︰“一排的,把人給我往中間歸攏,快!” 啪、啪、啪! 山頂的還擊聲傳了過來,山林間子彈往來的越來越頻繁,樹木被子彈沖撞到木穴橫飛,每一處落入子彈的土地幾乎都濺起了海浪般的土色幕布。 山上打的正熱鬧,許銳鋒卻在山洞里看傻了。 他看見一伙人正不要命的和日本人硬拼,這些人沒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也不曾被圍困此處,只要他們願意,完全可以調頭就跑,但,這些人一句怨言都沒有。 老許眼看著一名戰士冒著機槍覆蓋還擊時被機槍掃飛了半個腦袋,他眼看著正在舉槍射擊的戰士被日本人擊中後,硬是咬著牙扣下了扳機才晃悠著倒下。 這種明知道裝備、人數差距的戰斗下還能爆發出如此戰斗力的勇氣到底是哪來的? 許銳鋒回頭又看了一眼這些死囚,看著那群人一個個茫然的臉上顯露的劫後余生,看著那一個個失去了全部精氣神兒的面孔,他們和外面的戰士仿佛活在兩個世界,一個正欣欣向榮;另一個已經腐朽。 “搬石頭。” 許銳鋒忍著肩窩處的槍傷起身說了這麼一句。 四寶子根本站不起來的問道︰“許爺,搬石頭干啥?” “和日本人干,救咱自己的命。” 四寶子抓著他的手臂問道︰“我咋沒听懂呢?” 老許費力的解釋︰“外邊和日本人干起來的,頂天也就二三百人,山腳下的日軍保守估計得過一千五,現在咱們要是不搭把手,我告訴你,等日本人滅了山頂的人,咱們誰也活不了。” 四寶子用槍撐地也站了起來,揚著下巴說道︰“搬。” 幾名死囚開始不情不願的從土里挖塌陷下來的巨石,將這些石頭順著拐角往外鋪,沒多大工夫,就將牆角用石塊攔截成了一道低矮石牆。雖說這道石牆沒多高,但蹲個人沒問題,加上不斷有人脫了衣服往過兜土,片刻間石牆後又多了厚厚一層土牆,就算是子彈打上,這槍也絕對塌不了,最多就是掉兩塊石頭。 “抄家伙。” 許銳鋒拎著槍爬到了土牆後,當看見洞外的日本人全都扭頭看向了山頂戰場時,他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了誰似得說道︰“繼續!” “八嘎!” 老許還打算就這麼一道土牆一道土牆的將防御工事推到洞口,哪曾想一名日軍似乎听見了動靜,回頭一看,馬上大罵了一聲。 露餡是肯定的了,許銳鋒恨的直咬牙,舉槍就給了那家伙一下,結果在‘啪’一聲槍響下,那名就在洞口不遠處、剛才還回頭觀望山頂戰況的日軍,被子彈咬中了眉心,當場氣絕身亡。 四寶子這時候也過來了,把步槍搭在土牆上架好了迅速扣動扳機,有個眼尖的死囚甚至在剛才死在洞里的日軍尸體上掏出來手雷,用嘴叼下保險後,往石壁上一磕,順手就扔出了洞口,嘴里還罵著︰“小日本賊,讓你們炸爺爺!” 唰! 兩顆手雷速度極快的飛了出去,等爆炸聲響起時,許銳鋒終于也看見了這群死囚充滿戰斗欲望的一面。 他們喊上了,沖著里邊不斷挖土的死囚喊道︰“你們都快點,爺爺用命給你們擋著!” 這股豪氣……出現的讓許銳鋒直納悶,他帶領的明明是一群看見了日本人就發 的死囚,剛才還一個個眯著眼楮如同過年時節豬圈里的豬,擺出一副明知道是死卻沒有絲毫辦法的模樣,這是怎麼了?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們竟然敢站出來了,也知道仗該怎麼打了,根本不用誰去動員,更不用教。 老許看向了山頂的抗聯,一瞬間,整個大腦皮層如同觸電般的麻木了起來。 他懂了! 他知道了這群人為什麼要明知是死也把命往這場裝備懸殊的戰場上填,因為只要他們的死能帶動哪怕一個人,就能在這片土地上引發星星之火亦可燎原的勢頭。 他們不是主動選擇去死,是選擇了去給這場還沒有燃燒起來的滔天盛焰,加把柴。 第四十五章 勝負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軍長,都歸攏到中間了!” 馬軍長看見眼前山坡處的鬼子一窩蜂的沖上來得有百十人,山下機槍依然沒有停歇,在不間斷的壓制性射擊時,猛然間開嗓高喊︰“手榴彈!” 老楚在另外一側听見命令後,立即補充道︰“小力低拋,扔之前算好時間!” 這倆人的配合簡直天衣無縫,老馬在大局統籌上,果斷、勇武;老楚在細節上縝密、敏銳,一個敢在機槍壓制下帶著戰士們反擊,另外一個能在扔手榴彈的細節上想到高打低的優勢,生怕這玩意兒勁使大了扔到日軍斷層處,避免了浪費。 他們倆只要湊到一張炕席上過日子,小鬼子想不難受都不行。 戰士們紛紛掏出了手榴彈,擰下蓋子後拉斷引線,緊接著小力順著山坡上扔了下去。這東西落地後並沒有立即爆炸,而是順著山體不停滾動,哪怕有一兩個卡在了樹根部也無所謂,大部分順著樹林間隙滑落了下去。 空! 轟! 踫!!! 一顆顆手榴彈在山林里炸響,山體被炸出了大坑,無數泥土鋪天蓋地的飛濺,徹底遮擋住了日軍上山的視線。 卡在樹根部的手榴彈在炸響後就更狠了,木穴如子彈般飛出,叢林里頓時暗器漫天,這玩意兒比機槍都密集,加上被炸碎的石穴、小石子、彈片,一輪爆炸下去,整個山體如同被炮兵給轟過,處處漆黑,遍布炸坑。 就是,沒了站著的日軍。 “啊~” “我的手!” “啊!!!” 痛苦的哀嚎聲遍布山野,大量日軍被炸飛後倒在了地上,其中還有個被崩到了樹杈上,雙腳離地將近半米,上身扎進了樹枝懸掛于高空。 漆黑濃煙滾動處,被炸斷的樹木燃燒著,小小的火苗在斷樹底部躥騰,樹木上的油脂加速了火苗的燃燒,頃刻間,一根被炸斷的樹木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里,三木若有所思…… 看樣子這群反滿抗日份子並不是山林悍匪,而是訓練有素的部隊,他們知道該怎麼守住優勢,也知道該如何浪費對方的彈藥,最關鍵的是,這群人敢在機槍掃射之下,進行不要命的還擊,要是照這麼打下去,就算是把這一千多人都填坑一樣填進去,也拿不下這個山頭。 呼。 山風飄蕩而出,滾滾濃煙順著山體開始向上飄散,火焰順風勢往山上燒,盡管那一棵樹的火苗無法造成太大的火勢,但這提醒了三木。 “點火!” 他要放火燒山! 三木回頭叫來幾名日軍嘀咕了幾句以後,那些鬼子開始拆卸子彈了,他們要把子彈中的火藥都拆下來,用撕碎衣服的布條包裹著當成燃油,這東西粘上山林里樹木上的樹脂再借助風力,就算是馬上變天下一場瓢潑大雨這山火也熄滅不了。 三木就是要把所有反滿抗日份子都活活燒死在山上。 “打!” 山洞內,一塊大石頭從拐角缺口處被推了出來,老許躲在石頭後面奮力的向外開槍,與此同時,還有死囚正在用衣服往外兜土和石塊,這些東西都是他們用春田上的刺刀挖出來的,眼下已經用這些東西在山洞內構建起了第二道防線,再來一道,就能覆蓋到洞口。 “爺,你看那幾個小鬼子鬼鬼祟祟的蹲那兒干嘛的?” 四寶子指了指許銳鋒目力所及的角落,當老許看見了幾名小鬼子的動作,立即明白了他們的意圖。 這兒可是荒山,當年他在小的時候,就因為用火鐮在山上燒松枝被天王山大當家給一通胖揍,當時大當家的還說︰“你小子不要命了也不能拉你親爹陪葬吧?” 許銳鋒年幼時還覺著自己很委屈,不就是玩火麼,用得著打的如此凶狠?長大後,听北滿城的人說起一把山火燒了一個村,連條狗都沒逃出來時,才明白火勢一旦蔓延起來,人力根本無法對抗的事實。 “他們要放火燒山。” 低沉的聲音從許銳鋒的嗓子里出現,石塊後,是所有死囚和老許的對視。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一旦山上的人出事了,別說是被打死,就算是被打跑了,山洞里的人會陷入孤立無援的情況,若是這種情況再發生,不就和當初進山時許銳鋒要放他們走、結果被小鬼子都堵在了車上一樣嗎? 沒有任何交流的視線分離後,死囚們干活的雙手更加賣力,即便是偶爾有兩個日本人抽冷子往山洞里放兩槍他們都不在意了,開始一塊塊往外運石頭、一兜子一兜子往外運土,幾乎是眨眼之間第二道防線就已經搭建完畢。 “不挖了!”許銳鋒一聲呼喊後,指著身後的矮牆喊道︰“都爬過來,把這道牆往前移!” 那一秒,日本人似乎察覺到了危機,竟然有個日本兵將槍口悄無聲息的探了進來。 四寶子眼疾手快,抓起一旁的手雷往牆上一磕便扔了出去——轟! 又一聲爆炸傳來後,再也沒有死囚去听洞外的哀嚎,所有人都趁著這僅有的時間開始瘋狂加快速度。 洞口,就在眼前,當許銳鋒能接住這巨大的石塊出現在洞口,觀察著山腳下正在激烈進行中的戰斗時,轉折點已然出現了。 “放火燒山!” 三木揮舞著指揮刀在人群里呼喝,幾名日軍迅速不畏生死的沖上半山腰,將衣服包裹的火藥堆積在樹木最粗、樹脂最後的樹干旁,緊接著,用火石點燃衣角後,一顆正在燃燒的參天大樹冒起了滾滾黑煙,其中還夾雜著火藥燃燒時的‘ 啪’聲。 “燒!” “給我燒!” 正面、左右兩面的粗大樹木都被這群日本人點燃了,當火焰通過頭頂交織在一起的枝葉延續到另外一棵樹上,滴落下去的火星很快就引燃了第二顆,如此往復,頓時山林里就燃燒起了熊熊烈火。 “不能讓他們繼續燒了!” 山頂,老楚怒視著大喊,這要是讓火焰燃燒上來,恐怕這些抗聯戰士只能從側面退下去,那跑了一整夜狂奔過來打這場仗的犧牲就全白瞎了。 他這才一冒頭,一排機槍子彈就掃了上來,身旁的戰士舍生忘死沖至身旁將老楚撲倒後,才躲過了這場危機。 “別露頭!” “虎啊!” 馬軍長在一邊看的心直哆嗦,對于他來說,什麼樣的戰果都不知道用自己老戰友的命去換。 老楚見馬軍長不上心,立馬回了一嘴︰“小日本兒在燒山!” “讓他們燒,我楊靜宇要是能讓山火燒死,早就死在南滿了。”馬軍長的態度不像是在打仗,更像是和朋友在酒桌上閑嘮嗑,偌大的嗓門明顯是喝高了的模樣,但老馬心里清楚,這場火燒不著他! 這是什麼季節? 開春了! 山上的冰雪已經融化的剩不下啥,大量雪水在時刻滋養著這片土地。 這又是什麼時間? 黎明! 清晨的黎明連植物的枝葉上都遍布露水,想在這種情況下點起足矣燒死他們兩百多人的山火,扯呢? 你們日本才多大點個地方?知道這圍山放火的戰術該怎麼用麼?知道得在什麼時候用麼?那得是深秋干燥時節,山林水分被徹底抽干時候,又或者春末夏初,積雪已經完全融化,被大地徹底吸收、雨水稀少的時候! 這時候點火? 你點吧,別說是用衣服包火藥,就算是把褲衩子都點著了,也別想燒山。 果然,幾顆干巴巴的樹木燃燒了一陣之後,竟然不向山上燒了,每當火焰燎上去,都會有露水被燃燒後的‘滋啦’聲,跟誰往燒紅的爐子上澆了水似得。 砰! 如此重要的時刻,三木還沒等自己放火燒山的計謀有結果,身後再次傳來了連接成片的槍聲。 “打!” 許銳鋒換了桿長槍趴在洞口的土堆後面扣動了扳機,一顆子彈正好擊中了不遠處的機槍手,還在用火力覆蓋山體的槍聲竟然有一側啞火了。 三木轉回頭去看時,他最恨的人就在眼前! “還擊!” 三木扔下了指揮刀,一把搶過衛兵的步槍,拉動槍栓沖著洞口就扣動了扳機,子彈順著槍口飛出那一刻,仿佛都帶著怒火。 山林間,馬軍長若有所思的瞧著山下打成了一團,嘀咕著︰“這小子有點意思啊。” 開槍吸引敵人的注意力讓日本子首尾不能相顧,這正是前後夾擊的精髓,前後夾擊可不是將人家包在中間往死揍,那會形成困獸斗,真正的前後夾擊正是一方吸引火力時另一方打他們屁股,等敵人被拉攏過來了,在由一支隊伍去打屁股。這套戰法我軍可是能演繹出幾十種模樣,什麼時候把你們日本子折騰的筋疲力盡,什麼時候才是最後的決戰。 壓力得以緩解的老楚總算輕松了不少,他這兒才抬頭,老馬已經下達了最新的命令︰“听我命令,壓到山腰!” 那可是鬼子用槍就直接能夠到的距離,這個時候壓下去,會不會太冒險了點?萬一山洞里的人扛不住了,鬼子會立即掉過頭來和抗聯決戰的。 只是,這個時候老楚必須執行馬軍長的命令,哪怕是去死。 第四十六章那未曾听過的誓言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如果非說中國和其他國家在這個時期有所差距,那應該是被封建王朝所拖累的差在了科技上,可提起打仗,中國人在五千年的歷史中從沒和這個詞語脫離開關系。 “老馬,許銳鋒可以啊!” “那是,提起打仗咱中國人是小日本子的祖宗,別說是江湖悍匪許銳鋒,就算是個修鞋匠也知道前後夾擊、圍三缺一這些詞兒是什麼意思。” 馬軍長帶著抗聯的戰士們從山頂壓到了半山腰,剛剛躲避好,立馬開始指揮身後的部隊︰“下來的時候都長著點眼楮,看見火力點快挪到自己那兒了就先別動,打贏了了這場仗,老子回去請你們吃餃子,酸菜餡的!” 他能用來激勵士兵的,不過是一頓酸菜餡餃子,而且還不知道用的是什麼面,但這些士兵就像是听到了龍肝鳳髓一樣的美味,竟然咽起了口水。 他們是為了吃麼? 要是為了吃,偽軍那邊提出的條件足以滿足所有人的口腹之欲,人家宣傳口號就是‘頓頓有肉’。 那是為了什麼? 許銳鋒稍微琢磨了一下,迅速舉起步槍扣下了扳機。 砰。 槍聲將他從思緒當中拉了回來,緊接著耳邊開始出現了各種槍械的聲響,有機槍、有步槍、有手槍,甚至還有日本人氣急敗壞的咒罵,听聲音,應該是三木。 “進攻!” “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山洞!” 三木的決策是正確的,與其腹背受敵,倒不如挑選弱勢方痛下殺手,隨即專心決戰,可問題是,馬軍長給你機會麼? 日軍主力調頭準備向山洞進發的一瞬間,老馬就感覺出了不對,立即大喊︰“所有人,把腰里揣的手榴彈都給我扔出去,誰他媽也不許給我省!” 這聲命令之下,二百多人攜帶的進一百顆手榴彈同時出手,兩座山峰之間的低窪地宛如被轟炸機從頭頂飛過似得開始了接連不斷的爆炸。 三木被不遠處一刻手榴彈炸裂的氣浪直接掀倒在地,抬起頭那一刻,身上足足蓋了一層浮土。 “八嘎!” 他在痛罵著,臉上凶狠的表情愈演愈烈,唯獨拿不出合適的處理辦法。 改成首尾相顧的雙防御麼?這是熱武器時代,你要是兩側同時防御,不是等于挨打麼? 還繼續堅持拿下弱勢的許銳鋒麼?山上只要一放松,那些反滿抗日份子就跟打了雞血似得,開始玩命折騰…… 這仗該怎麼打??!! 三木懵了,徹底讓許銳鋒和馬軍長的配合給打懵了,甚至打的隊伍都開始不听指揮了。 防御山頂的人剛一調頭就被手榴彈炸回到了掩體內,這要感謝山體崩塌時從山頂滾落的奪命巨石,巨大的石塊哪怕沾染了他們同胞的鮮血,但是在這一秒依然能夠抵擋子彈和手榴彈的彈片。 而這些本該拼盡全力去拿下山洞的人卻全都被困在了原地,偏偏這個時候許銳鋒抽空瞄上了另外一名機槍手,如同鬼魅般扣動了扳機,即便土牆上被子彈沖擊的濺起無數泥土也倘徊歡   盡 當他將呼吸調整到最佳的時刻,一枚子彈由精度極高、穿透力極強的春田步槍內擊發,前方手握機槍正在掃射山腰處的鬼子鋼盔被一槍打漏,‘咚’一聲悶響後,歪著身子倒了下去。 兩挺機槍被滅讓馬軍長大大出了一口氣,所有戰士都抬起頭那一瞬間,無數槍械同時擊發,跟看見了勝利一樣瘋狂射擊著。 三木又把頭看向了山體一側,一千多人的部隊讓二百多人打的動都動不了,哪怕拎著更先進的武器又能如何? “少佐,我們要不要退出山谷,這里地理位置太差了。” 三木听見手下人的勸告,眼楮已經快要瞪出血來了。 撤? 你怎麼想的? 一千多人打二百多人,還被人打跑了?你是嫌老子頭頂的官帽戴得太穩當了麼? 問題是,當這些听起來如同笑話一般的描述出現在腦子里時,眼前用來對比的是兩輪手榴彈爆炸後,又搭進去的四五百具尸首,真要是敗了……萬一要是把這一千多人都搭了進去還沒拿到任何戰果……即便是將抗聯和許銳鋒全滅在了這兒,所付出的代價是折損過半,三木也會成為整個陸軍總部的恥辱。 到那時,他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找了一個介錯人,切腹。 “四寶子,日本人又開始盯著山里了,開槍,所有人抬起腦袋來開槍!” 許銳鋒也來了豪氣,怒吼著持槍不斷射擊,經過剛才幾輪的戰斗,他們手里的子彈已經所剩無幾,許銳鋒早扔下了那把被打空子彈的春田繼續選擇用博查特還擊,只是,在這種時刻你不能露出半點怯懦,日本人要是稍微看出些許端倪便會鋌而走險。 這就和倆流氓斗毆一樣,當雙方都把刀插進了對手的身體,都知道對方是強弩之末時,拼的就是意志力,你只要能多挺一秒,認慫的一定是對手,少挺一秒,對方就會咧著嘴肆無忌憚的嘲笑。 “不對,這許銳鋒怎麼越打越猛了?白靈說他們離開監獄的時候不就二三十人麼?” 馬軍長在仔細觀察之下,突然听見了山洞內傳來了頻繁槍響,這和他們之前的偷襲風格不符。 對細節感知能力更強的老楚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明顯反應更快,猛然間起身給步槍掛起了刺刀,大喊︰“同志們,跟我沖下去搶下機槍陣地!” 老楚沒瘋。 他也知道現在往下沖等于用胸口去撞近千人擊發出來的子彈,問題是,如果許銳鋒那邊陷入了絕境,要是不能在短時間內掌握住戰場上最有利的資源,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所有優勢都被葬送掉。 馬軍長太知道老楚為什麼要這麼做了,日本人已經被他們打的沒了氣勢,從那躲在掩體後縮著腦袋開槍、連瞄都不敢的狀態上來看,這些人早沒了戰意,一支沒了氣勢又沒了戰意卻還在頑強抵抗的部隊,差的就是一次近乎自殺式的沖鋒。 只要能沖下日軍陣營內的機槍陣地,槍口調轉之下這群日軍斗志必然瓦解,那時,勝利也就唾手可得。 “沖!” 沒有沖鋒號,也沒有飄揚的旗幟,老楚就這麼拎著一把插著刺刀的春天步槍從掩體內狂奔而出,沖著山下殺去。 在他身後,是一張張平凡又偉大的面孔,這些人面黃肌肉、骨瘦如柴,卻絲毫不缺乏直面生死的勇氣,他們用自己的腳步和鮮血正在履行著曾經立下的誓言。 只是,那宣誓的聲音許銳鋒卻連听都沒听過。 四寶子看呆了,完全想不通優勢越來越大的情況下這群山里的抗日份子為什麼會才去自殺式沖鋒,他腦子里甚至沒有彈藥快打空的算計; 死囚們愣住了,眼睜睜瞧著一個個沖出掩體沒幾步就被流彈擊倒的戰士順著山體滑落,尸體在山坡上滾動,這群人還在想這是為什麼。 許銳鋒在此時一嗓子驚醒了夢中人的大喊︰“手別閑著,給山上的弟兄們弄出點響動來,要是讓日本子盯著他們揍,能沖下來麼!” 山洞口的死囚在這句話之後徹底放開了手腳,他們把全部子彈都壓入彈夾內,隨後快速扣動扳機的一槍槍打了出去。 被擊倒的日軍首尾不能相顧的來回忙活,三木腦袋都快搖晃成了撥浪鼓…… 這時,老楚沖過了生死線,一腳踩在了石塊上,抬手就是一家伙扎入了正在操控機槍的副機槍手的心窩;緊接著拽出刺刀,沖著要往上撲的日軍迅速扣動扳機——啪。 日軍尸體被擊中胸口翻身栽倒,那一秒,老楚面前再也沒有了任何障礙,直接沖入機槍陣地。 他一沖進來,身後的一名抗聯戰士便越過石塊直接飛撲過去撲倒了一個想要解除危機的日本人,用春田橫著壓住對方咽喉大喊︰“死!” 而此時的老楚已經跳進了陣地內手握住了機槍把,當他把身體轉過來,雙手端著槍的扇面形掃射直接摟火,根本不管看沒看見人——噠噠噠噠噠噠噠! 槍聲一響,所有日軍幾乎都看見了敗局已定。 “少佐!撤吧!” 三木旁邊的手下正在苦口婆心的勸著,此刻的他即便心中已經有了退意,嘴上卻還是故意說著︰“這關乎一個武士的榮耀!” “這世界上沒有需要用生命去換的榮耀,少佐,你面前的戰士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三木怒氣沖沖的看著他,但這一秒,他不反駁了,機槍陣地被沖破可不光代表著攻擊力上有所缺失,更代表著內部已經沒有了防御,在這個沒有盔甲的時代,每一顆子彈都很致命。 手下軍官一看三木不說話了,直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少佐,是時候了!”說罷,拉著三木就開始低頭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少佐命令全軍有序撤退,撤到山谷外!” 听見這聲命令的日軍都恨爹娘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那兩條小短腿緊著邁動,就怕跑慢了被身後的子彈給追上。 “軍長,日本人跑了,小鬼子跑了!” 馬軍長這回徹底失去了理智,沖著所有人大喊︰“我用你告訴我麼?!回到戰斗位置上瞄準了給我點射,能多留下一個就多留下一個!” 他太知道留下一個日本人的尸首代表著什麼了,不光是代表以後的戰場上少一名對手,更代表著自己手里多一把槍、十幾發子彈,沒準還有口糧和縫補後的棉衣內襯! 山里的日子有多苦,只有他們知道,苦中作樂根本就不是享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眼下有機會了,他能放過麼? “打,接著打,把手里的子彈打空,快!” 第四十七章 故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槍聲還在零散的響起,可戰斗卻已經結束,之前還春意昂揚的大地此刻滿目瘡痍。 “活了?咱活下來了?” 死囚們親眼瞧見日本人在亡命逃竄,依然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小日本竟然有被咱中國人打跑的一天。 許銳鋒用身旁的那把春田當拐杖強撐著站了起來,這倒不是他傷的多嚴重,而是肩膀的傷口在屢次開槍的震動中,多次被撕裂後有些失血過多,整個人有點迷糊,要不是漫山遍野的都是陌生人,他真想找個地方眯一會。 “老許吧?” 山上,一個粗獷的漢子走了下來,他滿臉笑意顯得特別親切,就像是平日里圍繞在身邊的那些人緣極好的人。 “您是?” 許銳鋒身上緊繃著的這根弦還沒松下來,表情有些僵硬。 “白靈是我們的人。” 這句話不光解釋了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更說明了身份。 許銳鋒一下就覺著自己仿佛欠了那個女人天大的人情,可又實在想不通他們冒著這麼大風險來救自己是為什麼時,那個男人如同看出了什麼般解釋道︰“別瞎琢磨啊,我們這回來,是沖著這山上的實驗室,遇見你是個意外……” 這話說的讓人太舒服了,救了你一命不光不讓你感恩,還來了句‘不過是順手’,一下就卸掉了你身上全部的壓力。 “就是沒想到這幫小日本子讓老天爺給收拾了,好好的山竟然說塌還就塌了。” 四寶子瞧了這些人一眼說道︰“那好好的山能說塌就塌麼?挺大個人了,自己也不想想。” “四寶子。” 四寶子和過來搭話的人天生犯沖一樣,說起話來就頂上了,許銳鋒趕緊攔了一嘴︰“人家才剛救了咱的命。” 四寶子把眼楮一瞪︰“他救了我的命這件事,到哪咱都認,可許爺,咱做了的事也不能就這麼讓他們說抹平就給抹平了。”四寶子沖那人說道︰“你听好了,這天王山,是我們炸的!” 馬軍長沒听明白似得還在低著頭尋思,老楚馬上把手往過一揮說道︰“你可拉倒吧,那是山,你以為是戲樓啊,說炸就給炸了?你要這麼說,旁邊還有一座山,你給我炸了讓我看看。” 眼看著四寶子要和對方吵起來,許銳鋒只能張嘴說道︰“這天王山以前是我家,山里原本就有我爹挖好的密道,加上日本子為了建實驗室基本上把山里都給挖空了,這我才能炸了承重牆。至于山體全部塌陷其實也是個意外,我炸的不過是密道,為的是防止讓身後的追兵追上來。” 老楚不說話了,畢竟許銳鋒這話听著是那麼回事,不像旁邊那個野豬似得男人,嘴一歪歪,說把山炸了就炸了。 馬軍長此時卻把手伸了出去︰“是你炸的還是小鬼子讓老天爺收了都行,只要這幫玩意兒死,我瞧著就高興。” 許銳鋒緊緊握著了老馬的手,他不能拒絕這份友善。 此刻,一名抗聯的戰士背著滿後背槍械走了過來,嘴都裂到了後腦勺說道︰“軍長,咱們這回又能有不少同志換武器了,這次,鬼子尸體旁邊有超過80%的武器都沒有損壞,還有不少子彈袋都是滿的,您這頓酸菜餡餃子怕是省不下嘍。” 馬軍長也是豪氣︰“告訴戰士們,迅速打掃戰場,等咱們回去以後馬上就包餃子,讓他們敞開了吃,把肚皮撐破了算。” 抗聯的戰士們發出了一陣暢快的笑聲,戰場上的零星槍響也完全消失了,這時,馬軍長回過頭來問了一句︰“老許啊,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听白靈說,北滿城你是回不去了,還有個媳婦在根據地?” 根據地…… 又是個新名詞,只是許銳鋒想起了遠在所謂‘大後方’的妻子,總算有了點笑模樣。 “我得去找她,她肚子還懷著我們老許家的四代單傳。” 馬軍長松開了許銳鋒的手︰“那你知道去哪找麼?” 老許沒說話,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馬軍長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樣,問道︰“要不,先跟我回山里?小鬼子讓咱打跑了是不假,可他們周邊還是有不少駐軍,等援軍上來了,再想跑可就難了。” “去了我們那,別的管不了你,一頓飽飯還是沒問題的。” 在這個許銳鋒對紅黨充滿了好奇的時刻,他差的就是有這麼個人推一把,馬軍長此時說出的這番話恰巧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好。” 得到這個答復時,老馬臉上笑意更濃,就跟已經看到了最後的結果一樣,伸手用力的在許銳鋒肩膀上拍了兩下。 說實話,這兩下拍的挺疼,震的肩窩處傷口直叫勁,可他沒動,隱隱間,回過了頭,一言不發。 一個男人啊,活在國破家亡的當下,望著備受凌辱的同胞,他能做的全都做了偏偏影響不了任何事情,就連給日本人一次打擊都得付出毀了曾經舊居的代價,那是什麼滋味誰懂啊? 在這種時候,要是有個人能站在你身邊說上一句︰“走,我領你回家……” 許銳鋒也就是個老爺們,要是換成個女的,這時候哭個梨花帶雨都不過份。 四寶子理解不了許銳鋒這份心思,可他知道跟著這位馬軍長走有餃子吃、更不會為難他們,這就已經足夠了。 山林間,一眾死囚在抗聯戰士的引領下向深山進發,為了方便,幾乎所有人都換上日軍的服飾,曾經穿在身上的衣服現在都變成了包裹,里面塞滿了日軍的手雷、口糧、煙卷、子彈等等物資。等爬到山頂時,老許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本意是想再看一眼這座天王山,結果,卻看見塌陷的山下一具具光溜溜的日軍尸體,有些比較損的死囚竟然還在尸體上尿了尿。 這不是挑釁,是擺明了在告訴日本人,這片土地上不止有孬種,還有火起來什麼都敢做的真漢子。 “軍長,上回你給我們講那個故事還沒說完吧?咋不接著講了?” 馬軍長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就別當著真佛給你們念假經了,關于張紅岩的事,還是讓老許給你們講吧,這可是手刃了駝龍的人。” 一邊走著,老馬自來熟的用手肘撞了一下許銳鋒的胳膊︰“老許,你給他們念叨念叨,要不然這幫小子走起山路容易犯困,前幾天就有個小家伙走道的時候睡著了,掉進了四米多的山溝里,給腿都摔折了。” “你給他們講張紅岩了?” 馬軍長回復道︰“我剛來北滿,北滿綠林道上的事也不清楚,正好前幾個月你手刃了張紅岩,我這就給他們叨咕叨咕。” 許銳鋒倒也不覺著有什麼,只是張紅岩那個級別的人和他心里的紅黨根本沒法比,他是實在想不出馬軍長為什麼不講講紅黨內的傳奇人物,而是專門說這麼個家伙。 “這張紅岩吧,也是個可憐人……” 許銳鋒好不容易打開了話匣子,連四寶子都開始聚精會神的時候,幾個抗聯隊伍內的小年輕率先問起了最令人好奇的問題︰“听說這小子無惡不作,還是個花花匪,連東北的窯子都不讓進,誰要是和他睡一宿,第二天身上都沒一塊好肉,是真的麼?” 噗…… 听完這話許銳鋒都樂了,反問了一句︰“你多大了?” 小戰士昂起脖子︰“都19了,俺娘說,日本子要不來,咱都是倆孩子的爹了。” 四寶子故意逗他︰“還倆孩子的爹?咱問你,和娘們睡一宿哪最得勁?” 小戰士憋的滿臉通紅,是不好意思說不知道又實在說不出什麼的編了句︰“哪哪都舒服……” “哈哈哈哈哈!”引來了一眾老兵油子們的哄堂大笑,那小戰士還什麼都不懂的看著他們問道︰“你們笑啥?” 笑聲落下時,許銳鋒方才開口說道︰“張紅岩有點羅鍋,自小就被家跟前的人瞧不上,為人呢,反應又有點慢,屬于那種你明明在耍他,他得過一兩天以後才能明白過來的人……” “這樣的人啊,挨欺負,哪怕什麼都不干,都有人去調理(東北話,戲耍)他。” “有一回這張紅岩實在是讓人欺負狠了,就還了手,那讓人打的,在大野地里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宿才緩過來,家附近的人以為他死了,有的還報了官。” 小戰士發現了故事的漏洞般問道︰“他們欺負他干啥?” “那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假如我欺負了你,四寶子就會在第二天去欺負你,如果你反抗,他就會拼盡全力往死里打你。” “憑啥!”小戰士十分不解,抗議的聲音中帶著不服問道。 “就憑他得證明和我是同一個水平線上的人。” “等周圍這一圈人都把你欺負了一個遍,你也就成了臭狗屎,哪怕是反抗性的說兩句話,大伙也都覺著你煩人。” “人啊,有時候特別奇怪,奇怪的連咱們自己都搞不明白。” 第四十八章 沒你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巍峨磅礡的山脈深處,升起了幾縷裊裊炊煙,偶爾,還有幾個人影在沒有被樹蔭覆蓋的位置閃動,遠遠望去,一支密密麻麻到得有二百多人的隊伍正圍繞著一個男人席地而坐,只有十來個人在生火埋鍋。 這幫小子已經讓許銳鋒的故事給整入迷了,一個個的仰著下巴在那兒听。 “或許是張紅岩這小子自己也覺著總這麼被人欺負活不下去吧,于是他就……” “開始反擊了!”喜歡接話的小戰士又插了一嘴,這回可跟上一回不太一樣,周遭听入迷了那些人紛紛投來憤怒的目光,都在責怪他打亂了許銳鋒的節奏。 沒想到的是,老許話鋒一轉︰“于是他就學會了吹牛逼。” 此言一出,一片愕然,那種超出了預料卻在情理之中的表情充滿了戲劇性。 就連馬軍長都點了點頭,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 哪有從慫包軟蛋一下就變成強者的? 不都需要一個過程麼! 在這個過程里,很多人走到一半就走不下去了,可更多人,卻連一半都沒走到。 張紅岩算是眾多逆襲者當中的佼佼者,原因是,他嘗著了一次甜頭。 當時的張紅岩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村里的石磨上,他周圍沒有其他孩子,那些孩子都羞于和與其為伍,把他當成魚干一樣晾在那當臭狗屎。就在這種情況下,他看見了兩只狗。 兩只狗原本正在很友善的嬉戲、玩鬧,直到一戶人家將一碗壞掉的野菜粥倒在了大道旁邊……一切就此改變了。 張紅岩眼睜睜看著那條十分壯實的野狗先佔據了有利位置在低頭聞著,沒過多大會工夫,立即開始大口進食,另外一條呢?骨瘦如柴,從毛色上來看,壯實的那條狗應該是家養的,骨瘦如柴的應該是野狗,家養的狗習慣了被人喂食,自然知道有人往門口倒菜就代表著可以吃,而那條野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看著家養的狗吃了兩口還沒事的時候,猛然間沖了上來。 沒有交流,它更沒給家養的狗任何準備時間,沖上去‘ ’一口就咬住了家狗的脖子,給那條壯實的狗咬的是‘嗚嗷’直叫。 事實上這條野狗已經咬不住對方了,那粗壯的脖子和身體晃動幾下就能掙脫,但是它的凶狠讓家狗連續擺頭掙脫後,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沖上來撕咬報仇,而是扭頭就跑。 張紅岩眼看著家狗跑出去得有一百米開外才敢回頭去看,等他去看是,那條野狗正一邊吃食一邊抬頭望著它,就這,嘴上的咀嚼動作都沒有任何停歇。 可能是狗主人听到了狗叫聲打開了房門,呼喊著︰“大黃!” 野狗听見聲音是扭頭就跑,張紅岩在看地面上,那被倒出來的野菜粥已經被吃了個干干淨淨。 這一秒,他仿佛頓悟般明白了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 什麼是聰明?不過是交往時防範心理更強,不容易上套;什麼是愚笨,其實就是在更被保護的環境下長大,始終對人沒有防範意識。 張紅岩是個羅鍋,家里人能不更照顧他麼,在這種情況他用防備誰?最終也就習慣了大大咧咧的生活方式,誰知道這成了那些孩子們欺負自己的階梯,一步步蹬鼻子上臉。 在兩條狗給張紅岩上了生動的一課後,他不吹牛逼了,原來人緣更好的那個人能把其他人團結在周圍並非是因為他說話幽默、也不是能說會道,僅僅是因為他比別人更壞而已。 第二天,張紅岩把老娘納鞋底的錐子藏在了手里,默默的出門,一言不發的走到村里孩子們最愛聚集的老槐樹下,等著那群孩子滿臉嘲笑的路過,當有個孩子過來推搡他的瞬間,張紅岩一把抓過那個孩子的手摁在樹上——噗! 一錐子就囔了進去。 鮮紅的血冒出那一秒,其他孩子‘媽呀’一聲扭頭就跑,那個平日里威風凜凜的孩子,被嚇的尿了褲子。 張紅岩笑了,駝著背看向了自己染滿鮮血的手,他在心里吶喊︰“原來這個世界是這樣啊……” 原來如此! 原來對別人的忍耐並不代表著涵養,原來你不做出反擊才是讓他們敢得寸進尺的真凶! 原來爹娘教過的都是錯的,可在實踐之前,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把這個世界形容的那麼美好,從沒有人說過他的殘酷? 打那兒開始,張紅岩變了。 村里的孩子不論大小,但凡手里拎著點好吃的,他就去搶;趕上過年了誰兜里有壓歲錢,他就去摸。不給?你試試! 為此,張紅岩拿刀砍過人;為此,張紅岩讓人家爹媽拎著棒子追的滿村跑,但轉回頭,那家的孩子被打的更狠。 誰知道這麼一來原本孤單的張紅岩身邊竟然開始有人了,一些孩子主動接近張紅岩不說,還有人給他糖吃、沖他笑。 張紅岩在心里惡狠狠的罵了一句︰“賤!”以後,接受了這份友善,可實際上,心里始終對這個孩子設防。 慢慢的,張紅岩身邊的人越聚越多,他開始能混著錢了。 多可笑啊? 駝著背滿臉笑意的張紅岩就是被人欺負的那個,拎起刀來拿人不當人的張紅岩反倒活的風生水起,這個道理,張紅岩直到小小年紀就成為孩子頭也想不明白。 馬軍長听到這兒,語重心長的問了句︰“老許啊,你說的這個,是張紅岩?” 許銳鋒點了點頭︰“如假包換,頭些年張紅岩的師父路過北滿的時候,老鷂鷹請人家喝酒,這些嗑都是在酒桌上嘮的。當時我不在,但老鷂鷹不會對我撒謊。” “那我怎麼听著你說的這些,像是咱們這個國家啊?” 馬軍長坐在山林中伸出食指向外一比劃︰“瞧見這個國家沒有?從古至今,想的就是建長城抵御外敵,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咱可沒出過家門主動欺負人家一回。結果呢?匈奴、西夏、金、元、清,叫個番邦就敢入侵,是個崛起的民族就得先過來咬上一口。再看看英國,遠遠佔據著島嶼,看誰要強大了就過去揍人家一頓……” “我現在才明白過來,合著這跟什麼仁義禮智信全無聯系,比的就是誰更壞,誰更敢下手啊。” 許銳鋒被老馬的搞怪表情給逗笑了,說了一句︰“笑談,都是笑談。” “別笑談啊。” 馬軍長伸手接過一盒小戰士遞過來的吃食,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遞給了許銳鋒說道︰“咱都是老爺們,吐口唾沫是個釘,你一句笑談我知道剛才說的是真是假。” 許銳鋒反手把這東西遞給了身旁的四寶子,但余光還是掃了一眼。 裝吃食的盒子,是綠色的日軍罐頭,上邊還印有白色的日文。罐頭里裝的,應該是日本罐頭和苞米面糊糊煮成的粥,飯是拿頭盔做的,做好以後廢物利用,正好用這罐頭盒當飯碗了。至于其他戰士,那都是三五個人守著一個頭盔,撅將根樹枝當筷子,這個胡擼兩口給那個,那個吃兩口再傳給下一個,什麼時候吃空了,什時候再放回火上,繼續做。 四寶子不管那個,結果盒子兜著盒子邊就喝了起來,這頭,許銳鋒依然在和馬軍長交談著。 “我倒沒有糊弄馬軍長的意思,只是我們嘴里的,都是江湖事,太小,你們眾位干的都是大事,關乎國家,所以,我說這些事在眾位的耳朵里,也就成了笑談了。” “沒有,絕對沒有。”馬軍長趁著手底下人吃飯,坐在了許銳鋒正對面,伸手打兜里摸出一盒日本煙,自己點著一根給許銳鋒遞過來說道︰“你干的事可不小啊,南京都出文兒了……”他一回頭,沖著老楚問道︰“南京政府咋說的來著?” 老楚一點沒含糊,望著許銳鋒說道︰“尚坤率領藍衣社成員舍命搏殺漢奸白建武,乃國之英豪,殞命日寇之手,實乃國之損失……” “藍衣社成員?” 馬軍長壞笑著說道︰“這麼說是為了簡便,實際上報紙上登的都有名字。” 許銳鋒瞪大了雙眼望了過去,在等待著,他等著這位馬軍長的下文…… “沒你。” 可如此簡短的兩個字,卻直接一腳將老許的靈魂踹到了谷底! 沒你~ 那個夜晚,老許豁出自己的命吸引日軍給他們創造了生的機會,怎麼可能沒有自己的名字?當時,他可是發過毒誓的! 老馬收斂了笑意,十分嚴肅的解釋道︰“這也很好理解,你說南京政府真要把你寫到上邊去了,咋說啊?” “國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培養出來的特工截殺白建武不成,最終被一個江湖豪俠把漢奸宰了?” “還是說事情敗露之後,尚坤率領藍衣社眾人倉皇逃竄,讓北滿坐地炮給救了?” “那圍繞在這幫人身旁的眾多商賈怎麼看他們?持續為他們提供幫助的海外華僑怎麼看他們?國際形勢又怎麼看他們?” “那能有你麼?有你就沒他們了。” 第四十九章 還有地方去麼?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抗聯在東北有兩個著名根據地,一個是和尚帽子山的密營,另外一個就是恆仁縣的老禿頂子。不過這兩個根據地的位置都在本溪,並不在黑龍江。 這次許銳鋒跟著馬軍長所來的,是藏匿在黑龍江群山峻嶺中的老鴉窩,屬于南滿抗聯向北延伸後,團結周邊力量所匯聚而成。 老鴉窩和其他根據地不同,由一片枯木林覆蓋而成,遠處看去像是鳥類在樹頂搭建的窩,加上周遭不斷有烏鴉鳴叫,‘呀、呀’聲鋪天蓋地,故而得名。 隨著這群人打山上下來,四寶子沒等看見樹林里的窩棚,第一個動作就是捂鼻子,囔囔著︰“這怎麼一股鳥糞味兒?” 待進了枯木林,好家伙,離近了才看清里面的模樣。那一棵棵枯樹上全是鳥屎,個頂個的斑白。 許銳鋒沒搭理他,腦子里全是咒罵聲,他混跡江湖這麼多年,還以為只有江湖中人不講道義、食言而肥,還真沒踫上過當官的也這個操性,如果不是當著這麼多外人,老許怕是把自己能想象到的髒話全罵出來! 你們藍衣社什麼玩意兒! 當初哭著喊著求著讓咱替你們擋日本子,賭咒發願的聲明,然後呢? 然後呢! “馬軍長他們回來了!” “馬軍長回來啦!!” 枯木林里,戰士們興奮的迎了出來,逐個為其余抗聯戰士卸下肩頭槍械、裝備,那是驚呼不斷、欣喜連連。 “這麼新的春田啊,我瞧著槍口,應該沒用過多少回吧?”一名戰士接過槍就把自己眼楮頂到了槍管處,他在順著陽光檢查槍械,滿臉都是心愛之意。 老楚一把將拎著槍對槍口查看的戰士蹬了個跟頭,順手搶過槍,緊接著怒斥道︰“不要命了!”  嚓、 嚓,他不斷挪動槍栓退下所有子彈後罵道︰“這都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還頂著火呢!” 那戰士挨了踹也不惱,撓著腦袋傻笑,拍打著屁股上的塵土爬了起來,應答著︰“我這不是看見好家伙式興奮麼……”他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這邊挨了一腳馬上跑到了另外一邊︰“哎呦喂,這怎麼還有機槍啊,正經的歪把子,大正十一式,咱搶的軍列上也有,不過還沒來得及拿馬軍長就吆喝著下車了,你們這倒好,連子彈都弄回來了,小鬼子給咱配的夠齊全的。” 馬軍長比老楚和藹多了,沖著這小子說道︰“那是,我跟你說,要不是山塌了,迫擊炮我都給你整來。” 這幫人在熱烈迎接自己隊伍歸來時,老楚走到了馬軍長身邊,倆人肩膀一踫,對視了一眼。 旁邊的老楚瞧著許銳鋒冷峻面容,壞笑著沖馬軍長說道︰“這許銳鋒身上怎麼跟著火了一樣,那張臉一看就像是馬上就要炸鍋。” “能不炸麼?他當了一輩子匪,媳婦卻是咱們的人,雲和泥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那得什麼心理素質能扛到現在?許銳鋒當初估摸最想要的,就是馬上和自己女人找平肩膀,這才不顧生死給藍衣社當了替死鬼、頂缸人……” 話音落下,馬軍長立即沖著所有人大喊︰“告訴後廚,馬上和面包餃子,把軍列上搶回來的日本罐頭和山里采的野蘑菇都剁里……我跟你們說啊,蘑菇那玩意兒千萬小心,上回給我吃完,說了好幾天胡話,差點沒給弄地底下去。” 轟。 一陣哄堂大笑,大家伙如同想起了什麼有趣的秘聞,那笑的,前仰後合。 許銳鋒就這麼陰沉著一張臉走進了老鴉窩,腦子里正亂的時候,身旁的一個死囚過來說了一句︰“爺,這地方邪門啊。” 老許回身看了一眼,他想起來了,這小子是死囚當中最冤的,以欺詐入罪,文件上好像寫的是‘以周易之術誆騙富賈,致人氣結’,實際上都是扯淡,就是打著算卦的名頭招搖撞騙,把富太太給騙了個七葷八素,後來被人家富商知曉,氣憤之下將太太給打死了。當時這件事在北滿鬧的滿城風雨,抓到人以後,富商使了銀錢,將一切罪名扣到了他腦袋上,要不,這個貨沒死刑。 “你什麼意思?” 這小子尖嘴猴腮,嘴巴子上掛著兩撇八字胡,顴骨下一枚黑痣,痣上長長毛一縷︰“爺,您看看那些房子。” 許銳鋒瞧了一眼,枯木林的房子和外邊他見過的完全不一樣,這房子像是弄了個房頂扣在了地面上以後,順著房頂挖的一個個坑,想要進屋,得順著挖好的階梯走下去,跟樹林子里挖了一間間地窨子差不多,窗口都開在房頂上。 “像不像一座座墳?” 這句話說出,老許馬上往旁邊走了一步。這個貨長那模樣就讓人得慌,跟黃皮子成精了似得,現在說出這種話來,更是陰森。 “老許啊,還琢磨呢?” 馬軍長走了過來,抗聯的一個個展示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剛走到近前,死囚馬上說了一句︰“馬軍長,這地方不吉利啊。” “咋了?”馬軍長跟誰都能聊幾句的反問道。 “周邊全是烏鴉叫,你們還把房子蓋在了地下,周圍盡是枯木,我……怎麼看這兒都是陰宅該在的地方,住活人,損陽氣。” 老馬笑了,完全不當回事︰“你呀,一會兒兩碗餃子下肚就全不在乎了,還損陽氣。跟你說,我不信那個,我們這兒的所有人都不信那個。” “知道為啥把房子蓋成這樣不?” “山里木結構的屋子遭不出風,等冬天風一刮起來,住木屋里就跟有小刀子割你肉一樣。住底下,雖說潮點,但風進不去,冬天也不至于凍的手腳開裂。要是趕上下點雪就更好了,屋里點上火熱熱乎乎,外邊被冰雪覆蓋著半點風都不透,唯一的壞處,就是雪下大了出門費點勁。” 那老小子問了一嘴︰“我能不住這兒不?” 馬軍長立即答應︰“行啊,不過啊,房子自己蓋。你要是身子骨足夠結實,能忍著夜風在樹杈上睡覺也行,就是得小心點別掉下來。山里大獸多,幾天之前,有一個得三百多斤的野熊闖屋里來了,我們打了四槍都沒放倒,讓它給跑了。”老馬連說帶比劃,讓言語十分真切。 死囚一陣惡寒,不再說話了。許銳鋒也就此明白了這位馬軍長為啥跟誰都能說上兩句,你是真說不過他。 “唉,還不得勁兒呢?” 馬軍長和許銳鋒說著,帶他走向了旁邊處扣著房頂的地窨子,順著階梯向下,許銳鋒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要房頂干啥?” 馬軍長突然回頭,卡在門口看向了他,臉上的笑模樣越來越盛︰“我就知道你明白!” 這房子哪是光為了防風雪啊,不還得防著被日本人圍上以後用火燒麼! 要是沒了房頂,你就算把這片枯木林都點了也奈何不了他們,在地窨子里還能形成戰壕般的守勢,可以拉長和日本人的周旋時間。 進了地窨子,老許在旁邊看見了土炕,還有一張半截的黑龍江地圖,除此之外,只剩下一台被擺在明處,拿紅布蓋著遮塵的發報機顯得尤為貴重。 “你們在守著什麼?” 許銳鋒又問了一嘴。 這回老馬卻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說說你的事吧。” 這不是明擺著麼? 你怕火攻為什麼把棲息地選在枯木林里?這要不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逼著你不得離開,何必如此麻煩? “其實這件事,你不能怪南京,你進了憲兵隊沒過多久三木便召開了新聞發布會,這時候南京政府怎麼可能承認你,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麼?” 听到這兒,許銳鋒當場就瞪大了眼楮︰“姓馬的,我為什麼投降日本人你心知肚明,這件事全北滿乃至全國的人都有資格評論,就你、你們沒有!” “後悔了?” 馬軍長似乎沒拿許銳鋒的怒火當回事,說完了又補充一句︰“咱們先聊的是事,你又何必拿出那套江湖脾氣呢?” “是,你進了憲兵隊以後受繡娘所托,舍了一身威名,讓整個黑龍江的抗聯都能吃飽穿暖有藥用,可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我們對你咋樣?” “哪怕你許銳鋒只明白江湖義氣,也應該知道我領著二百多人沖向天王山和一千多日本子干去搶你的命,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馬軍長不跟你吵、也不跟你嚷,不管對方的態度變成什麼樣,他只把事實擺出來,光這一點,許多人就做不到。 “你對抗聯有恩,你對抗聯的很多人都有恩,可抗聯還你的,也不光是一條人命吧?” “真以為你媳婦那麼順利就出了東北?” “知不知道這一路上日本特高課設了多少關卡圍追堵截,是我!” “我帶著人用兩條腿將人送出的黑龍江,我!” 當馬軍長指著自己鼻子說出這一切時,突然攤開雙手︰“你說咱倆,兩個大老爺們在這磨磨唧唧的算小賬,有意思麼?” “那你到底想說啥?” “我想說的是,眼下藍衣社已經不承認你了,整個北滿都拿你當漢奸,天下之大不管你許銳鋒走到哪,都是曾經上過報紙的漢奸頭子……我就想問一句,你,除了我這兒,還有地方去麼?” 第五十章 這日子讓你們過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句話,剛才不是說過了麼?” 許銳鋒怎麼記著就是在馬軍長說出了這句話之後,才來老鴉窩的呢? “放點鹽、放點鹽,不放鹽沒味,吃著不好吃。” 門外一幫男人開始挖坑埋灶,還有人拎著桶去小溪邊上打水,當水打回來下了鍋,柴火在鍋底下燃燒起火焰,四寶子的聲音傳進了屋︰“我剛才去後廚看了半天,你們怎麼沒醋啊?” 一個小戰士立馬答話︰“沒醋怕什麼的?放了鹽一樣好吃。” 那一瞬間,許銳鋒看著馬軍長開始皺眉,眉宇之間盡是詢問。 馬軍長笑了︰“是啊,我們的條件的確艱苦了點,這還比之前好多了呢,之前小鬼子封城,鬼子部隊進山,我們在吃飯之前得現拎著槍去林子里找吃的,能吃上什麼要看能踫上什麼。” “你還別說,那段日子也挺美,山里的榛蘑、山跳、飛龍,尋常館子瞧不見的野味我們都吃著了,在鬼子解除北滿封城之前,我們還吃了頓狼肉。” 他說話時渾身上下透露著一種驕傲,仿佛那段日子並不苦,即便是苦,馬軍長也不怎麼在乎。 “狼肉不好吃啊,柴,還澀,反正這麼說吧,食肉動物的肉除了熊,都不好吃,咱說這話可不吹牛啊,這是沒踫上老虎,要不非帶這幫小子吃點虎肉不可。” 馬軍長在嬉笑間說完了那段艱苦歲月,對于打不著獵該怎麼辦只字不提,緩緩讓表情變得嚴肅說道︰“剛才你不是問怎麼又提你大老許還有沒有地方可去的這句話麼?” “其實我問的不是你的人,我知道你媳婦在我們大後方根據地,我問的你的心。” “心?” 許銳鋒更納悶了。 馬軍長解釋的說道︰“一個男人啊,他要是琢磨總琢磨建功立業,那一定是來自心里的渴求,在他心里的某個地方總是在重復不斷的提醒著,你得成事啊,不成事誰能看得起你?” “想要變得有錢也一樣,不管有錢以後買多大個院子,他要裝的都不是睡覺用的那張床,是藏在腔子里始終不敢拿出來的心。” “我們成家、立業、報國,是看上了之後的種種好處麼?不是,眼下就算有人跟你說打走了小日本有多少多少好處有什麼用,子彈能拐彎啊?它不能。可是,腔子里那滾燙的心有地方擱了,你把這玩意兒安放在希望的位置上,人動起來就顯得那麼自然、那麼自信、那麼胸有成竹,瞧著就有樣兒。” 馬軍長換了個姿勢,不在看著許銳鋒︰“原來啊,你的心在家里,在溫婉身上,那時候你在北滿城走的每一步都有跡可循……對了,給你看個東西。” 他轉身走向了土炕,順著炕席底下拿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許銳鋒撕開信封後,看見了信件上書寫的娟秀字體,第一反應便是這應該是個女人所寫。 “經調查,許銳鋒身世並不復雜,盡管故意掩蓋過,卻依然能追本溯源。他曾經是天王山大當家獨子,後天王山被剿滅……” 這封信上寫著許銳鋒的生平,他去過哪,干過哪些壞事,只要有人知道又或者江湖上傳開了的,這封信上都有寫。當然,那些只有他和老鷂鷹清楚的事,這封信上並不存在。 “經過組織判斷,接觸此人的時候應盡可能謹慎,往北滿地下工作的同志能夠重視起來。” 馬軍長自顧自的說著︰“這封信是繡娘從北滿城送出‘徹查溫婉丈夫許銳鋒’請求後,組織上給予的回應,不過,我沒讓人送進北滿,給扣了。” “遠在大後方的組織能了解你麼?他們怎麼知道你在北滿城深夜闖入日僑區,只為了干掉漢奸白建武;冒險進入李家大宅,就是要取張紅岩狗命?” “可我知道,我知道你心在胸口、血是紅的,眼楮里看不慣的全是小日本子欺壓我族民眾的不忿。” “他們說對于你,要慎重,我卻覺著應該多多接觸,換句話說,就算是你有些不光彩的過去被人詬病,我姓馬的不嫌呼。” 老馬一拍大腿︰“生在這亂世里,但凡有點血性的,誰不想捅死幾個王八蛋啊?做了就做了,錯了就錯了,現在是國難,有罪也往後放,先把這股狠勁兒用在對付小鬼子身上比什麼都強。” 這幾句話把許銳鋒心里說的那叫一個舒服,和尚坤相比,這馬軍長顯得更坦誠,既沒拿所掌握的情況當成殺手 來給你造成心理上的壓力,也不用這玩意兒要挾你,借著大家對日本人的恨意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當然了,我也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把你弄進來,是不?飯館開業還得有個門檻呢,抗聯也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 “于是我讓人暗中觀察著你,直到你親手把溫婉送走的消息傳到我耳朵里……當時我就覺著你姓許的是個爺們,起碼懂得天大的罪得老爺們遭,不讓女人受連累的道理。” “可溫婉離開以後你變成了什麼樣?” “一天悠悠逛逛,那點小心思沒等用呢,立馬就會讓人看出來。”老馬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笑了,轉過頭的瞬間,老許也讓他給整樂了︰“知道特高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盯上溫婉的麼?” “什麼時候?” “你對死囚們施恩的時候。” 馬軍長將發生過的局面逐字逐句的為他解析道︰“宮本明哲就像是一條獵犬,第一時間在這里邊嗅出了不對勁兒的地方。也不光是他,稍微腦子轉的快點,誰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一個典獄長,連名聲都不要了的江湖悍匪,你沒事和死囚打什麼連連?你啥時候見過曲光接觸路面上的流氓、胡同里的乞丐?” “從那一天開始,你、溫婉、老鷂鷹,都讓宮本明哲給盯上了,只是這回宮本明哲學奸了,他不派人跟著你們,就讓人在固定的地點蹲守,只要你們經過,就會立刻記錄,若是沒有經過……北滿城這麼大個地方,在城里找你們監獄的車還不容易麼?商業街不也就那一條麼。”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老鷂鷹真有兩下子,他把你們那幫人都藏進了運糞車的夾層里,用幾車真糞、幾車假糞的方式,把溫婉給弄了出去,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都快出這片大山了。” “她們這一走啊,也算是徹底把你的魂給帶跑偏了,更是把日本子從城里引了出來。”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帶著人在山里埋伏,將每一個想要從這座大山過去的日本子,都活活掐死在了山脈里。” 老馬轉回頭,又看向了許銳鋒的眼楮︰“之前你不是問我們在這兒守著什麼嘛?” “礦。” “組織里的專家來看過,我這片山的地底下,埋藏了大片礦石,這東西能為……啥化學發展提供無與倫比的幫助。反正我也听不太懂,組織上的意思是別讓小鬼子佔了就行,目前咱們還用不上這些東西。” “這我能讓小鬼子發現這片枯樹林麼?就算是專家說這礦有毒,我也不能讓小鬼瞅見,咱們這片土地上,就算是屎殼郎推的糞球也不能讓小鬼子那麼輕易拿走。” “就這麼著,我陸陸續續弄死了三波打北滿城里追逐溫婉腳步的日本人,一個活口沒留。” 話說到這兒,倆人莫名其妙的同時沉默了一陣,馬軍長像是在等許銳鋒的答復,老許,則始終在回憶著溫婉離開以後自己的狀態。 人家說的對啊,溫婉走了以後,真像是帶走了他的魂。還有那肚子里的孩子,似乎這倆人離自己每遠一分,天上的太陽都顯得不那麼亮了。 男人,一輩子追求的就像是讓心有個歸宿……這句話說的可真他媽好。 “唉,老許?” “嗯?” “你是在天王山長大的,那山林作戰應該是你的強項啊,等有工夫了,把你的本事給大伙亮亮唄,也讓他們這群小家伙學學你那本事。”話音落下,馬軍長趕緊找補了一句︰“我可不是想把你加入我們抗聯的事劃過去,咱一碼是一碼,你考慮你的,但本事還真得教,就沖一點,我們學會了這些東西,全都要用在小鬼子身上。” 這是讓許銳鋒無法拒絕的理由,以前他還有可能會遮遮掩掩,但是從今天開始,只要有人想打鬼子,需要學本事,那老許就願意傾囊相授。 “軍長,談完沒呢?談完了,咱該吃飯了。” 听到吃飯,老馬頓時來了興趣︰“吃啊,吃飯還能耽擱,人這輩子從下生那一刻開始,不就是為了吃飯才活著的麼?” “老許,趕緊著,咱趁熱吃,酸菜餡的,老香了。” 許銳鋒跟著馬軍長出了屋,等走出一看,那種源自心底的接受不了真不是一時半刻能適應的。這幫人吃飯連個碗都沒有,就蹲在鍋邊上吃。油鹽醬醋就更不用提了,無外乎是幾個人用一個小日本的鋼盔,鋼盔里撒了點鹽,就這麼夾著餃子沾鹽吃。 這日子過的…… 第一章 老哥家那小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山里氣候異常,才住了一天,那些死囚們已經在不斷嚷嚷著難受了。 “這是什麼天啊,中午陽光一下來,又悶又潮、到了晚上,冷風嗖的你哪哪都難受。” 四寶子站在樹旁野豬一樣蹭著後背,主要是他癢的地方自己抓不著,只能這麼去蹭。 許銳鋒也沒好到哪去,他已經很久沒在山里生活過了,城市滋養的皮膚再回到殘酷的環境下開始斑駁發紅,照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這一波人全得染上皮膚病。 “爺,你說這幫紅黨怎麼不癢呢?” “都是人,他們咋不癢啊!” 許銳鋒就在昨天晚上還看見老楚給紅黨那些文盲上課的時候有人抓耳撓腮,可撓幾下後人家該上課上課,一群十幾二十歲的孩子跟著老楚在讀‘人之初、性本善’,不光讀,還寫。 當然了,他們是沒有筆的,那就干脆人人做一個簡易的沙盤擺在面前,每人發一根木棍,在沙面上歪歪斜斜的書寫。書寫完畢,用手掌捋平就行,十分便捷。 除此之外,他們還在學習其他技能,比如清早起床跑山後,就會拎著春田步槍練習瞄準。 許銳鋒偶爾踫見來視察訓練的馬軍長,問了一句︰“這光連姿勢不給子彈有什麼用?” 馬軍長也實話實說︰“老許,咱窮啊,子彈那東西多金貴,好鋼不得用在刀刃麼?” 咱。 馬軍長用了一個平時許銳鋒用起來不怎麼當回事的字。 可在許銳鋒看來,把子彈給戰士們進行日常訓練,就是把好鋼用在刀刃上,你這不發子彈,戰士們無法熟悉槍械後坐力,真到了戰場上槍能打的準麼? 在老鴉窩,不光是子彈金貴,藥品、食物、衣服,就沒有不金貴的,四寶子在吃飯時有一塊貼餅子糊了,他直接掰下來扔掉,誰知道一名小戰士沖出去撿起來就往嘴里塞,四寶子當時就愣住了,問道︰“你干啥!” 小戰士將貼餅子上的浮土吹掉,塞到嘴里咀嚼著說道︰“你不懂,這是用命換的。” “我哥就死在了這次搶軍列的戰斗中,你們誰不珍惜都行,我不行。” 那把四寶子給治的,服服帖帖。 他可是獄霸啊,在北滿監獄帶著枷鎖都能誰不服干誰的主,可一到了這兒,成啞巴了。人家的管理模式是不跟你急眼,也不跟你喊,個頂個在以身作則,還給你講明原因,四寶子只能規規矩矩站起來給人家鞠個躬,說了聲︰“對不住。”然後回過頭滿臉委屈的看著許銳鋒,自此,再沒浪費過哪怕一粒糧食。 把許銳鋒給樂的,他收服四寶子得施以恩惠,再仗著自己的威名,人家紅黨完全不用,幾句話搞定。 要是讓老許再說出點在這兒的特點,那便是踏實。 無論是清早起床還是晚上睡覺,老鴉窩的人,絕沒有一個惦記你的,你愛誰誰,哪管你是身負重罪的死囚還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全都是同等待遇。清晨,一碗稀薄的野菜湯算是打發了,中午有時候貼餅子、有時候蒸窩頭,到了晚上,大鍋炖。 趕上老楚、老馬心情不錯,願意出去打獵,那打回來什麼就用什麼改善伙食,有一回,許銳鋒親眼看見老馬拎回來一只得有半米長的大肥山耗子,偷偷摸摸去了廚房。晚上再看鍋里,一整鍋的油星。 反正許銳鋒是一口沒吃,四寶子和人家搶了個筷子橫飛,邊吃還邊說呢︰“今天這兔子是不是太老了,肉味兒和平時不太一樣。” 那玩意兒能一樣麼! 打那兒開始,許銳鋒再也不吃廚房里端出來的肉,除非打獵時他也去。 “許爺,您什麼時候再和馬軍長去打獵唄?” 現在老鴉窩的戰士們都盼著許銳鋒出去,他出去,山里的大獸都跟長了眼似得,準會出現個一兩只,有一回,老許愣是掏了個野豬窩,兩頭肥豬外加四五只小崽,讓這群小子美美吃了好幾天,天天打飽嗝都是豬肉味。 戰士們都盼著許銳鋒犯饞,他只要饞了,準能弄回點好吃食。 不過,這兩天的許銳鋒跟來事了似得有點犯懶,天天躺屋里不愛動彈。 這樣的情況,源于他和一名小戰士的一次對話。 當天夜里,許銳鋒躺床上說什麼也睡不著的走出了營帳,負責巡邏的小戰士背著槍主動過來打招呼︰“許爺,睡不著啊,要不一塊溜達溜達?” 許銳鋒看著他露出了笑意,問道︰“家哪的?” “北滿的,我听過您,以前啊,就听說許爺是坐地炮,後來就變了,有說你是英雄的,也有說你是漢奸的,這不,直到您來了我們這兒,才知道許爺是個啥樣的人。” 老許一愣,他自己都沒弄明白自己是啥人︰“我是啥人?” 小戰士偷笑著打了個鋪墊︰“我要說出來了,不帶急眼的啊。” “說你的。” 就這麼著,倆人在月下走動了起來。 “許爺你啊,典型的東北爺們性格,接受能力慢,在外人眼里,看起來是一遇到新鮮東西就瞻前顧後,實際上我明白,咱們東北爺們不過是念舊。” “我們念的,不是那個只剩一口氣兒、苟延殘喘的舊王朝,我們念的是心里這股不服輸的勁兒。” “咱東北爺們就覺著,老子不管是什麼身份、什麼能耐,你外人來了全都沒戲。” 說話間,小戰士看了一眼許銳鋒︰“對不?” “你接著說。”那許銳鋒能認麼?就算是每一個字都卡在了老許心坎上,他也不能認。 “咱東北爺們啊,心里有著屬于自己的驕傲,講究個請客吃飯你要是沒叫我,那我絕不往桌面上坐,哪怕空著肚子也得說自己吃飽了。你要是好模好樣的提前邀約,沒說的,到酒桌上保證滿臉笑容,把氣氛用小語言給你調節到位,每個人都高高興興的來,滿意的走。即便受點小委屈,回頭一想,人家放下這麼大身段來請自己,這麼點事還過不去麼?去他媽的,就這麼著了。” “這就叫伸手不打笑臉人。” “江湖上講究什麼?講究個面子,得有里有面。” 許銳鋒越听越覺著這小子鐵定是北滿人,要不怎麼把東北人了解的如此透徹? “在江湖上混過吧你?” 這小子腦袋立即搖晃了起來︰“沒有。”拖著長音說出這倆字以後,立即把許銳鋒給逗笑︰“沒來老鴉窩之前,在北滿惹了點事,打了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當時的確想進綹子來著,結果兩眼一抹黑啊,進了大山哪哪都不認識,連個土匪都找不著。” “要不是讓馬軍長給救了,差點凍死在山里。” “許爺,我給您說個可樂的事,馬軍長頭一回見我,听說我是進山找綹子的,把下巴一樣,硬說自己是朝天峰大當家,還要和我對脈子。我哪會那玩意兒,心心念念覺著自己這回算是個江湖中人了,結果呢?進了老鴉窩直接給我摁學堂里讓我學寫字了,哈哈哈哈,土匪還帶教寫字的。” 許銳鋒這嘴角弧度始終揚著,就沒落下來過。 小戰士繼續說道︰“可這文化,咱是越學越心驚啊,咱的孩子打小進的是學堂,學的是之乎者也。再看看日本,人家從小就學物理化學,听說現在的日本小孩子已經開始練打槍了。怎麼比啊?” “一節被落下,節節都跟不上,咋跟人家叫板?” “別的不說吧,許爺,您是老江湖了吧?也學的古文吧?你知道啥是馬拉高尼效應不?” “馬……拉著啥?” “我這麼跟你解釋吧,就是別往開水里尿尿,要不然,傳宗接代的家伙事就燙的哪哪都是泡,我可是讓人給禍害過。” 許銳鋒把眼楮都瞪大了,他真不知道人家說的是什麼,更不知道人為什麼要往開水里尿尿。 “你說咱不學行麼?不攆上行麼?” “讓人家落下了就挨欺負啊。” 許銳鋒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孩子,估摸著,也就二十出頭。 “困了。” 老許找個理由就離開了,他算是徹底明白了老鴉窩這些人為什麼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也要學認字,也要學知識了。 于是,第二天,老許鑽進了老鴉窩的學堂。 原本,老楚正在給這群戰士教新字,可一看見許銳鋒去了,立馬叫停了,開始講起了全新的內容。老許知道,這肯定是沖著自己來,可,有什麼問題麼? 他給老許講這個世界並不是天圓地方,而是一個球,國外有一個航海家叫哥倫布的通過在海上航行證明了這一點,那就是從一個點出發,歷經磨難後,還是會回到這個點上來,美國那片土地,就是老哥家這小子發現的。 他還說,刮風的原理是空氣對流,下雨是濕氣上升,和老天爺基本沒什麼關系。 他還說了一個打破許銳鋒認知的事情,那便是西方的工業革命,講述了一個原本不如咱們的世界,是怎麼讓一台蒸汽機把他們從滿是泥濘的城堡里給拽進了城市。 那一宿給許銳鋒听的,如痴如醉。 回去他就睡不著了,這就是破衣嘍嗖的紅黨? 這便是武器裝備全不如日軍的抗聯? 平時自己也沒拿他們當回事啊,就覺著這群人有保家衛國的思想,夠個爺們…… 現在? 第二章 窮歡樂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你還看不起人家! 你憑啥看不起人家? 你知道啥是馬拉高尼! “哎呀我耤K…” 四寶子捂著褲襠回來,見屋里沒人,這個貨壓低了聲音跟許銳鋒說道︰“爺,那小子說的是真的,我差點沒讓一股熱氣兒給燙死!” 許銳鋒在屋里一下坐了起來,看著四寶子滿臉疑惑的問︰“你往開水里尿尿了?” 四寶子不好意思的抓著頭發︰“我就想試試那個效應為啥要用馬拉著,誰知道熱氣順著尿往上直竄啊。” 許銳鋒指著他︰“不是告訴你了為什麼了麼?”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想試試……” “趕緊去廚房要點大醬,快點!” “唉。” 不讓人省心的四寶子當了一回小白鼠,用親身經歷證明著那個小戰士一點都沒有撒謊。 從此之後,學堂上又多了一個人,四寶子。 老楚呢,也的確有點東西,只要看見許銳鋒他們去,馬上就從枯燥乏味的練字環節改成講故事,等這群死囚都上癮了,每天晚上不去听課好像缺點什麼了……不好意思,誰來都得從認字開始學。 有個死囚也實在是笨,長的人高馬大的卻偏偏不會用自己的手,別人去上課,都是用一根樹枝就夠了,他恨不能抱進去一捆柴伙,那手跟木根沒完沒了的叫勁,用不上多大功夫就能掰斷一根。 “王銘,你手放松點,不用使那麼大勁兒。” 王銘給自己掰的都快站起來了,咬著後槽牙說道︰“報告,我不使勁畫不直那個橫。” 許銳鋒看著這死囚陷入了沉思,他們家人要知道這孩子都笨成這樣了還在認真的學,當初會不會狠狠心給孩子送進學堂呢? 不管怎麼說,這些死囚在學,不光在學,他們有的還加入了訓練。 “寶哥,起床了啊,有事沒,沒事跟我們去山里玩去啊?” 玩去? 快閑出屁來了的四寶子讓人拽進了山里,到了中午才呼哧帶喘的跑了回來。 許銳鋒坐在樹下問道︰“去山里玩啥了?” “爺,玩個屁啊,進了山這頓跑啊,這幫小子愣說我跑不過他們,給我氣的……” “跑贏了?” “沒有,連人家影都沒摸著,我哪會跑山啊,可這要是在草原上,我攆死他們。” “你等明天的,明天我抓著他踢死他我。” “寶哥,明天等你啊。” “你等著!” 從四寶子開始,這群死囚從零散的一兩個進入了跑山陣營後,往後幾乎都去了。他們不光跑山,中午吃完了飯和戰士們一起呼呼大睡以後,還跟著馬軍長去訓練,連持槍姿勢、練格斗技巧…… “四寶子!不許插眼!” “王銘,再踢褲襠我踹你啊!” 到了格斗技巧這一塊,那就完全不一樣,論單兵作戰,在不開槍的情況下,四寶子可以讓兩個人持刀近身;王銘也敢赤手空拳對付一個使用刺刀的戰士;真動起手來,這幫死囚個頂個的凶悍。 “報告長官,既然是練習格斗,那我就覺著以後這玩意兒肯定得用在戰場上,既然是用在小日本身上,就該無所不用其極。” “不服是吧?” 四寶子大嘴一撇︰“除了我們爺,沒服過~” “一班集合!” 老楚見兩伙人杠起來了,立馬走了過來,高喝一聲,十名戰士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老楚轉身看向四寶子︰“我們抗聯,允許有任何不同的聲音出現,你要是不服,咱們就比劃比劃。” 四寶子掰著手指頭在那數︰“一、二、三……你們七個是吧?我們不欺負你……” 他特麼不識數! 死囚這邊王銘連忙攔他︰“寶哥,那是十個!” “十個也沒事,我一個人打仨,其余的交給你們!” “沒人佔你們便宜,不過咱們得說好,你們要是趴下了,必須在訓練和上課時服從命令听指揮,听見沒有?” 四寶子都沒搭理他,掄圓了胳膊就是一嘴巴上去了︰“著家伙吧你!” 啪! 一聲脆響,老楚愣讓四寶子給打了個跟頭。 當時戰士們就不樂意,一窩蜂的沖了過來…… “都別動!” 老楚恨的啊,捂著臉頰站了起來,沖身後喊︰“一班,跟我上!” 四寶子洋洋得意道︰“還上啊?這要是在江湖上,你躺地下那一刻已經死八回了。” 這幫戰士一沖上來,局面立馬不一樣了。 死囚這邊放倒了對方一個,站在那人跟前耀武揚威;抗聯這邊要是放倒了一個,絕對一秒鐘都不耽誤加入到旁邊的戰斗中和戰友二打一。 這個效應一旦擴大起來,死囚轉瞬間就被放倒的只剩下了四寶子一個人。 下一秒,四寶子再看樹下,許銳鋒不見了,他知道,自己輸了。 再回頭,眼前是五六個沖上來的臭小子,疊羅漢一樣將四寶子壓在了身下。 “不應該啊。” 晚飯後,四寶子沒和豬一樣呼呼大睡,捂著被打腫嘴角,一個人坐炕上嘀咕。 許銳鋒就在旁邊,他竄了過來問道︰“爺,您今天下午在旁邊看著,有沒有看出來我們是咋輸的?我咋覺著那群小嘎豆子打不過我們呢。” “這不廢話麼?你多少斤?他們瘦的都跟柴火棍似得,能打過你?” “那我們咋輸了?” “心不齊!” “啥?” 許銳鋒終于坐了起來說道︰“人家把和你們這回比試,當成了一場戰斗,你們呢?認為在玩。” “那還打什麼?” “這要是真到了戰場上,人家能為身邊的兄弟玩命,咱怎麼干的,想想山洞里事。” 許銳鋒略微提醒了一下,四寶子愣住了。 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第二天中午,四寶子在吃飯的時候把這群死囚都叫到了一起,人人捧著個裝貼餅子和咸菜條的碗,四寶子是滿滿一碗,旁邊人基本上一人兩個。 四寶子看了一眼,竟然頭一次,主動將碗里的貼餅子給大伙分了分,讓這群人都多了一個,自己碗里只剩下了一個。 “昨天輸的丟人,我四寶子這輩子沒這麼丟人過。今兒要是還有機會,哥幾個,咱得找回來。” 四寶子目光堅毅的看著所有人,那群死囚一個個也都在咬牙切齒…… 可今天,馬軍長來了,他修改了訓練項目,從練習格斗改成了熟悉器械,教這群死囚是把槍械拆了又裝、裝了又拆,還教他們該怎麼保養。一下午就這麼在歡聲笑語中過去了,誰也沒提昨天發生的事。 許銳鋒也看出來了,這是老馬怕兩伙人打出仇來。 第三天,第四天,依然如此,他們學射擊、學戰場醫療,就是再也沒進行格斗訓練,直到四寶子這邊有了不和諧的聲音,類似‘他們就是不敢再打了’之類的時候,老楚露出了一個很值得玩味的笑容。 次日,格斗訓練日常進行,不過這一次的訓練是所有人練白刃戰,戰士們手持春田步槍配好刺刀練習刺殺,根本沒用訓練器械。 這怎麼炸刺? 萬一弄出點事來怎麼辦,大家伙關系都處的挺好,不能因為一口氣扎人家一刀吧? 四寶子和這群死囚竟然互相看了一眼以後,忍了過去,誰也沒在訓練上作妖,一個個的全都練了一頭汗。等訓練結束,小戰士興奮的圍上了這群死囚,尤其是四寶子,身邊圍了好幾個,上來就夸…… “寶哥,你這刺殺咋使的?怎麼看上去力道那麼大呢?我抖腕子就瞧著沒勁兒啊。” 四寶子立即撇開了大嘴說道︰“啥抖腕兒啊,玩刀你不能光看刀,得雙腳踩穩,這樣腳下才有根,腳站住了以後把腰繃緊,利用前沖的力道使肩帶動臂,臂帶動手,最後將全身的勁兒都送出去。” “還得是寶哥!” “那是,人家是老江湖。” “寶哥,你還有啥其他格斗技巧沒有?” 四寶子讓人圍著詢問還挺高興,趁著晚上吃飯,將自己這輩子的看家本事都透露出去了,刀該怎麼用,架要怎麼打,氣勢和意志力在什麼時候使,是半點都沒藏私。 戰爭就是這麼回事,你要多比對方會一樣,那就比對方多一分生存下來的機會,多訓練一分鐘,就比對方能多掌握一分技巧。 不是有那麼句話麼,軍旅之事膽氣為先,膽氣之事技藝為先。技藝哪來的?你的用身體熬出來,不一個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能學會個屁。 許銳鋒看著這群求知欲爆棚的小伙子,想起了自己當年學藝的時候,那時候,只要敢說一個‘累’字,金刀護法上去就是一個嘴巴。累?想不累回炕上躺著去,這是在學保命的本事,誰不累?江湖上哪個豪俠也不是靠運氣走到今天的,你要是不練,憑什麼放倒一個身上有二十幾年功夫的江湖人?靠嘴吹牛啊?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許銳鋒也看出來了,老鴉窩這群人,和外邊的人不一樣。他們不玩虛的,也不玩嘴,是一門心思的確立了目標以後,悶頭前行。在這兒,人們比的誰進步更快,沒人听你說當年如何如何,只看你來了以後變成了什麼樣。 怪不得這紅黨能發展的如此之快! “老許!” 馬軍長著急忙慌的走到了許銳鋒面前,毫不顧忌的說道︰“後方傳來消息了。” 許銳鋒坐在石塊上仰頭望著他,問道︰“啥消息?” “咱們和南京要聯合抗日了!” 第三章 大環境和兒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啥?!” 許銳鋒一下就站了起來,他怒視著老馬一字一句的問︰“和誰聯合抗日?” “老許,你穩定一下情緒……” “我他媽穩定不了!” 許銳鋒渾身上下迅速染上了一層怒火,來回在老馬面前走了兩三個照面後,伸出手指指著老馬的面門說道︰“你心里應該明白這是咋回事!” 老馬能不明白麼? 許銳鋒讓那幫犢子玩意兒坑到現在還壓不下去火,他怎麼可能不明白啊。 “我明白……” “那你們還聯合抗日!” “這不是一回事。” “這就是一回事!” 許銳鋒緊盯著老馬的雙眼說道︰“你們就那麼願意跟一個往你背後捅刀子的政府合作啊?我這個前車之鑒就在你眼前擺著,都瞎了吧!” “老許!” 當戰士們都沖著這邊看了過來,馬軍長拉著他走向了樹林的另一側。 小戰士問四寶子︰“唉,要是我們老馬和你們老許真干起來了,你們幫誰?” 四寶子橫了他一眼︰“用問嗎?” “我有時候真挺納悶的,老許給你們喝什麼迷魂湯了,讓你們這麼護著他?” 四寶子不答反問︰“那紅黨給你們灌啥藥了?” 突然,這兩個正在交談的人同時露出了笑意,惺惺相惜般,誰也不說話了。 枯樹林里,老馬沖許銳鋒說道︰“老許,你得知道這個決定他不是我做的,更不是我能更改的,明白麼?” “是眼下的大環境所決定的!” “日本無論單兵素質還是整體訓練又或者武器裝備及國際聲望上,都明顯強于咱們,那咱們想打贏,就必須要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 “你對南京有看法,沒問題,可那得等打完仗以後關上門兒來再解決吧?我不信真到了戰場上你要是他們一個戰壕,好意思背後下黑手?你許銳鋒沖為國家豁出命去拼的人,能下得去手?” “你在換個思路考慮,是不是咱越早把日本子打回家越快能解決你們之間的矛盾?” 許銳鋒好像听明白了︰“你那意思是,等打完了日本,你們兩伙還得干一下子?” 馬軍長立即擺手說道︰“我可沒說啊。”他樂了︰“在這個世界上,一個國家內純在多個黨派是很正常的事,但,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我都听領導人的命令。我老馬是個軍人,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就知道一聲令下听指揮,只要沒人喊立定,哪怕前邊是牆,在齊步走的前提下,我也往上撞。” 許銳鋒翻了個白眼,沖著馬軍長毫不避諱的說道︰“死腦瓜骨。” “可你不得不承認,這麼活著痛快啊。” 一陣清風吹過,些許涼意來襲後,許銳鋒的頭腦清醒了一些,他問道︰“溫婉他們在你們大後方沒事吧?南京的人會不會去你們那兒?” “那不會。”馬軍長肯定的回答︰“這聯合,只能是抗戰上,最多也就是在只會上協調,絕不會和咱倆一樣在一個鍋里攪馬勺。” 老馬說完一拍腦門︰“哎呀,你要不提溫婉我差點給忘了,根據地來消息了,你媳婦生了,兒子,六斤八兩的大胖小子!” 此言一出,許銳鋒的眼楮里都帶著光,嘴不自覺的就成了上玄月︰“生了?” “生了!” “我老許家有後了?” “你當爹了!” 當爹是啥樣的感覺,許銳鋒到現在也不明白,畢竟還沒看見孩子。只是,他就覺著心里一股子喜慶今兒直往上撞,由里到外透著那麼痛快。 他的魂好像又回來了,整個人輕飄飄的。 許銳鋒走向了武器架,拎起槍就往深山里走,老馬在後邊問︰“你干啥去啊!” 許銳鋒頭也沒回的擺著手︰“今兒我請客,告訴廚房燒好水,晚上吃肉!” 四寶子屁顛屁顛跟著去了,從北滿城出來的那些死囚即便是和抗聯的人接觸了這麼多日子,可許銳鋒拎起槍來往山里一走,他們依然願意跟在其屁股後邊。 老楚走到老馬旁邊說道︰“瞅見沒有?姓許的在,這群小子便充滿了凝聚力,他只要一轉身,這幫人就如同一盤散沙。”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我跟你說,這許銳鋒要是成為了咱們抗聯的人,那能帶出一窩嗷嗷叫的野狼崽子來。” 老楚點了點頭,對于老馬說的這一切,他全信。 “我只是覺著,你把咱們內部這麼重要的消息先告訴了許銳鋒,不太合適吧?” 老馬搖了搖頭︰“哪有那麼多講究,再說了,我得給你在北滿留下個使得上勁兒的搭檔啊。” “搭檔?你要走啊?” “南滿那邊又遭到了鬼子的瘋狂圍剿,不走不行啊。” “傷好利索了麼?” “沒事啊,你咋娘們唧唧的。” 倆人的對話,隨著風聲散落在叢林里,沒有即將離別的依依不舍,更沒有相互之間的挽留,可老楚對老馬的依賴,早已經變成了一股習慣。讓他壓下這股習慣的,則是眼下局勢。 南滿的和尚帽子密營不能有事,東北無論在何時都必須要有我黨我軍的種子,這代表著咱們始終沒同意這片土地屬于偽滿,更代表著咱們始終不同意偽滿在中國的土地在成立一個國家來分裂國土。 就像是你不能干把一個人撕掉一塊那麼殘忍的事。 許銳鋒進山了,不光進山了,還一路和弟兄們說著‘當爹了’的喜訊。 “爺,既然今天這麼樂呵,把你那打仗的本事教教我們唄?” 四寶子借著機會張開了嘴︰“平日里我們也不求你,可上我听老馬說,他打算求你教戰士們點絕活,我就琢磨,我們爺的絕活還沒傳下來呢,憑什麼教他們啊?” “想學啊?” 四寶子立馬在一棵樹的位置擺出了一個射擊的姿勢,還自信滿滿的在低矮樹葉的縫隙中觀察著眼前情況︰“爺,您瞧我這姿勢怎麼樣?” 許銳鋒瞧了一眼,立馬說道︰“啥也不是。” 轟! 周圍傳來一通爆笑。 老許在笑聲過後,走到四寶子近前指點道︰“首先你選這地方就不對,樹葉遮擋了你的視線,在是樹葉縫隙中,還能看出來這塊仿佛人。” 他轉過身,很認真的說道︰“都記住了啊,打仗,尤其是在叢林里、山里,沒人走過來先看看這兒有沒有人,都是覺著不對立即開槍,以此追求反應速度。這是其一。” “其二,永遠不要躲在樹葉、灌木叢這些地方,這些地方不能替你們擋子彈,還會遮擋你們的視線。你們覺著能從縫隙里觀察到敵人,是吧?可你們知不知道,如果眼前出現了日本子,他們的行動肯定要你們在如此狹小的視野範圍內的反應快。” “其三,無論看向任何地方,只要是戰時,永遠是持槍手的瞄準線跟著眼楮走,咱們在山洞里我就看見好幾個人扯著脖子干用眼楮去觀察,這要是踫上我,你一露頭就挨槍子了,還看!” 講完幾個基礎點,四周的笑聲已經沒了,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的听著。 接下來,許銳鋒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還有啊,在叢林里選擇掩體的時候,記住嘍,不要選和你們身體差不多粗細的樹木,那樣的話敵人只要偏離一些槍口就從側斜面找到進攻角度。” “山林里找掩體,首選巨石,其次是土坡和反斜面山體,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才去選擇最粗壯的樹木,是最粗壯的樹木。” “最後,我給你們說說射擊。” 許銳鋒舉起了槍架在肩窩上,槍口沖下說道︰“射擊的瞄準方式老馬他們的人都教你們了,槍械上的各個零部件,老楚也和你們說了,我要告訴你們的,就兩個字,叫——果斷!” “射擊不是油炸丸子,得看火候,射擊講究一個感覺,永遠得知道你的二母手指頭是跟著感覺走,當你的槍口和敵人對上了,你覺著已經預判好了對方的行進路線,腦子里什麼都別想,什麼呼吸、什麼姿勢,就做一件事,開槍。” “這個時候打出去的子彈,無論是否打中敵人都能解放你的身體,讓你可以在交戰中進行快速躲避。至于精準度,那得靠時間去磨,靠一顆又一顆的子彈去練。” 四寶子听到這兒,連連點頭道︰“這才是真玩意兒呢,是江湖上坐地炮們,用命換回來的經驗。” 許銳鋒在山林走著反駁道︰“可不是那麼回事啊,你們,學這些東西眼下都是白學。” “為什麼?”四寶子不明白。 “大部分人,在槍聲一響以後,和驚了的馬似得,腦子里已經亂套了,你指望他能清醒的去思考?去把之前學過的東西想起來?” “那不可能。” “所以,這個時候能利用的只有肌肉記憶……” “你們不知道,小時候我爹、我師父,為了讓我留下肌肉記憶,揍了我多少頓,剩余的,則是在身上留下了幾道幾乎致命的疤痕後,才強行養成的習慣。” 他們正說著,前邊的人忽然伸手攔了一下大伙,輕聲對著許銳鋒說道︰“爺,鹿!” 許銳鋒抬頭去看,張嘴就罵︰“那特麼是鹿麼?那是 子。” 他幾乎不瞄,舉起槍來當槍口和 子身體重合那一刻,立即扣動了扳機——啪。 子彈在叢林間撞碎無數樹葉,一槍打在了 子軀干上將其放到,四寶子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立著挺老遠就往回喊︰“爺,打中了!” 許銳鋒扛著槍,回了一嘴︰“那不應該的麼。” 第四章 喝大了吧?懵逼了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子、兔子、還有山雞被許銳鋒這群人背回來時,老鴉窩傳來了一陣歡呼聲。盡管這些東西不夠幾百人大塊朵頤,可看著出去打獵的每個人都背了滿滿一身山貨,那種感覺還是很過癮的。 “到底是許爺,瞧人家進山一趟的收獲!” 老鴉窩里的人迎出來那一瞬間,幾乎每一個逃出北滿的死囚都開始昂頭挺胸,總算找到了炫耀機會似的。 再看這群紅黨,似乎對你出盡了風頭根本不嫉妒,相反的是,還非常高興你們有資本了。 這讓四寶子很奇怪,他可是剛找著一個那會面子的機會…… “爺,不對勁啊。” 許銳鋒還沉浸在喜悅當中,問了一句︰“你又怎麼了?” “咱們這回露臉了,老鴉窩的人不該一個個愁眉苦臉說小話麼?這怎麼咱們長臉了,跟給他們長的似得?” 許銳鋒轉頭看了一圈,發現周圍人還真沒有一個嫉妒的,甚至連不悅都沒有時,老馬走了過來。 老馬比那些戰士們更高興︰“哎呀,這麼多好吃的?老許,晚上咱倆得喝點,我跟你說,我那屋里有好酒,你這輩子都沒喝過的好酒。” 對酒許銳鋒倒不是特別在意,可他還在剛才的問題里沒把自己拔出來的問道︰“我的人這回可比你的人強啊,你們老鴉窩的戰士進了山,可帶不出這麼多山貨來。” 老馬︰“什麼你的我的,咱,咱的。” 先糾正了一下許銳鋒的用詞,馬上說道︰“咱的人里出來了有能力的,那怎麼著,我還得哭喪著臉啊?老許,甭管是老鴉窩的戰士,還是你手里這些從北滿監獄出來的兄弟,他們槍法準了,遭罪的是誰?是日本子,又不是我老馬,我為什麼不高興?” 一句話,立馬給許銳鋒臊了個滿臉通紅! 你在這兒分幫結派,人家早就同仇敵愾了。 這還說什麼? 許銳鋒借著喝酒遮臉兒,回了一句︰“晚上是得喝點,多喝。” “唉,這就對了。” 趁著老馬轉身,許銳鋒抬腿就踹了四寶子一腳。 四寶子羞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路上都低著頭。 只剩下從北滿監獄出來這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獨自尷尬。 這叫什麼事啊。 煎炒烹炸。 這一下午老鴉窩算是徹底熱鬧了,那幫人也不分伙了,三五成群打散了湊成一堆守著鍋閑聊。幾天的工夫,同樣是沒有任何承諾,老馬徹底瓦解了許銳鋒手下和老鴉窩戰士的隔閡。和尚坤一比,高下立判。 就這,還不是老馬最厲害的。 當天下午,鍋里炖著肉,老楚在香氣撲鼻的樹林里將戰士們都拉到了沙土地上,就說了一句話︰“今天下午還是格斗訓練,但是,都知道今天老許慶祝有了兒子吧?咱們鍋里已經炖上了香噴噴的大肉,咱先說好,這肉可不夠所有人吃的,誰想吃得看自己的本事!” “都把本事亮出來吧,想吃肉的,在單人格斗中,先把對方放趴下再說!” “頭一組,北滿四寶子、老鴉窩李亮。” 這倆人往出一走,剛搭上手,四寶子一個背口袋就把人給扔那兒了,要是平時,肯定騎上去先把人摁住,這回,四寶子連腳都沒動,一彎腰把人拉起來說道︰“兄弟,你這腳底下站的不對啊,錯開步兒了身形不穩,和人動手你得腳下有根啊。” 李亮馬上明白了人家在說什麼︰“還有這說法呢?” 問完了他可沒含糊,立即轉身︰“老楚,我輸了。”說著話,拉著四寶子親切的說道︰“四哥,晚上肉都歸你,你教教我怎麼和人動手。我家就我哥一人,不想死戰場上,回家還得給老爹老媽秋收呢。” 幾句話就說出了他為什麼會輸,這是個拎鋤頭的,不是拎刀的,那能和從小在草原摔跤長大的四寶子比麼。 一下午就這麼過去了,伸手不俗的這幫死囚基本上以完勝告終,可到了晚上,他們不光將格斗技巧都傳授了出去,還將碗里的肉分出去一半。 這玩意兒沒法不分,都是朋朋友友,你真忍心看旁邊和你嘮嗑的人一邊啃土豆一邊問話麼? 老楚得意的揚起了下巴,他可沒為了誰耍了心眼高興,高興的是,自己手底下這群生瓜蛋子終于有了一群領頭狼。這群死囚要是真能歸心,讓這幫人領著戰士們,那得是個什麼光景? 再看看老鴉窩這伙人,有在鄉下種田的農民、有從死囚牢房里掏出來的凶惡、有在城內受欺負的百姓,還有正在成長的孩子。但,這回你們誰在欺負他們一下試試? 等真有什麼事,那出去的就不再是老馬引領的那二百多精壯了,恐怕今天之後,這地方的小孩都能一邊沖你傻笑著、一邊掏出刀來扎進你的心髒! 而老馬,則已經喝高了。 房間內,老馬喝的果酒,酒味香甜,用山里樹上的野梨釀造的,張嘴一口就能喝下半碗。許銳鋒也沒在乎,老馬說干就干,眨眼功夫已經喝了一壇子多,就感覺腦瓜子嗡嗡發脹,耳邊也有點听不清對方的話了。 “我說~老許……我佩服你,真的……你別看我在老鴉窩跟山大王一樣,但是有紀律管著,不自在!” “一點都不自在!” “你不一樣,說殺漢奸就宰了白建武,說抗日就跟日本子在山里干起來了,那多痛快?” 許銳鋒嘿嘿傻笑著擺手,都喝成這德性了,竟然還記著謙虛。 “我跟你說,老鴉窩不遠的地方,有個陸家窩棚,那里邊,都是陸大財主這些年魚肉鄉里積攢的家財,據說糧庫堆滿了玉米、倉里全是小麥,給我饞的啊……最可氣的是,他們家在城里還有大布莊子,給日本提供屎黃色的布做軍裝。” “你說,氣人不氣人?” 許銳鋒借著酒勁兒︰“那你怎麼不弄他?” “怎麼沒弄?我慣他那毛病!” 老馬?一拔脖子︰“我、老楚,上回帶去一百多人,光想著滿載而歸了,結果……麼丟人了。” “丟人了?”許銳鋒是真不信,就這些敢和日本子動手的戰士,能打不下來個財主大院? “別瞎想啊!我們已經把大院的門給敲開了,人都撒進去了,打巷戰的時候讓人給打出來了。” 巷戰? 要是沒喝多,許銳鋒一下就得反應過來,什麼樣的財主家,有看家護院的人敢和你們打巷戰啊?可眼下,許銳鋒是真喝多了,喝到了昏天黑地的程度。 “老許,反正你們這幫哥們也沒什麼事,搭把手怎麼樣?” “我說的可不是讓你給我打下手,是整個行動由你指揮,怎麼樣?” 許銳鋒扶著桌子,將這些年在城里壓抑的本性完全爆發了出來,那專屬于東北人的大包大攬出現了,他就說了倆字︰“小菜兒。” 他可從來不這麼說話,到了老鴉窩以後,似乎一切都在不經意間轉變著。 許銳鋒開始變得喜怒形于色了,開始不用去猜這些人的表情背後有沒有其他特殊含義了,更不用睡覺前往袖子里塞把槍,哪怕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曾經譽滿江湖的殺手竟然在一點點的卸下防備,連說話都不摟著說的時候,這種大包大攬似乎就開始變得正常了起來。 老許喝多了,他肯定喝多了,回去的時候是打著晃走的,下樓梯那一刻腳底下發軟竟然沒踩住的,用手扶了一下門框。 四寶子看見以後和身邊的王銘說道︰“咱們爺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王銘看了四寶子一眼︰“四哥,喝多了腳底拌蒜不很正常麼?” “你見過咱們爺喝多的時候?” 王銘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這不就得了,北滿坐地炮、北滿第一殺手要是讓你看見了他喝多,不等于給了你動他的機會麼?” 這麼一說,王銘也上心了,問題是,看了一眼之後他就不在乎了︰“那咱爺還不能放松放松?在這老鴉窩,咱們防誰啊?” 對啊! 防誰啊? 老鴉窩的紅黨以誠相待,有好吃的先可著你們,一口一個哥的恭敬著你們,你們防著人家?可除了他們,這老鴉窩沒別人啊,能防著誰啊。 四寶子也晃悠了幾下腦袋︰“可不麼,防誰啊。” 他也鑽進被窩睡了。 這一晚上,北滿出來這伙人所住的房間內,鼾聲如雷,那呼嚕打的,直從棚頂上往下震塵土。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進屋的那一刻,王銘頭一個閉著眼楮從床上坐了起來,喊道︰“都醒醒了啊,再不起床紅黨那些人就該堵咱被窩了。” 四寶子也坐了起來︰“起床、起床、起床,到點跑山了,昨兒剛露了臉,今兒千萬別遲到,誰他娘的讓老子沒臉見人,回來我弄死他。” 他的言語還是那麼凶狠,卻已經沒有了血腥氣,這群死囚身上的戾氣仿佛也讓人融化了一樣,才幾天的時間就變成了普通人的模樣。 他們可沒念經、沒信道、也沒拜佛。 許銳鋒睡的正香,被手底下這些人的呼喊聲吵到了以後,故意翻了個身。 四寶子等人立即閉上了嘴,開始用眼神威脅,沒多大工夫,屋里就安靜了下來。 許銳鋒覺著,他能睡個安穩覺了,結果…… “你們干啥啊!” “大早晨起來就拎著槍堵門,有病吧!” 拎著槍堵門? 許銳鋒一下就從床上彈起,伸手摸了一下右手手腕下的博查特,槍還在讓他放心了不少,穿著褂子就往外走,根本不管硬睜開眼楮的干澀。 好家伙,一出門可不得了了,那些紅黨的戰士們一個個精神抖擻,背著槍在門口站軍姿,老馬就坐在門口房檐上…… “老許啊,弟兄們都準備好了,咱出發吧?” 出發? 出什麼發! 往哪發啊! 正琢磨期間,昨夜喝醉後的話一股腦的出現在了腦海里,他回憶著喝醉以後的自己大包大攬的應承老馬說道︰“你放心,老陸家的布我一定給你們弄回來,我不能讓弟兄們連件換季的衣裳都沒有!” 第五章 拼掉最後一口氣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山巒上,正向前行進的隊伍前方,許銳鋒和老馬走在一起。 這次老楚沒來,原因是在老鴉窩等著接收重要情報。 他們則在四寶子那粗壯的嗓門講述江湖故事中,從大山里一點點走了出來。 “我跟你們說,北滿的屠爺,當時屬于一霸,誰敢招惹?” 許銳鋒在旁邊听的直樂,老馬卻未曾陷入到故事之中,看著老許的笑容問了句︰“你好像,不太懊惱。” “懊惱什麼?” 許銳鋒也想開了,這人啊,總得找個地方安放自己的靈魂。反正北滿和南京,自己是不可能去了,媳婦又在大後方,為什麼不能是紅黨呢?起碼,他不抗拒成為一個紅黨。 “還更有溫度了。” “啥?” 老馬解釋道︰“我最開始看你資料的時候,覺著這個人是個冷血。如此大環境之下對日本人置若罔聞、也無視民間疾苦,冰冷的像是大冬天剛從松花江里刨出來的冰塊,除了你身邊那些人,誰對你來說都沒意義。” “可你來了以後,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你會笑、會鬧,也不主動惹事,更沒有想獨立山頭自己當老大。老許,你似乎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殺手了。” 伴隨著老馬的形容,許銳鋒也這麼問了自己一句,心中卻沒有任何人回答。 他好像有點忘了以前的自己什麼樣了…… 什麼樣來著? 不說見人就設防吧,起碼一個陌生人想要走到他身邊的話,得用幾年時間證明一下自己。 這還不是走進心里。 眼下呢? 他已經不在乎喝多了以後老馬是不是有心挖了個坑,每天從睜眼到閉眼,似乎眼前都是四寶子他們和小戰士們叫勁的快樂。 最主要的事,許銳鋒肩頭上的重擔消失了。 他不覺著自己比溫婉矮半頭了,還仿佛不再去追尋存在的意義…… 很神奇。 像是被紅黨營造出來的這股暖流緩緩包裹住,一點點將其融化了一樣。 “那我應該什麼樣啊?” 老馬說出了兩個不算是答案的字︰“目標。目前的你,和我們就差這倆字,一旦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咱們就是一類人了。” “目標?” 他想起了溫婉在路燈下和自己說的另外兩個字︰“你是說信仰?” “不~是。”老馬拖著長音︰“我說的是,你得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這回不等許銳鋒說話,他解釋道︰“知道老楚想要什麼嘛?” 許銳鋒扶著樹跟隨老馬轉了個彎說道︰“不知道。” “老楚也有個兒子,今年十一了,他是奉天人。” “奉天被日本人佔領的時候,老楚的兒子正在上學,當年日本人不光在學校里推行日語教學,還給了旅中日僑的孩子們一些特殊待遇,听說連中午吃的伙食兩幫孩子都不一樣。” 老馬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講述著。 “老楚那時候窮啊,在工廠里掄大錘,有一回正上著班呢,讓學校打電話給叫了過去,說是他兒子撒謊,讓人給抓住了。” “老楚火急火燎的跑向學校,一進學校就看見一個日本教師正伸手扇他兒子耳光,這個傻貨一下就沖過去了。” 許銳鋒問道︰“他和日本人動手了?” “沒有。不過是死死的把孩子護在身後,帶著膽怯的問‘你憑什麼打我們家孩子’。” “可你知道日本人怎麼說?” “日本人說,他兒子憑借在學校里學的日語,冒充日本小孩去日僑區的食堂吃飯。” “孩子小啊,考慮的哪有那麼周全,覺著自己回兩句日語,又看見人家日僑區的孩子食堂里有魚有肉,就過去了。” “可兩群小孩穿的衣服能一樣麼?到那兒就給抓著了。” “結果孩子被開除了。” 許銳鋒沒覺著這事有什麼奇怪的,不就是孩子為了一口吃的冒充日本人麼,他甚至覺著這孩子挺聰明︰“這和老楚的目標有什麼關系?” “老楚和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也是這麼問的,我覺著他兒子挺像樣的。” “你猜老楚怎麼說?” “老楚說,他最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孩子是不是去騙日本食堂的食物,而是整件事的發生過程。當時那個日本老師給他學了一下孩子冒充日本孩子時候的樣子,他挺著脖子和胸膛、後背筆直的高喊‘我是日本人’。可看見自己兒子的時候,卻是彎著後背低著頭。” “他的兒子,為了一口吃的,竟然說自己是日本人……” 老馬回頭看著許銳鋒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憐憫,可老許能想象到的,是當時老楚眼中流淌的傷心。 “和,離開校園之後,他兒子問老楚的一段話。” “那孩子問老楚‘爸爸,為什麼我們做出來的冰糖葫蘆自己吃不起,日本小孩卻吃的很開心?’;‘爸爸,為什麼日本小孩穿的是皮鞋,我要穿你隨手編的草鞋?’;‘爸爸,我到底和日本人有什麼不一樣,他們能吃肉,我卻要吃貼餅子、野菜粥’……” “爸爸,我不想當中國人了,我也想當日本人。” 許銳鋒一下就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看著老馬。 四寶子沒聲音了,周圍的小戰士們也不鬧了,像是老馬這句話就如同孫猴子在蟠桃園內給仙女們施展了定身法一樣。 那只是個孩子,他還不知道什麼叫愛國,能看見的就是日本小孩比自己吃的好、用的好,羨慕很正常。在這種情況下,國籍的劃分不過是將他劃分到下等人的行列里,孩子的心中自然而然會覺得成為日本人才是一種進步。 可,這個國家是由一批又一批這樣的孩子來繼承的啊! 要是所有孩子都這麼想,一旦他們成為了繼任者之後,還有這個國家麼? 那群日本子在學校內教日語,不允許孩子們在課堂里說中國話,目的不就是這個麼? 他們部隊中的棒子、寶島人,不就是這麼來的麼? 老馬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老楚和我說,他跟我們在一起的目標,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兒子也能吃上肉,也能穿上皮鞋。” 這是能吃上肉和能穿上皮鞋的事麼? 老楚說的是,他希望自己的兒子有一天能以成為一個中國人而驕傲! 但,這一天什麼時候才能來啊! 什麼時候啊!! 為什麼農黃歷上沒有啊!!! 老馬握住了許銳鋒的雙肩,輕聲說道︰“去找那個目標吧,找個那個能讓你忘記一切規則,忘記一切信仰,忘記一切條條框框也要為之奮斗的目標吧。” “然後,用你這具已經有了溫度的身體,咬住了牙,拼到最後一口氣。” 他轉身走出去了,繼續在山林之中引路,許銳鋒和後續的戰士們就站在原地,直到已經看不見老馬的身影了,依然邁不出一步。 第六章 把你給槍斃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那種沉默是恐怖的,許銳鋒在這沉默之下腦子里混亂成一團,完全無法形成有序的思考。 這還是他在日本人侵佔東北以後,第一次感覺到屈辱以外的東西,那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如同附骨之疽,就在那明目張膽的惡心著你。 直到安營扎寨。 夜。 篝火抖動的同時,戰士們和死囚們一個個都瞪著眼楮躺在火旁發愣,老馬一個人抱著酒葫蘆在放哨,他對這些年輕人的說辭是‘上歲數了,覺少’,可許銳鋒感覺老馬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老馬,你哪人啊?” 許銳鋒在誰也不願意張嘴時,如此問了一句。 老馬笑了,擰開葫蘆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咂吧著嘴唇說道︰“中原人。” “那咋來東北了?” “想盤我底啊?” 老馬也不在乎的說道︰“我是五四運動席卷全國的時候深受感染,後來在學校里入了團……就和北滿城那些穿著校服舉橫幅抗議的孩子們一樣。” “後來在豫南起義後,打下了縣城,這才成了黨員。” 老馬轉過頭,在篝火的火光抖動之下,那刀剁斧鑿般的面容變得越發清晰說道︰“知道當時我入黨的地方叫啥不?” “老虎籠!” “听听,這名多氣派,連老虎都能關起來的地方。” “後來啊,幾乎和各地武裝一樣,都被打進了山里。咱可是有著山林內對敵斗爭的豐厚作戰經驗的,鬧著玩兒呢?” 嘿嘿嘿嘿。 在老馬刻意緩解氣氛之下,小戰士們笑了起來,一個個都老老實實躺在那兒听老馬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再往後,東北淪陷了,我被組織命令前往東北,組織抗日聯軍。” “我一琢磨,東北那麼大,去哪啊?” “干脆一咬牙,哪兒日本人最凶悍,我就去哪。” “結果從奉天一下火車我就懵了,當時天上飄著鵝毛大雪,奉天城的老百姓走道兒都低著頭,活脫像是讓人把民族氣節都給打沒了似得。” 听到這兒,許銳鋒連連點頭,這句話算是說到他心坎上了。 “那怎辦啊?” “能怎麼辦啊?” “我也不能往上發一份電報說‘東北全無抗日情緒,環境極為惡劣’吧?要不然組織派你干嘛來了?” “當時日本人對奉天正處于嚴查階段,想要展開工作非常不容易,于是我轉頭就去了撫順,在福合客棧住下了。” “好巧不巧撫順的礦場在招工,為了了解情況,和更多人接觸,我也報了名,想要開展工作總得團結一些人在身邊啊?沒想到這一去,差點把命搭里。” 老馬又拽出了口袋里的咸菜干,撕咬了一小塊,就著咸菜咽了口酒。 “當時的礦場,幾乎每天都在死人,被餓死的、打死的、被爆炸的瓦斯崩死的、燻死的、燒死的,日本子挖礦原來一點也不嚴謹,或者說對他們而言成本最低的是中國人的人命,不是那些被冠以‘科學’之稱的先進機器,所以,能進人的地方就不上機器,能上人力的地方絕不會浪費物力……” “人命如草芥。” “就這,你還不能生病,你敢病,去醫務室的第二天一準失蹤,連去哪了都不知道,可能對于日本人來說,中國人的命不光不如機器,還不如一片藥。” 話說到這兒,老馬看向了眼前的所有人,目光極其溫柔。 “當時啊,那些老百姓和咱們老許在北滿見過的一樣,日本人怎麼欺負都不出聲,可身邊的同伴要是敢踩他腳一下,能憋出龍叫喚聲來。” “我很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估計當時的人都在想‘我特麼這個德性了,你怎麼還欺負我呢?’。” 老馬給許銳鋒遞了一個眼神,宛如再說︰“你說的那些我都見過,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每天少吃一點,利用節省下來的大餅子和他們結交,當我的人緣越來越好了,就開始辦識字班。” “對了,那時候礦里還流行拜把子,都希望有自己的一伙小勢力在危機的時候可以施以援手。問題是,人人都抱有這個想法的話,就沒誰敢出頭,這勢力也就變成了欺負自己的組織。” “你們都不知道當時礦里這些人都比什麼,比一張鋪上誰睡覺的地方大……” 幾個年輕的戰士發出了驚呼,四寶子卻熟門熟路的說道︰“這不和監獄里一樣麼?” 老馬立即回應︰“還不如監獄呢!” “監獄不管怎麼樣,定時定點有飯,好吃不好吃的,肯定讓你吃吧?礦里真不一定,我記著有一回挨餓是因為什麼來著,好像是礦里的老鼠怕跑進了日本工頭的辦公室,讓他生氣了,就這麼著,停了我們一天飯……也不知道這群日本子都是些什麼王八犢子變,損招咋那麼多呢?” “等和這些人的關系都混好了,我開始挑頭罷工。” “那讓日本人給我打的,光警察局給我送進去兩回。” “我都想好了,說死了也不承認自己的身份,就說待遇太差,警察肯定不能把我怎麼著。” “你們猜,後來怎麼樣了?” 一個虎了吧唧的戰士順嘴來了一句︰“把你槍斃了?” 四寶子照他後腦勺就來了一巴掌︰“瞎吧,你們老大這不講故事呢麼,他要是讓日本子給崩了,說的這是誰啊?” 轟! 周圍才反應過來的人一通爆笑,好像沒什麼人對四寶子給他這一巴掌有意見。 老馬都給他氣樂了,指著這小子鼻子說道︰“你就咒我吧,我要是真死了,就怕你炕頭半夜喊你起來尿尿。” 又是一陣爆笑,許銳鋒躺地上笑的直哆嗦。 “後來日本子妥協了!” 噌。 四寶子完全不信的坐了起來,瞪眼看著馬軍長︰“你是說,日本子認輸了?” “那有什麼的?咱們不還在天王山把日本子正規軍打跑過呢麼。”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提升待遇是不可能的,我們通過罷工抗議,起碼做到了不管出什麼事,能準時準點有飯吃。” “不對啊。”四寶子似乎听出了錯處,問道︰“你不是姓馬麼,在天王山的時候,你咋喊自己是楊靜宇呢?” “楊靜宇我听過,在南滿可是鼎鼎大名,你不是嚇唬日本子胡喊的吧?” 馬軍長搖了搖頭︰“我去南滿,是在帶著礦場里的工友組建了撫順特別黨支部以後的事。南滿當地有個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叫‘楊澱坤’,這個人在一次戰斗中負傷了,這在當下的環境里,是非常影響士氣的事。後來我得知我倆長的比較像以後,干脆改名叫楊靜宇,就說我是他弟弟,說我哥去哈爾濱組織北滿根據地了,這麼著才有了這個名字。” “為啥非得叫靜宇啊。” “我是朝鮮族,靜宇在朝鮮語中有驅逐外敵的意思。” 馬軍長伸手一指︰“瞧見沒有,有懂的。” “你就這麼把自己名和姓都改了?” 許銳鋒有點不敢信,這名兒姓是穿成了多少年的東西,甚至有人覺著自己姓李多了個女字邊而高貴,怎麼到了老馬這,一文不值了。 “別說是姓,但凡能對抗日有所幫助,我給你褲襠里那玩意兒割了都行。” 正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馬軍長犧牲精神力時,許銳鋒張嘴就罵︰“去你大爺的。” 他給大部分人都罵愣了,好半天才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笑的鼻涕眼淚一起流。 “哎呀,馬軍長,你可真是為國為民啊,下手是真不含糊……” 老馬養著下巴,驕傲極了︰“那是。”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趕緊睡覺吧,明兒還趕路呢,快點,都把眼楮閉死了,誰在睜眼,誰起來替我值班來。” 老馬不講了。 這些小戰士們也都一個個閉上了眼,唯獨四寶子始終都在看許銳鋒的臉色。 他覺著,在江湖上你要敢一個地方的坐地炮開這種玩笑,那是能鬧出人命的,可……這位爺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這個時候,四寶子的心里很復雜,他對老馬和身邊這些小戰士們都有著很強烈的好感,又無法不遵守江湖上的規矩,生怕許銳鋒動起手來為難…… “你不睡覺老盯著我瞅什麼?” 許銳鋒睜了兩次眼都借著火光發現四寶子在望著自己時,問了一句。 “剛才你听見老馬說你沒?” “听見了。” “那你……” 許銳鋒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是個江湖人,隨即說道︰“那你去把他弄死吧,記著動手麻利點,我先睡了。” “唉。” 四寶子答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回頭又看向了許銳鋒,他覺著,這話有毛病啊。自己要是弄死了老馬,接下來肯定是一場大火拼,什麼叫你先睡了? 正在此時,王銘躺在地上給了他一腳︰“虎玩意兒,還琢磨啥呢?咱爺讓你睡覺!” “嗨~”四寶子頓時感覺到身上一陣莫名的輕松,往那兒一趟,立即鼾聲如雷。 第七章 江湖還是那個江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出了大山,已經是第三天後的事,這三天,許銳鋒經歷過歡樂,也經歷了沉默,到最後,已經是死囚在和戰士們交心般的互訴衷腸了。 有說惦記家里老娘的,還有說想回老家看看那棵歪脖子樹的,連四寶子都一下仰頭看天的唉聲嘆氣、一下偷著和小戰士說,自己想兒子了。 只有許銳鋒,一個字也沒說。 他也不是硬,實在是跟不熟的人張不開嘴,熟了以後就更不好意思了。 陸家窩棚。 當老馬站在高山上看見了山下的村落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家家戶戶院落內掛著晾曬的彩布,一條條彩布將整個村落渲染的五彩斑斕,看上去那叫一個漂亮。 唯獨整個村落最當中的一家和別人不太一樣,他們家院子里晾曬的全是土黃色布匹,每一條土黃色布匹被整齊晾曬在竹竿之上,其規模堪比整個村落。 “老許。” 許銳鋒被老馬叫了過去,他伸手往山下一指︰“瞧見沒有,這兒就是陸家窩棚。” 老許聚精會神望去那一秒,立馬看出了這個村落不一般。 村落的四周用木板圍成了寨子,寨子四角搭建著高高的炮樓,炮樓上有穿著黑色警服的狗子來回走動,手里拎著槍很是精神。 “炮樓頂上不像是偽滿警察。”許銳鋒立即做出了判斷。 老馬點頭道︰“鐵定不是,這炮樓頂上要是偽滿警察,不可能精神抖擻,那幫玩意兒誰拿染布的當回事。” 既然不是偽滿警察,那一個普通布商,哪有這麼大規模的護院團,還敢明目張膽穿官衣兒。 “來了啊。” 一隊穿著尋常服飾的村民背著槍從村落中走過,他們不閑談、也不張望,順著村子里的道路一條道一條道的巡視,巡查完了,轉回頭直接奔著最大院落走去,進入院子里後,沒多大會兒工夫第二波人開始走了出來。 許銳鋒怎麼瞧這些人都像是農村的保險隊,這些人一般都是由村落中的青壯組成,他們自發背上槍保衛一方,被保護的人要按月繳納安保費。 “探過了麼?”許銳鋒問了一嘴。 老馬搖搖頭︰“沒法探,這村子四六不靠,村里都是熟人,陌生人根本進不去。另外人家也不種地,整個村子幾乎都靠染布為生,平日里都不出來,怎麼探啊。” “你的意思是,他們消息閉塞?” “倒也不能那麼說,如果哈爾濱的人回來傳遞過消息,陸家窩棚的人肯定會知道一些外面的情況。可你看看村里染的布已經堆積了這麼多,這說明哈爾濱的店鋪還沒回來取貨又或者村子里的沒往外發貨,我覺著,現階段村子里很可能處于消息閉塞的環境下。” “老許,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許銳鋒沖著他露出了笑臉︰“我進去探探。” “你咋探?” 許銳鋒一拍自己身上的這身警察衣服︰“咱不是有這身皮麼。” “四寶子!” 四寶子立馬出現在許銳鋒身後。 “咱們走。” 倆人順著山路往下溜達,許銳鋒一點不藏著掖著的直接將家伙在拽了出來就拎在手里,四寶子干脆也將肩膀上的槍從扛著的姿勢換成了拎著,倆人就這麼不緊不慢的靠近了村子。 上午,日頭正足,許銳鋒和四寶子出現了寨門前,他們發現大門開著,老許悶著頭邁開大步就往里邊走,一副橫行慣了的模樣。 “唉!” 他剛進入門洞,坐那歇腳的人馬上站了起來,沖著許銳鋒走過去的背影大喊︰“你誰啊!” 許銳鋒停下腳,回身望著對方︰“你管我誰呢?” “呀!來耍橫的了啊,小子,我跟你說,別以為你穿了這身皮就敢在這兒抖微風,知道這是哪麼?還明告訴你了,今天,這威風你抖不動!” 老許最熟悉的節奏又出現了,這種人在江湖上比比皆是,你要是不把他遞過來的牙親手掰下去、順便拽下來一條肉絲,他就覺著你是吃干飯的。 沒用許銳鋒說話,四寶子一把就拽住了門口那人指向許銳鋒的手指,順勢往上一掰︰“你他娘的嘴里有屎殼郎吧?敢跟我們爺這麼說話!” “哎呦呦!” 那人剛一叫喚,四寶子手腕子向上一抖—— 吧。 他的手指以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扭曲著,滿地打滾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 再看四寶子,拎過凳子往門口正當中一擺,喊了聲︰“爺!” 許銳鋒一屁股就坐那了。 頃刻間,山村內傳來了銅鑼聲響,老許此時剛剛在心中默數到五,而第一串銅鑼,則是最靠近城門這家率先敲響的,緊接著才響成了一片。 背著槍的保險隊頭一波沖了過來,一個個舉著槍對準了許銳鋒,隨後是一隊穿著偽滿警服的漢子,再往後,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出來了,有拿糞叉子的、有拿火銃的,等他們人齊了以後,村子里竟然開出來一台小汽車。 汽車! 許銳鋒甚至覺著自己看錯了,這麼個靠近大山的村子里竟然有汽車,這東西在城里都算是身份的象征,他們是怎麼弄過來的? 車門打開,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穿著華麗絲綢唐裝的男人從車里走了出來,此人見面就和許銳鋒客氣,雙手抱拳,手里拎著文明杖,滿臉笑容的說道︰“這位朋友,陸家窩棚的陸明勛,怠慢了。” 陸明勛? 許銳鋒回頭看了看四寶子,四寶子也在搖頭,倆混跡江湖多年的老炮兒愣是都沒听說過。 “好說。” 許銳鋒潦草拱手算是還禮。 陸明勛馬上問道︰“不知道這位朋友到陸家窩棚還出手便傷人,是為了什麼啊?” “為什麼?” 許銳鋒冷笑著說道︰“倒也不為什麼,不過是你們家這位兄弟想讓我抖不起來威風的時候,我不太同意而已。” “你說你叫陸明勛吧?我瞧著像是個知書達理的人,這麼著啊,問一嘴,在東北,誰敢讓憲兵隊的人抖不起威風來?來,你給我說說。” 憲兵隊?! 陸明勛明顯遲疑了一下,可他再次看向許銳鋒和四寶子的時候,馬上笑出了聲來︰“您二位是哈爾濱憲兵隊的?” “不是。”許銳鋒實問實答︰“北滿憲兵隊。” “哦。”陸明勛點了點頭︰“來哈爾濱執行任務?” “也沒有,在北滿執行任務的時候,誤闖進山里麻達(迷路)了,這剛走出來。” “唉,那北滿憲兵隊有個人叫劉大撇子的,你認識麼?” “早死了,再說,他不是警察局的麼?我是北滿監獄的,我倆不是一個系統,算是都落在了憲兵隊下邊,不過接觸不多,我更多接觸的是北滿法院那邊。” 這一問一答說的是有來有回,許銳鋒驚訝陸明勛人脈之廣、連劉大撇子都認識時,陸明勛也在逐漸打消懷疑。 這二位要真是北滿憲兵隊的,沒準這人還真就白打了,听說北滿那邊做主的,是原來的坐地炮,手底下人沒準就是這麼個行事風格。 “敢問名諱。”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許銳鋒!” “誰!” “許、銳、鋒!” “你真是許爺?北滿坐地炮、北滿監獄典獄長許銳鋒?” 四寶子撇個大嘴,又把槍扛在了肩膀上︰“如假包換!” 陸明勛一拍大腿︰“哎呀,我的許爺,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啊!” 許銳鋒有點沒听明白,他在哈爾濱沒關系啊。 “這是奶頭山的買賣啊,我們老板是奶頭山大公子啊,我的許爺!” 奶……頭山?! 許大馬棒??!! 許銳鋒一下站起來了,問道︰“大當家把綹子搬這兒來了?” “哪是把綹子搬下來了……許爺,有些個事吧,你不知道,趕緊的,趕緊先回家,回去以後我慢慢跟你說。” 陸明勛幾步走了過來,照著躺在地上的男人就踹了一腳,還大聲罵道︰“你個瞎眼的玩意兒,今兒沒把命丟了就撿便宜去吧!” 許銳鋒被陸明勛拉著上了車,沒幾句話的時間便拉到了村落中滿院黃布的府上,倆人進了院,入正屋廳堂,有人給端上了茶水後,才算是徹底聊了起來。 “我們大當家不是……”說到這兒他還有點不好意思︰“隨了日本子麼……”他不好意思的原因是,許大馬棒也好、謝文東也好,當年都曾經抗過日,變節是後來的事。 “人家也不能白給銀元和武器不是?這不又趕上換季快到夏天了麼,我們大當家便從日本子手里接了個采購軍裝布匹的活。這里邊有利可圖啊,大當家干脆把心一橫,連這個專門給日本人染布的村子都給搶了下來,還讓大公子在哈爾濱開了布莊。” “只是,這掛著許家招牌太招搖了,干脆還掛原來的招牌。” 許銳鋒擰著眉問︰“原來老陸家的人呢?” 陸明勛嘿嘿一笑︰“許爺怎麼問起外行話了?” 也是,他們要是還活著,這買賣能算許大馬棒的麼? “我呢,正好姓陸,大當家干脆連我帶暗哨都放這兒了。許爺,您不知道,最近這些日子,不太平啊。” 許銳鋒明知故問︰“這怎麼話兒說的?許大當家地盤里,還有不太平的時候?” “有!前倆月,有一伙人突然就打了進來,要不是我手底下這伙人剛剛從哈爾濱特訓回來,家都讓人掏了。” 許銳鋒佯裝沒听懂︰“你怎麼越說我越糊涂呢?按照你那意思,這地界,是奶頭山山腳下。你怎麼又把人送到了哈爾濱特訓去了?” “先不說這個,許爺,您怎麼來這兒了?還這位兄弟,你們怎麼跑哈爾濱來了?” 第八章 槍擊飛鳥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陸明勛喝了口水,等待著許銳鋒的回答,至于眼前人到底是不是許銳鋒他是一點都不懷疑。 北滿許銳鋒投降日本人的消息早就鬧的滿天飛了,這日子口,全國上下抗日情緒高漲,連日貨都抵制,誰還冒用他大老許的名字?不過,陸明勛還是偷著留了一個心眼,無非就是沒表露出來而已。 許銳鋒假裝失落的說了句︰“晦氣。” “我啊,原本在城里待的好好的,突然接到特高課的命令,說是把死囚送進山里。” “咱也不知道為什麼把死囚送進山里,反正照著命令做唄。沒想到的是,剛進山就鬧了紅,就在天王山打成了一鍋粥。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變的,個頂個的不要命,還把日本人打退了。” “我不能吃眼前虧啊,調 奔了深山老林,一進去就麻爪了,那在山里繞的,怎麼走到繞不出去,等到是在走不動了,我和我兄弟倆人上了樹,第二天早晨再醒過來,眼前的山、眼前的林子可就全都不認識了,這不,走了好些天了,這才從山里走出來。” 陸明勛太信他說的這一切了,這山里鬼打牆可不是假的。 “許爺,您和這位兄弟這幾天肯定沒吃好吧?”他沖外邊吆喝著︰“趕緊準備飯,讓伙房快著點,把我藏的二十年老酒拿出來。” 倆人正聊著呢,許銳鋒趁機問道︰“你說山上的崽子進哈爾濱特訓~到底是怎麼回事?” “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瞞你了,這不是大當家隨了日本子麼,日本子就派了一名軍官上山檢查,說是看看奶頭山的人都是什麼素質。結果,回去那報告給你寫的,說咱們山寨上的人馬根本沒有戰斗力,人手兩桿槍,一桿煙槍、一桿長槍。” “日本子當時就火了,非要讓大當家把人都送到陸軍總部去特訓。” 許銳鋒一揚脖子︰“那能行麼?對日本子,多少得防一手,萬一送進去的人回不來了怎麼辦?” “許爺,我們大當家和你想一塊去了,原本的人手一個都沒往山上送,把近期上山的都送去了……” “這些人沒回來的時候,我們大當家就開始犯嘀咕,說這些人里邊萬一有人讓日本子收買了可怎麼整?于是,凡進過哈爾濱培訓的,都送到了我這兒。” 陸明勛翹著二郎腿︰“說實話,一開始我真沒看上這些人,結果頭倆月有人闖村子的時候,這些人徹底讓我開了眼了。” “那家伙和對面打的,是進退有素、該硬的時候硬、該撤的時候一秒都不停。”陸明勛趁著手底下人上菜︰“許爺,不怕你笑話,我琢磨著,這些人真要是鐵了心跟著我,現在要是讓我領著這些人和山上的崽子們打一場,我也一點都不怵。” “這日本子培訓出來的人,這麼厲害麼?” “你看看!” 陸明勛沖著上菜的手下人說道︰“許爺不信。” “去,把游隊長給我叫來。” “許爺,請。” 陸明勛把許銳鋒和四寶子請到了八仙桌旁,三個人圍著桌面上的兩盤菜繼續聊著。 他抬手給許銳鋒和四寶子倒酒,老許趁著這點時間問道︰“老陸啊,你啥時候跟著大當家的?” “那可早了,我們大當家還是警察局長的時候,我們倆就認識,後來進了山以後,我就一直給山里當暗哨。原來是在哈爾濱混,現在咱都跟了日本人了,就到了這陸家窩棚。” 許銳鋒琢磨了一下︰“這陸家窩棚是染布的吧?” “啊。” “那不對啊,據我所知,哈爾濱自從讓日本子佔了,人家就拿下了布匹市場,日本的印花機幾乎白天黑夜的連軸轉,東北生產出來的布在全國各地都有,我們北滿賣的都是這種布,日本人怎麼會把做軍裝的生意留給一個靠染布的村子呢?” “許爺,咱明人不說暗話,當著您的面,我也不打啞謎。”他沖著外邊瞧了一眼,說道︰“濱綏圖佳的綹子里,凡是吃了日本人好處的,有幾家沒腳踩兩條船和南京勾勾搭搭?” “咱不說別的啊,就這局勢,誰知道未來東北姓啥?” “哈爾濱城里的布莊是誰的買賣?是我們大公子的,那日本人把這采辦軍裝的買賣給了大公子,寧願多花錢買一批質量不如機器印染的山村手工印染布料是為了啥,還用我說那麼明白麼?” “你們大當家有四個兒子,你的意思是,日本子要是察覺出來了許大馬棒不听話,馬上就讓人取而代之。現在給出來的雙份好處,就是讓你們大公子看著許大馬棒。” 陸明勛立即搖頭道︰“我可沒那麼說,這些都是您自己個兒悟的啊。” 倆人隨口打著哈哈,陸明勛也一點不顧忌的說著自家主子小話,跟伙計與朋友嚼老板舌頭根兒一樣。但,他始終沒回應許銳鋒的另外一句話,那就是這個位置是否是在奶頭山的腳下。 對于陸明勛來說,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他心里有數,你要問山頭,那是大事,其余的,都能舌頭上下一翻給你來個否認,可,萬一你知道的山頭的具體位置,踏破山門呢?到時候他怎麼否認? 另外,許銳鋒覺著陸明勛的話不一定真,許大馬棒人家畢竟是爺倆,日本人有多少錢啊,能離間了父子關系麼? 酒菜都上齊了,擺了慢慢一桌子,他們可有日子沒見過這麼多好吃的了,四寶子急的連筷子都不用,直接下手摁著蹄在那兒開啃,嘴巴子上、手上,全是油。 “哎呦,這位兄弟是真餓了。”陸明勛笑著看了許銳鋒一眼,囑咐道︰“沒事啊,到了這兒就和到家一樣,使勁兒吃,不夠還有。” 門外,一個壯漢喊了一聲︰“陸爺。” 陸明勛咂吧了一下嘴唇︰“嘖……” “懂不懂規矩,這都說了多少回了,咱們這兒,爺這個字兒有講兒,不是隨便叫的。”他尷尬的笑著,指著那個壯漢沖許銳鋒說道︰“外地來的,什麼都不懂。”他走到門口將那個漢子領進屋內,邊走邊說道︰“連咱們大當家都不能稱爺,那是各地坐地炮的專屬稱呼,知不知道,這才是江湖上的面子。” 陸明勛明里暗里捧了許銳鋒一道,指著門外房檐上的鳥窩說道︰“來,給許爺露一手,祝祝酒興。” 四寶子還特地往外邊看了一眼,望著門口房檐上臉盤般大小的鳥窩說了一嘴︰“這還用他打?我三舅奶要是還能拎得動槍都能打下來。” “閉嘴。”許銳鋒說了四寶子一句。 陸明勛沒說話,抬手把手里的酒杯往往房梁上一砸,巢內的鳥驚著了以後振翅飛出,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那漢子迅速從腰間掏出手槍,直接扣動了扳機——啪! 驚鳥由空中墜落到房頂,落地之前,壯漢上前一步正好抓住。 陸明勛接過飛鳥進屋,往許銳鋒面前一遞︰“許爺,怎麼樣,我沒吹吧?” 許銳鋒搭眼一瞧,鳥還是活的,翅膀根的位置被子彈擊穿了,飛是不可能,但是它依然能叫。 “不賴。” 許銳鋒是誰? 左手槍王! 他太知道鳥驚了以後從窩里躥出來的速度了,那速度眼神不好的都興許看不見,更別提得依靠快速反應將其擊落了。 這幫人要是都有這手藝,那老馬他們輸的可是一點也不冤啊。 “兄弟,這手槍法練了多久?也是日本子培訓的?” 那個壯漢把頭一撇,說了句︰“別跟我提那些王八犢子,他們都不是人!” 許銳鋒一瞧陸明勛,問道︰“這是幾個意思?” 陸明勛往外一推這漢子,說了聲︰“去吧。”坐回到酒桌上說道︰“那幫玩意兒不拿咱當人,別看說是訓練,實際上,就是禍害人。” “就說這練習槍法吧,你拿著槍瞄準槍靶,他就用槍頂在你腦袋上,第一次練,槍靶豎在十步以外,凡是脫靶的,當場槍斃。什麼人能遭的了這份罪啊?” 老許有點不信︰“不太可能吧,照你這麼說,你們送出去的人,還能有囫圇個回來的?” 陸明勛解釋道︰“就頭一天這樣,往後,只槍斃最後一名。” “就這,綹子里送出去的二百來人也才回來了七十多個,才七十多個啊。” 許銳鋒望了一眼這個壯漢的背影︰“也算可以,起碼日本子給你送回來這些能打能殺的漢子。” 老許估計,這批人已經讓日本人從心態到神志上折磨到了麻木的階段,這身本事就是在生和死的邊緣拼回來的。在那群人中,凡是能活下來的,誰手里都有點東西,但是,他們對日本人的恨卻永遠不會更改,只不過是礙于時局無法發作而已。 這也就是許大馬棒多心了,要不然,這幫人入了奶頭山,濱綏圖佳還有別人的活路麼? “來,許爺,喝酒。等咱們吃飽喝足了,晚上我找倆有模有樣的大娘們給你暖被窩,您就好好的在我這兒歇幾天,等歇夠了,我讓人送您回北滿。” 第九章 他總覺著不托底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吃飽喝足,陸明勛把許銳鋒和四寶子領到了一個小屋內,屋里兩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穿著新娘紅裝正坐在塌上燒制煙泡。 “許爺、這位兄弟,你們先舒服著,舒服完了就躺這兒稍微歇會兒,晚半晌吃飯的時候,我讓人來叫二位。” 許銳鋒抱拳拱手道︰“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啊。” “好說、好說。” “對了,你們這兒有電話麼?我們出來這麼些天了,好歹得給家里回個消息啊。”許銳鋒做戲做全套,都到這工夫了也沒放松,還演了最後一道。 陸明勛連連拱手致歉︰“這可真沒有,要是把電話線從哈爾濱拉到咱們這山溝里得多少錢啊。” 陸明勛滿臉堆笑的說道︰“許爺,您要是實在著急,我讓人去一趟哈爾濱,您想說什麼囑咐幾句,讓下面的人往回打個電話不就行了麼?” “也是個辦法,那我們先歇會兒,等會兒再麻煩你了。” “不叫事,快歇著吧。” 陸明勛轉頭從屋里走出來以後,直奔旁邊小院,里邊練武的石墩、刀槍兵器架、槍架應有盡有。他這一進來,里邊人全都起身,等待吩咐般的看了過來。 低頭誰也不理的陸明勛直接進屋,當剛才展示過槍法的漢子出現在眼前時,他湊過去壓低聲音說道︰“馬上去一趟哈爾濱,查查天王山附近到底發生了啥,一定要問清楚再回來,听清楚沒有?順便,讓咱們上頭的人給北滿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典獄長到底怎麼回事。” “好。” …… 昏暗的房間出,兩個穿著大紅色新娘妝的女人走了出來,她們是被許銳鋒攆出來的,房間內四寶子眼楮已經扎在了一個皮膚白皙的女人身上,可老許都發話了,也只能目送著望向那倆姑娘的倩影…… “咋,舍不得啊?” 四寶子咽了口唾沫︰“爺,我在監獄里關了好幾年了。” “那就想想你那個還不知道在哪要飯的兒子。” 四寶子剛才還如同戰斗的公雞,讓許銳鋒一句話給說的就跟戰敗了一樣,低下了頭。 “爺,你說日本子練出來的那伙人,真那麼厲害麼?” “厲害是肯定的。” 許銳鋒分析道︰“可日本人這用心,也是險惡到了極點。” “啊?” “日本人教會了這幫人巷戰和叢林戰,這麼點兒時間內把他們訓練成殺人機器,再把這些人送回山里,那他們將屠刀能對準誰?只能是老百姓。” “到時候,老百姓恨他們,抗聯的人必須要和他們玩命,這幫人也就剩下站在日本人麾下當狗一條路可走了。” 四寶子明白過來了︰“感情日本子不是在幫許大馬棒。” “他們怎麼會幫許大馬棒?那些偽軍將來到了戰場上沒準都全是炮灰,許大馬棒這個不在掌控範圍內又極有可能隨時叛變的人,怎麼會成為日本的助力。這些土匪都是典型的誰也不得罪,力求不管將來誰掌權,他們都有一席之地。” “爺,照這麼說,日本人專門給奶頭山大公子開闢的這條財路,就是為了……”他把手掌反復了一下,其中的含義已經不言而喻。 這事你細想就明白了,這小一個染布村莊哪可能接的下來日軍的軍服生意?可這一個山村所產生的利潤,卻能讓一個人迅速發財。 在這種情況下,許家大公子最起碼不會在決議中站在損害日本的位置上。 俗話說父子連心,真到了關鍵時刻,許家公子死抱著日本人的大腿不放,那許大馬棒能怎麼著?一面,是不斷給錢的日本人;另一面,是幾乎在東北沒有一絲希望的南京政府,他怎麼選? 退一萬步說,即便許大馬棒真的覺醒了愛國情懷,許家大公子能答應麼?那時不管是奶頭山分家削弱了許大馬棒的實力、還是許大公子玩了李世民那一手,受益的全是日本人。 這幫土匪啊,眼里只有錢,可日本人卻能舍了小錢換回來一片安寧! 只不過,沒想到當初被拿來當退路的許大馬棒,眼下竟然成為了自己的對立面,還真是造化弄人啊。 四寶子偷摸的把手伸到了桌面燒好的煙槍上,剛拿起來許銳鋒‘啪’一下直接抽向其手背,那一刻,老許陷入沉思的表情立即變成了雄獅發怒的模樣︰“你不要命了!” 四寶子不好意思的松開了手,抓了抓雞窩似得的頭發︰“爺,這玩意兒我試過,沒事,真的,要不是當年被關進了北滿監獄給強行戒了,到現在我還抽呢。” “越說越曬臉是吧?” …… 村外,一騎黑馬快速躥出,在山間小路上揚起四蹄奮力奔跑著。 馬背上,那個壯漢單手提著韁繩、另一只手倒扣馬鞭,邊跑邊抽打馬屁股呼喝︰“駕!” 山林里。 老馬伸出舌頭舔舐著已經開始爆皮的嘴唇,當看見這匹駿馬疾馳而出,立即伸手指向了他,喊道︰“老銘子,去,把人弄回來,咱問問里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是許銳鋒的人第一次接到了老馬的命令,這些人沒人抗拒不說,反而齊刷刷邁步向山下走去,等消失在夜色中那一刻,曾在天王山山腳下抽煙袋的老漢湊了過來。 “老馬,干得漂亮啊。” 老馬回頭看了一眼,見許銳鋒的人都走了,這才回應了一句︰“最漂亮的,在這兒呢。”他伸手指向了山下的村莊。 老漢笑了一聲︰“我說的就是這兒。” “有了這一仗,許銳鋒是誰的人已經不用說了,組織上也會鑒于他這次的表現給予其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話我不愛听啊。”老馬立即糾正道︰“你要說許銳鋒之前犯過錯,我沒意見,可之後的投降日本子,那都是為了咱。” “行吧。”老漢靠在山坡上又抽起了旱煙,還哼哼唧唧的敞著︰“提起那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 …… 山腳下,黑色駿馬在疾馳的過程中正跑的酣暢淋灕,突然地面一根由褲腰帶綁成的絆馬索彈起…… 踫。 黑色駿馬連帶馬上的壯漢都摔了出去,拽著絆馬索的三名死囚立即松開了手,從樹林里沖出一個猛子就撲倒了那個壯漢身上,拎著褲腰帶順肩頭就把人捆了起來。 壯漢摔的半邊臉都禿了皮了,還緊繃著身體說道︰“蘑菇、混哪路的!” 他沒想到啊,奶頭山的地盤上竟然有人敢截道! 王銘照著臉上就是一口唾沫︰“呸,挺大老爺們你不學好,說哪門子黑話。” “弟兄們,把人扛上,進山。” 這幾個人中有人牽馬、有人扛著人往馬屁股上放,這渾身本事的壯漢就這麼的讓人給捆了,槍在槍套里始終沒拔出來,如今還成了王銘的。 幾人回到山里埋伏地,把壯漢往地上一扔,王銘將手里的手槍遞了過去︰“老馬,這是新槍,日本貨。” 老馬抬手就給推了回去,那意思是槍歸他了說道︰“我們打進去那天晚上就听出來了滿村子的日本槍……”說著話,他看了地上躺著的壯漢一眼︰“自己撂吧,還等著我問你啊?” 王銘一腳直接踩在了他脖子上,問道︰“說,村里到底什麼情況!” “你們是誰!” …… 夜幕降臨。 陸明勛再次出現在房間門口的時候,離著挺老遠就出聲了︰“許爺,晚上飯兒都準備好了,河里剛撈的大鯉子,那家伙得七八斤呢,起來喝點啊。” 他沒客氣的直接伸手推門,門沒鎖,可剛推開的瞬間,許銳鋒竟然就站在門口,衣著整齊,不像是才享受完的樣子。 “唉,許爺,那倆娘們不符合您的胃口?” 再提鼻子一聞,屋里沒有煙味兒︰“這是怎麼話兒說的,這煙膏也不合口味啊?” “許爺,那可算是招待不周了,這要是讓我們大當家或者大公子知道了,還不得扒我一層皮啊。” 許銳鋒賠著笑說道︰“哪能啊,實在是我和我兄弟惦記家里的事,沒心思啊。” 說著話,三個人順著小院往外走︰“這上午啊,我們剛來,也實在不好意思和你說,我家里媳婦還大著肚子呢,眼看就要到日子口兒了。你肯定听你們大當家說過,我們家四代單傳,就惦記著這個孩子……” “要不然能一來了便想往家里打電話麼。” 陸明勛可不知道許銳鋒用‘電話’這倆字得到了多少信息,起碼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村子沒有和外界聯絡的便捷通道。 “許爺,您這是什麼意思啊?要走啊?咱不是說好了在這兒多住幾天,讓我盡盡地主之誼麼。” “我跟您說,以前我們山上的弟兄哪次去北滿,老鷂鷹也沒讓人白不呲咧的回來,最損都是一卷子銀元外帶最好的煙膏,你這……不是讓我沒臉了麼。” “兄弟唉……” 許銳鋒熱乎的緊握著陸明勛的手︰“事兒呢,是不差這一個晚上,可你得理解我這心情不是?哥哥是地頭蛇,離開了自己的地界,渾身上下那麼不舒服。這麼著,晚上吃完了飯,你借我們倆兩匹馬,行不?” “馬倒是能借……” 後面的話他可沒說出來,那話里話外的意思是︰“馬可以借,可誰知道你這突然出現算怎麼回事?你這帶著個人就這麼摸上來了,還不能讓人明白明白了,真出了事,那玩意兒誰能作保啊?到時候在因為你讓奶頭山和日本人鬧不愉快了怎麼辦?” 陸明勛真不是心疼兩匹馬,他是怕萬一,馬佔三的事,大家伙可都知道,你許銳鋒要和他老人家一樣,以後江湖人提起這一段來不得說難听的麼?哦,人家把你騙了,你好吃好喝答對完,還給人送到馬背上給送走了,這玩意兒好說不好听啊。 老許呢,也不接話茬,讓陸明勛的理由直接干在那兒了,最終,只能說出口一句︰“先吃飯,許爺,咱先吃飯,其他的,一會兒再說。” 他琢磨著,去哈爾濱的人吃完了飯總該回來了吧? 第十章 你大舅你六舅都是你舅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進入燭火通明的房間,四涼四熱八個小菜中間圍了一條魚、旁邊放著一碗湯共十個菜已經擺好,這叫十全十美。 能看得出來,陸明勛在盡地主之誼上,的確用了心了,奶頭山也確實把許銳鋒當朋友了,無論是在哪一方面,人家都把這一切做足了。 可是,如今這大碗酒、大塊肉卻再也不能讓許銳鋒感覺到痛快,反而讓他恨的,恨不得把心里話都說出來。 江湖才是個多小的圈子啊? 江湖人眼里也只有吃吃喝喝才叫性情,他們背後的背信棄義、趨吉避凶,為了些許小事便翻臉、為了點所謂的面子就能要人命的事,在別人眼里或許都是故事,可在許銳鋒這兒,那都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最可氣的是,他們有槍、有武力、也敢殺人,卻沒有跟日本人動手! 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 “許爺,咱晚上喝點新鮮的,正宗的洋酒,叫啥威士忌!” 一個老頭圍著圍裙把酒端了上來,將塞子打開,醬酒倒入海碗里的時候,陸明勛還很抱歉的說道︰“人家說,和這玩意兒得用四四方方的水晶杯,還得放冰塊。許爺,你別挑我,在山里實在沒地方給您淘換那些東西去,以後有機會您去哈爾濱一定通知我一聲,哈爾濱啥都有,到時候兄弟肯定給你弄全套的。” 老人倒完了酒原本準備側身去給旁邊的四寶子再倒,可听見‘許爺’這倆字的時候,木頭一樣轉過了身體,滿臉胡茬的看向了許銳鋒。 余光中,許銳鋒就覺著這沒看清面貌的老頭怎麼定在自己身邊時,側頭望了一眼,這一看,老頭一下就哭出了聲! “外甥女婿?還真是你呀!!!” 溫老六! 老頭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外甥女婿啊,你可得救救你六舅啊,你六舅快要死了!” 許銳鋒看著溫老六,又轉頭看了陸明勛一眼,趕緊把人從地上拉起來,連忙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在這兒?” “年前從北滿出來我們是錢也沒了、家也沒了,渾身上下連張火車票錢都湊不齊,你兄弟大虎就打算跟著以前的朋友進綹子,說好的是讓我去伙房做飯,結果……哪是那麼回事啊……” “我,讓人扔進了村子里,是白天染布、晚上做飯;你那倆兄弟,全讓他!”溫老六伸手一指陸明勛︰“全讓他送進了哈爾濱,結果就回來一個大虎,二虎死了,死在了哈爾濱啊!” “大虎跟我說,日本人用槍頂著二虎的腦袋,讓他拎刀子去捅一個懷孕的女人,這群犢子拿活人練兵!” “那些日本字都是牲口揍的啊!” 許銳鋒听到這兒,轉頭再看陸明勛,陸明勛在低頭壞笑,他似乎絲毫沒覺察出哪不對的說了一句︰“許爺,對不住啊,咱也不知道這老頭是你們家親戚。” “這麼著,你把人領走,你兄弟的命,我賠。”陸明勛沖門外喊道︰“來啊,給許爺包根金條。” 這就是江湖上的人命,還得是有名有姓有人給你出頭的情況下,你的命值一根金條。 一根金條!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拎著金條擺放在了酒桌上,陸明勛拿起金條送到了許銳鋒手里,對溫老六完全視而不見︰“許爺,兄弟給你賠不是了。” 溫老六瞬間沖了過來,伸手直接拍掉了金條,終于有了靠山似得說道︰“誰要你的臭錢,我要我兒子,活蹦亂跳能給我們老溫家傳宗接代的兒子!” 唰。 當陸明勛的目光看向溫老六時,他已經不再是給許銳鋒賠罪的模樣,仿佛是山中正在啃食尸體的狼王沒吃飽時,有其他狼崽子湊了過來。那目光中的冰冷,宛如已經死死掐住了溫老六的咽喉,讓接下來的話,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陸明勛一拍巴掌,很不好意思的回身,彎下腰去撿掉在地上的金條說道︰“這事兒鬧的。” 撿起金條,再次走回來的陸明勛二回將金條往他手里塞︰“許爺,都是江湖中人,誰家辦事也不能先打听打听對方有沒有後台不是?那大當家的讓我們多攏點人上山,我們可不就各憑本事唄,這坑蒙拐騙的,不都是江湖常情麼。” “帶我去見大虎。” 這溫老六對溫婉的恩情,不管怎麼說許銳鋒都得還,如若不然,他成什麼人了? “得,我帶你去。” 陸明勛從院落中走出,這回許銳鋒才算是看清楚村子里的全貌。 拎著槍的保險隊站在院子里正看著村子里那些村民們收晾曬的布,村民的衣服上已經是補丁摞補丁了,他們,衣著光鮮不說,還說氣話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都快著點,天都陰了看不見麼?” “馬上就下雨了,不知道啊!” “這批布要是有半點差錯,把你們腦袋搭上也賠不起。” 一名快五十歲的婦女回頭換了一嘴︰“孩子,我都趕上你媽大了,說話能不能客氣點。” 話音剛剛落下,那名持槍的壯漢抬起槍把直接砸了下去,女人被砸倒在地上以後,他罵道︰“你是誰媽?啊!” “別給我裝死啊,趕緊起來干活!” 許銳鋒就在陰雲密布下,由村落里一個院落又一個院落的走了過去,直到陸明勛來到了上午他進過的院子時,正看見五大三粗的漢子坐在另外一個男人後背上,下邊的男人用雙手支撐著正做著俯臥撐。 “一百零七!” “一百零八……” 他的手已經顫抖了,身上的汗水大顆大顆往身前滴落。 他是大虎,正在做俯臥撐的人就是大虎! 大虎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一樣,一起一伏,在他身上的男人盤著腿,渾身日本子相兒,卻滿口中文的說道︰“你還可以繼續,你能突破自己的身體極限,你能!” 再看大虎,完全病態的像是不知道疲累,起伏間根本不管身體能不能撐住,狂喊一聲︰“啊!!!”陡然加速,沒做幾下就重心不穩倒了下去。 “廢物!” 在他身上的男人在摔倒後迅速爬了起來,站在大虎同樣光著膀子咒罵︰“你就是個廢物,難道離開了哈爾濱,你就沒辦法超越自己了麼?那你活著干什麼?你活著干什麼,你都不如去死!” 這人不是魔障了麼? 許銳鋒看著眼前滿臉暴著青筋正在罵大虎的家伙感覺像是在看精神病,這倆人連罵人的帶挨罵的都顯得那麼不正常。 “大虎啊?大虎!” 老許在他身後喊了一嗓子,大虎如同大夢初醒般抬頭看向了眼前。 那機械性的動作,歪著脖子的姿勢和仿佛不認識老許的眼神都非常怪異,怪異到誰都覺著他已經不正常了。 “這是怎麼了?”許銳鋒沖陸明勛問了一句。 陸明勛背著手,沒回答,臉上掛著笑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四寶子到他跟前‘嗷’就一嗓子︰“我們也問你話呢,你把人咋了!” 陸明勛後退一步說道︰“我能把他怎麼了啊?” “剛才不是都說明白麼,動他的是日本人,不是我。” 許銳鋒走到了大虎身邊,伸出雙手捧住對方臉頰︰“大虎,你瞅瞅我,我是你姐夫,還認得不?” “誰允許你踫他的?” 之前坐在大虎後背上的男人一下就沖了過來,伸手就要拉許銳鋒的手腕。 下一秒,許銳鋒探步邁入他的雙腿之間,捧著大虎臉的手猛然撤回往下用手肘砸去,那手肘直接砸中對方前胸,老許單腿一磕他腿後回彎處,那個男人直接倒地,連多余的話都沒說出一句,被一口氣憋暈了過去。 “虎啊,大虎?你姐夫接咱回家來了,我是爹啊。” 溫老六邁步就走了過來,和老許一起站在大虎近前,怕嚇著他一樣輕聲呼喚著。 “許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吧?” 陸明勛剛要說話,四寶子過去就是一嘴巴——啪! 把人直接扇了個趔趄,伸手扶住了院牆才算是站住。 許銳鋒都動手了,四寶子還管你那個? 此時,小院里頓時沖入二十多人,所有人滿耳朵里都是銅鑼聲響,片刻的工夫,這個小院就被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第十一章 我混江湖,就是為了不講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看見自己的手下包圍了小院,陸明勛心里有了底氣,手一揚說道︰ “從進門兒開始,吃喝不提了,小事。借馬、踫見溫老六張嘴就要人,許爺,哪件我沒應?”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奶頭山有奶頭山的章程,您雖在綠林,但也不能萬事都上嘴唇一踫下嘴唇,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這什麼事也不能大過一個理字吧?” 陸明勛看著溫老六,繼續說道︰“溫老六,現在你就站在你們家許爺身後,我問你,當初你入綹子的時候,和我怎麼說的?” 溫老六低下了頭,不吭聲。 許銳鋒始終看著陸明勛。 陸明勛唾棄的露出笑容︰“不言語了?當初你說在北滿混不下去了,差點死在憲兵隊里,是你兒子托了人,專門來的哈爾濱找到了我要拜山門進綹子,當時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就差給我跪下了,有這事沒有?” 溫老六依然低著頭,緊握拳頭還是不說話。 “許爺,要不,您給說道說道,您手底下的人,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麼?” “還甭說別人,就比方說有一天吶,我陸明勛打著奶頭山的大旗到了北滿,您是好酒好菜好招待,結果,您手底下的人我認識。也別我認識了,就是我親爹,我要把人帶走,您給句話,只要您能說出來理,今兒,這爺倆我一個不攔。” 四寶子瞪著眼珠子望向他︰“姓陸的,你什麼意思?” 陸明勛同樣瞪起了眼楮︰“什麼意思?老子不高興了!”  嚓。 周遭子彈上膛的聲音紛紛響起,一把把槍都將槍口抬了起來。 “許爺,您給說下個理,但凡能說得出口的,我陸明勛,照辦!” 許銳鋒邁著步一步步走了過去,到四寶子面前時,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還是個混江湖的麼?” 他給四寶子問一愣。 可許銳鋒的手沒閑著,抬手,不輕不重的‘啪’又給了陸明勛一耳光。 眼前那麼多條槍,那麼多人,許銳鋒就如同沒看見一樣。 “你!” 許銳鋒腦袋距離旁邊的槍口不到五公分,卻身不晃影不斜的看著陸明勛︰“我都混了江湖了,和你講什麼理?” “老子混江湖,就是為了不講理!” 許銳鋒再次抬起手,當著眼下所有槍手的面,又給了陸明勛一巴掌。 隨後,他看著把腦袋往旁邊一歪的陸明勛,目不斜視︰“來,讓你們的人干了我,你試試槍響之前,我能不能帶著你一起走,來!” 耍橫? 許銳鋒在江湖上行走這麼多,耍橫的見多了! “許爺……”陸明勛一點點把腦袋轉過來——啪! 許銳鋒又給扇了回去︰“從現在開始,一句話別跟我說,听明白沒有?”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讓北滿憲兵隊北滿監獄的典獄長死在你家莊子里;第二,你眼巴巴看著我走,敢動一下,明天日本人的坦克就會開過來,徹底平了你村子。” 陸明勛頭也不回了,歪著腦袋嘴唇顫抖著說道︰“許爺,你這幾巴掌要是把咱兩家的交情打沒了,上算麼?” “剛我?” 許銳鋒轉身用後背對著他往前走了一步,再把身體轉回去的時候說道︰“听好了啊,從今天開始,北滿坐地炮和濱綏圖佳奶頭山這層關系沒了,原來,咱兩家姓的是一個許,眼下,各姓各的!” “凡奶頭山的人再踏入北滿一步,哪條腿進去的我剁哪條腿!” 轉身的瞬間,許銳鋒抬起腳直接蹬向了陸明勛的心口窩,這一腳,代表著恩斷義絕! 踫! 陸明勛直接被蹬飛了出去,後脊梁撞在牆壁上發出悶響後,落在了地上。 “四寶子,把人抗走!” 四寶子哪經歷過這個,他這輩子去任何地方耍橫的結果都是和人家動手,天底下除了監獄讓他打服了以外,就沒有服他的地方。這回?那手底下得有七八十拎槍手下的陸明勛愣是一句話不敢說,許銳鋒連槍都沒掏就把對方壓制的連頭都不敢抬。 這叫什麼? 力度! 四寶子扛起既不掙扎也不反抗的大虎跟在許銳鋒身後走了出去,那時,有人把陸明勛扶了起來,問道︰“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陸明勛氣的一腳踢在了那人屁股上︰“你懂屁啊?” “那許銳鋒是自己耍單崩的光棍麼?他身後是老鷂鷹,知道老鷂鷹是什麼人?關系遍天下,連南滿的鎮山好都給面子的人。今天你把許銳鋒留下不難,明天老鷂鷹就得滿江湖發花紅,後天晚上槍手就能蹲到你床上用槍指著你的腦袋,人家光用錢就能砸死你!” “我跟人家,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四寶子永遠也不知道的是,一個人在江湖上再強大也沒用,如果你沒有個始終站在你背後不曾移動過一寸的後盾,那行走將江湖上將會是步步陷阱、步步危機。 許銳鋒他們走出了陸家窩棚,一路上沒人敢攔,守在門口、手上被紗布和夾板抱著的男人連看都不敢看許銳鋒一眼,把目光移向了他處,得知老許的大名以後他就知道自己這頓打白挨了,根本惹不起。 鑽入山林,許銳鋒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山里的老馬在他們還沒回來時便又看見一匹快馬從陸家窩棚沖了出去。 “這怎麼又出來一匹?” “王銘!” “明白。” 王銘帶著手下人繼續下山攔截的那一刻,許銳鋒他們繞過山脊的斷壁,回來了,那把扛人的四寶子給累的,他可扛著一個體型壯碩的大虎呢。 “老許回來了!” “老許回來了!!” 老馬听見身後的小戰士們一個個報著消息,回頭看了一眼,當老許回到眾人身邊,四寶子把人放下以後坐在旁邊大口大口的喘息,他可是都沒和老馬打招呼,直接呼喚起了略顯呆傻的大虎︰“大虎啊?” “大虎?” “能听見我說話不?” 大虎如同死人,一動不動。 溫老六蹲在地上用眼眶往衣袖上蹭,當許銳鋒問起︰“舅,這到底是咋了?”的時候,回應著說道︰“誰知道啊,打小日本那兒回來就這樣。誰都不認識了,連我說的話都不听了……”他想起什麼似得︰“也奇了怪了,還就听那保險隊里什麼隊長和副隊長的,人家一句話他就動,讓干啥干啥,你說,這可怎麼整啊。” “老許。” 馬軍長走了過來,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這麼回事……”許銳鋒把進去之後的事毫無保留的說了,再回頭看著大虎,滿臉愁容。 “剛才你們說,這大虎就听他們隊長的是吧?” 許銳鋒點點頭︰“可那隊長在陸家窩棚里,不把陸家窩棚打下來,咱也沒轍啊。” 老馬連忙往身後一指︰“你看看這人是不是你們說的那個?” 許銳鋒順著眾人閃開的縫隙望去,槍擊飛鳥的游隊長眼下正被老馬綁在古樹上。 “你們怎麼把他抓來了?” “別提了,下午你們進去沒多大會兒工夫,這小子騎著馬就往哈爾濱狂奔,我讓人把他攔了下來。一審才知道,別看你們在里邊吃吃喝喝,那姓陸的就沒信任過你們,剛把你們安撫好,轉回頭就讓人去哈爾濱打探北滿的情況,這不,去打听情況的人就是他。” 許銳鋒邁步就走了過去,一把抓起那小子的衣領問道︰“說,大虎到底怎麼了!” 游隊長低聲回應︰“在哈爾濱訓練的時候,日本大夫給看過,說是大虎得這個叫‘戰後創傷後遺癥’,說是精神病,什麼由于遭受了太大打擊,將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 “啥打擊?” 游隊長低下了頭,吱吱嗚嗚的︰“@#¥%#@¥@##¥%……” “大點聲!” “一次訓練中,大虎在搏擊時,擊倒了一名日本教官,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小子在家的時候就練過武把抄。那以後,他就被教官給記恨上了,日本子找了個機會,將大虎和二虎弄成了同樣成績的倒數第一,用槍指著他們倆的腦袋說‘兩個只能活一個,自己選’。” 唰。 許銳鋒血都涼了。 那是親哥倆,讓他們把自己兄弟送走得什麼樣! “大虎沒選,沖著日本子不停的罵,還說他是哥哥,要死,他先死。” 許銳鋒都沒法往下問了,溫老六急的雙眼通紅問道︰“然後呢?” “你快說啊!!” 游隊長︰“二虎是個干什麼都喜歡偷奸耍滑的人,總被日本人折磨,動不動就掛操場上抽鞭子,身上全是傷。” “他就……” “他怎麼了!” “他就!” “他就自己抓住了日本人的持槍手,對著自己胸口,扣動了扳機。” “當場大虎就瘋了,抱著兄弟的身體‘吱哇’亂叫,伸手去捂二虎身上的血窟窿。” “二虎說‘哥,我累了,我听見心髒跟我說它不想跳了’。” “大虎咆哮著要沖過去跟日本人拼命,是我和副隊長程冉把人摁在地上,才保住了這條命。我們就琢磨著哥倆死一個就行了,要都死了,這家人家不絕戶了麼。” “打那兒開始,這大虎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動、不說話,對誰都置若罔聞。” “像是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 “剛開始我和程冉也沒發現,因為我倆讓大虎干啥他就干啥,後來才明白過來,是我倆在最關鍵的時刻保住了他這條命。” “日本大夫和我倆說,我倆,是大虎聯通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道獨木橋。” 第十二章 戰爭,便是舉槍無情!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不能讓那些日本人活! 殺光那些王八蛋,一個不留!! 許銳鋒沒喊,可他听見了自己的內心在劇烈跳動,似乎每一次跳動的頻率都在訴說著。 “老馬。” 他強忍著怒火,盡可能的壓制情緒。 “你說。” “把你的人借我,我去把陸家窩棚平了,這些幫著日本人為非作歹的,更可恨。” 馬軍長將手搭在了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回答的問道︰“和我說說里面的情況。” 他用這句話給了許銳鋒最深的信任! “我進去的時候,村里響起了大面積的銅鑼聲,原本我以為是老百姓自發的,但,後來看見陸明勛在欺負老百姓才知道,這小子在村里設置了不少暗哨。” 許銳鋒說著話走到了游隊長身邊︰“說點我不知道。” 游隊長順著許銳鋒的話繼續說道︰“村里一共有東南西北暗哨攻二十四處,一處銅鑼敲響,滿村子的銅鑼都會響。” “有沒有流動哨?” “有。”游隊長解釋著︰“之前在哈爾濱訓練時,日本人怕我們偷懶就會設立流動檢查崗,回來以後陸明勛覺著這流動檢查崗不錯,改成了流動哨,既能巡查還能防患于未然。不過流動哨都是不定時的,有可能第一個流動哨過去之後馬上就是第二個,也有可能一宿都不出來一次。” “但弟兄們已經讓日本人給整怕了,在暗哨崗位站崗時,絕不可能偷懶。” 老馬才點了點頭,許銳鋒便又問了一句︰“一個染布的莊子,你們下這麼大力氣保護?” “並不是,在幾個月前這兒的確就是個染布的村子,可上一回我們打退了一伙砸窯的以後,大公子將他所有私房錢都挪到了村子里,這才防範的愈加嚴密起來。” “四寶子,給游隊長松開,讓他給我把村里的暗哨都指出來。” 轉過頭,許銳鋒沖著老馬說道︰“一會兒,我趁著天黑進去,把暗哨都摸了,再干掉守門的,你帶人踩我腳印進去。” 老馬剛要說話,許銳鋒話音又起︰“村里的保險隊也不白給,按照日本人這拿人命訓練的辦法,恐怕每個人手里都有點硬活兒。這麼著,我摸了哨以後,就不歸隊了,直接上房,你們但凡和保險隊打起來,我就站在牆頭上用高打低的辦法打埋伏。到時候你們只要硬踫硬不輸,這村子就能拿下來。” 馬軍長從腰間把槍往出一抽,將游隊長推回去重新讓人捆好說道︰“咱剛到東北的時候,掄著鐵鍬都敢和小鬼子干,現在手里都有槍了,硬踫硬還能怕土匪?” “全體都有!” 所有人馬上挺直了身軀的聚精會神听著。 “听我命令,立即下山準備,配合老許拿下陸家窩棚!” “是!” 抽煙袋的男人應答了一聲,下一秒,所有人轉身下山,山坡上,只剩下許銳鋒他們時,另外一伙兒上來了。 王銘。 這小子又牽回來一匹馬不說,馬屁股上還馱著之前那個坐在大虎身上的男人。 等許銳鋒問明白了,才知道這小子是陸明勛派出來往奶頭山送信兒的,陸家窩棚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瞞著許大馬棒,這才叫人趕緊通知山上。 這回算是行了,他不光知道了陸家窩棚的秘密,還知道了奶頭山的山門。 “綁樹上。” 吩咐完,許銳鋒沖溫老六說道︰“舅,您在這兒和大虎看著他們,我們去把陸家窩棚打下來,然後,咱一起回家。” 說完話,許銳鋒帶著這貨死囚下了山,順著山路借山林隱藏身形,無聲無息的來到了山腳下陸家窩棚。 大門口處,火把插在寨門上,將木頭打造的寨牆照的是明一段暗一段,寨牆四角炮樓處,保險隊的人正端著槍目不轉楮的朝一個方向看。 “四寶子。” 四寶子湊到了許銳鋒身前,老許一彎腰,將褲腿子內綁著的匕首拽了出來︰“之前你在監獄里的時候,扔過石頭,是不是小時候在內蒙練過飛刀?” “練過。” 許銳鋒往角樓上一指︰“把他給我放倒了,別讓尸體掉下去,能辦到不?” 四寶子看了一眼,留下一句︰“瞧好吧。”整個人壓低了身體消失在叢林內,再出現時,人已經緊貼著寨牆一點點往寨門口挪了。 那一瞬間,每一個人都在關注著這個長得像是野豬般的男人,只見他緊貼寨牆不斷上下打量,雙腳極為緩慢又無聲無息的挪動,當站在角樓下6:20位置時,伸出手將手中的匕首拋起,再次接住那一刻捏住刀尖…… 嗖! 他舉起胳膊用力投擲出去那一秒,匕首在空中不停旋轉著,就在角樓上保險隊隊員直視前方時——噗,刺入了他的咽喉。  ……  …… 被匕首刺中的男人捂著咽喉倒了下去,嘴里發出了兩聲常人難以察覺的聲調後,動也不動。 “走!” 許銳鋒帶著人從這一面山脈里沖了出來,十幾名死囚全都排成一排緊貼著牆壁。老許上前對著四寶子前胸就給了他一拳,贊許道︰“像那麼回事!” 這句沒有什麼明顯夸贊詞匯的言語讓四寶子嘴角笑開了花,他可是很少听許銳鋒夸人。 老許順著寨牆繼續向前,靠近寨門位置的時候,里邊人的聊天聲傳了出來。 “二哥,咱什麼時候關門啊?” “你急什麼?游隊長他們不是還沒回來麼?陸爺說了,今兒晚上不管多晚都得等他們倆回來。” “二哥,今兒府里到底怎麼回事啊,我怎麼瞧著保險隊都抄上家伙了。” “嗨,那不是許銳鋒跑這兒來作了麼?” “許銳鋒是誰啊?” “北滿第一殺手。” “那他跑這兒作什麼?” “誰知道呢。” 倆人正說著話,其中一個靠牆站立的男人突然在余光中看到了人影,剛要張嘴就讓人從身側用胳膊勒住了脖子,再想發聲都發不出來了,直接窒息昏厥;和他說話的二哥則沒他那麼幸運,讓四寶子抓住腦袋趁其不注意用力一擰,身體都沒反應過來,只听‘ 吧’一聲,被人扭斷了脖子倒在地上。 “快!” 許銳鋒把住了城門向身後一揮手,一眾死囚分前後直接撲向門口處的房子。這些人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如若鬼魅,靠著以前小偷小摸的伎倆上牆、落地,那簡直就是悄無聲息,老許就這麼在暗哨所在的院落門口緊盯著街面,片刻後,院門從里邊打開,王銘露出腦袋左右看了一眼,輕聲道︰“爺,解決了。” 四寶子也打前邊不遠處的院落鑽了出來,沖著這兒豎起大拇指。 十幾個死囚,眨眼間解決了整條街上的所有暗哨,許銳鋒當機立斷往房上一指,這群小伙子有的十指交叉墊在膝蓋上搭著人梯,只要有人踩過來,保證全身用力抬著人家身體往上送;有的踩踏過去之後整個人高高躍起,伸手就扒上了牆頭,雙膀一用力整個人就上去了,上了牆之後再上房就變得輕而易舉。 待許銳鋒在回身,自己的兄弟們都蹲在房檐邊上警惕性十足的看著周遭,許銳鋒這才轉身進院,兩步助跑後,一腳等著牆壁猛往起躍,在空中抓住一名兄弟伸下來的手往上一拉,在落下時,已經踩在了房檐之上。 沒人說話也沒有暗號,老馬就憑借著對許銳鋒的信任,直接將人拉進了陸家窩棚! 抗聯的人邊走邊左右看著房頂,上一次他們來的時候可是悶著頭往前沖,這一回有人在頭頂,竟然會有莫名心安的感覺,起碼前方即將出現敵人的時候,會有人提前通知自己。 “都打起精神,這北滿的許爺可是再用此次戰斗教咱們巷戰呢,記住了,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讓任何人出現在自己的頭頂!” 老馬一句話說完,已經走到了巷口,剛探出頭去查看,立即就將腦袋撤了回來,不遠處一伙十人左右的巡邏隊恰好經過。 “準備戰斗。” 頃刻間,所有戰士們紛紛子彈上膛、推開保險,許銳鋒卻還是不緊不慢的矮著身子向前摸…… “打!” 老馬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倒霉,剛進村就踫上對方巡邏隊,那與其等著被發現,就不如率先開槍! 老馬在L型路口閃出半個身體扣動了扳機,他身下,是腰間別著煙袋鍋的男人,這個男人同樣探出頭去開槍——砰、砰。 槍聲一響,對面兩名保險隊成員應聲而倒,其余人紛紛向道路兩旁的驢車、柴火垛後面閃,尋找掩體的速度快得驚人。 那給許銳鋒氣的啊!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非開槍不可,那之前還偷偷摸摸進來干嘛?你直接大馬金刀往里闖不就行了? 等到老許摸過去,才看明白,原來是撞上了保險隊。 “準備。” 許銳鋒小心翼翼的沒敢在房上露頭,距離著保險隊那群人十米左右就停下了腳步,待身後的兄弟們都走上來,才囑咐一句︰“記著,不管你看見幾個人,不管看見了誰,都給老子直接打空手里的彈夾,听明白沒有?” 他才不管你們是不是被逼無奈才接受日本人的訓練; 他才不在乎你們心里是不是也恨著日本人; 他只知道你們現在人人手里都拿著槍,在替日本人打自己的兄弟! 第十三章 砸窯的祖宗打巷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打!” 保險隊的人剛剛掩藏好自己,還沒來得及還擊,這條路的前方已經有十幾名抗聯的戰士沖了出來,一字排開用跪姿開槍壓制著他們;此時,房頂上六個持槍的男人同時站了起來,這些人不容分說直接扣動了扳機! 啪、啪、啪、啪…… 一連串的槍響在陸家窩棚不斷出現,銅鑼聲也緊隨著槍響接連響起,此時那些原本負責巡邏的保險隊、在黑夜間一道道子彈疾馳的火光下,被終結了生命,有些人都中槍到底了,依然沒發現開槍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頭頂。 老馬抓著自己的頭發,滿臉懷疑的從拐角站了出來,看著躺滿胡同的十來具尸體,莫名來了一句︰“娘的,老子這麼多年還沒打過如此舒服的仗!” 關鍵是這玩意兒你沒法防啊! 前邊,進攻的人吸引了你全部注意力,正全院聚精會神時,頭頂上爆豆一樣傳來啊無數槍響,在高打低的環境下,掩體也沒用了,可不就剩下了一排排的彈孔麼。 雙方人馬的頭一個照面,抗聯以毫發無傷的戰績將對方全滅。 “老馬!” 老馬听見呼喚裂開大嘴沖著房頂露出笑意︰“老許,你真可以啊,沒有你,我還真沖不過來。” 這叫胡同,兩側是槍的胡同,只要人家卡住了胡同口,別說是人,神仙也進不來。 許銳鋒卻在房頂上埋怨道︰“你怎麼回事,開什麼槍啊!” 老馬指著這些保險隊的人問道︰“我不開槍還給他們拜年啊?” “唉!” 許銳鋒氣的啊,如此緊急時刻他也不能給老馬解釋這些問題,如果他晚點開槍,雙方可以通過配合利用一波集火搞掉對面,應該由房頂上的人來吸引火力,畢竟他們只要往後一撤子彈就打不著了…… 但這是說話的時候麼? 顯然不是。 許銳鋒哪怕心中有火,也沒有隨意發泄。 老馬更是沒管他,指著前方說道︰“快,陸家大宅!” 這稍縱即逝的戰績,絕對不可以貽誤。 街面上,累了一天正準備回家的老百姓一看見拎著槍的人出現,馬上用後背頂著牆壁站立,生怕耽誤了人家被牽連,那眼神,還難以置信的不斷往這邊瞟,似乎很想知道新來的這波人到底是搶地盤的,還是來解救他們的。 而已經到了家里,則趕緊伸手關上了門窗,隨後抱著孩子蹲在牆角瑟瑟發抖。 這年月,被禍害苦了的老百姓就像是疾風驟雨中的泥沙,若是颶風來了,他們就會成為被蕩起的沙塵,若是驟雨降下,那就是萬點坑! 你還想說話?就連有人踩這你家房頂走過,你都不敢吱聲。 啪、啪…… 許銳鋒在房頂、老馬在下面相互配合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每踏過房頂一步,屋子里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直至這群人出現在了陸家大宅門前。 砰! 一聲槍響,許銳鋒身前一片瓦直接讓子彈打的炸裂,他趕緊伏低身軀,趴在了房頂的斜面之後,這才沖下邊喊道︰“隱蔽!” 陸家大宅牆上,十幾把槍架在那兒,房頂上、巷子里全都是人,他們趁許銳鋒等人槍戰的時候已經部署完畢,徹底完成了防御工事。 “姓許的!” “我他媽就知道你出現在陸家窩棚這件事不簡單!” “這是在北滿混不下去了吧?想來陸家窩棚打秋風啊?” “你想的美!” “听好了,哈爾濱的綠林道上沒你的位置。我剛才已經讓人去奶頭山求援軍了,用不了多一會兒,哈爾濱的日軍、奶頭山的援軍都會趕到陸家窩棚,到時候,這兒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陸明勛直到現在還覺著自己只要能守住,眼前這些人都會援軍趕來之後成為階下囚。 許銳鋒都不答話,向身旁的王銘說道︰“……” 王銘點了點頭,帶著人就下了房頂,順著胡同繞了過去。 此刻,許銳鋒才從房頂露出頭來︰“陸明勛,罵人的時候,你再大點聲!” “你他媽耳背啊!” “我是怕你這輩子再也沒機會罵的這麼痛快了!” 說完話許銳鋒趕緊低下頭,沖著下邊比劃著,他一邊握緊拳頭一邊放在嘴邊做出撕咬的動作,那意思是在問老馬帶沒帶手榴彈。 老馬立即點頭,下一秒,許銳鋒往房上一指四寶子,路面上十好幾顆手榴彈紛紛扔上了房,砸的瓦片‘ 啪’作響。 “陸爺,他們好像是要往咱這兒扔手榴彈!” “你讓他們扔,就這一百來米的距離,他們要是能扔過來,我不啃陽間富(我死去)!” 四寶子接住了一顆,其余,幾乎人手一顆。 “許銳鋒!” “你們家老鷂鷹為你鋪退路的時候,往奶頭山送了整整二十根金條,你知道現在金條是什麼價麼?都能買你命!” “都給我听好了,今晚兒上打退了這些坐地炮,人手一根黃啃子(金條)!” “來,把機槍給我架上,姓許的,我也讓你見見真家伙!” 一架老款的馬克沁重機槍被人從院里抬了出來就架在門口,機槍剛架好,許銳鋒立馬就看見了一個男人氣勢恢宏的握緊了槍把…… 老馬鼻子都要氣翻翻了,瞪眼楮沖許銳鋒問道︰“你怎麼來了以後這陸明勛還開始罵街了?之前我帶人進來,除了機槍和手榴彈,也沒見給我上別的菜啊!” 許銳鋒根本沒搭理他,實際上這能一樣麼?許銳鋒是坐地炮,他們打的這一仗,叫江湖,在陸明勛的腦子里,依然覺著許銳鋒是帶人來搶地盤來了。你老馬來,陸明勛指不定在想什麼呢,能不玩命招呼? “四寶子,手榴彈!” 喊完這一嗓子他趕緊往房檐後邊縮,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這個村子里大部分房屋結構都是石塊和木板混合的,這些東西未必能抵擋得住馬克沁這既古老又威力巨大的家伙。 “著家伙吧!” 四寶子輪圓了胳膊將手榴彈扔了出去,引線在手榴彈飛出時,還在他嘴角隨風搖擺。 手榴彈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在道路中間——轟! 一聲巨響下,煙塵滾滾。 “別讓他們沖過來!”陸明勛都要瘋了,指著視線不清晰的前方怒吼著。 “啊!!!” 機槍手在爆炸聲中連頭都沒低,迎著身前的煙塵扣動了扳機,整個人在子彈噴射的過程中不住顫抖。那用上牙咬住下嘴唇發狠的姿勢,正如同所有人都見過的那樣。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馬克沁機槍的子彈迅速傳入煙塵之中,直接撞擊在煙塵之後的每一間房屋上。 啪。 子彈炸碎了牆壁上的泥土; 啪。 子彈打折了窗欞上的木頭; 啪。 子彈在穿梭中擊裂瓦片後,在房頂斜坡最薄弱處來了個對穿,擦著許銳鋒頭頂飛過。 這回老許算是知道上次抗聯怎麼沒打進來了,有這家伙守著,會飛檐走壁也沒用。 “老馬,你他媽怎麼沒說這兒有馬克沁?” 許銳鋒躲在房頂,大聲質問著。 “有馬克沁怎麼了?別說有把破機槍,就算是雷公電母在這兒守著,該打的仗不是也得打麼!” 他還有心思和許銳鋒說話,下面的抗聯戰士已經讓人打的連連後退了,誰能用肉體凡軀抵擋馬克沁啊,全都紛紛推進了兩側的胡同里。 就在這一秒—— 。 一聲悶響。 陸家大宅門口的牆壁上,一團煙霧帶著磚塊、石穴崩飛而出,那用麻袋包搭建出來的機槍陣、以及兩側守衛機槍陣的保險隊人員全都被炸的向一側倒去。 “打!” 王銘趁著牆壁炸毀的瞬間舉槍便射,他連續兩發子彈都先去找躺在地上的人,生怕誰站起來再沖到機槍前;而跟著他沖過來的那些死囚開始了第一次配合,所有人都端平或者太高了槍口,要麼壓制牆壁上的保險隊、要麼在防止陸家大院里有人沖出。 機槍聲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停了…… 許銳鋒抬頭去看,只見剛才還手握機槍的那個男人正用腦袋頂在身前的麻袋上,後背上瓖嵌著一塊三角形的鑽頭,撅著 早以死透。 王銘此刻在牆壁後的掩體內只漏出了半個眼楮瞄準,完全洗去了許銳鋒在山上給他們講解的作戰經驗…… 黑夜中,他拎著的那把春田步槍頻頻發威——啪、啪。 連續三槍搞掉了一名機槍手和第二名準備過來繼續操作機槍的替補人員後,許銳鋒立即抬起了頭,沖著下邊的老馬喊道︰“沖過去,快!” 老馬可才退回去,這還是留下了幾具尸體才辦到的,可听到了許銳鋒的呼喊,都不等眼前的煙塵散開,拎著槍就喊︰“沖!” 漆黑的夜里,老馬領著這些肉體凡胎迎著子彈往前沖,他們身前沒有掩體更不會金鐘罩鐵布衫,但,在眼前同伴不住倒下的情況下,竟然沒有一人後退,更沒有一人膽怯的放緩腳步。 “別讓他們過來!” “開槍!” “開槍!” 牆頭上,陸明勛終于露頭了,他拿著槍不斷點射,眼看著抗聯的戰士們沖過了雙方人馬中間那條線時,急的哇哇大叫。 王銘在這個時候扔掉了打空彈夾的春田,掏出打游隊長身上繳獲的、很像是博查特的十四式接連點射,徹底和兄弟們在牆頭與下面大院里的保險隊打了一個平分秋色。 老馬沖上去了,不顧性命的沖上去了,這一秒許銳鋒和四寶子也都豁出了性命,在房頂和大院牆頭上的保險隊對射,連躲都不帶躲的。 因為他們知道,只要自己被壓制住了,那牆頭上這些人就有了機會去射擊老馬他們,所以,哪怕在以少打多、哪怕敵人的子彈更密集,哪怕又有人從房頂翻了下去、一起打北滿監獄逃出來的兄弟們又少了兩個,他們也不能縮回去。 這就是戰爭,你要是慫了,那就是輸了;但,不慫的話,可能會死。  ! 腰里別著煙袋鍋的男人槍法基準的在開槍,別看他用的還是打鋼珠的火銃,可在半條街的距離下,依然能準確的將子彈打入敵人的眼眶,令其翻身栽下陸家大院的院牆。 許銳鋒只看了一眼就挪開了目光,他都不知道這家伙是個什麼毛病,老鴉窩不是有槍麼?你拎著火銃逞什麼能啊?打一槍就得躲起來填火藥、上彈珠,不麻煩啊?  ! 又是一聲槍響,這與眾不同的槍聲就跟熟睡之中總有人扒拉你似得,讓你那個難受啊。 老許干脆從房上蹦了下去,實在不願意繼續看那別煙袋鍋的男人的他,決定要在接下來的戰斗中給所有抗聯戰士上上生動的一趟巷戰課。 陸家大院門口,當牆上的保險隊都被馬軍長打了下去的時候,眼前只剩下大宅內那道緊閉著的大門。 馬軍長站在門前慢慢用雙手向前推去…… “別動!” 許銳鋒突然一嗓子叫住他,隨後,走到馬克沁機槍前,和四寶子一起將機槍架在了門口,沖著那扇緊閉著的木門扣下了扳機。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 老許自打開槍後就沒打算停下,槍口都紅了才算是松開了手,再看眼前的院門,身上全是彈孔,有的地方遭遇了多發子彈的襲擊後,木穴已經被打飛還露出了拳頭大小的窟窿。 這回好了,根本不用冒險探查就能看見院內。 “上!” 老馬一揮手,無數抗聯的戰士沖了進去,許銳鋒緊隨其後。 直到听見有人在後院高喊著︰“那小子從後門跑了!”的時候,許銳鋒才看見已經敞開的後門。等他追出去,眼前已經沒人了,可耳邊,卻還響徹著逐漸遠去的馬蹄聲。 “人呢?” 老馬也趕了過來。 許銳鋒搖了搖頭︰“跑了。” 正當倆人話音未落,院落中再次有人叫嚷道︰“軍長,我們找到了!” 許銳鋒看見了老馬臉上的動容之色,更看見了他急切下,徑直向院內走去的腳步。 當老許跟著走了過去,看見的是一間臥房內,櫃子下的地窖,此時,正有兩名抗聯戰士在一箱一箱的從地窖里往上般東西。 是藥,盤尼西林! 第十四章 他們的目光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一箱箱盤尼西林被搬出來的時候,許銳鋒好像是反應過來了。 這東西哪來的?怎麼戰士會這麼快就找到? 他走入房間,站在老馬身邊問道︰“老馬,你要是不信我,何必將我留在老鴉窩?” 老馬突然轉過身看著許銳鋒。 “我不信你?” “我不信你連個暗號都沒有我敢帶著戰士們往陸家窩棚里沖麼?我不信你,你站在房上一嗓子,我就敢頂著子彈不要命的往前跑?” 許銳鋒也掐起了腰說道︰“你那意思,打進大宅之前,你根本不知道陸家窩棚里有這些東西?” “我知道啊。”老馬一點都不否認︰“我不光知道,還是前段日子打陸家窩棚失敗以後憋了口氣,天天讓人盯著時,親眼看見的呢,有問題麼?” “這能沒問題?” “沒問題的話,你告訴我打陸家窩棚的原因是不能讓漢奸給小鬼子做軍裝,我還許諾給兄弟們每人做一身換季的衣服,結果打下來以後一箱子一箱子往外搬盤尼西林?” “我明白了。” 許銳鋒很失望的說道︰“原來陸明勛跟我說許家大公子把私房錢都藏在了莊子里,藏的就是這些盤尼西林,合著人家的私房錢不是銀元、不是金條,是藥!” 月色下,老馬轉過頭,身旁的戰士們往外搬藥時的模樣都多多少少有點愧疚似得,他這才說道︰“老許啊……” “你可能還不太了解部隊。” 他一字一句解釋道︰“部隊這地方講的不是道理,更不是人情,講的是命令。” “有時候,上級領導只會告訴你‘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你卻根本不知道,這場戰斗需要你孤身攔截數萬大軍去給其他部隊爭取時間撤退;有時候,只有一道‘奔赴某某高地,不惜一切代價拿下’的命令下來時,哪怕山上架滿機槍、全是堡壘你也得沖,你這一百多斤扛不住子彈的事誰都知道,可這個時候讓你用命去拼,自然有用命去拼的道理。” 許銳鋒看著他︰“你有什麼道理?” “部隊不允許問這樣的話,可我今天告訴你也沒什麼,我這次來北滿不光是養傷,更重要的任務是找藥。日本人在南滿的掃蕩日益嚴重,那兒的戰士們每天都在和傷病斗爭,我這個做領導的不能看著他們沒死在敵人的槍下卻死在了缺醫少藥里,老許啊,你明白嗎?” “我不想听這些大道理,我問的是你為什麼不能直說!” 馬軍長嘆了口氣︰“一個劉大撇子,讓整個奉天的地下組織全毀了;一個曲光,讓北滿的繡娘功虧一簣……怎麼直說?都是在老鴉窩頭挨著頭腳踫著腳滾一副炕的兄弟,你讓我懷疑誰?又心疼誰?” “干脆,我誰也不告訴,這不就結了麼?” 許銳鋒伸出一根手指頂在了老馬的胸口上,一字一句說道︰“自從來了老鴉窩,我從里到外的那麼舒服,可今天這事,你讓我不舒服了。”說完,他轉身就走,隨著戰士們走向了陸家窩棚之外。 時間已經不允許老馬在私人感情上和許銳鋒沒完沒了了,他只能伸手扛起一箱藥,大喊一聲︰“快!都動作快點!”邁開大步向山區走去。 這四十幾箱盤尼西林被搬出陸家窩棚的時候,許銳鋒看到的是街邊老百姓們的關注目光,這是他沒見過的,那種充滿了感激又不好上前的關注,竟然一時間令許銳鋒覺著有些親切。 甚至老百姓也在納悶這些人怎麼打下了村子轉身就走,難道,這一回,不用繼續被壓榨了麼? “四哥,我在裁縫店干活,等回去了,我用這匹布給你做身衣裳。”扛著布的小戰士好像終于想起來他們是干啥來的,一路跟在四寶子屁股後面叨叨個沒完。 終于,一個包著頭巾的老漢站在路邊上大喊了一聲︰“英雄,你們哪的,救了我們,也得讓我們知道該感謝誰吧?” 歲數大的老漢似乎看懂了這群人的行為,他們不騷擾百姓,也不壓榨這個村子的有水,打下村子拿到自己所要的以後,轉身就走,跟沒來過一樣。 許銳鋒停下了腳步,看著周圍的百姓越聚越多,他們跟著戰士們一步步從莊子里走到了大門口,就這麼一路追著。 如同剛剛卸掉枷鎖的奴隸,還有點不知所措。 “老許,告訴人家啊,愣著干啥?” 馬軍長不計前嫌的從許銳鋒身邊經過時,說了這麼一句。 在所有人都不張嘴的情況下,許銳鋒一個人回了一句︰“抗聯。” 馬軍長突然厲喝︰“大點聲!” 那時,一股勇氣從心頭涌起,他現在已經不是見不得人的殺手了,更不是北滿城里的漢奸,有什麼不敢說話的? “抗聯的!” 一嗓子喊出來的那一刻,心中壓抑了許久的陰郁全被沖破了,束縛了許銳鋒這麼多年的陰魂索命迅速消散。老許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但,他真真切切的看見了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不再是渾身鮮血的模樣,那些人的身上也沒有了傷口,一個個宛如初見般露出笑臉,就這麼默默的轉身。 這幫…… 這群…… 這些曾經因為自己貪財而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原諒自己了麼? 還是他們終于看見了自己走上正路放棄了報復? 許銳鋒又想起了自己的失眠癥,好像自從進了老鴉窩以後,自己沒有一天晚上是睡不著的,有時候天一黑就會困的合不上眼。 那一刻起,許銳鋒登山的腳步更有力了,向前的速度也更快了,他們在村子里眾多百姓的注視下消失在山林之間。 “痛快了?” 馬軍長主動來到許銳鋒身邊,問了這麼一句。 老許點了點頭。 “扛著。” 馬軍長卸下肩頭的藥箱,遞給許銳鋒說道︰“扛著。” 他脫下了上衣,左胸位置裹著清晰可見的紗布,紗布上正在往外滲血。 許銳鋒認得那位置,這受傷位置再偏一寸,老馬這條命神仙也救不回來。 “咋整的?” 許銳鋒將藥箱剛扛上肩頭,肩窩處的劇痛讓他差一點就給整箱藥扔進大山,要不是王銘眼疾手快接住了藥箱,這箱子藥就白瞎了。 當許銳鋒也脫下了衣服,老馬和他兩個光著膀子的漢子同時看向了對方。 好麼,兩個男人身上都沒有哪怕一寸好皮膚,除了鞭傷、槍傷、烙鐵傷之外,還有著各種各樣的傷痕,這一看就是吃過同樣苦的。 剛才還吹胡子瞪眼的許銳鋒與老馬相視一笑,那身上的傷疤如同他們的榮耀一般,挺直了脊背的炫耀著,身上的傷口像是被這股榮耀感包裹住,仿佛也沒那麼疼了。 “你也不行啊,在天王山受的傷怎麼還沒好呢?” “我是不如你,可剛才你好像說自己是來這兒養傷的,那意思,這傷口是在南滿留下的唄?” 這倆人竟然相互攀比上了。 深夜,老馬終于帶著人離開了危險區域,剛說了一聲︰“歇了。”就被許銳鋒給攔了︰“不能歇。” 老馬滿是疑惑的問︰“為啥?” “你不了解許大馬棒,更不了解奶頭山那些人。” “這是個錙銖必較的人,咱們掏了他的陸家窩棚,扛走這麼多箱藥,他不可能不追究。另外,我听說奶頭山上可是有追蹤痕跡的高手,咱們要是在這兒歇了,沒準會被咬住。” 老馬點了點頭,又喊了一句︰“再往前走走,什麼時候天亮了,什麼時候歇。” 戰士們、死囚們在這一宿的折騰下早已經精疲力盡,更何況這是扛著藥箱走山路,遠道無輕載啊。 “老許,你的地盤不是在北滿麼?怎麼對濱綏圖佳的土匪這麼了解?” “你忘了,我爹可是天王山的大當家,我是打小兒在土匪窩長大的,那時候座山雕他爹還是綠林道上的小門小戶,許大馬棒還沒入行呢。” “那行啊,老許,你這肚子里山林悍匪的故事得老了吧?給咱們再說幾個解解悶。” 小戰士們通過這麼多天和許銳鋒的相處,就愛听他講故事,他只要一張嘴,講故事給你講述的傳神極了。 “想听啊?”這回許銳鋒也不客氣了︰“那我給你們講講我師父的故事,在大清朝,刀砍洋人、斧剁衙役的故事!” “大清朝?你師父得多大歲數了。” “還多大歲數,人都沒了!” 1900年6月,八國組成聯軍,悍然發動侵華戰爭。大沽炮台淪陷,八國聯軍直逼天津。 天津是京畿門戶,列強在天津紫竹林有租界地,天津成為清軍必守、聯軍必得之地。 從6月17日至7月14日的近一個月里,天津軍民在紫竹林與聯軍展開了一場生死戰,這是大清帝國最後一場有血性的城市保衛戰。 6月12日,盤踞在紫竹林的八國聯軍蓄意挑釁,無故槍殺百姓,激起天津百姓極大憤怒,天津義和團替國發聲,聲稱要攻打租界。 19日晚,義和團400多人殺向紫竹林,開始了攻打紫竹林的英勇戰斗。 當時雙方兵力懸殊到了極點,清軍四倍于敵,聯軍又處在被圍困之中,急待大沽支援。 總兵馬玉坤率左軍七營參戰、直隸提督聶士成率武衛前軍三萬人助拳,誰能想到,在八國聯軍進北京之前,曾在天津紫竹林被清軍與義和團三面合圍過,甚至逼得八國聯軍擺下了地雷陣來阻擋進攻。 可惜,他們沒能擋住,張德成用火牛陣大破地雷群,不可一世的聯軍徹底領略一回中國人的悍勇和無畏。 老馬听到這兒越想越不明白︰“老許,照你這麼說,後來八國聯軍怎麼進了北京了?” 很多小戰士也插嘴道︰“是啊,後來怎麼輸了?” 許銳鋒搖了搖頭,如同當年他師父講起這段歷史一樣,都是低著頭,默不作聲,無論是誰再問,都得不到任何回答。 第十五章 回家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據老鷂鷹猜測,這位金刀護法是在天津逞過威風的,至于為什麼每當提起這段的時候,總是會把前半段渲染的很強烈,卻生生在進入後半段的時候掐死……老鷂鷹覺著可能這里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轉折。 這從發生過的歷史事件就可以看得出來,當年八國聯軍進北京,老佛爺被攆了出去,這還是清明兩代自有‘天子守社稷’這句話以來,第一個連朝廷都讓人攆走的吧? 明朝的土木堡之變不管多窩囊,起碼京師朝廷還在,這可好…… 曾幾何時,許銳鋒在這件事上跟驢拉磨一樣不停轉圈,他就想知道當時發生了啥,結果,一無所獲。 後來金刀護法病了,奄奄一息的時候向許銳鋒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他說︰“你要還認我這個師父,我死以後,切記兩件事,第一,不葬,第二,焚尸、揚灰。” 許銳鋒當時就跪在病榻之前頻頻叩首,說什麼也不答應,還在不斷詢問︰“為什麼啊?” 中國人都知道人死後要葬,要埋骨地下,魂歸故里。什麼人才揚灰?仇敵!不是生死大仇都不會提及‘挫骨揚灰’這四個字,許銳鋒怎麼能如此對待傳授自己一身本事的師父? 老頭躺在病榻之上回光返照般伸出手,生平第一次用極致的溫柔摸了一下他的腦袋,直到這一秒,他才覺著自己師父是疼自己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天津之後發生了什麼嘛?” “今天,我都告訴你。” 老人若有深意的看著許銳鋒,隨後緊閉雙眼,似乎不願意再看這世間,可淚水卻大顆大顆的滑落。 那一年,光義和團已經人數過萬,加上清政府的清兵,與八國聯軍對面扎起了百里聯營。其中金刀護法正是義和團中的將領,而他們,則是負責沖向紫竹林的小分隊之一。 是,當時八卦聯軍被圍了,也的確有火牛陣破地雷群這樣的事,問題是,之後呢? 之後是義和團一把把往天地之間撒下黑豆祈求刀槍不入,八國聯軍那邊架好了機關槍、來復..槍,面對著沖過去的人潮不斷開火。 金刀護法親眼看著中國人在展示了勇氣之後,尸骸成山;眼瞅著剛才還說話的兄弟倒在血泊當中,那子彈,玩了命沖進兄弟們體內,什麼刀槍不入,都他媽扯淡! 清朝敗了、義和團敗了,天津失守! 八國聯軍入主了天津,在城內鼓樓上架起大炮,向城內無辜百姓連放排炮,哪人多沖哪開炮,每一響都是數十條人命。 九河下梢天津衛啊,這一眨眼就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再往後,八國聯軍進北京,入圓明園,更是一筆血海深仇。 老爺子流著眼淚把自己說笑了,沖著年幼的許銳鋒說道︰“你師父當年也是個人物,在營里不管是兵刃還是拳腳,那都是拿的出手的,可看見了槍,我他媽腿肚子都轉筋。” “師父!” “別打岔,听我說完。” 老爺子慢吞吞且有氣無力的說道︰“說不了幾句了。” “知道我後來干什麼去了麼?我練槍去了,通過那一次我就知道,以後再打仗,打的根本就不是人,打的這玩意兒。” 他用手比出了拇指和食指代替槍支,可許銳鋒在這平淡的描述中,听見了哀嚎。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要焚尸、揚灰了麼?” “我沒臉見人啊,更不知道到了地底下見了列祖列宗該說什麼,咱不是沒豁出去命啊!是的確拼了,但,你一身能耐也打不過槍炮,上哪說理去?” “你師父我靠著一身能耐砍了兩個洋鬼子的腦袋,但槍聲一響不也得跟耗子似得找地洞里鑽麼?” “那老鷂鷹教沒教過你歷史?乾隆爺還在位的時候,他們來咱們這兒朝拜,可是連皇帝的面都見不著,結果呢?調過頭去人家悶頭發展,翻過身來就把你踩在腳底下,讓你用人命洗刷屈辱。” 許銳鋒講完了這一段,沒趕上那個年代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這是老楚沒講過的歷史,和紅黨發展也沒什麼關系,問題是這段真實的歷史事件已經說明了落後就要挨打的事實。 “許爺,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叢林里已經漏進了線狀的光,在陽光照射下,叢林內的露水開始不斷蒸發,無數水蒸氣冒起使得一條條光線如同被水霧包裹著。 “老馬啊,這回歇了吧。”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連陸家窩棚的影子都沒有了,這一宿,他們已經連爬了兩座大山,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盡了。 “歇!” 戰士們將肩頭的藥品輕輕放下,在乎的像是自己的心尖,可藥品剛剛離手,他們根本不管自己是如何倒下的,更不管躺在了哪。 老馬指著一個摔到的戰士沖旁邊人喊道︰“把十三拽出來,他躺水坑子里了!” 幾名還剩些許力氣的戰士同時伸手,三五個人才算是把人從水坑子里拉出。 呼~呼~ 沒幾個呼吸間,周遭已經想起了一片呼嚕聲,這回,連馬軍長都沒來得及分配執勤任務,也閉上了雙眼。 叭嗒、叭嗒。 抽煙聲夾雜在呼嚕聲音緩緩出現,在人群的一角,一個手端煙袋鍋的男人慢步走向了一棵樹,緊接著用嘴咬住煙袋鍋,竟然在所有人都沒了力氣的情況下,爬了上去。 “提前宋老三啊,兩口子賣大煙……” 他不光能爬樹,竟然還能唱! “一輩子,無有兒,生了個女兒嬋娟啊……” 二人轉的曲調中,許銳鋒只是微微抬起了一絲眼皮,剛掃了一寸光景,耳邊就傳來了一句︰“趕緊睡覺!” 這句話比多少美女在耳畔呢喃都好听,更主要的是,讓人安心,尤其是後面找補的那句︰“咋這麼有精神呢?要麼你站崗,我睡。” 再往後,許銳鋒也听不見了,他就跟失去了所有意識一樣,再無感覺。 …… “醒醒。” “老許,醒醒。” 下午,悶熱的天氣的有點讓人上不來氣兒,許銳鋒是被扒拉醒的,醒來時,周圍的戰士們都已經神采奕奕。 老馬永遠不知疲倦的就站在許銳鋒所躺的地方旁邊,在一箱、一箱幫著戰士們往肩頭扛藥。 許銳鋒揉著眼楮坐起來,那時,一股濃重的旱煙味兒傳來,倆人正好打一個對臉。許銳鋒望著這張面孔微微露出笑容,那人也同樣一笑,就這樣,兩個從未說過話的人,相視而笑。 老許並不認識他,卻在這時候可以將性命托付與他。 “走,回家!” 老馬見戰勝們全部整裝完畢後,說出了這句所有人都盼望已久的話。 回家…… 許銳鋒又有家了,還不是那個只有老婆孩子的家,是中國人的家。 他莫名的挺起了腰板,邁開大步,跟隨著眾人,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他要,回家。 第十六章 我問你,他死了沒有!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鴉窩,當許銳鋒等人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這片枯樹林,最先發現他們的,依然是那些暗哨。 嗚~ 一聲哨音。 一個剛剛把拇指和食指從吹哨的嘴里拿出來的戰士在樹後走了出來。 他已經完全接受了許銳鋒的指導,找了一顆最粗壯的枯樹藏身,打樹後出來的時候更是十分熱情的喊道︰“老許,你們回來啦?” 哨音後,是枯樹林立不斷走出的戰士們,這些人分別和他們打著招呼,還專門替這群人將肩頭的箱子扛到自己身上。一些已經認出這箱子里是什麼的戰士,個個發出驚呼道︰“這是藥,你們從哪弄的?” 那一刻,許銳鋒知道老馬沒撒謊。 驚訝的不止是戰士們,甚至還有老楚,老楚走出枯樹林時已經笑開了花,急切的問著︰“不是說了去打陸家窩棚麼?你們怎麼又弄回來這些藥?難不成,這是又去截軍列了?傷亡情況怎麼樣?” 當他看見木訥的大虎與垂頭喪氣的溫老六時︰“這二位是?” 老馬搖了搖頭︰“先不說了,讓咱們的人把藥抬進去,趕緊給南滿送去。” 一箱箱的藥品就這麼被抬進了枯樹林內,許銳鋒他們這群人也隱身其中,從枯樹林外邊看,根本無法由密密麻麻的樹木中發現任何身影。 然而,正當四寶子一回來就開始和那些小戰士吹牛,吆五喝六的說自己如何與老許獨創龍潭虎穴……一個女人的身影打枯木林的地窨子里走了出來,她迎著許銳鋒走去,站在老許對面時,直接將手里的東西全甩到了他身上,對其破口大罵︰“你怎麼還有臉活著!” 四寶子當時就不干了,沖著女人喊道︰“你有病啊!” 許銳鋒伸手攔了一把要往上沖的四寶子,眼前的這個女人他認識,正是北滿城中的白靈。 老許慢慢彎腰撿起地上這張紙,見到紙上除了‘檢討’這兩個字之外,沒有任何其他文字,相反第一行已經被鉛筆點出了小洞…… “北滿出事了?” 白靈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質問︰“出事?” “在坐地炮許爺的眼里,死點人叫出事了麼?” “我在監獄里那麼攔著你,不讓你將天王山的事情過早的曝光,你為什麼就是不听啊?啊!” 她越說越激動,大聲呼喝︰“你讓囚犯們挨家挨戶送傳單的同時,激怒了所有北滿城的居民,一位教師帶著群眾大半夜的就走上了街頭,他們聚集在一起找日本人想要個說法,結果……結果……” 白靈蹲在地面上泣不成聲,老馬急的︰“你倒是說啊!” “結果,三木領著人在街頭直接開槍掃射,幾十名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 “隨後,北滿再次關上了城門,日本人打著追查逃犯的名頭在城內展開了大搜捕,凡是當天出過城的,都被抓起來關進了北滿監獄。” “他們把老百姓關進監獄干什麼?” “干什麼?還不是你們干的好事!” “天王山塌陷,所有資料被壓在了大山之中,日本人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丟失了還是被大自然吞沒,他們要從這些老百姓當中找出線索,查找出是誰在東北地面上和日本人抗衡。說白了,他們就是在找老鴉窩的位置!” “你!”他指著許銳鋒的胸口說道︰“釋放了北滿監獄的所有囚犯,那日本人就用普通老百姓把監獄填滿作為報復。” “你!”他指向了老馬︰“打退了支援天王山的日軍,轉過頭這幫日本子就把坦克開進了山里,將山中的村落、獵戶的尸體拖拽了回來,就掛在北滿的城牆上。” “你們的一場勝利,代價是整個北滿的老百姓遭殃!” “憲兵隊、北滿監獄里關滿了無辜的人,城內遍地尸體,小鬼子以這件事與三木被反滿抗日刁民圍攻的事,殺了城內近6000人,當夜里沒來得及回家的,不管什麼職業什麼身份,全死了……在封鎖城門後,城內全是血腥味!” 老馬用手一捂腦門,他死了這麼多人的確讓人悲傷,問題是︰“這是我們和日本子的事,三木報復老百姓干什麼?” “干什麼?” “宮本的死、天王山的坍塌讓三木覺著自己徹底完蛋了,他回到北滿以後徹底變了個人,每天喝酒、喝醉了就殺人。”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日本軍方將這個混蛋以指揮失誤關了起來,北滿還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 許銳鋒雙眼閃爍著寒光問道︰“他死了麼?” 白靈沖著許銳鋒咆哮︰“他就算是死了,也償還不了在北滿欠下的累累血債!” “我問你的是,這個烏龜王八蛋死沒死!” “你還想干什麼?接著無組織無紀律的為所欲為,然後讓老百姓替你遭殃?” “我在問你,三木那個王八羔子到底死沒死!” 白靈看著雙眼即將噴火的許銳鋒,搖了搖頭︰“沒死,目前已經被黑龍江陸軍總部召回到哈爾濱了,他將在那兒接受日本軍方的軍事審判。” 老楚不太明白的問道︰“這日本人還能替咱們的老百姓出氣麼?” “想什麼呢?陸軍總部給三木定的罪名是‘重大指揮失誤’,審判內容為‘天王山下指揮進程是否符合規則’,換句話說,他們懲罰三木的原因,是三木領著近一個旅團的人在天王山被你們擊退了,而不是在北滿城內殺人。” “審判會怎麼樣?” “可能,會回日本服刑。” 許銳鋒立即說了一句︰“他不能走!” 老馬隨聲附和道︰“他肯定不能走。” 白靈望著眼前的兩個男人︰“我剛才說的話你們沒听懂麼?” “你們要是再對三木下手,遭殃的也許就是哈爾濱的老百姓了!” 老馬看著白靈的雙眼︰“我們如果害怕老百姓受到傷害就不敢反擊,那日本人就會把所有老百姓都驅趕到進攻的路線上,相反,他們只要敢踫老百姓一根手指頭,你就砍下他們日本子的一顆腦袋、敢動老百姓一個指甲蓋咱們便剁碎他們一具軀體喂狗,這才能讓他們有所顧忌。” “別說了,這件事我親自向組織請示。” 老馬斬釘截鐵的下達了命令,徹底結束該話題後,繼續問道︰“白靈,那你是怎麼從北滿出來的?” “北滿換了人,城門重新打開了,我趁著這個機會喬裝打扮了一番,趕到了老鴉窩送信。” “發報機呢?” “放心吧,發報機和武器,都被我們藏到了北滿城內。我這次回來,主要是給你們送關于城里的消息,最近北滿查的太嚴了,信號車幾乎24小時不停的在城內轉悠,日本兵全天候不停歇的巡邏,我也只能親自把消息帶回來了。” “很好。” 老馬伸出手在他的肩頭拍了拍︰“可你為什麼要寫檢討……” “我……” “在北滿老百姓遭受屠戮的時候只能躲進房間里,覺著自己是個廢物。” 老馬安撫道︰“你這不是胡說八道麼?” “要是照你這麼說,我們這些連看都沒看見北滿這場災難的人,都是廢物啊?” “還有,白靈,你這個思想我得批評你幾句了,你怎麼覺著北滿老百姓受難是我們的錯呢?這不是典型的受害者理論麼?就跟家長問孩子‘他為什麼只打你不打別人’不是一個道理麼?” “哦,因為我們反擊所以北滿老百姓遭到了傷害是我們的錯,那我們沒反擊之前,東北的百姓少被日本人禍害了麼?” “如果說在抗日的過程中,一定要有犧牲的存在,這日,還抗不抗?” “女娃娃,這是戰爭啊,不是你那悲天憫人的學校。在戰爭中,我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盡量去避免不必要的犧牲,無論是軍方的還是民間的,但意料之外的犧牲是誰也沒法控制的。要是日本人不來呢?這也不是坐席,再說,咱也沒給他們下帖子不是?” “我告訴你,咱不知道哪天會打到他們那個小破島上去,你等著咱們過去的,我讓你看看什麼才是……” “老馬!” 老楚迅速打斷了老馬的話,老馬覺著自己還沒說痛快,可在對方的目光下,舉起了雙手︰“行,我不說了,行吧?我去給組織發電報去,三木,我要讓你活著回日本,我他媽跟你姓。” “行了,都別圍著了,散了,散了,該干嘛干嘛去。” 老楚沖著周圍揮了揮手,把所有人驅散,一手摟著許銳鋒,一手虛引白靈,說道︰“走,咱有話進屋說,這麼多人看著呢,讓人笑話不?” 他把人引入了房間,伸手在屋內的地上拿起兩個土豆扔在爐子上烤著,看著坐在一旁的白靈和站在屋內直轉圈的許銳鋒說道︰“老許,你能不能坐下歇會?” “剛才老馬不是說了,這件事不應該怪在你頭上。” 老許沖他一揮手︰“怪也沒事。” “那你琢磨啥呢?” “我就琢磨琢磨怎麼要了三木的命!” 第十七章 一枚五角星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回消息了!” 這是馬軍長第一次露出亢奮的目光,許銳鋒連他們去陸家窩棚時都未曾見過。 老馬進入地窨子後,將一張信紙遞給了老楚,老楚低頭一邊掃視著信紙、一邊念出了聲。 “以獲悉北滿百姓在日軍屠刀之下受苦受難之消息,我等中華兒女皆悲痛欲絕。” “逐調整敵後抗日方針,北滿抗聯各部不能只墨守成規,以奪取物資為發展目標,應適當主動出擊,在盡可能保全自己的情況下,替東北百姓報血海深仇。” “特此命令︰我軍抗聯成立北滿特別行動隊,在北滿百姓慘遭毒手的情況下,將劊子手三木,斬首!” 這倆字念出,許銳鋒一下就揚起了頭! 老楚同樣看向了許銳鋒,眼楮離開了信紙,嘴卻念出了最後一句︰“以眼還眼,報仇雪恨。” 許銳鋒興奮的握起了拳頭,這老馬辦起事來比尚坤強了不止一個檔次,真是說到哪辦到哪,一點都沒有拖泥帶水的痕跡。 正當許銳鋒興奮之時,老馬又拿過一張紙條遞了過來︰“再念念這個。” 老楚更換了紙張後,繼續念叨︰“關于許銳鋒,此人向黨、向國之心以明,抗日之志堅定,又是溫婉同志的丈夫,本應該努力爭取;但,由于過去種種劣跡,特設立考察期,如考察期內仍然意志堅定,北滿抗聯的老楚同志可自行做主。” 有自己的名字! 許銳鋒听到自己名字的時候抬起了頭,十分緊張的看向老楚,待最後一句說出,他問道︰“這是……” 老馬走了過來,略帶不好意思的說道︰“都是大老爺們,我也不瞞你,我們這兒啊,也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無論你是誰,來了以後是不是都得考察考察?萬一讓敵人的間諜混進來了呢?” “老許,至于你的事,咱老馬可是盡心盡力的辦著,可不管咋說,你頭頂上不還是有個漢奸的名頭麼?你也得等組織上核實一下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個原委吧?” “當然了,在這咱老馬給你打個保票,你投降日本人的事,我一定會在材料里說的清清楚楚,要是解釋不明白,我就去大後方找首長同志親自解釋,反正,非得給你這身污泥洗白了不可,放心吧。” 他比尚坤真誠。 比繡娘更敢許諾。 當許銳鋒望著老馬的雙眼時,在對方的目光中,老許看不到半點敷衍和欺騙,更不會將一件事完全推給時間,起碼人家拿過來的條子上,真名實姓的寫著你是誰。 “給我看一眼?” 老楚沒攔著,將紙條遞了過去。 被摩斯密碼標注好的長短不一線條下,翻譯出了各種各樣的文字,與其之前所念出的一字不差。 這代表什麼? 代表你許銳鋒在人家紅黨眼里,被重視了,並非一筆帶過的‘等人’二字。 許銳鋒望著這張字條問老馬和老楚︰“這麼說,我現在是紅黨了?” 老楚搖了搖頭︰“不是。” 老馬解釋道︰“可你是我們東北抗聯的一名戰士了。” 說完話,老馬在兜里,摸出了一顆血紅色的五角星,一翻腕子,攤開手掌遞了過去。 許銳鋒拿過那枚質量極差,卻代表身份的五角星握在手里,在緊緊握住的時候,能清晰感受到手掌傳來的刺痛。 這是他第一回有了真正的身份! 東北的老百姓什麼時候有過這種認同感?自從張家爺倆統治了東北開始,東北老百姓就跟沒了娘的孩子一樣,你總不能說奉系軍閥是一個國家吧?如果奉系軍閥承認自己是民國領導下的地區政府,那為什麼又不遵號令呢? 日本人侵佔、偽滿入主之後的東北就更不是一個國家了,為了防止日本人入侵,內陸國門緊閉,軍隊就在山海關及長城上,每一個東北老百姓都覺著自己像是活在一片被拋棄的土地上…… 只有這馬軍長遞給自己這枚閃爍紅星的那一刻,許銳鋒才感覺出點溫暖來。 起碼,他承認你是他們的人。 並且還不附帶著對其江湖身份的嫌棄,讓你感受到真正尊重的同時,許銳鋒竟然听見了一句詢問︰“你,願意嗎?” 這還用問麼?! “願意!” 很奇怪! 老許沒有半分遲疑,像是這句話已經存在了很久,只是在找個機會說出來而已;更奇怪的是,他這次什麼都不為,不是為了跟媳婦肩膀一邊齊,更不是為了殺小鬼子,如果非得說個理由的話,那就是和這群人在一起,許銳鋒覺著舒服。 他覺著這兒像家,所以自願的往里邊添磚加瓦; 他覺著在這兒的每一個人都很放松,誰也不設計誰,誰也不用防著誰; 他覺著這兒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一點都不耽誤他們走在同一條大路上。 “好!” 老馬走到了門口,沖著外邊喊︰“同志們,讓我們重新歡迎一下加入抗聯的新同志!” 一嗓子,把周圍所有戰士都召喚了過來,眾人一個個笑盈盈的舉起雙手,在許銳鋒低頭從地窨子里走出來的那一刻,鼓掌慶賀。 這兒的所有人,他都認識。 每一張笑臉他都見過。 沒誰藏著掖著,連周圍的每一棵樹都熟悉。 許銳鋒站在了陽光下。 真真正正的站在了陽光里。 這時的他,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北滿第一殺手,也不是藏匿在北滿角落里的藍衣社成員,更不是在街頭人人唾棄的漢奸,他和那個只有十六七歲、還沒有槍高的小戰士一樣,都是東北抗聯的一員,是一樣的戰友,終于也能被人稱為同志了。 算是真真正正的,有了家了。 “老許同志,歡迎你的加入,有你在,下次再打巷戰,我算是徹底踏實了。” 一位在上次戰斗中被老許救下的戰士很認真的說著。 “老許,你那手摸暗哨的絕活沒事得教教我們大伙,要不然我這搞偵查的臉往哪放啊……啊?哈哈哈哈哈。” 另外一位戰士自嘲的笑著,同時帶動了周遭的氣氛。 “好了,接下來,我們說正事。” 老馬伸出雙手,壓下了起哄的聲音,所有人圍坐在一顆枯樹旁︰“剛好大家伙也都聚過來了,白靈……不,老楚啊,給咱們的同志介紹一下北滿所發生的情況。” 他就沒讓白靈再張嘴,生怕這個女人再次將責任推到許銳鋒的身上。 第十八章 怪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楚把所有的情況描述完,眼前的戰士們一個個都握緊了拳頭。 他們這些人可不是不認識日本人的內陸居民,這里的人當中,有不少是經歷過屠殺事件的,那幫玩意兒是什麼變心里一清二楚。 “軍長,下命令吧!” “軍長,我去哈爾濱,我一定把三木的腦袋給你拎回來!” 那種恨,從咬牙切齒變成了意志堅定,由義憤填膺變成了不死不休。 老馬點了點頭,安撫道︰“你們啊,就不知道什麼叫謙讓。” “現在咱們這伙人里,最急于表現自己的人,是你麼?還是你?”老馬手指頭一個個指過去,然後一回身,摁住了許銳鋒的肩膀︰“不得是人家老許麼?” “自從進了老鴉窩,咱們老許不顯山不漏水的都憋成什麼樣了?更何況,他和三木是宿敵,還是北滿第一殺手,這種行動,不讓他去讓你們去?” “都想什麼呢!” 老馬說完這幾句正式了起來︰“我命令!” 唰! 在場每一個人包括老楚在內全都立正站著,只有許銳鋒慢了不止半拍,等人家都站好了才學著他們的模樣。 “白靈。” “到!” “許銳鋒。” 老許看了看周遭,回應了一嘴︰“擱這兒呢!” 噗,旁邊的小伙子讓他愣是給逗的沒憋住樂。其實這不怪許銳鋒,他也沒當過兵,自然不懂軍旅生涯中的嚴肅與認真。 “四寶子。” “嗯吶。” 四寶子比許銳鋒還懵,滿嘴都是大碴子味兒。 “王銘。” “唉。” 好麼,除了白靈,這三位硬是給你整出了三股動靜,一點都不整齊。 老馬也不怪罪,畢竟這些人是一天也沒經過訓練的︰“你們四人負責潛入哈爾濱,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自己尋找時機斬三木于馬下。” “不過我提醒你們一聲,咱們東北抗聯可沒耽誤過任何任務,既然你許銳鋒已經是抗聯的一份子,那就必須以集體榮譽為榮,要是讓我跟組織上聯系的時候張不開嘴,該罵娘的時候,我可絕對不嘴軟。” “當然了,咱也不是獎罰不分的人,這次任務完成好了以後,等你們從哈爾濱回來,我老馬親自上山給你們打獵,用一頓全肉宴慶功!” 什麼叫讓人舒服的領導? 那就是布置任務時,將獎懲制度明確說出,讓你知道成功和失敗的雙重結果,絕不是那種事前大度、事後推卸責任的混蛋。 就如同老馬說不成任務會張嘴罵人,那是他們抗聯內部的事,說跟組織張不開嘴,屬于替許銳鋒在失敗以後扛下了責任,這等于徹底給老許解綁,又用獎懲制度給予了壓力。 這人心啊,算是徹底讓他擺弄明白了。 白靈看了一眼許銳鋒,馬上接話道︰“馬軍長,我有意見。” “保留!” 老馬太知道她想說什麼了,用怒視將其全給瞪了回去。 她不就是不太想和許銳鋒一起執行任務麼,可你不去誰去?讓老楚去?一伙人里全是大老爺們,那還不得進城就讓人盯上啊。 老馬也不多說,更不解釋,直接安排道︰“白靈、許銳鋒,你們倆假扮兩口子,四寶子、王銘,你們假扮下人,一會都去後山河溝里洗個澡,別蓬頭垢面的,在找兩件好衣裳穿著。” 他琢磨了一會兒,老楚提醒道︰“三個男人有點掰不開手吧?等需要分兵兩路的時候,總會有一頭缺個人。” 老馬點了點頭,喊了一嗓子︰“老煙槍呢?老煙槍!” 腰間別著煙袋的男人走了過來,他也不說,叼著煙袋往人群中一蹲,跟眼里沒其他人一樣,你們愛怎麼站著就怎麼站,反正他得蹲著。 “咋樣?”老馬問了老楚一嘴,老楚一陣壞笑說道︰“靠譜。” “那就這麼著,老煙槍演個管家,你們這五口人屬于初到哈爾濱,打算安家置業。”他回過頭又問︰“老楚,咱手里還有沒有能使的良民證?” “有,不行我給你們現做幾個都行,就是這照片怎麼弄?咱這些人里也沒有活照相和洗照片的。” “拉倒吧,給你會照相的人有用啊?咱有相機和膠卷咋地?”老馬氣樂了,這老楚怎麼還學會裝闊了。 他前前後後看了好幾圈,越看許銳鋒和白靈越覺著有意思,這個女人仿佛始終在心里和老許憋著勁兒呢。 “那什麼,讓咱們的把從陸家窩棚繳獲的銀元多給他們拿上點,既然是去安家的,就不能顯得太寒酸,至于你們各自的真實身份,等收拾完了,咱們再開個會,好好商量一下。” 此刻的日頭已經變成了夕陽,炊事員早就熬好了野菜粥,當老馬提鼻子聞見香味時,立即什麼都不管了,一揮手,趕鴨子一樣向眾人說道︰“吃飯,先吃飯,其余的事,都等吃飽肚子以後再說。” 老馬對于吃食,那是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一分鐘也不能耽誤,無論手里有多重要的事,即便是一邊吃一邊處理,也得把這口吃的先放進嘴里。 許銳鋒知道,這可能是當初老馬下礦的時候,讓日本人給餓著了以後,落下的病。 夕陽落下,吃完飯趁著天亮先下河去洗澡的白靈濕著頭發走了回來,老許四人這才走向了河溝,等下了河,幾人徹底坦誠時,無論是王銘還是四寶子,身上都有各自不同的傷疤呈現,疤痕最多的,則是許銳鋒。 “爺,就你這一身疤痕,得從死人堆里爬過多少回啊。” 許銳鋒笑而不答,一抬頭,那個總在腰里別著煙袋的家伙正端著煙袋坐在河邊,如同泡澡似得一邊抽煙、一邊感受著徐徐流過的水流。老許看了一眼,人家身上一道傷疤都沒有,身上白的跟個白玉娃娃一樣。 “伙計,你這要不是臉上長著胡子,我還以為和娘們一起泡澡呢,你也太白了吧?” 老煙槍有一張黑燦燦的臉,兩只手也粗糙的跟干了多少年農活似得,可這身上,那叫一個白。 “這都是在林子里耗的,要是當年啊,咱爺們比這還白。” 第十九章 想篡位真不算罪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其實這老煙槍長的一點都不女性化,不過是在山里這些閑的沒事,整天展現雄性勝負的男人們,實在接受不了人家那比自己精細的皮膚。 經過攀談得知,老煙槍的膚色和他的身份沒什麼關系,他就是個普通獵戶,自小跟著父親和爺爺上山練就了一手火銃的本事。這倒也不是說別的槍不會用,可你要給他火銃,到了戰場上的進攻與防御節奏、對射程的掌控那渾然天成程度比其他槍械就是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後來日本人來了,侵佔了大面積的土地和山林,有的被地方被定為礦區、有的地方被定為軍事訓練專區,把獵戶們逼的沒地方可去,一個個只能披星戴月的往深山里鑽,一出去就是好幾天,再也不能當天去、當天回了。 再往後啊,有一回滿載而歸的這一家子獵戶打到了一只東北虎,爺倆抬著整只的老虎往山外走時踫到了日本人。 那給小日本饞的,看著這只只有雙眼中槍,虎皮完整的東北虎都快流出哈喇子了,不由分說上來就搶,扔下兩塊大洋硬說這虎皮他們買了。 老煙槍和他爹望著被搶走的老虎恨得牙根直癢癢,他們爺倆為了這只虎的虎皮完整,差點沒死在山里,能讓你們說搶就搶了? 撕扯的過程中,老煙槍他爹的獵槍響了,也說不上是怒氣上涌,還是為了自身利益,反正是當著所有日本人的面一槍就把一個小隊長放倒在了眾多鬼子面前。 那一秒,是老煙槍生命中最長的一秒,他親眼看見小鬼子紛紛掏出槍械沖著自己的父親開槍,而手中的火銃根本來不及上彈。 老煙槍調頭就跑,父親倒在了血泊中、爺爺沒等反應過來便身中數槍,當時還很年輕的老煙槍在山里讓日本子攆的像個無頭蒼蠅,要不是藏進了熊瞎子冬眠的山洞里躲過一劫,恐怕這時候也沒法和許銳鋒他們描述這段過往了。 “往後呢?” 四寶子有點不愛听這故事了,這故事和他拎槍就干的性格擰著勁兒呢,可王銘卻很想知道結果,于是問了一句。 “殺日本人。” 老煙槍不顯山不漏水的說了一句。 這倒是讓許銳鋒來了興致︰“怎麼殺?” “進了山以後,有事沒事我就往鐵路線邊上溜達,最開始是打黑槍,我的火銃不行,那就干脆弄死個日本子搶了一把三八杠。要是踫上人多,就引他們進山,將他們帶到獵人們設下陷阱所在地。” “這茫茫大山里啊,獵人們下的夾子多如牛毛,套索得有上萬根兒,那幫小鬼子認識個六餅,進了林子全是睜眼瞎。” “我就這麼帶著他們繞圈,什麼時候把人繞迷瞪了,什麼時候往陷阱所在地一領,然後,挨個崩了這群賊膋滿I” 在整個事件的評述中,許銳鋒終于听出了一絲狠辣,那種狠,能讓你脊背一涼,和四寶子那種一開場就吹胡子瞪眼的完全不同。 “那你是怎麼跟著老馬的?” “前一陣,也不知道因為什麼,那些日本人瘋了一樣往山里沖,在大山里和老馬他們已經打成熱窯了。甚至還在能過車的地方開進來的坦克和裝甲車,說是山外邊都封了城,日本子專門進山執行‘肅清計劃’。” 四寶子和王銘同時看向了許銳鋒,他們雖然在監獄里,但是這里邊的事也有獄警說過。 “你繼續。”許銳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煙槍繼續說道︰“我就抽冷子下黑手,後來跑‘麻達’(迷路)了,撞進了小鬼子的懷里,剛開了幾槍,就讓日本人圍山給包了餃子。” “我哪知道那些日本子根本就不是沖著我來的,正準備拼命的時候,在山腰處的老馬他們和日本人干上了。” “你幫忙了?” “我虎啊?滿山的日本人打老馬,我不認不識的,沖出去玩命?” 老煙槍絲毫不覺著愧疚道︰“我當時就蹲在山里看著,結果……” “有個孩子把我驚著了。” 孩子? 許銳鋒想起老馬陣營里很多剛成年甚至半大的孩子,冥冥中在心里有了防備,生怕有什麼淒慘的事撞在自己心坎上。 “那孩子十七八歲兒,子彈都打空了,面對摸上來的日本人,操起柴刀就沖了上去。” 刀,一般是各路豪強的身份象征,要是在山里看見有人拎著剔骨刀,這準是獵戶,畢竟他在山里也得吃飯,這飯,就是從獵物尸體上剔下來的肉;要是看見柴刀,那就是附近十里八村的百姓,專門進山打柴的;要是看見匕首還明目張膽要在腰里憋著,那就趕緊躲著點,這是剛打綹子里出來的。 這孩子拿著柴刀則證明他只是個普通百姓,還是貧苦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啊,從山上撲倒了一個日本人就滾落山坡,起身的時候萬幸是他在上邊,他就這麼騎著日本人舉起了柴刀,對著日本人的腦袋一下、一下、一下掄了下去。” “他不會殺人,看都看的出來,這孩子沖日本人下死手,根本不管身邊站著的是誰,那分明是恨到家了。” “我都懷疑那日本人是疼死的,他死了以後這孩子站起來時臉上還掛著笑模樣。” 許銳鋒笑了、四寶子笑了、王銘也在笑,他們仿佛都見證了一個孩子,在戰場上成長為男人的光環。 “可惜啊,他都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他身後,全是身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日本子,這孩子才站起來,起碼三四把刺刀就從後脊梁捅了進去。” 老煙槍咬住牙,用沙啞的嗓門擠出動靜時,激動的涂抹在緊閉的雙唇間往外呲︰“我日他姥姥的,這孩子被捅倒以後,一窩日本崽子沖了上去,圍著孩子用刺刀這頓扎!” “我沒忍住,在山上架起槍挨著個崩人,那時候已經愛誰誰了,反正不打光了槍里的槍子,我這心里就不痛快。” 許銳鋒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就像是始終不善言辭,卻總能讓你放心的家伙,如同生活中最常見的那種……悶嗤悶嗤很少說話,卻絕不會傷你的老實人。 “打著打著就打亂了,老馬領著人往山上撤,日本人往山里追,臨了快要沖出的檔口,老馬沖回來拽著我的胳膊就走。” “我已經殺紅眼了,還想著和他們拼了算了,可老馬幫我當成了他們自己人,拉著我的衣服就往山上推,一邊推一邊踹我屁股喊‘把恨藏起來,別和他們玩命,只有你活著,才能殺更多鬼子,你死了,就一文不值了。’。” “打那兒開始,我就跟著老馬,反正什麼文化學習我是學不進去,為了不白吃糧,他們只要和日本人干,我就去最危險的地方。” 老煙槍回過頭,笑嘻嘻的看著眼前人,只回答問題,多一個字都不問。 許銳鋒看著他點了點頭,這樣的人的確讓人稀罕,他不多事,還總能主動扛起責任。 四寶子似乎還在為老煙槍丟下至親跑掉的事耿耿于懷,改變話題問道︰“爺,那咱們現在算不算是跟著老馬他們混了?我瞧著,他們好像給了你一個紅色的五角星,那是啥?” 許銳鋒在岸邊,拿起口袋中的五角星遞了過去︰“這是咱們哥幾個身份的證明,萬一有一天死在了戰場上,挖坑的人知道把尸體埋在哪。” “那,你和老馬怎麼論?” 江湖上的人,好的就是一個正大小,這是萬萬不能亂的規矩。 許銳鋒卻毫不在乎道︰“他說了算。” 四寶子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仿佛有點失望,安慰道︰“咱們的確是有點把道兒混窄了,爺,您放心,等咱們去哈爾濱把三木那小子的腦袋拿回來,你就能和老馬平起平坐了。” 這話讓王銘嚇了一跳,要是只有他們兄弟幾個說,倒也沒事,現在還當著老煙槍呢,萬一這話傳出去,變成了‘這幫北滿的死囚是來篡位的’,你好說不好听啊。 “四哥!”他剛想提醒,許銳鋒卻攔了他一句︰“沒事。” 當四寶子和王銘都看過來那一秒,許銳鋒繼續道︰“這就是我帶你們來老鴉窩的原因,這兒和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一樣。在別處,你想往上爬對頭頂上的人是絕對威脅,在這兒,所有人盼著你這麼做,他們管這叫進步。” “進步?” “對!” “他們不光你期盼著你往上爬,還期盼著你拉幫結伙,最好是把所有人都聚攏到自己身邊,管這叫團結。” “啥!”四寶子懵了。 “听不懂了吧?” “這就是我和你們說的,老馬他們不一樣的地方。”許銳鋒仿佛看到了當初在溫婉身邊頻頻提問的自己,不厭其煩的解釋著︰“所以,咱們在這兒,可以無所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當然,你只要不心里向著日本人。” 四寶子連忙應聲︰“那是自然,誰要心里向著日本子,我也不能讓啊。”可他還是不明白的問道︰“爺,在這兒,想篡位真不算罪過?” “不算。” 第二十章 哈爾濱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哈爾濱。 熱辣的陽光下,這座黑龍江的政治、金融、文化中心開始變得絢爛多彩了。 穿著旗袍的洋妞、套著和服的日本女人、穿西裝的弄潮兒及套上了蓬蓬裙的中國女孩紛紛走上了街頭。 戰爭沒能阻止人們對夏天的渴望,曾經游行過的學生們在完事以後依然商量著要去哪看電影,似乎為國為民只是在表面上做做文章而已,真正的生活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老煙槍站在人來人往的城市忽然愣住了,粘了連毛胡子的許銳鋒、裝成駝背的四寶子那時就在他身側,連習慣了搞地下工作的白靈都在這座城市內顯得有些詫異。 這里,太繁華了,繁華的讓人覺著虛假。 “老許,你覺不覺這咱們在山里的日子有點像地獄,這被佔領的城市,反而像是天堂?” 剛說完這句話,老煙槍突然順著腰里O出刀,許銳鋒不動聲色的把後腰擋在了老煙槍的身前,幾個人就站在一塊巨大的‘摩登發廊’招牌下,任由一隊日本人從身邊擦肩而過。 “別緊張。” 許銳鋒沒怪罪他,知道這是老煙槍常年和日本子在山里打仗落下的毛病,這跟老馬手底下那幫兄弟一個模樣,但凡提起日本子來,眼珠子都直冒藍光。 “嗯。” 老煙槍既不感謝許銳鋒安撫了他的情緒,也不多說城里的環境,默默將刀插進了腰里,拽了拽衣服。 早經歷過這一切的許銳鋒解釋道︰“其實這城里並沒有山里好,在城里,日本子把你攔下來你就得掏良民證,一個中國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沖外國人掏良民證,想想就跟吃了個蒼蠅似得讓人覺著惡心;” “還有那些討厭的日本浪人,這幫完蛋玩意兒一到晚上就醉醺醺的從酒館里出來滿大街橫晃,但凡踫上個姿色好點的女人就會生往上撲。我在北滿的時候,和溫婉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我不在家的時候,晚上不許出門’。” “更可恨的是那群巡捕,一旦看見日本人把大姑娘堵在了胡同里,他們是真的會裝聾作啞繞著走。我曾經親眼看過一個姑娘在北滿的胡同里滿眼絕望的沖巡捕揮手,而巡捕卻默默低下了頭。” “還有在咱們自己國家的地盤上,進了日僑區的店鋪被日本人轟出來的,被日本人通過銀行調整匯率將家里那點黃金全都騙走還沒地方說理的,這一座座矗立在東北的城市盡管看上去全都是歌舞升平,但能鶯歌燕舞的哪個不是表面打著哈哈,背地里罵日本子祖宗的生意人?他們營造這些繁榮只是為了可以將自己的生活繼續下去而已。” 白靈很奇怪的看向了許銳鋒,問道︰“你不恨老百姓了?” 許銳鋒搖了搖頭︰“原來恨,恨他們慫,恨他們不知亡國恨。可從陸家窩棚里出來,我就不恨了。” “我看見陸家窩棚那些老百姓的眼神時,讀懂了一句話,那句話就是‘我們能怎麼辦啊?’。他們身邊沒有值得信任的同伴,肯定要防著點萬一做什麼會被人出賣的情況發生;他們背後站著親人,那麼在拼了命也未必能保住這個國家的大環境下,怎麼就不能當一回縮頭烏龜呢?起碼這麼著,老婆孩子還有溫度,不至于一個轉身,身後的家都變成了斷壁殘垣、最熟悉的人都變成了尸體。” “我原諒他們了。” 許銳鋒露出了一個充滿陽光的笑臉,半點沒有裝假。 白靈實際上是在贊許、卻偏偏打壓著說道︰“瞧給你能的。”心中卻在驚訝這大老許轉變之快! 現在的許銳鋒,身上沒有了那股血腥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陽光曬過棉被的味道,站在他身邊你都會覺著暖。白靈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老許是怎麼轉變過來的,更不知道老馬和老楚到底做了什麼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可這個許銳鋒,已經從那個渾身充滿爆炸氣息、稍微不注意就會流露出血腥氣的北滿第一殺手,變成了肩寬體厚、讓你覺著無比可靠的男人。 不,是戰友。 “來了。” 白靈故意轉移了話題,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位置說了一句。 許銳鋒往前看去的時候,一個滿頭是汗的男人拎著長衫前襟跑了過來,等到了近前,他趕緊過來接過了四寶子手里的行李箱︰“哎呀,當家的,您可回來了。您不在這家里這些日子我都沒有主心骨,干點什麼事是都不敢動彈啊。” 許銳鋒沒答話,先看了一眼白靈,白靈過去問了一嘴︰“老李,家里的水燒好了麼,先生累了,想回去洗個熱水澡。” “太太,這太不巧了,咱家買的德國澡盆塌了一個角,要不然,我用木楔子先給墊上?” 許銳鋒听這個暗號都不像是人話,當家的和太太不在家,家里主人洗澡的澡盆塌了一個角?你們下人沒事進里邊招魂去了嘛? 不過正是這種普通人絕對說不出來的對話,才會成為暗號,起碼就算是有人想截胡都截不了,比春典安全多了。 “澡盆怎麼會壞?” “這可不是我們干的,是您養的那條狗,它沒事就進您屋里去拆東西,沙發都給掏壞了。” 幾個人說著,向前走去,就這麼一邊絮叨著,一邊從果戈里大街走過。 許銳鋒可以保證,就憑借他們這種聊天模式,即便是在北滿那個渾身都充滿警惕性的自己也絕對不會多看一眼,頂多也就是覺著這人說話沒啥準譜。 文昌街偏道上,這位管家模樣的人推開了一處院落的院門,他在故意讓開身位,讓許銳鋒他們先進去的同時,眼楮始終盯著街口位置,見沒有任何人盯梢,才進入院內。 這一進來,整個人的態度都變了。 “白靈同志,我是94號。” “在夜鶯同志遭到日本特高課拘捕,導致我們整個地下網絡癱瘓了整整四個月之久後,我被組織派來了哈爾濱。由于情況緊急,並沒有取代號,與組織聯系也一直使用94號這個標簽。這次,組織發布任務時,說是抗聯的同志們將要進入哈爾濱,我們都興奮壞了,是時候打擊一下日本人的囂張氣焰了。” “你知道具體任務?”白靈警覺的問著。 那人毫不驚慌的回答︰“怎麼可能,組織向來是對消息的把控十分嚴格的,不過這件事猜也猜的出來,馬佔三回來以後,北滿發生了暴亂,三木槍殺平民被調回哈爾濱,這時候你們來干啥的還不明擺著麼。” “不過呀,既然我們能猜到,估計日本人也能猜到,住進來以後,出來進去還是要多加小心。” “來,咱們先進屋,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周邊情況。” 許銳鋒等人隨著94號的介紹回了屋,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小院落,和他們之前在果戈里大街胡侃的德國浴缸根本不挨著,能在這條街上的老百姓,誰家也用不起德國浴缸。 屋內,古樸的滿堂木質家具還是很讓人眼前一亮的,不過這木料一看就很普通,比許銳鋒在北滿家里那些紅木都不如。 “這房子,是我來以後租用的,一直租到了今天。平時呢,也不會在這兒安排任何活動,就是有需要中站的重要人物來的時候,才會安置在這里。” “左手邊的鄰居姓呂,在屠宰場工作,著名的馬前氏投資那個濱江公司,就是生產哈爾濱紅腸那個地方。可惜啊,用咱們地方、咱們的生豬做出來的紅腸卻是便宜了一家英國公司;右手邊,原本是陪琴小館,最近哈爾濱這種只有一個女人當家做主的小濃情館很火爆,每天晚上只接一桌客人,陪到天亮至少是百八大洋,慢慢的,很多以前的媒婆都開始不給人介紹對象了,開始跟人販子手里買品相好的小姑娘弄這種濃情館,搞得周遭都是丟孩子的。” “旁邊那家濃情館原來就是這麼個姑娘當家,後來讓一個日本商人給包了,現在,買下了隔壁的小院給媽媽養老,偶爾還當娘家似得回來走走。那日本人也挺客氣,見了面都會打招呼,但是,我在這住的時候,明顯看過特高課的人來借用‘查水表’的身份暗訪過,可能是那日本子動用了特殊關系來保護自身安危。” “除此之外,哈爾濱的巡邏崗走動的很勤,尤其是果戈里大街附近,每十五分鐘就會有一隊背槍的日本兵經過,這些日本兵並不完全從憲兵隊出發,還有城防駐軍方面的。” “對了,你們執行任務得要家伙吧?按理說這話我不應該提前問,可又怕你們有什麼特殊要求,如今的哈爾濱,搞支土槍沒什麼問題,可要是搞殺傷力強的武器,尤其是軍方制式武器和連發武器卻十分困難,最好提前說。” 許銳鋒插嘴說道︰“目前我們什麼都不需要。” 白靈心領神會︰“他說的沒錯,組織上的進一步安排我們還不知道,尤其是我們和外部聯系不太方便,組織上很可能會通過你們轉達具體信息,到時候,還麻煩您過來通知一趟。” 94號連連點頭,似乎也明白了自己問多了,伸手往兜里一掏︰“其他都好說,可這經費問題,我們也為難。目前只能擠出來這麼多,還請抗聯的同志們不要嫌棄。” 十七八塊銀元被擺放到了屋內的圓桌上,94號依依不舍的看了兩眼後說道︰“那,各位就早點歇著吧,我這邊也得回去給上邊遞消息了,也好讓組織把你們平安抵達哈爾濱的信息傳遞給抗聯,讓大家都放心。” “辛苦。”許銳鋒起來抱拳客氣了一句。 94號擺了擺手,順門口走出。 下一秒,許銳鋒沖王銘說了一句︰“跟著。” 王銘馬上脫了身上的外衣,換了件衣服,套上瓜皮小帽低著頭走了出去。 緊接著,許銳鋒沖四寶子說道︰“五分鐘以後,去果戈里大街溜一圈,順手買點愛吃的回來。” “好。”四寶子把桌面上的銀元一劃拉,扭頭走向了門口,在哪抱著膀子等著。 “老許,你覺著94號有問題?” 許銳鋒搖了搖頭︰“我不覺著任何人有問題,我單純的是想保護自己,這不犯紀律吧?” 他慢吞吞走向了院落,側耳傾听,發現左右兩院都沒什麼聲音後,一個箭步躍起,雙手搭在院牆邊上稍稍用力就把自己拉了上去,隨即爬上了房頂。 老許看,從高處看王銘帶著瓜皮小帽順著94號的身後如同小尾巴一樣跟著,同時,也在看四寶子離去的時候,有沒有驚動那些不該驚動的人…… 哈爾濱。 許銳鋒來這兒可不光要防著這些小日本,更要防著縱橫東北的哈爾濱坐地炮! 第二十一章 白玩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又去哪了?” 三天,白靈在這棟房子里整整天三足不出戶,並告誡所有人說話不要發出聲響,就連說話都盡量壓低嗓音。 四寶子盡管快要憋壞了,卻依然忍著,一個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動不動就讓一句‘這是命令’給熊的如同貓咪,干點什麼都要輕手輕腳。甚至,在昨天夜里,沖著許銳鋒問出了一句‘我能揍她不?’。 那給許銳鋒樂的,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四寶子受委屈。 可是,許銳鋒依然給出了標準答案︰“不行。” 四寶子不說話了,當大哥的不向著他,還能說什麼啊。 不過,在這幾天的時間里,四寶子並未表現出對白靈的不滿,而是很耐心的等待著。他要把所有的勁兒都用到小鬼子身上! “踩盤子去了。” 四寶子隨口答復了一句。 白靈一听就不高興了,再問︰“咱們連執行任務的計劃都沒有,踩什麼盤子?” “我也是這麼問許爺的,可人家說了,要是沒有計劃,就全踩一遍。” “全踩?這是哈爾濱,不是北滿,光憑一雙腳走遍哈爾濱的每一條街道?” 四寶子坐在椅子上,把腿架在了扶手頂端,斜著眼楮看向她︰“你不信?” 當當、當當……四下餃接緊密的敲門聲後,隔了差不多得有半分鐘,才又出現了最後一聲——當。 “回來了。”四寶子趕緊起身去開門,因為他听見了約定好的敲門暗號。 院內,院門被打開,許銳鋒和王銘推門而入,王銘手里拎著一卦香腸,很高興的說道︰“四哥,今兒咱改善伙食。” “是麼,那感情好啊。” “四哥,幫我燒火,我做飯。” 四寶子和王銘有說有笑的進了屋,院內,只剩下白靈和許銳鋒兩人。 白靈瞧著許銳鋒這身裝束變了,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就價值不菲,那綢緞在眼光底下直閃光。再一低頭,鞋也換了,嶄新的皮鞋能映照出人影,就這一身,在馬路上扔著賣也得十塊銀元。 “怎麼還換衣服了?” 許銳鋒微笑點頭道︰“啊,有些地方穿的太寒酸了進不去。” “什麼地方?” “像,西餐廳、日式餐館……” “許銳鋒,你是來哈爾濱享受來了,還是執行任務來了?” 看著白靈的眼神,許銳鋒一點沒生氣的安撫道︰“別著急,听我跟你說,你覺著三木要是在哈爾濱,會不會老老實實在憲兵隊里待著?” “那也不能大大方方出來吃喝玩樂吧?” “你就說得不得吃喝吧。” “這還用說嗎?” “那,是咱們沖進去玩了命的和日本人拎著槍對崩成功幾率打,還是把毒藥扔飯菜里,等著三木那小子自己送進嘴里成功幾率高?” 白靈明白了許銳鋒的意圖︰“你的意思是,你換了身衣服,去了各種高級場所,就是想和那兒的人混熟了,想辦法將毒藥放進三木的飯菜中?” “老許,你想的一點都不現實,首先,三木未必吃外邊的東西;其次,三木在哪咱們還不知道呢,萬一你去的地方不是三木經常點菜的地方呢;最後,組織上還沒給咱們設定執行任務的時間……” 許銳鋒樂了。 “你笑什麼?” “上邊給咱的任務是什麼?是弄死三木。那三木死了不就行了麼?還等什麼計劃,哦,組織上不給制定計劃人就不殺了?還是說咱們提前把人干掉了,組織上會怪罪咱們下手太快了?” “我就沒听說過誰家殺人還得限時限點兒的。” 說完這幾句,許銳鋒邁步就往屋里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茶壺來對著壺嘴及開始牛飲。 “你這人怎麼听不懂好賴話呢?一旦事情不如你想象的那樣,這幾天你下的功夫就都成了無用功。” 面對尾隨進來的白靈,許銳鋒臉上終于有了點不耐煩︰“什麼叫無用功?真到了讓你拼命的時候,撤退得不得熟悉地形?打起來了怎麼邊打邊退得不得提前準備,真等著雙方駁火的時候,跟無頭蒼蠅似得,逮哪往哪鑽啊?你那叫賭命!” “反正我不喜歡賭,我願意踏踏實實的,我得知道打完這一槍調頭跑的時候,身後那條胡同能穿過去,那條胡同是死胡同。” 想到這兒,許銳鋒放下了茶壺︰“白靈同志,你殺過人麼?” “沒有啊。”白靈直接承認了。 “那你執行過暗殺麼?” “也沒有啊。” “那你跟我這兒嘰嘹嘰嘹的抱怨什麼呢?老馬也是,這麼重要的任務,怎麼派了個雛啊。” 白靈氣的呼哧帶喘,伸手指著許銳鋒道︰“你再說一遍!” “我說幾遍你也是個雛啊!” “放屁!” 白靈據理力爭道︰“我告訴你,我黨向來都是黨指揮槍,在任何一支軍隊里,都配有指導員、政委這樣的職位來抓思想工作!” “我或許沒有過執行類似任務的經驗,可是在奉天,是我接替的溫婉,重新組織起了我黨的地下情報收集工作;在北滿,同樣是我接替的繡娘!” “我在敵後的工作經驗不比任何人少,在你這兒,也必須得到尊重。” 許銳鋒被她的認真模樣給逗笑了,轉過頭看著白靈︰“誰不尊重你了?不是你覺著我們的工作沒用麼?” 白靈馬上辯駁道︰“現在的你就應該在危機四伏的哈爾濱老老實實躲在屋子里,等待著上級的命令!” “唉,那要是,94號突然敲門,馬上告訴你明天早上就動手呢?” “那就動手啊。”  。 許銳鋒順袖子一掏,把博查特扔在了桌面上︰“就憑這玩意兒,你讓我們哥仨在萬軍之中取三木首級?” 看到這兒,白靈不說話了。 他們能帶進城的,都是手槍,要不然94號怎麼會提醒著問有沒有需要的武器提前說呢。 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明天我去找94號,你今天晚上把需要的槍械告訴我,我讓他為咱們準備。” “他要是準備不來呢?要是問你‘之前你們怎麼不說?’,給你扔幾句不好听的呢?” 許銳鋒話里話外全是挖好的坑,白靈不想跳也得跳。 “咱們初到哈爾濱,誰也不敢信的樣子已經讓人察覺出來的,反正誰要是跟我這樣還翻回頭來和我提要求,我是一準的問問‘你們不是能耐麼,有這麼大能耐的人還要什麼長家伙啊’,這話,好听不?” “再者說了,你去哪找94號?” 許銳鋒回頭沖廚房喊了一嗓子︰“王銘啊。” “唉。”王銘拎著菜刀走了出來。 “那天你跟著94號出門,往後發生的事跟白靈同志匯報一下。” 王銘不好意思的用袖口蹭著鼻涕︰“哪有以後,往前走了四條街我就讓人甩了,我覺著,跟這四條街都算是人家給咱面子了。” “听明白沒有?” 許銳鋒走到白靈面前,一字一句很認真的說道︰“你以為弄死三木就是咱抗聯的任務?那他94號怎麼一見面就猜著了?我臉上刻著字兒呢?” “你是說……這也可能是他們的任務?” “是不是的我不知道,但,這幫人誰不想要三木的命?要了他的命,等于給了日本陸軍總部一記響亮的大嘴巴子。問題是,咱能讓其他人得手麼?” “天王山下,咱抗聯和三木兩軍交鋒,那是有著血海深仇,咱們得手了,叫報仇雪恨!” “他們呢?叫立功受獎。” “以後就算仗打完了,兩家大哥坐在一個席面上,人家當家的不也得磕磣老馬麼?是不是得說‘你們在天王山的仇,還是我們給報的呢’,你就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吧。” “到那時,臉上好看不?老馬回頭瞅咱們幾個得用什麼眼神?那都恨不得要掐死咱們。” 白靈仿佛讓許銳鋒給說懵了,一個人低著頭思考著。 許銳鋒輕聲道︰“那什麼,你好好琢磨琢磨。”轉身他就走進了廚房。 廚房里,四寶子和王銘倆人一個正在和面、另一個拎著菜刀恨不得把耳朵揪長了听著,一見老許進屋了,王銘連忙問道︰“爺,這娘們,能不能看出來點什麼?” 許銳鋒低聲回復道︰“扯呢?我是老鷂鷹教出來的,對付她,就是不帶錢進窯子……” 四寶子听見這種話就來精神,馬上接了下句兒︰“怎麼說?” “白玩。” 第二十二章 導一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 許銳鋒坐在小院里乘涼,一份請柬由牆頭一角被高高飄起,不偏不倚正好撞擊在房屋玻璃上,發出一聲‘咚’的脆響。 下一秒,王銘和四寶子一個穿著大褲衩、另一個拎著手槍就打屋里沖了出來,他們知道許銳鋒不會這麼不小心鬧出這種動靜。 “爺,怎麼回事?” 許銳鋒坐在樹下都沒回頭,伸手做出了一個往下壓的手勢說了一句︰“專業的。” 王銘將窗戶下的請柬撿了起來,當遞過去時,就站在老許身旁。 許銳鋒打開請柬一看,里面字跡很稚嫩,每一筆寫的都很勉強,卻整體上來說十分工整,很像是一個剛剛練字的孩子所寫。 “許老弟,來了哈爾濱不跟哥哥打招呼這件事可辦的不敞亮,好歹也是到了哥哥的地頭,不得讓咱盡盡地主之誼麼?” “這麼著吧,酒宴已經定了,就在明天中午,地方呢,便是咱們家自己開的匯海樓,老哥哥給你準備八個碟子八個碗,咱哥倆,一醉方休。” 看完請柬,許銳鋒把這東西一合,伸手往兜里摸了摸,將僅剩的四五塊銀元都拿出來,抬手往外一撇。 唰。 這幾塊銀元輕飄清落,全都朝著一個方向剛好越過牆頭落在了牆外,銀元落地之聲‘叮當’亂響。 “謝許爺賞!” 該來的,還是來了。 “爺,這是誰啊?”四寶子瞪著門外問了一句。 許銳鋒輕飄飄說道︰“哈爾濱的坐地炮。” 也只能是他。 別人誰手底下能有手法除此專業的綁票人才?這要是沒在綹子里干過幾年花舌子,請柬能如此請準的砸在你家玻璃上麼? 花舌子,就是土匪綁架有錢人家的孩子後,專門要贖金的人。最早的時候,土匪都是將信與匕首扎進被綁人家的門口,用以威懾,後來就變了,變了有人專門往你家里扔信封,然後還會在距離你家很近的位置盯著,看你們報警沒有。據說,這套業務都是當警察局長的許大馬棒改進的,如今已經徹底擴散到了整個東北。 一般來說,坐地炮手里不養花舌子,可隨著需要談判和溝通的事情越來越多,他們發現進過土匪窩的花舌子在談判時不光口舌利落,還悍不畏死,身上自帶一種氣勢。慢慢的,花舌子開始進入到城鎮,能證明他們身份的,就是這首扔信封的絕活。沒想到的是,當許銳鋒來到了哈爾濱,這扔信封變成了扔請柬。 簡單解釋了一下,許銳鋒笑著說道︰“估摸,是這幾天踩盤子有點過了,我讓人認了出來。” 老許那張上過東北大部分報紙的臉還不好認麼,別說是貼了胡子,再卡副眼鏡有心人也能把他叨上,更何況他最近出入的還都是各種場合。 “那他們咋沒動手呢?” “動手?” 許銳鋒樂了。 他大老許要還是北滿坐地炮,這會兒都該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了,可許銳鋒已經不是,對麼?他在北滿和日本人干了一場後,通緝令就遍布了東北各大城市,抗聯在山里的名頭是坐地炮能惹的?更何況前段日子,許銳鋒還是從北滿藍衣社別動隊叛降的日本人,這身份誰見著不迷糊? “當年張紅岩到我的地盤上,我也沒馬上動手啊,更何況我都不是江湖人了,人家不得問問來意麼?” “爺,這哈爾濱坐地炮背後,能不能站著小鬼子?” 王銘擔心的問著。 許銳鋒搖了搖頭︰“他們沒有設局的必要,直接讓日本人包圍了這間房子多好?咱還能長翅膀飛了?” “這江湖人啊,說白了,就是欺軟怕硬,能不粘事的時候,誰也不願意往前邊站。” “你們誰听說過哈爾濱坐地炮給日本人舔 溝子的事麼?” “要是有,那藍衣社鋤奸隊能讓他在哈爾濱待的這麼消停?” 四寶子更迷糊了︰“那他請您吃什麼飯啊?” “咱前些日子不是把陸家窩棚給端了麼,按理說不是江湖人了,就不應該和他們打聯聯,你這邊砸了許大馬棒的窯,哈爾濱坐地炮能不慌?他不明白咱是干什麼來的,是不是得問問?再說了,我們倆還有交情。” “你們倆還有交情?” 許銳鋒把褲腿子擼了起來,在膝蓋上方位置,一個如蛆蟲般趴在皮膚表面的刀疤十分醒目︰“可深了。” “你們聊什麼呢?” 白靈的聲音出現時,王銘立即擋住了許銳鋒,老許將請柬藏在了褲腿里,迅速把褲腿擼好說道︰“我們幾個研究研究上哪弄點家伙,手里沒趁手的家伙,走到哪都膽兒突的。” “老許,這件事你必須慎重考慮,而且每一步行動我都要知情!” 白靈正式的讓這三個江湖出身的老爺們十分不習慣,就跟扁平足非得穿皮鞋似得,要麼板腳、要麼得把皮鞋踩塌了。 “那能不告訴你麼,你不是相當于我們三個的指揮員麼。” “爺,不是指揮,是指路員。” “四哥,你好像說錯了,應該是交通員。” “指導員!指導!導!” 白靈氣的直翻白眼。 許銳鋒連忙使眼色,王銘去又搬了個原木劈柴,四寶子拉著白靈的手臂過來讓其坐下。 “這麼回事,我們哥幾個,有個想法,要不你給我們仨導一下?” “說。”白靈板著臉,十分不悅。 許銳鋒說道︰“你看啊,現在做買賣的有錢人流行去銀行貸款,你說咱們這為國為民的大買賣能不能去銀行也申請點貸款?對于銀行來說,咱們買槍那點錢就算是九牛一毛了吧?等打完仗再還嗎,就算是國家覺著這錢不應該國家出,我許銳鋒還,成不?” 白靈眼楮瞪的啊,他頭一回听說抗日殺漢奸先找銀行貸款的。 許銳鋒也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還給白靈分析眼下的行情︰“你看啊,現在這個英鎊、日元、美元,都是可以直接兌換黃金的,咱們的紙票子想要兌換黃金還得先把錢換成銀元,那就不如啊……” 白靈瞪了半天眼楮實在听不下去了︰“你到底在說啥?” 許銳鋒看向四寶子︰“我說的還不清晰麼?” 四寶子︰“我也沒听明白。” 許銳鋒一起身,揮了揮手說道︰“行吧,當我白說。” “一呀麼更兒里啊,月影兒照花台……” 他橫著小曲,回屋了。 第二十三章 匯海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匯海樓,在海爾濱不算什麼著名飯店,說白了,充其量也就是坐地炮手下們混跡于此的食堂,這家買賣是好人不敢來、壞人不會來,就這麼不偏不倚在街道中間位置最好的地方戳著。 別看飯店不怎麼樣,但人家是這條街上收入最高的館子,因為街面上所有開買賣的商鋪都得往店里交一份‘例錢’。 那這‘例錢’怎麼交呢? 你放心,人家絕對不會凶神惡煞的上門來要,你得主動上門,隨便點點兒什麼。要是懂事的,進屋點個西紅柿炒雞蛋,甭管吃不吃,人家把菜端上來了,你就得把一條子由紅紙包好的銀元遞過去。從這一天開始,一個月之內你們店鋪出入平安,要是你們家生意火,街面上的混混會主動把你們家門口停不下的車輛往自己家飯店門口引,還滿不在乎的留下一句‘鄰里鄰居的,不算什麼’。 可你要不給錢試試! 一條懷了孕的狼狗就往你們家飯店門口一栓,誰敢動一下,那這條狗可就是德國進口的,不宰出你幾條小黃魚來,那就算是他沒吃過帶血的蛤蟆。 上午十點,許銳鋒習慣性的坐在這條街面上的茶館里端著茶杯看著匯海樓,他打早上茶館開門那一刻就來了,始終人就在包廂里。 這一上午,許銳鋒親眼瞧著哈爾濱坐地炮的手下在門口這頓忙活,先是往街道兩邊擺了兩掛通紅的鞭炮,等中午人一到,立即點燃,在鞭炮聲響中,迎接你的到來,這叫迎來送往。 然後又在門口豎了油鍋,萬一里邊談崩了,還不想動手,要斗斗狠,這油鍋可就派上用場了。 在東北,土匪斗狠有講究,尤其在酒桌上,你不能掀桌子,顯得你野蠻。你得面色平穩的掏出刀來在大腿上割塊肉,用刀尖插著往油鍋里涮,然後畢恭畢敬遞到人家碗里,還要笑著說︰“給您添塊肉,別嫌我啊。” 另外一邊呢? 面不改色心不跳,夾起肉里就得放嘴里咀嚼,還不能放下話茬︰“剛才那個事啊……”必須當成沒這麼回事,才讓人佩服。 “這位客觀。” 沒多大會兒工夫,當牆上的表指針到了12︰00的時候,茶館伙計上來了,很是客氣的說道︰“對面匯海樓辦事,中午我們就不能開門了,煩勞您移駕吧。” 許銳鋒還真沒听說過當地坐地炮辦事把整條街生意都給停了的,倒是以前在綹子里的時候,听過天津混混有這個規矩,沒想到讓他把這套學來了。 “好說。” 許銳鋒起身打茶館出來,剛現身到街面上,就看見這條街上的行人在紛紛撤離,那家伙,有條不紊的。 再看匯海樓門口,兩排身穿黑色褂子、黑色褲子、頭戴黑帽子的棒小伙都站好了,旁邊是油鍋‘嘎啦嘎啦’直滾,正對面就是擺在街旁的鞭炮。 那坐地炮的手下一看茶館門口站著一位不為所動的行人,立馬加了小心,再一看長相,張嘴就喊︰“來客(qie)了!” 旁邊有人用煙頭點燃了鞭炮,許銳鋒在鞭炮‘ 啪’聲響中,邁步踏入匯海樓。 “哈哈哈哈哈!” 他剛進屋,里面一陣痛快的笑聲傳來,一個身高體胖、面相凶惡的男人一手揉著鐵球一手摸著光頭奔他走來,張嘴就是親切的問候︰“許老弟,咱們哥倆可有年頭沒見面了啊。” 許銳鋒沖著他一拱手,也不說話,等著。 禿頭伸手說道︰“老弟隨我上樓,我給老弟接風!” 人家由始至終都不曾看四寶子一眼,轉身就在前邊引路,整個後背就這麼亮給你了。 這分明是展示不想為敵的意圖,否則,江湖上的人起碼得並肩而行吧? 許銳鋒跟著他走上樓去,剛一進來,二樓的廚師系著圍裙在灶前已經準備好了,所有青菜和雞鴨魚肉就擺在明面上,這是要在你眼前頭的做,省的你吃著不放心。 四寶子和王銘看了許銳鋒一眼,他們倆都是在江湖中行走的老油條,凡是遇上這種什麼事都做足的,那就等于對方不打算讓你挑出理來,省得一會發生點什麼傳到江湖上面,好說不好听。 “炒菜。” 他也不多說話,坐在主位上,許銳鋒緊接著入席,就坐在其身旁,二人各懷心思。 “老弟。”這坐地炮一邊倒酒一邊說道︰“之前那檔子事,還記恨哥哥不?”說著話,他撂下酒壺,伸手在許銳鋒的大腿上拍了拍。 “記恨。” 許銳鋒這話說的沒毛病,當年可不是你們饒了咱老許一命,是咱把你們打服了各自退兵的,今兒這話就算是到哪許銳鋒也這麼說,憑什麼說不記恨就不記恨了? “哈哈哈,老弟真是快人快語啊。” 周遭坐地炮的手下眼神都變了,緊盯著此人,準備隨時做出應對反應。 許銳鋒完全不在乎,抬手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還是那麼豪氣干雲。 “那這一回,老弟來哈爾濱,是在專門找哥哥算賬的?” 許銳鋒酒還沒咽下去,就咂吧著嘴唇說道︰“嘖……不是。” 他眼前一亮,立即側過了半個身子沖向許銳鋒說道︰“有別的事?” “路過。” 許銳鋒怎麼可能告訴他實話?簡單說道︰“我打算過兩天去一趟老毛子那兒,順著北滿借道哈爾濱,然後從海拉爾……” “別說!” “千萬別往下說了,哥哥不敢听啊。” 老毛子的地盤那是什麼地方?近期江湖上都傳言許銳鋒跟了抗聯,那他去毛子的國家不管是干什麼,听見了都等于是個麻煩。 “對了,老哥哥怎麼想起來請我吃飯?我可是不聲不響的路過哈爾濱,並不是做買賣來的,這不算壞了江湖規矩啊。” “嗨,你就算是來哈爾濱做買賣,我孫百萬還能不讓麼?” 孫百萬就是哈爾濱的坐地炮,靠著收‘例’錢賺的盆滿缽滿,據說已經蓋起了洋樓別墅,規模是按照前毛子大使館的標準蓋的。 “那今天這是?”許銳鋒當然指的是樓下那口油鍋。 孫百萬有錢了,沒了當年24名坐地炮斗大老許的雄心,自然會將江湖上的事逐漸淡化,誰願意衣冠楚楚的時候,繼續刀頭舔血的生意? “我也是受人之托。” 孫百萬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誰啊?”許銳鋒覺著,眼下已經到了刨根問底兒的時候了。 “我!” 樓梯上腳步聲響起,一前一後四個男人走了上來。 他們和城里的普通百姓完全不一樣,腳上穿的是皮靴,腰間圍著的是皮帶,皮帶上的槍套就這麼毫無顧忌的掛在腰間,就跟合理合法一樣。 這四個人許銳鋒不等看清,已經從這身打扮上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為首的男人,進屋後大馬金刀的坐在席面上,瞪著許銳鋒開口說道︰“今兒你還真的好好謝謝孫百萬,要不是他,來見你的絕不是我們哥四個。” 許家。 奶頭山許家! 許銳鋒一看這件事立馬就明白了,很可能在哈爾濱首先認出自己的並不是孫百萬的人,而是許大馬棒的人。 他們在認出自己以後就托孫百萬出手,畢竟在城里他們動手不方便,而這兒孫百萬呢,根本就不想趟這趟渾水。動手吧,他得罪抗聯,不動手他得罪日本人,要是真讓你們兩家姓許的在自己的地盤上打起來,那這個坐地炮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孫百萬是左右為難,這才下了帖子做了這個局,目前來說,最理想的結果,就是他當和事佬,將所有事情都壓下來。 啪。 許銳鋒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扔,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這位,慢悠悠說了一句︰“你有點不要臉了。” “啥!” 他當場就不干了,立馬站起來指著許銳鋒說道︰“砸了我的莊子,搶了我的藥,許銳鋒,現在你調過頭來說我不要臉了?” “姓孫的,你听听,這是要來談的樣子麼!” 噌! 他身後的男人直接拽出了匕首,說了句︰“哥,我插了他算了!” “你敢動一個我看看!” 四寶子立馬站了出去,打架,他真沒怕過誰。 “老少爺們,看我了!” “看我了,行不行!” “非得把警察和憲兵隊的人都鬧過來啊!” 奶頭山的買賣,在明面上得靠日本人照應,可暗地里,還得是孫百萬,否則遠水接不了近渴,光是那幫小偷小摸就讓你頭昏腦漲,你總不能把綹子里的土匪拉到哈爾濱震場子吧? 所以,這個面子他們得給孫百萬,要不然哪有今天的局面。 “許老弟,人家許福說的沒毛病,你倆到底什麼仇,非得砸了人家莊子?又是什麼怨,砸了莊子還不算,順帶手還把人家一批藥給弄走了?” 他在調過頭說許福︰“少當家的,你們真要是覺著我孫百萬還能處,把刀收起來,有話好好說,來之前不都說好了麼?不管是發生什麼,今天這頓飯,不能見血,都忘了?” 許銳鋒轉頭看向孫百萬︰“听你話的意思,今天我這條命,是你保下來的?” 第二十四章 捅了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王銘低著腦袋把眼皮往上挑看著許家哥四個,這邊一動手,他準抓起眼前的雞湯先潑他們一臉再說。 問題是,怎麼瞧著這陣仗,像是打不起來啊? 孫百萬愣一下,他覺著許銳鋒有點不識好歹,你可是日本子重金懸賞的人物,我這兒幫你瞞著,你怎麼不知道感恩呢? “許老弟,不管怎麼說,這是在我的地頭上,今天誰對誰錯也好,是不是得把話說完啊?” 這話說的已經不像是坐地炮了,他孫百萬夠低頭的了,要不是怕抗聯報復,會這麼加一萬分的小心? 許銳鋒一點都不軟回了一句︰“那得看怎麼說。” 許福︰“你想怎麼說?” 許銳鋒沉吟了一聲︰“我想把你們連帶日本子都給一勺燴嘍!” 他大老許可不是個沖動的人,甚至以往還有點過度謹慎,得從方方面面思考各種各樣的事。但,今天的場面一樣麼? 不管你給許家哥四個許下什麼承諾,這點玩意兒和去憲兵隊點了許銳鋒相比,那都是小巫見大巫。日本人給的真金白銀,你許銳鋒能給什麼? 再者說,他許銳鋒憑什麼低頭啊? 以前,他是江湖人,做的都是缺德事,說氣話來腰桿不直。如今他不是,他代表的是整個東北抗聯,這時候別說是許家哥四個,就算是三木就站在眼前,說話也絕對不能軟。 要不然,那麼多慘死在戰場上、憲兵隊里的人可都算是白死了,這道理老百姓不懂,你許銳鋒還不懂麼? “我膇A大爺的!” 手里捏著匕首的許祿繞過桌面就沖了過來,四寶子見狀往上一攔,在他舉刀的同時一把抓住腕子就往嘴邊送,隨即張開嘴‘ 嚓’就是一口。 “你他媽屬狗的啊!” 許祿吃痛松開匕首,四寶子哪管你的叫罵,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掉落的刀身,反手就給蓄進了他的大腿——噗! 這才是江湖! “哎呦!” 許祿這邊才叫喚,許福低著頭就往腰里摸,等再抬頭,許銳鋒的博查特已經給他頂上了,比拔槍,滿屋子人都不是許銳鋒的個兒。 “誰動誰死,我說的!” 許銳鋒從不嚇唬人,他的左手更是給江湖上所有威名赫赫的綠林好漢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這只手握著成名槍械博查特的時候,任何人都得掂量掂量。 “許銳鋒,你就一點面子都不給?” 面對著滿屋子把手放在腰間的人,許銳鋒慢慢扭頭看向了孫百萬。 “孫老哥,今天要光是你自己,咱們這算是朋友相會,那沒說的,不管是你跟我遞話說與奶頭山化解恩仇還是別在哈爾濱動手,都能聊。” “可你把這群下三濫弄到席面上連聲招呼都不打是什麼意思?” “覺著你手里這幾頭爛蒜能嚇死我?” 孫百萬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條,那就是不該把許銳鋒和許家哥四個直接安排在一個桌面上! 這哪是化解冤仇,這不是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麼! 關鍵是他怕一個不小心,這兩伙人就在哈爾濱動手了啊。要是不動作快點,這場面可是隨時會發生的。奶頭山和北滿坐地炮,兩伙子人可都不是善茬,真打起來,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許銳鋒,你敢開槍麼?” 許福就不信許銳鋒有這麼大膽子,只要槍一響,他們就算是徹底折在哈爾濱了。 “捅了他!” 許銳鋒一聲呵斥,四寶子完全不管不顧,伸手抓住匕首的刀把,從大腿上拔出來匕首,沖著許祿的小腹用力往下一壓,刀尖直挺挺的扎進了許祿的肚子。 “嗯!!”許祿頓時面容緊繃,那牙咬的嘴唇都合不上了。 當鮮血順著衣服正在往外冒,許福大喊一聲︰“留條命!” 他真沒想到許銳鋒這麼狠,生怕再叫號一聲自己兄弟的命就算是沒了…… “咋留!” 許銳鋒等著許福,食指摁在扳機上問道。 “我們……花錢買。” 許銳鋒听完了這話,立馬繼續道︰“再給他補個窟窿!” “慢著!” 許福看著許銳鋒的眼神都不對勁兒︰“一點緩兒都沒有?今天非得要我兄弟的命?” “許福啊……”許銳鋒看著許福這張臉在冷笑︰“你來見我,是帶著黃啃子來的?那還是談判麼?那特麼不是拜年麼!” “要說你腰里插著雷管我倒是信,金條?糊弄小孩呢?” 許福眼珠在眼眶里轉了好幾圈,等斜到孫百萬身上的時候,用手一指︰“他墊!” 孫百萬連連點頭︰“我墊,我墊!” “十根金條。” 許銳鋒獅子大開口,一點都不留情的說了一句。 “行。” 這要是許福說讓人灰布莊去取,那許銳鋒肯定不能同意,相反孫百萬倒是可以,畢竟他兩邊誰都不敢得罪,不存在給日本人報信這個說法,除非,他願意被人惦記上,時刻都面對著抗聯的刺殺。 “我這就讓人回家拿。” 孫百萬一揮手,手下人‘   ’開始往樓下跑,隨後他說道︰“許爺,許祿是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先送醫院?”這會兒連‘許老弟’都不叫了。 雖說許銳鋒已經不在江湖,但只要發起狠,他還是爺! 許銳鋒慢慢的將手撤回,又把博查特塞進了袖子里的時候,四寶子這才松開了匕首的刀把,直挺挺的站了起來。孫百萬再使眼色,手底下的弟兄連忙過來四五個,抬著許祿就往外走,一路上鮮血滴滴答答,許祿疼的吱哇亂叫。 王銘張嘴就把磕磣話甩過去了︰“要沒那兩下,被嗚嗚渣渣的,丟不丟人。” “你!” 許福憋了個滿臉通紅,瞪著眼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銳鋒冷笑一聲說道︰“我瞧大公子的意思,好像是把你也記恨上了,要麼,你先走?” “爺,我先走也行,這底下又是油鍋又是鞭炮的,瞧著都嚇人。” 王銘走了,他是回去找白靈了,那個小院眼下肯定是不能住人了,如果許銳鋒知道今天這局里有許家哥四個,他們臨出門就應該給白靈帶出來。不過現在也不晚,雖然放了個許家老二,但剩下這哥仨卻全都在場。 “許銳鋒,你最好這輩子都沒有走窄了的時候。” 許福被氣的呼哧帶喘,惡狠狠的留下了這句話。 許銳鋒立即回應道︰“那怎麼可能沒有,馬上不是就該有了麼?等我從這兒離開,少當家還不直奔憲兵隊?小孩挨了揍,哪有不叫大人出場的,正好我又是整個東北地面上僅次于馬佔三、楊靜宇二位將軍的第三高懸賞額度,這錢不是不掙白不掙麼。” 話說到這兒,許銳鋒突然話鋒一轉︰“可今天我還就不能給你們臉!” “我太知道你今天來是什麼意思了,今天孫百萬做東,你們哥四個要是能在這個局面上把我許銳鋒踩下去了,那以後在整個黑龍江地面上,你們就是頭份兒。為了這個面子,你們寧願不先告訴日本人我許銳鋒的消息,也得先來吃這頓席。” “為什麼?” “因為你們背後站著的日本人,這兒又是哈爾濱,我許銳鋒但凡想活著走出去,就得跪下來管你們叫祖宗!” 許銳鋒眼楮一斜孫百萬︰“孫老哥,是這個理兒不?” 孫百萬不出聲了,今天這個局明白著是許銳鋒要吃啞巴虧,否則他也不可能一開始就那麼隆重,將所有禮節都想到位了。甚至,連這哥四個耀武揚威一頓、走了之後安慰許銳鋒的話都想好了‘老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要不然許銳鋒能一點面子都不給他麼? 你以為讓咱老許吃了這個啞巴虧,你孫百萬還能做老好人啊?你以為這麼一來,既解決了北滿坐地炮和奶頭山兩家的恩怨,雙方都還得記著你這個人情麼? 姥姥! 那許銳鋒但凡骨頭軟一點,也不至于跟鬼子對著干,今天他要是沖著這幫人低了頭,怎麼和自己從槍林彈雨中打戰場走下來的四寶子、王銘交代? 哦,這就是抗聯啊? 這抗聯也不行啊,怎麼跟土匪和坐地炮低頭了? 那許銳鋒還有臉回老鴉窩麼?! 別說是低頭了,今天就算不給許家哥四個放點血,他都覺著屈得慌。 “爺!” 去取錢的那個孫百萬手下回來了,將包袱遞過來的時候,孫百萬看都沒看,往許銳鋒面前一推,順手解開了包袱,里面不多不少十根金條整整齊齊的擺放著。 許銳鋒也不用數,將金條一包,隨手扔給了四寶子,說了句︰“兩清。”抬頭就走。 “許銳鋒,打今天開始,奶頭山所有兄弟要你的命!” “趕緊的!” 許銳鋒走了,在‘嘎啦嘎啦’直冒泡的油鍋邊上轉身走過,直接鑽進了旁邊的小胡同,一個拐彎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秒,許福才深深喘了一口氣。 剛才,哪怕是許銳鋒離開時用後背對著自己他都不太敢動,從低頭拔槍到再抬頭看見許銳鋒的槍口頂在自己腦門上那一刻開始,他就有一種感覺,只要動上了手,或許許銳鋒一把槍無法同時殺死所有人,但第一個死的肯定是自己! 這年頭,好不容易混到錦衣玉食的位置上,誰願意死啊? 除了那些山里喊著口號的反滿抗日份子,誰拿自己的命不當命啊? 也只有這許銳鋒像個虎犢子似得,好好北滿坐地炮不當,非要趟家國天下的渾水。 第二十五章 你又明不明白?!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馬迭爾在哈爾濱和秋林一樣出名,這兒有最頂級的餐廳、娛樂等設施,按理說,應該是整座城市的天花板了。 但,在日本人佔據東北後,這座頂級酒店卻成了日本特高課抓捕各路間諜的場所,動不動就發生槍戰、動不動就從里邊往外抓人,如今的馬迭爾,已經徹底落寞,別說是間諜了,有錢人都不願意往里走。 而眼下,許銳鋒能天天看著這座哈爾濱內的頂級建築,因為他把兩條街以外的一座民居給買下來了。 “你放開我!” 白靈趕到時,才看見老許就立即掙脫了王銘的手,幾步沖到許銳鋒近前質問道︰“為什麼把我從94號安排的院子里帶出來?” 那一秒,許銳鋒垂頭喪氣,跟斗敗的公雞似得正面白靈︰“白靈同志,我得向你檢討。” 白靈啥時候見過許銳鋒服軟? 一下心里就開始不得勁兒,略帶著抱怨的腔調,甩著手用單腳跺地說道︰“你又干什麼了!” “當初我就該听你的,老老實實在94號安排的院子里待著,那樣也不可能讓人發現……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許銳鋒滿臉懊悔,就差捶胸頓足了︰“我是真知道錯了,也知道了老馬為什麼要把你派到我身邊來,白靈同志,我保證從今以後什麼事都听你的……” “說,發生了什麼事。” “我吧,出去踩盤子的時候讓人認出來了,就是哈爾濱當地的坐地炮,後來他們約了個飯局,非說看在以前老交情的份上,要給咱們捐筆錢。”許銳鋒終于露出了笑模樣︰“我一琢磨,這盛情難卻啊,就把錢收下了。” “關鍵是,我無法確定他們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咱的住所,萬一和別人吹牛的時候把位置暴露了呢?這不,就趕緊讓王銘把你接了過來。” 白靈滿臉質疑的問︰“哈爾濱坐地炮要給抗聯捐錢?” “啊,真事。” “捐多少?” 許銳鋒沖著四寶子一努嘴,四寶子連忙解下了肩膀上還掛著的包袱,往白靈面前一打,整整九根金條和一把銀元在陽光下爍爍放光! “許!銳!鋒!” 直到這一秒才知道許銳鋒之前的認錯全是虛情假意的白靈,壓低了嗓門滿臉發狠的狀態說道︰“整個北滿的江湖听見咱們抗聯的名字都恨不能躲著走,他哈爾濱坐地炮怎麼就一看見你就給咱捐錢了?就不怕日本人知道?我告訴你,今天的事你不說清楚,咱倆沒完,你這屬于對組織隱瞞實情!” “我覺得吧,現階段最著急的倒不是這件事。”許銳鋒一句話把白靈的火氣都壓了下去︰“你是不是得先通知94號,咱們更換居住地點的事?萬一那個居住地已經暴露了,94號又去串門,這事情可就大了。” 白靈只愣了一秒,扭頭就往出走,走到門口又回來了,伸手在包袱中抓了一把銀元留下句︰“你給我等著!”便出了門。 老許呢? 面帶笑意的沖著四寶子一樂,說了聲︰“收了。” 直接進屋。 這個院子,原本是一位中學老師的家產,這位老師呢,也沒什麼愛好,就喜歡上茶館里听評書,一來二去就跟伙計熟了。到了賣房子的時候,最先告訴的就是茶館伙計,他迎來送往的認識人多,出手也快。至于價錢,人家都沒想,單純的是覺著日本人佔領東北以後,這地方太亂了,想換個清平世界。 巧的是,許銳鋒踩盤子的時候听說了這件事,最開始也沒在意,可今天的事一出,他和四寶子由匯海樓出來就直奔這兒而來,到地方就把房子買了。要求只有一個,老師一家人必須當場搬走。 這位老師沒見過這麼著急的主兒,但礙于人家不講價,也實在不好多說什麼,談好了價格,收拾收拾細軟,連家里的家具都沒拿,就住進了酒店。 說是破家值萬貫,到真格的,尤其是日本人佔領東北以後的哈爾濱,那是房價一路往下降,有錢人都惦記將產業脫手以後進關里躲災,誰還會在乎屋子里那點東西。 就這麼的,許銳鋒有了落腳點。 那他為什麼買房子呢? 還真就是防著許福。 許福在自己走後,肯定得去憲兵隊,這節骨眼上,去哪家酒店都得白給,抬頭就能看見的馬迭爾更是沒用。萬一日本子在哈爾濱再來一場大搜查,住酒店反而麻煩。 買了房子則不然,這年月房屋買賣還不是那麼正統,你得拿著由中人、買賣雙方簽訂的契約去政府更名。由于手續繁瑣,老百姓所選擇的方式大多數是找中人簽訂契約後,不去更名,就這麼將房契與契約放起來,畢竟這年月沒多少人愛跟偽滿政府那些吸血鬼打招呼。如此一來就造成了大量房屋中住著的房主和房契上房主名字不一致的情況,多方間諜也趁著這個空子,開始大量混跡哈爾濱。 你日本人再厲害,總不能挨家挨戶對房契吧? 再者說了,哈爾濱不是北滿,憲兵隊說翻一遍就翻一遍,你要是想將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翻過來,那得多少時間?得到消息以後,人早跑了! 所以,老許買了房子以後住的極為心安,白靈打外邊風塵僕僕的回來時,許銳鋒正將那把博查特拆卸成了一堆零件擦槍呢。 “白靈同志,回來啦。” 他就跟沒事人一樣與白靈打著招呼。 白靈已經要氣炸了,拎起凳子往許銳鋒身邊‘ ’一扔,坐在他旁邊直接問道︰“為什麼我得到的消息和你告訴我的不一樣?” 許銳鋒連頭都沒回︰“哪不一樣?” “94號告訴我的是,你和四寶子、王銘與哈爾濱坐地炮發生了一場械斗,其中的參與者還有許大馬棒的兒子,人都讓你們扎了,如今就在醫院里躺著!” “要不是送醫院送的及時,命都保不住了。” 許銳鋒一揪鼻子︰“這不胡說八道麼?我眼看著四寶子動的手,下手的位置距離肝髒插著一寸半呢,距離腸子、胃也都有著空隙,那小子下手賊有譜,最多給許祿放點血,咋可能要命?” “你們還真動手了?” 白靈立馬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許銳鋒︰“我這在94號面前信誓旦旦的作保,讓他們一定確認消息來源的真實性,結果你們是一點也不給我做臉啊。” 噗嗤。 許銳鋒讓白靈的口吻給逗樂了,笑道︰“多大點事……” “多大點事?” “那許大馬棒降日的事你不知道啊?他兒子讓你們捅了以後,就等于直接暴露了咱們的人就在哈爾濱城內的事實,你知不知道這將會給咱們刺殺三木帶來多大麻煩?” 許銳鋒趕緊安撫︰“你放心,三木那小子的命在我手里捏著呢,你就說想讓他怎麼死吧。要是想讓他死的痛快點,我就往腦袋上開槍,要是想讓他死的難受點,我就一槍打肝髒上。他絕對活不了。” “我和你說的是這些麼?” “許銳鋒同志,我發現你怎麼一離開老鴉窩就變得無組織無紀律了?” 許銳鋒把腦袋一偏︰“我怎麼了,哪招來你這麼大埋怨?” “怎麼了?自打進了哈爾濱,你跟我是滿口的胡說八道,從槍械聊到金融有沒有一句正經話,你說。” 許銳鋒又笑了,嘴角呈現下弧,多少顯得有點理虧。 “按你的意思,我們哥仨得孫百萬和許家哥四個面前裝孫子啊?” 到了這一秒,實在是瞞不住了,許銳鋒把發生過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我從北滿帶出來的死囚直到今天經歷過天王山、陸家窩棚兩場戰斗還剩下幾個,你一清二楚吧?那我們把腦袋別褲腰帶上抗日,還得看他們這幫混蛋的臉色麼?那我們抗日圖什麼啊?不就是想直起脊梁來做人麼。” “想直起脊梁來,得先把小鬼子打跑,日本人離開中國領土之前,一切要以抗日為前提,你懂不懂?” 白靈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義正言辭的說著︰“如果能夠抗日成功,你所謂的那些委屈我都能忍受,假如讓你承受這些能夠讓小日本滾回到那座小島上,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說服你,明白嗎!” “你……是不是魔障了?” 許銳鋒放下手里的家伙質問道︰“在北滿,我已經把能受的委屈都受了,最後不還是一個人進了憲兵隊的地牢?誰搭理我了?是你們的繡娘,豁出命去把我從里面救了出來。” “哦,現在你還讓我忍氣吞聲啊?我告訴你,要不是跟著老馬打鬼子心里舒坦,不用受委屈,你以為我會在這兒听你數落?” “在山里抗日和在地下工作不一樣!” “怎麼就听不明白呢?” 許銳鋒把腦袋一歪︰“我又不是來做地下工作的,我是來殺人的!” “我從北滿走到哈爾濱這一路上從沒有一刻怕過死,白靈啊,可我這一輩子都怕抬不起頭,我說的話,你又能不能听明白?” 第二十六章 他老了?不,他只是更陰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孫百萬已經砸了十幾個茶杯了,可他還是不解氣,這口氣不光是從許銳鋒身上來的,更有許福的功勞。 許銳鋒走後,許福在匯海樓暴跳如雷,指著孫百萬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不是說一切都安排好了麼?” “不是說這許銳鋒到了哈爾濱,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麼?” “那他怎麼把許祿給捅了,還用槍頂在了我的腦袋上!” 許福覺著這麼麻煩不解氣,干脆直接把桌子都給掀了︰“要是听我的,能有現在這一出?我就該直接去憲兵隊,領著日本人把他許銳鋒給崩了!” 孫百萬也是懊惱,實話實說道︰“眼下這許銳鋒踫見的就是這麼個局勢,咱倆研究的時候我沒有一句話說的過份吧?他是不是得顧忌著點自己的身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以你們家和日本子的關系,可不就想怎麼捏鼓他就怎麼捏鼓他麼?” “誰知道這許銳鋒銅皮鐵骨啊?” “我不管!”許福腦袋一晃說道︰“我得要他的命。” “這我可幫不了你。”孫百萬直接拒絕了︰“當年我們二十四個坐地炮都沒能弄死許銳鋒,更別說今天了。” 許福瞟了一眼孫百萬︰“啥意思,你要撤火啊?” “少當家,我是真辦不到。” “那行,我這就去憲兵隊,到時候你看抗聯的人會不會放過你。” “別啊!” 孫百萬是真害怕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他不能威風凜凜的一輩子,最後讓人整死還扣上一個漢奸的名聲吧? “這麼著,我給你找個人,找個和你我都不會扯上關系的人,錢我出,這還不行麼?” …… 啪。 下人剛送上來的熱茶又讓孫百萬給摔了。 他越想越窩火,給許福墊的十根金條算是徹底要不回來了不說,找殺手干掉許銳鋒的錢還得自己出,這叫什麼事啊! 江湖上姓許的沒一個好耤I “備車!” 從府邸出來,孫百萬坐上了自己的汽車,這是他剛從一個進關避難的富商手里買的,當年新車落地可是多少有錢人手捧銀元去買人家都不賣,點著名的要美元。現在?日本人一佔了東北以後,孫百萬得知那富商要入關避難,就留下一句︰“一千銀元。” 反正你不賣人家找人偷出來你也沒招,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了。 就這麼著,哈爾濱的坐地炮混上了汽車,還是在整個商圈中都頂級的汽車。 車輛打府邸開出來時,周圍的老百姓都往旁邊躲,誰也不願意在這世道招惹麻煩。于是,這台車如同避水珠落入了汪洋大海,人潮中自動清理出了一條道,司機連聲喇叭都不帶打的,優哉游哉將車開了出去。 郊區,一座土樓門前,這台車緩緩停穩。剛一停下就圍上了一群孩子,坐在副駕駛的混混下來如同驅趕蒼蠅般叫罵著︰“滾犢子!”將孩子趕走後,才打開了汽車後門。 孫百萬下車,頭也不回的進入了土樓,等爬上三層,敲開了一戶在屋里點爐子、卻將爐筒子順窗戶探出去的人家大門時,里邊站著的那個酷似男人、卻從身體特征上是個女人的人瞄了他一眼。 沒說話,她轉身走回了房間,只剩房門在門口不斷晃蕩著。 孫百萬隨著對方的身形進入回身關上房門的時候說道︰“毛子娘們,當初從山里把你救出來的時候,咱說好的,你幫我殺三個人,我送你去內蒙,現在,活兒來了。” 她身上裹著毛毯,手握高度酒酒瓶,補充了一句︰“最後一個。” “行行行,都听你的,不過咱說老實話,二劉雖然是倆人,但人家是哥倆,應該算是一個,不過呢,都是江湖上混的,我也就不計較了,一條人命換三條,我不虧,是吧。” 他坐在了這個外國人的對面︰“這麼著,我提點要求總行吧?” “你說。” “我給你找一把厲害點的武器,你在遠距離給我干碎了他!” 她滿臉不屑的灌了自己一口酒︰“厲害點的武器……” 這話說得很鄙視,仿佛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武器來,都不夠資格似得。 “你不信?” 孫百萬走到窗前,看著樓下揮了揮手。 片刻後,司機連帶著驅趕孩童的孫百萬手下倆人抬上來一支槍。 這支槍的確吸引了她的目光,它比一般槍械都要長,尤其是卸掉帆布後,里邊那令人熟悉的模樣。 “你管這叫搶?!” 1918年,也就是大戰結束前夕的一個月,毛瑟1918橫空出世,從它降世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是為了殺人而存在,為的,是擊穿裝甲。 13.2的口徑,帶腳架全重75斤的重量,V型標尺……當年德國人為了接收這批槍械,專門成立了反坦克小組,由兩名士兵伺候這麼一個大家伙,甚至,專門給這大家伙配備了觀察手。 誰能想到狙擊小組的觀察手,最初是為了幫助狙擊手搬抬反器材步槍而出現的! “啊,可不是槍麼。” 她看著孫百萬︰“你要讓我用它幫你殺人?” “不然呢?家伙我都給你送來了。” 她看著槍械滿臉的詫異,抬起頭望向孫百萬的時候說了一句︰“你們中國人都瘋了!” …… 醫院。 許福瞧著悠悠轉醒的兄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連忙過去扶住肩頭呼喚道︰“兄弟?” “認識我不?” 許祿虛弱的喘息著,微微顫抖著嘴唇說道︰“哥……我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直到現在,撿回了一條命的許祿還恨的牙根癢癢呢,他們哥幾個在綠林道上光欺負人了,什麼時候被人不當人過。 那長得如同野豬一樣的家伙太不是東西了,拎著刀往人身體里蓄的時候,是絲毫沒有罪惡感,就跟用牙簽剔牙一樣,完全不顧你在他手里是怎麼哆嗦的。還有那許銳鋒,人命在他嘴里連狗屁都不如,上嘴唇一踫下嘴唇就要弄死你! “哥~讓日本人給我報仇,把他給我弄到憲兵隊里,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許福心疼的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放心吧,他好不了。” 許祿從小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從哥哥嘴里沒听到確切回答,忍著疼痛問道︰“你不打算讓日本人動他?” “兄弟,日本子的確勢力大,殺個把人不算什麼,可他是許銳鋒啊,曾經公認的綠林第一人。” “咱們要是借著日本人的手弄死了他,這名聲不就白白浪費了麼?” 許祿滿臉抱怨的說道︰“哥,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惦記著名聲呢!” “咱們這些江湖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聲,咱要是把許銳鋒弄死到自己手里,兄弟,你想想往後在濱綏圖佳還有沒有人敢玩橫的。到那時,咱哥們到那條線上吃干飯,他們都得嚇尿褲子,明白不?” “可許銳鋒哪是那麼好對的?”許祿勸道︰“孫百萬和咱們都把局做成什麼樣了?嚇唬住人家了麼?人家明知道但凡開槍就是個被日本人滿城追捕的局面,手摟子是不是還頂你腦袋上了?哥,你信我一回,這許銳鋒屬孫猴子的,只能讓咱們大幫哄的一擁而上摁死,單憑一兩家江湖勢力,動不了人家,萬一他再勾搭上哈爾濱的紅黨,準又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局面,準準的,等回到了奶頭山,讓爹知道了這件事,拿大棒子往你腦袋上削,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許福哈哈一笑︰“放心吧兄弟,孫百萬手里有人。還記不記得二劉?那倆打四川來東北撈金的袍哥多生性,來了哈爾濱一個月就把火車站倉庫全給打下來了,讓孫百萬損失慘重。最後怎麼樣?就一宿,兄弟倆同時橫尸街頭!” “你真當孫百萬老了?他只是更陰了!” “表面上人畜無害,打算退出江湖,實際上你動他手里的地盤試試。” “這幫烏龜王八蛋我都給他們品的透透的,一個個都假裝啥也不是,等動了真格的,你不用命去啃,哪一個也拿不下來!”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許諾般的說道︰“不過兄弟你放心,只要弄死了許銳鋒,咱把名聲拿到手,再把氣出了,這孫百萬也遲早是咱手下敗將。你不是想要哈爾濱麼?等都完事了,我就跟爹說,讓你留在城里。那時,城外咱們有整個濱綏圖佳,城內,也是咱的天下,什麼座山雕,什麼謝文東,他們還能拿啥N瑟?” 偌大一張大餅直接扣在了許祿的臉上,他舔了舔,嗯,這餅不光香,還甜,明顯是糖餡的,那誰能拒絕的了? 第二十七章 反器材武器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94號來的時候,白靈還和許銳鋒生氣呢。 這倆人基本上是一個屋里一個屋外,反正就不往一起湊,哪怕做好了飯,只要有一個在餐桌上,另一個端起飯碗轉頭就走。 “這倆人,什麼情況?” 94號手里拖著高粱米水飯,叨了一筷子茄子醬,回頭沖四寶子問了一嘴。 四寶子搖頭︰“不道,不打听,我就知道一個男人的要是和一個女人的鬧了別扭,誰打听誰倒霉。” 94號听完立馬恍然大悟般放下了碗筷,伸出倆大拇指,彎曲的擺在一起︰“他們倆……不對啊,那大老許不有媳婦了麼?” 四寶子︰“有媳婦咋了?俺們北滿一個當鋪的掌櫃,一個人娶了四房媳婦,生了十七個孩子!” “不是,這違反紀律啊!” 94號正懵著呢,王銘用手肘一撞94號︰“你別听我四哥胡  ,我們爺對老婆的念想一天兒也沒變過。” “這個啊,就是上回哈爾濱坐地炮想要為難我們,讓我們給捅了以後,白靈非說我們無組織無紀律,這不,鬧ど蛾子呢。” 94號明白了,沖著屋里喊了一聲︰“白靈啊,你出來一下。” 白靈端著飯碗走了出來,往小院飯桌前一坐,許銳鋒馬上自顧自的扭過了頭,看都不看一眼。 “咱不是一個系統的,你們倆的矛盾也不歸我管,但是組織上有情報傳過來了,你們倆誰接收一下?” “我!” 白靈和許銳鋒同時看向了94號,異口同聲說出了這句話。 94號順勢一笑︰“這麼個事。” “咱們的人得到了一個確切消息,說是三木將會在近期于憲兵隊內受審,日本軍事法庭的人將會根據北滿平民被殺一事做出公正裁決……” 白靈听到這兒攔住了他問道︰“你是說,這次的消息內容為,日本軍事法庭要就三木屠殺平民一事,進行審判?” 94號故意問道︰“有什麼問題?” “日本佔據東北這麼久以來,還從沒有因為屠殺平民而審判過任何軍官,這一次明知道三木背後站著一尊大佛,怎麼可能突然開庭?難不成,國際上給予了壓力?” 94號回應道︰“想什麼呢?德國自從萊茵蘭事件後,越來越囂張,你從報紙上看到有人聲援了麼?” “沒有!” “他們那邊現在都一團糟,誰有心思來管咱們這邊的事。” 白靈再次問道︰“那日本這麼干是圖什麼?” 許銳鋒靈機一動︰“姜太公直勾釣魚,釣啥呢?” 突然間,滿桌子人似乎都明白了。 三木一進哈爾濱,日本人幾乎已經可以預料到肯定得有人會對他下手的,要不然北滿的事就交代不過去,無論是天王山上的實驗室還是北滿城內被屠殺的平民,都得有個說法。如今,國際局勢並未對這兩件事做出指責或者干預,完全是德國正在作妖,他們自身都在一場暗涌之中騰不出工夫。 那,這個時候日本不悄悄眯著,以求誰也看不見他,專門搞出來一場審判是為什麼? 還不是要把不安定因素全都釣出來麼,如同北滿城那樣再來一回大清掃,省得這些反滿抗日份子死灰復燃。 “94號,那你有沒有把這些消息告訴我們的伙伴?” 許銳鋒納悶的問︰“咱還有伙伴?” 94號解釋道︰“她說的是共產國際和南京。” “自《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以後,南京倍感壓力,舉國上下都在要求他們放棄對甦區的進攻,咱們也不止一次聲明共赴國難,攜手時艱的渴望。目前來說,不論真假吧,南京政府各方面都給出了積極信號,所以,組織上會在某些事件中,為他們提供一些只有我們才能得到的、不太重要的情報,來照顧一下共同抗日的情緒。” “白靈啊,我覺著有些事你還是別太當真,咱們現在在人家眼里根本連說話的位置都沒有,再說了,你見過誰家的日子不是自己過起來的?有依靠別人的麼?” 白靈似乎還有點不服︰“抗日才是大前提,我哪說錯了?” 94號為了避免言多語失︰“行,你沒說錯,我敏感了,行吧?” “咱們言歸正傳,經過哈爾濱市委判斷,日本人所謂的‘審判’,存在巨大隱患,並非是一次好的時機,所以,讓我來通知抗聯的同志們,雖然這次我們拿到了消息,但,也不能沖到最前面去。” “別到時候狐狸沒打著,再惹一身騷。” “南京也惦記著打狐狸?”許銳鋒好奇的問了一聲。 94號搖了搖頭︰“對于不知道的事情,我不能亂說,可我知道的是,哈爾濱通過一些特殊渠道流入一支1918。” “這是不打算過了啊。” 白靈好奇的問道︰“什麼意思?” 許銳鋒解釋了一下︰“毛瑟1918,是反器材步槍,就是專門打坦克的,這種槍一旦打響,就算是坦克裝甲都能擊穿。不過,這槍但凡響了,日本子哪怕是聾,也能隔著二里地把你定位上,倒不如直接用炮往憲兵隊里轟。” “老許說的沒錯,這種反器材步槍,是一戰時的大殺器,可惜,誕生的太晚了,直到一戰最後一個月才出現,所以沒能大放異彩。可這一次,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有人竟然遠渡重洋將這東西弄到了哈爾濱,可能是獨特的外形太吸引人,一進入哈爾濱這東西便走漏了風聲。” “只是,對方儼然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能在這種情況下捂個嚴嚴實實,連我都不知道究竟是哪方勢力得到了這把槍。我要是知道……” 許銳鋒能從94號的眼楮里看到只有男人才會閃爍的光,補充道︰“把這玩意兒弄到手里,焊個支架將其焊死,然後用繩索操控扳機,一槍下去別說是三木,就算是他們天皇來了也得打碎了!” “行啊,英雄所見略同啊。” 94號沖許銳鋒伸出了手,老許握了上去說道︰“可惜,沒有酒。” 白靈根本無法理解這倆老爺們對于槍的熱愛,整個人還在這次事件當中說道︰“我覺著,其實這次也未嘗不是可以利用的機會。” “只要日本人想釣魚就必須要下餌,沒準三木就會出現,我們完全可以在運送三木的過程中下手。” 94號反對道︰“那不現實。” “只要是日本人放出類似的消息,到時候老百姓肯定會里三層外三層的將道路兩側圍個水泄不通,制高點上都得是日本子的狙擊手,就算是咱們有能飛檐走壁的人,不等架好槍,就該被發現了,這不等于送死麼。” 白領心有不甘︰“那,三木撤退的路線呢?” “別想了,除非你能把1918弄到咱們手里,否則,當初日本人都能用裝甲車在北滿運白建武,就不能在哈爾濱運三木麼?普通子彈對裝甲車根本無效。” 許銳鋒嘆息了一聲︰“白瞎這個機會了。” “不白瞎。” 94號分析道︰“你們琢磨琢磨,這把槍沒落到咱手里,會落到哪?讓日本子這麼抓心撓肝的找都沒找到,在哈爾濱也只有南京和共產國際這兩伙人能做到了吧?” “槍要是真落到了他們手里,那必然是要打響的,到時候只要槍響了,就已經表明了咱們的態度。” “退一萬步講,不管我對南京政府有沒有意見,萬一這伙義士在撤退途中遭遇了困難,咱還能幫幫場子。正好讓小日本知道知道,在咱的地盤上,別太囂張。” 桌面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唯獨用洗菜盆裝了滿滿一盆的茄子醬還冒著蒸騰熱氣。 四寶子光子膀子正不斷往嘴里扒拉飯,整個的茄子進了他的碗,三兩口就能吃光。對于這個憨貨來說,動腦子的事他不適合參與,有許銳鋒一個人就足夠了。什麼時候到了殺人的節骨眼,他瞪眼珠子往上沖就行。 “唉,老許,假如說啊,咱打個比方,假如說這把槍到了咱手里,你有沒有把握在五百米開外的高點,一槍擊穿裝甲車要了三木的命?” 許銳鋒思考了片刻,很正式的說道︰“裝甲車可視範圍太小,在不知道三木位置的情況下,哪怕是我已經摸透了1918的脾氣,也很難辦到這一點。可你們要是能弄清楚三木坐在了什麼位置,又給我足夠的時間進行實彈射擊練習,他準死。” “我就喜歡你這股子自信。”94號豎起了大拇指︰“可惜啊,你是北滿坐地炮,這要是在哈爾濱,咱哥倆沒準能聯起手來好好干小鬼子一票。” “別著急,早晚都有那麼一天。” 嘴上說著客氣話,許銳鋒轉頭又問了一嘴︰“什麼時候審判?” “這還真沒有具體消息,可我估計,也就這麼幾天兒了。自打你們進城,小鬼子就安靜的讓人犯嘀咕,以前那耀武揚威的樣也沒有了,現在街面上的巡邏隊都是低著頭走路,連閑事都不管了,準沒憋什麼好屁。” 第二十八章 我不是來和你開玩笑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日本陸軍總部借《哈爾濱民報》登出了一則名為‘哈爾濱陸軍總部軍事法庭將在憲兵隊審判重犯’的新聞時,整個城市都躁動了起來。 “听說了麼?打北滿來那小鬼子要接受審判了!” “我也听說了,好像是他們國家的軍事法庭這回總算干了點人事兒,準備要崩了那小子。” “能是真的麼,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他們國家的人,好歹也是在戰場上立過戰功的,真能說崩就給崩嘍?” 民間什麼樣的聲音都有,可有一位洋人,卻在路邊拎著報紙瞧了許久後,默默轉身進入了旁邊的洋行。 切卡列夫洋行。 這一看就是毛子的生意,就他們國家什麼夫、什麼司機的多,女的都叫什麼娃。不過,在哈爾濱,這些老百姓都見慣了洋人,瞧見個把洋人根本沒有北滿老百姓那麼覺著新鮮,大家伙都見怪不怪了。 洋人進入經理辦公室時,另外一個洋人正在和公司的買辦商量著什麼,但此人進入房間後,根本沒拿那個中國買辦當外人,順手關上了房門說道︰“你們看看這個。” 那份報紙被擺在了桌面上。 其中的洋人仔細看了起來,中國買辦卻說道︰“這份報紙早上的時候我看了,里邊全是胡說八道,日本人但凡有那麼一點眾生平等、王子凡法與庶民同罪的心態,也不至于放縱自己的部隊干出這麼多讓人惡心的事來。” “鐘,你覺著這是沖誰來的?” 姓鐘的男人笑了一聲︰“反正不是沖咱們。” “咱們自從‘肅正計劃’開始直到現在,已經停了所有生意,之前最後一單買賣雖然是和北滿那邊的藍衣社做的,但,據我所知和我談生意的人都死了,日本子親自派兵打死的,連審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咱們完全不同擔心,倒是藍衣社和紅黨這次有麻煩了,他們萬一掉進了日本人的圈套,導致哈爾濱的地下組織成員全被清除,那這一回日本人便該更不把中國人放在眼里了。” “鐘,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很想知道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作為一個中國人的身份麼?從微觀上,我希望這次有人能夠在陷阱中干掉三木,然後如同悍匪一樣囂張的突出重圍,如此,可以振奮民族氣節,讓日本子知道,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 “若是從宏觀上來看,我希望是……全軍覆沒。” 洋人瞪大了眼楮看著他︰“你的心太狠了。” 鐘搖了搖頭,面容冷峻道︰“恰恰相反。” “日本是一個相信數據且善于總結的民族,他們在佔領東北之前,就一直研究著中國,我听說南京政府抓獲的日本間諜曾經在北平、上海、南京三地潛伏了十余年。這說明什麼,十幾年前就已經有人在惦記這片土地了。” “如果這一次紅黨或者南京的人在憲兵隊折了,那麼就會讓日本陸軍總部起輕視之心。誰都知道兩國之間必有一戰,我希望中國踫到的對手是武器裝備先進這個不爭事實下,帶有輕視之心的敵人,而不是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的鬼子。” “鐘,你好像很悲觀啊。” 鐘聳了聳肩膀︰“沒辦法不悲觀,我們剛從封建社會中走出來,老百姓還大多數都是文盲,這個時候讓我們挑戰現代文明中較為強大的日本,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切卡列夫指著鐘沖另外那個剛進入房間的洋人說道︰“怎麼樣,我就說只要鐘能成為我們的一員,我們在中國的生意就只會變得越來越紅火。” 鐘轉頭看向了老板位上的洋人問道︰“切卡列夫,你們拿我當同伴了嗎?” 切卡列夫立即點頭道︰“當然!” “那為什麼哈爾濱進入了一支1918,我卻一點都不知道,還要讓手底下人來通知消息?” “1918?”切卡列夫看向了剛進入房間的那個洋人︰“契科夫,你往哈爾濱運送這種東西了?” 契科夫把腦袋搖晃的像是個撥浪鼓︰“我只會折騰甦式武器,那出產自德國黑森林的家伙,我沒什麼興趣。” 毛瑟,始創于德國黑森林的一個名為伯恩多夫的皇家兵工廠內,所以軍火行業的人都稱呼這個品牌為黑森林產物。 鐘再次詢問︰“你們確定這件事和我們沒有半點關系?我有必要提醒你們,日本人對這把槍可下了追繳令,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一定要在哈爾濱把這把槍找出來。還說,凡是跟這把槍有關系的人或者企業都將被完全摧毀,這種情況下,最好誰也別踫這家伙。” 切卡列夫安慰的說道︰“我相信契科夫。” 鐘點了點頭︰“那就是咱們的市場出現了問題,這一塊我負責,我來搞定。” 切卡列夫沖著契科夫揮動了幾下手指,說了一句︰“他不能有事。” 契科夫點了點頭,說道︰“我手下的人你都可以帶走。” “多謝。” 鐘轉身離開了,他從辦公室里出來以後,直接去了司機班。 推開房門,司機班的休息室內,有四個人後背筆直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鐘只說了一句︰“契科夫讓你們跟我走。”說完,這些人如同冰冷的機器,任何人臉上都沒有笑臉的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後。 一行人走出切卡列夫商行時,迅速上了門口的兩輛汽車,這兩輛車,直奔匯海酒樓而去。 哈爾濱的夏天在入伏以後天氣變得很怪,干巴楞子的熱,熱的人發燥,像是把人置身于周遭布滿火爐的世界里,連躲都沒地兒躲。 孫百萬呢,為了應付這種天氣是天天讓後廚變著花樣的給自己降暑,什麼酸梅湯、綠豆湯、馬迭爾冰棍輪著番的往桌上擺,最近他也沒什麼心思吃飯,就在二樓木呆呆的看著樓下。 他有點累了,都是這世道給鬧的。 以前,綠林好漢有句話叫死不入官門,那意思就是咱們都是混江湖的,玩就玩一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死傷各自負責,永無後患。那是什麼勁頭? 如今呢? 日本人、紅黨、共產國際、毛子、南京,好麼,哈爾濱成大雜燴了,關鍵是哪邊也不能得罪,得罪誰人家都敢往你家院里扔手榴彈。上回,一個南京方面的人來哈爾濱尋求幫助撂下了幾句狠話,孫百萬也沒當真,江湖上整天胡說八道的人多了去了,結果半夜家里我是的玻璃就讓什麼東西給砸了,他起來開燈一看,沒擰開後蓋的手榴彈正在地板上滾呢! 這都什麼玩意兒? 江湖上的人還知道有仇有怨的對個槍解決,招惹了你們,全特麼是黑手! 嗡。 汽車聲響傳來時,孫百萬低頭看了一眼。 他這酒樓平日里沒人開車來,交個保護費誰還開車來,就算是有車,最多也就是打發下人過來交一下。可今天,看見兩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自家酒樓門口,尤其是看著車上走下來一個中國人,身後跟著四個西裝筆挺的洋人時,孫百萬愣了。 片刻後,他連忙起身,趿拉著布鞋用近乎飛奔的速度下樓迎接。 “哎呦喂!這不是財神爺來了麼!” 到了下邊,肩膀縮著、後背彎著,整個一個奴才相說道︰“鐘先生,今兒是什麼風把您吹到我這兒了。快,快樓上請,上好的酸梅湯配馬迭爾的冰棍,趕緊涼快涼快。” 鐘先生並不說話,走到樓上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見四下無人,伸手指了指對面。 孫百萬趕緊做到他旁邊了。 鐘先生繼續說道︰“咱倆,啥關系?” “恩人,您是我的大恩人,當年是在一個號子里住上下鋪,可您出獄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花大價錢把我撈了出來。不瞞您說,這些日子啊,也有人拉攏過我,但是,都給我拒絕了。孫百萬能有今天,全是仗著您鐘先生,從號子里出來,又是您,讓我代理您的軍火買賣,這才有了現在的哈爾濱坐地炮。鐘先生,您是我的恩人,您說一,我絕不說二。” 鐘先生點了點頭︰“我就問一件事。” “您說。” “我給你錢、給你資源,你用了這麼多兄弟性命打下來的哈爾濱,如今進了德國槍了,你知道麼?” 鐘先生始終看著孫百萬的雙眼。 孫百萬滿臉堆笑︰“那不可能。” “鐘先生,您要是說在哈爾濱的勢力,的確是有很多,可軍火這一塊,那我孫百萬還是平趟的,就連許大馬棒的公子要用家伙,都得來找我,我能不知道哈爾濱有沒有德國家伙進來麼,現在日本人查這麼嚴。” “我要是告訴你已經進來了呢?我要是再告訴你,是一把反器材步槍,1918呢?我要是接著告訴你,這把槍就是隔著你匯海樓的牆壁,也能一槍要了你的命呢?” 孫百萬表現的根本不信道︰“您說那不是槍,是飛劍,神仙法力一放,我這腦袋就沒了。” “我沒和你開玩笑!” 啪。 鐘先生用力拍了一下桌面︰“也不是來和你開玩笑的!” “你給我听好了,三天,我就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這把槍在哪,在誰手上我必須清清楚楚,要是有半點弄不清楚,這北滿坐地炮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換人!” 說完,鐘先生轉身就走。 孫百萬沒送,坐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用食指揉搓著下巴,目光中,蘊含的精光從一個細微的角度,綻放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溪流入海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爺,這件事,靠譜麼?” “我怎麼覺著甭管怎麼繞,也繞不過去孫百萬那個老小子呢?” 胡同里,許銳鋒身後站著四寶子和王銘,他們是來買槍的,莫辛納甘。 老許覺著,不管過兩天那場審訊是真是假,槍,他們都必須得買,不光是步槍,還有撤退時要用到的機槍,也得準備。有了這些東西,等到了真正刺殺的時候,才算是心里有底。 他已經開始懷念老鷂鷹在自己身邊的日子了,起碼那時候這類事不用親力親為啊。 所以,許銳鋒這些天沒閑著,隔三差五的就給王銘點錢,讓他去哈爾濱城內最大的濃情館里打秋風。目的,當然是和人家姑娘處好關系,然後尋摸條路子出來。 王銘呢…… 去是去了,錢也花了,路子也找到了,問題是,由于小伙子原本長的就不差,人家姑娘瞧上他了,非要從良跟他回山寨里當壓寨夫人去。 這可把老許給愁壞了,他讓王銘以土匪的名義去濃情館一邊听鋼琴、一邊偶爾流露出買槍的想法不假,誰知道這哈爾濱城內的姑娘不喜歡西裝革履的男人,專喜歡野性十足的土匪啊。 問了王銘的意見以後,暫時性的把事情壓了下來,留下一句︰“事辦完以後,你要是真喜歡,咱就給她贖身。”直接開始下一步的流程。 “是這兒麼?” 許銳鋒站在一處院落門口問了一句。 王銘點點頭回應道︰“買瑞和我說是這兒。” “買瑞?”四寶子听著名字就迷糊。 “翻譯成咱的文字,就是馬麗。” 四寶子點點頭︰“哦,回族。”他印象中姓馬的都是回族。 王銘苦笑了一聲︰“四哥,別鬧。” 四寶子見王銘的逄  郴敵Γ骸跋濾 勞 嗣唬俊 草原上沒有下水道,四寶子知道這個詞兒還是進了北滿城以後瞧見馬葫蘆蓋才明白的。後來一提起這個詞他就想起了女人的那個地方,通下水道也就成了某些特定動作的含義。 王銘老臉一紅,他好歹也是三十歲的人,被這麼問咋可能好意思。許銳鋒趕緊制止了這哥倆的聊天過程,說了一句︰“別廢話了,敲門。” 四寶子晃悠著大體格到了小院門前敲響了房門,當里邊傳來一聲︰“誰啊!”他回復了一句︰“馬麗讓我們來的。” 嘎吱。 院門被打開了,小院很整潔,當中還擺了個茶攤。茶攤沒那麼講究,不過四張竹凳一張方桌,為首一個男人坐在桌後正從容的看著門口。 許銳鋒根本不搭理開門的小廝,用肩膀愣從他身邊撞過,據他所知,這座城里的軍火買賣幾乎都被孫百萬壟斷了,要不是得罪了許家那四條狗,他也犯不上和孫百萬手底下人用這種方式接觸。 “這位是大當家吧?”坐那喝茶的人還挺客氣,用手一引將許銳鋒讓到身邊坐下說道︰“馬麗都和我說了,說你們是新起了綹子,打算弄點像樣的家伙。” “有熟悉的家式兒麼?” 那個男人抬頭看了一眼,再低下眼皮給許銳鋒倒茶。 許銳鋒懶得廢話,直接報出了槍械名稱︰“莫辛納甘。” “毛子貨。” “要多少?” “一把。” 听到這個數,一般人都會當成小買賣,可他們也不是什麼大生意主,還算是可以接受的又問了一聲︰“還有別的麼?” “DP-28一挺。” “又是毛子貨。” 許銳鋒如數家珍道︰“俄式手榴彈,十枚。” 對方點了點頭︰“朋友,既然你是熟人介紹的,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 “我干這行時間不短了,綹子里花錢買武器裝備的也不是沒見過,可這些年,還真很少遇到。那憲兵隊的大門白天黑夜的開著,只要你們進去說‘我們打算投軍’,偽軍裝備大把,花倆錢請後勤的人吃點什麼,大部分武器都能搞到手,為什麼一定要毛子貨呢?” “你看這麼著行不行,你把家伙式兒都改成日本貨,價格上,我給你便宜點。” 這就叫試探! 毛子貨和日本貨在市場上是有明顯對比的,日本貨威力小、精準度高、穿透力強,尤其是組建偽軍以後,很好弄;毛子貨威力大,精準度高,後坐力大,不好擺弄。對于販子來說,倒騰日本貨比折騰毛子貨風險低,對于江湖上的人,反正你也是嚇唬老百姓和商人,用什麼不一樣? 另外他可沒听說過有綹子上桿子來買手榴彈的,這玩意兒和槍不一樣,這可是軍方嚴格把控的東西,生怕流入到反滿抗日份子手里。 許銳鋒搖了搖頭︰“進不去,我們哥們都在通緝令上掛號了,在奉天和日本人起過摩擦。”他往後一指四寶子︰“我這兄弟宰過日本浪人,要不然,我們也不太可能落草。” 滴水不漏。 那人滿意的點點頭︰“過江龍。” “錢帶了麼?” 許銳鋒笑了︰“現在你就能讓我把家伙式拿走麼?” 倆人目光相對,立即明白了對方都是老中醫。 這會兒要是帶了錢來,只要你敢往出亮,人家就敢搶,反正你們都說了自己是在奉天犯了事的,怎麼著,還能報警啊?再者說了,他們敢如此大搖大擺的坐在小院里和你談,擺明了身邊是沒有違禁品的,就算你是特高課釣魚也無所謂,大不了進去蹲兩年,詐騙也不是啥大罪。 關鍵點在于,你都不知道人家要啥,咋準備?還真能把人帶到庫房去?這不扯淡麼。 這一下,許銳鋒在那人眼里的身份就變了,不光是過江龍,還是老油條。 “這麼著吧,三天後,你帶著錢,我帶著貨,在城北冷庫,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許銳鋒盯著對方的眼楮問道︰“能試家伙?” “放心,城北冷庫是存冰的地方,為了保證溫度,庫里都是加了隔熱建材的。我們試過多少回了,在庫里開槍,保證外邊一點音兒听不見。不過咱說好啊,手榴彈沒法試。” 許銳鋒應聲道︰“手榴彈不用試,只要把東西給我,能不能炸我心里有數。” “行家。” 倆人心照不宣的閑聊兩句後,那人起身相送,許銳鋒慢步走出了小院。 “小胡,你瞅這小子眼熟不?” “不眼熟啊,大哥,你覺著不對勁兒啊?” “那倒沒有,我就覺著吧,這小子像是身上的本事大到了讓咱根本糊弄不了的程度,你這兒只要敢稍微動一下歪腦筋,人家立馬就會警覺。他要真是在濱綏圖佳起綹子了,那這回城外可算是徹底熱鬧了,用不了多久,這伙人就得成為濱綏圖佳最難纏的一伙。” “大哥,那我倒沒覺著,我就瞅著他身後像野豬一樣那男的,就獠牙恨不得瓿隼茨歉觶 頁蛩}得慌。” “我懷疑這小子手里有人命。” “人命?” 那人笑了︰“八個你到人家手里也不夠塞牙縫的,這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 “行了,你馬上去匯海樓,找咱們爺準備家伙,就說我開張了。” 說著話,此人從小院里走出來,順著胡同走到警察局旁邊的正道上,一轉身,整個人徹底定在當場。 警察局門口的告示欄中,馬佔三、楊靜宇、許銳鋒三人的畫像赫然貼在那,分別以5000、3000、1000銀元的價碼通緝著,上面所寫的通緝內容可不是打家劫舍,寫的是‘反滿抗日’的紅黨! 他……是紅黨? 小胡一路小跑從胡同里鎖好了門也跑了出來,到了路口喊了一聲︰“大哥,我去匯海樓了啊。” “你等會!” 那人說了聲︰“咱倆一塊去。” 這事,好像是大了。 …… 夜,孫百萬回到府邸的時候心情很好,他慢悠悠的走入書房,在書房內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說道︰“大公子,事兒,我已經給你辦了。” “明兒有沒有時間,去城北冷酷驗驗結果?反正你要是不想要這偌大的名聲,我覺著,這名聲落我手里也成。” 電話那端︰“這麼快?” “人怎麼找到的?” 孫百萬並未直接回答︰“大公子,別忘了這兒是哈爾濱,他許銳鋒就算再能藏,總得出門吧?只要敢出門,我孫百萬就能知道消息。” “好,明天城北冷庫。” “我等你。” 掛了電話,孫百萬站在話機前思考良久,好辦點才又將電話拎起,此刻,他變得言簡意賅了許多,說道︰“明天,城北冷庫。” 第三十章 只差一聲槍響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月更替,新的一天到來時,哈爾濱再度冒起了炊煙。 而許銳鋒此時卻在自家院落內,手捧著王銘剛買回來的油條一邊撕咬著一邊出神。 今天,是他們去冷庫驗槍的日子,同樣也是白靈去找94號詢問關于審訊具體事項的日子,他們要做的就是等這個女人離開後,出門去冒次險就可以了,但,今天老許的感覺非常不好,總是心神不寧的能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事不對。 他看了四寶子一眼,這個憨貨正坐在院里手里捏著石子不斷拋動著,一旦眼楮里搜尋到目標,順手就會把石子當成飛刀般扔出去,下一秒,目標會被迅速擊飛。 “四哥,把你那手飛刀的絕活教教我吧。” 王銘是真想學點本事,可這些話他不敢和許銳鋒提,只能找關系更近的四寶子。 四寶子拋動著石子問道︰“你現在什麼水平?” 王銘︰“我偷著練過,十步之內偶爾能中靶心。”他還挺滿意的沾沾自喜,同樣也知道缺陷的說道︰“就是力道不大,最多就是刀尖扎到靶上,不能跟你似得,直沒刀柄。” 四寶子搖了搖頭︰“不教。”只說了倆字。 王銘回頭看向許銳鋒,祈求般說了一句︰“爺,您幫著說句話唄。” 許銳鋒被拉回到現實,說了一句︰“要是我,我也不教,你連自己是什麼水平都不知道,怎麼教?” 王銘納悶︰“我不是說了麼?” “這水平啊,並不是指偶爾出現的超常發揮,也不是指中段實力,指的是最差程度。畢竟要干什麼之前,最差的結果才是無法接受的。因為你不能在使用某種技巧的那一刻,期盼著次次超水平發揮,卻一定能以最差的姿態將一切展現出來。” “所謂的實力提升,也絕不是提升上限,是提升下限,比如說你的下限是十步內脫靶,而通過訓練的某一天,你已經不脫靶了,這就叫長能耐了,明白沒?” “還有這說法?” “不然呢?”四寶子把眼楮一橫。 王銘立即說道︰“那我的水平是十步以內不脫靶,投擲的飛刀力度較小。” 四寶子點了點頭︰“先改善發力。” 他也不說教與不教,直接站了起來,打腰里拿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掂量了幾下,在不岔開雙腿穩固身形、且不斷來回踱步的過程中,猛然間將飛刀投擲了出去。 “記住啊,這扔飛刀一般屬于突然襲擊,敵人絕不可能給你足夠的準備時間,讓你扎好馬步調整好身體狀態,甚至對方還可能處于跑動中。這種情況下,你就永遠不要給自己設定穩固的投擲姿態,發力那一刻,一定不要給自己準備時間,更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動作,別用什麼腳下有根,腳帶動腰、腰帶動臂、臂帶動手那一套。就做一件事,自然。” “通背拳知道吧?要求就是發力自然,自然的將手臂甩動,隨後在運送的過程中找準投擲點,脫手!” 唰。 空中匕首如同匹練,脫手而飛後,閃爍一道白光,‘踫’一聲,不偏不倚正好扎入到窗戶的折頁上方縫隙內,直到刀柄和窗框踫撞發出聲響才止住。 這一下給許銳鋒都驚了! 四寶子的飛刀技巧明顯超越了他思想中的設定,窗戶縫才多小的空間,他竟然能用飛刀刺入,這不是指哪打哪了麼? 王銘更是瞪大了雙眼︰“四哥,你這飛刀快趕上咱爺的槍法了。” 四寶子搖了搖頭,很有自知之明的說道︰“不是一回事,飛刀沒有後坐力,發力的都是自己,比槍好掌握。” 王銘趕緊走了過去,用力拔出飛刀︰“我試試。” 他們倆在院子里玩起來了,一個不斷發力,一個不停叫罵︰“自然!別死板著身子,誰跟你玩命的時候,讓你準備的這麼好?” 下一秒,白靈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她明顯是打扮了一番的,一身洋裝看上去像是個富家小姐,撐著遮陽的雨傘走出時,還真有點光彩照人的意思。 “老許。” 白靈走到院里直奔許銳鋒說道︰“我告訴你啊,一會我去找94號,你們絕對不能再惹出任何ど蛾子了,听懂沒?” 許銳鋒故意扭過頭了,不滿的回應道︰“知道了。” 白靈母老虎似得沖著四寶子和王銘伸出食指︰“還有你們倆,無論發生任何情況,也不能讓許銳鋒再和別人動手。咱們都快成哈爾濱的眾矢之的了!” 四寶子和王銘肯定不敢說話,這才讓白靈有了一種勝利後的威嚴︰“行了,我走了。” 當白靈出了門,四寶子才問道︰“王銘,她說咱是啥地?” “眾矢之的,就是所有弓箭手射出的箭雨即將落下的地方。” “不是罵人啊?我還以為她說咱是不長莊家的鹽堿地呢。” “四哥,不是我說你,等回了老鴉窩,你真該去好好學學識字。” “又不是沒去過,可一進屋我就困,哪回不是睡到下課?” 許銳鋒側耳傾听,知道腳步聲消失不見,立即說道︰“行了,咱準備出發!” 四寶子連忙將飛刀拿回來,穿好了衣服,王銘更是立即回屋將手槍收拾好,三人慢悠悠打開房門時,和讓家長困在屋里的孩子似得,真有點偷跑出去的意思。 “走!” 老許一聲令下,這幾個老爺們轉身走出了院門,就這麼在路口叫了三輛人力車,直奔城北冷庫。 其實這城北冷庫並不算遠,腿兒著就能去,可自從上次回來許銳鋒瞧見了滿城的通緝令,他才改變了出行方式。在這個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定是原則。 城北。 無數倉庫建造在這一片空場之上,有專門儲存貨物的、有專門儲存糧食的、還有偽軍把守著,根本不知道儲存什麼的倉庫。問題是,這兒的檢查好像並不是十分嚴格,想要進去,你只需要跟守衛掏出兩樣東西就行,第一,是良民證,第二,是良民證里夾著的錢。 這幫偽軍已經徹底爛透了,他們才不理會你是誰呢,只要給錢,有時候沒有良民證也敢往里放,反正里邊的倉庫也不是他們家的。 當許銳鋒他們三人的黃包車趕到,老許領著四寶子和王銘下了車,早早在門口等候的槍販子一眼就瞧見了,立即走過來說道︰“兄弟,你讓我好等啊!” 許銳鋒跟人客氣著︰“這哈爾濱啊,簡直就是花花世界,我們哥幾個在城里逛的時候迷了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王銘趁機給了錢,在幾輛黃包車調頭往回走的片刻,槍販子領著許銳鋒他們直接進入了倉庫聚集地,而他的手下,則在門口和守衛計算這些人的費用,連掏良民證的程序都省了。 冷庫門口,槍販子與手下人一起打開了冷庫大門,當幾人進去,外邊的門關上,里邊的門二次打開時,冷庫內,一個個穿著厚重棉衣的漢子或坐、貨站的在庫里等著,手上的家伙式全是冷兵器,跟要無聲無息結果誰似得。 許銳鋒才看見這一幕,槍販子立即解釋道︰“您放心,指定不是沖您,誰家的庫房還不放點人把守啊,老百姓都知道給菜窖上鎖,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二十一個。 許銳鋒看見眼眉上都上霜了的二十一個人,盤算了一下槍里的子彈也就沒當回事,在門口穿好了槍販子提供的大衣,兄弟三人又經歷一道門以後,這才進入了真正的庫房,一進去,寒氣直往人骨頭縫里鑽,滿眼都是冰塊。  。 當鐵門關好,槍販子沖自己手下揮了揮手說道︰“知道咱為啥敢叫你們來這兒試槍麼?” “這毛子啊,大多數時候都在西伯利亞訓練部隊,因為西伯利亞的自然環境非常殘酷,可以鍛煉人的意志力,所以,他們對武器的要求上第一點就是耐寒,第二點才是扛造。” 這時候,槍販子的手下人拿過來一把莫辛納甘,槍身上都掛著白霜,可這把槍到了槍販子手里壓好子彈,在推送子彈進入槍膛?後,他舉起槍沖著遠處的冰塊扣動扳機,依然能夠听見槍響——踫! 一塊完整的冰塊被打穿了,子彈打穿冰塊以後,于後方炸出個巨大的窟窿。這就是毛子貨和日本貨不一樣的地方,這要是日本貨,指定就是穿個眼,絕不可能有這種威力。 “幾位,試試吧?” 他把槍扔給了許銳鋒…… …… 哈爾濱城外矮坡上,一個長相酷似男人的女人身披大量綠色樹枝和樹葉趴在草叢中一動不動。她面前放著一塊表,時間正在一格一格走動著。  、 、 。 當秒針走到十二,一直趴在這兒邊休息還在心里默數的她睜開了眼,此時才打開瞄準鏡的蓋子,架好槍往城里望去。 她和冷庫只有一道城牆之隔,所在的位置又能視野極好的看見冷酷門口的情況,爬的地方正好是陽光從背後照過去,根本不逆光,一切的選擇都非常專業,只差那一聲槍響了。 第三十一章 江湖上那些看不見的陰險!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哈哈哈哈,家伙式還可以吧?不是我吹,整個哈爾濱,玩毛子貨的,就我們一家,你要是再能找出來,這批貨白送你。” 冷庫門口,四寶子和王銘一人拎了一個長條皮箱走了出來,這皮箱應該是裝樂器的,可這時候,里邊裝的全是他們需要的武器。 而許銳鋒呢,則和那個倒騰槍的在後邊,直到閑聊幾句後才緩緩出現在門口。 還真別說,老許擔心的什麼黑吃黑、漲價之類的事都沒出現,試完槍,許銳鋒檢查了一下手榴彈,就這麼正常的付了款以後,走出了冷庫。之前在冷庫踫見的那些人誰也沒動,跟沒看見他們差不多。 正當老許納悶的時候,槍販子說了這麼句話︰“咱們吶,以後常來常往,你要是缺啥少啥了就來,山里日子不好過,我呢,也不和你夸下海口,反正什麼糧食、衣服啊、女人之類的,你只要張嘴了,我一定照辦。” “那什麼,這也正好中午了,咱們找個地方喝點,慶祝一下。” 許銳鋒很納悶啊,買了兩把槍、十枚手榴彈,子彈十盒,這點玩意兒雖說賣的很貴,足足用了他八根金條,可這是行價啊,尤其是日本人抓的這麼緊的情況下,對方只能算是小賺,犯得上吃飯麼? 結果不等他說話,遠處一台汽車開了過來。 正當許銳鋒望過去的時候,車門打開了,孫百萬從車里緩步走出︰“許老弟!” 倆人一見面,原本站在許銳鋒旁邊的槍販子立馬湊了過去,畢恭畢敬的喊了一聲︰“爺。” 那孫百萬都不帶搭理他的,直接走過來問道︰“許老弟,咱不是說好了麼?你不是來哈爾濱做買賣的,這怎麼買上家伙了?” “再者說,你要用家伙,吱聲不就得了,哪能要你錢呢。” 這就是故意的了! 你孫百萬要是不知道自己來買家伙式兒的,可能趕過來打招呼麼? 你要是不想要錢,可能這麼晚才出現麼? 這麼多客氣話是上墳燒報紙,你糊弄鬼呢吧? 看出了眼前的局勢,許銳鋒干脆笑了出來︰“孫老哥,我買家伙可是依足了規矩的一手錢一手貨,既沒在哈爾濱用、也不打算在哈爾濱用,更何況您的家伙就不是錢來的麼?我怎麼可能白拿呢。” 這話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許銳鋒給他所有話都堵了回去。 孫百萬不置可否的說道︰“行吧,既然來了,那許老弟就跟我一起聊兩句,等我另外一位客人到了,咱們喝點。” 這話話音剛落下,遠處三輛黃包車在車夫的狂奔下出現,許福首當其沖,後面是另外兩位許家公子。 他們一下車,沖著許銳鋒直接走了過來,到地方張嘴便是︰“果然是冤家路窄啊!” 許祿的一刀之仇在許福眼里燃起了怒火,剛才還站在許銳鋒對面的孫百萬後撤了幾步,到了他的身邊。與此同時,冷庫的大門瞬間打開,里邊那些凍到眉眼掛霜的漢子立即沖了出來,手持砍刀、鐵鉤、木棍,將所有人圍到了正當中。 四寶子冷哼了一聲,多年的江湖生涯讓他早習慣了這種場面,伸手往腰里一摸,早晨還練過的匕首直接掏了出來,毫無畏懼的站在許銳鋒身前,目光陰冷的看著所有人。 “許銳鋒,找你可真不容易,還記不記著上一次匯海樓分開之前我跟你說什麼來著?我告訴你過你,從那一天開始,奶頭山的老少爺們要你的命!” 許銳鋒用手一指許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綻放道︰“我也說了,讓你趕緊著。”話說完,他在袖口掏出了手槍。 孫百萬插話道︰“許老弟,還沒看明白麼?這是個局,和當日在匯海樓一樣的局。” 許福在孫百萬身邊‘哈哈’大笑,陰謀得逞似得惡狠狠看向許銳鋒︰“你小子,白長一身能耐,就是腦袋瓜子不太夠用。你以為從孫百萬手底下人手里買家伙式,我們就不會算計你了?” “想什麼呢!” “就你那一張登過東北所有報紙的臉誰不認識?有點蛛絲馬跡便會被我們知道,你好得了麼!” “今天,陸家窩棚的債、我兄弟身上的刀傷,咱倆得一起算,要是不讓你躺著出去,我許福以後不在綠林道上混了。”許福看向孫百萬,大喊了一聲︰“做了他!” 孫百萬望著許銳鋒看了許久,直到許福那一聲吶喊在空中徹底散盡,他才問了一聲︰“許銳鋒,我看見日本人的通緝令上說,你是紅黨,這事,果真麼?” 許銳鋒就站在冷庫前,就站在人群包圍之中,用黑話回了一嘴︰“老尖。” 下一秒,孫百萬猛一抬左手,將手舉向天空,當他再落下時——砰! 一聲槍響震蕩在空氣之中。 那槍聲並不是打身邊傳來的,而是在許銳鋒背後,槍聲在山谷震蕩後、順著陽光照射的方向鑽入了他的耳朵。 唰。 破空之聲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讓你無法阻止的一幕出現了,一顆卷動起強大氣流的子彈打許銳鋒頭頂打斜向下疾馳——噗! 許福如同被火車撞擊到了一般胸膛猛然炸出一團血肉,並在這股巨大的沖擊力之下,雙腳迅速離地,整個人開始後仰。 老許則眼看著一顆子彈撞碎了許福的胸口,連帶著他身後那台黃包車也同樣擊穿,許福胸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透明窟窿,車夫站在原地讓許福這一腔子炸出來的鮮血濺的滿身滿臉。 “大哥!” 許珍、許祥異口同聲的沖了過去,撲在許福身前。 那許福落地的一刻就已經死透了,怎麼可能回話?這哥倆扶著尸體,在如此沖擊下滿臉悲傷。 “孫百萬,你個老王八蛋!” 事情到了這份上頭他們要是還不明白,那就真成傻子了。人,是他孫百萬叫來的,那下殺手的也只能是他哈爾濱坐地炮。 “爺,我咋沒看明白呢?” 四寶子將匕首在手里掂了兩下,還是沒忍住張嘴問了一聲。 許銳鋒沒回答,孫百萬此刻卻說出了答案。 “我是老王八蛋?哈哈哈哈,我是老王八蛋?” “許珍、許祥,你們長心了麼?都這個節骨眼了,還好意思罵我呢?” 孫百萬站在冷庫門口說道︰“你們在哈爾濱做買賣開布莊,借著日本人的東風賺現成的銀元,這沒問題,就算是連口湯都不讓我喝,也沒問題。可他媽你們許家四虎賴在了哈爾濱是啥意思!” “真當我孫百萬傻啊!” “自從你們奶頭山降了日本子,是和哈爾濱的憲兵隊走的越來越近,周圍的商戶也是越來越拿你們當回事,我听說,還有商戶找你們許家四虎給平事去了,你們好大的威風啊!是不是都他媽忘了這兒是哈爾濱了!” “是不是都他媽忘了哈爾濱還有個沒死的坐地炮呢!” 孫百萬回頭看了許銳鋒一眼︰“這些我都不搭理你們,我干不過日本子,干不過許大馬棒,還不行麼?可你們把我欺負成什麼樣了?你們和北滿的大老許有仇,就逼著我去下帖子做局,局做塌了,在局面上讓我墊十根金條,還得讓我找人弄死他許銳鋒,拿我當人了麼?” “我他媽是哈爾濱的坐地炮啊,好歹在街面上,也是有門臉有字號的爺,真拿我當小流氓了!” 四寶子和許銳鋒相互看了一眼,一時間立馬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隘。 這是許家四虎霸佔哈爾濱的野心讓人給瞧出來了! “所以你就聯合許銳鋒來算計我們?” 許祥還在天真,要不然也不可能問出這種問題。 孫百萬樂了,樂的非常凶狠︰“聯合許銳鋒?扯。” “他是紅黨,我聯合人家干嘛?” “但我就是不擔心他,畢竟,誰也沒听說過紅黨會和坐地炮搶地盤,對吧?” 一句話,說出了所有人的陰暗心里。 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 許福呢? 由始至終都在拿孫百萬當小流氓,甚至覺著坐地炮就是這群流氓自抬身價,起碼與有隊伍的土匪相比,坐地炮怎麼也低一個檔次,那還不是想怎麼辦他就怎麼辦他?他敢說什麼?! 沒想到啊,孫百萬不光敢說,還敢做,明知道你許家哥四個背後靠著日本人,依然出手了。 “小飛啊。” 孫百萬喊了一聲,槍販子小飛湊了過去︰“爺。” “給警察局打電話,就說咱們看見了紅黨許銳鋒和許家四虎火拼,最終許家四虎都死在了北滿坐地炮的手里。”話音說完,孫百萬才轉頭看向老許,問了句︰“許老弟,哥哥欠你個人情,行不?” 許銳鋒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人家都要報警了,他還能在這兒留著麼? 小飛卻沒有半點出去打電話的意思,在冷庫門前大喊了一句︰“全弄死!” 第三十二章 誰也不好使!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才是江湖,迷霧中永遠讓你看不清前方是一襲紅毯還是萬丈深淵。 早在冷庫備好的人手一窩蜂的沖了上去,這幫人拎著砍刀沖向許祥和許珍兩兄弟,殺氣騰騰。 許祥也不白給,打懷里拽出槍來——R! 直接扣動了扳機。 沖在最前方且手持砍刀的流氓應聲倒下,但是,如此短的距離內,槍的作用實在有限,孫百萬的人已經沖到了許祥近前,那人掄起勾冰塊的鐵鉤就拍在了他肩膀上,順勢往回一拽, ! 鐵鉤穿過肩胛骨,打肩窩刺透,許祥手里的槍立馬撒手,用手往肩膀一捂,不等喊出來,另外一把大砍刀斜刺里從頭頂劈下。 這一刀狠辣異常,一刀下去直接卡在頭蓋骨處。 許珍才站起來就讓人一腳踹到,一根木棒橫著貼地掄動,找著太陽穴削了下去。 倆人倒下後,這群大手一擁而上,大幫哄的沖著地上的許家兄弟倆掄動著兵器,片刻後,地上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兩具尸體。 許家四虎,一個照面讓孫百萬報銷了仨。 這條會咬人的老狗在真正的行動前,一聲也沒叫過,可真動上了手,一口就咬在了你的脖頸子上,直到你咽氣兒他也沒撒口。 此時,兩台汽車開了過來,鐘先生帶著幾個洋人直接來到了現場。 孫百萬一改常態,原本打開的肩膀也窩了回去,整個人低著頭沖到鐘先生身旁壓低聲音說道︰“鐘先生,槍找著了。” 他指了指地上許福的尸體說道︰“槍是許大馬棒的四個兒子弄進哈爾濱的,目的是要高價出手,結果讓混進城內的北滿坐地炮許銳鋒給撞見了,雙方動手搶奪時,許福讓人給崩了。” “具體情況我沒看到,我接到手下通知趕來時還造成誤會,許家那哥倆以為我和許銳鋒是一伙的,非要和我動手,我這,被逼無奈,只能把他們倆放倒了。” 鐘先生就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三具尸體發愣,他昨天才給孫百萬下了最後通牒,聲稱要是找不到那把1918,哈爾濱的坐地炮也不是不能換人。隨後一下午的時間他就找到了,不光找到了,還查到了人家的交易時間。 自己按照時間趕到的時,看見的卻是孫百萬的手下在沖著地上的兩具尸體下手,黃包車前還躺著一個胸腔都給炸透了的人…… “槍呢?”他問道。 孫百萬撒謊臉都不帶紅的回應︰“讓許銳鋒拿走了。” 鐘先生實在是無法分辨真假的情況下,臉上浮起了笑意,在孫百萬肩頭拍了拍說道︰“干的不錯。” “但是我不希望那把槍在哈爾濱再次打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孫百萬低著頭,這回沒有半點否認的說道︰“明白。” 二人心照不宣了。 “對了,剛才哈爾濱城內的警察,和日本人的巡邏兵正在往這邊趕,一會兒你怎麼說?” 孫百萬抬頭壞笑著說道︰“實話實說,許銳鋒奪槍殺害了許家四虎當中的三個,還有個在醫院躺著。” 鐘先生有些擔心︰“那醫院躺著的?” “死了。”孫百萬十分肯定的說道︰“就在剛剛。” 這句話,讓鐘先生立馬明白了怎麼回事,看著孫百萬的臉看了許久,才慢慢轉身。 這件事,像是孫百萬對全世界的宣言,他用許家四虎的尸體告訴所有人,哈爾濱姓孫,不管是日本人在還是毛子在,這座城市都只能姓孫,否則,他就要你們的命,誰也不好使! 他已經不是那個在監獄里嚇到瑟瑟發抖的孫百萬了;更不是從刺殺許銳鋒的行動中歸來,一個人舔舐傷口的男人。 經歷過這些以後,孫百萬盡管年齡在不斷增長,可心里那股子狠勁兒卻越發成熟。 連有日本人撐腰的許家四虎都死在了他手里,這就說明,此刻的孫百萬已經不在懼怕任何人,尤其是他還能找到德國槍的貨源…… “鐘先生……” 毛子保鏢剛張嘴,鐘先生就責怪他打亂了自己思考的說道︰“閉嘴。” 一低頭,鑽進了車里。 兩輛汽車在冷庫門前揚長而去,下一波入場的是偽滿警察。 孫百萬在這一秒肩窩打開,整個人又變得囂張跋扈起來,小飛掏出煙卷給他點上後,沖到前面去應付偽滿警察了。 而孫百萬,在深深吸了一口香煙後,在哈爾濱入伏的天氣里,將煙霧緩緩吐出。 多少年了? 哈爾濱這座城市就沒消停過! 德國人、毛子、日本人、紅黨、共產國際、南京藍衣社,這座城市跟大車店一樣任由各方勢力粉墨登場,就算是那爺倆在的時候,這座城市也從來不是哪個坐地炮能鎮得住的地方。 後來呢? 自己在鐘先生的支持下成為了坐地炮,是處處得看人家眼色,想干點揚眉吐氣的事,比如和其他坐地炮弄死個不開眼的吧,還讓許銳鋒一戰成名了。 今天。 今天總算是可以把肩窩打開了…… 以前鐘先生怎麼說來著? “別把肩窩含起來,更別低著頭,那樣瞧著像是個狗腿子。在深山老林里,只有地位低下的動物見了高段位的動物才會縮脖。” 鐘先生,您走的那麼急干嘛?為什麼不停下車來回頭看一眼,咱孫百萬如今還縮脖麼?! 他想笑,想在日本巡邏隊和偽滿警察的包圍中放聲大笑! 因為他知道,就算是許家四虎的背後站著的是日本人,這幫人也不可能為了他們幾個干掉自己。 日本人需要的,是一些能被驅使的人,況且在哈爾濱這座城市里,自己明顯比許家四虎的作用更大。只要自己沖地本人低一回頭,他們很有可能為了不引發更大的沖突出面調停自己和許大馬棒的關系…… 就是許大馬棒那頭得防著點了,听說奶頭山的迎門梁胡彪可是在四大炮頭里有名有姓的,萬一許大馬棒心疼兒子,非得讓胡彪過來摘了自己的腦袋,到時候也是個麻煩事。 孫百萬在眾人的包圍中思考著,他把整件事里里外外都考慮了很多次之後,又重新捋順了一回,這才放下心來。 “你,就是孫百萬麼?” 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了過來。 孫百萬點點頭說道︰“是我。” 他‘嗯’了一聲,那筆快速記錄著說道︰“你,跟我走一趟,你的手下,配合警察局的人在這兒錄口供。” 孫百萬問了一句︰“去哪啊?” 那人明顯有些不耐煩︰“特高課。” 說罷,轉身向外圍走去。 “小飛!” 孫百萬吆喝著喊道︰“多拿點銀元,別讓官面上的兄弟們白忙乎,我有點事,先走一步。” 小飛還緊張的問呢︰“爺,您哪兒去啊?” “我啊,憲兵隊!” 說完,孫百萬邁步向前,走的那叫一個豪氣干雲。 憲兵隊特高課是什麼地方? 那地方叫一腳生一腳死,稍有差池就再也出不來了。可今天,他孫百萬在眾多手下面前一往無前,處理了許家四虎以後,敢獨闖龍潭。 …… 哈爾濱在槍聲之後恢復了平靜,街頭巷尾也都如同一陣風一樣到處都是議論之聲。 “听說了沒?北滿攪風攪雨的坐地炮許銳鋒來哈爾濱了,剛進城,就把許家四虎給整死了。” “許家四虎是誰啊?” “奶頭山許大馬棒的四個兒子。那家伙多狠啊,殺人都按窩殺,一出手就是四個,我家貓下崽子也下不了四個啊。” “不是,那許銳鋒是誰啊?” “你們怎麼回事?許銳鋒是誰都不知道?警察局門口不是掛著通緝令呢麼,和馬佔三、楊靜宇都一個檔次的,別說抓人,你只要提供給憲兵隊準確的情報,日本子當場就給你點一千銀元。” “我怎麼听說許銳鋒是悍匪啊,你這說的不是紅黨麼。” “你知道個六餅,這許銳鋒最早是北滿第一殺手,手里人命無數,後來才跟了紅黨,反出了北滿城,在天王山與日本子軍隊打了一仗後,成了通緝犯。” “哥們,你咋知道的?” “還我咋知道的……我上北滿城里找獵戶上山貨,取皮子,北滿現在茶館里所有說書先生說的都是這一段。現在什麼三國、水滸在北滿城都沒人听了,人家就听許銳鋒,你說這人厲不厲害吧。” 第三十三章 閃光的不是金子,是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就是失道者寡助吧? 拎著槍回到小院,許銳鋒腦子里還在回蕩著剛才的場景,孫百萬那張臉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了,許福、許祿、許珍、許祥四個人的面貌也正在逐漸模糊。 他仿佛在一瞬間明白了‘天理’站在何方,秉持‘正義’之人,為什麼會勇者無畏。 原來這天地間的道理古人早就給你總結的明明白白,可你要是想真正的理解透,還得親身經歷過一邊才行。 許銳鋒暗自慶幸,慶幸自己棄暗投明的還算是不晚,要是還按照自己那一套思維,也許今天站在許福、孫百萬位置的人,就是會是他了。 “爺,白靈還沒回來呢啊。” 進屋轉了一圈的四寶子回到院里喊了一聲。 許銳鋒回應道︰“可能是有事吧。” 對于這些地下工作者之間的接頭,許銳鋒是真總覺著沒這個必要,上邊有點什麼信息不能一次性發電報麼,需要這麼一回一回的頻繁接觸,這要是被特高課發現了,能好的了? 當、當、當。 正當他們仨覺著剛剛經歷了一場江湖上的陰險,並未受到任何傷害時,院門被敲響了。 唰。 王銘把槍握在了手里,因為敲門之人並沒有使用他們早就制定好的暗號。 許銳鋒做出一個往下的手勢,暗示他們都別緊張,隨後沖著四寶子一努嘴,讓他過去開門,也持槍在手,與王銘分別站在了大門的兩側。 “誰啊。” 四寶子問了一嗓子,大馬金刀的拉開門閂,雙手扶著兩側房門站在門口。門板後,是許銳鋒和王銘頂在門上的槍口,稍有不對,他們倆就會立即扣動扳機。 那一秒,一個拎著長匣子的人就站在門前,但四寶子一點都不認生,上一把摟住這個家伙喊了一聲︰“耤I” 緊接著將人拽入到院內,迅速關上了房門。 “爺,你快瞅瞅這是誰!” 廚師。 在天王山與他們分道揚鑣的人如今站在了眼前,那個不想再參與任何戰爭的女人,長的和男人一樣的家伙站在院里越發的虎背熊腰。 許銳鋒上下打量了好幾眼,王銘興奮的露出了笑容,四寶子連珠炮似得問道︰“你怎麼來哈爾濱了?” “你可想死我們了!” “你在這兒干嘛?” “最近過的怎麼樣啊?” 她,始終沒說話。 站在那兒,看著許銳鋒說了一句︰“離孫百萬遠點。” “啊?”許銳鋒沒明白的發出了疑惑音。 廚師實話實說︰“今天在冷庫開槍打死許福的人是我。” “你說啥!” 許銳鋒立即走了過去,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問道︰“再說一遍?” 廚師也不過多解釋,進院將長匣子放在圓桌上,打開後,里邊那把與普通槍械長的完全不一樣的1918亮了出來。 這一秒,已經不用多說任何話語了,這把槍及威力都在許銳鋒心里裝著,許福死的畫面剛才還在他腦袋里回蕩,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廚師沉吟了一聲…… …… 當日,在山里的廚師原本打算繞山而走,借內蒙入關,遠離亂世。誰知道進了山沒幾天就讓一場夜風給吹感冒,那家伙連發燒帶迷糊的在山里轉悠了好幾天愣是沒走出來,要不是山里野果多,差點死在山里。 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是進山的孫百萬把人救了下來。 “你是說,孫百萬救了你一命?” 許銳鋒實在想不出他進山的理由是什麼,更不清楚怎麼會主動出手救一個陌生人,可聯想到當初廚師的裝束,一個背著步槍的女人躺在山里九死一生,這孫百萬得長了一雙什麼樣的眼楮能一眼分辨出這個人自己以後絕對有用呢? “可能是試槍。” 廚師解釋道︰“他進山很可能是為了試這把1918,我清晰的記得在昏迷之前听見過類似的槍響。” 這個理由似乎說的通。 如果孫百萬進山是為了試槍,那把這槍折騰進哈爾濱的人肯定就是他,只是,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少管閑事麼? “他為什麼救你?” “我不知道,但我醒來以後檢查自己的槍,卻發現被觸發過。” “你的槍,被觸發過?” 廚師也是這方面的行家里手,在平時不用槍的情況下會設置個小機關,令這把槍落到敵人手里後,不至于第一時間傷害到自己,而自己使用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可以解除機關,直接擊發。 這對于她們這種專業人士來說,並不難。 如果孫百萬不想多管閑事,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行蹤,用廚師的槍在山里殺個把人絕對有可能。這個時候,他若是拿起了廚師的槍,卻在第一時間沒能擊發,等拆開槍械後發現了這個很有心計的設計。那麼,是多個朋友還是多個敵人,自然會有自己的選擇。 很顯然,孫百萬選擇了多個朋友。之所以這麼選,很可能是廚師這副白人面孔救了她。 “那,按照你的說法,孫百萬是很有目的性的救了你?” “是。” “他可能在哈爾濱需要更多朋友照顧。” 許銳鋒想起了孫百萬在冷庫說的話,這時候的他,很可能正活在許家四虎的欺壓之下,隨時都準備著反擊。或許,這才是這把毛瑟1918的來歷。 要不然以孫百萬的資源,根本不需要弄這麼個大家伙進城,他手里就有足矣充當狙、擊、槍的莫辛納干。 “後來呢?” 廚師冷笑了一聲︰“他總是在我面前假裝不經意間流露出有兩個姓劉的在城北火車站倉庫附近搗亂,攪得他痛不欲生,誰要是能除掉這兩個人,他願意替對方當牛做馬的想法。” “你動心了?” 廚師很‘外國人’的點了點頭,回答了一句︰“我欠他一條命。” “身體恢復了以後,我干掉了那兩兄弟。” 許銳鋒笑著搖了搖頭,這江湖上的人,就沒有白給你辦事的,你要是欠了他們一個人情,很可能得用命來還。 “所以,王百萬就徹底賴上你了,是吧?” “這就是我要和你們說的,他很陰險!” 廚師繼續道︰“從那一天開始,我住的地方樓下多了很多警察,令我寸步難行,不得不跟王百萬再次提出要求。” “你希望他把你送走。” 廚師嘆了口氣︰“他答應的很痛快,並且拿出了交換條件,那就是讓我再幫他殺個人。” “之後沒過多久就帶著這把槍出現在了我的屋子里,告訴我,只要再幫他殺了那個土匪,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就一筆勾銷。” “可是我在冷庫門口看見了你,許!” 廚師低著頭,看著地面,似乎不敢看許銳鋒的雙眼道︰“最開始我以為目標是你,直到發現王百萬的手伸向了另外一個坐黃包車來的男人時,我的心理障礙才算是解除。” 許銳鋒撅著嘴慢慢點了點頭︰“這就是你殺了許福的全過程。” “問題是,我在開完槍以後就有點想明白了。我房間樓下的警察很可能是孫百萬叫來的,因為我在瞄準鏡里看見他的手下和警察很熟悉!” “這個家伙利用了我,他救了我一次,卻利用這次機會讓我替他殺了第三個人。” 許銳鋒問道︰“看你那意思,似乎很討厭這種事,當初我找你也一樣是為了殺人,你為什麼沒表現得這麼反感?” “因為你和我說了實話。” “我不喜歡被蒙在鼓里,更不喜歡成為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如果可以選擇,我更願意跟與我直來直去的你在一起,而不是孫百萬。” 四寶子插了一嘴︰“你和孫百萬之間,算是完事了?” 廚師搖搖頭︰“我們定好的是,只要干掉了最後一個人,他送我從內蒙入關。”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王銘接著問。 廚師繼續道︰“我現在不信他了。” 許銳鋒伸出了雙手,很熟悉的在她的雙肩拍了兩下,說道︰“你信我麼?” “不然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那好,我送你走。” 廚師剛要說話,許銳鋒立即打斷了她︰“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 “四寶子,把咱剩的金條拿來。” 四寶子立即轉身進屋,把屋里的金條拿了出來。 許銳鋒接過借條遞到廚師手里︰“算是咱們之間的緣分……入關以後,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吧。” 廚師看向了手里的那根金條,似乎這一秒正在閃閃發光的不是金子,而變成了眼前的這個人。 第三十四章 這麼簡單的道理,不懂?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失控了。 鐘先生手里拴著孫百萬的風箏線斷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監獄里對自己唯唯諾諾,出來以後靠著自己稱霸哈爾濱的孫百萬,有一天竟然露出了獠牙。 他慢步走回商行,進入總經理辦公室以後,緊皺眉頭看向了里面的兩個毛子。 “抱歉。” 這是他第一次沖這兩個人說出類似的話,那種挫敗感令人痛不欲生。 “……我已經失去了對孫百萬的控制權,也代表著失去了對哈爾濱街頭消息的一切來源。” 他聳了聳肩,這個動作本身就是從這兩個洋鬼子身上學的,如今,又還了回去。 契科夫回頭看了一眼說道︰“鐘,你什麼都沒失去。” “就像我們從未擁有過哈爾濱一樣。” 契科夫很會安撫人心的端著煙斗走了過來,慢慢走近到其身邊用手搭在對方肩膀上︰“我們國家的老人告訴我,人,越是在失意的時候就越不要質疑自己的能力,那樣會越來越瞧不起自己,最終永遠爬不起來。” “你去過我們的國家麼?” “在聖彼得堡的一座大橋下有很多醉鬼,他們在變成街頭乞丐之前,不少人都是很有能力的,然而令這群人變成這副樣子的,很可能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失敗,在類似的打擊下,徹底毀了他們的人生。” “你不想成為那個樣子,對吧?” 鐘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契科夫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那就振作起來。” 這番話說完,他轉向了另外一個洋人︰“老伙計,我們契卡好像沒讓人這麼奚落過,是吧?” “你又打算干什麼?”對方笑著反問。 “這個孫百萬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我開始懷疑共產國際的名聲在東北地區是不是已經不好用了。” “老伙計,自從我們從東北撤兵……不,準確的說應該是我們在和日本的戰爭中失敗那一刻開始,這群很愛在心里給別人分檔次的東北人已經開始覺著、我們就是一群你所說的乞丐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他們一些教訓?” “永生難忘的教訓?” “當然。” “去做吧,是時候了。” 他走了出去,如同西伯利亞雪原里的棕熊,喘著粗氣,面目猙獰。 …… “那個洋人沒回來?” 孫百萬在匯海樓听著手下人的匯報,莫名皺了皺眉。 他確信這個女人在哈爾濱沒有認識的人,也確信她只能依靠自己。可,在自己明明欠她一個承諾的情況下,這個女人為什麼消失了呢? 人啊,是世界上最琢磨不透的。 孫百萬不想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那就是在特高課內,日本人給自己提出的條件。 當他走進憲兵隊時,日本人很熱情,一位軍官帶著他參觀了憲兵隊的地下牢房。孫百萬親眼看著一個日本人行刑官將竹簽釘進了反滿抗日份子的手指內,在一個刑罰的時間里,讓那個人昏厥了足足三次。 日本人解釋著說道︰“往人手里釘竹簽的目的,不是掀起指甲,而是通過‘釘’這個動作,使人的手指造成粉碎性骨折,這才會起到鑽心般的疼痛。” 孫百萬一聲不吭的看完了整場刑罰,整個刑罰的過程中,日本人並沒有對那位反滿抗日份子做出任何提問,偏偏那個人也沒有給出任何回答,就這麼十分默契的結束了一切,留下了他滿腦子的哀嚎與日本人那張扭曲的嘴臉。 隨後,孫百萬被帶到了憲兵隊特高課的辦公室,他是見不到課長的,小組長接見了他。 “你,設計了許家四虎,恐怕用不了多久,許大馬棒就會派殺人混進哈爾濱要你的命,你希望我們怎麼做?” 這句話問的就是你孫百萬想成為日本人的朋友還是敵人,如果是朋友,他們就會解決這個麻煩,敵人嘛,怕是會把你綁起來等著許大馬棒的人過來把你點了天燈。 孫百萬咬緊了牙關︰“我需要考慮。” 這是今天第一次說這句話,可接下來的每一次交流,他都只能用這句話來應對了。 “可以,只要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沒有任何意見。” “對了,那把1918呢?” 孫百萬沒出聲。 “三天之內,你要把他擺在我的辦公桌上,包括所有的子彈,在此期間,我不想再听見第二聲槍響;等你把槍送來的時候,最好將購買槍械的一切經過都寫成書面文件,一起擺放在這里,包括怎麼認識的槍販子,如何購買的槍支,還能否在聯系上這些人……” 那個日本人很平淡無奇的說著,卻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在日本人的掌控範圍內,我們決不允許有任何一把德國槍、甦式武器的出現!” 你是真摸不透他哪根筋沒搭對,這麼一驚一乍的。 “回去吧。” 當最後一句說完,人家根本不听你的回答,在對方心里,你答與不答根本沒什麼區別。 孫百萬愣了一下。 日本人抬起頭,疑惑道︰“莫非,你已經考慮好了?那很好,告訴我許銳鋒這幫反滿抗日份子在哪。” “再見。”孫百萬轉身就走! 而那名日本人望著他的背影露出了陰森森的笑,他知道,孫百萬一定會回來。 到那時,你肚子里那點東西將會一點不剩的都倒出來,否則,你就得成為死在紅黨、共產國際、許大馬棒某一伙人手里的尸體。 …… 吱呀。 敲門的暗號再次出現時,四寶子去打開了房門,白靈和老煙槍一前一後站在門口,同時看著院子里的廚師發愣。 “她怎麼在這!” 這是白靈的第一反應,緊接著她趕緊回身關上了門,沖著許銳鋒問︰“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許銳鋒回答,白靈再次張嘴︰“城里那聲槍響,不會又是你們干的吧?” 又! 白靈快讓許銳鋒這伙人給作瘋了,他頭一回帶這麼能作妖的地下工作者,這幫人好像一天不惹事都覺著渾身不舒服。 看了一眼廚師,許銳鋒起身將白靈讓到了屋內,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後,第一次低頭說道︰“我欠她人情,幫個忙,把人送出哈爾濱,從今天開始,我絕不再惹任何麻煩。” 他還能惹什麼麻煩? 如今槍也有了,就等著組織上送來消息就可以了。 白靈向屋外望了一眼︰“我做不了主。” 這回她難得的沒和許銳鋒對著干說道︰“你得知道這是哈爾濱,並不是老鴉窩。” “94號有沒有辦法?” “老許,94號有94號的工作,如果我把這件事報給他們,人家以‘過于危險’或者‘不方便’為理由拒絕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足夠冷靜,能不能听明白?” 許銳鋒點了點頭。 “告訴我,今天城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老許把事情詳細描述一遍白靈听到了1918如今就在這個院子里的瞬間,她看向了許銳鋒。 老許立馬就明白了對方的眼神說道︰“你知道我不會勉強任何人的,還有……我也決不允許你去和人家說有關這方面的事,我幫她離開哈爾濱,和任何事情都沒有一分一毫的關系。” “槍呢?”白靈義正言辭的說道︰“咱們幫她這麼大一個忙,槍借咱們使使總行吧?” “她不是要遠離戰場麼,就算這一路上需要武器防身,你剛買的莫辛納甘還不夠用麼?用不上1918吧?” 許銳鋒一眼把白靈剩余的話都給瞪了回去︰“你既然知道鄰居家炖肉咱不能過去蹭飯,那就得明白,人家吃飯的時候,別隔著院牆沖人家流哈喇子。人家東西再好,和咱有啥關系?那老毛子的手里全是高精尖的武器,咱們該用漢陽造的時候,不也得往里倒鋼珠才能殺人麼?” “我不是那意思,再說了,咱倆說的不挨著。” “怎麼不挨著?人廚師厭倦了殺戮,就像好好過日子,結果現實讓我從西點鋪給整了出來,又讓孫百萬給忽悠的東西不分,現在,你又要趁著我求你辦點事,把人家手里的1918弄過來,這要是傳到其他毛子耳朵里,咱東北都是啥人啊?” “白靈,其他事都好說,這件事,沒的談。” 說完,許銳鋒出去了,走到廚師身邊拎起槍盒說了一聲︰“就住這兒,一切放心好了。”說罷,領著廚師回了房間。 第三十五章 切磋的就是殺人技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躺在有電燈、自來水、浴室、廁所的臥室里,四寶子已經鼾聲如雷,王銘卻說什麼也睡不著了。 當許銳鋒洗完澡回到房間,王銘躺在床上仰頭問了一句︰“爺,跟我嘮會兒唄?” 許銳鋒詢問︰“咋了?” “有點鬧心呢。” 許銳鋒笑著回身坐在了他旁邊︰“嘮唄。” 時下月滿枝頭,圓潤如盤,王銘翻了個身趴在床榻上,看著窗外。 “在老鴉窩的時候,老楚上那個課給我弄的熱血沸騰,他說,咱們也是一個腦袋,日本子也是一個腦袋,憑啥讓他們佔著咱的東北?咱國家有四萬萬人,日本那個小破島上頂天一萬萬,干啥讓他侵犯咱們?” “爺,你不道,我听的老激動了,恨不能端起槍就沖憲兵隊大營里,和日本子干一下。” 許銳鋒讓他逗笑了。 “可這廚師一來,我咋還繞不過來彎兒了呢?” “他們國家也正鬧呢吧?我听老楚講過,老毛子那兒也是各種革命,可你說廚師怎麼不在自己國家出力,跑咱這兒來了?他不是經過啥特殊訓練的麼?” 許銳鋒拿起了王銘床頭的煙盒,倒出兩根一起點燃後,塞進他嘴里一根,抽著煙含糊不清的說道︰“怎麼和你解釋呢……” “其實這種事,四寶子跟你解釋最合適。” 王銘看了一眼鼾聲如雷的四寶子,有點嫌棄的說道︰“四哥能說明白啥?這要是干仗,站在他身邊的人心里最踏實,因為第一個往上沖的肯定是他。可這玩意兒不是干仗啊。” 許銳鋒點了點頭,反問一句︰“殺人的時候,你害怕不?” “怕啥?”王銘沒明白許銳鋒的問題,還是回應道︰“拿起槍二母手指頭一勾就行了,我連第二眼都不帶看的,在天王山下,我打死那日本子長啥樣都不記著,有啥可怕的?” “是啊,槍械降低了我們在殺戮之後的罪惡感。”許銳鋒繼續問道︰“用刀呢?” “那也不怕,那幫日本子哪有好揍。” 許銳鋒依然問︰“要是讓你殺的不是日本子,你心里也沒有恨,不過是有個人告訴你,這是命令,必須執行呢?” 王銘不說話了,他腦子里出現了一幅畫面,那就是自己拿著刀直接扎入了對方的腹部,鮮血帶著溫度流至在手上,抬起頭的瞬間,看見的是對方近乎猙獰的面孔。 那血,仿佛在慢慢的發燙…… “對,就是你現在這樣。” 許銳鋒解釋道︰“殺人的時候不可怕,無論是沖動殺人還是在戰場上,因為你有理由能說服自己,能解釋,這就已經消解了很多心里壓力了。” “可要是什麼都不因為,僅僅為了‘命令’二字的時候,殺人包括殺人後的壓力就會形成一種折磨。” “軍人不會體驗這種折磨、悍匪也不會體驗這種折磨,普通人、正常人,會深陷折磨之中。” 許銳鋒指著自己說道︰“當初我就被折磨的睡不著覺,每一天都能夢見那些人的臉,他們的死,只是為了有人出了大價錢,而我,在夢里每次低頭看見的都不是染血的刀,而是染血的錢。” “說實話,我在這種夢境活了好多年,雖然不至于害怕,但是,每一次面對內心的詢問‘你為什麼殺他們’的時候,我都張不開嘴回答。” “廚師可能也是這樣。” “她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死,單純的不想讓這種壓力困擾自己了。” 王銘插嘴道︰“那不干不就行了。” “哪有那麼簡單?” 許銳鋒解釋道︰“無論是老毛子契卡、日本人的間諜、南京的藍衣社還是咱們的地下組織,你以為是門口的東北大炖菜呢?那門兒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不說別的,你走出這個大門以後,把曾經暗殺別人的事說出去怎麼辦?” “還別說這些地方,就算是你跟了孫百萬,成了他手下的心腹,你提一句退出試試?” “當天晚上要沒人摸到你家床邊偷著下黑手,我都跟你姓。” 王銘好像明白了,沉思片刻,突然抬起頭看著許銳鋒︰“爺,我不退出。” 許銳鋒樂了︰“你啊,少往自己身上聯想,有那心思多勸勸自己個兒,和四寶子似得當個沒心沒肺的人多好,對于他來說,世界上就兩件事,要麼吃、要麼睡,活的一點都不累。” 倆人說著話,四寶子突然插了一句︰“別動,那他媽是我的肘子!” 那把這倆人笑的,這個貨做夢都是這一套,估計是又夢見在監獄的時候了。 清晨,當許銳鋒在這間屋子伴隨著日頭的升起睜開雙眼時,他那專屬于晨光的生物鐘是依靠多年習武養成的習慣,只要不喝大酒或者失眠,幾乎都會在這一刻準時醒來,哪怕繼續去睡,這個時間點也一定會醒。 不同的是,當許銳鋒準備起身去練一套拳、舒展一下筋骨時,他在院落內看見的卻是坐在那里望著天空的廚師。 “你這是醒了還是一夜沒睡?” 許銳鋒關心的問著。 “醒了。”廚師還給了許銳鋒一個微笑,老許也想起曾經四寶子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說這個女人自從泄露了‘契卡’兩個字以後,永遠都是睡的比所有人都晚,起的比所有人都早。 他充滿善意的轉過頭,什麼都沒問,走向院落里的一角,由起手式開始,將整套八卦全都打了一遍。 把這一切從頭看到尾的廚師等許銳鋒練完,走過去問了一嘴︰“這是什麼?” “武術。” 廚師以為自己听懂了,回應道︰“我沒進過中國的武館,不過我看你沒一招一式的目的,都是直奔要害下手,有時候甚至不惜用自己身體上一些不太重要的位置當成誘餌,中國的武術都是這麼凶狠的麼?” 這樣許銳鋒怎麼解釋? 他只能說︰“武術的起源,實際上並不是那些武館宣揚的強身健體,而是源于戰場上的殺人技。” “所以會有‘楊家槍、戚家刀’這種名稱,要是留心,你一定能從古籍中查到相對應的戰爭。” “後來一些承受不了殺戮壓力的人皈依了宗教,慢慢的,才有了類似宗門一般的武術傳承,再往後,才有了這些世家。” 廚師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至于這段歷史的真假,我也不清楚,這是我師父告訴我的。”他接著說道︰“我練的這套八卦,則是在江湖上有‘黑手’之稱的功夫,求的便是一擊制敵。我師父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其中的一些招式更是經過了他自己實戰經驗的改良,這可能就是你所謂‘凶狠’的來源。” “怎麼,你們練習的東西里,沒有這些?” 廚師搖了搖頭說道︰“我們不練這些。” “那你們練什麼?” 廚師回身在院子里找了很久,找到了一根與人體手臂粗細差不多的柴火棍,拿在手里往空中一拋,待柴火棍落下時,他以自己的手腕夾擊這落下的柴火棍—— 嚓! 柴火棍頓時斷成兩截。 “我們在打熬好身體以後,開始訓練發力、速度,等身體準備就緒了,就會機械性的練習反關節、擒拿和殺人技。” “你的招式,在我看來是凶狠;我們的招式,一切只以殺死對方為目的,所有的殘忍都是步驟,但結局,一定是死亡。” 許銳鋒看著廚師展示的這兩下,發現她的動作木訥,絲毫不圓潤,可就是在這麼生硬的發力中,通過肌肉增強和力道增加硬生生達到了折斷人體骨骼的目的,怪不得連廚師這種女人都需要這麼大的體格。 “我挺好奇的,能不能試試?” “當然不能!” 廚師解釋道︰“這一定會受傷的,我收不住手。” “試試,受傷算我的。” 許銳鋒有點上癮了。 練武的哪有不喜歡西切磋的? 他們只是不願意和比自己差的人動手,必贏的比試有什麼意思? “好吧。” 廚師默默低下了頭,正在許銳鋒納悶這個家伙在干什麼的時候,她突然壓低身形邁開了腳步,在許銳鋒身材一個跨步到了他身後,雙手環抱住了對方小腹,整個人猛往起拔! 偷襲! 這絕對是偷襲! 可在練家子眼里,偷襲從來都不可恥,相反,偷襲也是一種制敵手段,還是最有效的那種。 許銳鋒反應也不慢,在對方抱住自己腹部的同時,一只腳就盤上對方的支撐腿,如此一來不管你使多大的勁,對抗的都是自己。 毛子可不光會殺人技,他們的柔道也同樣強悍! 廚師一下沒拔動就已經覺著很吃驚了,再拔第二下的時候,發現自己根本用不上勁兒了,自己的手指正在對方的掌控下向外掰。 是的,許銳鋒在掰她的手指,還不是最粗壯的拇指,而是最縴細的小拇指。 逼得廚師立馬松開了一只手,被抓住手指的手猛往回拽,小拇指迅速在許銳鋒手中逃脫後,,收回來的手勒上了許銳鋒的脖子。 裸絞! 這一下只要給她兩只手的機會,神仙來了也白扯! 第三十六章 江湖式的庇護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許銳鋒感覺到了對方的一只手攀爬到了自己的脖頸,另外一只手也脫離了掌控,他就已經聞見了危險的氣息,只是這個時候比的就是應急反應,說別的都沒用了。 他也想過通過後仰頭的動作來撞擊對方鼻梁骨令其產生痙攣,可起碼在許銳鋒的認知中,鼻梁骨斷裂的疼痛是可以忍耐的,大不了不停出血唄,還能咋?有些大老爺們都能忍下肋骨斷裂和指骨骨折,他需要的不是拼消耗,是一擊制敵。 猛撅屁股,許銳鋒用自己的咽喉最柔弱處緊貼著對方手臂與對方頂開一部分距離,廚師身手再好也是個女人,力量上與男人有天然的懸殊差距,所以這一下肯定是他贏。 待整個上半身成打斜狀,身體以<的姿態用屁股頂著廚師那一刻,他單手握拳,另一只手扣在拳頭上作為推動,上半身用力旋轉,手肘借用身體的旋轉里和手掌的推動力貼著小腹撞擊了過去。 踫! 這一下結結實實撞在了廚師的肋骨上,對方發出了一聲悶哼,手臂上的力道明顯軟了下來。 老許多少年都沒有體會過這種生死存亡的快感了,尤其是廚師用手肘卡住自己喉嚨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被二十四名坐地炮追殺的瞬間,那種不用盡全力就要與這個世界告別的急迫感徹底激發了全部潛能。 再抬手,又一次轉動身體,許銳鋒手肘二次撞擊出去,這一下直接撞歪了廚師的姿態,使他從被困的環境下徹底解脫了出來。那一瞬間,老許一把抓住自己喉嚨處的對方手臂,順勢一掄,廚師整個人轉了大半個圈出現在自己面前,同一時刻,許銳鋒抬腿就蹬了過去,正中對方胸口。 什麼明勁暗勁陰陽勁,老許只知道自己在這一秒拼盡了全力,等廚師整個身體被蹬飛他才反應過來…… “哎呀,我耤I” 他才想起來這不是敵人! 平時不怎麼說髒話的許銳鋒驚訝的把這句話脫口而出,他徹底忘了這只是切磋而已。  ! 廚師騰空飛起,落下時,後背重重砸在了老舊的院門門板上,可這並沒有止住身體下墜的趨勢,那連門框都糟了的半扇門直接撞碎一般向後倒去——啪! 廚師摔到了門外,原本鎖好的房門被徹底反向撞開,若不是還有最後一個合頁連接著,這扇門都會掉下來。 “老許,扶我一把,我起不來了……” 廚師倒在地上捂著胸口疼的直哼唧,許銳鋒特別不好意思的走了過去,連忙解釋︰“真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現在我明白你為什麼說一旦動起手來就收不住了。” 多氣人! 老許本來是想解釋,結果把剛才廚師的那句話又還回去了。 只是,在許銳鋒拉她的瞬間,卻發現廚師倒在地上不為所動,更沒看著自己的扭頭向胡同里的另外一側看了過去。 胡同中,三個洋人成三角形站立,很有規則,每人都背著一個布兜,就這麼挎在腋下。 許銳鋒一眼就看出了眼前這些人絕對不是善茬,走胡同不過是為了避人耳目,重要的是,他還沒在東北看過看如此明目張膽的洋人,那包里裝的東西一看就是槍械…… “你們是來找我的?” 廚師從地上捂著胸口慢慢站了起來,用力喘了幾口氣後,始終沒有挺直身軀。 許銳鋒這一腳踹的有點重,盡管這不是站好了姿勢的倉促發力,可被他如此結實的蹬上這麼一腳饒是廚師也受不了。 “今天不是。” 這倆人的對話許銳鋒是一句沒听懂,兩邊相互都看了一眼後,問廚師︰“怎麼回事?” 廚師簡單回復了一嘴︰“契卡的人。” 契卡? 以許銳鋒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他只知道契卡是如同藍衣社一樣的特殊組織,至于這個組織和共產國際有什麼關系根本不清楚,但,廚師是從契卡掏出來的人他可是一清二楚。 這是,來抓人了? 老許就站在廚師身邊,一動不動的轉過了身。 廚師回頭看了一眼,她看向了這個用實際行動表明立場,根本不問對方根底就選擇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那股暖意,頓時在全身蔓延開。 “老許,不關你的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是誰。” 許銳鋒只回了一句︰“可我知道你是誰。” “你們,打算阻止我?”對方為首的洋人問了一句,這句話之後,是三個人同時將手伸向腋下挎包的動作。 廚師搖了搖頭,慢慢向院內退去,拉著許銳鋒退到了只掛著門板的院里,才全神貫注的再次看向門口。 當這三個人走到門口近前的時候,其中說過話的男人扭頭望過來說道︰“還記得契卡的規矩麼?” 廚師點了點頭。 “明天中午十二天,我來找你,一個人。” 廚師再次點頭,那人揚長而去。 “他說啥?” 廚師一字一句說道︰“契卡準備要我的命。” “他說要就要啊?” 廚師搖了搖頭︰“他們管這叫清算。” “到底怎麼回事?” 面對著許銳鋒的提問,廚師一語不發,捂著胸口用力揉搓,好一會將這口氣順過來才開口說道︰“我答應過不泄露任何有關他們的秘密。” “哪怕他們現在都打算要你的命了?” 廚師抬著頭,重復著許銳鋒的話卻十分確定道︰“哪怕他們現在已經決定要我的命了!” 屋內,剛從睡夢中反應過來的王銘抓著頭打房間走出,他有點不確定那聲巨響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可走進了院里,看見門口那扇倒下來的院門時,傻眼了。 “爺,你們倆干啥了這是,門咋還掉了?” 廚師低著頭不說話,許銳鋒看了一眼院門︰“王銘啊,正好你起了,把院門裝上。”緊接著他扶起廚師的胳膊就往屋里拉,嘴里還叨咕著︰“這事你必須跟我說明白。” 廚師被拉到了屋內,坐在八仙桌子前才緩過來一點說道︰“許,你知道這件事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許銳鋒頂道︰“你那意思,我剛才堅定的站在你旁邊對我有好處?還是當你來找我的時候,堅定不移的把你留在這兒對我有好處?” 一時間,廚師不說話了。 倆人間的氣氛有些尷尬,許銳鋒甚至都想說出那句︰“愛說不說。”的下一秒,廚師還是張開了口︰“你加入過藍衣社,對吧?” “對。” “契卡就是類似的一個組織,是一個號稱可用一切手段與敵人做斗爭的機構。” “在這個組織里,執行命令的時候不許問為什麼,完成任務以後必須馬上忘記,不管你承受怎樣的心理壓力,當新的任務下達,你就得如同一架冰冷的機器般再度出發。” “而你,為了我一定要卷入的,就是這樣一場漩渦,現在,你還打算繼續問下去麼?” 廚師如同男人一樣抓住了許銳鋒的胳膊︰“許,我們並沒有在戰場上換命的友誼,你也有你的國家需要盡忠,完全沒有必要卷進來,這不是講你們那套江湖義氣的時候。” “說誰不講義氣呢?” 四寶子剛起床就听見了一句不高興的話,指著廚師鼻子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我們爺可不是你說那樣的人,要是在這麼亂鬧,我不樂意啊。” “出去!” 四寶子一看許銳鋒真瞪眼了,用手發泄式的隔空指了一下廚師,走出了屋外。 “你!” “接著說!” 廚師有一種錯覺,她覺著自己在這間屋子里是和四寶子一樣的地位,許銳鋒並不會因為膚色不同而對他們有分別心,他就像是個大家長,正在極力將所有依靠過來的人都庇護在羽翼之下。 第三十七章 在東北,還有不怕日本人的存在!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次不是許銳鋒惹的貨,真不是。 夜幕下,匯海樓門前賓客盡散,這家生意本就不紅火的酒樓已經到了要關門的時間。 此刻,街頭三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出現在拐彎處,這三個人從小胡同鑽出以後,挎著腋下的挎包邁步向匯海樓走去,一路上風風火火,和誰也不交流。 匯海樓一樓的小飛最近很神氣,才二十六七歲的他已經擔起了坐地炮孫百萬旗下的軍火交易,從土匪到想起爐灶的小門小戶全都‘飛哥、飛哥’叫個不停,在孫百萬手下的地位也與日俱增,如今,他正和身邊的兄弟講述那日在冷庫時的凶險。 “要說那天,咱們可謂是風頭無二,北滿坐地炮許銳鋒、咱海爾濱軍火大拿鐘先生、許家四虎紛紛登場,這是什麼場面,這就相當于還珠樓主那部《蜀山劍俠傳》里的群仙屠魔,是咱們哈爾濱江湖的大場面。” “最後呢?” “贏的還是咱們爺!” “許家老大許福被一槍打死、老三老四被我帶著人捅死,許銳鋒見事不好轉身就走,鐘先生眼看著咱們用德國貨沖了他們的毛子貨連個屁都不敢放。” “這都多少年了?” “咱們爺在哈爾濱唯唯諾諾,上,得應承鐘先生和警察局,下得禮遇各路綹子和過江龍,要沒有咱們爺的隱忍,能有咱威震哈爾濱的一天麼?” 他正白話,一道人影由頭頂蓋下,遮蔽了燈光。 小飛眼前一暗,頭都沒回道︰“交份子錢找掌櫃的,誰家的生意人這麼拖沓,天黑了才來交錢?” 他還以為是來交保護費,但一回頭,一個洋人站在身前,冷峻的像是冬天里哈爾濱城外被冰雪覆蓋的大山。 “毛子?” 小飛還不等反應過來,對方便用生硬的中文問了一聲︰“孫百萬,在樓上麼?” 此時,十幾名流氓、混混開始從一樓的角落往中間靠,一個個的撩起了衣襟,露出腰間別著的匕首。 “你……幾個意思?” 大高個的洋人抬頭向樓上看了一眼,說了句︰“帶我上去,鐘先生讓我們給孫百萬帶句話。” 小飛也站了起來,愣頭愣腦的反問︰“我要是不帶呢?” 那洋人用空著的手臂猛然間抬起,一把扣在了小飛的臉上,緊接著往他身後的餐桌按下——啪。 桌腿直接崩端,整張桌子連同小飛的身體往一側倒下。 用腦袋狠狠裝在了桌角上的小飛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倒地不起,躺在地上不斷抽搐著,也不知道撞壞了腦袋里的哪根腦神經。 “飛哥!” 小飛身後的混混直接拽出了匕首,撲過來就是一刀,奔著洋人的前心扎了過去。 那洋人用腋下的包向胸前一擋,‘叮’的一聲仿佛匕首刺中鋼鐵般傳來清脆,緊接著,他左手握住混混持刀手,右手往對方脖頸一掐,叫力將活生生一個大活人舉起,任憑那小子不斷于空中蹬踏著雙腳說了一句︰“我!要!見!孫!百!萬!” 話音落下,人也被他重重摔落,那名混混用後背直接砸在了地面上,愣是給摔背過了氣。 “弟兄們,跟他拼了!” “拼了!” 一把把匕首被亮了出來,這群走街串巷的混混哪有幾個身上不帶家伙的。再看洋人,將挎包往身後一扔被另外一個毛子接住,隨後也腳踝處拔出了一把刀。 那是一把經過處理的短刃,刃身成三稜狀,三側都有血槽,刀身後有一個特別小的握把能讓人勉強抓住,在握把旁邊,還有一個圓環。這要是被懂軍械的明眼人看見,恐怕一眼就能看出這是莫辛納甘的刺刀,一刀扎進去就是個無法縫合的血窟窿。 毛子在手里墊了墊這把刀,如同森林的棕熊一樣壓低了身體大喊一聲︰“烏拉!” 奔著人群就沖了過去。 一個人,拎著一把刀向十幾個人猛沖,還氣勢洶洶,這場面在江湖上也十分少見。 “弄死他!” “整死他!” “捅了他!” 這群流氓徹底不干了,紛紛手持匕首壓低身形圍繞在毛子身側。 問題是,這是飯館啊! 飯館里擺的都是桌椅板凳,能讓這些人圍攻的線路全都十分狹小,更何況毛子不用擔心身後,畢竟他身後還站著另外兩人,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面對十幾人的正面硬剛局,就變了一番模樣。 一個混混悄無聲息的踩踏桌面沖向了毛子,跨步間剛走到毛子身前,這毛子手里的三、稜、軍、刺、直接扎了過去。 那漆黑的軍刺扎透了混混的小腿,他在吃痛下摔到時,毛子順勢帶出燈光下黑亮黑亮染血的軍刺反手一刀就送進了混混的身體,都不看扎在了什麼地方一腳將桌子踹倒,形成了對前方的遮擋。 多狠。 眨眼間放躺下三人的毛子似乎剛剛興奮起來,手里拎著匕首竟然還在笑,似乎這股正在滿眼的血腥味刺激了他一般,那張臉上的所有凹陷處都帶著恐怖陰影。 混混有些膽怯了,一個個壓在雙方無法一擊打到的安全地帶連一寸的距離都不願意向前,任憑身後人群如何擁擠,都死死踩踏著地面。 毛子沖著孫百萬的手下說了這麼一句︰“這就是你們中國人的江湖?” “怎麼給我的感覺還不如西伯利亞雪域中,酒館里喝多的醉漢呢?!” 這一句話徹底激發了所有流氓的怒火,其中一個流氓抖動著鼻翼罵了一句︰“我特麼給你扎回到毛子國去。”沖了上來,倆人照面就是一匕首直刺對方脖子。 正當毛子側身躲開時,身旁另外一名流氓趁他不注意沖了過去,手起刀落,平舉著匕首扎向了毛子的肋下。 他們已經打出了真火,下手早沒了輕重,如果這不是哈爾濱,不是日本人的黑龍江陸軍總部所在地,估計早和北滿一樣槍聲響成了一片。 毛子作戰經驗豐富,用空閑的那只手從前往後扒拉,將刺向腋下的匕首打偏,再側身躲過奔著脖頸間刺來刀尖,任憑刀尖擦著喉結留下一道血印後,轉身的空擋——噗。 第三名混混在他背後將匕首扎進了後腰里。 這回,是真真切切的扎了進去,一點都不參假。 要知道人體的背後就是薄薄一層肉皮,就算是肌肉再壯實,那也是最薄弱的地方,多少起誤殺都是起源于背後襲擊! 嗯! 毛子冷哼一聲,他沒敢動,深知這一動就會導致匕首出現偏差,在後背處擴大傷口導致血流不止。這毛子將手中軍刺倒握,根本不看身後,單憑自己中刀的位置用手將軍刺往後捅,直到軍刺處傳來了扎入血肉的感覺,耳邊也出現了‘媽呀’一聲叫嚷,扎在後腰處的匕首一松,他才轉頭。 背後,那個本用匕首偷襲的混混被這手反刺扎進了手臂,並貫穿了小腹,吃痛下放開了匕首。當毛子將匕首拽出,一股鮮血在其傷口處噴濺而出,才令其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而毛子愣是等有了歇口氣兒的功夫才低著頭看向了自己的小腹,那匕首的刀尖盡管沒有刺透腹腔,卻依然讓他前方小腹感覺到了對刀尖的剮蹭感,這說明背後的匕首的深度有多可怕。 “你們這些王八蛋,我要把你們全殺了!” 毛子憤怒了,他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找個地方治傷,竟然是要把眼前人全都干掉,這股凶悍,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演出來的。 砰! 與此同時,二樓樓梯口的一聲槍響震驚了所有人,當樓下的混混和洋人同時抬頭看過去的瞬間,孫百萬手握一把柯爾特正在一步步走向樓下。  嚓。 另外兩名毛子听見了槍聲也沒閑著,紛紛將手伸入到包裹里,打里邊掏出了兩把槍械,這兩把槍並非是產自甦聯,而是德國的P36。這把由德國埃爾馬兵工廠制造的沖、鋒、槍、為全自動槍械開啟了全新的篇章,更短小的形狀、更高的射速以及輕便的攜帶模式讓沉重的機槍無法比擬。同時,其激發連續性更是這個時代中全自動手槍、步槍所拍馬不及的,一經面世幾乎被全世界的特工組織眼前一亮,更是受到了軍隊的青睞。 很顯然,這群毛子是有備而來。 “鐘先生要找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啊?” 見到那兩把沖、鋒、槍、,孫百萬也是一愣,他知道鐘先生肯定會不甘心自己脫離掌控,但是,當天自己進了憲兵隊如今又安然無恙出來的事,他不信鐘先生不知道,難道,對方就不怕將自己逼急了,轉身投奔了日本人? 毛子一看見孫百萬,咬牙忍著後腰處的刀傷收斂了凶悍︰“鐘先生讓我給你帶句話。” 孫百萬︰“我洗耳恭听。” 毛子在人群中毫無畏懼的走了出來,從地上撿起屬于自己的包裹將軍刺放回去後,同樣掏出了一把P36沖、鋒、槍,三個人,三把沖、鋒、槍、對準了匯海樓的所有混混。 “射擊!”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三把槍同時開火,強悍的火力瞬間放倒了屋子里的所有混混,整間屋子被掃射的血肉橫飛、木穴飛濺。 當槍聲落下,為首的毛子沖著面色慘白的孫百萬說道︰“話我帶到了,能不能听進去就是你的事了。”說完,他們轉身就走! 第三十八章 紙面上的蒼白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白靈,你過來一下,我問你點事。” 對于許銳鋒來說,他對日本人、德國人、美國人、英國人之間的關系實在分不清個數,尤其是廚師向他解釋完以後就更懵了,一個外國人用不太熟練的中文能解釋清楚什麼? 所以,當老鷂鷹不在身邊的時候,許銳鋒得找個明白人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事啊?” 這對白靈來說也挺新鮮,自打來了哈爾濱,不,準確的說應該是自打在北滿攔著許銳鋒挑動百姓開始,倆人的關系就出現了裂痕,加上在哈爾濱這一鬧便更惡化了,他能叫自己也著實新鮮。 “你跟我說說這日本人與甦聯人之間的關系唄?” 白靈回頭往自己房間內瞅了一眼,指著關閉的房門問道︰“為了她啊?” 許銳鋒點了點頭。 就這麼著,兩個多多少少有點不對付的男女,坐在月光下說了起來。 “以前我在奉天潛伏的時候,的確听咱們的內線說過類似的事。” “日本人在九一八以前,就制定了國防方針,他們深刻吸取了一戰的教訓,認為在未來發生的戰爭應該是多國交互下產生的,只對一國作戰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們的國策。” “1923年,那日本子就已經把美、甦當成了必須要預防的假想敵,並且在這兩個國家之中,美國排在第一位。” 許銳鋒納悶的問道︰“沒咱們什麼事啊?” “人家設立假想敵的目的,就是在侵略的前提下,否則,為什麼將這兩個國家當成假想敵?” 白靈翻了一個白眼,對國際形勢根本不懂的許銳鋒解釋道︰“不過大家都知道日本的陸軍和海軍是分家的,當海軍將美國列為第一假想敵的時候,為了唱對台戲,陸軍也同樣將甦抬上了桌面。” “其實他們雙方想的都不錯,海軍排名世界第三的日本眼里可不就剩下英美了麼,在陸地上準備稱雄的日本陸軍則覺著距離最近的甦方才是最大威脅。” “在1928年乃至1929年期間,他們還制定出了對甦的具體作戰計劃,當時預想的會戰地點,便是距離哈爾濱不遠的齊齊哈爾。” 許銳鋒恨恨的說道︰“在咱們國家打他們之間的仗,利益最後都讓他們拿走了,勝敗都不用考慮結果是吧?” “怎麼不考慮,人家日本子考慮的就是侵略中國之後的事。” “你是說,1928到1929年日本就開始考慮侵略咱們了?” “有可能更早。”白靈對此非常肯定的說道︰“否則日本陸軍總部內怎麼有比我們還要詳盡的中國地圖?據說他們地圖的準確性是我們的多少倍!” “不過這個作戰計劃始終沒能實施,陸軍的想法是,引甦軍入中國作戰後,由海軍對其沿海進行打擊,通過雙方作戰消耗對方的實力。但海軍根本不停他們的,人家同樣制定了對美作戰方針,一家人分心了。” “可是,就在幾年前,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和陸軍省召開的首腦會議中,認為圍繞當前的東北問題,英美雖然都表示了不滿,但礙于遠水接不了近渴,他們只能利用媒體和輿論進行施壓,並不會直接參與行動,最大的勁敵還是甦聯。” “九一八之前,甦聯在遠東地區的兵力只有六個師,騎兵兩個旅。這幾年呢?日甦雙方都在不斷增兵,甦方陸軍增加到了十一個師,騎兵增加到了兩個師。最近,甦方又開始持續增兵了,步兵達到了十四個師,騎兵三個師,幾乎每一次增兵都讓日本心驚肉跳。” “根據日方最新制定的《國防國策大綱》,他們覺著自己要是想成為亞洲的領導者,就必須傾盡全力制服甦聯,並與英美保持友好關系。最近,廣田弘毅內閣舉行首、外、藏、陸、海五方會談,剛剛確定了基本國策,就先南後北還是先北後南的問題進行了商討。” 許銳鋒正听的津津有味,卻見白靈不繼續說了,問道︰“然後呢?” “然後?” “老許,那是日本的最新國策,你覺著我是日本首、外、藏、陸、害的哪方領導?” “我怎麼知道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在一起研究了什麼新藥方?” 許銳鋒再問︰“先南後北和先北後南是什麼意思?” “這先北後南,就是先順著內蒙和甦聯打,只要拿下了這個巨無霸,日本將會在亞洲進入平推的局面;先南後北呢,則是順大海南進中國,吃下中國獲取資源上的平衡後積攢足夠實力,在利用這些硬實力叫板甦方。” “我怎麼听著咱們好像是輸定了?這不還沒打呢麼!” “是啊,在如今的日軍看來,中國根本就不是他們稱霸亞洲的障礙。我們,不過是等待宰割的豬羊,晚一天不過是多養肥一天而已。” 許銳鋒點了點頭︰“這就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許銳鋒解釋道︰“去年在北滿時候的肅正計劃你還記著不?日本子在北滿翻出多少間諜?到了英美德頭上,人家了不起是棄槍投降,可一到毛子那,人腦袋能打出狗腦袋來,那叫一個不服不忿。” “是的,英美德,三方可以憑借關系或者其他方式將己方特工人員換回去,我們和甦方則沒有這個可能。” “小日本為了對抗甦聯,很早就提出了充實朝鮮和東北兵力的計劃,很多朝鮮人都被擴充進了日本軍隊。” “現在,那個小小國家連同從朝鮮、台灣抓起來雇佣兵,已經可以說是帶甲百萬了。” 突然間,他們倆都沉默了。 帶甲百萬。 這四個字看起來雖說有些夸張,但,就算是只有一半,以日本的軍備,中國的軍隊能比麼? 許銳鋒是不知道南京政府的軍隊有什麼裝備,但是他知道奉軍使喚的都是什麼,更知道山里的抗聯在用什麼。 這仗怎麼打? 那漢陽造標尺射程1800米,據說有效射程是400-600米,可這槍你上了手才知道,基礎精準度就是百米出頭。而老許親自用過的春天步槍距他實測,三百米內是彈無虛發,三百至五百米子彈會飄卻依然經過熟悉在可控範圍之內,也就是說,五百米內,是具備有效殺傷力的。 五百米是什麼距離? 是人家才看見你就能開槍了,你呢?得等到放個屁人家都能听見的時候,才敢瞄準,要不然露頭就沒! 這還是戰爭麼? 從武器上來說,就是成年人欺負孩子! 老許怎麼琢磨也實在找不出能好方法,就把思緒給抽了回來︰“白靈,你再跟我說說。” “說啥?” “說說國際上的這些事,國內的也行。” 白靈想了許久︰“你知道西安發生的事麼?” “西安咋了?” “這麼大的事你不知道?就是去年冬天啊!” 他想了又想,去年冬天、去年冬天…… 那個陰冷潮濕的牢房…… 那充滿消毒水氣息的刑房…… 許銳鋒一下就直起了腰,但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說道︰“我去年冬天在日本人的憲兵隊地牢里,外邊的事,一點都不知道。” “去年冬天,少帥在西安把南京的申校長給挾持了,以軟禁的方式逼迫他放棄內戰,協同抗戰,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啥!” 許銳鋒一下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的問道︰“他還有這尿兒呢?!” 那少帥是什麼人? 帶著十萬奉軍在日本侵略的時候,不讓反抗的人。 是讓斧頭幫威脅著你不抗日就要你狗命,得灰溜溜找杜月笙主持公道的人。 他敢干這麼大的事? 不過這事干的有血性啊! “你說的這是少帥啊?” “可不麼。” 許銳鋒真的是一點都不敢信︰“我怎麼听著跟孩子玩鬧似得?” “是有點欠缺考慮,不過自這件事之後,我們雙方才有了談的機會,也才有了現在共同抗日的局面。” “這都五六個月了,可以說是形勢一片大好。” 五六個月了? “那少帥呢?” “听說……一直被軟禁著,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自古敢脅迫皇上的,哪有一個好結果? 這麼干不是糊涂麼? 許銳鋒說什麼也想不通少帥的所作所為,你說他英勇吧,他領著十萬奉軍躲到上海不敢回來;你說他窩囊吧,他敢把南京政府的一把手摁被窩里,逼著人家抗日。 這玩意兒…… 許銳鋒有點不想听了,別說是國家大事了,他現在連一個三木還沒弄明白呢。 “睡覺。” 听到這兒,許銳鋒轉頭走向了房間,白靈看著他的背影問道︰“不听了?” “不听了,鬧心。” 這是她得到的回答。 第三十九章 你覺著你很聰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孫百萬還是去了,自從警察局接手了匯海樓的局面後,他咬著後槽牙走進了日本憲兵隊。 可這一切都被特高課的那位組長看在了眼楮,他對屬下的吩咐是︰“讓他等著。” 一夜。 孫百萬站在特高課的走廊里,听著‘組長辦公室’內鼾聲如雷听了足足一夜,等到天際都翻起了魚肚白,里邊人才打開了房門鎖,打著哈欠沖外邊說了句︰“孫桑,對不起,昨天夜里實在是太忙了。” 忙,你可不忙麼,忙著打呼嚕掀房蓋呢! 但這個節骨眼孫百萬能這麼說麼? 他默默的矮下了身子,低著頭鞠躬說道︰“組長您辛苦了。” 這,就是日本人要的態度! 他們要的不是頂天立地的男人,是懂得卑躬屈膝的狗,更何況你現在無路可退,就更別指望著能獲得什麼待遇了。 “進來吧。” 那位特高課的組長轉身向辦公室內走去,故意開著房門,給孫百萬留下了人生中的最後一條路。 “我听說,昨天夜里的匯海樓很熱鬧啊。” “三名甦聯間諜使動德式沖、鋒、槍、槍殺了十幾名你的手下。” 他又提醒了孫百萬一遍,那意思是‘你已經不再是身後站著甦聯人的哈爾濱坐地炮了’。 “孫桑,我听說他們在哈爾濱有個代言人,是個中國人,在一家洋行里合理合法當著買辦,跟我說說這件事怎麼樣?” 特高課的組長很溫和的看了過去,可是笑容之下,潛藏著的卻是威脅。你孫百萬得知道自己是來干什麼的,雖說這兒不是綹子,也不需要什麼見面禮,但是,你從甦聯人手里轉換門庭好歹也要拿出點誠意吧? 眼下要逼問你紅黨情況,那算是特高課有意為難了,可你若是連共產國際的情況都不願意說明,還談什麼投靠? 孫百萬也知道對方的意圖,眼下自己只要有半句不符合人家心意的話,馬上會把冷庫命案、匯海樓命案、哈爾濱這麼多年的軍火案全安在自己身上。 這群日本子是沒有逼過自己,但鐘先生從動手那一刻開始,仿佛全世界都在逼自己!這時候不投靠日本人,孫百萬都覺著自己別無選擇了。 “洋行是正規注冊的甦式外貿行,經營產品範圍就是甦聯大列巴面包和伏特加等酒類產品,他們做這一行已經很多年了,各方面人頭都熟。” 特高課的組長抬起了頭,在抄寫過程中問道︰“各方面人頭都熟,是什麼意思?” “老張家那爺倆還在的時候,這家洋行就打通了所有關系,你們來了以後,根本無法對各行各業進行全方面的掌控,主要掌控的還都是戰略物資,剩余的渠道都會選擇用原來的管理者。所以,關于食品、酒這一類的東西不過是加重了一些稅收,並沒有傷及到洋行的根本。” 他點了點頭,對孫百萬道︰“你接著說。” “洋行的人就是趁著這種情況,才將甦式武器源源不斷的運入東北,如此一來,他們可以在除了面對國家的官方市場以外的地下市場繼續賺取大量資金。以前和鐘先生關系還不錯的時候听他們提過一嘴,說是甦聯也是百廢待興,各方面都需要錢,所以,他們這些不方便出現在明面上的人,就會從其他方面賺取錢財。” 這次,那日本人頭都沒抬,加了一句︰“說詳細點。” “比如東北的土匪。” “他們將捷格加廖夫機槍、波波沙34沖、鋒、槍、馬克沁機槍等等武器從海拉爾入境運送到哈爾濱以後,在轉賣給濱綏圖佳的各路土匪,還有托卡列夫、莫辛納甘。” 日本人再問︰“為什麼不賣給反滿抗日份子?” 孫百萬回應︰“他們哪有錢買啊?” “那許銳鋒來到哈爾濱之後的十根金條還是打我手里訛詐的,這群躲進山里的泥腿子是所有勢力中最窮人的,整天靠著一張嘴感化別人。太君,你可以去江湖上打听打听,綠林里的英雄豪杰誰一听見他們都腦袋疼,這幫玩意兒不光窮,下手還賊狠,江湖人都避而遠之。” “你們,也配得上英雄豪杰?”日本人翻白眼看了孫百萬一眼。 孫百萬立馬低下了頭︰“我們……不配。” 那日本人很滿意孫百萬表現的問道︰“這些渠道你全都知道?” “知道,我從頭至尾參與過洋行的所有工作,那時候我還沒起步。” “不對吧,如果你知道這麼多,姓鐘的應該殺了你滅口,而不是選擇敲山震虎的來干掉你在匯海樓的手下。” 孫百萬嘆了口氣︰“就是他們最陰險的地方。” “太君,您想想,把我殺了,誰沖在前面給他們賣武器?他們一個個都是流光水滑的生意人,還都在日本人所掌控的地區,身上哪怕粘上半點腥氣,都逃不過被調查的結局。我不一樣,我是土生土長的哈爾濱人,周邊人頭都熟,江湖上的朋友到了哈爾濱都去匯海樓落腳,失去了對我的掌控已經是鐘先生的巨大損失了,要是再把我殺了,得用多長時間才能培養出一個跟我一樣的人來?” 日本人撩下了筆︰“既然你都明白這是共產國際給你的一次警告,專門留了你一條命,為什麼還選擇了背叛?” “他們給我留了一條命?是,這次是給我留了一條命,下次沒準就是給我留個全尸!” “誰活著不是為自己考慮,難道我還要等著下一次讓這群洋人把槍頂到腦門兒上告訴我,給我機會了,可是我不中用麼?” 他發狠的看著這位組長補充道︰“走進憲兵隊的那一刻我就在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任何沒有一次弄死我的人,都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特高課的組長望著那雙陰狠的眼楮,為了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想說了一句︰“那你怎麼證明自己對大日本帝國的忠誠?” “太君,我願意為了您上刀山下火海!” 這位組長點了點頭,在紙上寫道︰“小人、反復無常,使用此人必須小心謹慎,決不能對其透露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否則一旦有了新的靠山,他會立即因與舊主的一點點不滿而反目成仇。” 孫百萬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時在對方的眼里已經毫無價值可言了,還以為對方相信了自己的全部言論,卻不知,日本也有能人,輕諾必無信這句話更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第四十章 登門之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清晨,當契科夫走入洋行邊上不遠處的一個院落,看見自己的手下正腹部纏滿繃帶的躺在房間內時,眉頭緊皺的沉思著。 這是他們專門為手下人準備的安全屋,無論誰出了事都會第一時間安排進安全屋內,然後通過自己的渠道轉移,但,今天的情況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長官。” 沒受傷的另外兩名契卡走到了契科夫的身邊,他們挺拔的英姿一看就帶有軍旅色彩。 “今天的事情不太對。” 契科夫是一名嗅覺非常敏銳的特工,否則他也不可能在日本人手里將哈爾濱的契卡組織經營這麼久。 按理說,日本人應該有所行動了……契科夫如此思考著。 往常的日本人對待契卡的態度就像是一只惡犬,稍微靠近便會齜牙,別說哈爾濱城內發生了規模這麼大的槍戰了,哪怕是他們甦聯人街頭斗毆,都得經過憲兵隊的審訊,即便是查實後並無間諜嫌疑,也要進入長期監察階段。 可為什麼匯海樓死了十幾個人,街面上連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長官,是我們給契卡惹麻煩了麼?” 契科夫搖了搖頭︰“是你們惹的事情還不夠麻煩。” 他肯定的說道︰“按照日本人對東北的掌控,出了這麼大的事,肯定會全城戒嚴且調查所有和咱們有關的商行,並大規模逮捕有可能相關的人員,哪怕未必可以找到真凶,但他們起碼展現出了一個態度。” “這一次呢?街面上的巡邏隊並沒有增加,特高課的調查組也沒有出現。早晨我過來的時候特意繞了個遠兒,路過了一下匯海樓,你們知道我在車窗里發現了什麼?” “我看見警察局的調查科竟然在研究案情!” “是中國人!” “這個國家可是在1912年的《刑事訴訟律》才有了‘遇橫死尸體應盡快檢驗’的說法,1913年頒布了第一份《解刨規則》、1914年才有了解刨規則細則十條,1915年大學里才有了裁判醫學。可以說,現在中國人的法醫全都是1920年以後步入工作崗位的,如今的中國法醫最多算是這個學科內的初學者。可日本人偏偏將這麼一起案件交給了這幫人,為什麼?” “他們想安撫住我們。” 契科夫目光如炬,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得到這一切的線索不過是去案發現場轉了一圈而已。 這個人,深不可測! “你們能想出來日本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嘛?” “他們可以放縱許銳鋒這個擁有紅黨背景的通緝犯在哈爾濱肆意妄為,能允許身為共產國際的我們在這座城市橫掃匯海樓,要是沒有精心準備的大動向,特高課的米倉石介是不可能任由我們撒野的。” 契科夫在手下人安睡的房間內來回踱步,呢喃自語的說道︰“去年,一場肅正計劃讓整個東北都陷入了血雨腥風;今年,北滿城的一份報紙捅破了日本人那些潛藏起來的殘忍實驗;他們從沒安穩過,自從拿到了東北,宛如一個孩子得到了蛋糕般的激動,恨不得將東北的一切都掌握在手里……” “連別人看上一眼都會感覺是被威脅了……” “這樣一個民族一旦安分下來,肯定是被其他什麼更重要的東西所吸引,目前來說,什麼對日本才是最重要的?” 整個房間內都悄無聲息的生怕打斷了契科夫的思緒,直至他突然轉身面相了昨天執行任務的另外兩名手下︰“是中國!” “一定是中國!” 契科夫十分肯定的說道︰“日本人要出兵了。” 他急切的走向門口,隨即忘了什麼一般轉身︰“你們倆,等他醒了以後就說我來過了,我現在必須要馬上回去,將這一重要消息傳遞回國內。” 他再向前一步,結果又一次轉身︰“對了,晚上醫生還會來一次,如果他的身體允許,切卡會為你們安排回國的路線,你們要盡早回國,這樣,契卡就不會在日本人手里留下任何把柄。” 當契科夫的身影離開了這個房間,那兩人其中的一個走到窗前輕聲說了句︰“走了。” 躺在床上的男子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一刻,他臉色蒼白的慢慢起身,在坐起來的動作涉及到彎腰的那一刻,疼的齜牙咧嘴,如果不是及時用手肘撐住了,很可能都坐不起來。 “我要的東西呢?” 另外一名洋人在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針管︰“奧金涅茨,你確定要這麼做麼?這東西雖然說可以止痛、也能讓人更興奮,但是醫生說過,成癮性極高,如果不是遇到了非常危險的場合需要壓制傷情,決不允許使用。” 奧金涅茨一把搶過那個針筒,抓起搭在床邊的襯衫套在身上,一個白襯衫的帥氣男子出現在了房間內︰“我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你不是已經拿到了奧金涅茨的稱號了麼,‘唯一的兒子’,你已經是契卡唯一的兒子了,你還想怎麼樣?” 奧金涅茨,在他們國家的語言中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唯一的兒子’,這個稱號向來是契卡的最高榮譽,無數戰士寧願凍死在西伯利亞的訓練之中,也要去爭取的榮譽,據說每年在那個冰天世界的雪域中,為了這個榮譽犧牲的人,數不勝數,而眼前這位,就是已經奪取這一稱號的佼佼者。更重要的是,只要他沒有死,這個稱號就會一直代替他真正的名字而存在,直至死亡,才會由西伯利亞訓練營重新篩選。 “我想要登頂!” 奧金涅茨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年輕人的張狂氣息,那誰也壓制不住的氣焰是在生死存亡間一次次用生命換取的囂張。 “你不是已經登頂了麼?”旁邊的契卡成員說道︰“廚師的射擊記錄是你打破的、體能記錄也是你打破的、就連搏擊、生存挑戰、潛水等十五項紀錄你都已經打破了,為什麼一定要冒著危險去干掉他?” “因為她還活著,我還沒和她交過手!” 奧金涅茨一句一句的說道︰“因為整個西伯利亞的人都知道廚師是訓練營的恥辱,可這麼多年從沒有人能帶回來她死亡的消息,相反,每一年由訓練營選出去執行任務的契卡都會在送行宴後銷聲匿跡。” “這說明什麼,說明奧金涅茨根本就不是西伯利亞訓練營的最強者,最強的人還是她!只有殺了她,我才能實至名歸!” “你走火入魔了!” “那又怎麼樣!” 奧金涅茨穿好了一身裝束,黑西裝,白襯衫,便攜式快速槍套佩戴在腋下,當那把TT手槍塞進去的時候,他義無反顧的說道︰“男人,難道不是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應該最求最高榮耀麼?” 那名被訓練出來的特勤人員還要張口,卻被另外一個人用拉拽手臂的動作阻止了,此刻,奧金涅茨已經準備就緒,將昨天用來殺人的匕首綁回到小腿處之後,他沖著這兩個人露出了笑臉︰“別忘了你們答應過的,一定要等我離開一個小時後才會向上級通報這件事。”說吧,奧金涅茨轉身就走。 嗡。 知道院外傳來了汽車的轟鳴聲,剛才還在勸阻奧金涅茨的人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你為什麼阻攔我?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的危險性麼?” “伙計,你是覺著你可以攔下奧金涅茨?那可是奧金涅茨,一個為了打破廚師闖下的記錄,寧願進入熊的棲息地也絕不繞道的家伙,關鍵是他還帶著熊皮成功打破了這項紀錄,這樣的一個人,咱們的幾句話能阻撓他什麼?” “我們這些站在山腳下的人,真的沒什麼資格去評論人家的所作所為,如果有一天你擁有了可以和他對比的成績,我絕不參與到你們的爭吵之中,可現在,在他的決定前,我們只有看著的份,因為,我有一種感覺,我覺著奧金涅茨一定會帶著廚師的腦袋回來。” “可他受傷了!” “他跟熊單挑那次比這傷的嚴重多了,那一次可沒有特效藥,對吧。” “那萬一廚師已經離開了那個院落呢?奧金涅茨這麼一去除了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外,還能獲得什麼?” “這是我們的錯麼?不是啊,我們只要按照規定時間去通報就可以了。” 有些人,一生都在追求比昨天更強,而有些人,則在碌碌無為的生活里,沾沾自喜。 …… 小院門外,汽車緩緩停在了這兒,當奧金涅茨看見那緊閉的院門時,他從口袋里掏出了針管,一針扎向了自己的胳膊。 這是契卡那些科學家們專門為特勤人員研制的藥,能夠在鎮痛的同時,讓你保持體能。不過這種藥品的成癮性極高,很多契卡成員使用過後都成為了癮君子,但,不得不說的是,一旦這種藥扎入了體內,就會帶給人一種擁有無窮無盡力量的暢快。 “嗯!” 拔出針頭後,奧金涅茨冷冷的看著眼前的那扇門,他在等待著藥效,也期待著自己擊殺廚師的時刻。 第四十一章 空有一身能耐,無處施展……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門就在那! 當奧金涅茨感覺到了血液的奔騰,他推開了車門,邁步從車內走出時,這個昨天還在匯海樓耀武揚威的男人連帽子都沒帶,頂著深棕色的頭發推開了小院的院門…… 吱呀。 剛剛安裝好的院門發出聲響向院內敞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蹲在小院角落處,手舉煙袋不停叭嗒的男子。 “來啦?”老煙槍舉著手里的煙袋鍋不好意思的解釋道︰“那什麼,屋里的女人受不了旱煙味,說嗆,不讓我在屋里抽,這不……” 當奧金涅茨正全身戒備時,面對的卻是這個男人的笑臉,在那笑臉之上,是此時此刻越來越璀璨的朝陽。 “進來啊,別跟門口站著。” 他正在沖著奧金涅茨揮手,跟踫見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一樣。 奧金涅茨邁步走入了小院,剛進去一步,就開始利用余光查看自己的兩側,直到確認安全,才開始聚精會神看向前方。 “你們那個國家,是不是都不講究隨手關門?這要是在俺們這兒可不行,老人會罵你長尾巴,女人會說你踩門檻,是散德性的。” 老煙槍走過去順手關上了院門,回身走到院內的小桌旁時再回首去看,發現這個毛子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把手槍握在了手里。 奧金涅茨是來殺人的,剛才這手持煙袋的家伙從其身邊走過的一瞬,他便已經拔槍在手了,只是,對方在沒有任何動作的時候,率先對這麼個酷似老百姓的家伙出手有點讓人不恥,這才忍到此人從自己身邊離開。 也就是說,剛才的老煙槍但凡有那麼一丁點動作,這顆子彈都會以非常隱蔽的角度直接擊發。 “她呢。” 奧金涅茨生硬的問了一句。 “誰啊?” “哦~”老煙槍恍然大悟︰“你說那西點廚子?人家手藝不錯,今兒早上說為了感謝我們,專門蒸了一鍋蛋糕,甜呼呼的挺好吃還。要我說啊,你們外國人的蛋糕,就是我們東北的發糕,都是雞蛋、面起子,沒什麼新鮮的。” “我問你她人呢!” 老煙槍指了指門外︰“做衣服去了,這不馬上要送走了麼,好歹弄兩件換洗衣裳啊。要不然這一路不得臭了?” 奧金涅茨看向了門口,老煙槍連忙道︰“甭看,用不上多大工夫就能回來,就是去量個尺寸,也不用他們出工,你啊,就過來老老實實的喝杯茶等著就行。老許買回來的上好綠茶,說是西湖龍井。听听,以前的龍井那都是皇上喝的,哪輪得到老百姓啊。” 他上前伸手往奧金涅茨的胳膊上一搭,好意向前送,那意思是把人讓到座位上。今天早上白靈臨走前說過,一會兒可能要來貴客,傍中午的時候,一位共產國際陣營的人會過來,讓老煙槍好生招待。至于其他的,老煙槍什麼都不知道。他就這性格,任何事都不好打听,就像許銳鋒來到哈爾濱以後幾乎把整座城都轉了個遍,老煙槍也沒問上一句‘你干啥去’。 結果,倆人誤會。 老煙槍本著好意將手往對方胳膊上一搭,正好搭在手肘位置。 奧金涅茨是干嘛的?人家專業練反關節的,手肘能讓你拿住? 立即甩手往回一O,槍在空中就直接扔到了左手,左手抬起握住槍把,順勢就要將槍口往老煙槍眉心上頂。 “唉!這是干啥!” 老煙槍也是個眼疾手快的主兒,單手拖住奧金涅茨的手腕往天上一頂,視線剛空出來,在倆人胳膊底下,奧金涅茨一拳就搗了過來。 “怎麼還動手啊!” 老煙槍不樂意了,側身讓出縫隙,使這一拳打空,再用右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兩只手同時向順方向的兩側拉扯,奧金涅茨雙臂在胸前交叉,跟系扣一樣被扣在胸口。 他不服,還想叫勁,腿剛抬起來,老煙槍雙手用力往前一推︰“沒完了吧?” 奧金涅茨快步後退,沒退幾步,‘踫’一下就撞擊在了牆壁上,那腳根本沒抬起來,就讓老煙槍一個跨步將大腿順到了他兩腿之間,腳卻別著他的支撐腿,用小腿骨別小腿骨,兩腳、交叉的方式,徹底把人給鎖死了。 “嗯!” “嗯!” 奧金涅茨連續叫了兩回勁兒,硬是沒解開,臉憋的通紅不說,更用著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老煙槍。 老煙槍頓時就急了︰“你怎麼回事!” “上回和廚師見面不挺客氣的麼?嘀了嘟嚕說了一串外國話,我還拿你當客人待,你這兒怎麼說動手就動手?” “我讓你放手!” 奧金涅茨像是被關進籠子里的野獸,發出了低沉的嘶吼聲。 吱呀。 就在此時,許銳鋒等一行人推門而入,看著被老煙槍頂在牆上動彈不得的奧金涅茨,白靈立馬走了過去︰“老煙槍,放手!” 老煙槍斜著眼楮說道︰“是我放不放手的事麼?這小子進門兒就掏槍,這要是響了,咱們所有人都完了。” 許銳鋒補充了一句︰“放開吧,他自己就是共產國際,是不會在這種時候找麻煩的。” 趁著老煙槍沒松開手,許銳鋒又問了一嗓子︰“匯海樓的事,是你們做的?” 奧金涅茨沒出聲,許銳鋒繼續說道︰“日本子出告示了,說是要全力緝拿匯海樓凶徒,可我怎麼覺著他們好像是一點勁兒都沒用上?” 老煙槍慢慢松開了奧金涅茨的手,听到‘日本子’這仨字立馬來了精神︰“怎麼回事?” 四寶子打後邊走了進來,一進院,就攬過了老煙槍的肩膀︰“你還不知道呢吧?昨兒下晚兒黑,這幫毛子帶人用機槍掃了孫百萬的匯海樓。” “他們不是一伙的麼?”老煙槍納悶兒的問著。 四寶子繼續解答︰“什麼呀,那孫百萬不是反水了麼,結果讓這群人給報復了,那家伙,沖進去就是一通掃射,死了十幾口子。” “傷著老百姓沒有?” “那哪兒能啊,人好歹是共產國際,又不是日本子。許爺說了,這就像是啥呢,江湖上的三刀六洞,只不過契卡這幫玩意兒下手太黑了點。” 他們竟然嘮上了! 其實昨天晚上許銳鋒想了整整一宿該如何處理今天的事,你說愣保廚師往翻臉了鬧,白靈倒好說,萬一上邊再下來什麼文兒,說自己破壞團結可咋辦?要是就這麼把人趕走,真惹急了也不是那麼回事,到時候這幫老毛子再動了家伙,兩家可都在哈爾濱待不了了,所以說,今天的事,很為難。 清晨,白靈拉著剛起床準備洗漱的許銳鋒走到了院子里,神秘兮兮的問了一嘴︰“要是咱領著廚師躲了呢?” 老許還沒明白,白靈繼續道︰“反正也是打算送她走,干脆提前點把人送出去,讓契卡的人撲個空不就行了麼?他們總不能見人就殺吧?” 許銳鋒一琢磨也是這麼個道理,大早晨的就把一院人都領出去了,隨後原本應該小心翼翼的準備,徹底變成了一幫人逛哈爾濱的旅程。 街面上,許銳鋒根本就看不見自己的通緝令,他還特地往警察局周邊溜達的一圈,根本就沒人搭理。飯館里,人家話里話外聊的全是孫百萬和匯海樓,說是酒樓讓幾個洋人拎機、關、槍給突突了,許銳鋒一琢磨就得是鐘先生一伙人干的,這麼明目張膽的反水,還不得遭到報復啊?你就說辭再漂亮唄。 這一路上,他們給廚師做了幾身換洗衣服,給四寶子買了一雙鞋,給王銘換了條褲子,最後瞧著白靈望著一個瓖白玉的發卡走不動道時,許銳鋒干脆大手一揮也給買了,反正都是打孫百萬那敲出來的錢,不花留著干嘛? 一趟下來,王銘又從糧油店扛回來點糧食,許銳鋒兜里那些銀元也算是徹底溜干淨兒了。 結果剛一回來,正看見昨兒中午和廚師說話的洋人被老煙槍頂在了牆上。 始終沒有存在感的老煙槍仿佛在這個院里都不存在,他們干什麼也不問,去哪也不搭茬,誰知道竟然有如此身手! 等許銳鋒轉念一想,也是,這年月能進山打獵的,有幾個不是練家子? “對了,你來是干啥的?” 許銳鋒沖著奧金涅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回頭還和白靈吩咐呢︰“不行中午做倆好菜吧,也不能拿苞米面兒答對國際友人啊。” 白靈應對了一聲︰“知道了。”拉著廚師走向了屋內,直到關上了房門,才算是斬斷了奧金涅茨的關注。 “唉……” 奧金涅茨伸手指著廚師,臉上寫滿了不滿。 “唉什麼,有事說事。” 許銳鋒擋在了他面前。 “我找她。” “廢話,你找搓澡的往我們院里鑽啊?” 許銳鋒一句話就攮到了他肺管子上。 “你敢侮辱我!”  嚓。 剛剛被放開的奧金涅茨直接拉動了槍栓,就在他要舉槍的下一秒,旁邊,一挺趕上他胳膊長的機槍讓四寶子端著就搐在了肩膀上︰“別給你臉不要臉啊!” “你們敢開槍麼?” 面對這種場面,奧金涅茨沒有輕舉妄動,可他也清楚,眼下開槍對任何人來說都沒有好處,這才問出了這句話。 “爺,這小子咋這麼多屁磕呢?我弄死他得了?” 話音未落,許銳鋒沒給與任何回應的抬手一拳砸向了奧金涅茨的大脖筋,這小子眼皮往上一翻,癱軟了下去。 在將暈未暈之際,耳畔傳來了他們的對話之聲。 “爺,這小子干啥來了?” “好像是找廚師挑單個。” “一個人到別人家里,找人家家人挑單個?” 四寶子瞧著地上的奧金涅茨︰“他是不是虎?” “他估計覺著我會把地方讓出來,給他和廚師一人一把槍……你說我都不混江湖了,怎麼還有人跟我來這一套?” “他可能是真虎。” 第四十二章 他們的布置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你惹大麻煩了。” 菜窖里,被捆上了手腳的奧金涅茨還沒有醒來,廚師站在旁邊非常認真的說道。 許銳鋒同樣很正式的解釋︰“人家可是來要你命的,帶著槍、子彈還上著膛,那還能怎麼著?我當看不見?” “我領情。” 面對廚師的這句話,許銳鋒笑了下,宛如對待一個男人般,伸出拳頭在廚師的肩頭輕錘了一下。 廚師站在原地緩緩說道︰“但以我對契卡的了解,經歷過這件事以後,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會將你設置成與我相等的目標,並對你進行不死不休的騷擾。” “這是什麼意思?” “對于契卡來說,他們的眼中只有一種‘目標’,就是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一旦某些人成為了契卡的目標,除非有實質證據證明你已經死亡,否則,任何出現在、你所在地執行任務的特勤人員,都會將你設定為第二目標,無論官方是否有此任務。” 許銳鋒深吸了一口氣︰“你們的人可夠軸的。” 廚師搖了搖頭︰“消除目標本身就是契卡的一種榮耀,他們就是這麼激勵士兵的,甚至還會為消除非任務目標的特勤人員進行非官方的慶祝。還留在西伯利亞時,我應該是參加這種私下慶功宴次數最多的特勤人員。” “啥?” “意思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你得無時無刻都防範著契卡的偷襲了。當初我勸過你別參與進來,你不信。” 大老許把手一揮︰“你也沒說仗義這一回得搭進去一輩子啊。”許銳鋒開了句玩笑。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可以帶著其他所有人離開,然後由我殺了他,再在這里等待著契卡的報復,這件事會終止在我死亡的那一刻,絕不會給你惹上任何麻煩,怎麼樣?” 許銳鋒只回了一個字,一個所有東北人都能理解,卻十分萬能的字︰“耤I” 必須得承認,對一個女人說這種字眼,會讓男人顯得很沒風度。可在此時此刻,當許銳鋒沖著廚師說出這個字的時候,那種豪氣干雲和從沒後悔過的神態,讓廚師緊盯著他的神情,連一秒鐘都不曾移開雙眼。 她怕。 怕許銳鋒的仗義中,或多或少有那麼一點點是礙于面子、男人的面子而存在的; 她也怕這份感情中有那麼一點點虛假,畢竟自從離開契卡以後,這個長得如同男人一樣虎背熊腰的女人,不曾把自己的情感和後背留給任何人過。 幸運的是,她遇見的是大老許。 在許銳鋒這兒,做了就是做了,沒什麼虛頭巴腦;替朋友出頭就是替朋友出頭,也不關乎面子什麼事。 那份從容和未曾改變的神態安撫了廚師的內心,她宛如流浪貓一般,既乞求著情感的溫度、又害怕被傷害。 白靈在旁邊插嘴道︰“老許,咱弄個大活人在菜窖里,這可怎麼辦啊?”沒干過這種事的白靈沒了主意。 “該怎麼辦怎麼辦。”這一行他太熟了,往下的步驟都不用思考。 “老許,你可不能胡來,萬一契卡的人發現這個男人沒回去,會是什麼反應?” “他愛什麼反應就什麼反應,哦,帶把槍找上門兒來我還得給他炒倆菜陪著喝兩盅啊?留個活口夠給面子的了!” 白靈不明白的問道︰“我們留著他有什麼用啊?弄不好,還得搞出兩黨交惡的大事來。” “有什麼用?”許銳鋒聳了聳鼻尖︰“老子手里的肉票沒有白放出去的。” 肉……票?? 白靈看著一旁用刀尖扣指甲蓋的四寶子︰“你听見老許說啥沒?” 四寶子很正常的點點頭︰“听見了,肉票啊。” “你不覺著有什麼不對麼?” 四寶子抬起頭,木訥的望向白靈︰“可不咋地!” “爺,咱不能光綁肉票,是不是還得寫個帖子定一下贖金?你一會受點累寫一下,我讓王銘給送出去。人家白靈說的對,咱干就得干全套了……” 白靈眼皮都要氣翻了,她說的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等一下!” 白靈高舉雙手發出了一聲尖叫,連續好幾次深呼吸後才調整過來,緩慢的說道︰“許銳鋒,咱們來哈爾濱是刺殺三木的,不是起綹子當山大王的,要以大局為重,大局為重!” “你說的沒毛病。”許銳鋒點了點頭︰“那就這麼著,咱們讓老毛子刺探一下日本人的虛實,及,用他們掌握的所有有關日軍對華策略的信息作為交換條件。” “我……” 白靈甩手走了,她現在對這位山大王作風的許銳鋒算是徹底死心了,就這個貨,哪怕去了黨校也別想將其教育成正直的人,似乎這輩子都在陰影里走不出來。 關于這一點,白靈也許還真說對了。 許銳鋒是自小接受暗黑教育長大的,學的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什麼日本人、甦聯人,你只要在這片土地上以間諜的身份存在,那就都不是好人。也別提什麼主義,老許弄不明白,他就知道什麼叫人情世故。 …… 憲兵隊、特高課。 接見孫百萬的組長拎著文件走向了特高課課長米倉石介的辦公室,並在門口整理好軍容後,敲響了房門。 “進。” 聞言,他走了進去。 辦公室內,一架小火鍋內,煮著酸菜豆腐,坐在辦公室的男人一口沒吃,而是看著火鍋在冒熱氣。 組長走了過去,敬禮道︰“課長,孫百萬已經被我安置好了。” “這麼說,你已經完全掌握了關于甦聯間諜的情報?” “並沒有。”那位組長解釋道︰“我……沒有證據,他們用一個姓鐘的中國人隔開了上下層的關系,但是……” “但是,你是個日本人;東北,是帝國掌控的區域。在這片土地上,你辦案不需要證據。只要抓住他們的人,通過審訊拿到了口供,就可以把事情擺在桌面上。如果拿不到口供,那就是孫百萬的報復,是吧?” “這就是你收留一個流氓的原因。” 組長點頭道︰“課長英明。” 米倉石介繼續問道︰“那我繼續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首先,甦聯大使館會向帝國提出嚴重抗議,甚至有可能因如此微小的事件造成兩國之間的巨大沖突。” “你知道國內的海軍,在最近一次國會上,提交的軍費有多少麼?接近兩億。” “而我們陸軍一旦和甦聯發生沖突,萬一導致戰爭的話,所需要的軍費怕是這個數字的五倍都不止。到時候,舉國上下的所有計劃都要擱置,究其原因,僅僅是因為你為了立功抓了幾名甦聯間諜卻拿不出絲毫的證據。” “等上頭真怪罪下來了,你自己去國會解釋,不要指望我能救你,我一個小小的哈爾濱特高課課長在國會那麼高級的地方可是說不上任何一句話的。” 那位組長听到這兒,已經額頭見汗了,身體站的筆直愣是一動也不敢動。 “課長……” 米倉石介遞出了一雙筷子,指著火鍋說道︰“已經熟了,嘗嘗。” 日本人是非常有吃豆腐的經驗,但是在如此壓力之下,這位組長竟然夾起一筷子豆腐直接放進了嘴里,剛放進去,滾燙的湯汁就讓他將嘴重新張開,豆腐被吐出來以後說道︰“燙……” “中國人,時長用隱喻教育人,今天我也學學,知道剛才這叫什麼嘛?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米倉石介夾起一塊豆腐放入盤中,用筷子擠干淨湯汁,又晾了片刻才咀嚼道︰“當你想吃到天下最好的珍饈美味,就一定要有耐心,有時候這耐心不光是給予自己的,也可能是給予火候的,只有火候到了,美味才會出現。” “記住,我們現在眼前的蛋糕是中國,只要一口把中國吃下,我們就會自然而然變成一個甦聯也不敢正視的強者,那才是我們和他們決戰的時候。眼下,先得把自己喂飽、喂胖,還得保證在這期間不被打擾。” 組長已經盡力去理解了,卻依然說了一句︰“屬下不明白。” 米倉石介伸手往牆上一指︰“看地圖,如果還看不明白,就立馬滾出去,我的手下,可不需要廢物。” 地圖上,關東軍一部在熱河與察東一代;內蒙的西北面,關東軍控制的偽蒙軍八個師約四萬人也已經準備好;東面則是偽冀東防共自治政府所統轄的一萬七千人,京城已經被三面包夾,只剩下一座橋! 組長終于看明白的說道︰“課長,這不就是中國人的精神支柱,被稱為天子守國門的京城麼!” “還行,不算太傻。” 米倉石介笑了,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身體如同一團肉球。 “摧毀了這兒,就等于摧毀了中國人的脊梁,當年的清朝就是先拿下了北方,才拿下南明的。” “只是在做這些之前,我們必須要把一些經常在耳朵邊上吵鬧的蚊蟲清理一下,這,才是我一直隱忍著,任憑共產國際、抗聯那些人在哈爾濱城內胡鬧的根本原因,畢竟,我要的就不是他們!” 第四十三章 一鼻子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契科夫的憤怒已經無法用大發雷霆來形容了,他自從得到了手下的匯報,說養傷的奧金涅茨失蹤以後,整個人都有一種被人從頭至腳澆下一盆涼水的感覺! 契科夫的第一個想法是,或許有人潛入到了組織內部,要不然絕不可能會在自己的安全屋內將人劫走! 直到手下人匯報完,說奧金涅茨曾和他們在城內見過廚師、並約戰之後,契科夫更坐不住了,立即放下了商行內的一切工作,坐車就回到了安全屋內,當完整的听取了另外兩名特勤人員的報告後,坐在房間內的椅子上一聲不吭。 他知道自己得冷靜,更知道這件事對于整個契卡來說都非常重要,但,現在是個多危險的時刻難道奧金涅茨就一點都沒有考慮嘛? 日本人時時刻刻都在整備軍務,關東軍就在熱河,整個東北的特高課都在緊鑼密鼓的搜捕各處間諜,忙碌成這個樣子,還不是為了不讓戰爭打響的具體時間被外界知曉麼? 至于哈爾濱…… 千萬不要看哈爾濱特高課整天一副優柔寡斷的樣子,可就是這個樣子的他們,在今年,就是今年的日本春節,獲得了整個日本陸軍總部的最高獎章。這說明什麼?說明哈爾濱特高課不比東北任何特高課差,恰恰相反,他們才是這一行里,最強的一支隊伍。 那個胖子,那個在日本還沒有佔領東北時就曾與自己在舞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胖子絕不是善茬,他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就是︰“契科夫先生總給人一種藏著很多秘密的感覺。”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擁有敏銳的嗅覺和令人驚訝的觀察力,更要命的是,在已經懷疑自己以後,竟然于日本佔據了東北的這幾年里,未曾上門調查過哪怕一次,就算是他們已經敲響過所有甦聯人開設的商行大門,依然未曾驚擾過自己。 這種感覺有多難受誰知道?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誰,偏偏就不動你,甚至擁有隨時可以要你命的能力! 這種時候,你在持槍掃射了匯海樓以後,敢帶著傷出去找人決斗? 你真以為讓你在哈爾濱囂張到今天的是奧金涅茨這個名字?那是國境線上的甦聯軍隊! 白痴!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白痴! 你最好能安安全全的把廚師的腦袋帶回來!! 是的。 現階段對于契卡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廚師死在奧金涅茨手里,而他,安然無恙的歸來。 “你們,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一名手下答話道︰“那個院子在哈爾濱市中心不遠的位置,在那兒,一抬頭就能看見馬迭爾。” 馬迭爾?! 這地方自從東北被日本人佔領以後,就成了厄運的代名詞,凡是入駐的間諜幾乎都會被抓進憲兵隊。 廚師怎麼會選這麼一個地方? 現在的契科夫已經沒時間為廚師擔心了,他看了這兩名手下一眼問道︰“奧金涅茨出去多久了?” 兩人相互對視後,同時搖頭,其中一人說道︰“自您走後,到我們進入這個房間發現奧金涅茨不見了,伸手去摸被窩的時候,那里已經涼了。” 契科夫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小伎倆︰“也就是說,床榻在這盛夏失去了奧金涅茨的體溫,他起碼離開了三十分鐘以上的時間,即便我們現在去找人,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了,對吧?” 兩人誰也不說話。 “回答我!” 契科夫站了起來,伸手指著眼前的兩人︰“如果這一次由于奧金涅茨的原因造成了我們和日本方面的沖突,恰巧國際局勢又在這一刻由于該死的德國人發生了變故,你們,將會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 他們依然無人回答,只是比剛才站的更加筆直了。 契科夫沉吟一聲,用感嘆音代表著自己的態度說道︰“嗯……馬上召集所有能啟用的特勤人員,是所有!” “讓他們全方位打探整個哈爾濱的情況,包括日本的、南京的、紅黨的,我要最全面的資料。” “另外,你們倆現在就帶我去廚師所在的位置……” “是。”兩人異口同聲。 契科夫又補充了一句︰“全副武裝!” 片刻後,一台車緩緩從安全屋開了出去,順著這條街,消失在人流之中。 盛夏的哈爾濱很快迎來了暴躁的烈日,太陽盡情展示著自己的炙熱,將整座城市炙烤在蒸氣之中。 此時,那台已經在許銳鋒所買宅院附近轉了整整三圈的車終于緩緩停穩了,根據契科夫的判斷,此處並沒有日軍的大規模集結,也沒有警察的蜂擁而至,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說明,起碼在奧金涅茨和廚師的決斗中,並沒有引發槍戰和足以讓人關注的劇烈聲響。 也就是說,很可能這兩個人在第一個照面的時候,就死了一個。 契科夫的心髒位置突然劇烈跳動了一下,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奧金涅茨可是有傷在身的…… “是這兒麼?” “是這。” “確定?” “長官,我可以不靠任何儀器橫穿整個西伯利亞而不偏離目標點,絕對不可能記錯位置。” “下車。” 在契科夫的命令聲中,三人同時從停在路邊的汽車中走了下來,當看見眼前這座院落是,契科夫邁步走了過去。 當、當、當。 他敲響了房門。 當王銘順手打開房門時,門口三名洋鬼子嚇了他一跳,這小子自言自語道︰“好家伙,這是誰捅了洋人窩了啊,這玩意兒還有扎堆上門兒的。”話說到這兒,他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句︰“有事吧?” “是不認識路了,還是口渴了打算借口水喝啊?” “要是不認識路了,對不住,我們不是哈爾濱本地的,您往前走走,那邊是馬迭爾,那兒人多;要是口渴了,我家沒撅尾巴管,也沒井,自己個喝水都費勁。” 王銘說完這些話,十分不屑的‘哼’了一聲。 這都是他們預料好的,許銳鋒斷定了肯定會有人來找奧金涅茨,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已,甚至還想到了這幫人會用什麼借口來叫門。要不然他們這幫沒事可干的人,堆在院里干嘛啊,可不就剩下琢磨人了唄。 “我要是找人呢?” 契科夫先是一愣,隨即立馬明白了對方這是專門等著自己,否則,這麼多磕牙的話是哪準備的?誰家听見敲門聲先甩出一鼻涕長的片湯話啊。 “找人?” “從這兒左拐一節街(gai)遠有警察局,那兒穿黑衣服帶大蓋帽的管這事。” 王銘損啊,故意學著外國人說話的語氣,說著說著還俏皮了起來。等話說完,兩手一揮,‘ ’一聲,將門關上了。 契科夫踫了滿滿一鼻子灰,這給氣的,站在許銳鋒新買的小院門口渾身上下直哆嗦。 他這輩子也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今天全趕上了。 問題是,那有什麼辦法呢? 你總不能大白天的奪門而入吧?萬一奧金涅茨不在這里邊,到時候里邊人只要有一個喊出聲來,招來警察,這不等于自己將把柄遞到了日本人手里麼? 可惡! 契科夫立即轉身從小院門口走回到汽車處,說了句︰“去鐘先生那兒。”後,便一言不發。 兩名特勤人員誰也不敢說話,陪著契科夫一路沉默,由北向南橫穿了大半個哈爾濱以後,終于來到了一棟小洋樓前。 這棟樓,以前是德國一位巨富的府邸,日本人佔了東北以後人家估摸著是要打仗了,這才連帶著家族生意一塊出售了,被孫百萬買到手里以後轉贈給鐘先生居住至今。 契科夫在汽車停穩以後,焦急的走了進去,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鐘先生出面了。 “鐘!” “鐘!” 契科夫叫開了房門以後,根本不顧下人的阻攔,邁步就往小洋樓里進,一邊往里走一邊喊著。 鐘先生則端著咖啡杯由客廳走了出來,看到是契科夫,神色肅穆的問了一句︰“出什麼事了麼?” 契科夫攬住他的胳膊︰“找個說話的地方。” “好。” 鐘先生將其領進了書房,當關上房門那一刻,契科夫一秒鐘都等不了的將奧金涅茨所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鐘,我們現在急切需要一個能和那個院子里的人溝通的機會,而你,是唯一可以辦到這件事的人選。” 為了不給日本人留下把柄,契科夫他們用鐘先生隔絕了自己與哈爾濱街面兒人物的聯系,如此一來就造成了他們雖有實力卻無勢力的局面,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要想和哪一方勢力進行溝通十分麻煩,當然,安全性也得到了絕對的保證。 更麻煩的是鐘先生,他在失去孫百萬以後,同樣像是失去了手腳,可這個時候老板的要求你又無法拒絕,只要硬著頭皮說了聲︰“我盡量試試吧。” 說罷,走向了書房內的電話。 第四十四章 他們的輕蔑是從哪來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奧金涅茨悠悠轉醒時,首先感受到的是藥物刺激後,身體的透支感,那種過度勞累就跟參與了一場長達三天四夜的戰爭,緊接著,才是躺在地下潮濕位置的腹絞痛。 “我要上廁所,我要上廁所……” 他睜開眼的瞬間,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都被麻繩捆著,身旁則是一個普通到極致的木桶。 奧金涅茨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了,拿過木桶、脫下褲子就蹲了上去,等那舒服且帶有惡臭味的聲音出現,他才算是穩下的心神的抬了下頭。 昏暗地窖內…… 一個面帶竊笑的男人正坐在他的對面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那種尷尬,讓奧金涅茨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惜的是,他現在根本離不開那個木桶! “我認得你!” 奧金涅茨發現老許的長相有些面熟,通過回想︰“你的照片被貼在警察局的門口……我記得他們說你是……你是……紅黨!” “對,你是紅黨!” 許銳鋒沒理他這些話,平靜的回復道︰“人在最尷尬的時候,是要找點什麼說說,要不,心里這個擰巴勁兒掩蓋不住。” “為什麼抓我?” 奧金涅茨選擇跳過這個話題。 “為什麼會在這里準備一個桶?” 作為特勤人員,他對一切事物都保持著良好的好奇心,一般來說,如果是他抓到了誰,是不可能為其準備桶的。 許銳鋒很從容的回答︰“我也被關起來過,就和你一樣扔在地上,關我的地方還不是沙土地,是水泥地,等我醒來的時候,褲子里都是黏的。” “那種滋味很不好受。” 奧金涅茨眼看著許銳鋒撇了撇嘴,他發現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好保留著起碼的善意。 “廚師……她現在也是紅黨了?” 面對這種試探性的問題,許銳鋒沒心思與其打機鋒的回應道︰“不是。” “你們是朋友?” “對。” “那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來找你的。” “可你進入了我的地盤,還帶著槍。” 許銳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說道︰“我也知道,你們契卡在清理非叛徒的人員時,是不允許暗殺的,所以,算你倒霉。” “她連這些都告訴了你?”奧金涅茨無法理解一個中國人對自己組織的了解,對方能說出這些話的唯一原因,那就是廚師對他們張口了。 老許點了點頭︰“我們中國人對朋友理解和你們不大一樣,我們朋友之間可以借錢,能夠相互信任,講究個登門入戶妻兒不避,你能理解我說的麼?” “愚蠢。”奧金涅茨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上沒有血緣關系的關系,是最不可靠的。” “那是你們的國家根本就沒有俞伯牙和鐘子期。” 奧金涅茨再次選擇跳過了這一段自己根本不知道歷史故事,也不想明白什麼叫‘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說道︰“你得放了我,因為用不了多久,你們的上級就會找到你們下達類似的命令,假如你知道紅黨和我們的關系的話。” 他說的,是共產國際和紅黨的關系。 許銳鋒依然笑著,沒有說話。 “你听不懂嗎?” 老許歪著腦袋問道︰“你們對中國人那高高在上的態度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南京的申校長戲耍了你們領袖之後?不,那應該是仇恨,而不是高高在上。” “難道是北伐的時候?有可能,因為那時候這個國家的前途還掌握在另一幫人手里。” “可我覺著,應該是這個國家一點希望都沒有的那一刻。” 這是一段歷史,一段以老許的年齡,最多只是听說,絕不可能親眼見證的歷史,那時候,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那時,被後來南京政府尊稱為國父的先生,正處于尷尬期,反清後同盟會似乎已經沒有了存續的必要,最關鍵的是,同盟會本就是一個松散的組織,先生無法依靠。而另一方面甦聯一代領導人的位置也很尷尬,他們先是敗于英法,再受挫于日本,聲威掃地。 反觀兩國格局,甦聯的一代領導人當時流亡在海外,布爾什維克弱小的可憐;先生卻已經推翻清朝,雖手中沒什麼可以依靠的力量,但,卻正積極的塑造共和。 尚在瑞士流亡的甦聯一代領導人就曾說過‘俄國革命必須與中國革命者密切聯系’這樣的話,這中國革命者,指的就是先生;直到俄國十月革命爆發後,才又有了‘革命者是天生的盟友’這種源自先生的回應。 兩家既然惺惺相惜,那當然要有所聯系。 于是,黃埔軍校搭建起架子後,雙方終于有了第一次實質性接觸,當時的黃埔軍校沒槍,八百名學生只有不到三百條槍,當時滇軍的範石生曾對如今的南京政府當權者,也就是申校長說過這樣的話︰“你辦的什麼鳥學校,那幾根吹火筒,我派一個營去就能全部繳了械。” 就在這種情況下,通過上下聯絡,一艘甦聯船出現在了中國,它的名字叫沃羅夫斯基號。當然,其中最重要的並不是船的名字,而是這艘船上有八千支帶有刺刀的步槍和四百萬發子彈,這些裝備,足夠裝備一個師! 這,就是黃埔的原始資本,也正因為這個資本,才成就了如今在南京政府中,最堅實的山頭,與保定系可以抗衡的天子門生黨派! 但,有了槍不代表有了戰斗力,黃埔生想要成為中干力量,必須經受系統的學習。于是,一位在甦聯日後人盡皆知的男人成為了他們的導師,這個人,就是日後成為甦聯元帥的布柳赫爾。 不得不說,布柳赫爾的能力毋庸置疑,他很快就解決了黃埔生的組織問題,首先,這個男人讓這群學生在平日的交流中套用各種軍事術語,也就是說,他們說的話別人听不懂。如此一來這群學生很快和其他人分割成兩個團體,一下就抱團了。緊接著,布柳赫爾又開始推行全新的制度,讓整個黃埔頓時煥然一新。 為了學習,申校長連自己兒子都派去甦聯學習就可見一斑。 瞧見了麼? 你們的黃埔軍校是人家的槍炮建立起來的,你們的第一批學院所學習的戰術思想,是從人家的國家傳過來的,試問,這群洋人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你們? 尤其是在甦聯多次運送武器以後,先生曾為了他們在國際舞台上出言抨擊帝國主義,甚至說出了︰“我對從前所信仰的一切幾乎都失望了,而現在的我深信中國革命唯一實際的、真誠的朋友就是甦俄。”這樣的話! 最關鍵的是,先生承認了蒙古、獨立! 甚至,在北伐之前,還曾經提議甦聯從蒙古出兵,直取北京…… 當時,已經沒有‘國’光護體的南京政府,連戰爭都希望這位毛子大哥出手,可見其依賴性有多強。 但,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年,就連甦聯的二代領導人都已經將整個亞細亞染成紅色的小心思,可是,在整個甦聯體系的陣營中,那種對中國援助的高高在上姿態還是保留了下來,尤其是當紅黨與他們關系越來越密切的今天,這群甦聯人看見了紅黨,就仿佛看見了當年的那些人。 “你知道的東西還不少。” 奧金涅茨望著許銳鋒。 “但這次發生在咱們之間的事情,和歷史無關,這是契卡內部的事,唯一的不同是,發生地點在中國而已。” “是麼?” 許銳鋒目光冰冷的回應著。 就在此時,菜窖上方的窖門被打開了,四寶子將腦袋探進來說道︰“爺,來人了。” 許銳鋒一拍大腿,從座位上站起來說道︰“行了,你們的人來贖你,要是順利的話,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離開了,不過,我勸你一句,在此之前,別在鬧任何ど蛾子,否則,你鬧的越歡,你們的人付出的代價越大。” 第四十五章 吃拿卡要的最高境界——綁票!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契科夫來了,身邊還有鐘先生的陪同,更重要的是,能敲開這小院院門的94號站在那兒。 當許銳鋒從菜窖里爬出來時,這幾個人正在白靈的陪同下坐在屋里,嚴肅的,就像是兩個國家要為了什麼事情展開談判。 此時,許銳鋒走了進去。 “老許!” 率先出言呵斥的,是94號,他表現出了浮于表面的厭惡,就如同來給一個經常惹禍的孩子收拾殘酷,還是經常打擾你的那種。 “你又干了什麼你!” 這是典型的東方家長式思想,宛如孩子被人欺負後問的那句‘那他怎麼不打別人呢?’,操蛋極了。 許銳鋒沒回答,但,心中已經早有準備,這麼多天以來,他們所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跟你說話呢!” 94號十分不滿的詢問著。 可契科夫卻已經看出來這件事的主導人,卻是眼前這個臉上寫滿了平靜的家伙。 “許先生。” 契科夫率先打了招呼,然後緩緩說道︰“我們之間,應該是存在著一些誤會……” 此時,許銳鋒開口了︰“是啊,咱們之間的誤會大了去了。” “大早晨的,你們的人持槍闖入我們的院落,對我們的人直接出手,不知道這位……” 94號介紹道︰“這位是契科夫先生,這位是鐘先生,他們的商會為我們捐款捐物,是支持我們事業的國際友人。” 這句話之後,許銳鋒算是徹底明白了這些人能和94號一同出現的原因,原來這是廣撒網之下的一個結果。 看著契科夫臉上的笑意,許銳鋒繼續說道︰“不知道這位契科夫先生,能否給予我們一些解釋。” 契科夫沉吟了一聲︰“許,這件事其實和你、和你的組織沒有任何關系,我也不希望這件事破壞了我們之間的關系。況且,我們的人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對嗎?這次,我們來是來大事化小的。” “怎麼化?” “我們希望你能把奧金涅茨和廚師交出來,讓我們帶走,當然,我們為了表達謝意,也會給予一定的回報。” 許銳鋒看向94號,問道︰“你答應了?” “我沒答應,但我覺著,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94號的回答有點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這讓許銳鋒很不高興。 “沒什麼大問題?那你辦吧?不過我提醒你們一句,這事誰答應的誰負責。” “許銳鋒!”94號把眼楮一瞪︰“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在中國的地面上,一個外國人持槍闖入我們的所在地意圖殺人,這種事放在任何一個國家也得叫犯法吧?94號,你口口聲聲的那些‘省委、市委’都哪去了?還是和法律相關的事,你們不管啊?” “啊!” 他又轉頭看向了契科夫︰“契科夫先生,如果有一天我也這麼到你們的國家,你的府邸來一出,94號能不能把我從你的府邸毫發無傷的領出來,並且安全將我運送回國呢?” “呃……” 契科夫不說話了。 鐘先生開口道︰“老許,小題大做了吧?” “我們不說這件事里到底有多少對與錯,單輪這件事本身來說,這就是我們的家事,就像是……你們抗聯內部發生了什麼以後,我們是絕不會插手的一樣。我覺得,你也不應該插手進別人的組織力來,對麼?” “廚師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有所察覺,我負責任的告訴你,不光是廚師,還有被你們抓起來的奧金涅茨,他們都隸屬于一個特殊的組織……” 許銳鋒打斷了鐘先生的話,沖著94號說道︰“他們這算是承認在咱們的國家進行間諜活動了吧?” 契科夫氣的直接站了起來︰“許,你不要越來越過分!” “你在我們的國家從事間諜活動還說我過分?” 許銳鋒突然明白了很早之前的一句話,那就是被人質問‘你愛的國家麼?你愛你腳下的這片土地麼?’的時候,心里的那種茫然是怎麼回事! 他哪怕還是無法解釋‘愛’是什麼,但已經徹底知道了,假如你不拿這片土地當回事,那就會有人踩著你腳下這片本該屬于你們國家的土地來欺負你,換句話說,就是到你們家門口來欺負你! “老毛子,你要是想耍光棍,你他媽可能找錯人了!” 房門外,端著莫辛納甘的王銘、端著捷格加廖夫的四寶子一下就沖進了屋里,整個房間殺氣騰騰。 老許用現實在底層演繹了一次‘什麼才是說話的權力’,那,便是雙方都擁有相對等的武力時! “老許!” 白靈和94號異口同聲,倆人一邊一個將王銘和四寶子給推了出去。 等再回來,許銳鋒和契科夫正在四目相對的互相釋放著自己眼中的怒火。 94號連忙站在兩人中間,說道︰“你們這是干什麼?咱們不是來解決問題的麼?真要是引發了更嚴重的矛盾,便宜的只能是日本人!” 白靈也連忙勸道︰“就是,就是,先說一下你們心中解決問題的方法,怎麼能一上來就針鋒相對呢?” 好不容易把兩人勸慰到雙方重新坐下,94號站出來打圓場道︰“契科夫先生,你都已經來了,得說說是怎麼回事吧?哪有一上來就要人這麼霸道的,是不是?” “還有你,老許,能不讓人說話麼?人家說一句你頂一句,說一句你頂一句,這是商討的態度麼?” 契科夫回應道︰“不是我們不想說,是這件事當中有很多關于我們的秘密,這是不能對外公布的。而廚師和奧金涅茨這兩個人,我們則必須帶回。廚師,更是我們組織內的叛逃者,對于我們來說,這就是恥辱。你們能允許自己的恥辱潛藏在朋友家里麼?我不能。” 許銳鋒也插話道︰“你瞅著沒?上來先給你扔罪名,那家伙一頂頂大帽子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戴,扣你腦袋上再說,這是啥意思?” “廚師是我朋友,是我從北滿逃出來的生死之交,當時我干掉北滿特高課課長宮本的時候,她就趴在牆頭上端著槍為我們掩護,這時候你要把我的戰友帶走?” “她是個逃兵!”契科夫毫不相讓︰“是從西伯利亞軍營里逃出來的逃兵,一路途經內蒙逃竄到東北來,始終藏在北滿那個小地方,而我們多次搜捕的特勤人員都死在了她手里。雖然這個女人並沒有成為其他組織成員,無法冠以叛徒的稱號,但是這對于我們來說,是奇恥大辱。她,我們必須帶回去!” “許,你開個條件吧。” “我們願意用一切來交換這兩個人。” 許銳鋒擺了擺手︰“先別說倆的事,一個一個來,咱們先說奧……奧啥來著?” “奧金涅茨。” “行,先說奧金涅茨。”許銳鋒順著話茬說道︰“這小子沖進我們家院子,用槍頂在老煙槍腦袋上……老煙槍呢?”許銳鋒找了一圈,最後在牆角找到了那個蹲在地上抽眼袋的男人後說道︰“就那個蹲牆角的。” “要不是我們老煙槍是在抗聯學過兩下武把抄,是我們抗聯排名能最墊底的,沒準就讓你們那個奧金涅茨給放倒了,這總歸是你們的問題了吧?” 契科夫用近乎爆炸的態度說道︰“奧金涅茨是我們的王牌!” 他的意思是想說,奧金涅茨是他們的王牌,絕不可能被抗聯最弱的一個放倒,但,對中文的不熟練讓沒把話說全,給了許銳鋒可乘之機。 “我也沒說奧金涅茨是你們最差的,我說的是老煙槍是我們最差的,你咋听不明白話呢!” “你也別跟我說沒用的,就直接說,這是不是你們的毛病。” 那契科夫還能說什麼? 帶著槍去人家院子里被放倒了,不是他們的毛病是誰的毛病? “是,這是我們的錯。” 許銳鋒把臉扭到一邊,說道︰“道歉。” “想往下談,就必須道歉。” 他看著94號︰“我說這句話沒問題吧?” 契科夫的嘴唇都在抖,搭在自己膝蓋上的手指骨節捏的直發白,鬼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勁兒捏自己大腿去克制心中的憤怒。 “對不起,是我,御下不嚴。” “唉!” “這才是應該有的態度。” 許銳鋒接茬往下說道︰“剛才你說,只要把奧金涅茨還給你,你們願意付出一切,這事,算數不?” “算!” “那行,我要三木的行蹤,就是從北滿被裝甲車接回到哈爾濱準備接受軍事審判的三木,北滿鐵路運輸署的少佐。” 契科夫轉頭看了一眼鐘先生,鐘先生不露痕跡的點了點頭,他才答應道︰“可以。” “現在再說回我這邊,奧金涅茨可不光和我們老煙槍動手了,還打算用槍指著我的腦袋,這筆賬怎麼算?” “你想怎麼算?” “你們是倒騰軍火的,是吧?”許銳鋒思慮良久道︰“我要莫辛納甘一百支,子彈一萬發;捷格加廖夫十支,子彈一萬發;手榴彈五百……不多吧?” “許銳鋒,你這是搶!” “胡說八道,進你們軍火庫干掉了你們的人把家伙弄出來,那才叫搶,我這叫綁票!” 第四十六章 想當大爺?必須打你嘴巴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作為甦方在哈爾濱的代言人,鐘先生是交友廣泛的,他的廣泛在于,可以隨時拿出大筆資金去資助各方勢力。 比如,他曾經資助過奉系愛國將領在遼寧對日軍的反抗,那家伙大手筆的呀,一出手便是過萬銀元; 他還資助過抗戰英雄馬佔三,甚至助其出過前往甦聯; 對于南京與紅黨的資助更是數不勝數,幾乎是按年限按季度的給錢,別的不說,熟頭熟面是一定的,否則怎麼可能如此之快的鎖定94號,直接登門呢? 但,你得想想這些人的錢是怎麼來的吧? 他們不在哈爾濱倒騰軍火,哪來這麼大筆的資金? 是不是還得想想契科夫這群老毛子跟散財童子似得往外扔錢是為了什麼吧? 既然他們是契卡的人,那肯定以情報為主,那蝸居在哈爾濱,如何掌控全中國的局勢和情報呢?難道看報紙啊!還不得是和這些人接觸? 這就是契卡在哈爾濱仗義疏財的目的,他們要時時刻刻都掌握這片土地上的情況,甚至不惜重金從其他組織手里購買各種各樣的情報,以求駐哈爾濱的日軍在往北方調動時,可以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今天這些手段竟然用在了許銳鋒身上,他們為了找到奧金涅茨的方向,得向多方打探消息,直到問到94號這兒,才算是得到了確切消息。 至于這一刻94號心里向著誰,許銳鋒倒是听過老鷂鷹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說是北平有一位落魄貴族很大方,曾多次光顧一家飯館,成為了人家的大金主,並且每次去,都是打賞豐厚。後來有一次這位金主和店小二發生了沖突,掌櫃的介入後當著金主的面,給店小二一頓臭罵,當著金主將店小二給開了。是金主在二樓眼看著人家店小二卷著鋪蓋卷走的。 結果第二天金主一去,店小二還在,忙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你再有錢,再能花錢,人家才是一家人。演這一出戲,為的就是讓你心里舒服,證明人家拿你當回事了,可你不能真把店小二開了吧?真開了,誰來忙活這一攤子事兒啊? 此時此刻,但凡你是一個明白人,就會知道人家飯館已經給足了你面子了,再追究,那就是你有點不要臉了。 畢竟你要的面子人家已經給你了,還能真壞了人家買賣麼?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 所以,在處理整件事情之前,94號已經來過一次小院了,更何況白靈這幾天已經遞交了轉移廚師的報告,他能不來了解情況麼?那麼來了解了情況以後,一面是用生命準備守護國家的自己人,另一面是資助者,向著誰還用說? 可你契科夫看到的,絕不可能是這一面,那一定是94號用盡全力在其中斡旋,最後才得償所願的結局,同時,也是許銳鋒利益最大化的一個過程。 “山里太需要裝備了。”這是許銳鋒在94號來到小院的時候,所說的話。作為從大山里走出來的一員,老鴉窩是個什麼情況他最清楚不過。 “是啊。”這是94號的回答。 兩個男人甚至都沒有任何一句關于計策如何使用的交流,已經心領神會,等契科夫出現,自己奔著套里就走了過去,根本不用人勸。 這就是兩股勢力之間的真相,有時候就算是親眼所見,也不能全信。 “許,我懷疑你根本就沒有談的誠意,而且正在破壞我們之間的關系。” 面對契科夫的指責,許銳鋒連忙回懟道︰“拎著槍挑起事端的可不是我,仗著自己兜里有倆糟錢就想大聲說話的也不是我!” “這麼說,你們是不想要我們的繼續捐贈了?” 這個時期,甦聯和紅黨的關系並不像是看上去那麼好,當年他們的二代領導人操控共產國際令紅黨喪失了中央甦區,被迫長征。又將大批的捐贈都給了南京政府,據說南京政府已經從甦聯拿到了過億美元的貸款,並用來大量購買甦聯裝備,而紅黨從甦聯得到的援助呢?是申請300萬美元後,拿回來了200萬。 不是錢多和錢少的問題,是人家在權衡利弊時,根本不覺著你們能成為這個國家的主宰,那就不如將更大的資金投入希望最大的方向。至于給你們的那點,就當買個保險了。 所以奧金涅茨在綁著手腳的情況下見著許銳鋒依然敢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所以契科夫一進入這間屋子,張嘴就是要將奧金涅茨和廚師都交給他。 說白了吧,人家根本沒拿你當回事。 能來和你們談,就是單純的因為在東北地面上,還有一支叫做抗聯的隊伍是屬于你們的,而南京,則在這片土地上只剩下了情報站。 94號此時臉上也露出了不高興的神態,說道︰“我先表個態啊。” “各方捐贈,屬于是和平主義者的自發行為,我們並沒有奢求,也不強求。當然,中國現在是亂世之秋,我黨,一定會記住幫助過我們的人,但,方式方法很重要。” 許銳鋒看了他一眼︰“听明白沒有?捐錢可以,不捐也行,但你要想當大爺,我必須打你嘴巴子!” 他這一句話,給契科夫說的往椅子背上靠了一下,契科夫覺著自己遇到了個瘋子,不,應該說是流氓。 鐘先生用手輕輕扶了一下契科夫的身軀,說了句︰“奧金涅茨更重要。” 那一刻,契科夫是真想拍案而去,但,今天往外一走就代表著起碼在哈爾濱,兩股勢力之間算是徹底決裂了,那你讓上頭怎麼辦? “可以!” 94號生怕對方反悔道︰“老許,還不趕緊把人弄過來。” “憑啥?哪有先放人的道理?這種事,向來都是一手交錢一手錢,錢貨兩訖。” 94號安撫道︰“我作保,契科夫先生一定會將武器安全送進山里,畢竟,廚師不是還在你手里麼。” 沒和老毛子打過交道的許銳鋒問道︰“當真麼?” “當真!” 許銳鋒一想也是,奧金涅茨被俘已經讓他們丟了大面子,若是這點魄力都沒有,連一百多條槍都要賴賬,這契科夫也不用在哈爾濱混了。 “四寶子!” 他一聲令下,四寶子和王銘連忙將人從菜窖里弄了出來,連手上的麻繩都不解,將人還給了他們。 契科夫和奧金涅茨一見面,將渾身怒火都發泄到了這名契卡特勤人員的身上,大罵一聲︰“廢物!”隨後才轉頭說道︰“現在,我們來聊聊廚師的事情。” 不是你許銳鋒說的麼?一個一個聊,現在第一個已經說完了,該說下一個了吧? 許銳鋒一搖晃腦袋︰“我沒拿到槍吧?總不能你就憑一句承諾,把兩個都帶走,對麼?” “白靈,送客!” 契科夫站在原地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人家的確是說一個接著一個聊,但上一個的問題都沒解決,下一個怎麼聊? 是,這麼干的手段是流氓了點,但,許銳鋒給人的第一印象也不是正人君子啊。 “我記住你了!”契科夫沖著許銳鋒冷哼了一聲。 老許更絕,說了一句︰“要是實在記不住,不行就記本上。” 94號趕緊打著圓場︰“契科夫先生,今天差不多了,我送你們。” 白靈還勸呢︰“您千萬別生氣,老許那人就那樣,混,您放心,我們一定上報組織,到時候狠狠的批評他。那什麼,您那批武器什麼時候運送到山里?我們好找人接啊,別到時候送到地方了找不到人……” 等他們倆送完人回來,站在院落里幾個人相互看著對方,沒過多久……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成了一團! 第四十七章 等!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許啊,關于你的全抗聯批評通報已經下來了。” 事件發生三天以後,白靈在外出時,打自己的包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封信,隨後當著全屋人的面,讀了出來。 那時,94號也在。 “茲甦方向抗聯提出關于許銳鋒在哈爾濱期間,就奧金涅茨、廚師(代號)兩名特勤人員事件嚴重抗議,特此通報如下。” 白靈念著信還抬眼看了94號和許銳鋒一眼︰“就此嚴重批評許銳鋒同志在哈爾濱與甦方交涉時的處理方式,指出許銳鋒同志在面對國際友人時的不嚴謹、不禮貌,特令許銳鋒同志在下次見面時,向甦方做出真誠道歉,並,在獲取甦方原諒後,與契科夫同志重修舊好,以此促成雙方友好關系。” “另外,我僅代表全體抗聯,感謝甦方提供的武器捐贈,其中一百支老舊磨損的莫辛納甘對我們起到了極大幫助,火藥受潮的眾多子彈也能在晾曬後重新走向抗日前線,另外,我們還修好了那幾支缺少零件的機槍,並真心實意感受到了甦方的友好態度。” 許銳鋒听到這兒,立馬伸出了手︰“你等一會吧。” 他看向94號問道︰“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老舊磨損的莫辛納甘?” 94號解釋︰“這還沒听明白,契科夫不高興了,回去翻了翻倉庫的庫底子,將那些損壞嚴重的槍械向扔破爛一樣扔給了咱們。” 許銳鋒轉頭又看向了白靈︰“這幫玩意兒也不地道啊?” 白靈回應道︰“老楚不是說了麼,咱們已經把這些槍械通過維修,修復了一大部分,至于那些不能修復的,還可以拆了當成其他槍械的零件替代品。你是不知道拿到了這批槍老楚有多高興,這批武器可以將老鴉窩所有戰士全都武裝起來了!” 許銳鋒有點悶悶不樂,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按照他的設想,就應該一竹杠給契科夫敲出血來。 “接著念。” 他有點無精打采的听著。 白靈繼續道︰“另外,根據我們獲得的情報,三木受審一事,完全是日本人所設置的陷阱,老許,在這件事情上一定不能沖動,必須要多和白靈以及其他組織的同志商議。組織上交給你的任務是,擊斃屠殺平民的禍首,不是讓你和他們去同歸于盡。” 誰都能听出來後邊這句勸告才是老楚真正要和許銳鋒說的話,前面,完全是說給甦聯人听的,做做樣子而已。 听到這兒,許銳鋒更不明白了︰“老楚怎麼知道哈爾濱的情況?咱們不才是一線麼?難道,抗聯的人在哈爾濱憲兵隊內部還有暗線?” 94號插嘴道︰“應該是契科夫的情報和這批槍一起送到了,老許,你別急,听白靈把信念完。” 白靈這才張嘴。 “關于甦方給予咱們的情報,日本人自從將三木接回後,始終將其安置在陸軍總部,其守衛森嚴到無法刺殺的程度,這分明是在為軍事審判做準備。” “切記,不可魯莽。” “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要立即撤出哈爾濱,到時候,我們會在城外接應。” 一封信念完,許銳鋒看向白靈問道︰“這次接頭,還有沒有其他老鴉窩的消息?” 白靈點了點頭︰“有。” “從老鴉窩趕到哈爾濱的同志和我說,如今我們的人手已經達到了五百之眾,每一天都在如火如荼的訓練中,眼下你敲了契科夫一筆以後,已經徹底解決了我們武器短缺的問題,可糧食卻始終捉襟見肘。這次我們的人進城,主要目的是希望通過募捐等方式,看看能不能搞一批糧食進山。” 想起在老鴉窩的日子,許銳鋒能想象到此時此刻人手增加以後的壓力,可通過社會募捐才能搞到多點糧食?那可叫整整五百張嘴啊! 老許看向了94號,問道︰“組織上能不能幫抗聯解決一部分糧食的問題?” 94號搖了搖頭︰“不是我們沒有糧食,是根本運不進來。” “日本人自佔據東北以來,就徹底封鎖了糧食進出口的要道,想要進出東北的車皮都必須經過嚴格審查。” 這還真是個難題。 “還說什麼了?” 白靈豎起根大拇指︰“老楚特地交代,讓我,轉達領導對你的私人贊賞。老楚說,你小子,雖然坑蒙拐騙的本事不少,但是總能撈著實惠。” “對了,來哈爾濱的同志還讓我轉達老馬對你的稱贊,就四個字——干得漂亮!” 許銳鋒終于笑了,他就不信自己給老鴉窩弄去了一百多支槍,連句好都得不到。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日頭,炙熱的陽光正在頭頂蒸烤,明顯已經到了正午時分︰“白靈,咱先把正經事放一放,該是時候祭祭五髒廟了。” 話音剛落,四寶子打伙房端著一個大盆走了出來,盆里,整整一盆的蕎麥面條,剛剛打好的土豆醬鹵子也讓王銘給端了出來。 94號摩拳擦掌說道︰“老許啊,今天我可在你們這兒打秋風了啊,我們那兒都已經連續吃了四五天大餅子了,胃里直刮得慌。” 看著四寶子、王銘、白靈和94號吃的興起,許銳鋒第一次端起碗來沒有了食欲。 他去過老鴉窩,見過老鴉窩的生活,親眼瞧著十七八歲的小戰士把吃飯時咬掉的大餅子殘渣從衣服上一粒粒撿起再塞進嘴里,那一刻,眼前的面條說什麼也吃不下去了,瞬間,理解了自己媳婦曾說過的那番話‘現在還有很多人吃不上飯’…… 可不麼! 真正為了這個國家隨時準備豁出命去的人正吃不上飯呢! “唉。” 他用腳踢了踢94號的腳面,說了句︰“面條不能白吃啊。” 94號嚇的,連忙把手里的碗筷給放下了,問了句︰“你什麼意思?連自己人都想坑啊!” 許銳鋒實在太嚇人了,自打進了哈爾濱,顯示從孫百萬身上坑了一批金條換了渾身裝備,又在老毛子手里弄出來一批武器送到了老鴉窩,94號被他盯上能心里不發毛麼。 “不是,我怎麼能坑自己人呢?” “你在哈爾濱這麼多年,知不知道許家四虎的老大,許福在城里有家布莊?” “那誰不知道,許氏布莊,人家接的是日本人的生意……你什麼意思?” “老許,你這是逮著蛤蟆非得捏出尿吧?” “許家四虎都讓孫百萬給弄死一整窩了,那許大馬棒指不定怎麼上躥下跳呢,你還打他主意?” 許銳鋒坐在小院內的樹蔭下,笑道︰“那怎麼著?我接著打契科夫的主意?” 此時,廚師從屋內走了出來,從她那抻懶腰的姿勢來看,像是剛睡醒一般。 “這是又睡了一覺啊?”許銳鋒見到廚師時,馬上和94號同時閉嘴,對組織內部的事絕口不提,將其往飯桌上讓道︰“來,吃飯了。” 廚師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大鍋飯的模式走到近前,隨手撿了塊搭在牆角的轉頭墊屁股地下坐下︰“最近不知道怎麼了,特別嗜睡。” 許銳鋒拿筷子一點︰“你呀,這是上半輩子神經緊繃了太久,好不容易放松下來以後,整個人都處于緊張不起來的狀態,一不留神就能睡著。” 廚師問道︰“這感覺你也有過?” “有過。” 許銳鋒當然有過,他從每天晚上睡不著的狀態,到,進了老鴉窩以後幾乎每天都能安安穩穩的睡一宿,對其中的轉變可是心知肚明。 “是麼,那,一定很舒服吧?” 瞧那意思,廚師反正是睡美了。 許銳鋒沒搭茬,沖94號又問了一句︰“關于她離開的事情,組織上怎麼回復的?” “等。” 94號只說了一個字。 第四十八章 井底之蛙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一般人購買糧食,和綹子里不同,人家都是等秋後收糧了,再去農戶手里購買,可土匪呢?他們得提前買去年的陳糧。 這是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你並不知道把買糧的人派出去以後,會遭遇到什麼事。 就比如說幾年之前吧,那時候的許銳鋒和老鷂鷹還在北滿,與許大馬棒的關系也還不錯,他們是年年都派人到北滿買糧,不為別的,單為能先拉糧,後付款。畢竟讓土匪帶著錢從山里下來這件事太危險了,尿個尿的工夫,這幫兜里揣著錢的土匪就能給你玩一回失蹤。還有錢貨不清的,帶五百銀元出去,給你拉回來四百多的貨,愣說山路難走,有一車糧食掉進山里了。他們可不管你拉車的牲口值多少錢,反正白花花的銀子裝兜了。 這幫玩意兒有一個算一個,眼楮里只有錢,要不怎麼叫烏合之眾呢? 可有了許銳鋒在北滿坐鎮,老鷂鷹依靠自己多年行醫的關系作保,這奶頭山才能在北滿不用花錢的年年往出賒賬,等糧食全進了山,再派人回來送錢。就這也沒少出問題,什麼送糧的崽子偷著把糧賣了,送錢的土匪攜款私逃。要不是老許幫著抓了兩回人,都給崩了,讓奶頭山的土匪知道許銳鋒的錢不能貪墨一個子兒,恐怕得許家四虎親自拉糧他們才踏實。 後來,老許放棄了北滿去了老鴉窩,加上日本子殺了那麼多平民,許大馬棒和北滿糧商的關系也就斷了。又投降了日本人以後,許大馬棒就琢磨著能不能吃皇糧,讓日本人給奶頭山派糧,可是,當他們沒有得到日本人回復時,依然要派人現在哈爾濱張羅著買糧的事。 現在不是距離秋收還有段時間麼,萬一再出點ど蛾子,不是也能趕上秋收那一波補救一下麼。 于是,一批土匪在悄無聲息中進了城,落腳點就是許氏布莊,而為首的人,正是奶頭山的迎門梁,胡彪! 江湖上四大炮頭的名號都是打的響叫得住的,胡彪這次來哈爾濱一共有兩項任務,第一項,找孫百萬報仇,必須要將許家四虎折戟沉沙的事搞明白;第二項,就是買糧,他可是許大馬棒除了蝴蝶迷和許家四虎以外最信任的人了。 胡彪帶來哈爾濱的人不多,就四個,那全是精明強干的手下,雖然這四個人不如座山雕的八大金剛,但,也是手里見過血,敢當著眾人拔刀相向的主兒。 他們進了許氏布莊以後,連著三天沒有走出房門一步,相反布莊的老板這幾天忙的上躥下跳,先被憲兵隊的人給叫走了訓斥一番,被日本人告知他們不希望哈爾濱出現任何亂象,讓奶頭山的人安分點;後,又讓老一輩的大流氓金虎頭給請了去,擺了一桌和和酒,說是孫百萬花了重金請人說和,看看這件事能不能通過其他方式解決。 布莊老板怎麼敢答應,無論是對著日本人還是孫百萬,他的回應都是︰“我回去就稟告,有消息立馬給您回。” 這不,今兒晚上他回布莊便鑽進了後院胡彪他們住的房間里,這哥五個,正一人一個酒碗在喝著呢。 “炮頭。” 布莊老板賊兮兮的靠近到胡彪身邊端起酒壇就倒酒,一邊倒一邊說道︰“日本人可說了,不讓咱們在哈爾濱鬧出動靜來,這事?” “日本人是你祖宗啊?他說啥你听啥?” 胡彪連眼楮都不抬,隨口就懟了一句。 此人和其他土匪不太一樣,他頭發不油、身上不髒,更沒有多少天沒洗澡的汗味兒,到了布莊子里也不提其他要求,就說是每天晚上準備熱水洗澡就行,一看就是個愛干淨的。 其余幾個土匪呢,幾個月都不帶洗一回臉的,腳上的襪子更是發黃粘腳,走路的都這黏鞋的動靜,‘輟輟 畢歟 刪駝猓 胍材芎退親〉揭黃鶉ャ “那金虎頭那邊呢?他們可是擺了和和酒,按照規矩,咱們就算不給面子,也得派個人安排一桌回請一下說明原因,畢竟都是江湖中人……” “他金虎頭算個狗屁的江湖中人?”胡彪一瞪眼楮︰“在哈爾濱開個寶局,天天給孫百萬上供,這能算是江湖人?” “他有什麼資格擺和和酒?” “我告訴你。” 啪。 胡彪一把抓住布莊掌櫃的脖子,將其腦袋往桌面上一按,手下人一把拽出腰間匕首,‘踫’一刀就插在了他眼前,刀刃借著燈光在閃閃發亮。 “大當家的意思是,孫百萬、姓鐘的、許銳鋒,凡是這個局里見過許家四虎的人,一個不留。” “你他娘的怎麼光向著外人說話!” 這邊一撒手,掌櫃的猛往後縮的推到了房間門口,腳底下拌蒜坐到了地上,嚇的臉色蒼白︰“炮頭,你這是干嘛啊!我不就是把他們的話給你轉達一下麼,我什麼時候向著外人了我。” 胡彪也不跟他墨跡,揮了揮手︰“滾吧。” 當布莊掌櫃連滾帶爬的從房間內跑出去,屋里立即迸發出一片笑聲,這幫不拿人命當回事的土匪,已經被嚇傻的布莊掌櫃當成了笑話。 “老四,明兒開始,你出去轉轉,摸摸這幾個人的情況。” “老三,咱的家伙式,該進城了吧?” “老二,到街上轉轉日本巡邏隊和警察的頻率,日本子既然不想讓咱在哈爾濱鬧事,就說明他孫百萬也跟小鬼子穿一條褲子了,這事要干,還得防著他們點。” “老大,你他媽倒是給我留點酒啊!” 胡彪和鬧著玩一樣將哥幾個要做的事吩咐下去,那幾人听著頻頻點頭。他們都知道,奶頭山的炮頭就這樣,說話時柔聲細語,也不管你認真听不認真听,可到了真章上,稍有差池就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可絕不和你開玩笑。 “炮頭,你琢磨啥呢?” 幾人見胡彪說完該干的事以後不出聲了,趕緊問了一句。 “你們說,這許銳鋒已經是北滿坐地炮了,咋不老老實實跟著日本人干,跑紅黨那兒折騰啥呢?” “那肯定是紅黨許給他哈爾濱了唄。”土匪自以為聰明的回應道︰“這世道,沒利益勾著,連娘們的被窩都爬不進去,誰願意白出力?” “對!” 胡彪立馬贊賞︰“你說的沒錯啊。” “紅黨要是不許給許銳鋒哈爾濱,他來這兒干啥?這哈爾濱不比破北滿強多了麼?你看看許銳鋒來了以後發生的事。孫百萬的匯海樓讓人拎著槍給崩了,人現在也躲起來了,咱們家四位少當家也都死了,江湖上能拎起來當個人的,突然間都沒了,金虎頭這類貨都敢擺和和酒,剩下的,可不就是等什麼時候抓著孫百萬,他許銳鋒就能站出來撐場面了麼。” 老二問道︰“炮頭,為啥非得抓著孫百萬?” “你不懂,城里的坐地炮,和山里的綹子不一樣。咱們,那是有山寨再那兒立著的,躲不了。城里呢,每一個想干坐地炮的人都在暗處下手,你能活下來,才夠資格坐現在的位置。先前許銳鋒進城,是他在暗孫百萬在明,這會兒要是站出來接了哈爾濱,不就變成了他在明,孫百萬在暗了麼?這道理,誰不懂?” “您那意思,是孫百萬抓不著,許銳鋒就不可能站出來宣稱自己是哈爾濱的坐地炮?” “差不多吧。” “炮頭,我怎麼听說不是這麼回事啊,布莊的下人們說,這邊還勾著紅黨和老毛子呢,那匯海樓就是老毛子崩的。” “你活傻了?老毛子能去崩坐地炮麼?古話怎麼說的?叫強人不惹勢力,意思就是江湖上的人再強,都不惹官府。孫百萬活擰了,招惹老毛子?” 這群土匪始終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從未睜開眼往外看過,猶如井底的蛤蟆,始終認為頭頂就是巴掌大的一塊天兒。 第四十九章 無心插柳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小院門口,一個男孩正坐在門檻上哭,他是隔壁的孩子,學戲的。 這年頭雖說是國仇家恨都擺在明面上,但生意場中最聚人氣兒的,還是娛樂場。什麼戲院、寶局、歡場那是人滿為患,就跟沒日本人佔據東北這麼回事似得,人家該怎麼活還怎麼活,講究的就是一個沒心沒肺。 許銳鋒買下的這小院隔壁呢,是一個叫富麗堂的戲班子,唱的是東北二人轉,還出了個名角小春花,那是見天兒的由黃包車拉著上戲園子,一步道兒都不帶走的主兒。 門口正哭的這個小男孩,則是戲班子新買回來的一批孩子。 這年月戲班培養徒弟都是花錢買,畢竟唱戲的是下九流,讓人瞧不起,雖說每天都不少掙錢,但地位上是真一點沒有。除非你能混成梅先生、馬老板那樣的京劇名家,可全國成千上萬的戲子,有幾個梅先生又有幾個馬老板?關鍵是唱二人轉的在這年代也沒有能登頂的名家出現過。 一個戲班啊,一般都會按照男女比例來購買孩子學戲,好搭配成一副架,等這批孩子當中有人唱出來了,成了角了,那戲班老板就該買下一批了。 這些經營戲班的人都是人精,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成了名,是不是下一步就得讓城里有權有勢的人看上了? 到時候怎麼辦? 你跟人家硬頂,死活護著名角? 這不扯呢麼,人家一句話你買賣都干不下去了。 所以啊,這群戲班老板也研究透了,干脆把心一橫,你們有錢人不是稀罕名角麼?行,老子手里有賣身契,但凡想把人領走的,拿錢! 這不就誰也不得罪了麼? 你就算是再牛,總不能明搶吧?人家戲班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你說帶走就帶走啊? 自從干起了老鴇子的買賣,還別說,富麗堂真就生意興隆了,名角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出,先是出了小梅花、小蘭花、小菊、小竹四位,這不又出來個小春花嘛,之前那四個都已經讓有錢人收了房了,戲班老板估摸著,小春花也快,干脆又買了一批孩子。 其中,就有坐在門口哭這小子。 許銳鋒听過這小子唱二人轉,說實話,那叫一個笨啊,什麼地方該轉腔,什麼地方該九曲十八彎,是一點都弄不明白,人家一句一句的教,他愣是能一個字一個字的學,總得在不該出錯的地方給你出點錯。 戲班的老板總打他,老許搬過來第二天,就在挨打的時候把嗓子給喊壞了,如今唱戲味兒都不對。 听見這臭小子在門口哭,老許打屋里出來坐在了門口台階上,伸手往這小子肩膀處一搭︰“怎麼了你?” 這孩子也不管是誰和自己說話,把滿心的委屈都倒了出來︰“轉手絹的時候把手絹轉進了師父的茶碗,師父打的。” 孩子一抬手,那小手腫的啊,跟小肉饅頭似得。 許銳鋒瞧著紅腫的小手搖了搖頭,幫著吹了吹︰“疼不?” “咋不疼呢!” 這孩子是真沒心眼,直接說道︰“他根本就不是想教我本事,要不然也不能尋個由頭就打我。” “我都想好了,我不打算練了,今兒半夜我就跑,我讓這死老頭子一輩子也找不著我!” 許銳鋒松開了小肉饅頭一樣的紅腫小手,靜靜的听著。 “然後我就自由了,打明兒開始,這世界上就再也沒人能管我了,我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想下河摸魚就摸魚,想抓螞蚱就抓螞蚱……” 許銳鋒問道︰“你還想干什麼?” “還想放風箏……還想……吃糖葫蘆。” 許銳鋒語氣平緩的說道︰“到時候,恐怕你吃飯都費勁,還糖葫蘆。” 小孩站起來,就在許銳鋒身邊說道︰“那不可能!” 老許擺事實講道理的問︰“就你這小體格,火車站扛大包的活能干麼?” 孩子搖了搖頭。 “那街邊上給車行拉黃包車呢?” 他依然搖頭。 “到飯館當店小二你還沒有桌子高,你還能干什麼?什麼都不會,誰給你飯吃?” 許銳鋒好言相勸︰“你啊,和我小時候一樣,覺著自己無所不能。” “可真見到天大地大的時候,就剩下那股倔強撐著,可以做的,也只是低著頭往前走。” “你不就是想以後都沒人管你、沒人打你麼?” 小男孩瞬間抬起了腦袋,仰著脖子說道︰“對。” “那就把本事練到拔尖了,把高腔練的他們誰也搭不上,把二人轉的九曲十八彎唱到人家心縫里。” “在這個世道上,你的本事要只比別人強一星半點,那周圍的人恨不得使出各種陰謀詭計要把你拉下水,整天拿你和這個比那個比來證明你不行,但他們從不和自己比,因為他不如你,只想通過你和別人比,來證明你並不是最強的。” “你要是比他們強的都沒了邊,那他們就只會敬著你,怕你。因為這群人得靠你吃飯,戲園子得靠貼出你的名字來賣滿!” “到了那個時候,你別說是放風箏和吃糖葫蘆,就算是天天吃大肘子,也有人給你預備好了。” 小孩似懂非懂的听著,但大肘子這仨字兒一進耳朵眼,眼眸立馬就亮了︰“真的?” “可不是真的麼,你們的小春花想吃肘子,你那師父還不得立馬買回來給炖上啊?” 小孩回頭看了看只有一牆之隔的院落,又看了看坐在門口台階上的許銳鋒,深深的給他鞠了一躬,轉身走了回去。 那一刻,老許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總是想要給予這種孤獨的靈魂一些溫暖,或許,他也期待著在大後方的那個孩子,能有人如自己一樣的照顧。 正當要起身時,小孩‘   ’幾步跑了回來,趴在許銳鋒耳邊說道︰“叔,這幾天你們家我姨出門的時候,身後總有人跟著,每次都跟到胡同門口就不跟了,我瞧見好幾回了。” 許銳鋒忽然一愣,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竟然獲取了這麼重要的情報! “看仔細了麼?” “看仔細了,是個男的,三十幾歲,不是常來你們家的那個。” 這孩子說的那個常來的人,肯定是94號,如果不是94號,到底是誰跟著白靈? 他們這伙人中,只有白靈會出去聯絡…… 第五十章 跟蹤與反跟蹤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跟蹤這件事,絕不是普通人能干的,這兒是非專業人士的禁區。 首先,在這個時代人們的視野都不開闊,只習慣于和場景相融合的存在。比如說,你要是穿著西服進入了貧民區,在泥濘的道路上穿的是黑皮鞋,那,被關注的肯定是你。 更何況白靈是個深知自己身份的女人,更明白時刻的保持警惕,能在這種情況下跟蹤上她的腳步,還在周遭環境中不顯得突兀,沒有被發覺,這只能是專業人士的所作所為。 而且,不能是一個專業人士,得是一群人的相互配合。 想通了這一則,許銳鋒在白靈換了一身裝束準備出門的時候攔住了她。 “今天還要出去?” “啊。”白靈應答了一聲解釋道。 許銳鋒不由得納悶︰“這些天你這麼沒完沒了的往外走,到底在干什麼是不是有必要和我們哥幾個交代一下?” 白靈解釋道︰“是這麼回事,哈爾濱市委正在對基層干部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其目的是培養擁有堅定信念的地下黨成員,讓他們清楚在艱苦卓絕的環境下明白堅持信念的重要性。如此,想找一個正在執行鋤奸任務的同僚給進步學生、老師們上課……” “所以他們請了你?” “是啊。”白靈很自豪的說道。 關于被邀請,許銳鋒能夠理解。有這麼一個正在執行任務、具有敵後潛伏經驗的地下黨給學生們上課,等三木被殺以後,白靈他們全都上了通緝令時,那種震撼效果是可以令學員內心起到天翻復地變化的。每一個看到通緝令的人都會感受到我黨地下工作者的堅定,更有對風雲人物的崇拜感。 但,你不能因為培養新人就害了正在執行任務的同伴吧? 許銳鋒繼續問道︰“這幾天去給學生們上課的途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白靈的手已經拉開了院門,听見這句話一轉身就把院門關上了︰“老許,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你先說自己的感受!” 白靈思考了一段時間說道︰“前天,我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心頭縈繞,老覺著好像是被人跟著,但身後,卻沒有任何一張熟悉的面孔。于是,我多了個心眼,開始在哈爾濱繞圈閑逛,可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 “這幫玩意兒很小心啊。” 許銳鋒繼續說道︰“這種感覺持續多久了?” 白靈伸出一根手指說道︰“只有這一次。” “我還覺著是自己想多了,但是你今天開口這一問,還真有點心慌。” 想多了? 地下情報人員的所有感覺就沒有空穴來風的! 許銳鋒情緒穩定的說道︰“听好了,你已經被人跟蹤了,隔壁院的小孩看見過好幾次有人跟在你後面,只是你沒有看到而已。” “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若是人家有心防你,你就算是感覺再靈敏,所看到的也只是背後的空空如也。但這個跟蹤者卻沒辦法防住所有人的眼楮,這才讓隔壁的小家伙瞧見了。白靈,你就慶幸吧,要不是我今天上午見這小子蹲在門口哭,多了一句嘴,整個哈爾濱的地下黨成員都得死在你手里。” 許銳鋒伸手拉開了院門,白靈驚訝道︰“干嘛?” “干嘛?”許銳鋒說道︰“平常干嘛今天就干嘛,你記住了,無論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人跟蹤還是感覺到了跟蹤者消失,永遠不要讓人瞧出端倪來,平時做什麼今天就做什麼,剩余的事,交給我們,現在,馬上出門。” 許銳鋒一把將打扮好的白靈推出了院門,隨即關好門喊道︰“王銘、四寶子、老煙槍!” 話音落下,三個人紛紛從房間內走出,老許伸手從院內的柴火垛里掏出槍支分發下去說道︰“都听好了,在不同的區域遠遠墜在白靈身後,交替掩護前行,發現了跟蹤白靈的人,不準動手,不準出聲,更不準反跟蹤,記準人,記準長相,瞧見我在你們身邊經過,立馬指給我看。” “听明白沒有?” 三人同時點頭。 許銳鋒一揮手︰“出發!” 三人同時走上街頭,頭一波,是王銘。 此刻的白靈,正和往常一樣,雙手拎著手包在街角隨著人潮腳步緩慢的上前。 她想的是︰“自己真被跟蹤了?會是特高課麼?還是其他組織的人?他跟蹤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就為了抓捕哈爾濱的地下黨?” 腦子一亂,腳步自然就亂了,步行到了車站,等電車來臨時,抬腿就邁上了車。 王銘見狀默默跟在身後,由電車後門跟了過去,與此同時,他眼睜睜看著有個腋下夾著報紙,穿著一身黑西裝的家伙緊跟白靈不放。 這是王銘看見的,跟在白靈身後的第二個人。這群人的跟蹤很有技巧,你要是沒有任何察覺行為,他們就穩穩的跟著,一旦緊張的回頭,那跟蹤者則會腳步堅定的向前,眼中根本沒有你這人一般,從你身邊走過。 仿佛跟蹤從來都不存在一樣。 等你身上的狐疑過去了,胡同里,角落里,準會再出現一個身影,繼續這麼鬼頭鬼腦的跟過去。 這一切,對于被跟蹤者來說,是模糊的,可對于墜在白靈身後冷眼旁觀這一切的人來說,卻顯得清晰無比。 下車,王銘剛剛跟隨著白靈從哈爾濱市中心來到了市郊,立馬看見許銳鋒就在車站等候,他離著挺老遠伸手指了指白靈身後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見許銳鋒輕輕點頭後,拐入了胡同。 老煙槍,在這個遍地都是鄉下人的地方,端著旱煙袋,駝著後背,慢悠悠跟了上去,如同道菜市場買菜的老人,毫無破綻。 就在此時,白靈承受不住心理壓力的回頭看了一眼,她那種被人跟在身後的感覺又出現了。回頭的一瞬間,正在跟蹤的跟蹤者如同鶴立雞群一般,身著西裝站在遍地鄉下人的世界里。可他沒有緊張,在人潮中和白靈擦肩而過,根本不看任何人的繼續向前。 “別瞎看,走你的。” 直到白靈听見這個低微到只有自己能夠听見的聲音時,才發現許銳鋒已經從身邊走了過去,他,就那麼跟在那個身著黑西裝的男人身後快步向前,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右拐,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第五十一章 當面鑼對面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幕下,許銳鋒、王銘、四寶子、老煙槍四人坐在小院里的石桌周圍,低聲交談著。 他們在白靈身後墜了一上午,卻並沒有動任何一個跟蹤者,而是選擇在跟蹤之後,回到小院來商議。 “爺,我們那波一共四個人,這四個人始終有兩個保駕護航的,另外兩人則隨時準備交替;要是覺著跟蹤的兩個人都露過臉了,就會進行崗位互換,保駕護航的人會轉變成跟蹤者,露過臉兒的,則會成為守護者。” “我們也一樣。” 听到這些匯報,許銳鋒就像是親眼看見了一個組織正在進行嚴密的布控,這些位比哈爾濱警察局那些臭腳巡高明多了,卻又與日本人直眉瞪眼的跟蹤方式有所不同。 “老許,我還發現這群人跟蹤完,會去眾泰樓集合,具體研究什麼咱不知道,可我知道,這幫人一進去,就鑽入了包廂,有一個人始終靠窗守候,像是長期形成的習慣。” 老煙槍很細致,不光完成了反跟蹤,還把對方的底給掏了出來。 其實這一點許銳鋒也發現了,不過,他所跟的那伙人聚集地是月華戲院,由于這種地方一般都是下午和晚上開門,所以這群跟蹤者只能在戲院門口集合,簡單交談幾句後便各自散去了。 憑借這些特點,許銳鋒可以得知,他們並不是特高課的人。首先,這些人沒有足夠支持他們的人手,更沒有偽滿警察、汽車、胯子摩托的幫助,一切跟蹤只靠雙腳,哪怕是跟蹤結束了,也沒有車接車送。其次,他們匯報的地點都是在中國人最熟知的地方,比如眾泰酒樓,月華戲院,這種地方中國人是很好隱藏身份的,可以要是滿嘴日本話試試,一準讓人當成大猩猩看。 如果這次跟蹤的起源來自特高課,那匯報點,一定選擇在憲兵隊或者日僑區,絕不可能是如此容易暴露的地方。 問題是,在整個哈爾濱,除了日本人之外,誰會這麼急切的要知道自己這群人的行蹤呢? 踫、踫……熟悉的敲門聲傳了過來。 許銳鋒給四寶子使了個眼色,他過去打開了房門,白靈打外面直接跨步而入,進院就問︰“有什麼發現沒有?” “白靈,我問你啊,哈爾濱的地下組織當中,除了咱們,還有沒有其他由中國人為基礎的?” 白靈讓許銳鋒給問愣了,可依然按照意識當中所想到的回答︰“那應該只剩下南京方面的人了吧?” 藍衣社! 許銳鋒馬上就想起了北滿的尚坤! “應該就是他們了。” 除了他們還能是誰呢? 也只有藍衣社擁有如此多具備跟蹤技巧的特勤人員,能一次性投入這麼多人執行任務,也只有他們,會在哈爾濱這樣的地方還在乎紅黨的地下組織成員準備干什麼。 “白靈,咱們和南京那邊的關系怎麼樣?” “咱們?咱們和南京沒有任何交集,向來都是各過各的。” 許銳鋒听完有些意外的問道︰“怎麼會呢?在老鴉窩的時候不是還說聯合抗日……” “那也是上頭的事啊。”白靈很詳細的解釋道︰“不管是聯合抗日,還是少帥囚禁了申校長,那都不是咱哈爾濱市地下黨能夠得著。再說了,即便有面相社會的活動,也不可能來哈爾濱這個日軍佔領區舉行,肯定是在南京舉辦。” “咱們,在沒有上級領導明確指示之前,是不可能和他們有任何溝通的,就算是上面無所顧忌,咱們不是還得避嫌麼。” 許銳鋒再問︰“那……咱們和南京那邊有沒有發生過沖突?” “沒有過,都沒有過交流,哪會有沖突。” 老許嘴里的咱們,當然指的是哈爾濱地下組織的市委和抗聯全體人員,也就是哈爾濱城內的他們、94號以及山里抗聯的老馬。 要是在毫無沖突的情況下,這些人無緣無故跟蹤白靈是什麼意思? 這個行為根本不成立啊! 白靈也反應過來了,經過思考後說道︰“要是你懷疑跟蹤者是南京的人,老許,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就是潛伏在哈爾濱的藍衣社,也正在準備執行鋤奸任務,他們的目標,恰好也是三木?” 一句話,點醒了許銳鋒這個夢中人! 藍衣社,他是待過的,那可不是一個干吃飯不干活的組織,老許曾親自執行過藍衣社的鋤奸計劃,並且手刃了白建武這個叛徒。 如果真按照白靈所說,在94號積極打探三木行蹤的情況下被藍衣社所察覺,並產生了什麼誤會掉過頭來開始查紅黨的人員,其目的,肯定是如同他們一樣,在懷疑對方的動機,以免在執行刺殺時,導致不必要的麻煩。 確定了這個想法,許銳鋒再次開口說道︰“我覺著,這次的跟蹤行動未必會有實質性的傷害,可為了不引發沖突性後果,咱們還是得想個辦法和這群人見一面,當面鑼對面鼓的把事情說清楚好。” “白靈,你除了固定的聯系方式外,還有沒有跟94號不見面的緊急聯系方式?” “有。” “用緊急聯系方式將咱們這邊遭遇的情況迅速跟94號做一次匯報,並請組織上批復,一定要說明此次行動的必要性。” “沒問題。” 白靈說完,進入了準備狀態,院外,日本人的宣傳車恰好經過…… “滿洲國的居民們,不要加入任何違法組織,更不要參與任何反滿抗日行為,大日本帝國進入滿洲是幫助中國百姓的,並不是你們的敵人……” “日本軍方正在積極準備對不法分子三木的審判工作,不日,即將公開審理三木在中國犯下的累累罪行,日本,正在用行動表示著自己的友好。” “切勿因為誰的鼓動,造成三國關系的破裂,這個責任,將會引發不必要的戰爭,難道你們希望活在戰火之中嗎?” 娘的! 四寶子在院里罵了一聲,皺著眉頭看向了緊閉的院門,回過頭向許銳鋒說道︰“都把一個國家分成三國了,還說日本人正在表示著自己的友好,這幫玩意兒怎麼如此不要臉啊!” 第五十二章 閻王爺點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幕下,當日本人的電訊偵察車在街頭駛過,許銳鋒躺在床上睜開了雙眼。 “爺,到點了。” 四寶子在外屋掀開了門簾,沖著屋說了一句。 “一宿沒睡啊?” 許銳鋒打炕上爬起來,一邊穿鞋一邊問道。 “怕起不來。” 剛剛整理好自己的許銳鋒從房間內走出,出現在了小院里,房頂趴著的王銘順著梯子爬了下來,他走到許銳鋒身邊說道︰“爺,盯著咱們院子的人,一共有倆伙,一個單崩的堵在胡同口假裝路倒兒,時不時就躺地下抻著脖子看一眼;另外一伙,在街對面的陽台上裝喝多了,應該是惦記著居高臨下觀察周遭胡同情況,生怕咱們不從大道走,由小路出去失去目標。具體幾個不好說,我沒見全,但肯定不是一個。” 許銳鋒听聞此言思考了一下︰“這樣,王銘吸引注意力,四寶子咱倆一人一邊,你辦路倒兒,我上樓上陽台,如果遭遇抵抗,記住,千萬別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該下狠手就下狠手。” 說著話,許銳鋒連院門都不走,順著房後牆根一躍而起,手扒著牆頭那一刻,整個身體就攀了上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四寶子也想試試,他故意距離牆頭很遠,而後快速奔跑,等到了牆根兒底下縱身一躍,雙手已經夠著牆頭之後,肥胖的身軀卻墜著整個人怎麼也爬不上,兩只腳在底下緊著燈牆也是白扯。 王銘這頓樂啊,沖著四寶子說了句︰“四哥,不行就搬梯子吧,你見過幾個三十出頭還能如咱們爺這般躥房越脊如履平地的。” 說罷,他靜悄悄打開了房門,故意探出頭去往胡同里看了一眼,緊接著靈巧閃身,等把門帶上時,人已經走出去挺老遠一段距離了。 這便是許銳鋒安排給他們的任務! 由王銘負責吸引那些監視者,四寶子進行伏擊,許銳鋒自己圍剿外圍,使跟蹤者一網成擒。 王銘出了胡同腳步不停,打兜里掏出香煙一邊走一邊點燃,那時,胡同口的路倒兒根本不用起身,聞著煙味都知道過來人了。直到王銘消失在街頭他也沒去跟隨,而是徹底看不見對方蹤影了,借著煙味,快步緊追。 一個有經驗的跟蹤者未必會時時墜在你身後,他會根據周遭的一切環境來進行跟蹤。比如說,你身上的香水味、再比如說剛剛點燃的香煙,又或者在街頭,你是一個過于漂亮的女人,經過時那些路人的注目神情,這些都能為他指明方向。 這也是白靈被人跟蹤了這麼久,都未曾發覺的原因。 未開張的店鋪門口,熒熒燭火閃動,在整條街區都漆黑一片的情況下,這戶單獨亮起來的燈光徹底吸引了跟蹤者,結果,他才剛剛用手接觸到那間屋子的房門,一把匕首在漆黑的午夜就頂在了他的嗓子眼。 “別聲張,敢說一個字,老子馬上扎死你!” 四寶子發狠的動靜比鬼哭狼嚎更滲人,尤其是他一手掐著此人脖頸,一手遞刀尖的姿勢,看上去就是來要人命的。 四寶子左右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捏著人就往回走,回到了住所直接鑽入小院,平安無事的將人帶回。 那一秒,二樓陽台上的才剛剛站起來,這一挺身的工夫,房間外的敲門聲響了。 、。 屋內,兩個隨時等著替班的人迅速拔出了手槍,他們還沒有發現街頭的情況,而一直裝醉靠在陽台上這個,進屋就比了一個食指壓在嘴唇上的手勢。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樓上一道人影落下,許銳鋒在其背後雙腳猛踹其背後,那人一個前撲沖進了屋里,正好落在悠進房內的許銳鋒腳下——空! 房間里的其余二人見狀不好馬上由床榻之上站了起來,左側的男子抬手就要舉槍射擊時,老許目光如炬,側身抬起膝蓋就撞在了他褲襠之上。對方想要舉起來的手變成了往回縮的姿勢,下一秒,讓許銳鋒兜著下巴一記勾拳打倒。 再回頭,許銳鋒鞭腿橫掃,另外床鋪上的男子才站起來,就被一腳踢翻。  嚓。 當房門打開時,許銳鋒拍打著雙手出現在門前,王銘站在門外笑著說道︰“爺,夠麻利的啊。” “少廢話,干活。” 倆人每人在肩頭搭了一個,又將第三個人分頭尾用另外一只手抱著,以二抬三的姿勢沖回到自己院落。 小院里,四寶子正等待著,他眼看許銳鋒和王銘歸來那一刻,趕緊過去幫忙,把三個人全都放好了,老許才盯上了院內唯一還清醒著的男人。 “我這院啊,原本有個菜窖,厚厚的土壓著,審起人來也隔音,可我懶,大晚上折騰這麼一溜夠,實在不愛動了,咱就跟院里吧,行不?” 這句話威脅的意圖很明顯,那就是‘你若不願意,就不把你弄死,反正地上還躺著三個呢,有你不多,沒有你也不礙的’。 坐在院中這個男人眉頭緊皺,沒有答話。 許銳鋒再次張口︰“行,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他一邊說著,一邊動手去翻此人口袋,將兜里的物件都拿出來以後,並沒有任何發現,除了一塊還算匹配身份的懷表外,就剩下一支手槍和半兜子彈。 “你們藍衣社現在連彈夾都不給多配一個?”他把掏出來的子彈順手扔在地上問道︰“說說吧,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盯著我們?” 槍都讓人翻出來了,狡辯已經變成了不可能,此人還算硬氣的罵了一句︰“死漢奸,人人得而誅之!” “我?漢奸?”許銳鋒指了指自己。 “許銳鋒,別人不認識你,我可認識,當初你投降日本人的時候,和三木被記者拍下來的照片我還歷歷在目。如今日本人三木在北滿屠戮百姓,來到哈爾濱避難,你們以為自己能躲掉麼?” 听到這兒,許銳鋒伸出食指指了指他,半晌才說出一句︰“要是為了這個,你能活命。” 許銳鋒指了指地上躺著的三人其中一個,四寶子過去在對方身上亂摸了一陣,將匕首、備用子彈掏出來以後,用繩子將其捆綁解釋,才接連給了他幾個嘴巴,將其打醒︰“唉,醒醒,到刑場了,閻王爺等著點名呢。” 那小子嚇的醒來以後不停的往後退,後背頂著牆了,才喊道︰“閻王爺,這事不怪我,是日本人逼我干的,都是日本人啊!” 第五十三章 他們全都知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本人?” 四寶子納悶的扭頭看了一眼許銳鋒,老許卻盯著那個到現在還不敢睜眼的家伙,一時間,所有人的心都亂了。 他們可沒覺著日本人的手能伸這麼長,更不覺著日本人會和南京那邊有什麼,可從南京那邊的人嘴里說出了‘日本’倆字,給整個小院的人都干懵了。 王銘伸手撓著自己的頭發︰“我怎麼……沒听明白呢?” 許銳鋒伸手一攔,讓他別出聲,自己走向了那個口不擇言的男人身旁,說道︰“來,你睜開眼看看,看看我是不是閻羅王。” 那小子真有點嚇著了,但也只是那一會兒,等緩緩睜開雙眼,整個人的狀態就像是吃了什麼不干淨東西一樣,滿臉錯愕。 “你們……你們……” 四寶子打他身旁蹲下說道︰“我們都是閻王爺身邊的小鬼,閻王爺讓我問你,剛才你說的日本子,是怎麼回事?” “什麼日本子?我不知道你們說什麼。” “現在耍賴是不是晚了點?我跟你說,你要但凡是個站著撒尿的,就不能拉出來的屎再坐回去。”這給王銘氣的,還沒見過這麼當著面耍臭無賴的。 那小子看看了院里這些人,又看了看那個蹲在牆角一個勁兒瞪他的同伴,仿佛已經明白了這是什麼環境,立即咬死了說道︰“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許銳鋒輕聲道︰“行,你不听不懂麼?我讓你明白明白。” “四寶子,把人給我弄菜窖里。” “王銘,進屋,用棉被把菜窖口捂上。” 這通忙活,當許銳鋒轉身下了菜窖,王銘也將菜窖口捂上了,四寶子蓋好菜窖蓋,回身問他︰“你說咱爺能對這個貨下死手麼?” 王銘應答道︰“還用下死手?” 他望著天沉思道︰“就咱爺在憲兵隊受的那些手段,隨便拿出點什麼來他不得全招了啊?” “我怎麼听說日本人會用竹簽子往人手里釘呢?” “那哪是听說,四哥,這事我和咱爺嘮過,都是真事。” 牆角那位臉色變了,蒼白到沒有血色! 他木呆呆轉頭看向了菜窖窖口,仿佛那里邊有什麼稀罕物似得,在仔細側耳聆听還听不到任何聲音的時候,問了一嘴︰“哥們,這地下為什麼一點聲听不見?” 王銘還真回答了︰“這不廢話麼?” “普通人家的菜窖,為了隔潮,都會用水泥先抹一層,再用磚塊砌上,隨後再抹一層,兩層水泥一層磚,外加棉被捂著,你能听見啥?”王銘總算琢磨過味兒來說道︰“你想听見點啥?” “他知道啥你不知道的東西咋地?” 那人又不說話了,但是看向菜窖的雙眼,充滿了恐懼。 菜窖內。 許銳鋒就坐在監視者對面,臉上的冷酷不言而喻。 “就一次機會,你要是不說,我還就不听了,日本人到底和你們什麼關系?” 那人慌張的看向四周,這菜窖里根本沒什麼可看的,不就是一個地窨子麼,還能有什麼? “行,我不听了。” 許銳鋒慢慢靠近,從褲腿子上拽出匕首,一個、一個用刀刃挑開此人的汗衫紐扣,過程既細致又緩慢,如同巨石在一點點碾壓著他的心理防線。 “我跟你說,來哈爾濱之前,我在北滿搗毀過一個日本人的實驗室,見過很多有關人體方面的研究資料。” “這日本人啊,給人體劃分出了疼痛感最強烈的區域,分別是皮膚、內髒和神經。” “這麼說吧,假如讓人砍了一刀,你也許會疼的‘哇哇’亂叫,但是,如果我把你腸子掏出來捏一把,你會瞬間疼的昏厥。這是因為軀干和內髒神經的感受器不一樣,內髒呢,對剪切力不敏感,反而對牽張里敏感……” 對面那人攔了一句︰“大哥,你說的這是啥啊?” 許銳鋒搖了搖頭︰“我其實也不大懂,一會兒,我拿你試試。” 大老許欺身而上,那小子嚇的往後一仰,瞬間老許就騎了上去,拎著刀對他雪白的肚皮比劃道︰“一會你配合我一下,看看我割你肉的時候疼,還是把腸子拽出來的時候疼……” 許銳鋒伸手一摁對方的肚子皮膚,是白花花的皮肉往下陷,刀尖立時就遞了上去,再一松手,肉皮彈灰,肚子上一下就扎出了個坑兒。 “唉!” 鮮血順著這個小坑兒在網上冒,很明顯,刀尖已經進去了。 “喊什麼,我這兒還沒開始呢!” 許銳鋒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他真不信眼前這個貨能扛得住酷刑,去年在憲兵隊自己都差點慫了,這麼一個讓‘閻羅王’差點嚇尿褲子的人,能抗住麼? “就一下,我盡量利落點,到時候你就告訴我哪疼就行。” “疼!全疼!現在就疼!” “爺,大爺,別折磨我了,求你了,別折磨我了!” “我說還不行麼?我說啊,我說!!” 這個男人在地上滿嘴的哭腔,根本就沒用許銳鋒下死手,依然招供了。 老許將匕首拽回,扔下句︰“你要是讓我再蹲下,喊什麼可都沒用了,听見沒?” “說,你是誰!” 在地上那個男人連爬起來的臉都沒有,趴在地上捂著肚子上的傷口說道︰“藍衣社哈爾濱地下情報站行動隊,程風。” “你嘴里的日本人是怎麼回事!” 程風用手使勁錘擊著地面,發泄著自己的不甘說道︰“哈爾濱的地下情報站讓日本人給端了……” “什麼!” 程風懊惱的說著︰“兩個月之前,我們奉命調查日軍動向,好判定日軍出兵之後的進軍路線,就在我們的人剛剛摸到了線索時,日本人就夜襲了我們情報站。”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只有我!” 許銳鋒听到此處,看著他問道︰“你再說一遍!” “哈爾濱已經沒有南京的情報站了,哈爾濱的地下情報站兩個月以前就被端了!” “不可能!”許銳鋒不敢相信的說道︰“這麼大的事,怎麼一點消息沒透露出來?” “誰敢啊?” 他一字一句說道︰“你們以為哈爾濱是什麼地方?在這兒,你听見過有人談論說哪天哪天夜里傳來了槍聲麼?你听見過說紅黨、南京的人和日本子干起來了麼?” “知不知道為什麼?” “日本人為了不讓人們談論相關內容,把所有談及此類事件的人都抓起來,現在老百姓都知道,說錯一句話就有可能丟了性命,誰還會去說啊?” “如今的哈爾濱,能傳出去的消息都是日本人有意讓你們知道的。” 許銳鋒吃驚的望著他︰“你是說……” “對,我的意思是,如今的哈爾濱,共產國際、紅黨、南京的地下組織在他們眼里透明的如同一張玻璃紙,他們知道所有人的每一個據點,你們正在做的每一件事情!” 第五十四章 那你們怎麼慫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臉上的汗下來了,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猜想到這一點! “往細了說。” 震驚之中,老許問了這麼一句,盡管極力控制著面部表情,卻依然是怔在了當場。 “兩個月之前,我們情報站的情報人員被捕……” 這回許銳鋒都沒讓他說完︰“理由。” “先是上級派下來的接頭人在火車上露出了馬腳,在與外人的閑談中表現出了強烈的傾向性後,被日本人盯上了,結果,剛下火車就被特高課的人秘密帶走。” “而後,日本人用盡了方法,在接頭人身上獲得了資料,在接頭地點,就是哈爾濱‘大戲院’的一場電影上映時,始終頂著一個空位,那是我們的聯絡方式。” “我們的人並沒有直接過去,但是,他在戲院里找了一個觀察視角最好的位置,于第一次沒有發現接頭人後,第二次專程找人換了票。被換票的,就是日本特高課的人,就這麼,我們的人再次落入到了特高課手中。?” 他趴在地上說什麼也不抬頭︰“我很希望能告訴你一個面對日本人刑訊至死方休的英雄名字,可我們還是被出賣了。” “當天夜里,我們用于掩藏身份的地點遭到攻擊,當天攻進來的日本人槍上全都帶著消、音、器,等這群人到了二樓時,情報站里才傳來了還擊的第一聲槍響。” “自那以後,情報站全員參加了戰斗,一夜之間,只剩下了六名活口。” 許銳鋒根本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再問︰“其他人呢?” “一個,被日本人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給殺了,目的是殺雞儆猴;還有一個,熬不過刑訊逼供,死了;我、盧一山、方明、徐家豪四人投降。” “你的意思是,上面那三個分別是盧一山、方明、徐家豪?” “不是!” 他坐了起來,一字一句的壓低聲音說道︰“他們全是日本人!” “什麼!” 許銳鋒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能說出如此地道東北話的日本人。 “我說,他們全是日本人!” “這,怎麼可能?” 許銳鋒木呆呆的蹲下了身體,用手撓著腦袋,他實在想不出日本人這麼做的用意在哪。 “日本人將我們分成了四組,分別是三個日本人和一個中國人的組合,平常,依然以情報站的方式運轉,無論是傳遞消息好還是完成上級指派下來的任務,都由特高課的人配合。” “包括,在發現你許銳鋒的行蹤後向南京匯報,並由南京下達跟蹤指令時,負責監視。” “他們為的,就是在關鍵是好向南京傳遞虛假情報!” 那個人在地上爬了起來,伸手慢悠悠的脫下衣服,當他將胳膊從袖子里抽出時,傷痕累累的雙臂上,還有被電過的漆黑痕跡,甚至有一塊肉都被徹底挖了出來,至今還鮮血淋灕。 “你自己看看!” “如果我對你說了假話,身上會有這麼多傷麼,會麼!” 憑借傷勢,許銳鋒一眼就看出這個人肯定遭受過憲兵隊的非人虐待,這些傷勢他再熟悉不過了,只是日本人似乎有意避開了重要部位。 “我還用脫褲子麼?” 許銳鋒連連揮手止住︰“不用。” “你剛才說,上邊那三個,都是日本人?” “不止是他們三個。” “日本從很多年前就開始往咱們這兒派遣間諜了,他們或者冒充了原本國人的身份、或者干脆以外籍學者的名頭潛藏在國內的角落里學習咱們的文化,我听一個日本人說,他們甚至帶過來一批嬰兒在咱們的國家長大,為的就是長大以後可以提供給日本祖國的情報。” 嬰兒? 這要是帶孩子過來在東北一點點成長起來,許銳鋒還真分不出他們的口音。 “這樣的人不止在東北,在北平、上海、河南河北、湖南湖北不知道潛藏了多少,每一個都是一顆釘子。” “他們正在張開嘴吸食我們的鮮血回頭供給給那個小島,而後好反過頭來奴役我們。” 許銳鋒听到這兒,心底那股憤怒不由得冒起,看向眼前這個人問道︰“那你怎麼慫了?” “我是沒熬過酷刑,可我也沒怕過死!” “我是向日本人低頭了,但我也在心里發誓,無論見到任何還在抗衡的國人時,一定要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們,比如你……” “比如,你!” “這是我們四個慫包軟蛋在憲兵隊內共同發下的誓言,哪怕是當著特高課日本人的監視,也要在死之前把心里話說出來。” “我慫過,可我知道自己是什麼人,我還沒死,心也沒黑!” 許銳鋒听這番話听的頭皮發麻,伸出手,在其肩頭重重拍了一下,而後說道︰“在這兒待著,我得驗驗你這番話的真偽。”說著話,他轉過身順著梯子爬了出來。 等回到了院中…… “爺,那小子說了麼?” 許銳鋒故意搖頭道︰“沒有,還嘴硬呢,非說是自己剛才嚇傻了,順嘴胡說的。” 他走到院落中那個清醒的男人面前問道︰“剛才,你說你是誰來著?” 那人剛要張嘴…… 許銳鋒過去一把抓住其胳膊,順著袖口往上一擼! 此人盡管皮膚黝黑,卻極為光澤,雙手手臂上沒有任何傷痕。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沒受過刑,此刻的許銳鋒再也想不出那程風有任何說謊的理由了,倒握匕首一刀就扎了過去︰“日本子!” 唰。 刀鋒在月光下閃爍,那人被抓住胳膊時已經開始警覺了,眼看著刀過來了立即偏頭閃躲——叮。 這一刀,許銳鋒直接扎到了牆上,連刀尖都崩斷了,可見力道之大。 可身下那日本子卻根本不順著牆根往外跑了,他知道,自己就算從許銳鋒身體下竄出去,後邊還有兩個彪形大漢等著堵截,那就不如和眼前這人拼命算了。 “八嘎!” 這嗓子喊出,許銳鋒心里更有底了。 眼見對方用腦瓜門撞過來,他根本不躲,手上的刀順著牆體往下落,牆壁上劃的直冒火星子,‘嚓嚓’聲不斷時,頓時割入到了眼前日本人的肩頭,而後順勢往回一拽。 噗。 一股鮮血順著上後直接涌出! 第五十五章 絕技!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踫! 這個貨是打算用腦門去撞許銳鋒鼻梁的,可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老許竟然在這一秒低頭了! 那家伙,一腦袋正撞在許銳鋒頭蓋骨上,頓時雙眼直冒金星。 老許和這個肩膀被割出一縷鮮血迸濺的日本子同時蹲在地上捂著腦袋,估計倆人都已頭暈目眩,可許銳鋒就是比他有剛,哪怕腦袋還迷糊,依然抬起了眼皮。 他伸手往前抓了一把,在視線模糊時頭一下抓空後,第二下直接抓住了對方的頭發。 下一秒,老許握緊拳頭直接搗了上去,嘴里還罵罵唧唧的說著讓人听不出個數的話︰“繡娘!” “于向前!” “李強!” “趙德柱!” “尚坤!” 許銳鋒將腦海中還記得的名字挨個數了個遍,再看眼前的日本子,一邊眼眶腫脹如饅頭大小,連整個鼻梁子都腫了起來,就差徹底將另外一邊的眼楮蓋住了。 “爺!” “手啊!” “手哇哇淌血啊,你手里不有刀麼,你給他兩下也比這個強啊!” 見著日本子癱軟的如同面條,王銘和四寶子沖過來將其死死抱住,抓住的那只手骨節處皮膚完全破裂,順著手指往下淌血,那給這倆小子心疼的啊。 “別攔著我!” “別他媽攔著我!” 許銳鋒在四寶子和王銘手里掙扎,好半天才緩過來。 他扶著腦門打這哥倆懷里爬起,指了指眼前的家伙,和地上兩個沒甦醒過來的人說道︰“都弄菜窖里去。” 說句話的工夫,人被王銘和四寶子塞進了地窖,還沒等許銳鋒把這口氣喘勻,地窖里傳來一聲驚呼︰“你屬狗的啊?怎麼撲上來就咬啊!” “啊!” 一聲嘶吼打菜窖冒出,許銳鋒連忙蓋上了裹著棉被的菜窖蓋,隨即抬頭看向四周,周遭在一陣狗叫後,才徹底安靜了下來。 等他再下去…… 那個差點讓許銳鋒打死的家伙半個耳朵已經被程風咬了下來,這小子嘴邊留著鮮血被王銘拉著,那日本人讓四寶子拽出槍頂住了腦袋,菜窖內好不熱鬧。 看到這一幕,許銳鋒再也不懷疑程風的任何話語了,要不是心底藏著那股解不了恨,他不可能如狗一般沖上去撕咬此人,這是覺著弄死他都不解氣了。 “程風!” 許銳鋒說道︰“你別著急,一會兒有你報仇的機會。” 老許指了指四寶子︰“別讓那孫子在地上打滾了,讓他起來。” 四寶子一把拎住其後脖領子,將其拽起,而後直接扔在地上,說道︰“坐穩了。” 那日本人捂著耳朵恨不得將腦袋縮進腔子里,根本不抬頭。 許銳鋒這才開口問道︰“說,到底怎麼回事。” 老許這時才想起來揉腦袋,那疼痛感一絲絲的往外滲,這小日本子還挺狠,要不是自己扛住了,沒準真讓他給撞迷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在我這兒,什麼也別想得到,永遠也別想得到任何東西……” 這日本人直接張開了嘴,舌頭往旁邊一探就要咬,四寶子眼疾手快,直接把槍口捅進了他的嗓子眼! 噦! 咬舌瞬間變干嘔了。 許銳鋒奇怪的看向四寶子,他一慫肩︰“在號里,讓我打到想自殺的多了,爺,你見咱北滿監獄誰死成了?” 他把這茬忘了,這四寶子是從監獄里出來的,在那兒可天天欺負人,要是一天死一個,誰能受得了啊。 四寶子過去一把抓住了日本人的下巴︰“听好了啊,這是頭一回,但凡我瞧見下一次,老子把你下巴卸了,听明白沒!” 說完,四寶子賊自信的沖許銳鋒說道︰“爺,你接著問,這日本子交給我了,出了半點差錯,算我的。” 听見這話,許銳鋒心底算是有了譜,等眼前日本人緩過勁來,問道︰“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噦……咳……咳……” 四寶子一看他一邊咳嗽一邊用眼神亂瞟,就知道這貨在拖延時間,監獄里這路人多了去了︰“跟我裝傻是吧?” 他左右看了一眼,實在是沒什麼可用的,找了個土豆塞進這日本人嘴里,翻身順梯子就爬了上去,等再下來,手里的東西嚇了日本人一跳。 一根蠟燭,普普通通的蠟燭。 他當著日本人的面將蠟燭點燃,用兩根手指頭捏著說道︰“監獄里啊,其實沒什麼折磨人的東西,到了晚上我們要沒什麼意思呢,有時候就會玩點小花招。” 四寶子捏著蠟燭在日本人眼前晃悠︰“王銘,給他下巴卸了。” 王銘可不管那個,過去伸手抓住日本人的下顎用力一拽—— 吧! 日本人的嘴立馬張開,想合都合不上了︰“一會兒,你要是不想說,我就把這蠟燭塞你嘴里,你放心,我會讓王銘把著你腦袋的,那時候,上牙膛讓火燎著,胃里都是熱乎乎的蠟油,特別舒服。” “我還告訴你,就這一招,我在號里就沒見過有人能熬過去,你要是能頂住,那你是這個。”四寶子竟然沖日本人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他轉回頭,沖許銳鋒說道︰“爺,我動手了啊?” 許銳鋒微微一皺眉︰“王銘,用不用再拿一床被把上邊蓋上點……”他正擔心會不會驚動了鄰居,誰知道上邊老煙槍說了一句︰“沒事,我給你們壓好了,放心吧。” 這個總讓人忽略的人,永遠在補齊你最擔心的地方。 老許沖著四寶子點了點頭,四寶子一個進步就沖了過去,伸手卡住了日本人的脖子,用點著火的蠟燭就往嗓子眼里捅。 王銘也沖過去幫忙了,雙手死死控制了日本人的腦袋不讓他躲閃,邊使勁兒邊問︰“四哥,你能不能燙壞了這個貨的嗓子?別到時候咱爺什麼話也問不出來可壞菜了。” “沒事,地上不還有迷糊的麼,到時候問那倆也一樣。” 他們倆說著,四寶子手里的蠟燭開始往下滴蠟油,日本人被燙的用身體頂著牆壁直蹭,沒人把著估計都能頂牆里邊去。這得虧是提前把日本人的下巴給卸下來,否則恐怕他寧肯咬斷了蠟燭嚼嘍,都不帶讓這玩意兒嘴里燒著的。 呲。 最終,還是王銘沒控制住日本人,在對方劇烈竄動之下用上牙膛生生把蠟燭頂滅了,可許銳鋒再看那日本人的臉,滿臉蒼白沒有血色,眼楮里卻偏偏瞪的全是血絲,整個身體都在疼痛中顫抖,仿佛每一個汗毛孔都在往外冒汗。 要不說監獄里的人都壞呢,也不知道四寶子這些損招都是在哪學的,不過,用在日本人身上倒是挺合適。 第五十六章 唯一的意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為什麼是哈爾濱? 楊慶昀站在哈爾濱琳瑯閣珠寶公司的二樓辦公室向下看著,看著窗下的車水馬龍,莫名間,有些恍惚。 在這片土地上,有個讓他始終無法忘記的人,那人在最關鍵的時刻如同神佛降世一般解救了所有藍衣社成員的性命,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北滿特勤小組才能撤出東北。 然而等回到了南京,楊慶昀沒想到等待他們的是整個軍事委員會的徹查,幾乎每一個舍生忘死為國家出力的特勤人員都要經歷近乎侮辱性的調查。 “在北滿日本人高壓下,你想過投降麼?” “你和日本人接觸過麼?” “日本人有沒有向你許諾過錦衣玉食?” “你,有沒有那麼一點點的心動,覺得只要點點頭,技能徹底脫離撤場對比懸殊的戰爭了?” 這都是那些調查人員問的。 他們坐在大後方頤指氣使,用瞧不起的目光看著這些用命從東北拼出來的特勤人員,仿佛,他們就是一個個逃兵。 在那段被審查的時間里,楊慶昀和所有工作人員壓抑極了,哪怕幾個月從‘秘密調查室’里走了出來,面對所有軍事委員會眾同人雷鳴般的掌聲,也未曾覺著有任何榮耀。 因為這群拼盡全力才活下來的人遭受了懷疑,因為懷疑和被懷疑,是整個軍事委員會成員都必須接受的。 但,心里怎麼就是如此的不舒服呢? 楊慶昀不懂,他覺著這種不存在絲毫信任的世界讓自己厭煩,哪怕走出‘秘密調查室’後,整個軍事委員會的高層集體前來迎接,這些日子他也在南京不停接受各路高官的宴請,甚至媒體還將他們奉為了英雄,連報紙、廣播都在不停對刺殺白建武一事的贊賞…… 可這心里怎麼就不舒服呢? 他想起來了! 想起了在北滿城外對許銳鋒的承諾,想起了自己回來以後各大報紙、廣播乃至‘嘉獎令’那個始終未曾出現過的名字。 老許啊,咱對你仁至義盡了,接受調查時,可是沒隱瞞一句有關于你的功績,是那些高官、長官對你只字不提的,不是我啊! 楊慶昀找到了那個讓自己在南京困惑的點,他本該和領導據理力爭的,本該在酒席宴上端著酒杯和所有人說‘要是沒有許銳鋒,我們誰也回不來’的,問題是,當科長拿著‘晉升嘉獎委任狀’走至面前,自己的軍餃由尉級軍官提升至少校那一刻,所有話都順著烈酒咽了下去。 就算咱對不起你吧。 畢竟這個時候把功勞推到一個生死未卜的江湖人身上,遠不如在自己身上能起到擁有足夠效果的作用。 楊慶昀什麼都沒說,在南京享受著功臣的待遇,成為了‘軍事委員會’的後起之秀。 直到,許銳鋒投降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世界,他才徹底解開了埋藏在心底的疙瘩! 得虧自己沒給他證明什麼吧?得虧沒為他在領導面前據理力爭吧?要不然,現在接受調查的就輪到自己了! 許銳鋒投降了。 那個舍得一身剮敢進日僑區刺殺白建武的江湖悍匪,竟然投降了。 楊慶昀在南京的酒館里發出了一聲冷笑,獨自一人坐于包廂中往地上潑了一種酒,說道︰“老尚啊,你終究是看錯了他。” 隨後,中日雙方的局勢越來越緊張,雙方開始根據態勢調兵遣將,楊慶昀也跑斷了腿一般的在南京、傷害、甦杭等地不停的抓捕日本間諜。他還在納悶,咱們國內哪來這麼多日本間諜時,一位受刑不過的日本人終于給出了答案。 原來,日本這個國家已經在國內搜集情報搜集了七十年之久,他們從朝拜晚清的時候,就不斷的在對這個國家進行詳細的完整性調查了! 明治維新後,日本野心開始膨脹,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遣大量間諜進入國內進行調查。這些人以醫生、商人、學生、船員的身份留在國內生活。1886年新納時亮就以賣燒餅的身份專門刺探東南沿海兵要,天天在沿海地區活動,長達五年之久。 眾所周知清朝給了英國內河航行權,但這個權力日本卻沒有,日本為了搞清揚子江水路,派遣了大量水手奔赴上海,通過考試入駐上海海員聯合宿舍,隨即通過英國人的船只,在1889年就拿到了《揚子江水路圖》。 听到這兒,楊慶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想到身旁的那個小國家竟然潛藏禍心如此之久。 但,更聳人听聞的還在後邊。 根據日本間諜交代,他們專門成立了一個名為‘土地調查辦’的組織來監測中國大部分地區,這些人以土地測量員的身份進行秘密的地圖繪制,甚至還編排了暗語。他們管參謀本部叫‘本店’,陸地測量部叫‘代理店’,中國士兵稱之為‘批發商’,地圖被稱之為‘賬簿’。 最可氣的是,楊慶昀抓捕的間諜人員中,光身上所藏的浙三角地圖便高達三十多張,全都是精密地圖! 他現在明白自己回到南京時,處長為什麼對日本恨之入骨了,就連那句‘老子現在用的都是日本地圖’也絕非玩笑。 日本,對中國的威脅已經滲透到了各行各業,而中國對日本滲透,才剛剛開始。 抓捕行動結束以後,楊慶昀回到了南京,沒想到的是,剛入南京他就接到了秘密任務,這個任務,是讓他潛伏回東北,替南京政府接應剛剛策反的反戰人員‘岡本純一郎’,也就是讓他到哈爾濱成立專門的外圍機構,來解決‘岡本純一郎’的情報轉移問題。 對此,楊慶昀責無旁貸,事實上他早就厭倦了南京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更喜歡一線的血雨腥風,起碼那樣更加直接。 這也是北滿特勤小組被摧毀以後,南京政府往東北派遣的第一批情報工作人員,不過,上級對楊慶昀的要求是,決不允許和哈爾濱情報站又任何交流,你們分別作為獨立的個體純在,任何情況都不允許溝通。 此言一出,楊慶昀就察覺到了一些問題,難不成哈爾濱情報站已經不被信任了麼? 也是,就在今年,哈爾濱特高課作為最出色的情報部門得到了日本陸軍總部的嘉獎,這就說明了在諜報戰場上南京政府的失敗,而已經近三個月沒有傳回過任何有效消息,唯一一條和日本陸軍總部相關的信息傳送回南京後,經過核實還不屬實的他們,到底是名存實亡還是日本人設置的幌子已經不好說了。 在如此情況下,楊慶昀帶著十一個各處抽調的精干人員出發,潛入哈爾琴後以珠寶商的身份開設了琳瑯閣珠寶行,這一進城,就是一個月之久。 一個月以來,他不敢和社會上的任何人交往,除了哈爾濱商會,每天干的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珠寶行去增加銷量。 可就在今天上午,從反戰人士‘岡本純一郎’手中拿回第一條情報開始,楊慶昀就陷入到了茫然中。 情報如下︰ 1、紅黨人員許銳鋒入城的消息已經泄露,日本特高課正在隱秘尋找其蹤跡,第一落腳點已經被發現,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現在的居住地。但,從目前來看,特高課沒有半點要動他們的意思。 2、契卡的洋行重新進入特高課的視野,並在近期列為了重點關注對象。 3、哈爾濱坐地炮孫百萬已經秘密投降,整個哈爾濱地下軍火市場全都進入了日本人的視線範圍內,德國軍火商、甦聯軍火商都成為了監控對象,特高課忙碌的人手不足,需要抽掉陸軍總部最精干人員參與行動。 總結︰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在準備什麼,但感覺上是正在編織一張巨大的網,這張網大到可以忽略紅黨在哈爾濱的所有微小活動、不在意甦聯契卡的潛伏和德國軍火商的滲透。 …… 這條信息很重要,不光是將特高課最近的行動全都和盤托出,甚至還直接暴露了岡本純一郎的身份。 更關鍵的是,許銳鋒三個字,讓楊慶昀徹底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不是漢奸麼? 他不是投降了日本人麼? 怎麼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就搖身一晃,成了紅黨了! 微微收斂心神,楊慶昀往樓下望去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常威。 這個人,是黃埔出身的諜報人員,曾和楊慶昀在同一學員班睡過一間寢室,但還沒到畢業,就被抽調走了。他怎麼會出現在哈爾濱? 楊慶昀見長威就在樓下的包子鋪門口坐下,要了一屜包子的同時,眼楮總是是不是的瞟向街頭。 他看什麼呢? 楊慶昀順著目光望去,街頭,許銳鋒在兩個男人一個女人的陪伴下正先逛著,給這幫人買衣服、買鞋,還給那個女人買了個頭卡…… 看到這兒楊慶昀立即瞪起了眼楮! 他發現常威正在盯著這幫人,還偽裝的連自己都差點沒能發現! 第五十七章 疑雲遍布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常威盯著老許干什麼? 楊慶昀整個人貼在玻璃上往下看著,他想要憑借這雙眼楮徹底看透一切。 但,事實恰恰相反,他看到的,只是常威尾隨著許銳鋒消失在街頭的身影。 這群人很謹慎,只跟了一段距離,確定許銳鋒這次是閑散逛街後,就立即撤退,生怕驚著了對方似得。 楊慶昀知道這是軍事委員會的慣例,在目標人物不執行任務的時候,絕不會打草驚蛇,可這里並不是大後方,這兒是危險性十足的哈爾濱啊! 在這個地方展開跟蹤行動,就不怕日本人發現麼? 楊慶昀不知道該怎麼給眼前這件事情定性了,這已經不是愚蠢不愚蠢的問題。 眼看著老許在自己眼前消失于街頭,又眼看著常威在街上銷聲匿跡,他是真想擅自改動內線的調查方向,將所有精力都放到這件事情上來,以了解事情真相。只是,楊慶昀還沒有糊涂到這種程度。 可,在第二次和內線的接觸中,手下人帶回來的情報,竟然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1、特高課有了很大動作,具體行動是什麼無法得知。 2、哈爾濱街面在一股強大的控制力下,盡可能的保持著平靜。不過,在無法察覺的角落里,很可能有無數雙眼楮。最近任何動作都必須要無比小心,不要連累我。 3、哈爾濱站向你們總部傳遞了一些我根本無法理解的情報,他們竟然可以獲取到連我都無法觸踫的資源,比如,軍列的運行軌跡、馬佔三的游說目標,這些傳遞出去的情報我無法分辨真假,但可以確定的是,身為一個日本人,我接觸不到這些東西。 看到這三條信息,楊慶昀直嘬牙花子。 第一條很好理解,日本人快出兵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個時候特高課肯定會有大動作,無論是細微處還是大場面;第二條也能接受,控制哈爾濱的各個層面等于壓制住了敵人對出兵這件事的預判;最後一條…… 單以常威跟蹤許銳鋒這件事情來看,能下達如此愚蠢命令的人,怎麼可能獲得到日本軍方的頂級機密?再說了,馬佔三自從離開北滿以後,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下一個游說目標,哈爾濱站又是從哪知道的? 楊慶昀陷入了沉思。 這件事情已經到了他不弄清楚就會寢食不安的程度! 當、當、當。 此刻,敲門聲剛好響起,與楊慶昀一起來配合他工作的徐茂走了進來。 “科長。” 在哈爾濱,楊慶昀是這個小伙子的頂頭上司,起碼這是表面上的職務,所以,他必須稱呼楊慶昀為科長。 “認識常威麼?” 楊慶昀只說了這一句話。 小伙子點了點頭︰“來之前,我被單獨叫到處長辦公室對哈爾濱日站的所有成員進行了熟識,他們每一個人的資料我都能背的滾瓜亂熟。” 楊慶昀接著說道︰“把他從哈爾濱給我找出來,我要他此時此刻的一切資料。” 楊慶昀本來還想說的更細致一些,卻見眼前的小伙子笑了出來︰“科長,我沒得罪你,怎麼上來就給我穿小鞋?” 小鞋? “什麼意思?”楊慶昀問了一句。 “在處長辦公室進行熟識工作的時候,我見過常威的資料,他資料上寫著‘在執行任務中與日寇駁火,中彈後墜入牡丹江生死不明’,您讓我去哪找他?” 楊慶昀有些恍惚,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兩個月前,老家派聯絡人入哈爾濱失聯之前啊,您沒看過這些資料?” 楊慶昀這才一拍腦門想起來,他不光看過,還將里邊的很多內容都一字一句的記在了心中。問題是,許銳鋒的出現將他的心給攪亂了,弄得七上八下,淨將這件事忘得死死的。 照這麼說,這件事就更奇怪了! 常威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歸隊? 哈爾濱站又是從哪弄到的那麼多情報,還如此的至關重要? “科長……” 徐茂提醒了一聲,正當楊慶昀看過來的時候,他拿出了一個文件夾說道︰“老家急電。” 上面是一封明碼電報,電報上明面上寫的信息是︰“大楊,這邊糧食漲價了,你們東北那邊漲了沒有?要是沒漲,趕緊囤積一些送來,能賣個好價錢。” 徐茂趕緊拿出了密碼本,將重復的文字,比如‘邊、漲’等圈出,對應密碼本第一頁找到相同文字後,按照行數、排列順序,將數字提取出來,再由另一個密碼本進行翻譯,如此一來,內容就完全變了! “你部,利用哈爾濱的人脈核實一下信息是否屬實︰1、軍列運輸情況;2、馬佔三是否已經到了哈爾濱,及有可能的下一步舉動。” 楊慶昀拿著手里這份還沒來得及給總部發過去的情報是看了又看,整個人徹底陷入了呆滯中。 “小徐,來,你看看這個。” 他有點懵了。 當徐茂看完,第一個反應也是滿臉錯愕的抬頭看向了楊慶昀。 “老家這是在懷疑什麼?” 他竟然敢問出來! 楊慶昀瞧了他一眼,說道︰“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麼。” 這還用說麼? 楊慶昀來哈爾濱的時候,上邊三令五申,絕對不允許和哈爾濱站的人有任何接觸。結果哈爾濱的內線剛拿回來情報,上頭的急電就馬上要求核實信息,這幾乎就是信任度降至冰點才會有的操作。 哈爾濱站到底經歷了什麼? “科長,您見過常威麼?” 楊慶昀點了點頭︰“就在街上,他正在跟蹤許銳鋒。” “一個在文檔上消失的人,突然出現,還在跟蹤黑龍江的風雲人物?” “難不成……” “不是。” 楊慶昀十分肯定的說道︰“他決不能叛變,這個人和日寇有數不盡的血海深仇。” “那您在懷疑什麼?” “不是懷疑,我是弄不懂,我弄不懂常威怎麼會跟在許銳鋒的屁股後面,還小心翼翼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徐茂多了一份謹慎道︰“科長,您別怪我多嘴,這常威在跟蹤的時候,有沒有人接應?” 楊慶昀回想了一下︰“他用的跟蹤手段,還是咱們的,可周圍我卻沒看到有接應他的人。” 徐茂似乎理解了楊慶昀的懷疑︰“這就難怪了。” 第五十八章 還是戴上點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還認得我麼?” 午夜,睡夢中的常威神經性的抖動了一下,這是他自從成為特工以後,長期承受巨大壓力所導致的後遺癥,一般會在熟睡中出現,帶給人一種墜入深淵的感覺。 可這一次,他卻驚醒了,因為在朦朧之間,那微微睜開的眼眸縫隙中,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 沒錯,是幾個人,不是一個。 哈爾濱郊區的筒子樓內,爐子上壓的煤面子已經燃盡,爐火大旺,上面的水不斷冒出蒸騰熱氣,這高溫水蒸氣可以給房間內帶來暖意和濕度,讓睡眠更加舒服。只是,這回常威卻睡不著了。 猛然間打床上坐起,身上的西裝還未脫掉,盡管褶皺,卻依然是起身就可以離開的樣子。 “你們是誰!” 黑暗中,常威問了一句,他已經看清了眼前的人,對方同樣穿著西服,帶著皮質黑受到,手里那把槍很平穩的放在翹起二郎腿的膝蓋上,另外一只手上夾著煙,就是這把槍,讓常威不敢反擊,更不敢亂動。 “你不認得我了?” 常威聞言抬頭看去,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楊慶昀! 自己在黃埔時的師弟,只是自己離開黃埔太早,根本不知道此人後來去向,他為什麼找到這兒來了? “楊慶昀?” 楊慶昀點了點頭︰“師兄,看起來你的記憶還沒模糊。” 常威在楊慶昀說話時往旁邊看了一眼,身側,一個年輕人站在那後背筆直,他的姿勢,可以迅速撲上來將自己放倒;再往右,還有個持槍在手的中年,這些人的槍上都上了消、音、器,這分明是來執行任務的。 “你在這兒干什麼!” 常威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害怕,而是苦苦相勸︰“楊慶昀,你必須馬上哈爾濱,馬上!” 楊慶昀沒有輕信他說出的話,而是問道︰“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 “你必須要听我的!” “這哈爾濱就是個挖好了坑的陷阱,來多少人都得埋在這兒!” 楊慶昀回頭看了一眼,徐茂接著問道︰“你說來听听,哈爾濱怎麼是個陷阱了。” “哈爾濱特高課的課長,是土肥原的干兒子,此人剛剛調來的時候,正是我們初建哈爾濱站,那時,我們都以為特高課來的是個廢物!” “他既不在哈爾濱布控,也不會專門針對某個組織,卻喜歡整天在各大報紙上宣揚要‘多少天多少天消滅城內所有間諜’。” “一開始,我們覺著這個日本人也不過如此,開始放開了手腳,刺殺、暗殺搞的有聲有色,還被上級嘉獎,但是,兩個月前,一切都開始變了!” 常威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在出任務的時候發生了意外,那是個簡單任務,不過是暗中調查城外軍營中的日軍有沒有變動,只需要走日本人不會關注的路線,在高山上隱藏自己,用照相機拍下陸軍軍營里的動態即可。” “這種任務一般被抓到也沒什麼,就說自己迷路了,只要不被翻出膠卷,日本人不會拿我們怎樣。” “可是!” “就在我回來的那一刻,突然一隊日本人沖出,這群人根本不想抓捕我,他們直接開了槍。” 常威撕開了胸口襯衣,露出胸膛創口說道︰“我中彈落水才逃過一劫。” 徐茂走了過去,將紗布撕下,在這個過程中,常威一直忍著,創口還冒出了血跡。 徐茂向楊慶昀匯報道︰“是槍傷,傷口上有輕微感染的痕跡,應該是落水後沒有清理干淨傷口,又找不到消炎藥所導致的。” 常威繼續道︰“我被漁民給救了,養傷時就覺著不對,自己明明沒有暴露行蹤,為什麼會突然殺出一隊日本人?” “後來我才想明白,這個土肥原的干兒子太陰毒了,他不來主動抓我們,而是對一些重要設施布控,誰要靠近這些地方,就會被當成懷疑目標。” “我,是第一個中招的!” “想到這兒,我立即回到了哈爾濱,趁夜趕到站里,想要將消息傳遞過去的時刻,親眼目睹了一場殺戮!” 常威一字一句道︰“日本人帶著槍,和你們一樣牆上裝了消、音、器沖進了我們的大本營,我從玻璃上看到無數槍擊下的火藥閃耀光,沒過多久,日本人就帶了六個人出來,然後封鎖了那一片區域。” “哈爾濱站,全完了,一個沒剩,全完了!” 徐茂壓低聲音,啞著嗓子問道︰“為什麼不將消息送回南京?” “我怎麼送啊?” “我是行動隊的,不是偵緝電訊科的,我知道和誰聯系?我知道怎麼把消息送出去!” 楊慶昀攔了一下徐茂︰“那你為什麼跟蹤許銳鋒?” “他是紅黨啊!” 常威指著窗外︰“警察局門口的通緝令上都寫著呢,現而今是紅黨和咱們合作抗日的時期,我想通過他們聯系上南京,是上邊派人來,還是把我調回去,這件事總得有個說法吧?我不能一直就這麼在外邊飄著啊。” 楊慶昀用手掌揉搓了一下面頰,說道︰“你願意接受甄別麼?” “畢竟你剛才說的話,我們無法判定真假。” 常威都沒打磕巴的說道︰“願意,我怎麼受的傷,被誰救了,在哪養的傷,馬上就能告訴你們。” 這番話,起碼听到現在楊慶昀還沒有察覺出任何作偽的地方,但,要是有心為之,這幅局面也不難營造出來,就憑借日本人在東北的勢力,想做到這一點很簡單。 “你听著,接下來,你要跟我們走,我們會把你暫時關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甄別後,確認你說過的事情都是真的,才會將你送回去,至于你的事情該如何處理,我們管不了,上邊會有公論。” 常威伸出了雙手。 徐茂問了一句︰“干什麼?” 常威回答道︰“戴上點吧,這樣你們和上頭也好交代。” 這句話說出,起碼從心理上楊慶昀相信了常威,此人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又與自己有同校之情,相互照應也實屬正常,更何況,他根本沒有半點被人發現後的慌張。 第五十九章 把天捅了個窟窿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清晨。 楊慶昀辦公室內剛有陽光射入,徐茂就走了進來。 “科長,我去看過了,城門照常開放,也試過進出,日本人根本不阻攔。同時,絕對沒有人在暗中監視,這種情況和咱們的內線所說不符合。” “另外,我去馬迭爾旁邊的小院繞了一圈……” “放心,我沒有暴露行蹤,視線也沒放到小院上,就和正常人一樣匆匆走過,頭都沒敢回!” 頭都沒敢回這五個字讓楊慶昀起了疑心︰“有情況?” “有!” 徐茂回答道︰“那小院里有個女人會偶爾進出,她身後總有人跟著,跟蹤者不太自然,四個人為一組,其中三人輪換,看起來像是哈爾濱站的輪換制跟蹤,實際上完全不一樣,有一個人會始終不露頭。” “他們就這樣監視著那個小院,不動聲色,無論小院當中的人出現在什麼場景中,這些人都會當做沒看見。” 楊慶昀問道︰“能判定跟蹤他們的是什麼人麼?” “無法判定,這些人基本不說話,不過,我已經找到了他們跟蹤之後的匯聚地點,到時候也許可以從口音上听出點什麼。” 下午。 楊慶昀再次等來的徐茂的回報,這一次,則更加完善。 “跟蹤許銳鋒這伙人的家伙,口音沒有問題,咱們的人還認出了其中的一個。” “一個?” 楊慶昀有點納悶,他們這些人都是經過熟識訓練的,要麼應該全認得,最不濟也應該認識大部分,一個是什麼意思?莫非,常威說的都是真的,哈爾濱站只剩下幾個熟面孔,其余都完了? “對,一個,每組一個。” “每組一個!” “負責跟蹤的,一共有四個小組,四個人一組,循環接替,每組為一個班次,六小時。” 還是軍事委員會的那一套,連樣兒都不帶改的。 楊慶昀很想看穿這迷霧中的真假,從而分析出現狀,但他那雙眼楮偏偏就是無法看穿。 若常威說的是真,這群人應該都是日本人,可口音你怎麼解釋?行動方式你怎麼解釋?若常威說的是假,面孔你又怎麼解釋? “你們沒被發現吧?” “沒有,他們眼里根本沒有咱們,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已知目標身上。” “小徐,你覺著日本人想要干嘛?” “課長,反正他們沒憋什麼好屁。” 這不廢話麼? 楊慶昀覺著指望不上別人了,逐獨自陷入沉思。 他聯想過很多日本人的行動,如果日本人要來一次如北滿一般的大清洗,不應該是逐個跟蹤,應該是將他們匯聚在一處,甚至及早動手才對;若是單純的監視,為什麼要動哈爾濱站! 還有,在可以發電報、打電話的情況下,上級為什麼要在兩個月之前派聯絡員前往哈爾濱呢? 這個聯絡員是干什麼的! 如果,必須要有一個聯絡員來哈爾濱接送一些什麼,這東西得達到什麼樣的級別,才會讓特高課的人不惜一切代價,寧願毀掉這種監視下的平衡去殲滅了哈爾濱站呢? “最近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麼?”楊慶昀問了一句。 小徐說道︰“有啊,許銳鋒,將整個東北的運輸情況送了出來,在國際媒體上曝光了日本人侵佔我中華的野心,讓這群混蛋受到了國際輿論的壓力,听著都解氣。” 楊慶昀︰“嘖,說點新鮮的!” “許銳鋒將天王山的事情拍成了照片,通過抗聯發了出來,讓日本人再次被全球痛批,說他們毫不顧忌人道主義精神,算不算?” “你怎麼眼里只有許銳鋒?” “科長,這可不怪我,誰讓他在東北鬧的最歡呢?” 在東北鬧的最歡? 目前來說,在東北鬧的最歡的,有兩個人,頭一個,必然是許銳鋒;第二個,則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馬佔三! 人家馬佔三自從日本人侵佔東北時,就是頭一個站出來反抗的,逃出東北直奔甦聯後,又回來繼續聯絡各方抗日勢力,可以說是為抗日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加上這次上頭讓自己核實的情報,有沒有可能,兩個月以前來到哈爾濱的聯絡人,是專程來接馬佔三的? 馬佔三可是數次想要離開東北,都沒被運送出去的人,日本人當然知道將此人運送出去的意義,這無外乎給中國人打了一針強心劑。 這樣一來,好像就解釋的通了。 如果,在北滿,紅黨的人沒能留住馬佔三,讓他流落到了哈爾濱,哈爾濱站的人勢必極力爭取。那,自然有必要向上申請將此人運送出去。 此時,上級派人來接馬佔三,結果,被日本人發現了,提前動手,那日本人極有可能會為了馬佔三的信息徹底滅了整個哈爾濱站,從而,希望能打這群人嘴里掏出有關情報。 可是…… 目前日本人的行動軌跡則證明他們根本就沒有得逞! 否則,上級就不可能讓自己核實馬佔三的消息,而哈爾濱站向老家傳遞的假情報,更像是要把馬佔三釣出來的一個誘餌。 莫非,馬佔三已經在哈爾濱站這些人手里了? 要不然他們廢這麼大勁干什麼? “科……” “別說話!” 楊慶昀就要想通這一切了,他十分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得把這個人在哈爾濱找出來,並且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送出去。 “小徐。” “我在呢,科長。” “常威呢?” “在咱們的安全屋。” “這樣,你把哈爾站所有安全屋的位置,全都要出來,並且將他們手中有可能成為安全屋的地點也全都找到,記住,凡是直接能想起來,全都放棄,重點排查常威嘴里那些‘有可能’、‘應該是’的不確定性安全屋的位置。” “思考時間越久的不確定性安全屋,越值得仔細排查。” “另外,在日本特高課此次事件中犧牲的哈爾濱站人員,凡本地人、在當地有親屬的,全都排查一遍,近親不要接觸,專門找表親、遠房親戚,包括他們在外邊養的秘密外室,沒有登記在案的房產。” “科長,你這是要找什麼?” “人!” 天黑了,在這個夜晚,楊慶昀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許銳鋒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直接把天,捅了個窟窿! 第六十章 你們還打算報仇?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地窨子里,滿嘴燎泡日本人終于開口了,他實在受不了如此折磨。可他的話剛透露出來,許銳鋒就差點三尸神暴跳! 這個日本人的名字,叫岡本侍郎,是日本賤籍出身,他的母親是北海道的藝伎,與達官顯貴私通後,這才有了他。 這樣的人,在日本人根本沒有出頭的機會,可是,當一個叫土肥原的男人找到了他的母親,一切都改變了。 那個男人說,他們需要這麼一批孩子去中國被當成中國人撫養,長大後,利用完美的契合度去融入中國的社會,再以自己的身份為日本提供幫助。 如此一來,賤籍出身的岡本侍郎就有了上升渠道,可以通過軍餃的提升,步入上流社會。 岡本侍郎的母親太知道這孩子如果在自己身邊長大會是個什麼下場,于是,她將岡本侍郎交給了土肥原,就此一別後,母子二人再也沒見過。 岡本侍郎剛到中國時,才六歲,土肥原用過繼的方式將其贈送給了當地山村的一個光棍子,謊稱,這孩子是土肥原和外室所生,原配不讓養在家里,這才送人。並許下承諾,每個月會給那個光棍二十塊銀元,只要他能說是自己從外邊撿的孩子,將其無憂無慮的養大就行。 山村里,窮的叮當亂響的光棍子哪見過這種好事,每個月給二十塊,那自己不趕上村里的財主了? 自然是滿口答應。 誰曾想,土肥原告訴岡本侍郎的卻是︰“孩子,這二十塊銀元你恐怕一個子兒也拿不到,你必須以最快的方式學會怎麼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那時,岡本侍郎六歲,有一個每個月從土肥原處領取二十塊銀元的‘假爹’,這個假爹有了錢就開始花天酒地,把岡本侍郎當佣人使,沒想過修補漏風的房子也沒理會過岡本侍郎的吃喝,每個月往家里扛五十斤苞米面,直接將其放養。 這不完全是岡本侍郎恨中國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這個‘假爹’每次喝多了酒回來就揍他,村里的孩子也將他當成‘雜種’天天追著罵。岡本侍郎被下過封口令,在完全熟悉東北口音之前不準開口說話,所以,在十歲之前的日子里,他在村子里的稱呼始終是‘小啞巴’。 在被欺辱中,岡本侍郎逐漸長大了,他為了躲避村里的孩子每日進山狩獵,以獵戶的身份在村落里獨自生存…… 當年紀到了十六歲時,那個男人死了,村子里的人也都接受了由他這個養子為其送終的場面,卻根本不知道在岡本侍郎埋下了這個‘假爹’,並擺下酒席後,半夜恨的牙根癢癢,又偷偷上山把墳給刨了。第二天還得帶著哭腔坐在村里的磨盤上逮誰罵誰,說是整個村都欺負人! 這一秒村里的人才反應過來,原來光棍子領養的不是個啞巴! 那時,土肥原終于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笑盈盈的將其帶走,臨走前只問了一句︰“這區域的地圖,你能畫出來麼?” 一個孩子,用十幾年的生活軌跡換取的是連東北人都無法分辨的口音和對周邊絕對熟識的記憶,而村里人卻一直以為這孩子就是個一個啞巴。 听聞至此,許銳鋒驚的直嘬牙花子! 一個高手,苦練十年就會被人稱之為毅力非凡;一個讀書人,寒窗十載就叫苦讀! 日本人,不知道籠絡了多少如岡本一般的孩子,還將其全都送到了中國,在不同的環境、背景下長大,你們連發現都發現不了!!! 這個民族,心得有多陰毒! 從那兒開始,岡本侍郎被帶回去開始了秘密訓練,槍法、潛伏、交涉、通訊、駕駛,每一天的訓練都宛如被折磨一般,可土肥原卻告訴他︰“你忘了在中國所受的苦麼?我們終歸有一天是要報仇的!” “放屁!” 四寶子再也听不下去了,破口大罵道︰“你們自己送來的孩子,我們給你養大了,你們還他媽要報仇?” “報哪門子仇?” “找他媽誰報仇!” “老子一攮子給你送回日本去,你信不信!” 四寶子剛要往上沖,許銳鋒伸手攔住了他說道︰“你讓他說!” 岡本侍郎繼續說道︰“只要我們在訓練中懈怠,土肥原將軍就會用‘報仇、遠在日本的親人’這些能令人精神一振的詞匯刺激我們……” 等到訓練完全結束了,岡本侍郎也成為了特高課訓練署的一員他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記憶法很可怕,那就是利用人類的恐懼心理、憤恨心理將某些東西牢牢記在印象里,而土肥原所用的方式,就是這一種,他把訓練科目和你生活中的具體時間聯系在一起,如此一來學員不光學的快,還記憶深刻。 這幫日本子不光不拿中國人當人,他們也根本不拿日本人當人,只要可以提升,他們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 後來,由于日本佔領了東北,需要大量特工投入到各個城市進行工作,岡本一郎被抽掉到了哈爾濱。他真正的特工生涯,就此展開。 接下來的日子,他以特高課督導組督導的身份步步高升,由于參加過土肥原的特訓班,他直接被提拔為特高課課長麾下的‘執行署長’,職務,類似哈爾濱站行動隊,清繳哈爾濱站的時候,更是全程參加了行動…… “你等會。” 耳朵尖的王銘突然叫停問道︰“你是說,你們剿滅了藍衣社的哈爾濱站,還是在允許他們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存在了好幾年的情況下,是吧?” “沒錯。” “總得為點什麼吧?既然都好幾年沒打算動他們了,怎麼就突然之間下手了呢?” 許銳鋒也覺得蹊蹺,但依然堅持著說道︰“先讓他說完。” 岡本侍郎繼續。 許銳鋒越听越害怕,尤其是岡本侍郎講到他們開始冒充藍衣社的人在和南京接觸時,光是這種行為就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紅黨這邊也有一伙日本人正在干這種事,後方的工作人員再牛,你也無法分辨! 第六十一章 老子就沒服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等等!” 許銳鋒一下就反應過來了︰“你剛才說,你們給南京提供了一些情報,對吧?” “這些情報屬實麼?” 岡本侍郎搖搖頭說道︰“我不清楚,我只是負責完成上級的命令,其他的,一概不問。” 四寶子又將那根拉住拿了起來︰“一概不問是不是?王銘,把他下巴卸了!我看著日本子就是不掉棺材不落淚!” 王銘才要起身,許銳鋒馬上說了一嘴︰“他不清楚,我知道!” 王銘狐疑的看向了許銳鋒,四寶子也望了過來。 許銳鋒解釋道︰“你們忘了,關于北滿的軍列運輸情報是誰送出去的?” 王銘恍然大悟! “爺,那您給我們說說。” 許銳鋒分析道︰“我把北滿的軍列運輸情況送出去以後,全世界都已經知道了日本人要干什麼,這個時候,你覺著哈爾濱站還有必要給南京再發送一遍類似信息麼?” “藍衣社是能夠攔截、炸毀軍列還是能怎麼著啊?” “他們除了看著這份情報干著急,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 四寶子好像明白了點︰“您的意思是,軍列的情報,完全不是重點。” “對!” “爺,那真正的重點,只能是馬佔三了。” 許銳鋒若有所思,轉身奔著菜窖內的扶梯走了過去,‘   ’幾步沖到頂上,朝上邊喊了一嗓子︰“老煙槍,把屁股挪開。” 老煙槍將位置讓開,許銳鋒從菜窖里爬出,奔著屋內走了過去,老煙槍緊隨其後,當他走到了白靈的房間門口,老煙槍一下就擋在了前面。 “你干嘛?”許銳鋒急的直瞪眼。 老煙槍︰“老許,咱可有紀律。” 許銳鋒順手一扒拉︰“都火上房了,還紀律!” 他將老煙槍扒拉走,伸手推門沒推動,快速敲門道︰“白靈,醒醒,我是老許。” “白靈?” 片刻之後,白靈醒了,當她打開房門的時候,老許清晰的看見了這個女人手里拎著的槍。 許銳鋒站在門口問道︰“告訴我馬佔三到底怎麼回事。” 白靈看著他︰“就為問這個?”她看著許銳鋒。 許銳鋒沒等說什麼,老煙槍將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這一刻,老許才知道,原來自己等人的一切動作,都在老煙槍的觀察之下! “什麼!” “你們把跟蹤我的人都弄回來了?” 白靈趕緊走出了房間,等下了菜窖再回來,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的確讓人無法接受,可該處理的問題,卻一樣也躲不掉。 “老許,這個馬佔三老爺子,雖說是咱們一直在爭取的對象,但,他……” “他沒答應你吧?”許銳鋒說道︰“倒是能理解,人家舊主在南京,就算是要選擇一方勢力投靠,首選也肯定不是咱們。要不然那藍衣社也不會專程派人來哈爾濱接人,只可惜人沒接到,還落到了日本子的手里。” 那眼下的情況就很明顯了,日本人正在竭盡全力阻撓馬佔三離開東北,他帶給日本人羞辱太大了,日本人欲除之而後快。 哈爾濱的特高課完全是在一手操作者三木受審事件的同時,另外一只手操縱馬佔三的釣魚行動,從表面上看,哈爾濱依然在平靜的是水平面下,眼前這點事最多也就是微微蕩起了些許漣漪;可實際上,這水下到處都是暗涌,處處坑,到處是陷阱! 許銳鋒陰沉著一張臉沖白靈說道︰“哈爾濱的特高課課長是誰啊?我在東北還頭一次見到如此有手腕的人。” 白靈沒回答他,說了一句︰“趕緊收拾東西,咱們必須再轉移。” “還往哪轉?” “都轉到94號那,讓日本人如同對付哈爾濱站一樣,給咱來個一勺燴?” “還是干脆眼一閉,順著哈爾濱城門往外走,能闖出去一個算一個?” 他站了起來指著老煙槍和白靈說道︰“你、你,還有我,咱們現在都在特高課掛了號了,你覺著日本子還能讓咱們亂動麼?” “可你綁了他們的人!” “誰看見了?!” 許銳鋒一字一句說道︰“一組四個人我全綁了,周圍沒剩下任何閑雜人等,誰能證明這些人在我手里?” “日本人要是闖進來……” “他們不闖進來咱們不也是在哈爾濱準備玩命呢麼?” 許銳鋒看著白靈說道︰“你緊張什麼。” 老煙槍解釋道︰“老許,你也不看看白靈才多大歲數,一個女的,在這種情況下哪有不緊張的。” 是啊! 直到這一秒老許才將白靈當成了一個女人。 在如今的環境下,女人得當男人使,男人當驢使,早就讓人忘記了性別。 “抱歉啊。” 許銳鋒不好意思的揮了揮手。 “這麼著白靈,你明天還和平常一樣,該干什麼干什麼。咱們已經暴露的點,就讓她暴露,別通知任何人撤,他們的所有關系如今都在特高課了,眼下再躲根本就來不及。沒暴露的點,千萬別再暴露了……” “老許,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讓日本人自己心里犯迷糊,用他們自己的多疑,將自己困死在思維里,咱們趁機好撲騰開手腳。” 白靈看著眼前這個堅毅的男人︰“你還想著反敗為勝?” 許銳鋒突然看向了他,抖了抖嘴唇,他想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但,這一刻卻再也笑不出來了的說道︰“就算是在憲兵隊里,我也沒服過!” …… 清晨,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降臨了。 很奇怪的是,今天早上並沒有雞叫,也沒有狗叫。 伴隨著黎明的來臨,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踏入了這片區域,當他們進入到了負責監視小院的房間,頓時嚇了一跳。 “快!” “快通知課長,我們的人在昨天晚上遭到了襲擊,至今下落不明!” 本來應該去樓下換人盯梢的那個日本人也沖上了樓︰“隊長!” “發生了什麼事!” “隊長,我在接替他們工作時,發現我們的暗哨,人不見了!” 第六十二章 活著沒啥意思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94號進入小院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低下了頭,用特別無奈的眼神看著他。 “你們怎麼了?” 94號不解的問著。 許銳鋒搖頭苦笑著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怎麼了?我不來誰告訴你們三木在哪!” 下一秒,小院內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只剩下廚師還在坐著︰“對了,有消息了。” 他緩慢說道︰“根據甦聯人給我們的消息,日本陸軍本部內,最近在訂購貨品中增加了一批紅酒。” 四寶子納悶的問著︰“紅酒和三木有什麼關系?” “從日期上看,紅酒在三木來到哈爾濱之前,日軍中所有訂單都是跟法國人下的,這一次,卻是向甦聯人購買的。” 王銘一聳肩︰“就憑一批紅酒,能判定三木的具體位置?” “能。” 許銳鋒點點頭說道︰“北滿是個小地方,在那兒,根本買不到法國的紅酒,有時候趕上日子不好,你連洋酒都不好買,所以北滿的大多數娛樂場所販賣的都是甦聯洋酒,只因為距離甦聯近,貨源充足。” “甦聯酒的特點你們也知道,那是個恨不得連啤酒都給你弄成五十度的國家,所以,一旦你喝慣了甦聯產的紅酒,再和其他所有國家產的紅酒,都覺著沒味兒,肯定喝不下去。” “這是由身體決定的,而不是想法。” “哈爾濱這地方則不同,這兒是大都市,貨源充足,喜歡喝紅酒的,幾乎沒人對甦聯紅酒感興趣……” 廚師立即就站了起來,沖著許銳鋒說道︰“我不同意!甦聯的酒,是最好的酒!” 那給周圍這群人樂的,這廚師平日里根本不怎麼說話,可許銳鋒說甦聯的紅酒只知道度數不關注口感的時候,她是真不樂意了。 老許趕緊敷衍道︰“對,你說的都對還不行麼!” 廚師繼續補充了一句︰“甦聯的酒,就是好酒。”說完,她回屋了。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老許,你繼續。”94號都忘記了危險,讓許銳鋒繼續分析。 “所以,我覺著日本人給甦聯人下紅酒訂單的原因只有一個,要麼,他們陣營中多了一個喜歡喝甦聯口味紅酒的人,要麼,這紅酒是專門為了接待外賓的。只是,現在日本和甦聯的關系,估計接待外賓基本上是沒可能了,這才是我覺著甦聯人給出情報很關鍵的原因。” 許銳鋒的確不懂其它的情報分析,可只要和北滿有關的,他幾乎都知道,即便原本不知道,也讓老鷂鷹這麼多年給灌輸出來了。 “爺,有沒有可能和地窖里邊一樣,也是個圈套?” 听見王銘這句話,許銳鋒不同意道︰“不太可能,這個線索太細微了,作為魚餌很容易讓人忽略,遠不如‘公審三木’來的醒目,誘人。布置誘餌的目的是什麼,是讓人上當,要是對方連發現都費勁,你還布置他干嘛呢?” 94號繼續道︰“也就是說,三木很有可能藏在陸軍總部,之前咱們收到的所有消息都是假的。” 許銳鋒補充道︰“如果接三木的車是在陸軍總部將人帶出來的話。” 大家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確定三木是否藏身陸軍總部,得看去日本軍事法庭公審的車是不是把人從陸軍總部接出來,這畢竟才是最終答案。 “對了,剛才你們對我來到這兒,好像都挺不高興的是吧?” 白靈嘆了口氣︰“沒人不高興,就是覺著,有時候吧,活著沒什麼意思。” 94號沒听明白,看向了四寶子,四寶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94號,其實,活著真挺沒勁的,真的。” 王銘趴在四寶子肩頭︰“我也這麼覺著。” 到了許銳鋒這兒,老許沒說話,等他看向老煙槍,根本不會說謊的他,馬上讓人看出了端倪︰“老煙槍,到底怎麼回事!” “呃……” …… 啪! 94號當場就把茶碗給摔了,指著院里的每一個人說道︰“你們不想活我還想活呢!” “有你們這麼干的麼?” “啊!” “被跟蹤了上報都不上報,抓人的時候招呼都不打一聲,怎麼,哈爾濱你們家開的!” 白靈壯著膽子說了一句︰“我要是去上報,整個哈爾濱市委就暴露了,我已經通過緊急聯絡方式給你們留消息了……我怎麼知道留了消息你還能直接找上門來啊。” 94號瞪著眼楮說道︰“緊急聯絡方式,那是緊急聯絡方式,我!”94號指著自己說道︰“檢查緊急聯絡方式的時間是隔天檢查一次,按照時間,今天晚上我才會去看緊急聯絡方式下有沒有人聯系我,不是現在!” 94號往地下一蹲,又猛然間站起來說道︰“許銳鋒,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銳鋒原原本本把整件事都說了,甚至連哈爾濱站的事都沒有保留,他對94號是絕對信任的,畢竟從進城開始就一直接觸這個人,直到今天還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 等把話說完,94號指著菜窖說道︰“你的意思,讓你們抓起來那幾個日本人外加一個哈爾濱站特勤,都在菜窖里綁著呢?” 白靈人畜無害的點了點頭。 “日本人還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只是無法確定是不是你們動的手?” 四寶子傻笑。 “所以你們就所有行動正常,門口連個緊急避險的暗號都不掛?” 許銳鋒解釋道︰“我們是怕突然間的改變讓日本人察覺出什麼來,那基本上就等同于找死了。” “不過,94號,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為什麼?” “白靈在和你的接觸中,早就把你暴露了,從幾天前他就讓日本子給盯上了,只是當下日本人覺著動咱們沒有什麼必要,除了能增添一些功勞外,並不能整個格局產生影響,這才讓咱們活到了今天。” 94號慢慢又蹲了回去,伸手抓著頭發仰頭看天,臉上一副對這幫人無可奈何的模樣說道︰“活著是沒啥意思……真沒意思。” 第六十三章 明知山有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那棟高樓的三層,食堂。 楊慶昀系著圍裙在不斷翻炒的青菜,出鍋之前還要往里一把蒜末,說能能出蒜香,好幾個來自南方的伙計都對他這手十分不解,結果經過數次抗議無果後,也都認了。 他們這個組織盡管還沒有名號,卻在要求上很嚴,不準出去吃飯、不準隨意購買街邊的任何東西、不準閑逛……總之一句話,在非必要時,誰也不能去外邊露頭,所以這些人基本上都在這棟樓內生活。 “科長。” 當楊慶昀端著菜盆和身後的廚師從廚房走出來,正趕上徐茂過來打招呼。 楊慶昀瞧見是他,笑了一下,揮手道︰“趕緊,今天可都是肉菜,一會兒那幫狼崽子過來,你可能就搶不著了。” “三木的審訊日期,定了。” 楊慶昀微微一愣神,問道︰“出告示了?” “出了,本月十三號。” “憲兵隊內進行公審,但,不允許任何媒體及老百姓旁觀。”  。 楊慶昀直接把裝滿菜的菜盆扔到了桌面上,油漬迸濺。 “那他媽叫什麼公審?” “怎麼不把三木那個在北滿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劊子手直接運送回他們那個小島上算了呢?” “科長,您先別激動,雖然說日本人不讓百姓和記者進入憲兵隊,卻允許百姓們在憲兵隊外等待消息,並許諾,一旦公審結束,會第一時間將消息公之于眾。” 楊慶昀氣的直哆嗦︰“我用他告訴我結果麼?” “我現在就能把結果告訴你,三木,罪大惡極,被判處回日本國內監禁。” 想到這兒,他突然翻起眼皮看向了徐茂︰“你是不是還有話沒說完?” 徐茂點了點頭︰“日本人的告示里還寫著,他們已經邀請了哈爾濱當地的名流,以及國際友人參與這次公審,這也是為了確保審訊的公平性。他們邀請的社會名流就包括匯海樓的老板,孫百萬;及國際友人,契科夫。” 听到這兒,楊慶昀看著徐茂看了好久,沉聲道︰“是人都知道這次審訊是個圈套,對吧?” 徐茂︰“對。” “咱們的人剛剛傳來消息,干掉了許家四虎的孫百萬為了活命和哈爾濱的地盤,已經投靠了日本人,這也沒錯吧?” “沒錯。” “那小日本子和老毛子的關系一天兒也沒好過,這不是我瞎掰吧?” “那他們擺下這個迷魂陣的意思是啥?” “讓漢奸和他們日本的敵人都坐在觀眾席上看著審訊,這幫人到底想讓他們看啥?看看日本國是怎麼在這片土地上耍臭無賴的麼?” 徐茂當然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他更知道,這句話,不該由他說出來。 “那他媽是要讓老毛子和漢奸都看看,日本即便是在這片土地耍臭無賴,也沒人敢把他們怎麼樣啊!” “到時候,從甦聯報紙上報道出來的東西,肯定要比日本人親口說出來的更加具有真實性,日本人就是想借老毛子的嘴,向全世界宣告,就算是他們把三木這個人送回到國內,在中國這個國家也已經沒有阻力了。” “是不是這個意思?” 楊慶昀揪揪著鼻子用力往里吸著,雙眼緊盯著面前的桌面,那熱氣騰騰的飯菜似乎在這一瞬間徹底失去了香氣。 下一秒,外面進來打飯的人出現了,這些有志青年都是經過殘酷訓練後,精挑細選出來的,一個個龍精虎猛、朝氣蓬勃。 他們排著隊走到了楊慶昀面前,半開玩笑的喊道︰“科長,怎麼了你這事,天塌了?打菜啊。” 楊慶昀一抬頭,眼前已經徹底人滿為患,他隨即動了起來。 那只手,穩穩的捏著勺子探向了滿是紅燒肉的菜盆,將一整勺紅燒肉倒進了眼前青年的碗里。 青年嚇了一跳,趕緊說道︰“科長,吃不了這麼多,這都趕上倆人吃的了,浪費了。” 楊慶昀卻一瞪眼楮,說道︰“多吃!” 多余的話,他一句也沒解釋。 徐茂就在旁邊看著,看著這些人把菜打完,狐疑的走向餐桌吃飯,等沒人了,這才回到剛才位置上,看向了楊慶昀︰“科長……” “申請一筆經費。” “科長……” “這群人有查過八成還沒娶過媳婦。” “科長……” “你晚上帶他們去逛逛哈爾濱的花街柳巷……” “楊慶昀!” 楊慶昀低下了頭,用兩只手撐著桌子,將頭死死沉著。 整個飯廳的人都在徐茂的一聲嘶吼下,回過頭來看這眼前這一幕。 徐茂咽了口唾沫︰“科長,咱倆去辦公室說吧。” 楊慶昀沒動。 有人站了起來,問道︰“科長,徐組長,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楊慶昀走了出來,眼眉立著,眼珠瞪著,伸手剛要說話,可那話就卡在嗓子眼,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他不是怕誰泄露,更不是怕誰膽怯,而是怕一旦說出這些話來,會有人帶著壓力執行任務,導致任務功虧一簣。 因為,楊慶昀明知道日本人在憲兵隊設下了圈套的情況下,也得派人往上撲,他不能讓全世界的人都覺著中國……已經死了。 想讓中國活著,就得讓甦聯人繪聲繪色的描繪出一副精彩絕倫的畫卷,而這畫卷中的色彩,是自己手下人用鮮血去渲染的,那是一條條人命! 小日本子正在親手逼著楊慶昀將這群朝氣蓬勃的二十郎當歲小伙們推上斷頭台,去直面槍林彈雨。 那兒可是憲兵隊啊。 “吃飯。” 這是楊慶昀最後說出的兩個字,說完,他就離開了飯廳。 等快步回到辦公室,第一個動作就是開保險箱,將里邊的黃白之物都拿了出來,半點心疼的意思都沒有。 “小徐,這是一根金條外加一袋子銀元,是我這些年的一點積蓄。” “你晚上帶著他們找個地方,就說,就說……” 徐茂接話道︰“說我要升官了,請大家伙樂呵樂呵。” “也行。” 楊慶昀沖著徐茂揮了揮手︰“總之一句話,去的時候是孩子,帶回來的,都得是男人,听明白了嗎?” “是!” 第六十四章 我不敢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等許銳鋒他們順著人潮走出小院的時候,街頭已經人滿為患了。 “听說了麼?今天是三木公審的日子。” “還用听說?你沒瞅見今天馬路上這人啊,比正月十五看花燈人還多。” “什麼公審啊,那小日本子不就是娶媳婦入洞房、光讓你听聲不讓你忙活麼,公審有把觀眾都扔法庭外邊的?” 人群里,許銳鋒順著人潮走向哈爾濱憲兵隊,他身邊站著的是四寶子和王銘,廚師自己另一排,和很多外國人走在一起。這事驚動的可不光是中國人自己,很多其他國家的記者也都聞風而動了,憲兵隊門外簡直如同小型記者招待會,門口架了一溜長槍短炮。 白靈還專門給自己帶了個帽子,生怕讓人認出來似得。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說道︰“要我說啊,你就多余,你說咱們這伙人誰沒在特高課點卯?你說對不,94號。” 人群里把自己藏的挺好的94號一抬頭,咂吧了一下嘴唇,很厭煩的說了句︰“你這人就是討厭啊。” 給王銘樂的,他專門豎起了蘭花指,學著94號娘們唧唧的來了一句︰“討厭啊。” “滾。”那把四寶子煩的啊。 遠處,汽車鳴笛聲響,人們開始紛紛向道路兩側移動,汽車順著分開的人流駛入,頭一輛,是土黃色的日軍卡車,車上裝滿了日軍,車頭還架著機槍,那叫一副嚴陣以待;第二輛,是一台裝甲車,生怕出點什麼事一般;再往後是偽滿警察,那家伙,得出來一個連,個頂個背著長槍緊隨其後在後邊跟著跑。 “老許,真有你的,你怎麼知道今天肯定得不了手?我都覺著要是用廚師弄回來那長家伙下手,沒準都弄了他。” 94號也不藏了,湊到老許身邊說了一句。 昨天晚上他們還真研究過這件事,94號的意見是,既然知道了三木的大致方位,干脆派人蹲守,反正手里也不缺槍不缺子彈的,等三木一露頭直接打掉,讓日本人這鴻門宴徹底白擺。 許銳鋒听到這兒立馬給攔住了。 這哈爾濱的特高課和北滿可不一樣,能設下這麼大一個局,指定是經過精心準備的,接送三木的車都不用問,必須停在樓門口,要是有斜坡,估計都得把車開上樓。你怎麼動手啊?他們連白建武那種貨色都動用了裝甲車,三木差哪了? 別的不說,就算是手里那把家伙式能一槍打穿裝甲車,在毫無視線可言的裝甲車里,怎麼確定三木的位置?到時候槍聲一響,動手的人就成了第一批跳進日本人陷阱里的炮灰,別在沒把三木整死,將自己搭進去。 “少說話,多瞧著,今天啊,熱鬧得大了去了。” 許銳鋒話音剛落,遠處一隊學生舉著橫幅就湊到了憲兵隊附近,高喊︰“嚴懲凶手!就地正法!”的口號站在了人群里。 老許趕緊回頭看向了94號,94號瞪著眼楮連連搖頭說道︰“肯定不是咱們的人組織的!” 他這才又轉回頭去。 這幫學生不是在找死呢麼? 跑這兒來給日本人上眼藥來了? 車上,一名日本軍官走了下來,當他出現在憲兵隊門前,面相所有準備看熱鬧的中國人那一刻,臉上掛著一種很自信的嘲諷。 “中佐!” 中佐! 許銳鋒看了眼前的日本軍官一眼,從面相上來說,這個人頂天了不到四十歲,在這個歲數能混上中佐,還是在哈爾濱,說他在日本陸軍本部沒有位置許銳鋒都不信。 那位中佐揮了揮手,示意向自己敬禮的軍官走開,隨後,卡車上的日本士兵紛紛從車上走了下來,手里還拿著各種各樣的工具。 “都听好了,我的,需要絕對的安全!” “嗨!” 這隊日本士兵沖著中佐快速鞠躬,等再抬頭,立即進入了工作崗位。 他們沖入到憲兵隊內開始按樓層檢查了起來,許銳鋒都能從憲兵隊的玻璃出看見在憲兵隊內移動的這群人,那檢查工作給你做的,連文件櫃都恨不得翻開找上兩遍以後才確認安全。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這群人出來,沖著此人再次鞠躬道︰“中佐請放心,我們已經徹底檢查了憲兵隊內每一個角落,絕不會出現半點意外。” 94號沒听明白,納悶的自言自語道︰“這憲兵隊就是你們日本人的炕頭,能有什麼意外?” 許銳鋒冷笑了一下,搭話道︰“在北滿的時候,有個人叫尚坤,他順著一個在憲兵隊情報人員,將開山炸藥送了進去,小日本子這是讓人搞怕了。” “你還干過這種事!”94號滿臉震驚。 許銳鋒搖了搖頭︰“不是我,要是我干的,我就往關東軍司令部司令長官辦公室送了,送憲兵隊干啥,這里邊能有個少佐了不地了。” 就在此時,裝甲車的車門打開了,車內,三木穿著軍裝走了出來。 那個瞬間,全哈爾濱的老百姓都看了過去,人群中的學生們高舉著橫幅突然拔高了一個音調,豁出嗓子的大喊︰“嚴懲凶手!就地正法!” “嚴懲凶手!就地正法!” 兩聲後,三木昂著頭,挺著胸,回身在人群里掃視了圈,沒人知道他在找什麼,卻在這一圈看完,扭身走向了憲兵隊。 那是一種蔑視。 就像是許銳鋒從憲兵隊出來,面對著全北滿的老百姓罵他漢奸的時候一樣,實際上,那時候他最想說的話是︰“你們懂個毛啊!” 可這一回,盡管三木和當初許銳鋒的表情極其相似,但,潛在台詞卻變了,那囂張的模樣仿佛在說︰“你們能奈我何。” 那個眼神,雙眼中射出的目光,目光里的不屑,一眼就給老許看出了真火。 這會兒但凡叫個老爺們都忍不了,如果他還是那個江湖草莽的話,恐怕已經豁出命的沖了過去。 可,他不是了。 許銳鋒伸出手掌,在自己長滿胡須的嘴巴子邊上刮了一下,那發狠的行為讓四寶子在旁邊不斷的扭頭觀看,還對著王銘說道︰“你看見咱爺那表情沒有?” 王銘︰“我不敢看。” 第六十五章 你不配當一個軍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別急,讓他們先審。” 人群另一邊,楊慶昀穿了身西裝,將兩只手交叉于小腹前,和所有人一樣,看著三木一步步走入憲兵隊內。 此刻的憲兵隊,就像是個守衛森嚴的鐵王八,想要進去難比登天。不過話說回來,從里邊想要出來,也同樣得廢一番時間。 當三木步入憲兵隊之後,人群迅速將車輛包圍了,百姓們站在憲兵隊的門口等待著,每一個人都想看看日本人唱的究竟是什麼戲碼。 憲兵隊。 大會議室中。 孫百萬和契科夫分列兩席,雙方用極為不屑的目光對視了一眼之後,不再對望。 對于契科夫來說,他看見了一條咬主人的狗;孫百萬也覺著這就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老毛子,要不是日本人的安排,他絕對不出現在憲兵隊…… 嘎吱。 就在此時,房門推動的聲音響起,三木從門外漫步走入,孫百萬看見來人穿著軍裝立即站了起來,沖著這邊賠滿了笑臉的點頭哈腰,另外一頭,契科夫卻不為所動,撇著嘴。 有趣的一幕就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三木走向了被告席,並沒有任何人看守,當他自己走入席位後,一眾穿著軍裝的日本軍官打後方進入了審判席位。 “由于……我們無法在短時間內征集到太多法律方面的人才,中國又沒有什麼懂日本法律的人,所以,今天的審判,由日本軍方高層擔任。” 契科夫笑了,他早就知道似得笑的很開心,反正這場鬧劇遲早要演,那麼,為什麼不看下去呢? “契科夫先生,你在笑什麼?” 听到翻譯的話,契科夫搖了搖頭。 他覺著已經沒有必要和日本人多說哪怕一個字,這不是很明顯麼? 是你們,宣稱要召開軍事法庭審判三木;是你們,在哈爾濱貼出告示組織了公審;結果軍事法庭上出席的是日軍高層,公審這個屠夫的時候卻不讓中國老百姓圍觀…… 反正什麼話都是你們自己說的,你們自己玩著高興就行。 “注意法庭紀律。” 契科夫听見這句話的翻譯時更想笑了,可是他忍住了,這兒,哪他媽有法庭?! “下面,進入審理程序。” 日本人起身說道︰“這次審理的主要內容,是三木少佐在北滿地區的指揮失誤,在與反滿抗日份子的交鋒中,竟然被兩百人左右的反滿抗日份子數次擊潰,你手里可是有整整近千人的帝國軍隊,你對這件事,有什麼想要解釋的麼?” 契科夫點了點頭,他們要是這麼問,那今天這場審訊就沒什麼毛病了。 人家就沒打算就北滿城內的屠殺事件審訊三木,本次開庭,審訊的是三木在天王山下的指揮失誤。原來在北滿的那場屠殺不是犯罪,被反滿抗日份子擊潰才是! “我覺著,這件事情與我無關。” 就這,三木竟然還認為自己被冤枉了! “這次事件,主要源于天王山的山體崩塌給士兵們心理上造成了極大打擊,導致了意志上的崩潰。” “我的指揮,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反滿抗日份子晚出現一會兒,我一定可以沖進山洞全殲許銳鋒;如果許銳鋒晚出現一會兒,我也可以全殲山林中的反滿抗日份子。但,這兩方人馬分兩個方位將我和我的士兵夾擊在中間時,我是沒有辦法應付的……” 啪。 一個帶著白手套的日本軍官大聲呼喝道︰“照這麼說,我讓士兵分成多個小分隊進攻你的隊伍,仗就不用打了,你會直接投降,是麼!” “我……並沒有這麼說。” “可你就是這個意思!” 三木低下了頭,保持著鞠躬的姿勢。 “三木啊,你知道一個男人,一個日本人男人,一個以到中國這片土地上從軍來建功立業的男人,應該是個什麼樣子的麼?” “在他的面前,應該沒有困難;在他的面前,應該沒有阻礙;在他的面前,無論擋著什麼,都可以憑借強大的信念將其擊潰。” “你,不適合成為一個軍人,你的心中,根本沒有武士道精神。” “脫下軍裝吧。” 噗 。 三木听到這兒立即跪在了當成,恨不得將自己的脊椎撅折一樣低著頭︰“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並沒有犯任何錯誤啊!” “可你讓我們受辱了!” 另外一位軍官站起來說道︰“自從帝國軍隊佔領東北以來,還沒有出現過如此重大的失誤,在這片土地上,你已經讓帝國蒙羞了。” “如果我是你的直屬上司,我會讓你即可切腹!” 三木抬起了頭,看了過去。 “兩百多人,區區兩百多人能擊潰帝國的軍隊,這種戰斗只有你能打的出來。” “三木君啊,你知不知道那些藏在山林里的反滿抗日份子使用的都是什麼裝備?在去年冬天的時候,我們差一點就把他們全清理了,當時我們打的他們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啊!” 三木咬著牙說道︰“他們使用的,是帝國生產的春田步槍……這要歸功于從哈爾濱開出的軍列,他們在五常地區被打劫了,這才讓那些反滿抗日人員有了全新的武器裝備。” “你的意思,是我們親手給你的敵人送去了槍械,讓他們掉過頭來打你,是麼?” 契科夫用拇指和食指揉搓著下巴上的胡須,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睜睜看著一場審判變成了辯論賽。 “我……” “你什麼?” “我希望可以復仇。” “哪怕作為一個士兵!” “你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了……” …… 憲兵隊門外,老百姓從上午等到了中午,眼看著日頭升到了頭頂並開始作威作福時…… “讓讓,讓讓!” 一個外國人在日本士兵的護送下,從憲兵隊走了出來。 許銳鋒一眼就盯上了那個外國人,他曾經進入了自己的院子里,至今,還在向自己索要廚師。 可是,除了許銳鋒外,似乎沒有其他老百姓再去關心那個老毛子了。 “讓開!都讓開!” 第二波日本兵送出來的,是個中國人,這個中國人許銳鋒同樣認識,是已經成了漢奸的孫百萬,這小子一步都不敢停,從憲兵隊走出後直接鑽進了汽車里,緊接著,汽車在人群中緩緩開了出去…… 第三波…… 第三波…… 所有老百姓都在等待著第三波,他們都知道,這第三波,一定是出來送庭審結果的,畢竟日本人之前應承下了要將庭審結果公布。 第六十六章 強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第三波人從憲兵隊走出來,在場的所有老百姓根本不用提醒,同時閉上了嘴,整個現場,落針可聞。 幾名日本軍官就站在憲兵隊院內的台階上,他們一個個的用手扶著腰帶,臉上充滿了不屑的笑,看向這群中國人。 “根據關東軍陸軍參謀本部的軍事法庭審訊,審訊結果如下!” “北滿鐵路署三木少佐,犯,失職罪……” 所有的老百姓都在等著,對于他們來說,你們日本人是否失職沒人在乎,這幫人想听的是關于北滿的屠殺。 “判處監禁三年,由關東軍移交日本本土監獄接收。” 沒了?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連許銳鋒都扭過頭來回的張望著,因為這些人誰也沒听懂這個日本子說的日本話到底是什麼。 “小日本,我膇A姥姥!”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叫罵,等老許放眼找過去,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人打人群中一步步走出。 他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英武氣息,在整個憲兵隊內站滿了日本兵的情況下臨危不懼。 “各位,我在日本留學過三年,所以我懂日本話。剛才這小鬼子說在北滿制造血案的三木,被他們那個狗屁的軍事法庭以失職罪,判處了有期徒刑三年,還要由關東軍移交給日本國內本土監獄執行。也就是說,這麼個在中國土地上殺了不知道老百姓的劊子手,會舒舒服服的坐船漂洋過海回國,去他們的監獄里給那群臭流氓講述自己的威風史!” 他迎著憲兵隊門口的槍口將胸膛頂了上去,大聲質問︰“日本子,這叫審訊?!” “我那眼瞎的舅奶來都能比你們審的更明白!” 當翻譯將這番話轉述給其中一位日本軍官的時候,那名軍官直接抽出了腰間的指揮刀大罵︰“八嘎!” “八個?” “爺爺多送你幾個!” 他,當著所有人一顆一顆解開了中山裝的紐扣,將胸口捆綁著的爆炸物露了出來。 這可不是開山裂石的管狀炸藥,而是一枚枚美式手雷! 這少年一轉身,周圍的老百姓‘媽呀’一嗓子頓時退後好幾步,好多人都站在原地被嚇傻了。 “還愣著干嘛呢?看不出來老子把命都豁出去了麼?” “跑啊!” 他一聲怒吼,周圍的老百姓頓時做鳥獸散,以此為圓心四散奔逃。 等他再轉過來,面露笑容看著日本人。 那時,憲兵隊門口的場面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面相站滿日本兵的憲兵隊,背後是無數老百姓奔逃的場景,在這其中,有兩伙人沒動,一伙,是正被四寶子拉著往後撤的許銳鋒,另外一伙,則是在人群中如他一般,直面憲兵隊的楊慶昀。 “我知道,你們這群孫子在等著爺爺,今天搞這個三木的審訊就是為了把人釣出來。” “現在,爺爺來了,這條命給你們了,可話的說明白。” “你腳下這片土地,還能容納炎黃氣血,你面前的這群人中,還有人藏有中華氣節,小鬼子,當年孫猴子銅皮鐵骨也沒能反了天庭,你們才蹦幾天?真他媽拿自己當回事了麼?” 他一伸手,直接拔掉了一顆手雷上的保險,下一秒,邁步就往憲兵隊里沖。 “射擊!” 踫! 這倆字才喊出那日本軍官的嗓子眼,眼前的青年已經被炸的粉碎,在血肉一片的迸濺中,無數被彈飛的手雷于空中接連爆炸——踫、踫、踫。 一團團火光向上翻滾,一片片彈片飛濺,奔逃中的百姓、準備戰斗的日軍,無所幸免,紛紛倒下,強悍的氣浪噴涌而出時,連許銳鋒都沒站住,被這股氣息拔地掀起,愣是在空中翻了個個兒,平拍在了地上。 就在此時,氣浪剛剛散去,那些日本兵沒等爬起來,憲兵隊對面的窗戶被推開了,一挺重、機、槍架了起來,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操著濃重的南方口音喊道︰“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日寇血!”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槍口噴吐著火舌,留有絡腮胡的壯漢一邊扣動扳機一邊大喊︰“三木,你能活著離開哈爾濱,我他媽跟你姓!” 被氣浪掀翻的日本兵不等爬起來,就被這機槍瘋狂點名擊中,在憲兵隊院內倒成一片日本人身體上不斷冒出血花,激飛出去的子彈在鐵欄桿上撞擊的火星直冒,一梭子彈很快打光後,旁邊冒出來一名機槍手助手為其快速換彈,緊接著那挺機槍又響了起來。 直到院中躺在地上的日本兵再也沒有了任何動作,這漢子才沖著憲兵隊狂喊一嗓子抒發著自己的情緒︰“啊!!!!!” 頃刻間,這一嗓子如同發出了暗號一般,打胡同里出現了一整隊身著中山裝的青年,這一隊人,人人手持德系P28II沖、鋒、槍,極為訓練有素的向前行進。行進期間,每個人都高舉槍口瞄準著憲兵隊的窗口,當其中一扇窗口被推開,日本人剛剛持槍冒出那一刻,其中一把P28頓時打響——噠噠噠。 三槍下去,日本兵大頭沖下打憲兵隊窗口栽了下來。 “快,只有三分鐘時間,如果不能殺了三木,咱們所有人都得死在憲兵隊里!” 這一隊人沖進去了,許銳鋒卻在昏沉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眼看著此人在街頭轉身離去,其心狠手辣的模樣宛如尚坤在北滿城中的樣子。是楊慶昀,許銳鋒百分之百肯定這個身影就是楊慶昀,那個在北滿城外對自己賭咒發願的家伙! 只是,老許由始至終都沒能和他說上一句話。許銳鋒有一種預感,這支小分隊會如同在日僑區擊殺白建武時候的自己一樣,在沒有後援、沒有接應的情況下,如被拋棄了一般去執行任務,否則,楊慶昀離去的不會如此果決。 不過,許銳鋒看到了這支小分隊手里的德系裝備,由此聯想到了孫百萬在哈爾濱販賣的德國武器,他,此時似乎知道了點什麼。 “四哥……四哥……”王銘捂著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攙扶著四寶子慢慢站起,這倆人又緩緩架起了許銳鋒,撈著94號,轉入了小胡同。 第六十七章 那個江湖草莽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安靜的走廊里,這支小分隊一進入便紛紛架好了需要瞄準的位置,兩邊樓梯口被機槍鎖定,中間的房門處也各自站著人,這群家伙訓練有素的令人詫異。 “準備!” 為首那人呼喝了一聲,幾名小分隊的戰士端著機槍紛紛面向了一層所有辦公室的房間門口,那一刻,他們相互之間看了一眼,而後,微笑剛剛浮現在臉上時…… “動手!” 所有正面對門口的人全都後撤一步,抬腳奔著關閉的辦公室房門用力踹去——踫! 就在房門彈開的一瞬間,一連串的機槍聲響徹底在樓道里響起。 那時,樓道里火光四溢,竟然在大白天由窗口映照出了火色。 被子彈掃過的房間內,文件紙穴橫飛,兩名驚恐中的日本人只是做了一個回頭的動作就立即被掃倒,就這槍聲都沒有停下。  。  。 直到所有攻擊手的彈夾打光,槍械傳出了無彈操作時的撞擊聲,他們才撤回身體。 “兩個,沒發現目標。” “一個,沒發現目標。” “沒人!” “一個,沒發現目標。” 他們報的,是每個房間內的擊殺數,和是否確認目標。 為首的漢子沉思了片刻,看向了樓梯︰“準備上二層。” “鄭國,開路!” 穿著中山裝的鄭國在一層樓梯下望著樓上晃動了一下身體後,迅速撤了回來,就這一次晃動就已經讓他看清了根本沒有人卡在樓梯口,而後,才慢慢將身體從對方的可瞄準角度內移動了出去。 他往樓梯間邁步才剛剛站穩,槍口隨時對準著二層可能會出現敵人的位置,連頭都不回的喊了一聲︰“安全!” 那個領頭人這才大踏步的走了上來。 “二樓走廊,安全。” 經他確認,所有的小分隊隊員立即持槍沖上,整個行動過程中沒有一絲猶豫。 當這群人出現在二樓,整體陣型立即變換成了另外一副模樣,兩人在前,持槍守衛;兩人居後,防止追兵;其余人居中,每路過一個房間,就會有一人推開房門隨後撤出,緊接著兩個槍口會探進去,確定屋內沒人後,再慢慢撤出來,如此往復的搜索著。 “頭,果然是個陷阱。” 當查完最後一個房間,一個年輕人端著機槍說了這麼一句。 為首的那人冷笑道︰“來之前不就知道了麼。” 眾人繼續向前,每次落足的腳步聲都能在這安靜的胡同里變得無比清晰,可這幾個人依然沒有一個選擇後退,就這麼直挺挺的沖向了最里面的房間…… 嘎吱。 房門被推開了。 那個被用來當做法庭的大會議室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而大會議室的正中間,那些日本軍官坐過的主、席、台上,三木正穿著軍裝坐在那里。 “頭,是三木!” “戒備!” 領頭人一聲令下,這伙年輕人迅速將槍口挪向了各個方向,整個陣型變得如同刺蝟一般,足矣防御任何角度出現的敵人。 但。 什麼都沒有發生。 領頭人看向了三木,問道︰“你沒跑?” 三木抬頭看了他一眼︰“往哪跑?” “日本。” “你不是要逃回到那個小島上,背著東北這麼多條人命過苟且偷生的日子麼。” 三木豎起一根手指說道︰“一分鐘以前,我還有你說的這種想法,還以為這場審訊不過就是帝國借機在向你們炫耀強大的國力……哈哈哈哈哈……是我太天真了。” “原來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大人物臉上的面子而已。” “包括你們!” 一名小分隊隊員撇著嘴罵了一句︰“胡說八道,頭兒,動手吧,干掉了他,咱們就完成任務了。” 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讓他說完。” “我已經說完了。” 三木原本說話很平淡,卻突然暴起道︰“只是死在你們這樣的人手里,我不服!” “我等的不是你們!” “那個我認為在整個東北唯一可以被稱之為男人的家伙,他沒敢踏進這棟大樓!” “許銳鋒!” “在這場男人與男人的爭斗里,你失去了走到最後的資格!” 小分隊的領頭人張嘴問道︰“你知道今天一定會有人來?” 三木瞪著他︰“不然呢?” “我們在東北三省研究過你們脾氣秉性,當民族、氣節方面遭受屈辱的時候,你們寧願死也不會讓對方得逞。” “否則你們以為那個坐在哈爾濱特高課課長辦公室的死胖子,憑什麼能在這座城市贏那麼多次?” “你以為他費盡心機設計出這次的公審是為了什麼?” “哦對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前些日子,特高課抓到一名被你們收買的間諜,他已經在監牢里說出了所有秘密,包括在哈爾濱還有你們這支連特高課都不知道的力量潛伏了進來。這一次的全部計劃,都是針對你們設計,你們這群傻子。” 當陽光順著玻璃撒入,三木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接的說道︰“你們以為多派一些人來哈爾濱就沒事了?在特高課內部多收買一個內線就能獲取情報了?” “你們太不了解日本了,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在特高課,每時每刻對正在工作的間諜都會有不同的測試,那些特勤人員正在執行的任務、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偷听到的秘密、讓你在極為隱秘環境中,不經意發現的‘機密文件’,每一次都有可能是測試。” “一旦這些東西沒有出現在‘每日記錄’中,該人員就會成為長期觀測對象,哪怕是已經洗脫了所有嫌疑,只是單純的忘了記錄,也會被以各種理由調離要害部門,並繼續監視。” “現在,你們清楚為什麼會有一個來自北滿的‘劊子手’會被接到哈爾濱來接受審訊了麼?” “審訊我,不過是個流程,特高課真正的目的,是你們!” “我他媽一個在遠東為帝國立下過軍功的軍人,竟然被拿來當成了道具,這是我在一分鐘以前才知道的事實!” 領頭人看著三木問道︰“可是你剛才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你在等的人,是……許銳鋒。” “這沖突麼?直到剛才我還覺著會第一個上鉤的一定是那個愚蠢、沖動、連腦子都沒長的許銳鋒。” “我還和人打賭來著,賭,許銳鋒那個江湖草莽一定會出現。”三木極不滿意的搖頭道︰“看樣子,這次,我輸了。” 第六十八章 一場有來無回的刺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本子!” “三木!!” “你還是清醒一點,好好看看你面前站著的是誰吧!!!” “許銳鋒……” “老子一進東北滿耳朵听見的都是他的名字,可到了見真章的時候,還得我們自己上!” “記住了……” 小分隊領頭的男人伸手指向了三木,大義凜然的說道︰“殺你的機會是我們自己創造的,我們的兄弟豁出命去在憲兵隊門口綁著手、雷崩了你們這群日本雜碎後,才有的現在。” “少他娘的听風就是雨,有時候,那些江湖傳說不一定是怎麼回事呢!” “哈哈哈哈哈哈……” 三木彎下了腰,用一種病態的身形爆發出極端的笑聲,他這一笑,徹底把所有人都笑愣住了。 “你笑什麼?” 三木笑到缺氧憋白了臉頰才張嘴道︰“我的命在你們手里?” “到現在你們還覺著我的命在你們手里?” 他快步走向大會議室的窗邊,一把直接扯下窗簾布指著窗外說道︰“來,都往這兒看!” 小分隊的人抬頭望去那一刻,窗外是空無一人的街道,街道旁,擺放著學生們逃竄時扔下的橫幅,斜對面,是一棟公司的三層樓,在往上的那一秒……整個小分隊突然調轉了槍口! 三層樓的樓頂,起碼有二十把槍正在瞄著這個房間,其中可以用來遠程狙擊的春田步槍就超過了十把。 “在看看這兒。” 不知何時,三木已經走向了第二個窗口,等他再把窗簾撕落,窗外陽光照射下,一棟二層樓的樓頂竟然出現了三四個瞄準鏡的反光光源。 “我的命還在你們手里麼?” “知不知道軍事法庭的審判都結束了,我為什麼還在這里?” 他伸手慢慢解開了衣扣,慢慢走回到主、席、台上,然後,將衣服鋪在地上跪了上去說道︰“那是因為一個你們這輩子也沒機會觸踫到大人物傳話說,‘我’讓他蒙羞了,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借這次機會談論任何想關于這件事的一切內容,所以才給哈爾濱特高課打了一個電話,想讓他們給出一個完美的掩蓋方式。” “那個死胖子的掩蓋方式是,讓我為了那位大人物的面子,死在這場清理哈爾濱反滿抗日份子的場合里,不過他可以給與我一些便利。” “知不知道這個便利是什麼?” “剖腹。” 三木伸手一摸,在主、席、台桌子下拿出一個托盤,托盤上擺放著一把日本刀和一個酒壺。 “我一直都不太明白剖腹和槍決有什麼區別,為什麼有人會覺著這種死亡方式充滿了榮耀;我知道的是,如果今天我不死,那麼等你們死光了以後,就會有人過來結果我,到那時,我遠在日本的家人,也會出現死于各種意外之中。” “哈,我,一個在遠東立下過軍功的帝國軍人,竟然死于一個大人物的一句話下,原因是令其蒙羞,而不是戰場上。” “這是恥辱。” “不止是我的恥辱,還是整個帝國的恥辱。” 三木拿起了酒壺,另外一只手抽出了長刀,就這麼一點點、一點點將酒壺倒在長刀上。 當他看見了刀傷刻下的名字時,終于找到了一絲安慰的說道︰“還好,這是我自己的佐官刀。” “頭兒,我他媽不想听他說了,突突了他吧!” 一個小分隊的人終于忍不了了,剛剛站起來——踫。 窗外一顆子彈射入,一槍打在了他的心髒上。 三木略微撩了一下眼皮︰“沒用的,你們每一個人都處于被鎖定的狀態,包括你們在憲兵隊正門的機槍手和後門的狙擊手。” “特高課那個死胖子說過,只要他答應了我讓我剖腹,就不會在這之前出現任何意外。” 下一秒,三木倒轉了刀鋒,表情凶狠的看著眼前的人。 “听說你們國家的佛門說,人有來世,對吧?” “那我希望這場戰爭長一點,我可以轉世之後繼續投入到這場戰爭之中,然後,親手把丟失的這一切都拿回來……” 三木不再猶豫,雙手握著長刀刀刃,用力向自己腹中扎去時—— ! 一聲完全不同于任何槍械的槍聲在整座城市震蕩了起來,那聲槍響,有點像是什麼槍炸了膛,能讓通過想象聯想出其中的爆炸力。 唰。 一瞬間,一道火光順著會議室最頂端玻璃宛如利劍般刺入,直抵三木的眉心。 沒有血光迸濺,他的眉心位置出現了一個血洞,而後腦海,徹底炸出了成品牡丹的大坑,整個後腦骨都被炸碎了,一攤爛肉甩向了地上。 全場人都看見了這一幕,卻只有那位小分隊的領頭人說了句︰“槍聲不對!”  ! 此刻,第二聲槍響傳來,躲在樓頂牆垛後面的一名日軍被迅速放翻,由于這一槍速度太快,會讓人在視覺上產生錯誤,像是躲在牆體後面那個日本人先被擊斃,隨後牆垛才被炸碎一般。 又死一個。 這時窗外才傳來一聲日本人的吼叫︰“射擊!” “先解決里邊的人!” 小分隊的領頭人撒腿就往外邊跑,一邊跑一邊喊︰“撤!撤出去!” 噠噠噠噠噠噠! 踫、踫、踫、踫。 機槍聲、步槍聲頻繁響起,會議室的玻璃再無一片完好的紛紛碎裂,兩名反應慢的小分隊隊員才一個愣神,就被大量子彈擊中,紛紛倒在了血泊之中。 走廊里,小分隊的隊長直到後背靠在了牆壁上還在想是什麼人幫助了自己,他們明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進來的,準備用這些人的命換明天哈爾濱頭版頭條上三木遇刺身亡的消息,但,這狙擊手是哪來的? “頭兒,難道是科長和組長派人來救咱們了?” 這位隊長搖了搖頭,這種事,基本上不可能發生,如果他們留了後手,昨天不會在喝多以後和自己抱著腦袋痛苦,大喊︰“整個國家的前程得有人拿命去換!” 今天早上,也不會給自己看往老家郵遞大洋的匯款單。 畢竟,誰都知道這是一場有來無回的刺殺。 第六十九章 你們活著,就是精氣神兒!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肥碩的胖子坐在辦公室內望著一盆肉醬直流口水,他很喜歡東北美食,他覺著東北美食的直接,很像東北人的性格,這卻並不是普遍意義上的簡單。 就拿著蘸醬菜來說,看似是一種懶的體現,可你要知道把豆子做成醬,其中所耗費的工序絕對不比南方熬湯簡單,更何況在下好了醬以後,東北人為了吃著舒服,還會把醬炸了,用土豆、雞蛋、肉、茄子這些東西改變醬的味道。 “課長。” 一位特高課的軍官走入了米倉石介的辦公室,輕聲說道︰“如您所料,有人沖進了憲兵隊,對三木下手了。” 米倉石介好不容易將目光從肉醬上挪開,問道︰“外圍有人接應麼?” “有。” “在憲兵隊正門,他們埋伏了一把重、機、槍、後門還有一個狙擊點,另外在城內水塔上,還有一個遠程狙、擊、點。” 米倉石介立即問道︰“遠程狙、擊、點開槍了沒有?用的什麼槍?” “開槍了,子彈穿透力很強,射程非常遠,遠超我們所擁有的所有槍械,咱們的武器根本夠不著人家,所以他才能肆無忌憚的射擊。通過槍聲辨別,我懷疑是在哈爾濱消失的那把1918。” 全對上了。 米倉石介一直在等著這把槍現身。 “孫百萬呢?” “離開了。” 米倉石介微微一愣,問道︰“許銳鋒動手了沒有?” “並沒有,他一直藏在人群中,是憲兵隊門口發生爆炸後,被氣浪掀翻由同伙架走的。” “也就是說,對三木展開自殺式攻擊的人,並不是抗聯。” 米倉石介的手下點頭道︰“絕不可能。” “抗聯的人,全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他們做不出超越我們掌控的任何事。” 米倉石介冷笑道︰“包括把負責監視抗聯的小分隊全殲麼?” “課長,那不可能是抗聯的人做的。” “我跟你打賭,不是他們做的,我把眼前這一盆醬當成可口可樂全喝下去;要是他們做的,你喝,怎麼樣?” 那個日本人不敢接話了。 “哼。”米倉石介冷哼了一聲︰“沒準啊,那個監視小組的尸體就埋在許銳鋒現在居住的院子里呢。” “課長,那為什麼不把這群人干掉?” “干掉?” “你能干掉多少?” “上面說三個月滅亡中國,結果你在東北待了幾年了?” “把他們滅了,明天哈爾濱就會多出好幾家新公司,有可能是販米倒面的、也有可能是折騰布的、倒騰書的,這些人誰是抗聯、誰是南邊的,你去甄別啊?” “干掉?我最討厭你們這種控制不住局面,就惦記將花瓶打碎誰也別玩的人。” 他拿起了電話,沖著電話中說了一句︰“我給接左衛門師團長。” “喂?左衛門君,現在你們可以出場了……不用,不用動用坦克,我給你們留了禮物,保證憲兵隊門口的那挺機槍和後門的狙擊手傷不到你們,你們只要把我困在憲兵隊里的幾只小螞蟻摁死就行,我不要活的,也懶得審訊他們。” 電話掛了以後,米倉石介若無其事的問道︰“三木,剖腹了?” 那名手下沒有說話。 米倉石介沒有任何表情的再問︰“那他是怎麼死的?讓那些沖進憲兵隊的人用機槍打死了?” 那名手下此時開口道︰“我很抱歉,由于我的疏忽,讓遠程狙擊手有了進攻的機會,他們憑借武器優勢炸碎了三木的腦袋。” “可惡!” 直到這一秒,米倉石介才稍微動怒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雙手撐著桌子道︰“該死的槍手,他竟然讓我對一個死人失言了,連個補救的機會都沒有留下。” “你,馬上率領一個小隊去把水塔上的狙擊手給我抓回來,記住,這個,我要活的。” 那名手下立即打了一個寒顫,就跟見過什麼極端的罪惡一樣低頭道︰“嗨!” “等等!” 米倉石介在手下即將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將其叫住說道︰“你要是不能把人活著弄回來,我就把你綁在木樁上,親手為你剖腹。”話語間,臉上竟然帶著一股充滿邪意的笑。 …… 憲兵隊大樓里,一顆子彈直接擊碎了走廊窗戶,射入到一名小分隊隊員的胸口,當又一名同伴倒下時,所有人都開始往牆體後面躲去。 領頭的那個大聲呼喊︰“都他媽躲好!” “誰也不準露頭!” “別白白浪費子彈,就算到了要死的時候,也得帶個墊背的一起走,听懂了沒有!” “反正三木也已經死了,誰也別給咱死的沒有價值!” 他們沒想過逃,沖進來本是打算和日本人決一生死的,已經準備好了如同男一樣來一場槍戰。 可惜。 米倉石介似乎沒給他們留下任何機會,偌大的憲兵隊空空如也不說,還在憲兵隊外埋伏好了大量狙擊手。 你們不是打算一命換一命麼? 那好,那就讓你們一命都換不著! 還讓三木明明白白告訴你們,今天不管你們來不來,他都得死! 難受不? 鬧心不? 難受就對了,這,才是戰爭! 利用一切手段去打擊對手的生理和心理,最後看你是能軟綿綿的倒下,還是瘋狂吼叫著崩潰。 米倉石介的陰毒,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他的每一手落子,都能卡在你脈搏上。 空! 一聲巨響傳來,憲兵隊內小分隊們只感覺地動山搖,一個個蹲下身軀,任憑棚頂的灰塵落在頭上時,這種天崩地裂般的晃動才算是中止。 為首那人向外看了一眼,埋伏了機槍手的那棟房子被炸塌了,兩邊連接的木質結構還暴露在空氣中,但是牆體已經無法支撐房頂,導致房頂塌陷了下來。 不用問,里邊的人肯定死透了。 更不用問的是,日本人竟然早早就在這個位置設置好了埋伏。 小分隊的領頭人好像在這一秒懂了,自己一方能在最好的位置租到最好的房屋,這本身就是日本人的設計好的,他們的確不知道你們會將槍手埋伏在哪,可是他們將可以埋伏槍手的位置都留了出來,只要你們進去,就等于踏入了陷阱之中。 就在他們陷入迷茫,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刻,旁邊的居民樓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孩子們,憲兵隊正門來鬼子了,別往這邊跑,從後門!” 誰? 誰在說話? 小分隊的領頭人露出了半個眼楮去看,只看見周遭房屋被徹底震碎的窗戶,並沒有發現任何人。 “別來後門,這邊也有鬼子!” 這聲通風報信剛結束,‘轟’,的一聲爆炸再次傳來,憲兵隊後門一座房屋同樣被炸塌,在塌陷的房屋內,有個聲音嘶吼著咒罵︰“日本子,有本事你殺了你爹!啊!!!誰他媽給我補一槍,疼死我了!!!” 再次看過去,一個本該隱藏起來的槍手被半塊石板壓在身上不停咆哮,幾聲之後,奄奄一息了。 “快點跑啊,鬼子就要沖過來了,這邊得來的四五百人,趕緊的!” 又是一聲通風報信,等這句話在傳過來,小分隊的隊長馬上听出來了,這根本就是周圍老百姓的聲音。 如今,在這場三木已死的戰斗里,老百姓們最希望的就是他們能夠完好無損的逃出去,此時此刻,他們的命,就是老百姓和日本人叫板的精氣神兒! 第七十章 爹娘你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听見了嗎?” 憲兵隊二樓的走廊里,幾個蹲在牆後的年輕人全都在拔著脖子听著,他們每個人都听見了周圍老百姓的喊話,那一秒,臉上總算露出了笑容。 “那能听不見麼。” “唉,你說咱們哥幾個是不是得跟戲台上的角兒一樣,如今已經萬眾矚目了?” “萬眾可打不住,這麼跟你說吧,就日本人對三木的審訊,街面上起碼來了十幾萬人!” “頭兒,那你說剛才咱們咋沒把這些老百姓勾出來,他們怎麼這會兒冒著危險開口了?” 那個領頭人隨口說道︰“可能是三木死了吧。” 三木,自從日本人拿他當釣餌,這個貨就成了哈爾濱心尖兒上的一根刺兒。結果呢,日本人來個失職罪,在北滿屠殺的事黑不提、白不提就打算過去了。 那老百姓能干麼? 可礙于日本子的槍口,誰敢站出來說啊? 直到這群不要命的小伙子出現,又是炸、又是拿槍崩的,可算是給東北老少爺們解了氣了,尤其是那句‘反正三木已經死了’被喊出來,老百姓這心里就和扎了強心針一樣,全都躲在犄角旮旯用力的揮動著拳頭。 問題是,他們痛快了,憲兵隊里的人出不來了。 又眼看著日本人的部隊向憲兵隊開拔,一個個在著急之下,才開始給憲兵隊內傳遞信息。 傳信息可是傳信息,卻依然沒人敢冒頭,估摸著心里一直考慮的是老子喊一嗓子你們也找不著人…… “起碼得活一個。” 領頭的那位沖著周遭所有人亮出了一根手指,他想要用自己這條命把老百姓的這股子心氣兒給保住。 周圍的人都在四下瞧著,年紀最小的小分隊成員問了一句︰“咋活啊?外邊都讓狙擊手給架死了。” 領頭的說道︰“那你先別管,先告訴我,你們家里都幾個孩子。” 其中一人閉上了眼楮︰“我叫凌濤,是老大,家里仨妹妹倆弟,我死了爹娘有人照顧,這回我就不爭了,下輩子,你們幾個得把這便宜還回來。” 另外一個沉聲道︰“我叫孫福生,是孤兒,活不活的,沒大勁。” “我家就一個。” “我家也一個。” 當兩個獨生子出現時,領頭人再問︰“你多大?” “去年黃埔剛畢業,22歲。” “24,畢業兩年了。” 他伸手一指24歲的︰“你死。” 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人反抗,一條命,就這麼被推向了死亡的邊緣。 領頭人此刻說道︰“臭小子,你听好了,我叫李想,今年28,杭州人,我死了以後,老爹老媽歸你養。” 直到這一秒,所有人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的頭兒,竟然也是獨生子女,而他,根本就沒想過去爭活下來的名額! “趴下!” “往窗邊趴,動作要快,貼牆根爬成一條線兒。” 幾人順著牆根往最邊緣的窗戶爬去,這是為了不給窗外的狙擊手射擊的機會。 等好不容易爬過去了,領頭的站起來說道︰“一會兒我第一個往外沖,老疙瘩(東北一般管年齡最小的叫老疙瘩)待住了,別急著沖,孫福生第二個,老疙瘩貼著孫福生的影兒,藏他身後跑,他要是中彈了,千萬別理會,听明白沒有?” “要是孫福生沒被打中,跪牆根底下當梯子,老疙瘩踩著他往上竄,只要翻出憲兵隊的牆,那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了。” 另外一個趕緊問道︰“那我呢?” 領頭的微微一笑,將手里的扔了過去︰“得有人掩護,如果你在掩護的過程中沒死,記得熬不下去的時候,多拉倆墊背的。” 幾個人商量好了以後,領頭的又怕了回來,而後在一道牆體後站起,沖著眼前的玻璃窗沖了過去! “啊!” 嘩! 他撞碎了那個木質窗框直接打二樓跳了下來,落地的剎那就地一滾,從地上爬起來奔著不遠處的牆體跑了過去,邊跑邊罵︰“日本子,我就膇A祖宗!” 砰。 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擊發時正好瞄在了他前進的線路上,等于說是這個領頭人用腦袋去找人家的子彈。 一團血花綻放而出,那領頭人整個身體往前一搶,腦瓜子直接扎在地上。 孫福生听著槍響閉了下眼,隨即睜開,看向了年紀最小的那個問道︰“老疙瘩,準備好了沒?” “哥,我都點害怕。” “行,跟我往後多爬點,咱助跑快點,沒準你能活下來。” “哥,我他媽說我有點怕。” “我知道了。” “那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他媽也怕!我給你啥反應?” 他吸了一口氣說道︰“現在是我去死,不是你,听明白沒有?” “落地以後,沖到牆根底下,我跪那給你當肉墊,替你擋子彈,你怕什麼?” “準備!” “起!” 倆人在走廊里同時站了起來,沖著窗口跑了過去,當這倆人一前一後從窗口跳出時——砰。 又是一聲槍響,可這顆子彈竟然擦著孫福生的頭皮飛過,沒有傷著他半根毫毛。 孫福生落地向前翻滾,身後的地板上連續出現了幾個槍眼,對方的狙擊手竟然沒有一刻停止狙擊。 “老疙瘩,上!” 年齡最小的隊員看孫福生搶先一步跪在了牆根底下,兩條腿緊著搗騰,就在他即將踩在孫福生跪起來的那條腿上的一刻——砰。 又是一槍。 老疙瘩眼看著孫福生跑開的中山裝內,襯衫已經紅了,這顆子彈貫穿了他的身體,擺明了是近距離射擊造成的。 下一秒︰“日本子,爺爺在這兒呢!” 憲兵隊內,一個手持雙槍的漢子將兩把沖、鋒、槍擔到了窗台上,沖著剛才的狙擊點瘋狂開火,一時間,所有趴在房頂上的日本兵紛紛低頭,在這番火力覆蓋之下,老疙瘩踩在了孫福生的腿上。 他沒有半點懷疑對方能不能支撐柱的縱身一躍雙手扒住了牆頭,兩腿硬往上夠的騎了上去,緊接著一偏身,跳落。 下一秒,孫福生慢慢的坐到了地上,手臂自然垂下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第七十一章 玩命狂奔的希望!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哈爾濱水塔之下,‘ 、 ’的聲響震徹九霄,許銳鋒則站在距離這座水塔只有一條街的位置,那兒,是日軍奔襲而來的必經之路。 呲! 一台卡車停在水塔外的街道上,車上不斷跳下荷槍實彈且戴著鋼盔的日軍,這群人下了車以後,立即遵從打副駕駛位置下來的那人指令,沖著水塔方向狂奔了過來。 許銳鋒親眼瞧著這一幕,瞬間瞪大了眼楮,他想拔槍已經來不及了,人家是明確了目標以後才出現的,根本沒給你留任何反應時間。 老許也是雞賊,看著日本人離挺老遠就高舉雙手喊著︰“太君!” “太君!” 為首的日本人剛剛湊近,老許立即換上一臉壞笑,指著水塔道︰“你們可來了,那兒,那兒有人開槍。”  ! 又是一聲槍響,許銳鋒故作驚嚇狀用手去捂耳朵,日本人哪還有時間理他,順著水塔方向跑了過去。 而老許,就在他們後面跟著。 等到了水塔下,那座得有四層樓高的水塔上,長長的槍管露出,很明顯是有人趴在上面狙、擊、目標,許銳鋒順手一指︰“就是這兒!” 為首的日本人說了句︰“上!” 一對日本兵開始往上爬。 這個行為很好理解,水塔是由鐵鑄造,趴在上面的人又沒有暴露身形,從塔下根本無法擊殺,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人爬上去,然後再做掉他。 不過,這時候日本人明顯留了個心眼,在水塔底下留了兩個人,一個,是那個日軍的領頭人,另外一個,則是士兵,其余九人,紛紛順著梯子向上。 許銳鋒在心里默數︰“一、二……九……” 等第九個往上怕了五米的時候,他一把摟住為首日本人的脖子夾在腋下,左手鬼魅般掏出匕首,順著另外一名日本兵下顎處直接捅了進去,隨後,由袖口拔出槍,沖著頭頂連續點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九槍,無一例外全都打在了日本人的後心處,一具具尸體由水榻上摔落時,許銳鋒夾著日本人頭領的右手用力一擰,將其脛骨擰斷,這才趕緊捂住了口鼻。 好家伙,從水塔上掉落下的尸體砸出了一陣灰塵,灰塵落下的同一刻,上方傳來一句不太標準的中文︰“別吵!” 許銳鋒撇了撇嘴,心里罵了一句︰“開你的槍得了。”隨即順著鐵梯往上爬了一段,他得上去看看還有沒有日本人的軍車往這邊來,如果還有,那這個點兒就得撤了。 幸好,許銳鋒沒有任何發現。 可能是日本人太過自信了,他們認為狙、擊、手身邊最多也就一個狙、擊、助手,這對于步兵來說,是很好控制的情況,如此才派出了一個小隊。 解決完這個小隊,許銳鋒還有時間沖著憲兵隊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在他的視線範圍里,有個穿著中山裝的小伙正在玩了命的翻牆逃竄,這小伙很明顯已經體力不支了,翻最後一道牆的時候極為費勁。憲兵隊內的窗口上,還有個人在和日本人持續著對抗火力,他在利用不同的窗口和日軍展開對射,在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給你!” 許銳鋒眼看著那個小伙子翻鐵門的時候沒抓穩摔下來以後,他都以為這小子要被日本人摁住了,因為在他的屁股後面起碼跟了兩股追兵,前面還有一隊堵截的,可誰知道下一秒這小子看了一下窗口,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彎腰撿起個東西後,再抬頭,伸手竟然把緊閉的鐵門給打開了。 這不會是有人給他扔出了一把自己家的門鑰匙吧? 就不怕日本人秋後算賬?! 老許看到了這一幕的那一秒,想起了自己在北滿的時候滿街亂竄都沒人搭理的場景,這哈爾濱的抗日氛圍也太好了,要是當時北滿也有這種氛圍,自己用得著心灰意冷麼? 他又看向了那個小伙,心里為其鼓勁兒道︰“小兔崽子,你得跑掉啊……” 他不知道的是,整個哈爾濱的老百姓此時都恨不得給這名反滿抗日的中國人插上翅膀! 狂奔。 老疙瘩正在玩命狂奔,恐怕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今天為什麼會如此的順,每跑到一條胡同就有人用子彈為自己提醒,只要稍稍跑錯一點,面前準會不偏不倚的‘踫’一聲落下一顆子彈,而老百姓們幾乎也都瘋狂了,有給傳信兒的高喊‘那邊有鬼子!’,還有提供方便往出扔自己家門鑰匙的,最讓他想笑的是,一個屋子的大媽估計實在沒什麼拿的出手了,拎根蘿卜要往出撇…… 大娘,這兒逃命呢,不是運動會啊! “我耤I” 猛一個轉彎,迎面正站著一個嘴巴子上只留了一條呼吸的日本兵,老疙瘩腳下猛一個剎車,用力使肩膀往人家懷里一撞,在撞倒了那個日本人的時候,手蹬腳刨開始往回搗騰雙腿,好不容易退回到剛才的胡同里—— 。 又是一聲熟悉的槍響傳了過來,老疙瘩再回頭的一刻,日本兵正撲倒在他身後,整張臉都炸開了,根本看不出個模樣。 “別說話!” 就在老疙瘩沒反應過來之際,一條粗壯的手臂將其攔腰摟主,橫著抱起來的時候,老疙瘩自己都懷疑自己還有沒有體重,這個貨抱自己絲毫不費勁不說,胳膊上的汗毛怎麼長的跟鋼絲一樣,都能透過衣服扎著自己肚皮了。 他眼看著一座小院的院門被打開了,當這座小院的院門再關上,院里的四寶子、王銘、老煙槍、白靈都站在了他眼前,94號正把耳朵貼在院門上听著外邊的動靜。 “四哥,進憲兵隊的有他沒有?”王銘問了一句。 四寶子晃悠了幾下腦袋︰“肯定有,就是這個犢子在我被氣浪掀翻以後,踩著我的手沖進去的,老子這輩子都記著他這張臉。” 王銘差點沒笑出聲來,臉上還得裝正經的說道︰“那就行,這回他們也算是長了臉了,咱吶,能救一個算一個。” 第七十二章 臉上的燥熱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本人瘋了! 他們不光封鎖了由憲兵隊至馬迭爾周遭的所有街道,還在逐家逐戶的搜查。  、 、 ! “開門!” “開門!” “所有人,通通打開房門,配合檢查!” 叫罵聲,呼喊聲,未曾間斷,偌大的區域這群日本人真就從白天查到了黑夜,天都黑了,還一個個拎著電棒在逐戶搜索呢。 此刻。 嗖! 一道人影打牆頭飛入小院,在落下的瞬間,牆頭上竟然又蹲了個人,那人也一並跳下,院落內才陷入一片安靜。 是廚師和老許,這倆人竟然在萬軍從中,愣是打水塔處闖了回來,還沒驚動任何人。 院內聲音剛剛傳出,四寶子拎著槍就走過來了,一見老許,立即關上了槍械保險,喊了聲︰“爺,還沒吃飯呢吧?” 許銳鋒當即問道︰“人呢?” 四寶子一指︰“屋里。” 老許都沒再多說一句,轉身進入了房間。 房間內,昏黃的燈泡閃爍著,炕上,94號、白靈分別坐在炕桌的一側,那個年輕人正對著剛烤熟的地瓜狼吞虎咽。許銳鋒過去一把就拎起了那人的脖領子,瞪著眼楮︰“你們有病啊?” “看不出來這是個陷阱!” 小年輕剛開始的確停了一下,而後繼續咀嚼,根本不拾這茬。 白靈補充了一句︰“這都一天了,給飯就吃、給水就喝,除了一個字不說,吃喝拉撒睡,什麼都不耽誤。” 許銳鋒看著這個小年輕再問道︰“誰讓你們這麼干的?” 94號一撇嘴︰“算上你問的那句,一共問了48遍了。” 可許銳鋒下句話,立即讓小年輕瞪起了眼楮︰“是不是楊慶昀?” 那一瞬間,他猛的一下抬起頭,瞪著老許說什麼也不肯挪開目光。 “不用跟我裝啞巴,我在憲兵隊門口瞧見楊慶昀了,這小子轉身走的時候,決絕的像是順手扔掉了一塊抹布,你們這群孩子,全都讓人給蒙了。” “你放屁!” 他一張嘴,嘴里的地瓜沫子亂飛,噴的到處都是。 “你是不是覺著自己是英雄?覺著自己為國為民,這次犧牲意義大了,沒準就能阻止了日本子進軍的腳步?” “都是胡扯!” “我比你了解楊慶昀,因為我見過他在日本人漫山遍野撲上來時,那雙眼中祈求能活下去的目光,我親眼見過!” 小年輕一把推開了許銳鋒,在炕上站起來喊道︰“你放屁!!!!” 許銳鋒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用不用再大點聲?或者我門兒打開,讓你到日本子眼皮子底下喊去?” 他不說話,氣呼呼的一屁股坐在炕席上,扭頭問道︰“你,你們,到底是誰?” “許銳鋒!” 他的一句話,已經等同于身份驗證,眼前這些人再也不需要自我介紹了,可,老許的話還沒說完。 “你不用說自己是誰,我也知道。” “打南邊來的,對不對?” “跟著楊慶昀一塊來的哈爾濱,沒錯吧?” “你們上司用楊慶昀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有過敵後作戰經驗,因為這個楊慶昀是去年打北滿逃出去那伙人當中的一個,曾經的上司尚坤,是跟日本人在奉天戰斗過的老牌特工。” 他緊盯著許銳鋒,一字一句的問道︰“你真是許銳鋒?” “如假包換!” 當白靈給出了這樣的答復,換來的卻是這名小伙的暴怒,他蹦著高竄過來,將手里的地瓜扔掉直接掐下了許銳鋒的脖子︰“你個漢奸,我整死你!” 老許抓住其單臂扛在肩頭,一個轉身——啪! 直接把人摔在了地上。 許銳鋒總算找到出氣筒了,這一摔,用上了畢生所學,轉身間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差點沒給這死里逃生的家伙摔背過氣去。緊接著,那只穿著布鞋的腳踩踏在了對方臉上,惡狠狠的說道︰“你最好問問楊慶昀,他當初是怎麼逃出北滿的,還我是漢奸,我要是漢奸,尚坤、楊慶昀,包括你們在北滿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也逃不出去!” “可你在報紙上向日本人投降了!” 許銳鋒氣的,挪開腳說道︰“馬佔三也向日本人投降了,他是不是漢奸?” “小兔崽子,就你那點人生閱歷還指責這個指責那個的,你是不是覺著自己可能耐了?那怎麼沒奔著日本人的槍口沖過去呢?怎麼知道按照我們用狙、擊、槍給你指的道跑呢?” “唉,小子,你要是真有那個尿,自己拎一把槍跟老子當年在北滿老林子里一樣,沖著日本人成群結隊的地方跑啊?我保證一梭子下去就能回本,只要還有命上第二個彈夾,全他媽是賺的,你去不去?” 啪。 許銳鋒把肩膀上的槍卸下來扔到了他面前問道︰“去不去啊!” 四寶子冷哼了一聲︰“我現在就給你開門。” 沉默。 他看著地面上的槍把牙咬的咯  直響,卻始終沒能伸出手去。 下一秒,許銳鋒伸手抓著他的後脊梁將人拽了起來,語氣才稍有緩和道︰“我知道你不是慫,敢和日本人玩命的,沒有慫人,我也知道你不想去死是因為你的命,是一起沖進去那麼多同伴救回來的。” “你可怎麼就不想想,你口口聲聲稱之為漢奸的我,當時是不是也有類似的情況?” “剛才我罵你的時候,是不是特別想死?” 許銳鋒伸手指著自己說道︰“我,你嘴里那個漢奸,曾經在北滿的憲兵隊里讓人打的連死的力氣都沒有!” “小王八羔子,你說老子是屠夫、是劊子手、是殺手、是綠林,我都認,唯獨那兩個字,我不認!” “不信,你自己走出這道門試試,只要你能在憲兵隊咬住了牙,什麼都不說,今兒我說的一切,都是放屁。” 四寶子沒見過許銳鋒這麼失態、白靈也沒見過,在他們眼里,許銳鋒始終是個話不多,卻渾身本事的人。今天,他們才知道老許身上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竟然還在北滿,他依然在意著那已經成為過去的付出。 那是綠林好漢一輩子的名聲,現而今,已經無法挽回了。 許銳鋒將眼前這個年輕人重新摁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上,又將那半塊地瓜塞回到他手中說道︰“听個故事吧。” 那一刻,許銳鋒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將自己所有的心路歷程全講了出來,他得找個人說說,得找個人論論,起碼得找個人證明一下自己到底扛了這麼久是不是白扛了。 當他說到在憲兵隊見著了繡娘,老疙瘩流淚了,哪怕他在極力眨眼想要將淚水負著到睫毛上;當他听到繡娘的臨終囑托,鼻涕流了下來,那情感宛如不受控制一般。 他想起了那個夜晚。 那天,領導帶著他們去平日里絕對不允許踏足的地方喝酒,兄弟們一個個進去尋歡,等全完事了,領導才說出了關于三木審訊的事。 他說︰“這次,有來無回。” 他說︰“可咱們不去,以後這幫日本子就得騎在咱們脖頸子上拉屎,還他媽拉的是痢疾!” 他說︰“我算頭一個,老子就算是死在憲兵隊里,也得抓個日本子生生掰下他兩顆牙來,就為告訴他們中國還有硬骨頭,他們未準吃得下!!” 在當時的氛圍下,什麼性命,什麼明天,全都不重要了。身為中國人,身為中國軍人,能用殘軀去印證一段英雄悲歌,這是多少熱血男兒當兵的榮耀,軍人,求的不就是一個馬革裹尸還麼? 這些被挑選出來的,沒有任何一人認慫。 當天夜里他們抱著槍睡的,睡著以前探討的還是戰術問題,誰在前、誰在後,誰個子高點,誰個子矮點。可誰能想到沖進去以後,老百姓的關注點竟然不在三木有沒有死身上,而是盼望著他們當中能不能有人活著逃出來啊! 老疙瘩逃出來了,他原本是準備和當初的許銳鋒一樣,死在日本人手里,和那群小矮子們以命換命的。 所以當許銳鋒講出自己這段經歷的時候,他才會感同身受,才能體會到那種委屈。 他真想大喊一聲︰“老子不慫!” “老子已經準備去死了,只是暫時不能而已!” 問題在于,你去沖誰說? 戰爭就擺在眼前,日本人就在家里的門廳,再往里就要登堂入室了,你還有工夫說誰對誰錯麼? 老疙瘩一張臉燥熱的難以抑制,他記著好像自己還和那些同伴埋汰過這位東北坐地炮,現在想起來,這許銳鋒得承受了多少無處訴說的委屈。 許銳鋒把自己的過去說完了,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說道︰“該說的,我說完了。” “不該救你,我也救了。” “因為救了你,徹底激怒了日本子,眼下日本人正在大搜索,瞧這樣,應該不把人搜出來不會罷休。” “我現在就問你一句,那楊慶昀來東北干什麼,為什麼虎了吧唧明明知道憲兵隊內是個陷阱,還讓你們的往里沖!” 第七十三章 是阿爸呀!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或是感同身受,或是為真情所感化,老疙瘩終于開口了,只是,以他的職位,根本不可能知道楊慶昀的目的。 他能說的,只不過是這些日子在哈爾濱的所作所為。 馬佔三! 當許銳鋒听出楊慶昀麾下所有人都最近一段時間,尋找原哈爾濱站特勤人員周邊親屬,還只找遠房不找直系,連安全屋都直找使用過被遺棄的、與正準備開發的那一刻,馬佔三的名字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老馬是好樣的,這一點誰都得認,讓許銳鋒鬧不清的是,這老馬,到底在哈爾濱折騰個啥呢? 你說他在組織一切力量抗日吧,哈爾濱是抗日前線的最末端,這活兒不管怎麼說,你應該去前邊干,像什麼熱河、奉天,哪怕去河北,也比哈爾濱強,這兒快成日本子的大本營了,在前邊,總會輕松一點。 說他另有所圖,也說不通,眼下連申校長的人都找不著你,你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讓他好好休息休息。” 听完老疙瘩的敘述,許銳鋒放過了這個剛從死地逃出來的孩子,在門外日本人巡邏隊一遍一遍經過的腳步聲中,走出了房間,就坐在院里的椅子上,仰頭看著天。 他特別喜歡看天,因為頭頂上這片空間廣闊,能放開自我的讓思想任意遨游,不會再有限制。 “叔。” 正在老許放空自己的那一刻,院門口處,一個小男孩敲響了房門。 許銳鋒趕緊起身打開了房門,將其一把拽了進來︰“瘋了吧?!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亂跑!” 小男孩就是告訴許銳鋒有人跟著白靈那個,也是隔壁戲班的,此時的他滿臉委屈,手里拿著個開化的冰糖葫蘆,手上沾滿糖說道︰“我就想跟你說一聲,我用功了……”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轉瞬間就換上了笑臉說道︰“看,這是我們班主賞的,就因為我能在院里一口氣打二十一個小翻兒。” 小翻兒,就是跟頭。男藝人和女藝人不一樣,女藝人長得好、嗓子好就夠用了,男人不行,男人想要在戲台上叫座,就得拿出不一樣的東西,在他們那個行當里,叫絕活。 許銳鋒見過北滿的戲班里,有個男藝人為了站穩腳跟架起了三張桌子,從高處往下翻跟頭;他還見過有人在舞台上跟雜耍藝人似得,用‘縮骨功’將自己身體骨骼卸下來藏在箱子里。 這年月想要活下去,得拿命掙! “好。” 許銳鋒竟然有些被這孩子觸動到了,他也知道,這就是這孩子的命,但,還是抑制不住心底那份心疼。 那孩子舉著糖葫蘆的手上,分明還有鞭痕,由此可想而知他吃了多少苦才換來了這麼一根兒糖葫蘆。許銳鋒現在也是一個父親,要是有人敢這麼對待他的孩子,還聊什麼家國天下,他轉過身就會離開哈爾濱,哪怕殺光所有人,也要讓欺負自己孩子的人知道,這孩子有個凶狠殘暴的爹。 可眼前這個呢? 誰又會站出來給他做主啊。 “叔,你吃。” 這孩子專門留著糖葫蘆給許銳鋒吃,哪怕糖已經化了,依然留著。 許銳鋒搖了搖頭說道︰“叔不吃,叔牙不好,不能吃甜的,你自己吃。” 他還挺失望,收回糖葫蘆一口咬了下去︰“那下回,我們院里的角兒有吃剩的肉,我再給你送來,我們家角兒就愛吃排骨炖豆角,可好吃了。” 這小子一口一口吃著糖葫蘆,蹭的嘴角全是糖,臉上的笑卻越來越開心,就這麼站在許銳鋒身前。 “你喜歡吃排骨炖豆角啊?” 老許問了一句。 他點了點頭。 “等著。” 許銳鋒走向了廚房,沖著里邊喊道︰“四寶子,把咱們家那點排骨炖了吧。” 四寶子‘唉’了一聲,但眼前的小家伙,眼楮里都在冒光,他興奮的看向里屋,問道︰“真的?” 許銳鋒笑著伸出手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就是一碗排骨,還什麼真假?” “我能吃排骨炖豆角了?”小家伙充滿疑慮的興奮著,而後又低下了頭︰“我夠資格麼?班主說,那是角兒才能吃的東西,我只能吃人家剩下的。” “胡說八道。” 許銳鋒把這小男孩抱了起來,就放在自己腿上︰“都是人,誰比誰夠資格?” “孩子,活在這個世道上,你得表面敬畏,心中有野性,只有心里那股子‘不服’如同火苗一樣躥騰,才能一步步的從人群中走出來,讓所有人都看見你。” 男孩老老實實的坐在了許銳鋒腿上,很認真的回應道︰“我會的,叔。” 此時,老許忽然覺著自己好像跟這孩子說的有點多,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道︰“那就好。” “叔,在跟我說點什麼吧,我愛听。” 這孩子仿佛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里總算攝取到了一絲溫暖,就這麼死死抱著不肯撒手。 “你想听什麼?” “啥都行……” 這爺倆正嘮著,屋里一開門,香氣飄了出來,四寶子一手和面一手端著面盆說道︰“爺,鍋里貼點餅子不?一鍋出,好吃。” 這爺倆同時回頭望向了屋內,就這麼一個轉臉兒的工夫——啪! 四寶子手里的面盆落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粉碎! “滿……” “滿……” 四寶子面容顫抖著,眼眶中的淚水不要錢似得落下,整個人站在院落里死死盯著許銳鋒懷中的孩子︰“滿都拉圖,是阿爸呀!” 阿爸。 這是個跟漢人稱呼完全不同的稱謂,但其中的親切聯系,誰都無法否定。 小孩沒敢說話,仰著頭看著,可下意識的反應中,雙腿卻從許銳鋒的腿上滑落,奔著眼前這個長得如同野豬一般的男人走了過去,自此,再沒看過其他任何人。 “阿爸!” 他撲倒了眼前這個男人懷里,四寶子將其一把抱起,死死摟在懷中。 哭泣聲在四寶子肩頭傳來,充滿也行的斥責聲在不斷響起︰“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啊!” “你知不知道我在北滿被人拐賣,我阿媽……” 第七十四章 父子相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四寶子如獲至寶般將孩子抱在了懷里,就這麼緊緊的摟著,小滿在他懷抱中伸出拳頭不停捶打,似乎將對整個世界的不滿和怨氣都發泄到了四寶子身上。 他們都到哈爾濱這麼多天了,爺倆住的地方只隔了一道院牆,竟然相互間誰也不知道誰的存在! 許銳鋒看的鼻子一酸,這小子但凡長的和四寶子像一點,他都沒準在聊天的時候提上一嘴,可,倆人長得也太差異化了吧?小滿好歹還像是個普通孩子,可四寶子就活脫一頭野豬成了精。 “來,讓阿爸好好看看你。” 四寶子松開了手,將孩子放到地上,仔細打量,觀看的那叫一個細致,恨不得將孩子頭發都扒開,按根查一遍。 “高了,也瘦了。” 四寶子不會說什麼,只能這兩句話來回倒騰,當擼開小滿的衣袖,想看看孩子胳膊壯實沒有那一刻,胳膊上的鞭痕讓他瞬間陷入瘋狂! “誰打的!” 滿都拉圖向後退了一步,將衣袖放下,默默回過頭,求助般看著許銳鋒。 這些日子,小滿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和許銳鋒說說話兒,慢慢的,他將老許當成了自己的精神導師,所以哪怕在自己父親面前還回頭看著老許。 許銳鋒用手推著孩子的肩膀,往前一送︰“別怕,那是你爹。” “有什麼話跟他說比跟我說管用。” 一瞬間,小滿眼眶里的淚水頻繁落下,一字一句說道︰“當初我媽到了北滿找你,讓人騙的投了河,我只能在北滿要飯……” 四寶子低下了頭,他混了一輩子江湖,到頭來竟然是這個結果。 江湖,有個屁用! “有人用一碗大碴子粥哄騙我說去他們家干活可以養活我,可領我到了那地方,那地方……” 小滿渾身都在發抖,戰戰兢兢的往四寶子身前湊了湊說道︰“那地方關著的都是小孩,他們給這群孩子喝一種藥,一個個將其毒啞,然後讓他們在滾燙的開水里練撿肥皂,等練好了,把人丟到街上,被看著偷包。” 這種事,在東北屢見不鮮,甚至還有更殘忍的。 老乞丐在認識許銳鋒之前,就曾靠此為生,只是後來有了老許,他才斷了這個念想。 “那你怎麼逃出來了?” 小滿說道︰“我嗓門大,力氣也大,那群人給我灌藥的時候我就使勁喊,正趕上班主當時在北滿唱戲,就住我們隔壁,听見了我這嗓門以後,專程過來,將我買了回去。” 戲班子分很多種,比如有專門在哪個劇場演出的,也有在東北轉悠的,還有一種更小的,那就是在各村縣游蕩,哪個村秋收、有紅白喜事一般都會請一場戲,他們就掙這個錢。可這種戲班子,人員流動性極大,比如某個戲樓老板手底下缺人了,就會從這種地方挖,畢竟他們都是有經驗的成手,不需要培養。 缺了人的戲班怎麼辦呢? 很簡單,他們會打人販子手里買來很多孩子,平日里讓這些孩子在戲班干一些雜活外帶著學戲,學成了可不就該登台掙錢了唄。一般來說,在這種戲班混上幾年就會明白人往高處走的道理,那當戲樓老板再來挖人,他們怎麼可能留下?于是,戲班子又得從手里的孩子中,拉拔上來一個,如此往復。 所以,戲班子,也就是唱二人轉的條丁,算是江湖中人。 戲樓老板不算。 按道理說,這件事得感謝人家戲班老板,沒有人家,你們家這孩子還指不定變成什麼樣了呢,沒準就在北滿的哪個犄角旮旯要飯。是,許銳鋒答應過幫著找,可他找著了敢認麼?他可不是孩子的親爹,沒有一眼就認出孩子的熟悉感,而街頭,那些小叫花子一個個都是滿臉漆黑、頭發幾尺長遮面,誰敢保證準能認出來? 現在這孩子,不缺胳膊少腿,不是挺好麼? 可四寶子不這麼想,他也不願意這麼想。 眼下孩子已經找到了,誰欺負了孩子,在他眼里就等于找死。 “四寶子,嘿,四寶子!” 四寶子一雙眼楮都在自己兒子身上,連老許打招呼都有點不管不顧︰“爺。” “剛孩子說了,想吃排骨炖豆角。” “有!” 四寶子立即起身,回到屋里,將鍋里剩下的鍋底子都端了出來。 “吃。”他把菜擺在桌子上,看著孩子總算是笑了出來。 小滿也是真餓了,眼楮里根本沒有筷子,抓起一塊排骨就啃,油湯順手往下滴。 三兩下啃完了這塊,這小子竟然又看了看碗。 四寶子端起碗直接塞進了小滿手里︰“捧著吃,都是你的!” 小滿笑了,嘴里的肉沫還在牙上粘著,一手抱著碗一手又撈起一塊肉,用力咬下。 “王銘啊?王銘!” 許銳鋒沖屋里喊道︰“你燒點熱水,一會兒讓四寶子給他兒子洗個澡。” “啥?四哥的兒子?” 屋里這回全出來了,就在廚師往出一站的那一刻,這孩子不光一點沒怕,還張嘴喊了一句︰“毛子姑!” 廚師驚訝的看向四寶子,四寶子搖了搖頭。 他不想說什麼了,能再見到兒子已經覺著老天爺對自己不薄了,現在就等給孩子吃完了以後,讓這孩子好好講講這幾年發生過的事。 當、當、當。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白靈轉身過去開門時,一個小老頭站在門口說道︰“那什麼,受累打听一下,我們家孩子是不是在你們這兒玩呢?” 這還用打听什麼啊,兩家隔著一道院牆,這邊連吵吵帶喊的,誰听不著? “在。” 白靈把人給讓進來了。 許銳鋒面帶笑容過來問了一句︰“你是?” 那人就說了一句話︰“在下不才,是隔壁戲班的班主。” 這句話算是扎在四寶子心上了,他‘嗷’一嗓子暴起,王銘就在其身邊都被一胳膊掀翻,到了戲班班主近前,一手‘踫’扣住了對方的鎖骨,另外一只手往襠下一掏,把對方整個人橫著舉過頭頂︰“你他媽敢打我兒子!” 啪! 直接砸在了地面上,戲班班主當時就給摔的背過了氣去。 第七十五章 啷啷的吹牛奔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四哥、四哥!” 就在四寶子抬起腳就要往這個什麼班主腦瓜子上跺,這一腳下去絕對能讓他顱骨折斷徹底離開這個世界時,王銘爬起來攔腰將其抱住,用盡了全身立即一個轉身將自己隔在了中間。 “四哥,外面全是鬼子,咱這小院還一直被監視著,弄死他是容易,然後尸體沒辦法處理啊。就眼下這個天兒,兩天尸臭就得滿街,院里都埋了好幾個日本子了,實在沒地兒了,到時候有多麻煩你應該心里有數。” 四寶子還在不停的掙巴,嘴里不依不饒︰“王銘,你給我松手,再不松手我連你一塊收拾!” 說話間,一只大手搭在四寶子的肩膀上,這頭野豬一下就沒了動靜。 許銳鋒只說了一句話︰“等日本人走了的。” 四寶子不動了,伸手在腰間掰開了王銘的手掌,沖入人群一把抱起孩子,轉身徑直走入屋內。實際上許銳鋒就是用了一個緩兵之計,對于四寶子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來說,他就是當下冒起了一股火兒而已,等?一會兒想明白了也就好了,哪至于要了人家命啊。 那許銳鋒沖著屋里指了指,向王銘說道︰“跟著。” 王銘立即追了上去︰“四哥,四哥!” 屋里的事,老許沒工夫管,蹲下身子,用拇指摁壓在這位二人轉班主的人中上,一用力…… 呃! 已經暈過去的二人轉班主在抽搐中悠悠轉醒,剛才那一下,他只感覺自己被摔的三魂出竅,要不是還有一口元陽拉著,人就沒了。 等他看見站在自己周遭的兩個女人和蹲在身側的一個男人,跟受驚過度似得趕緊爬了起來,手腳並用的縮至牆角說道︰“你們,你們要干什麼?” 許銳鋒指了指屋里︰“小滿,是我兄弟的兒子,商量商量,把人還了吧。” 那班主能干麼? “憑什麼!” “人是我花了二十塊銀元買的,到現在還一個子兒沒掙下呢!”他都被摔迷糊了,都不問問自己為什麼挨打,光記著買小滿的時候花了多少錢。 許銳鋒笑了,這種情況他遇上過,老乞丐手底下那群孩子就曾經被人找上了門。可找過來的那幫人也是懂江湖規矩的,老乞丐只說了當初買這孩子花了多少錢以後,人家把錢給了並額外支付一倍當做這些日子,孩子的吃喝拉撒,就把人領走了,如此一來,也算是給你留了個面子。 老許說了句︰“我給你四十,這事咱們算兩清。” 誰知道那班主還瞪上眼了︰“我要是不賣呢?” 許銳鋒一點威脅的意思都沒有︰“那我半個子兒都不給了,人,你帶不走。” 班主把手一揮︰“別跟我這兒啷啷的吹牛奔,都是走街串巷的,誰還不認識兩個江湖人?明告訴你們,你們的底子我早打听出來了!” 就這一句話,他差點把命送了。 老煙槍伸手就在腰間把匕首O了出來,倒握著奔這人便走了過來,臨從老許身邊經過的時候還說了一句︰“等天黑了,尸體我處理。” 許銳鋒沒听過老煙槍開玩笑,他只要這麼說了,這小子就等于要見閻王爺了。 老許連忙攔住︰“老煙槍,你不走江湖,有些事你不知道。”他趕緊剛給白靈使了個眼色,白靈過來拉著老煙槍的胳膊就往屋里推,等院內只剩下許銳鋒和廚師的那一刻,老許才說道︰“以後啊,你那張嘴最好嚴實點,別在踫上正兒八經的江湖人再把自己擱里。” 這一下班主說什麼都不說話了。 這架勢,眼前這個院里隨便站出來一個都是敢殺人的主,江湖上用來唬人那一套在這兒根本不管用,人家完全不怕你嚇唬,你這兒才張嘴,那邊拎著刀就過來了,你還能說什麼呀。 許銳鋒太明白這種人了,膽小不說,還願意吃江湖這碗飯,踫見誰都三吹六哨,要真讓他干點什麼,不等事情開始能先給自己嚇出精神病來。 “那四十塊銀元……”班主顯然已經認倒霉了。 許銳鋒說道︰“等日本子撤了,我給你拿,完事了給你送過去。可有一點得先說好,要是覺著心里不痛快了,隨時過來,我等著你,該怎麼聊怎麼聊;可若是覺著就想給我們使絆子,也隨你,但要是讓我們扛過去了,我要你一院子人的命,听明白了麼?” “唉,唉。” 班主連忙答應了一聲。 許銳鋒上前一步,想伸手扶他,班主嚇的連連往牆上縮,直到被老許一把抓住,才瞪大了眼楮看過去,沒想到的是,人家就是想過來扶一把而已。 班主被扶起來,許銳鋒托著他的胳膊說道︰“等沒什麼事了,自己去一趟藥店,讓大夫給把把脈,剛才那一下我瞧著摔的不輕,要是晚上開始咳嗽了,估計是多少得受點內傷。不過你別害怕,這種震蕩性的內傷,好治,找個好點的大夫一般幾服藥下去也就好了,去吧。” 將戰戰兢兢的班主送出了門,才一轉身,廚師站在那兒說了一句︰“你這麼做會害了你的同伴。” 許銳鋒搖了搖頭︰“你說他啊?不能。你就是來我們這兒待的時間太短了,不了解這些老百姓的本性。這幫玩意兒,你越禮遇他們,就越蹬鼻子上臉,上去一嘴巴子,反而全老實。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吧,他不敢。” 剛才那一溜十三遭下來,但凡是個腦瓜子轉筋的都知道自己在這個小院里是踫著土匪了,這年月哪個老百姓不害怕生冷不忌的土匪?可偏偏在這個時代里,土匪也有一怕,那就是官府,甭管是哪的官府,真想辦他們都是一句話的事;官面上呢,又得尊敬著老百姓,他們用人、用民心都得從老百姓身上索取,就算是可以明著壓制,也選擇表面上的禮遇,這才讓有些官員有了養匪的官匪勾結。 此時許銳鋒再調過頭來看自己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他是真討厭這群人,一個個都擺著一張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嘴臉,卻坑蒙拐騙吃拿卡要什麼都不耽誤,還不停的腐蝕著一個個抱有報國之志的官員、欺辱著平頭百姓…… “爺。” 四寶子紅著雙眼從屋里走了出來。 許銳鋒見狀問道︰“咋啦?” “我想明白了。” 許銳鋒嚇了一跳,他以為孩子出什麼事兒了︰“想明白啥了。” “我想明白你為啥從北滿出來就不混江湖了,還要跟著老馬他們那幫人走;我也想明白了這當兵和綠林的區別。” “接著說。”許銳鋒又說道。 四寶子低著頭,不太敢看許銳鋒的眼楮道︰“只要有江湖在,就得有寶局、青樓、小偷、土匪;有了他們,就有人販子、拍花子、小白臉子、和街上沒完沒了的小乞丐。” “老楚跟我們說,他們這群人是為了打造一個即便貧窮也要有自尊的國家,想要有自尊,街上就不應該有期盼著不勞而獲的乞丐、靠皮肉生活的女人、用手法騙錢的寶局,哪怕這些人能極快的創造財富我們也不需要。” “我們寧願頓頓都吃苞米面,也不靠欺負其他人賺錢,畢竟,這會讓更多的人成為和你一樣的人。” 許銳鋒仰天長出一口氣,他這輩子都沒想過四寶子這種人有一天可以想通如此道理︰“還真是刀割在誰身上誰疼。” 許銳鋒笑了,這一笑,讓他明白了繡娘在臨終前,那微弱的呼吸聲,那不是氣息不勻,而是通過自己能讓另外一個人想明白這些事的欣慰。還有老楚、老馬、白靈,這些人都曾經沖著自己如此笑過,他們真心覺著如果你能通過他們的行為、只字片語,闖破‘愚昧’的心防,站在殊途同歸的位置上,那本身就是一種驕傲,一種溫暖而溫柔的驕傲。 “你兒子呢?” 許銳鋒不想讓四寶子想的太深,這貨想多了腦瓜子容易轉筋,這才將話題引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四寶子‘嘿嘿’傻樂道︰“吃撐了,睡著了。” 老許眼珠子都差點沒掉出來,別人吃多了都是溜達兩圈兒,你兒子吃多了卻睡了?    。    。 敲門聲一陣亂響,隨後,整條胡同響起了大喇叭擴音下的一串日語,又由翻譯說道︰“各家各戶按照順序把門打開,準備好‘良民證’讓太君檢查,不開門的,一律按反滿抗日處理!” 老許立即指了指屋內,四寶子馬上奔回了房間,屋里,老煙槍、王銘拎著槍解開衣扣將家伙都插進褲兜子里用褲袋別住,老疙瘩、白靈等人立即打開了菜窖,廚師一低頭就鑽了進去,還背著所有長家伙。 日本人耗費了如此長的時間還是查到了門口,這鬼門關,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第七十六章 磕巴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吱呀。 院門被拉開,許銳鋒順著打開的門縫看見了不停忙碌的日本子,原本挺拔的脊背立即彎了下去,早就擴充出去的肩窩馬上回收,整個人變成了略微彎腰且肩窩收緊的模樣。 這種狀態,在動物的世界里代表著低地位,而在人類的世界里,是最不容易激怒對方的形態。 一條胡同兩個日本兵,且有翻譯跟隨…… 看清楚了對方的配置,許銳鋒總算明白了日本人為什麼會搜索的如此之慢,這年月想找一個日語翻譯實在太難了,尤其是東北這地方,會俄語的人都比會日語的多,而日本人更是少有懂中文的,為了避免發生北滿一樣的暴亂,他們只能約束屬下,在有翻譯的情況下進行搜查。 “各家各戶把門打開,全家人都從屋里走出來,我走到哪家、哪家人站出來答話,準備好良民證,要不然惹惱了日本人,把你們弄到憲兵隊可別怪我沒提前說明白。” 翻譯不停的呼喊著,直到胡同口那戶人家畏畏縮縮的打開了院門,站在門口遞出一張良民證來。 翻譯接過看了一眼,隨後彎著腰沖日本人說道︰“多左。”他在說‘請’,請日本人用這種方式進入同胞的家。 許銳鋒看到這一幕眼楮慢慢眯成了一條縫,為了不讓自己凌厲的目光被人發現,他只能如此去做。 “啊!” 一聲少女的尖叫從院內傳來,兩個被許銳鋒眼看著進院的日本兵折騰的前邊雞飛狗跳,老母雞撲騰翅膀的聲音和被幫助的護院狗用力掙著鐵鏈的狂吠,已經讓人知道了所發生的情況。 那院的男人近乎哀求著︰“太君,不行啊,這還是個孩子!” “你地,滾開!” 叫罵聲傳來,這種簡單的日語被翻譯喊出來以後,許銳鋒看了看院口四下無人,邁步就要往出走時,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老許一回頭,是四寶子。 四寶子咬緊了牙關,憋的滿臉通紅,他不是不願意救前院的女孩,實在是在剛剛找回兒子的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事,要不然,這麼一幫子人帶個孩子根本跑不出去。 就在如此緊要的時刻,一個日本軍官帶著一支小隊湊了過來,他們支援的速度非常快,許銳鋒能從這種快速支援中察覺到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且擅長協同作戰,否則,哪有這麼快的反應。 “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吵!” 那支小隊趕到的同一秒,院內兩名日本兵當中的一個拎著褲子走了出來,此刻的帽子都是歪的。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檢視自己院落的位置有個腦袋迅速縮了回去,這說明哪怕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日本子也沒放棄對自己的監控。多虧了剛才沒動,否則得有成千上萬的日本子從各個角落向這邊撲來。 翻譯連忙解釋了一下︰“太君,另外兩位太君正在檢查……” 啪! 日本人狠狠一個嘴巴抽在了他的臉上,而後看著正拎著褲子的日本兵不由分說上去就是兩巴掌——啪啪! 耳光打的極其響亮。 “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下次,如果還是在沒有發現反滿抗日份子的情況下驚動了我們,我就把你當成那群混蛋斃了!” “還嫌我不夠忙麼!” 打完,這名日本軍官轉身喊了一句︰“繼續巡視!” 這些日本子被徹底打滅火了,他們低著頭惡狠狠的盯著剛才的院落,說了一句︰“有你後悔的時候。” 盡管許銳鋒听不懂日語,可那日本人不肯放過這一家老小的眼神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良民證、良民證!” 翻譯走過來一邊提醒一邊叫罵道︰“看什麼看,再看都他媽給你們弄憲兵隊去。” 許銳鋒回頭把所有良民證從王銘手里接過,順勢往兜里一掏,將唯一剩下的兩塊銀元放在手心遞了過去。 翻譯結果良民證,用身體當著身後日本兵的視線,摸著兩個銀元後,在往里邊一瞧,用一個‘懂事’的眼神望過來,笑著問道︰“干什麼的?” 許銳鋒低著頭說道︰“長官,我們是折騰山貨的,榛蘑、野雞、烏拉草。” 山貨? 折騰山貨的,都一上供就兩塊兩塊的給麼? 翻譯往院里一瞧,那長得和野豬一樣滿臉凶悍的四寶子、目光冰冷根本不知道收斂的王銘、大夏天的褲腿上還綁著毛皮綁腿的老煙槍,以及身姿挺拔的老疙瘩…… 心里頓時明鏡似得,這哪是折騰山貨的,瞧著怎麼那麼像土匪進城呢? “給我備點山貨,晚上我來取啊。”這是變相的索賄,江湖人沒有不懂的。 許銳鋒點頭應允道︰“您擎好吧。” 翻譯連良民證都沒看完,往回一送,回頭宛如哈巴狗一樣說道︰“這家是良民,太君,咱們下一家。” 許銳鋒趕緊把人往回攆,在關門之前,看了一眼差點遭難的前院,只見那院的房門早早的關上了,院內傳來盈盈哭泣之聲。 “狗日的!” 老許在心里罵了一句剛要關門,順勢回頭看戲班的一個習慣性動作還沒結束,就看見那戲班班主一邊說著話一邊往自己這院比劃著給暗示,翻譯還沒看懂的問了一嘴︰“你在干啥?小兒麻痹啊?” 許銳鋒趕緊回頭喊了一嗓子︰“四寶子!” “隔壁院炸了。” 他將雙手背在身後,順袖口拽出了匕首,刀一亮出來,四寶子就算是不明白什麼事,也看出來了事態的嚴重性,學著許銳鋒也O出刀來,單手背在身後。 此時,院口來了個日本兵喊了一句︰“翻譯!你地,快點,我們地,等著搜查!” 翻譯只能答應︰“來了!”還回頭說了一嘴︰“太君,最後一家了,你們先查著,我去前邊那條胡同。” 翻譯往胡同外走,許銳鋒往這邊來,他們走的是同一個方向,戲班班主站在門垛子里邊,視線被門垛子遮擋,嘴里還說著︰“唉,翻譯官怎麼還走了?這我能跟倆日本子說明白啥?”他無奈的看著這倆日本兵說道︰“太君,我是啥意思呢,我那意思啊,我旁邊這院住的不是好人,鬧不好就是你們要找的……耤I” “耤B耤B耤B耤I” 第七十七章 搜查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殺人向來都是有技巧的,尤其是發現了有人監視自己之後。 他幾乎是在靠近日本子那一刻就抓住了對方的前襟兒,隨即一刀順著肋骨下方的位置往上挑,愣別進了日本人的心髒;到了四寶子那兒,就簡單多了,拔刀,從下顎柔軟處扎入,幾乎這刀扎進去,四寶子面前的日本人就成了軟腳蝦,而鮮血,正順著他們倆的刀刃往手腕子上流。 許銳鋒此時回頭,看著戲班老板惡狠狠的笑了一下,仿佛再說︰“告訴過你,別三吹六哨,踫見真正的江湖人再把命擱里。” “進院。” 他拽著日本人給四寶子打掩護,四寶子舉著日本子的腦袋進入了院中,誰讓這小子勁兒使大了,把日本人的天靈蓋給徹底扎透了呢,老許是真怕他在外面多待一會讓人看出來。 等四寶子進了院,第一件事就是拔出了刀沖著眼前這些個二人轉演員比劃,嘴里狠呆呆的說道︰“都別叫喚!” 許銳鋒這時候剛好進來,把尸體往地上一扔,沖著那位班主就走了過去,四寶子緊隨其後。 他問道︰“剛才你想和日本人說什麼啊?” “我……不是……那什麼……” 老許一個轉身,四寶子過去都不帶說話,舉起刀時刀把往上刀尖沖下,用力向這位班主胸口攮了進去,刀剛蓄里,許銳鋒馬上說了一句︰“你們要是都能把嘴閉死嘍,今天的事誰都不帶連累的,可你們要是敢嚷出聲來,對不住,老子就算是落日本子手里,也得說你們全他媽是我的同伙!” 這群二人轉演員原本就已經被嚇蒙了,他們哪見過敢用刀捅日本子的,再看到那個長相和野豬一樣的家伙扎倒了班主後還不過癮,騎在對方身上用力在其胸口豁出了一個血窟窿,跟有多大深仇大怨似得,更不敢說話了。 就在此刻,一件讓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院落中,所有男人都傻住的那一瞬間,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將手中長辮往身後一甩,上前來說道︰“請閣下報個腕兒。” 這是要對脈子? 要說這個二人轉戲班的班主會幾句黑話,許銳鋒能接受,這麼個十六七的小姑娘竟然也會? “正晌午時說話。” “許英雄,敢問大名。” 這女娃子還真不含糊,老許都不帶隱瞞的︰“許銳鋒。” 听見這三個字,多少男的都開始不自覺退後了一步,他們混跡江湖這麼久,哪怕是沒听說過太多知名人物,攪鬧翻了黑龍江北滿的許銳鋒還能沒听說過麼?這可是上過報紙的人啊! “為啥殺我們班主?” 這姑娘一手為掌,一手握拳,兩手抵在一起擎在胸前,問的聲音十分清脆。 四寶子眼楮橫著就要往前走,嘴里還罵罵咧咧的嘀咕著︰“就你長牙了,會說話啊?” 許銳鋒一拽他胳膊,解釋道︰“原本沒打算動他,和他接觸只因為他買了我朋友的孩子,我們想要贖回。估計他可能是覺著吃虧了,剛才準備跟日本人舉報我們,這不,逼的沒招了,只能連日本子一塊干。” “那一會兒外邊的日本人發現少了倆日本兵怎麼辦?我們能說的清麼?” 許銳鋒還真有點欽佩這個姑娘了,特地仔細打量了一眼,都這時候了你不求自保,還我們我們的。 這姑娘有一雙濃眉大眼,天生一副厲害面容,面容冷峻的時候會讓人覺著不好親近,覺著她厲害,可說出話來卻有點東北女孩生冷不忌的性子,與長相完美契合。 “誰用你們解釋了?” 老許走到牆根位置輕聲呼喚了兩嗓子︰“王銘?王銘?” 王銘趕緊過來搭腔︰“爺。” “翻牆,帶著老煙槍過來。” 片刻之後,兩個身影翻牆到了這院之內,老許吩咐道︰“脫衣服,趕緊。” 他們倆一邊解外衣,許銳鋒一邊說道︰“一會我們從這院里走出去,你們就趕緊把地上的血拾到拾到,記住,日本人有狗,千萬別用土蓋,找鐵鍬把粘血浮土鏟掉,然後從其他地方將浮土掃過來蓋上。院里有茅坑吧?把土倒茅坑里。” 就這番話,听著就不像是個不常殺人的主兒能說出來的,小姑娘越听越皺眉。 “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大老爺們換衣服的時候,像你們這種小姑娘最好別看。” 老許說著話就開始解自己的大褂,大褂一接下來,連同里邊的汗衫一並扯下,身上那精壯的肌肉和滿身疤痕頓時晾在了所有人面前。 圓點式的槍傷、橫條型的刀疤、長條的鞭痕和那厚厚結疤的烙鐵傷疤清清楚楚。 這姑娘一下就看傻了,她就沒見過身上有這麼多道疤的人。 “嘿,該換褲子了,轉個身兒行不行?”四寶子瞧著也別扭呢,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瞅著倆老爺們那麼起勁干嘛? 這姑娘听見了提醒才轉過身去,老許趁著這工夫,趕緊把衣服褲子都換,還把粘血的日本人軍裝扒了下來。四寶子往身上套的時候,怎麼穿都系不上扣,王銘趕緊過來︰“四哥,這活兒還是我來吧。” 片刻後,許銳鋒、王銘,換好了日本人的衣服,連帶著內襯沾滿鮮血的襯衫都穿在了身上。 而老煙槍呢,則換上了許銳鋒的長衫,幾個人相互湊到一塊低聲言語了幾句後,穿著日軍軍裝的老許和王銘率先出了門,緊接著,才是四寶子和老煙槍,這倆人將日本人的尸體順牆頭扔回到自己院里後,也從正門走了出去。 “爺……”王銘跟著許銳鋒走出小院,完全不知道何去何從,喊了這一嗓子。 許銳鋒瞬間回頭,看著他說道︰“從現在開始,你最好裝啞巴,要不一會兒你一聲‘爺’,咱倆就算是把命扔這兒了。” 王銘點頭︰“唉。” 等他們倆穿著軍裝走出了胡同,按照老許的想法,就是出去溜達一圈,給監視自己的人看看,這倆日本兵從胡同里出來了,誰知道門口大隊的日本人正在列隊,也不知道要干什麼去,為首的日本軍官看見他們倆指著隊伍嗚嗷喊叫的滿嘴日語。 老許也听不明白,只知道此刻要是不給出回應,那就算是徹底崴泥了︰“嗨!” 他答應了一聲,進入隊伍之中,由于個子和這群日本並不相符,只能站在隊伍的末尾處。 此時的日軍,紀律嚴明,凡是站在隊伍中的,竟然全都筆挺站立,整支隊伍沒有哪怕一句閑言碎語。 “出發!” 日本軍官說了一句,領著這伙人向前行進,許銳鋒眼瞅著最前面裝滿士兵的卡車裝載著重機槍開道,身後無數背著步槍的士兵跑步跟隨。 這群日本子,要去哪呢? 第七十八章 首次見面竟如此尷尬!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EEE。 整齊的腳步聲出現在另一街區的同一秒,日本軍官在開路卡車停下之後,開始沖著所有日軍呼喊。 “這對于帝國來說,是一種恥辱!” “進入東北以來,我們還從未遭遇過治安上的如此挑戰。” “在這里,我以一名帝國軍人的身份向你們下達命令,今日的挑釁者,必須伏誅!” “所有人,進入你們眼前的胡同,挨家挨戶的搜索,目標,中國籍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紀,身穿中式中山裝,手持德系槍械,搜查!” 日本人剛喊完這句話,一群梳著中分的翻譯乘車趕來,這些人中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相對要搜索的地方也變得更加嚴謹了,以一個翻譯帶領四名軍官的方式進入每一條胡同。 許銳鋒听不懂日語歸听不懂日語,可他還是能看明白日本人的行為,當一名翻譯靠近時還在抱怨的說著︰“這他媽叫什麼事啊!”那一刻,他已經在觀察其他日軍的行動了。 “都以為跟了日本人就大富大貴,這不還得出苦大力麼。” 可這個人到了老許近前,張嘴說的日語卻是︰“太君,您辛苦了,咱們開始搜查吧。”態度之謙卑,讓老許恨不得過去先給他兩巴掌。 許銳鋒沒搭理他,跟著他進入胡同,當這個翻譯敲響了其中一戶人家的房門時,門口的人剛把門打開,老許蠻橫的用肩膀撞開了另外半扇院門,舉著槍就進入了院落之中。 “唉!唉!你們這是干什麼啊!” 一個僕人模樣老者穿著長衫在門前呼喊,那翻譯趕緊阻攔︰“快閉嘴吧,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敢惹日本人?沒听說麼,憲兵隊今天都讓人襲擊了,現在的日本人,就跟尾巴上栓了炮仗的驢一樣,發毛的在尥蹶子,那只要一罵‘八嘎’,烏央烏央的人就往這邊沖,我都瞅見多少個什麼毛病沒犯的人就是因為下意識的動作讓他們產生疑慮,當場就給整死了,可千萬別出聲了。” 還行。 這個翻譯還算是有良知,哪怕在為日本人工作,起碼他在利用自己的身份保護這些普通人。 那僕人一樣老者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樓上,緊接著撩起前擺,邁步跟了上去︰“不行,我得過去看看,我們家老爺還在樓上呢。” 四名穿著日本軍裝的士兵沖入了院落,老許此時才明白為什麼自己和王銘身上明明有血卻沒人詢問,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另外兩個日本兵,其中一個日本人衣袖上,同樣也有血! 這正應了那翻譯的話。 踫! 老許一腳踹開了房門,他看見了一間風格搭配極其迥異的房間。 這兒,是一間客廳,敞開式的客廳和書房、餐廳相連,這從隔開房間的屏風與古樸雕花房門就能看出來。 客廳中,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古董花瓶,靠牆擺放著紅木榻與軟墊搭配,按理說有這東西的人家,一般都會來上一張八仙桌子和幾張太師椅,可偏偏這屋子的當間位置,放了一張軟皮沙發。 中西混搭? 許銳鋒沒看明白。 他更沒看明白的是其混搭的風格。 書房中的書架和滿書架上的書籍證明主人的讀書人身份,就連牆壁上掛著的鎮宅寶劍都是如此,問題是,攤開在桌面前的卻不是之乎者也,而是一本連許銳鋒都買不到的,由甦聯出產的一本雜志,叫《世界軍工》。 這本雜志正時刻追尋著全世界的軍工發展腳步,將所有槍械公司推出的新產品都以照片的形式配合圖文介紹刊登在了上面。 如果說這本引起許銳鋒全部關注的雜志並不能說明問題,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對國家和世界前景的擔憂,那麼當許銳鋒繞過這張書桌,拉開書桌抽屜那一刻,滿眼的野戰軍糧又該怎麼解釋! 美國的、甦聯的、英國的、法國的、意大利的、竟然還有德國和日本的! 這玩意兒就不該是愛好者觸踫的犯愁了吧?你得把軍事這件事研究到多細致的程度,才會去專注的比對人家士兵每天都在吃什麼? 許銳鋒有種預感,如果他把中間的抽屜打開,還有會其他的驚喜在等著他。 他默默向其中的第二個抽屜伸出了手,拉開的一瞬間,滿眼的物品就沒有他不認識的! 這是整整一抽屜的槍械原件,光槍管,就有四種,還全是手槍槍管,這四種槍管囊括了當今武器範疇中的所有經典。 扳機、撞針、彈夾……只要是槍械上有的,這抽屜里都分門別類擺放好了,旁邊還放著各種型號的子彈。面對這堆東西,只要給許銳鋒一點時間,他瞬間就能將其組裝到一起,將這對零件變成殺人利器。 到底是誰會在家里研究這東西呢?! 踫。 合上了這個抽屜,老許有點不敢往下看了,他趕緊瞅了一眼身旁,見只有王銘在警戒,這才稍稍放心,生怕再打開第三個抽屜,讓其他那兩個日本人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但,好奇心還是戰勝了危險在心中的預警。 許銳鋒打開了第三個抽屜,里面一本寫著《曾胡治兵語錄全鑒》的書,直接沖擊向了他的大腦! 這本書,是蔡將軍整理的曾國藩、胡林翼的治兵方略,用兵戰術及軍事思想,眾所周知,申校長對曾文正公的推崇已經到了全民皆知的程度,這本書,正是在申校長在任期間選定的黃埔軍校軍事教材。 真是不要命了,敢在家里明目張膽藏著槍、藏著這些違禁書籍,關鍵是還有人敢把這東西給他送過來,這兒可是東北啊! “閣下對曾文正公很感興趣?” 一聲平靜的招呼聲傳了過來,許銳鋒趕緊回頭,正看見有個男人腳步平緩的從樓上走下。 他,穿著深藍色打底的長衫、外罩深棕色馬褂,嘴上兩撇八字胡讓人印象深刻,說話間器宇軒昂,沒有半點拖沓,往那一站,就顯著比別人高一頭。 許銳鋒看著他,身側的王銘已經轉過了身,他們倆面對這個男人的那一刻,門外的僕人連忙走了進來︰“太君,太君……” “這是怎麼了?” 第七十九章 老爺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那僕人模樣的男人想要勸,可眼前這位老爺子偏偏穩如泰山的從他身後走出來了,就坐在書房內書桌後面翹起二郎腿,還順手把衣襟搭在了腿上。 光是這份穩重,就足以讓人刮目相看。 “老盧啊,你最好看看眼前這位太君是誰。” 更何況他還臨危不懼,能在如此情況下,一眼看出許銳鋒的長相! “許……” 那個老盧沒說出來話,就被此人用食指按壓在唇邊的一聲‘噓’,完全壓制住了。 人家這才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這是,在找我?” 許銳鋒正在思考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如今的哈爾濱能這麼氣定神閑的不多了,如果說這座城市還有什麼人物沒和自己照過面,那就只剩下……馬佔三。 “您是,馬老?” 老爺子點了點頭︰“來都來了,還不知道我是誰麼?” 許銳鋒也不裝了,隨口應答了一句︰“誤打誤撞。” 而後隔著桌子和老爺子相對坐下,面對面的說道︰“我們不是奔你來的,是誤打誤撞才穿上了這身狗皮。” “出事了?”老人家眉頭一皺,厲聲問道。 許銳鋒點了點頭︰“三木的事,想必老爺子听說了吧?” “那不是個陷阱麼?” “是。還是個日本人打算把咱們摁踏實了往臉上抹大糞的陷阱,不過,打南邊來的人沒忍住,將他們飯碗給扣了。” 許銳鋒說話多損,先說日本人向往咱們臉上摸大糞,後面那句話大糞桶就成了日本子的飯碗了。 “你的意思是,南邊的人,沖了憲兵隊?” 老爺子瞬間明白了許銳鋒的意思,隨後陷入沉思的喃喃自語︰“怪不得,這眨麼眼兒的工夫滿城的倭狗都動起來了,我還以為是我這地方漏了。” “老爺子,您藏的很踏實,不光我們找不著您,連南邊的那些人,也找不著。” 馬佔三笑了,揮了揮手說道︰“他們給我準備落腳點了,只是我根本沒過去,走到一半就讓老盧租了個院子,踏踏實實的住著。” “您也瞧出問題來了?” 馬佔三點了點頭︰“哈爾濱站的人有點不對勁兒,尤其是約定好了要把我送出東北以後,就越來越不對勁兒。” “他們頻繁的想知道怎麼才能和我保持暢通的聯系,可在此之前明明已經定好了離開東北的日子,咱等的就是專員來接而已,他們怎麼就按耐不住了呢?” “自此,我讓老盧切斷了一切溝通渠道,你也看見了,這間屋子里連個電話都沒有。” 馬佔三可是在過去那樣的時代能夠走到一省大員位置上的人物,那得是什麼腦袋瓜兒?對方稍有不對立馬就被他給看了出來,隨後龜縮于此,閉門不出,給你來了一個大隱隱于市。 他管你是申校長的人,還是紅旗下的工作者,先不出事兒才是真的。 “老爺子,我能問句話麼?”許銳鋒如此說道。 “問。” 許銳鋒言簡意賅說道︰“我听說,你留在哈爾濱,是在組織人手,想要重新拉起一支隊伍來抗日,這是真的麼?” 老爺子點了點頭。 “從北滿開始,我們的人就和您有過接觸,我相信尚坤的人也和您接觸過,為什麼不先離開東北,等安全了,再拉起一支人馬打回來?難道您不清楚以您的身份,戰略意義遠比戰斗意義要大很多麼?” 許銳鋒開始觀察全局了,從目前的局勢下來看,這老爺子只要活著,每天能在媒體上沖著小日本喊喊話,惡心惡心他們,那就是存在的最大意義! 哪還用親自下戰場啊。 可人家馬佔三怎麼回答的? “啥叫戰略意義?” 他倒是沒急眼,可卻依然罵出了聲︰“你跟我扯什麼王八犢子呢?” “啊!” 老爺子有點讓許銳鋒給問煩了,靠在椅子上往下一攤說道︰“你們這些人我接觸過,就在北滿,那時候來了一個小姑娘,張口閉口讓我離開,說什麼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會將我這個土埋到脖頸子的老頭兒給送出去。” “我都多大歲數了?你們咋想的弄個小姑娘來跟我談理想,聊主義啊?” “當時我就問了她一句話,就讓我把人攆走了,我就問她,‘從眼巴前兒這一刻開始,我馬佔三就算是你們的人,你們能不能馬上派人把東北奪回來’。” 馬佔三看著許銳鋒問道︰“你知道那小姑娘咋說的?” “她說這件事得向上面匯報。” 老爺子笑了。 笑的十分淒慘,用手指著自己說道︰“老子當了一輩子兵,下邊只要提上了讓我覺著為難的請求或者我根本不同意的建議時,我就是這麼搪塞的,誰不知道那別人出來頂雷不得罪人啊?” “可你腳底下踩著的土地是哪?是東北啊!” “那個腐朽的王朝還沒有滅亡的時候,他們管這一片兒可都叫龍興之地,那怎麼著啊,這塊地方就在你嘴里沒有戰略意義了?” “東北四省,眼下連燕雲十六州都快丟干淨了,這都不算戰略意義,就非得我老頭子離開了,就算戰略意義麼?” “你說那個尚坤,更他媽是個混蛋,他告訴我一個合格的將領首先得愛這個國家,我去你大爺的!” “老子從有這個國家打到了把這個國家親手打碎,我不比你知道什麼叫國家?我他媽要是連自己的故鄉都不愛了,我拿什麼來愛這個國家?” 老爺子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哪怕是字里行間充滿了故舊思想,可他對這土地的熱愛,卻始終未曾丟失過。 愛的是那麼深沉。 “那,怎麼又答應離開了呢?”許銳鋒琢磨那邊竟然都來人接了,肯定是老爺子松口了唄,要不,能派人過來麼。 他只用了四個字就解釋了所有問題︰“聯合抗日。” 老爺子覺著這是要開打了,這一點,許銳鋒從老人家眼中冒出的熊熊烈火就能看得出來。他不是要去後方給戰士們做動員的,他是要學廉頗高齡上陣,學黃忠,要定軍斬夏侯! 老爺子離開故土,是準備好了帶人回來和日本子玩命的! 第八十章 贈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那雙眼,依然帶有殺氣,那表情,還能盡力猙獰,許銳鋒仿佛在這一秒看見了當初那個和日本人真刀真槍論英雄的殺神。 “老爺子,眼下的哈爾濱怕是……” “不好出去了,是吧?” 老爺子微微一笑,不是很在意的說道︰“那就不走了唄。” “這兒是家,走在街上隨便看見誰都是親戚里道兒的,死這兒踏實。” 他慢慢打開了抽屜,問道︰“剛才你想找什麼?” 許銳鋒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瞧見您抽屜里,有一把勃朗寧1935不錯。” 馬佔三將抽屜打開,將槍械零件很珍惜的拿了出來,一樣樣擺放在桌面上,說道︰“懂槍?” 許銳鋒如數家珍般說道︰“勃朗寧1935,在勃朗寧1929上稍作改變而成,是FN公司應比利時要求所設計,于是比利時軍隊成為了第一批購入者,他們喜歡‘大容量、大威力’的宣傳噱頭,更喜歡精致到病態的要求,其中包括融彈量13發、外露擊錘、手動保險、堅固耐用、容易分解、50米內能致人死地的程度。” “這款勃朗寧1935我也是最近才听說,一直沒見到過真家伙,不過想想融彈量13發,采用9子彈,精度極高,整槍重量不過一公斤的設計,手就有點刺撓。” 馬佔三安靜的听著,還順手‘  ’兩下將槍械組裝上來,最後才將彈夾插好說道︰“試試?” 許銳鋒接過了老人家遞過來的槍,槍把上細致的磨砂感剛一入手,他經能從槍械的觸覺上感受到制造者對這把槍的態度,恐怕老爺們對親生兒子都無法細致到這種程度。 “老爺子,您還沒說我說的對不對呢。” 馬佔三一仰脖子︰“我哪知道?” “我就是單純的喜歡槍,還管它是誰生的?能崩死人就行唄。” 當他瞧出了許銳鋒根本挪不開眼楮的喜愛,補充了一句︰“喜歡啊?喜歡拎走吧。” “啊?” 許銳鋒突然抬起了頭,趕緊把槍送了回來︰“這可不行,老爺子,這東西擱現在就是寶貝,我哪能……” 老爺子將槍推了回來,解釋道︰“知道這把槍是哪來的麼?” 馬佔三一字一句道︰“我在日本人那叛逃之前,他們為了巴結我,送的。” “這東西在我這兒,永遠是我一生之中的恥辱,可到了你手里,他能要了日本人的命。”馬佔三打趣道︰“听說,你有個左手槍王的外號?” 許銳鋒笑了,他太知道這位老爺子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那拿著這把槍的時候,就別失手,你得知道你干掉了一個鬼子,咱們東北就少了一個禍害人的混蛋。” 許銳鋒瞧了瞧槍,又瞧了瞧馬佔三失落的表情,當一位將軍得知自己有可能無法踏入戰場,得窩窩囊囊的了卻殘生時,那份失落可想而知。 “老爺子,你是不是還想從東北逃出去,然後再領一支軍隊打回來?” 馬佔三神魂失守般說道︰“為國家征戰疆場,殺倭寇驅韃虜,畢生所願也……” “病骨支離紗帽寬,孤臣萬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 這是陸游的詩,作于北宋即將滅亡前夕,和剛才提過南宋丟失的燕雲十六州,同樣悲愴。此刻,許銳鋒听著馬佔三提起這熟悉的歷史事件和詩句,整個人仿佛在並未經歷過的金戈鐵馬里,看見了曾經浴血奮戰的宋軍。 他們,和如今的自己有什麼不一樣麼? 一樣的炎黃血、一樣的報國志,一樣的渴望、且一樣的悲情。 金戈鐵馬、驅逐韃虜這些詞語均來自那個時代,老爺子借古比今,更是釋放著濃烈的情懷。 最關鍵的是,他不假。 “老爺子,我送你離開,就用這把槍。” 這不是許銳鋒的一時沖動,他來哈爾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三木被廚師狙殺,可以撤離了,為什麼不在這時,順手將這位老爺送出去呢? “可拉倒吧。” 老爺子笑著說道︰“沒有我,你們這伙人對于日本子來說,就是小魚小蝦,要是我在你們當間兒晃悠,那就是……你那句話咋說來著?對,戰略,那叫戰略目標,日本子就算投入全部兵力,也得把咱們爺們都留下。” “再說了,怎麼可能出得去啊。” 許銳鋒再次說道︰“您就說想不想吧。” 老爺子多聰慧一人,馬上問道︰“你不會是想把外邊那倆日本人弄死,讓我穿著狗皮和你們一樣混出去吧?” “你們行,我都多大歲數了,這還不得讓日本人一眼就看出來。” “再說了,我不穿狗皮。” 許銳鋒笑道︰“那,得罪了!” …… 院落中,兩個日本兵搜完了以後在院子里等待著,只听得屋內不斷傳來聲響︰“八嘎!” 他們連忙將槍從肩頭卸下的那一刻,許銳鋒、王銘壓著馬佔三和那個僕人從屋里走出來了。 外邊兩個日本兵一眼就看明白了怎麼回事,畢竟許銳鋒手里那把槍,和他們的制式槍械不同,哪怕這兩個人和上級要求緝捕的人不一樣,也能定個窩藏槍械的罪名。 這兩個日本兵剛要上來幫忙,許銳鋒扭過頭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把那倆日本人瞪的,站在原地愣是沒敢動彈。 老許身上有滲人毛,他一瞪眼楮可是十分可怕的,加上常年殺人的血腥氣,還真把倆日本人鎮住了。許銳鋒就這麼壓著馬佔三和其僕從在馬路上大大方方的反向走了過去,不光沒人盤問,還看見了和他們一樣的日本人,也抓著人匆忙經過。 那倆日本人還在他們背後嘀咕呢︰“村上,我之上想過去幫忙,他們為什麼這樣看我?” “關東人是這樣的,他們生怕功勞被我們關西人搶走。好了,繼續執行任務吧。” 街道上,馬佔三哈著腰抬頭看向這座曾經歸屬于自己治下的城市,望著那一個個本該是老百姓的人穿著破衣爛衫被日本人從家中抓出來。他恨,恨自己手里沒人,不能將這群兔崽子都塞灶坑里嗆死;恨這個時代趕上了封建王朝的百年積弱、任人欺凌,並在心中暗暗發誓,只要自己能出去,就一定得給予這群小日本子迎頭痛擊…… 小鬼子們,你們等著,等著老子再回來的時候! “揪得麻袋!” 一個在眾多日軍聚集的街頭閑逛的日本軍官看見了許銳鋒他們,他是好心,好心提醒老許他們將所有抓到的嫌疑犯擊中押送至車輛停靠的位置集中處理︰“你們兩個,把人壓到東邊……” 可許銳鋒沒听懂,他是听見自己背後有人喊了,但在听不懂意思的情況下也權當沒听見,向旁邊胡同里一拐,隱沒其中。 “唉!” “唉!” 日本軍官追了上去。 他剛進胡同,在拐角處王銘閃出半個身影,抬手就是一槍︰“唉你大爺!” R! 第八十一章 王銘的問候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哪開槍!” “哪!” 呼喊聲、叫嚷聲,聚集而來的腳步聲在整個哈爾濱地動山搖般響起,已經天崩地裂了一樣。 許銳鋒呢? 正在押解馬老的手松開了,原本緊張的神情也松弛了,就像是這種場景專門是為他而設計的,在這種環境下生存才是他的正常形態一樣。 被松開的馬老回過頭看著許銳鋒,倆人同時露出了笑容,那槍林彈雨中闖出來的堅毅,在兩人身上相得益彰,風雨欲來前夕的澎湃,對于別人來說叫風起雲涌,對于他們倆? 稀疏平常! 馬老一伸手︰“長家伙給我。” 許銳鋒將肩上的步槍扔了過去,他轉過身那一秒,王銘正把兩條腿掄圓了的往回跑,這時候兔子都是他孫子! 唰。 王銘打許銳鋒身邊疾馳而過,可胡同口第一頂鋼盔的日本人才出現,就听見——砰! 一聲槍響後,日本人鋼盔處冒出了血洞,春田的穿透力不光擊穿了鋼盔,還射穿了日本人的腦袋。 “老爺子,可以啊。”許銳鋒剛夸了一句,馬老便笑眯眯回了一句︰“廚子還能忘了怎麼掄馬勺?” 就在此時,胡同口三名日軍同時現身,老許亮出那把勃朗寧連續三槍點射——啪啪啪。 桀驁不馴的勃朗寧仿佛是一匹野馬,每次吞吐火舌時,都在試圖拜托老許的掌控,但老許,則是經驗豐富的練馬師,他肌肉壯碩,控制力十足,每次槍口要在後坐力的洶涌下往起竄,都被其死死拽了回去,這導致這把槍在老許手里溫順異常。 三槍下去,三名日軍倒下,其中一名日本軍官胸口炸開了一朵血花,整個人窩著,向後撞擊在牆壁上。 老爺子愣住了,這把勃朗寧他不是沒用過,但每一槍的槍口跳動都讓其感覺到了不適,這把大威力的手槍在馬佔三看來,難掌控程度除了柯爾特、毛瑟就屬它了,怎麼這玩意兒到了人家手里,就跟未經人事的小媳婦似得,讓人家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 不過,這可不是探究技藝的時候,馬老張口說道︰“小子,你們先撤,犯不上為了我這把老骨頭把命扔這兒。” “那是肯定的。”馬老怎麼也沒想到許銳鋒會如此回答,等後半句說全了,才釋然︰“為了個老頭,哪犯得上把命搭上?” “為了塊墳地,哪犯得上全村人被集體滅了門;” “為了個東北,哪犯得上讓四萬萬人同仇敵愾?” 這句話直接說到了馬佔三的心縫里,每個字都像是在嘲諷,可听起來怎麼就那麼舒服呢? “老爺子,胡同里可守不住。” “廢話!” 牆頭上剛爬上來一個日本人,還沒等站穩,被馬佔三一槍就給扔了下去,這邊許銳鋒在胡同口的日軍連點兩槍,將剩余日軍壓制在牆角後,讓他們不敢輕易露頭,這爺倆一個舉槍防著頭頂,一個持槍平舉防著胡同口,王銘則舉槍瞄準了他們倆的身後,三人就這般慢慢向胡同尾端退去,那名僕人,則被他們包圍在了中間。 “爺,咱往哪走?” “反正不能往咱的小院走。”許銳鋒的意思是,此時此刻要退往小院,那就算徹底把白靈他們給坑了。 就在此時,王銘突然開口說道︰“爺,你快看!” 胡同口,一個男人、站在自己家中的窗前正不斷的沖他們比劃著,他滿臉焦急的比劃了一個方向,那就是他們即將退卻的方位! 許銳鋒則一眼看出了此人的意思,而他,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戰斗中被老百姓幫助。 “老爺子!” “我耳朵沒聾!” “咱可能讓人兜了 了。” 在這個沒有任何掩體可以躲避的胡同內,兩側只有牆,已知條件是,前面胡同口已經有追兵趕到、後面胡同口也有人堵截,剛才兩側牆體上就有人爬了上來,只是被馬佔三放倒了而已…… 種種跡象都說明他們正受困于死局之內。 偏偏此時馬老爺子說了這麼一句話︰“兜了 ,還能怎麼著啊?” “要不我給他們打個電話,讓這群倭寇賣我個面子,明天再來?” 這種豪氣干雲的玩笑也只有馬佔三這樣在戰場上幾經生死的人能開得出來,要是在配合上放肆的笑聲…… 此時,馬佔三的僕人將戰場效果引向了最佳︰“日本人能答應麼?” 正在全神貫注備戰的三人同時回頭看向了被他們護在當中的那位,一時間,三個人同時裂開了嘴,笑的那叫一個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有你這句話,老子今天就是沒了,也不屈。” 哄笑聲中,胡同尾端的日本人出現了,一整個小隊跟沒吃過席一樣,十幾個人同時涌了過來。 笑聲在此刻夏然而止,許銳鋒也看出了這隊日本兵是因為和上面溝通不足導致沒有掌握住他們的精確方位,這才誤打誤撞踫到了臉上。 “老爺子,來活了。” “來都來了,讓人家空手回去不是咱們的待客之道。” 王銘不會打機鋒,抬起槍口張嘴就罵︰“小鬼子,給你親媽帶好,就說你這個叔白爸爸想她了!” 砰! 他是第一個開槍的,可接下來就徹底打亂套了。 馬佔三的僕人听見槍響立即抱著腦袋蹲了下去,眼前的日本人子端著步槍于驚慌中胡亂扣動扳機,再看這三位,迎著飛馳而來的子彈都不帶閉眼的,每一次槍響都是經過快速瞄準後的有的放矢。 砰砰砰砰…… 許銳鋒一邊開槍一邊在心里查著數,他的眼楮隨著手臂的擺動不斷通過機瞄搜索目標,每當三點一線中出現了土黃色的軍裝身影,都會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而對方的子彈也不是假的,一道道火光如流星般打他們身邊飛馳而過,扎進肉里那也是個血洞。 王銘是最先打晃的,他被一顆子彈率先咬到了小腹,可人家愣是一聲沒吭,把江湖人那股子狠勁兒體現的淋灕盡致,身體晃動一下後,立即舉槍還擊; 許銳鋒是第二個,子彈貼著他舉起槍的左胳膊腋下帶飛了一塊血肉,不等反應,第二顆子彈順著大腿根兒內側穿肉而過。當第二下出現,老許差點都沒站穩,但他心里卻知道自己只要倒下,這邊就算是少了一桿槍,再想和小日本子拼就難了。老許硬挺了下來,繼續持槍還擊,愣是等十三顆子彈打出去了一半,眼前一個站著的鬼子都沒了,這才半跪著轉身,持槍望向身後警戒。 這就是經驗,無論在多大的成果面前,都不能大意。 “馬老爺子?”許銳鋒盯著前方胡同口連動都不帶動的,問了一嘴。 馬佔三的聲音有些顫抖了,回了聲︰“死不了。” 他當然也中彈了,在如此近距離的對射下,別說是面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日軍,即便是任何一個會開槍的人,都能通過腰射擊中他們,這根本不需要瞄準。這得虧是他們先開槍讓對方陷入了慌亂,要是換成對方先開槍,那死的必然就是這三個人。 只是,老許偏偏連查看老爺子傷勢的時間都沒有,唯一能做的就是說上一句︰“王銘,架著老爺子,咱撤!” 問題是,還能撤得出來麼? 第八十二章 傷後理論基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誰跑出來了!” 辦公室里,楊慶昀滿臉震驚的問著,當他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那種感覺根本無法形容。 徐茂表情嚴峻的形容道︰“老疙瘩,老疙瘩跑了!” “不可能!” 楊慶昀完全無法相信的否定著,仿佛尋找什麼似得四處擺頭,但目光空洞的根本無法容下任何物體︰“這本來就是個圈套,日本人不可能讓任何一個走入憲兵隊的人離開……” “快說,老疙瘩是怎麼跑出來的?” 徐茂半晌沒出聲,直到楊慶昀從辦公桌後繞了出來,用力搖晃他的肩膀喊道︰“你倒是說話啊!”才說道︰“是整個小隊所有人用命將他保下來的,我們的觀察哨說,逃出憲兵隊的這一路上,老百姓都在幫老疙瘩逃跑,暗處還有一桿槍在不時的為他指明方向。” 楊慶昀听到這兒的那一刻,剛才所有蘊藏著的情緒都被強行壓了下去,如臨大敵般問道︰“你是說有人參與到了這次行動中?” 徐茂剛要張嘴,遠處便傳來了槍響——啪! 緊接著槍聲亂成了一團——啪啪啪啪啪啪! 徐茂立即走到了窗前,將身體探向了窗外。 “哪打槍?”楊慶昀再起身後問道。 “听著像是馬迭爾那邊。” 楊慶昀趕緊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張折疊好的哈爾濱地圖,沖著徐茂說道︰“過來幫忙!”徐茂這才過來幫著他將地圖鋪平在了桌面上。 他首先在憲兵隊標點,並且以憲兵隊為圓心,畫了一個直徑不大的圓,而後又以馬迭爾為圓心花了同樣的一個圓,但,兩個圓圈竟然神奇的並未出現任何重疊區域。按照楊慶昀的猜想,這很可能是老疙瘩在逃跑的過程中正在與日軍交火,而他逃離的路線應該是從憲兵隊至馬迭爾的範疇,也就是說,只要以憲兵隊、馬迭爾為圓心點畫出兩個圓圈,其中重疊部分,就應該是槍聲響起的位置,也就是老疙瘩的所在處。 只是,為什麼這個位置、或者說這個區域並沒有在地圖上表現出來呢?兩個圓圈楊慶昀明明已經畫出來了,為什麼並未重疊?除非…… 楊慶昀懷疑的問向徐茂︰“你說剛才的槍聲有沒有可能不是咱們的人?” 徐茂的話卻讓他不得不重視的說道︰“你敢賭麼?” 是啊。 誰敢賭啊? 哈爾濱站的一次失誤,導致滿盤皆輸,萬一這也是日本人設下的陷阱,等著你們營救同伴的時候自投羅網呢? 況且,楊慶昀絕不相信老疙瘩能夠逃出來。 “馬上組織撤離。” “走準備好的既定路線。”他生怕這是日本人在老疙瘩落網之後,演的一場大戲! 這是楊慶昀比任何人都果決的地方,他絕不會等到危險發生時再做決定,而是在盡可能的規避風險,所以,他才會被上頭的人看重,成為全新的哈爾濱一把手。 “是!” 徐茂離開以後整層樓的工作人員都動了起來,他們有的在銷毀資料、有的在收拾文件,還有些人干脆卸下了偽裝,拎著槍站在窗口、門口,竭盡全力的防御著。 啪啪啪。 徐茂打辦公室里拍著手走出,說道︰“都安靜一下。” 當所有人都朝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的那一刻,徐茂︰“大家都想知道哈爾濱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滿街日軍、為什麼不斷傳來槍聲是吧?” “可我們的紀律部隊,你們必須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接下來,我宣布幾項命令,和各位必須在命令之中所遵守的紀律。” “第一,在我說完這段話以後,以兩人一組的形式去尋找一處城市中最安全的藏身處,這處地點絕對不能是咱們設定過的任何安全屋,還要牢記各自的緊急聯絡暗號,且不準撤離;” “第二,不準任何人在安全、非安全環境里打听最近哈爾濱發生了什麼,一句都不準提、不許問,除非是你們接到了緊急聯絡暗號後,見到了我們,或者,回到了南京及離開東北之後的到了我方情報站。” “第三,不允許和城內任何勢力接觸,無論以什麼形式、什麼理由,一經發現,你們將接受最嚴格的調查程序,在這個程序中,只要有一點點無人見證的時間段出現,那都是無法善後的事情。別不當回事,也別出了事以後怪我沒提醒你們。” “現在,領了各自的經費以後,除了科長警戒小組以外,散!” 徐茂的四名手下抬過來了兩個巨大的皮箱,當皮箱打開時,里邊是用紅紙包好的百枚銀元。 那些年輕人排著隊上前領錢後,兩人一組迅速離開了這棟大樓,而後,又消失在這座城市之中。 直到整個樓層內除了徐茂和楊慶昀之外,只剩下了四個人。 “科長,咱們也走吧,現在是時候啟用那間專門為部門領導設置的安全屋了。”那兒,怕是目前來說最安全的地方了,因為那個地方連楊慶昀都不知道,是到了哈爾濱之後,徐茂一個人尋找的。 “走。” 他們倆在四名手下的保護下,最後離開了大樓,只不過這一回他們不能舒舒服服的坐車,更不能衣褶光鮮的出現在所有人面前,需要和每一個潛伏在這座城市里的特勤人員一樣,順著胡同貼著牆走,盡量去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 城東,一棟注冊到日本人名下的二層小樓外,許銳鋒捂著大腿根兒彎下了腰…… “等會兒,得歇會兒,眼前發黑了。” 馬佔三的僕人催促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哪有時間歇著?” 馬佔三喘著粗氣罵道︰“你懂個屁!” “這受了傷的人,在奮力趕路的情況下會導致血液加速流動,要是不及時休息,只會因出血過多而陷入昏厥;反而是在經過休息以後,當身體習慣了這種虛弱時,會給予更多的緩沖時間,讓受傷的人堅持更久。” 這話許銳鋒一听就是專家級的,要不然普通人絕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傷後理論基礎’。 “行啊,老爺子,這是平日里沒少讓人拾到啊。” 馬佔三笑罵道︰“滾你的蛋!” “老子帶兵打仗的時候,什麼樣的傷員沒見過?” “不過,小許,咱們在這兒躲著的確不是個事……” “噓!” 許銳鋒用噓聲壓制住了所有聲響,他靈敏的听覺似乎听到了腳步聲,還是皮鞋。 “快,快點!” 胡同外面,一個明顯不敢呼喊卻又想催促什麼人的聲音傳進了老許的耳朵里,他緊握槍把的手慢慢松了松,而後又緊緊握住,等第一道人影順著胡同口閃身進入那一刻,漆黑的勃朗寧1935被老許抬手就頂了上去。 那一秒,楊慶昀愣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眼看著都要到安全屋,竟然會用腦門頂在黑漆漆的槍口上。 等再抬頭,他看見了許銳鋒的那張臉︰“怎麼是你!” 第八十三章 我信過你!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嘎巴! 當許銳鋒看清眼前這張臉,僅用了一秒鐘時間就選擇扣動了扳機,一秒。 這張臉對于他來說代表了太多東西,有他舍棄一生名聲換來的一身傷疤,有重諾之下的食言而肥,眼下別說給楊慶昀一個解釋機會,老許連這個人的聲音都不想听見! 只是,槍沒響。 楊慶昀快了一秒,他都沒思考,腦門頂在槍口上,抬眼看見面前站著的人是許銳鋒那一刻,立即伸手往這把槍扳機後面插,直到食指頂了進去,心頭那種緊張感才松弛下來,但,對方馬上扣動扳機的動作立刻讓他從手指上感覺到了壓力。 就差一秒,差一秒這條小命兒就沒了。 “你大爺的!” 王銘不認識楊慶昀,可他看見對方跟許銳鋒動手了,這還用考慮什麼?這貨端起步槍,一槍刺在許銳鋒肩膀頭兒上便插向對方的臉頰。 “唉!” 楊慶昀此時趕緊將手從許銳鋒的扳機後撤出來,往下一矮身子,踉踉蹌蹌的後退……刀尖擦著他的頭皮蹭了過去,腦瓜皮上火辣辣的。 “別動!” “都別動!” “誰動我崩了誰!” 兩邊的人一下涌了上來,這場對峙瞬間形成。 有趣的是,雙方的人誰也沒敢開槍,因為他們知道日本人就在附近,只要听見了槍聲,就會如同螞蟻見了糖一樣撲過來。 馬老爺子挺槍立在老許身側,他們所面對的,是對面五個人的怒吼,雙方人馬嗓門一扯開,徹底喊亂槽子了。 “別喊了!” 楊慶昀從驚慌中舒緩過來,整個人都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剛才距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 “老許……” 許銳鋒依然用槍口對著他,說了句︰“叫爺。” “許爺。” 楊慶昀低下了頭,那份壓制力無論是從道德層面還是心里層面都不是他能承受的,因為眼前這人,是真敢不顧日本人的威脅,扣動扳機和大伙同歸于盡的主兒。 “我們在這兒有間安全屋,你也知道周圍都是日本子,咱不管有什麼恩怨也別便宜了日本人,這樣,咱們去安全屋里談,這總行吧?” 許銳鋒望著,凝眉問道︰“你有和我談的資格麼?” 徐茂听到這兒已經很納悶了,他實在想不通這位在東北功勛卓越的領導到底欠了人家多大人情,才會變成這副低三下四的模樣,插了句嘴說道︰“你誰啊?話怎麼都打嘴里橫著出來的?” 王銘能讓許銳鋒搭理對方的小人物麼? 立馬搭腔回了一句︰“你爹!” 徐茂瞪著眼楮就要往前沖,王銘拎著刺刀也要撲過去的一瞬間,楊慶昀壓制著說道︰“非得把日本人招來才罷休啊?” 許銳鋒見他張嘴,立馬懟了一句︰“日本人怎麼了?” “你也不用拿日本人嚇唬我,還什麼安全屋,這麼著,我在這兒等你,你現在就回屋,里邊有多少人都叫出來,看看我怕不怕你就完了。” 老許很顯然是誤會了,他覺著楊慶昀口中的安全屋實際上是一場鴻門宴,在他們這群人沒把握拿下自己幾人的情況下,才說出的萬全之策。 “許爺,你信我一回。” “我信過你!” 許銳鋒上前一步,迎著那幾把槍站在了楊慶昀對面說道︰“我就是因為信你,把自己的命都交給了你,替你擋著成千上萬的鬼子兵,好讓你們往外,結果呢?!” 他一把揪起了楊慶昀的衣領,壓低了聲音卻態度更加凶狠的問道︰“結果呢……” 呼。 楊慶昀長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握住了許銳鋒持槍手的手腕,用槍口對著自己的腦袋,而後一轉身,將老許的另一只手繞過了自己的脖子,這麼一下,他立馬成了許銳鋒懷里的人質︰“許爺,這總成了吧?” “我欠你條命,可我手底下這群孩子不欠你的,我現在把自己擱你手里,你讓他們進安全屋,我的生死,你定,沒毛病吧?” 許銳鋒放開手,將他從自己懷里推了出去,惡狠狠的罵道︰“你怎麼還能拿出這張正義凌然的臉?” 在他的印象里,人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兩個選擇,第一種,甩開膀子就和你干了,誰對誰錯都無所謂,反正弄死了你,誰知道?第二種則是兩手一攤,選擇認命,既然欠你的,還你就完了。如楊慶昀這般欲言又止,拼盡全力的想要爭取一點時間多說幾句,很明顯是心里有話。 那種無論對錯都想給你講兩句道理的廢物,是不可能爬到楊慶昀所在位置上來的。 “小許。” 馬佔三的意思他明白,反正就算去了對方的安全屋也不可能有比眼下更壞的環境了,還能找到一個安身之所,何樂而不為呢? “許爺!” 楊慶昀近乎乞求的看向了他…… “帶路!” …… 這是一棟獨棟的別墅,上下一共兩層,房屋內的家具都被白布罩著,房屋的主人,在杭州潛伏期間被秘密逮捕,這棟房子,就是其在被審訊期間供述出來了住所,當時此人身上還帶有房屋鑰匙。 按理說,一個潛伏到中國腹地的人,是不會配備如此高端住所的,當然,這個前提得是她沒有一個在關東軍內部地位非常高的丈夫,事實卻是,她有。也正因為這個身份較高的關東軍高官,這個女人目前依然活著,被當成了拉攏她丈夫的籌碼。 而這棟別墅,很顯然成為了那個男人的傷心地,自打徐茂來到哈爾濱,就曾多次為了和這位關東軍的高官搭上線來此觀察過很多次,可惜的是,他看到的是家具上面的遮塵布。很明顯,這棟別墅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這才被他當成了秘密的、絕不會輕易啟用的安全屋。 現在,許銳鋒就站在這間安全屋里,最後一個進入房間的人,正是楊慶昀的手下。 “科長,胡同里的血跡清理干淨了。” 這名手下手掌上沒來得及包扎則證明著他的處理方式,他是清理了胡同里這幾人的血跡後,又割破手掌,用自己的鮮血順著另外一條路線延伸了下去,這樣就算是日本人領著軍犬來,也只會在這棟別墅邊上擦肩而過,絕不會進來搜查。 這些人明顯都經歷過嚴格的追蹤與反偵察訓練,處理事情的專業程度遠超老許手底下這些人。 “科長,樓上安全。” “科長,後院安全。” “科長,周圍鄰居並未被驚動。” 那一秒,幾個完成了自己任務的特勤人員開始往楊慶昀身邊聚集,帶有明顯的保護意味…… 第八十四章 我們管這個,叫信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而許銳鋒,站在窗前,默默的抽著煙。 “說句話。” 楊慶昀湊了過去,同樣站在窗邊。 許銳鋒將煙盒遞了過去,很正常的說道︰“說不說都一樣,你活不了。” 楊慶昀點了點頭。 抽出了一支煙,點燃後,用力吸了一口。 “我知道。” 楊慶昀將煙霧緩緩吐出,慢慢的,在眼前開始擴散。 “我們回去了以後,所有人都被單獨詢問了……” 楊慶昀講述著當初發生過的一切,就這麼一字一句的,平淡、乏味的,猶如這個夏天的干熱一樣,慢慢說著。 “我跟你發誓,我在那間詢問室里,說明了當初所有的情況,包括尚坤向我們說的一切。我說了竹葉青、說了每一個死在逃離北滿這條路上的人,更詳細說了你。” “我向他們說,你應該是黨國最好的戰士,應該能成為這個國家最忠誠的勇士,你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一個機會。” 楊慶昀轉頭看向了許銳鋒︰“我說完這件事一個星期之後,你上了北滿的報紙頭條。” 他笑了。 “你他媽一個嘴巴抽在我的臉上,我隔著千萬里都能感覺到火辣辣的!” 他轉過身來,看著許銳鋒那雙沒有任何波瀾的眼楮︰“知不知道當初我是怎麼想的?” “想我死。”許銳鋒如此回答。 “對,我恨不得你死在日本人手里,起碼你是英雄!” “我他媽可以拎著酒瓶灑在你的勛章上,痛哭著大喊,‘老許,老子欠你一條命’!” 許銳鋒依然沒動,同樣的將煙放進了嘴邊,大力吸著。 “那半年,我沒有一天好過,一次次被詢問、一次次被重審,好像投降的不是你,是我一樣。直到春節的當天,上頭才傳下來消息說對我的審查結束了,我可以繼續工作了。” “我他媽整個人都是擰巴的,一個人在屋里喝了一宿的酒,一宿,就罵了一句話,想听麼?” 許銳鋒點了點頭,晃動了一下夾著煙的手︰“你說。” “老許啊,你個王八蛋怎麼就沒挺住呢!” 許銳鋒笑了。 他轉過頭,正視著對方說道︰“我記著,你們當中的誰來著,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說是你們有個人在奉天憲兵隊讓人扔了出來,當你們把尸體撿回去的時候,大腿骨都沒了,是吧?” “當時還有人說……”許銳鋒夾著嗓子說道︰“我們不恨他,那破地方,誰進去都一樣。” 他突然暴怒︰“拉出去的屎還有往回坐的?!” 這邊剛要頂起來,徐茂才要往這邊走,王銘就站在了他們的必經之路上。他不管後邊會發生什麼,但是,能保證在自己倒下之前,這些人沒一個可以從自己眼前過去。 “好,我不跟你吵。” 楊慶昀說完了這句話,盡量穩定了一下情緒說道︰“老許,你做什麼樣的選擇,在當下的情況中,我都可以理解,畢竟都是人,是吧。” “可接下來發生的,你知道我是什麼感受麼?” “哈爾濱周邊數輛軍列被劫,這麼大的行動竟然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在我們逃出來以後幾乎遭到滅頂之災的抗聯竟然成為了整件事當中的關鍵,他們的行動軌跡與東北軍列被劫持的地點完全重合……” “偏偏這些被劫持的軍列出事地點都在黑龍江,如果你打開地圖,就會發現每一個始發地都像是故意避開了北滿一樣,遠遠的被劫了。其劫掠之精準令人詫異,那些軍列就像是他們安排出去的,否則誰也解釋不清這些人怎麼會沒有過一次失誤。” 楊慶昀再一次看向了許銳鋒︰“這個時候,抗聯的人竟然替你請功,在兩黨宣布聯合抗日之後,替你許銳鋒請功!” “老許啊,你不動聲色的又給了我一個嘴巴,我剛剛才覺著你就是個慫包、軟蛋,你是抬手就往我眼楮里揉沙子啊。” 楊慶昀沉聲說道︰“我好不容易才結束的審查,又重啟了,那幾個負責審查整件事的領導拎著檔案袋來,拿出文件指著你的名字問我,‘楊慶昀,你不是說他是我們的人麼?’,我渾身是嘴也不知道該怎麼答。” “你到底怎麼想的?” 許銳鋒偏過頭叼著煙,用說話的氣息將煙霧噗遠說道︰“沒怎麼想,走一步看一步。” “咳!咳!” 那給楊慶昀氣的,一口煙直接嗆進了嗓子眼,人家的走一步看一步差點沒給他逼死。 “我真應該把那份詳細記錄了整個過程的‘請功申請書’拿來給你看看,那上邊清清楚楚的寫著,你,許銳鋒,以普通人的身份協助我們所有人逃出北滿的壯舉,清清楚楚的記錄了被捕後在監獄中和繡娘的溝通,以詐降出獄換取運輸情報的全過程。” “你是普通人麼?” “老許,你告訴告訴我,是北滿第一殺手算普通人,還是藍衣社特勤算普通人?是登上了整個東北報紙的漢奸許銳鋒是普通人,還是你現在的身份抗聯戰士許銳鋒算普通人?” “你給我句痛快的。” 許銳鋒再次用兩個字將他所有的話都懟了回去︰“都是。” “你就這麼不想跟我說話?” “對。” “那你想干什麼?” “要你命。” 嘮不下去了。 許銳鋒的初衷並沒有因為任何話改變,就像是跟著尚坤、跟著老馬,其目的都是為了打日本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之前打日本,是希望和自己老婆肩膀一邊齊,眼下,是自願。 “沒了?” “沒了。” “就算我告訴你,在來哈爾濱之前,是有領導拿著那份文件走到了我面前,指著我的鼻子說‘楊慶昀,這是你一生的恥辱,你要是不在東北拿出點成績來,這恥辱就洗刷不干淨’,也不想和我多說點什麼?” “不想。” “為什麼?” 許銳鋒慢慢將手深入了口袋,那在口袋中,拿出一枚赤紅如血的五角星,然後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展現在楊慶昀面前,一字一句的說道︰“為了這個。” “這是什麼?” 許銳鋒終于將別人教會他的東西說了出來︰“我們管這個,叫信仰。” 第八十五章 屬于那個胖子的縝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一個體型奇特到讓人詫異的胖子出現在老許曾經戰斗過的胡同內時,整個事件開始變質。 他,從體型上看絕不攜帶任何壓迫感,肥胖的身軀,矮小的個子,這導致身上土黃色軍裝哪怕是最大號,套在身上依然顯得緊繃,可長度卻足矣充當裙擺。 甚至,這個男人從車上下來得用蹦的,否則,在那輛軍用吉普上,腳都夠不著地。 可,就是這麼一個矮、且腿短的男人抵達了現場之後,所有軍官及士兵全都扭頭看了過來,並,同時止住了所有不應該在此時出現的聲響。 這個胖子,就是哈爾濱特高課的米倉石介。 “課長!” 一名認出他的日本軍官本打算上前來介紹一下情況,米倉石介伸手打斷了他,眯著眼面帶笑容的說道︰“不要用任何話語干擾我的第一感官。” 他在胡同口看到了死亡的軍官,正是王銘打死的那個。米倉石介站在這名軍官的死亡方位,第一反應是向前尋找掩體,而胡同內部的拐角牆壁幾乎是在同一秒就被鎖定了,他覺著那里是最佳射擊位置。 隨後,他走到了拐角處,地上的一枚彈殼令其對整件事有了一個簡單的初始判斷。 那就是這個在胡同里的人,在面對日本軍人時,一槍就結果了對方的性命,這還是在眾多日軍的層層包圍之下,光是這份抗壓能力,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扛下的。 “你,說話。” 有了這個初始判斷,米倉石介才讓那名準備匯報的軍官開口。 “課長,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正在執行搜索任務,兩名穿著帝國軍裝的人押著兩個疑犯從此處經過,鈴木長官見他們走錯了路,好心提醒,準備告訴他們凡是疑犯都需要押解到卡車停存處統一處理時,這些人已經鑽入了胡同。鈴木長官追了上去,剛進胡同,就被槍擊了。” 米倉石介多了一句︰“死的那位鈴木君,表明自己的意圖了麼?” “並沒有說全,不過‘唉’了兩聲對方應該能听見,對方根本沒讓他說話。” 米倉石介冷笑道︰“夠著急的。” 他邁步繼續進入胡同,胡同內,依然是拐角處的牆壁上著落不少彈痕,從方位上看,是有人對著這個位置持續射擊來壓制沖出去的人。繼續向前,十幾具尸體擋在了胡同尾部,從人數上來看,正好是一個小隊。 而從他們身旁落下的彈殼來看,這次駁火,他們是輸在武器上。 米倉石介所佔據的位置同樣有一堆彈殼,這對彈殼的散落分布很密集,說明有多人站在這個位置開了很多槍,彈殼數量甚至趕上了十幾具尸體周邊的彈殼數。也就是說,這伙人很可能是在短距離情況下使用半自動手槍,迎戰的帝國軍人手中單發步槍,在遭遇戰中,對方的持續性射擊毀掉了帝國軍人的心理防線令其慌亂,所以取得勝利。 “他們的身份。” 米倉石介指著十幾具尸體說道。 “報告課長,這支小隊的身份已經確認,是剛剛抵達東北關東軍人,是帝國派往東北的增兵。” 這麼一說米倉石介立馬明白了,這些士兵並非是參加過遠東戰爭的老兵,更不是在奉天、黑龍江與奉系發生過沖突的軍人,而是國內經過訓練後立即投入戰場的士兵。他們所經歷的,不過是簡單訓練,是來東北守衛成果的,怪不得在人數眾多的情況下,面對幾個人之堅持了一個回合就倒下了。 照這麼說的話…… 這伙人槍法極佳,心態平穩,能做到面對十幾條槍也絲毫不亂的程度,其素質,甚至遠超普通的帝國軍人……他們是誰? 還有闖入憲兵隊那伙人,布局縝密,心思深沉,明知是死路也在不停的往上闖,就是要用這一條條人命告訴整個東北,還有人在和日本和滿洲抗衡,這伙人,又是誰? “你馬上給特高課打電話,就說我剛剛下達了查抄馬迭爾旁院落的命令,告訴特高課的人,如果遭遇反抗,就地格殺,但是,我只要一個結果,那就是要有清晰的面部可以辨認,我要知道,姓許的還在沒在那個院落里。” “還有,你馬上給關東軍司令部也打一個電話,就說此次配合特高課行動的師團,有可能會晚歸隊一些時間,米倉石介要確保哈爾濱無憂,還望體諒。” 他把話說的很客氣,臉上卻沒有任何恭敬的表情,只是周圍的士兵依然很驚訝,他們從沒見過米倉石介如此狀態親臨現場,這說明,事態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程度。 那麼,米倉石介為什麼要來? 很簡單,他的手下往辦公室打去了一個電話,聲稱從憲兵隊逃出去的漏網之魚跟丟了不算,竟然還有人在日軍的封鎖中,與日軍駁火數十槍,最關鍵的是,這伙人也跟丟了。 這就讓米倉石介很納悶了,兩個位置都在封鎖區內,一個在馬迭爾賓館附近,一個靠近別墅區,他懷疑在馬迭爾賓館附近失蹤的人,和許銳鋒有關,可靠近別墅區的人是誰,直到現在還無法確定。 米倉石介問過了,一直被監視的那個院落在檢查中十分配合,並未表現出任何抗拒,這……和自己的判斷明顯不相符合。 由此,米倉石介干脆要摔碎了許銳鋒的葫蘆,看看他究竟在賣什麼藥,反正大局在自己手里捏著。 看完這個現場,米倉石介順著胡同走了下去,他都不用任何人引路,光是路面上的血跡就能將他指引到別墅區。甚至,他能從血跡的滴落程度上看出,這些人在哪有過短暫的停留,從血跡的迸濺上看出,在哪急促狂奔。 這是一門十分細致的科學,細致到,你的進入實驗室有多年研究功底。 當米倉石介站在移動明顯由日式風格打造的別墅院落前時,他停住了腳步,前方,是指引他繼續前行的血跡,腳下,是明顯的一攤堆積血跡,這說明,這伙人在這兒?有過停留,這才是血跡匯集,而不是呈現滴落狀向前延伸。 米倉石介回頭問了一句︰“在哪跟丟的?” 那名日軍士兵說道︰“就在前方百米處的街口。” 街口? 街口! 嗚! 一台日本軍車在街口呼嘯而過,米倉石介在胡同里看的清清楚楚。 緊接著,一堆排列整齊的士兵背著春田步槍跑步前行,步伐整齊。 也就是說,眼前這條街道是被自己封鎖過的…… 米倉石介帶著這個想法從胡同里走向了街口,剛一露頭,街頭的吵雜聲就傳了過來。 這兒,停放著大量軍車在街頭十字路口,無數日軍在當街擺桌發放飯團,很多人都一邊補充體能一邊休息,這明顯是個換防之後的士兵臨時棲息地。甚至,他才從胡同里出現,就立即引來了大量日軍的注目。 如果那些人敢在受傷的情況下出現在這條街上,這兒的百多名日軍不可能放過他們。 米倉石介沖著面前的日軍揮了揮手,那名正在執勤的日軍立即跑了過來,看到對方的軍裝,馬上敬禮道︰“長官!” 米倉石介問道︰“告訴三個小時內這條街上發生的情況。” “是!” “四個小時前,我部被山田第二梯隊換下,在此處休息,休息時間為六小時,還有兩小時會重新投入到搜索中。” 米倉石介已經不用問了,他馬上調頭走向了胡同里,順著血跡走了回去。 這群人絕對沒有從這條胡同里出去過,他們有可能藏在這一片胡同中的任何一處人家…… “來人!” 米倉石介大喊一聲︰“馬上調人過來,將胡同里所有血液匯聚成一攤的位置,全都重新排查一遍,我不管周遭住了什麼人,你們必須進入他們的家,用眼楮給我檢查每一個房間、每一個櫃子、每一個地窖乃至每一口水井!” 第八十六張章 你過來,咱倆嘮嘮!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銳鋒沒這麼恨過一個人,從來沒有,可眼前的楊慶昀,老許看著他喘氣都難受。 “你咋這麼墨跡呢?” 王銘听不下去了,問了一嘴。 在江湖人看來,你這種時候講故事、說事實、提人兒、報號其實都說明了一件事,要麼理虧、要麼你慫。 “我墨跡?” 楊慶昀回頭望著王銘。 許銳鋒也不搭腔,在摸出匕首將手抬起,當胸直接扎了過去。 “唉!” 徐茂連忙驚呼著提醒,楊慶昀一個轉頭的工夫,匕首已經扎在了自己胸口左側心髒上。 踫。 冷汗下來了。 楊慶昀低頭看著胸口處的刀尖,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他嘴張開的程度和震驚的表情,像是徹底被老許這一下的凶狠嚇住了一樣。 沒扎透。 或者說許銳鋒這一刀根本就沒有接觸皮肉的感覺,他總覺著自己的刀像是被什麼給擋住了,于是老許順勢往下一劃——唰。 楊慶昀的衣裝被割開,一款軍綠色且比‘龍蝦甲’更為小巧的防彈衣露了出來。 這東西對于老許來說,應該算是高科技,可對于楊慶昀極其手下,是標配。 這是甦聯生產的SN1破片防彈衣,目前正在研究階段,既沒有大規模的投入到戰場,也沒有面相全世界發售。根據歷史的走向,這款破片防彈衣一直迭代到SN3才投入使用,那已經是1943年的事了。 只是,一件防彈衣怎麼可能救得了楊慶昀命? 這不是痴人說夢嗎? “老許,你冷靜點听我說。” 楊慶昀從許銳鋒身邊一個大撤步撤出,伸出兩手擋在胸前,神情緊張的難以附加。 許銳鋒則拎著刀,和沒事人一樣安撫著他的情緒︰“你說,我听著,來,你過來,到我跟前來,慢慢說。” 他緩緩後退,他步步跟隨,直到楊慶昀退到了自己人的人群中,才有一個小子敢往倆人中間站。他可能覺著,自己這個事外人擋在中間可以緩沖一下局面。 老許呢,也不多話,眼看著那小子站在中間,說了句︰“你要干啥?” 抬手調轉刀頭,另一只手把住對方的腦袋,手上的刀把還是走的偏門搶攻的路數,直接砸向了對方耳朵眼前方一點的耳蝸處——啪。 那小子只感覺自己耳朵里的什麼東西好像爆了,滿耳朵都是耳鳴聲在‘嗡嗡’作響,緊接著眼前一黑,軟軟的倒了下去。 許銳鋒看都不看,將其一腳跨過。 “一起上!” 剩余的三個人同時沖了過來,掄起拳頭就往老許腦袋上砸。 三個,還是三個練過的練家子一起動手對普通人來說是絕對致命的,可老許根本沒給出任何反應。 他好像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在雙方力量不對等的情況下出手。 面對著砸向自己的拳頭,立即一個橫跨步到其身側,左手拇指彎曲扣在握成拳頭的食指內部形成骨節,抬手往上一頂,拇指直接直接撞向了最先出手那人的腋窩。 那小子被擊中後,就感覺半邊身子都在通電般倒下,整個人躺在地上痛苦的痙攣著。 第二個、第三個同時沖了過來,倆人把許銳鋒夾在中間,一個在情急之下竟然抬腳往過踹,另外一個還算清醒,他在往老許身前沖,同時,伸手去摸身上的槍。 通過剛才這一下,這小子似乎已經看出了眼前的許銳鋒伸手絕對不一般,他能輕描淡寫的隨手就放倒一個人,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對方的痛苦表情。就是這份心性,一般人都做不到。這要是不用搶,沒準得落得一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問題是,他與許銳鋒的距離最遠,中間還隔著個人,只能沖過來,找準身為在拔槍瞄準。至于槍聲會不會將日本人引來,那是現在考慮的問題麼?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他考慮完這一切的那一秒,整個人也從一個被遮擋視線的角度找到了空隙,槍都拔了出來握在手里,再抬頭! 老許就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的等著。 老許太明白一旦動起手來敢怎麼排列次序了,他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在告訴他一旦失誤的後果是什麼,許銳鋒這一身本事雖然說是金刀護法教的,卻是多年在江湖上的搏殺打磨出來的,他、駝龍這樣的高手就算是不會功夫,一旦拿人命給喂出來以後,那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應對的存在。 這回老許先動了,左手拳頭攤開成掌猛抓想對方面門,手一到中路遮蓋中對方的視線,他的姿勢就變了。楊慶昀的手下正準備把手槍舉起來射擊,他的同伴踹空的腳已經落地,卻看見許銳鋒遮擋身邊的手沒動,人卻繞到了其身側,等在反應過來,老許出手如電,快似電光火石。 刀把沖著對方的腦袋就是接連三點,太陽穴、耳蝸、脖頸,啪啪啪三下之後,那小子連反應都沒有,直接側身栽倒。 此刻,最後一人解救同伴的拳頭才打出了,達到了老許的後背上——踫。 高下立判。 這些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你要是給他槍,他的確能殺人,可要是把槍匕首都拿走,赤手空拳讓他面對一個老江湖,他沒準連人家人影都抓不著。這不是練沒練過的問題,而是經歷沒經歷過的問題。 這些老江湖整日在腥風血雨中喘息,能活下來已經實屬不易,一旦動起手來,你們的每一個動作都代表著什麼他能不知道麼? 就說第一個,那就是個愣頭青,上來用拳頭砸面門,讓你砸中了能怎麼著?鼻梁子砸斷,鼻血狂飆,然後呢? 第二個,伸腳來蹬,就不說蹬在其他地方了,讓你蹬小肚子上行不行?讓你全力蹬出去行不行?你這一腳能把人蹬成什麼樣? 第三個是個敢殺人的主兒,他知道拔槍,所以許銳鋒一發現這個動作,立馬靠過來先將其對手解決了。 事實上對于老許來說,與這些人當對手根本就不叫搏命,搏命得是你們把槍掏出來以後的事,你們,連走到那一步的資格都沒有。 “老楊,你別躲,咱倆嘮嘮。” 楊慶昀一步步後退,推到樓梯出,腳後跟往後實在沒挪動,整個人一屁股坐了下去,等他回頭用手去支撐身體,把頭再轉過來的時候。 許銳鋒已經一個跨步到了身前,兩腳就叉在他身側。 “我就問你一句話,多了都不問。” “老許,你听我說,你先冷靜點听我說。” 許銳鋒根本不管他說了什麼︰“我問你啊,我答應你們把命給你們,是不是轉身就去攔鬼子了,我沒桿子吧?” “沒有。” 許銳鋒點了點頭︰“嗯。” “我再問你,你答應我就算豁出這條命,也得讓我許銳鋒進烈士陵園,享受後人的祭拜,你做到沒有。” “老許啊。” “唉。” “呃……咳……” 刀,讓許銳鋒遞進了他的咽喉,他如同野獸一般,一邊往里扎,一邊安撫︰“噓……噓……比緊張,放松,很快就好,很快。” 第八十七章 不江湖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抽搐、痙攣,最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時…… 許銳鋒將匕首抽了出來,雙手布滿血紅的說了句︰“沒事了,都別害怕,不關你的事。” 他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從徐茂身邊走了過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王銘則盯著徐茂一動沒動,瞧著他注視過來目光問道︰“你瞅啥啊?” “哪不服?” 你們爺剛弄死了人家領導,還問人家哪不服? 對! 這就是東北的江湖人。 只是,現在的許銳鋒已經不江湖了。 “小許啊。” 馬佔三剛張嘴,許銳鋒就搖了搖頭︰“老爺子,我知道你想問咋回事,簡單的和您嘮一嘴也不是不行,就這麼跟你說吧,當初我拿命換了他一個承諾,要求還是楊慶昀自己提的,又是國家大義又是拯救蒼生的給我一頓扣帽子,然後呢,我把命豁出去了,這身名聲也豁出去了,他倒好,把這茬忘了。” 許銳鋒回頭看了那具尸體一眼︰“瞧瞧那體格,傻吃孽睡的應該養的不錯。” “哦。”馬佔三像是听懂了,點了點頭。 老許又解釋道︰“您別擔心啊,有沒有他們,我也能給您送出去。” 這邊正說著話,門外傳來了日本人的搜索聲︰“開門!” “開門!” “每家每戶都把門打開,我們要進去搜查。” 許銳鋒皺了下眉,他覺著這件事有點不對路子了。 抬頭問徐茂︰“這是怎麼回事?” 徐茂還看著尸體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王銘火了︰“那小子,聾啊你?我們爺問你話呢!” 徐茂則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里,根本無法自拔。 他知道眼前殺人的這個家伙是誰,他就是人稱左手槍王,北滿第一殺手的許銳鋒。他的左手槍極快,且措不及防,徐茂沒有殺了對方的自信。可眼前……自己的領導死在了這人手里,外邊還追兵環伺…… 眼下,只有兩個選擇,拼了自己這條命,開槍給楊慶昀報仇,就算死在許銳鋒槍下,他也得讓日本人干掉;要麼,忍氣吞聲,活下去。 英雄,很好當,不就是咬住牙運氣往上鼓麼? 窩囊廢才不好當,尤其是個有脊梁的人,那種羞辱會殘忍的不停折磨著你,讓你痛不欲生。 人生就是在這種選擇中一次次向你問答案,在工作中,你的領導、你的同事會一次次踏入你的禁區,來試探你的底線;在生活里,你的家人、你的妻、子會一回回給你拋出難題等你解決。 活這一回啊,仿佛全世界都在碾壓著你的生存空間,無論是生理上還是精神上的。 “這兒,是日本一位軍官的別墅,我們的秘密安全屋。” “日本人應該不會進來。” 徐茂選擇了活下去,他在所有同伴倒在地下以後,回答了許銳鋒的問題。 老許笑了,慢慢的,將兩只非常靠近的手,挪開了。 馬佔三也笑了,他的笑,卻意味深長。 點許銳鋒的說了一句︰“小許啊,人一老,胳膊腿就有毛病,你說,我要是狠一狠心把這玩意兒砍了,是不是就不會再疼了?” 許銳鋒突然轉過頭來,盯著徐茂狠狠剜了一眼,根本不對眼神兒的沖馬佔三說道︰“您老可真狠。” 馬佔三一下就明白了︰“哪兒能的,都是自己的肉,我也怕疼。” 這話王銘听著就跟有病似得,誰沒事沖自己下刀子? 屋里沒人說話,門外是一片雞飛狗跳。 “太君,我們是正經的生意人……啊!” “太君,別打了,我丈夫有心髒病啊!” “太君……” 呼~呼~ 王銘扭頭看向窗外,不停的喘著粗氣,他都不用去看,光從聲音上就能听出發生了什麼。 只是,許銳鋒如同沒听見一樣,平靜的,用家具上的遮塵布擦拭著手上的血跡。 這時,一個被許銳鋒放倒過的年輕人站了起來,他捂著那條仿佛沒有骨骼相連、在肩膀上不停晃悠的胳膊,走向了徐茂,當看見楊慶昀倒在地上的一刻,瞪大了眼楮。 “組長!” 一聲低沉的嘶吼,徐茂給出的答復卻是,搖了搖頭。 這就是仇恨的種子,它只要被種下,就會永遠存在。當你以為自己親手拔出了連接根睫的藤蔓,認為自己親手斬斷了仇恨那一刻,卻不知道,對方心里已經被你的所作所為種下了一朵即將盛開的仇恨之花。 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 都說宰相肚里能撐船。 說而已啊! 說再不說點好听的,那得是什麼人性? “課長,整條路我們都搜過了,您要的人並沒有找到。” “課長,我們也沒有找到。” “八嘎!” 清脆的耳光聲傳了過來,一聲又一聲。 門外,是被打後的日本兵立正的聲音︰“嗨!” “為什麼這個院子,還有其他的房間不去搜查?” “說話!” “課長,這是關東軍軍官的住所,這幾家都是,當初分配的時候……” “我問你為什麼不搜查!” 唰! 許銳鋒瞬間就把槍拽了出來,緊緊盯著窗戶,一刻都不敢放松。 徐茂也同樣如此,他身邊的人,更是全神貫注的听著。 “我問你,我說過自己人的房屋可以不搜查了沒有?” “說話!”  。 門鎖動了一下,日本兵回應道︰“這院門掛著門鎖……” “中國的土地上還有士兵在守護,難道,我們就不去了?!” 這句話說出,馬佔三低下了頭,他曾經就守在黑龍江,如今,連哈爾濱都遍地是鬼子。 徐茂也同樣低下了頭,上學時,無數次的賭咒發願要和日本人拼命,可到了東北,才發現那些誓言都多麼可笑。 所有人中,只有許銳鋒和王銘還抬著頭,許銳鋒一直都在和日本人干著,王銘……他好像沒搞懂這些人都把腦袋瓜子埋那麼低在干啥。 “撬開!” “砸開!”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所有沒搜過的房屋都給我搜一遍,我就不信,那些反滿抗日份子還能從天上飛走!” 第八十八章 天地崩、山河裂!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哈爾濱關東軍司令部。 這是他們佔領東北以來最忙碌的一天,幾乎所有工作人員都在機關單位內跑步前進,沒有一人敢耽誤。 “長官,東京命令,絕密!” 當一名日本軍官手拿一份印有‘C密’字樣的文件,走入哈爾濱關東軍駐軍司令部的指揮中心,所有圍在沙盤上正研究部署的軍官同時抬頭。 “拿過來!” 那名軍官將文件送了過來,而後,這位日本軍官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文件打開,看見上面的文字時,眼中燃燒著極為興奮的火焰。 “東京命令我部向平津地區增兵兩萬。” 他這句話說出,頓時引起了周遭所有軍官的熱切關注,其中一位日本軍官更是難以置信的詢問著︰“多少?” “兩萬!” 身為長官的日本人轉身走向了身後的地圖,嚴肅道︰“平津地區,我部駐軍高達四萬,足夠與宋對峙,此次增兵……” 他什麼都沒說,但其中有人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試探性的說道︰“莫非,聖戰,要開始了?” 聖戰…… 這兩個字對于他們來說,代表著神聖、代表著崇高、代表著軍人的至高理想,那個詞,翻譯成中文應該是開疆拓土。 可這兩個字在眾人看來,應該叫做‘抗戰’,代表著痛苦、代表著磨難、代表著幾百年來都不曾經歷過的考慮,稍有不慎,就會被人套上另外一個詞兒,叫亡國奴。 這些日本人一對眼神兒,每個人身上仿佛都燃燒著熊熊斗志,當壓制不住時,其中一位日本軍官舉起手來高聲呼喝︰“天皇陛下萬歲!” 瞬間,整個房間變成了歡呼之地︰“天皇陛下萬歲!” “大日本帝國萬歲!” 好一會兒,當這激動的情緒落下,那位為首的日本軍官才說了一句︰“東京的命令上還說,讓內蒙、黑龍江、吉林的駐軍將防線前推,遼寧將防線布置在熱河前方,隨時準備作戰,我估計,這是在為前方做準備。” 這句話說完,在場所有軍官都看向了窗外,視線中,充滿了神往! “不能大意!” 軍官大聲呼喝著說道︰“帝國近百年的謀劃,兩代人畢生的心血,這麼多的努力絕不可以在我們手里出半點差錯!” “這一戰,要確保萬無一失;要確保在每一個點上出現任何問題我們都能隨時阻止;要確保每一個環節在失利後我們都有第二套計劃、第三套計劃的反制手段,不然,就不可能征服中國!” “不要忘了,宋,可是在喜峰口與我們交過手的。” “所以,這次計劃決不允許有任何阻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允許!增兵必須準時抵達,這,是我們能夠盡到的全部努力。” “馬上傳達黑龍江關東軍駐軍司令部的最高命令,命令‘菊師團’即刻前往火車站季節,準備隨時蹬車前往平津地區;命令鐵路署盡快調集列車,準備好運輸工作;命令後方準備好一切應用武器,軍糧,讓‘菊師團’成為下車就可以參戰的部隊。” “是!” 幾名軍官領命後,紛紛走出了辦公室,他們其中,有的去調配物資、有的去調配列車、有的則向菊師團頒發凋零,命令其迅速向車站集結這導致整個司令部忙成了一鍋粥,所有電話都在接連不斷的響起。 …… “放屁!” 米倉石介還是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他沖著前來下達命令的軍官破口大罵,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 “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長時間才設置了這麼一個完美的陷阱?” “知不知道這其中得有多少突發事件的配合,才能讓我把這麼多人湊到一起?” “現在,來自中國的間諜就藏在你腳下的這片區域,我只剩下十棟不到的別墅沒有搜查,你告訴我關東司令部要把駐軍撤走?!” 那位日本軍官站在米倉石介的身邊標準的打了個立正說道︰“米倉課長,這是關東軍最高指揮部的領命,嚴令一刻都不能耽誤,即刻起,所有師團軍官前往車站集合,我們……也沒有辦法。” 米倉石介笑了。 氣笑了。 身上的肥肉在笑容中不斷哆嗦,他回應了一嘴︰“晚一個小時都不行嗎?” “不行!” 回答完這兩個字,那名軍官不在理會米倉石介,說道︰“菊師團全體注意!” “分散士兵立即尋找各自長官集結,十分鐘內必須集結完畢迅速登車,半小時內無法趕到車站的,立即軍法從事!” 軍法二字一出,米倉石介再也攔不住了,周遭原本已經準備好了搜查剩余房屋的士兵紛紛後撤,收起槍支背在肩頭,各自在胡同內向自己長官聚攏而去。隨後,無數量軍車趕到各個路口,滿街道的汽車轟鳴聲此起彼伏。 一瞬間。 剛才還人滿為患的胡同被清空,耳邊全是催促聲。 “快!” “快!!” “所有人上車!” 許銳鋒在別墅內和外面只有一牆之隔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馬佔三,這位對日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軍忽然身體一晃,毫無征兆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仿佛承受著巨大壓力一般低頭沉思著,臉上的表情像是已經知道了答案卻一直在找理由去否定似得變顏變色。 半晌,直到外面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才蹦出一句︰“完了!” 僕人問道︰“老爺,什麼完了?”準備上前攙扶。 馬佔三一把推開了僕人,宛如整個世界即將崩塌似得說道︰“我大好河山完了,我泱泱華夏完了,這場我們所有人都認為還在倒計時當中的戰爭,開始了!” 許銳鋒動容的問道︰“老爺子,您在說什麼?” 馬佔三指向門外︰“沒听見麼?” “听見了啊。” “小子,我問你,日本人要封鎖這麼多街區,得動用多少兵力?” 許銳鋒沒說話。 “咱們可是沒看見一個狗子和偽軍,這說明什麼?說明米倉石介那個死胖子完全不信任他們,使用了通天手段,調來了駐軍。他要將腦海當中所有疑惑全都打破,一口,將咱們連皮帶骨頭都吃下去嚼碎啊。” “下了這麼大的決心,得踫上什麼事能撤軍?” “得踫上比這大多少倍的事,才能如此痛痛快快的撤軍?” 听見馬佔三的話,許銳鋒腦子里‘忽悠’一下。 耳邊似乎在朦朦朧朧傳來一聲巨響——天地崩、山河裂! 第八十九章 七月!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退兵了?” 老煙槍手里拎著火銃,站在房間後的窗框前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他身後,是將小滿和白靈護住的四寶子。 在胡同里腳步聲雷動時,他們就已經商量好了對策,那就是將白靈和小滿順牆頭扔到戲班所在的院落,剩下的老爺們和這幫日本子奮戰到底,那時候是死是活全憑天意……可日本人怎麼就‘嘰里呱啦’一陣翻譯過後,全都撤了呢? “老煙槍……” 四寶子摟住小滿的手說什麼也不願意撒開,這對兒才剛見面的父子難以割舍的讓人心疼。 “別吵吵。” 老煙槍成了大拿,在即將動手的時刻,誰的作戰經驗也沒他豐富。 他慢慢走出了房間,端著板凳擺放在院落之內,半蹲著身體踩上板凳以避免自己身軀露出牆外,再抬頭,順著前頭看向了平日里監視自己的監視點…… 那兒,再也沒有了賊兮兮的雙眼,連周遭的空氣里都不在蘊含著特殊氣味。 事,不對。 雖說老煙槍想不明白哪不對,但是,這件事怎麼想怎麼別扭。 按理說他們面臨的應該是死局了,老許走後,日本人消停了一陣子,可沒過多久,這幫玩意兒跟吃了藥沒藥死的耗子一樣在胡同里玩命折騰,槍械聲、腳步聲、話語聲、汽車轟鳴聲分別各個方向出現,耳聰目明的老煙槍順著方位都能听出自己這是讓人給包圍了。 于是,老煙槍立時與94號商量好了對策,那便是將小孩和女人順牆頭扔進戲班,男人留下戰斗。 日本人突然圍上來,肯定不是空穴來風,這要不讓他們咬一口肉,這幫犢子玩意兒能撒口麼? 反正自己等人擊殺三木的任務完成了,折在哈爾濱也沒什麼打緊的。 不就是死麼! 打這兒開始,老煙槍這耳朵就沒閑下來過,一直听著。 他听見有人兜到小院後角去圍後牆了; 他听見有人踩著瓦塊上了房了; 還听見有人拉動槍栓…… 在準備一火銃先將房頂瞄著院內窗戶的日本子摟下來之前,老煙槍是屢次勸四寶子趕緊將孩子順後窗戶扔過去,再晚就來不及了;那四寶子也跟孩子親了又親、抱了又抱,連口袋里僅剩的幾塊大洋都給孩子塞進了褲襠里,讓他省著點花時…… 來了一個日本兵在院外嘀了嘟嚕不知道說了啥,這幫玩意兒轉頭竟然撤了! 這世上還有這麼便宜的事? 能嗎? 老煙槍摸不準,他腦子不太靈的瞅向了94號。 94號正在原地掰著手頭轉。ㄈΓ  闔運頻門趟闋擰 “共產國際的人被邀請去了憲兵隊,這說明他們一直在特高課手里捏著;南邊的人在憲兵隊折了一隊,也算是露了相;自己的小院被圍,還好的是其他人沒浮出水面。不管怎麼說日本人都到了收網的時候,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 “哈爾濱、哈爾濱……東北……” 94號用盡了全力在往大了想,畢竟事情不夠大絕不可能讓日本人放棄到嘴邊的肉時,他轉過頭看向眾人的眼眶差點沒直接瞪裂開! 有一個根本不敢想的答案……或者說始終不願意去想的答案打心里鑽了出來,扎得他渾身上冒虛汗。 要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 “王八蛋,你們還不如殺了我呢!” 94號就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向所有人下達命令說道︰“抗聯的人听著!” 連白靈帶四寶子全都揚起了頭。 “所有人,馬上全撤回去,在哈爾濱一刻也不允許停留!” “94號,到底怎麼回事?”白靈急切的問著,想要一個答案。 94號連續呼吸了好幾口,才把這口氣傳過來回答了︰“天,塌了。” 他沒喊,渾身上被抽空了似得,根本喊不出聲來。 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 能把人壓制在角落里一點點擠碎。 你明明知道這些日本人是要干什麼去,明明能感覺到即將發生什麼,但,就是無能為力。 你的力量,看似可以奪走任何人的性命,但是在一個徹底運轉起來的國家機器面前,猶如飛灰。 “不能讓他們走,不能讓他們離開哈爾濱一步!” 許銳鋒目光呆滯的看著窗外,腦子里一根筋一樣拎著槍就要往外走。 他這莽漢,要螳臂當車,這是這個江湖草莽唯一能做的。 “站下!” 馬佔三用聲淚俱下的兩個字阻止了他。 因為他們都是東北人,都知道日本人一點從這片土地上走出去,中國將會有多少地方會如同東北一樣,形同地獄。 可別說是他許銳鋒,就算是山里的整個抗聯都站出來,又能怎麼樣呢? 這不是某個人的戰爭,這是國家機器之間的抗衡,每個人都會在榮耀、恥辱的雙向選擇間變得瘋狂,最終失去人性。個人,能做得了什麼? 不喚醒全民意識,這就是必輸的結局! “小子,趁著腦袋還沒混,趁著日本人忙的四腳朝天還顧不上你,馬上帶著你的人離開哈爾濱。” 馬佔三說了這麼一句。 許銳鋒看著他,瞪起雙眼問道︰“你說啥?” 馬佔三氣憤的說道︰“我說讓你留著自己那條小命!” “這不是怕死不怕死的問題,你得會算一筆賬。”馬佔三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你活下來以後燒毀日本人的?一處糧倉,就有可能讓他們一個日本子吃不飽飯;毀掉一處軍火庫,就有可能讓一個王八蛋沖我們戰士打出去的子彈里少一些火藥。” “還听不明白麼?” “你現在去送死毫無意義。” “只有活下去,和他們干下去,才能盡可能的把日本人拖垮!” “要是拿人命就能換來這場戰爭的勝利,都不用你出聲,我他媽現在就把褲腰帶接下來搭房梁上,你自己琢磨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許銳鋒轉頭看向了窗外,這一天的黃昏他記憶深刻,那時的天空血一般的紅,他拎著槍的手,止不住的抖。 這讓老許這一生也沒能忘了這個月份,7月。 第一章 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鴉窩。 當老楚拿著那份翻譯過的電報,當著眾人讀出來了時,每個人都低下了頭。 那時天是灰的,狂風在身邊呼嘯,細碎的沙粒打在臉上和刀割一樣疼。 可是,在老鴉窩人卻沒有一個選擇去躲,因為,他們都沒臉了。 “七月七日,日軍在演習過後以下屬失蹤為由,要求進入宋部所駐扎的宛平搜查,被嚴詞拒絕;” “24時,日方向冀察當局打電話稱若不同意搜查,將以屋里強行進入;” “同時冀察當局接到報告稱,日軍已經包圍宛平。” “七月八日,5時,日軍突然發起炮擊,宋部前線官兵宣稱確保宛平,與盧溝橋共存亡!” “隨即219團3營奮起抗戰,中日戰爭正式打響!” 整個老鴉窩,幾百條漢子全都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任憑這股作妖般的狂風肆虐在頭頂,樹林中盡是‘沙沙作響’。 “七月八日,我黨通電全國,以‘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為題,呼吁全國抗戰,並宣稱只有全民參與到抗戰之中,才是我們的唯一出路。” “即日起,特通電告誡我黨所有通報,戰爭已經開始了,所有我黨人員與愛國民眾必須眾志成城來共同面對這場危機。” “這不是一個人的戰爭……” “這不是一個民族的戰爭……” “更不是一個地域的戰爭……” “是我華夏四萬萬人的血戰!” “是我炎黃子孫幾千年文明能否延續的鏖戰!” “是我龍魂能否繼續在國土騰飛的必爭之戰!” “戰!” 老楚越讀越亢奮,當最後一個字干淨有力的讀出,他徹底說出了一個民族、黨派的黨性。 這個黨派里沒那麼多之乎者也…… 這個黨派李沒那麼多大道理可講,由始至終除了闡述現實,就說了一個字——戰! 你要戰,那便戰。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許銳鋒把腦袋抬了起來,四寶子緊接著也把腦袋抬了起來,接下來是王銘、白靈、老煙槍、94號、廚師,以及所有和他們共同從北滿闖出來的眾死囚。哦,對了,他們現在不是死囚了,如今的這批人每一個都被頒發了一枚五角星,有些人還珍視的將其縫在胸口,後來老楚才偷偷告訴他們‘這東西應該是縫在帽檐上的,咱們沒那麼多軍帽,這才頒發給你們五角星’。 而許銳鋒他們,正應了馬佔三的那句話,趁著日本子忙的腳打後腦勺,全從哈爾濱撤了出來,可剛回來,大家伙都沒來得及慶賀老許弄死了三木,這如同驚雷一般的消息就到了。 同時來到老鴉窩的,還有馬佔三。 “小楚啊,你們黨的消息里,有沒有關于南邊的?” 老楚點了點頭︰“馬老,有。” “能,說給我听麼?” 老楚說道︰“申校長前段時間提出了十二字方針。” “是哪十二個字?” “不屈服……”馬佔三點了點頭,很欣慰的露出了微笑︰“不擴大……”那一刻馬佔三突然瞪大了雙眼,張開嘴仿佛要說話︰“不求戰、不避戰。” 後六個字說完,整個老鴉窩的戰士都看向了馬佔三。 丟人! 馬佔三紅著一張臉向樹林外走了出去,他沒臉在這兒待了。 瞧瞧人家! 一個戰字,說出了多少英雄氣,那肝膽俱裂的戰意,已經沖出天際; 看看你們! 不擴大、不求戰…… 那意思,瞪眼兒看著? 自打日本子佔了東北,這都看了多少年了?還看啊?這還叫不屈服嗎! 叫嗎! 許銳鋒望著老馬的背影說道︰“南邊真這麼說的?” 老楚一聳肩︰“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們家政委。” “那你……” 老楚沉聲道︰“我就瞧著這馬老不痛快。” “老許,你瞅瞅他來咱老鴉窩以後的樣子,眼楮里全是瞧不起和蔑視,瞧見咱手里的武器,那家伙,竟然問出了‘小伙子,這東西能打鬼子’這種混賬話。” 老楚一邊學著一邊說道︰“我跟你說,他要不是當年在黑龍江跟日本子狠狠干了一仗,我特麼……”老楚抬手做出要抽誰一撇子的姿勢。 許銳鋒樂的啊,忙問道︰“那在北滿的時候你們還上桿子接觸人家?” “這不是已經放棄了麼,誰知道讓你給弄回來了啊。” 老楚的確讓白靈接觸過馬佔三,可人家真看不上抗聯,總覺著抗聯是過家家,一直沒給好臉,包括這回來老鴉窩,都是提前聲明︰“小許,咱們先說好,這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要去南邊的。” 人各有志,許銳鋒也不強求,倒是廚師,一進了老鴉窩跟撒歡了一樣,老許就瞧不上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非說地里長出來的蘑菇是啥松啥露,那珍惜的,還用手絹抱起來了。 朋友一場,老許第二天就讓四寶子領小滿進山給挖了足足一筐給送了過去,結果,人家懵懂的問了句︰“這是干嘛?” 許銳鋒那叫一個納悶︰“你不是稀罕蘑菇麼?” “蘑菇有什麼稀奇的?” 唉! 那個許銳鋒氣的,昨兒你可不是這個態度! 四寶子也沒搞懂,問了句︰“爺,洋人是不是都這酸了吧唧的脾氣?” “有病!” 許銳鋒扔下一句叫罵後,回屋睡覺。 這一整天,就是如此度過的,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會在怎麼樣的情況下繼續。 七月九日、七月十一日、七月十九日,日軍三次與冀察當局達成協議,但是在炮聲轟鳴中證明了小日本子根本沒有誠信可言,這所謂的協議不過就是一紙空文。七月十七日,申校長在廬山發表講話,宣稱‘盧溝橋事件已經是我泱泱華夏退讓的最後關頭,自此開始,一步不退!’。 南邊總算是有了讓人覺著提氣的聲音,接下來的舉動,更是讓民心大振。 對于宋部,各界報以聲援,民眾紛紛組織團體前來慰問,平津學生到陣地上組織戰地服務團、救助傷員、運送彈藥;當地居民為戰士們送水送飯,運送物資;鐵路工人幫著挖防空洞,協助宋部固守。 折騰了一溜十三遭,所有人都瞪著眼楮看這支軍隊是如何揚我國威時…… 七月二十八日上午,日軍發起了總攻! 第二章 遍地草頭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楚,有新消息沒有?” 問話的不是許銳鋒,是小滿。 這孩子是老鴉窩這伙人里年齡最小的,可他沒有和其他孩子一樣捉螞蚱逮刀郎,對平津之戰尤為關注,關注到,甚至趁夜問出了︰“阿爸,要是咱們都在平津,這場戰爭能打贏麼?”的地步。 清晨,老楚再次把大家伙聚集到了一起,將這兩天接連不斷的消息匯總到一起向所有人宣布道︰ “七月二十八日,日本人向北平發動總攻,關東軍混成第一、第十一旅團在一百余門大炮和裝甲車的配合下,數十架飛機的掩護下,向駐守北平四郊戰士發動進攻。宋部駐守南苑的8000余人奮起反抗,副軍長佟麟閣、師長趙登禹殉國。” “二十八日夜,宋部撤離北平,北平淪陷。” 突然間,整個老鴉窩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望向北平所在的方向。 自明成祖喊出‘天子守國門’以來,北京就是我中華的象征,連崇禎都知道‘天子死社稷’,怎麼說撤就撤了? 撤了!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他發現身後這群戰士臉上露出的是數不盡的失望! 他們失望過一次了,當年日本人佔領東北,多少國民在報紙上喊出了‘反攻’的口號,可少帥動了麼?沒有!從那一刻開始,這失望就一直刻在東北人民的臉上,刻在老百姓的心里,因為沒人給你做主。 這回,宋部戰敗更是把京師重地給丟了,是,你們和日本人打的十分激烈,敵方火力凶悍,可中國人翹首以盼的勝利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來啊? 哪怕只有一次呢! 就在此時,老楚繼續道︰ “二十九日晨,冀東保安隊第一總隊長張慶余,第二總隊長張硯田,在通縣發動起義,舉旗抗日,擊斃通縣特務機關長細木繁極其麾下數百人,活捉漢奸殷汝耕!” 此言一出,老許用力的揮動了一下拳頭,咬著牙發出了︰“嗯!”一聲。 他們太需要一場勝利的消息了,太需要一場勝利來證明日本子並非不可戰勝的,太需要一場勝利來告訴全中國,這場仗,還能打! 幸虧自古冀州多英豪,張慶余、張硯田二人為中國人做出了表率,要不然胸口這口郁結之氣可怎麼出。 “同二十九日,日軍對天津發動進攻,數十架飛機對天津駐軍展開轟炸,三十八師在如此凶險的環境中舉槍還擊,將來犯之敵斃于城下,斬獲頗眾。但,日軍轟炸異常凶猛,傷亡逐步擴大,三十八師無法在空中威脅下持續堅守,逐撤退。” “三十日,天津淪陷。” “自此,華北失守。” 許銳鋒實在忍不了了,站起來沖著平津方向發出了一聲怒吼︰“啊!” 心中那股氣伴隨著這生嘶吼徹底宣泄了出去,震蕩四方。 他這一喊,周圍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沖著平津方向怪叫,好好的一個人,如同妖魔鬼怪,叢林里傳來的是鬼哭狼嚎。 當聲音落下,老楚終于張開了嘴︰“同志們……” “我明白你們心里有多不痛快,可我還是得說兩句。” “平津之戰,我們並不在場,看不見宋部和三十八師到底經歷了什麼,我們感受不到在轟炸機的時刻威脅下作戰是種什麼樣的心理狀態,你們莫非真的認為他們應該拼著全軍覆沒,去給國人心里安慰麼?” “我倒覺著,這種心里安慰不要也罷!” “我希望他們可以安全撤離,起碼我們保留下了足夠的戰斗力,好應付下一場戰爭。” 許銳鋒突然轉過頭來,他從老楚的話里听到了一個自己非常不喜歡的詞兒︰“應付?”他覺著老馬如果沒有回南滿主持工作,一定不會這麼說。 “是的,應付。” 老楚一個字不改說道︰“不然你們以為是什麼?” “面對日軍的軍備,在飛機、坦克、裝甲車的配合下,我們的戰士用血肉之軀作戰,不是應付是什麼?那賴以守護城池千年的城牆在坦克炮擊下是什麼樣子你們見過麼?” “我們所謂的工事在飛機轟炸下是什麼樣子,你們見過麼?” “我沒見過。” “所以我不去指責任何人,我也覺著,並沒有見過這些的你們,也沒資格去指責任何人。” 這邊正在激烈探討著,一名戰士急匆匆跑了過來,手里還拎著一張紙和一根用到小拇指粗細的鉛筆說道︰“老楚,急電。” 老楚接過這份文件看了一眼,眉頭皺的更深了。 老楚念道︰“南邊統帥部自七月七日後,召開了前後二十次作戰回憶,最近一次主要內容為彈藥儲備情況與武器分發情況。” “南京政府將共五億彈藥庫存做了配比,其中兩億分發下各作戰部隊,三億中的六千萬發往黃河以南,長江以北,武昌四千萬,南京一億。山野炮彈共二十二萬發,步兵炮、迫擊0炮彈五十萬發,戰防炮三萬發……” 許銳鋒氣的,瞪著眼楮看向老楚︰“這都什麼時候了?告訴我們有什麼家底兒還有什麼用,拿出來啊!” 老楚沒搭理他,知道許銳鋒是個炮仗脾氣,繼續說道︰“……” 馬佔三全了一句︰“小許,你先冷靜點,仔細听著這些武器彈藥的分發位置,我覺著,這件事沒這麼簡單。” 許銳鋒不想听了,他讓這麼多措不及防的消息砸的頭暈眼花,一個人默默向樹林里走去。 其實他不是不相信駐守北平的宋部經歷了艱苦卓絕的戰斗,老許只是著急,他替戰場上的同胞們著急,替滿庫彈藥才想起來發放的南京政府著急,這他娘的不是孩子死了來奶了麼? 可許銳鋒哪知道如今的南京政府是個什麼情況,更不知道這個政府麾下有親娘養的中央軍和後娘養的地方軍以及無數雜牌軍,那可以說是遍地都是草頭王啊。 走出樹林,老許上了山,躺在草坪上望著空中的白雲,前幾日的狂風與陰霾似乎都消散了,如今這青天白日的天氣,要是沒有那些不好的消息,還真讓人覺著舒服…… 他剛躺好,幾滴雨水落下,再一回頭,山後黑壓壓一片烏雲遮天蔽日般正在驅趕所有陽光,緩緩的朝著自己移來。 “耤A晦氣。” 老許立即從草坪上爬了起來,回到了老鴉窩,自此,再也沒有出來。 第三章 又通下水道去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大雨傾盆,一連下了好幾天,老鴉窩的地上泥濘的一出門腳都能陷進去。 老鴉窩的地窨子里已經住不了人了,潮氣返的屋里都掛露水,好好的大白天得點篝火驅潮。 就這,老天爺也不讓你心里痛快痛快。 好不容易消停了幾天,結果不好的消息又傳了過來。 老楚屋內,許銳鋒等人頂著雨圍城一個圈坐在火堆旁,老楚拿著一張紙繼續念著最新消息,可這一回,所有人都驚了。 “八月九日,日本人闖入虹橋機場莫名挑釁被機場保安擊斃後,駐滬日軍要求上海保安部隊撤離,並撤走所有防御工事,被嚴詞拒絕。” 老許伸手一指,言道︰“這他媽是不是跟盧溝橋一個路子?” “十日,日海軍第三艦隊在吳淞一帶集結大小軍艦三十余支,駛入黃浦江示威,並急調陸戰隊開赴上海!” “十一日,國民政府第八十七、八十八師到上海楊樹浦及虹口駐防。” “十三日,日軍向虹口方向開槍挑釁,並向寶山路、八字橋進攻,被八十八師擊退!” 四寶子一下就站了起來,大腦袋‘踫’一聲撞在了矮棚房梁上,硬忍著疼喊出了一句︰“痛快,早應該這麼干他!” 馬佔三卻皺著眉。 許銳鋒看出了些許端倪問道︰“馬老,幾個意思?” “這日本人號稱海軍無敵,我听說船上有口徑接近半米的大炮,那在水上的實力是經過全世界承認的,我就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非得要在上海打?” 四寶子說道︰“你那意思,日本人打過來,我們眼睜睜看著,不還手麼?” 馬佔三搖了搖頭︰“眼下的局面不一樣,整個華北都在烽煙之中,整個國家陷入全面抗戰,有兵力不往華北鋪,非得放在人家艦炮夠得著的地方,這不是擎等著挨揍麼?我就問你一句,你是江湖人,會不會用胸脯子去當刀口?” 四寶子一縮脖兒︰“我也不虎呢。” “還是的啊!” 沒人說話了,好像都陷入了沉思。 老楚繼續道︰“中日雙方以甦州河為界展開了激烈戰斗,戰況慘烈冠絕古今,根據我黨前線人員反饋稱,當時雙方排兵布陣密集程度已經達到巔峰,一顆炮彈落下就尸橫遍野……” “據悉,一個普通地方上支援來的一個師,到了前線只能堅持四個小時;精銳部隊的一個師,也只能堅持八個小時,最多一兩天;連土木系上去也只能堅持一個禮拜……” 這時候,許銳鋒轉頭問了一句︰“馬老,什麼是土木系?” “應該是最精銳的兩支部隊,據說這兩支部隊是全德械裝備,有名的德械軍團。” 老楚嘆息一聲︰“最終連稅警總團都奔赴前線……” 稅警總團? 這回沒用許銳鋒問,馬佔三道︰“稅警總團,應該說是國舅爺麾下的精銳,說是團,實際上編制跟師沒有區別,其戰斗力不好說,但裝備絕對是一線水準。” 這番話話音落下,許銳鋒他們才知道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上海,南京政府竟然在十里洋場鋪排下了舉國精銳,他們在日本人的艦炮之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就是絕對不像日本人屈服。 可問題是這態度所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大到了超乎想象的程度! 而此時,老楚也給出了解釋︰“上海,是南京政府眼中的國之門戶,上海身後就是南京,要是守不住上海,南京政府的都城就要向日軍的刺刀下暴露,或許,這就是這場戰役必須要投入重兵的理由吧。” 老鴉窩的這些人,沒有身居高位者,自然接觸不到國家重要機關的決議,他們只能依靠自己的猜測去為國擔憂。 “老楚,到底結果怎麼樣了?” “打贏沒有呢?” 在詢問中,老楚搖了搖頭︰“戰爭還沒有結束,具體結果,我也不是特別清楚。” 七月、八月,就在這種一個又一個不好的消息之下飛逝而過,把人憋的,看見棵樹都想沖上去抱著啃兩口解解氣。 奈何,老楚下了死命令,在得到組織命令前,抗聯所有戰士不準離開老鴉窩,一切都要以命令為準,違令者,軍法從事。 等啊、等啊…… 許銳鋒頭一回像個乖寶寶一樣遵守了命令,老老實實在老鴉窩翹首以盼。 他知道老楚在明里暗里的盯著自己,畢竟自己代表著整個‘死囚’團隊,如今這些死囚可都成了老鴉窩戰斗力的領頭羊,稍有差池,那就是大事。 夜幕降臨了,一個身影熟門熟路的從山里竄進了老鴉窩,當此人進入許銳鋒所在的地窨子,滿臉笑意的鑽進了被窩里。 他,是王銘。 四寶子躺炕上踢了王銘一腳,翻過身來看著他問道︰“又通下水道去了?” 王銘‘嘿嘿’一笑趴在炕沿說道︰“四哥,你們都是上了歲數的,能忍,我這小年輕,老不讓我踫,能不想麼。” 四寶子伸手一巴掌拍在了王銘的後腦海︰“你大爺的,你要是讓日本人盯上,那叫給大家伙招禍,知道不知道!” “不能!” “擦干淨屁股才回來的,要不然能一出去就是整整兩天一宿麼。” 王銘偷著離開了,一出去就是兩天一宿,每天早晨起床點名的時候,都有人替他應‘到’,公務繁忙的老楚也沒發現。其實自打王銘有了這個心思許銳鋒就知道,那就跟身上有蟲子爬一樣,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等他開始沒事拾到綁腿和腿叉子,老許就已經明白這小子要干啥了。 只不過,老許沒點破。 他覺著反正在老鴉窩也沒什麼事,王銘又不是那種會招災惹禍的人,去也就去了,這麼壓抑的時刻,你還這能把手底下人都憋死不成? 只是老許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王銘這一放出去,給老鴉窩招來多大一個麻煩! “說說,哈爾濱現在啥樣了。”四寶子好奇的問著。 提到這兒,王銘嘬了嘬牙花子︰“嘖……” “哈爾濱的日本子,尾巴都翹到了天上,街面上的日本人大嘴撇著,下巴仰著,四哥,你不知道,我恨不得把腿叉子拔出來,攮他們一家伙……” 四寶子瞪著眼珠問道︰“那你咋沒下手?” “我的親哥,我下了手還能回得來麼?” “你是不清楚,自打咱們大鬧哈爾濱,那這座城都變成什麼樣了,可以說是嚴防死守,如今的哈爾濱,五分鐘以內準能從大街上看見巡邏而過的日軍和偽軍,城外的交通線、鐵路線,都有專門的部隊巡邏,稍有不慎,插翅難飛!” 四寶子咬著牙花子再問︰“道兒好走麼?” “這幾天在老楚那兒听消息,听得我都快憋不住了,抽工夫我得出去弄死倆日本人出出氣。” “那還不簡單?” “我這回出去特意看了,巡查鐵路線的日本人還是以小隊為單位,一回十來個人,以十里地為巡查標準,咱們只要找好了位置,多了不好說,一回干他十來個玩一樣。” 第四章 不招災不惹禍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鐵路線上,一小隊日軍正在巡邏,這支日軍小隊裝備齊全,甚至身上還背著維修鐵路器械,有點像…… “岡本,听說了麼,我們的部隊已經打到上海了,正在從華北向南方調遣兵力,去支援在上海的戰爭。” 隊列中的岡本回答道︰“還要從華北調遣兵力麼?看樣子上海打的應該很艱辛吧?” “那怎麼可能!” “難道你們不听廣播?” “我們在上海幾乎全殲了中國整個國家的精銳,只要拿下上海,這個國家將再沒有半點力量去守護,到時候,也許戰爭就結束了。” “別吵!你們這些新兵,不知道自己的說話聲會給潛在的敵人暴露出自己的位置麼!” 面對小隊長的斥責,幾名日本兵閉上了嘴,其中岡本還在心中不服的說道︰“哪有潛在的敵人?” 深秋,落葉伴隨著這支小隊的腳步緩緩落下,正如同這些人最喜愛的櫻花雨一樣,有種落葉繽紛的感覺,可在這落葉之下,就在他們剛剛走過的密林里,一個腦袋,由落葉深埋的坑洞中探了出來。 下一秒,貌似野豬的四寶子在坑洞一躍蹦出,單手攬住日本小隊隊尾那名士兵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揚起匕首直接扎向對方的胸口,與此同時,他的慘叫徹底驚動了所有人︰“啊!!!” 當日本人回頭的空擋,正看見四寶子在拖拽日本兵的尸體往樹林里後退。 “敵襲!” 這些日本兵迅速卸下肩頭槍械,沖著四寶子離去的身影瘋狂射擊——啪、啪啪、啪啪啪。 幾聲槍響所帶來的,是枝繁葉茂的樹林間那崩飛的樹皮,四寶子在山里練就出的迷幻腳步好似打小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狼王,幾個閃爍就徹底消失在來密林之中。 日本人驚魂未定的回身望著,在這大白天看到如此鬼魅的身影,他們還以為自己遇到了野人,要不然,哪有這麼快的速度。  ! 一聲與其他槍械完全不同的火銃聲打鐵路對面響起,正回身看向林間的日軍小隊長眼珠上爆出一團血霧後翻身倒地,緊接著,日群日本人再次持槍面對鐵路對面的樹林,有些人在拉動槍栓後仿佛看見了靈猿一般的影子在樹杈上竄蕩…… “他在那兒!” 啪! 子彈追蹤過去的一瞬,那靈猿般的身影一個轉彎落地,子彈飛向樹頂,裝下無數落葉後,再去找那個身影哪還能找到。 沉靜。 死一般的沉靜讓這群日本人根本不敢動彈,他們的人端著槍四下觀看,不是發出槍械在戰斗中與腰間水壺相互踫撞之聲——噠噠、噠噠噠。 “你抖什麼!” 一個日本人沖著岡本破口大罵。 岡本委屈的張開不嘴,他是一個大學生啊,學的是鐵路工程,還沒有大學畢業就被派遣來東北修鐵路了,哪經歷過這種事,能不抖麼? 就在此刻,樹梢盯上,一人騰空躍下,正落在這群日本兵的正中心。 此人落下的一瞬,手中腿叉子順著一名日軍的肩膀刺入對方胸腔,眼看著那人在痙攣中緩緩倒下。 “呀!” 一名日本人選擇了用槍頭刺刀扎來這種方式刺向那人,那人根本不回身,也是真沒看見,拔出腿叉子,順著轉身的方位,再次將這東西遞進了另外一個日本兵的身體。而在他身後用刺刀攻擊的日本兵姿勢還沒擺全,空中一把飛刀疾馳而來,在旋轉中‘噗’一下瓖嵌進了他的後脖頸子。 呼啦。 當三具尸體到底,十來個人的日軍小隊只剩下了一半的人數時,立即四下散開。 拎著腿叉子的男人沖著這些人攤開雙手大喊︰“來啊!” “你們那牛逼勁兒呢!” “你們的坦克車呢!” “飛機大炮輪船呢!” “來啊!” “這時候沒尿兒了啊!” 其中一個日本兵被罵急了,拎著槍端在眼前,用肩膀卡住,拉動槍栓,‘ ’一顆根本沒被擊發過的子彈被卸了下去,由此可見他有多麼緊張,但,另外一顆子彈卻的的確確被推進了槍膛……  ! 又是一聲火銃。 想要開槍的人翻身栽倒,整隊日本兵哪怕都知道火銃的有效射擊距離,可偏偏就是在密林之中找不到人,邪了門兒了! 王銘還在叫罵︰“不是牛麼!” “不是有艦炮麼?” “不是在上海出盡了風頭麼?!” “老子今天把話給你們扔這兒,中國死一個,你們得陪葬一個,死倆你們陪葬一雙,把東北地面上的日本子殺光了,老子就坐船去你們日本,不信咱們就試試!” 直到這一秒,誰也沒把王銘說過的話當真,除了他自己。 日本兵在後退的途中開始轉身,就在後背剛剛亮出來的一刻——唰。 又是一柄飛刀投擲而出,直接扎進對方後心。 剩余的幾個日本兵,連槍也不開了,轉身就跑。 王銘也不含糊,打地上撿起一把步槍瞄準順鐵道線往前的日本子直接扣動扳機——啪。 與此同時,老煙槍、四寶子也都打林子里鑽了出來,紛紛撿起地上的槍,瞄著前方連續射擊——啪啪。 當最後一名日本兵躺在了地上,這三個人才收起槍口,相互之間露出笑意來。 “娘的,憋屈了這麼久,今兒總算痛快了一回。”四寶子一邊說著,一邊從地上撿槍,不知不覺,身上已經背了三四桿。 王銘同樣不含糊,連槍帶子彈帶這些日本子兜里的煙卷、銀元、懷表都搜了出來,臨了,還把這幫玩意兒的鞋給扒了。 只有老煙槍,說了句︰“找兩身日本子的干淨衣服備著。” 王銘還問呢︰“要那玩意兒干啥?當尿介子我都掀那玩意兒有味兒。” 老煙槍回了一句︰“你們爺好穿這東西魚目混珠,忘了?” 四寶子連連點頭︰“是,我們爺是有這麼個愛好。” 他趕緊把還沒來得及粘血的唯一一件日軍軍裝收好,三人轉身走進了樹林。 “你說咱老楚也是,晚上讓把槍都交上去干啥,害得咱們收拾十來個小鬼子還得費這麼大勁。” “那還不是防著你啊?” “防我干屁,我他媽為出一口氣,都趁著昨兒下晚黑兒跑出來一百多里地了,不招災不惹禍的。” 幾人在密林之中藏好了家伙,望著茫茫大山嘆了口氣,那叫一百多里地啊,還得腿兒著…… 第五章 沒說你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許!” 老鴉窩。 當老楚走進了許銳鋒住的地窨子,才喊了這麼一聲,老許就覺著對方表情不大對。 那嚴肅的,就和馬上要靠手里這幾百人兒進攻哈爾濱似得。 “啥事啊,你咋擺了這麼一場臭臉?” 老許一邊回應著,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四寶子沒在、王銘也沒在,就連和自己這伙人走得越來越近的老煙槍也沒在! 要壞菜。 “我問你!” 老楚十分嚴肅站在許銳鋒對面︰“你是不是跟我藏心眼兒了。” “我人都在這兒,藏什麼心眼?” 老楚下句話徹底解開了許銳鋒的心結︰“在哈爾濱,你把楊慶昀弄死了的事,回來為什麼沒匯報?” 楊慶昀? 老許一下放松了下來︰“嗨,那是個人恩怨,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大事?!” 老楚瞪著眼珠子說道︰“你還覺著不是大事?” “眼下咱們聯合抗日,你把楊慶昀殺了,這事兒還小啊?” 許銳鋒嘀咕道︰“這又是誰嚼的老婆舌……” “你別賴別人,自己瞅!” 一張紙,扔到了許銳鋒面前的炕上,他撿起來一看,上邊清清楚楚寫著一行字。 “你部許銳鋒,虐殺抗日同仁,唯恐天下不亂,抗日至今依然一副山大王嘴臉,即日起,以破話抗日團結之罪名,必將繩之以法。” 許銳鋒來來回回瞧了好幾遍,他怎麼看怎麼不太像自己人這邊發過來的電報,那電報他听了無數回了,沒這麼文縐縐的︰“這,不像是咱們的人發過來的?” “南邊發的,由組織上轉發……你管是哪發的呢?” 老楚問道︰“你惹了多大麻煩自己知道不知道?” “那楊慶昀是誰?老牌藍衣社,知道藍衣社是啥地方不?許進不許出!” “你,在藍衣社進進出出,已經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怎麼他們不來招你,你還上桿子送上門兒了呢?” 許銳鋒趕緊擺手︰“兩回事啊。” “我去哈爾濱,那是組織上的命令,為的是刺殺三木。我在弄死了三木以後,逃亡的路上,撞上這群不要臉的了。老楚,那都槍口對槍口了,我不整死他,還看著他整死我麼?” “還撒謊!” 老楚道︰“分明是你們都進了別墅以後,你咄咄逼人,活活把人整死的。” “你咋知道這麼清楚?”許銳鋒死皮賴臉的笑著。 “今兒早上,我把馬佔三送走了。”他又補充了一句︰“人家始終也沒看得上咱,臨走還讓我給你轉句話,說是‘許銳鋒小友,山水尚有重逢日,咱們江湖再見’。” 許銳鋒罵道︰“這死老馬,我救了他的命,他怎麼反過頭來坑我一道。” 就在此時。 房門被推開了,許銳鋒看見四寶子、王銘笑呵呵的要往屋里進,一低頭,他發現王銘腳上的鞋不對,那不是日本人的軍靴麼? “你倆!”許銳鋒罵道︰“滾犢子,沒看見這兒說事呢麼!” 王銘讓許銳鋒罵的一縮脖,立即轉身退了出去,四寶子還問呢︰“咱爺咋了?” 屋內,許銳鋒起身拉著老楚的胳膊給他摁在炕上,倆人換了個姿勢,許銳鋒站著,老楚坐著,問道︰“這事,組織上咋處分我?” “咋處分你?” “你也有一怕啊?” 老楚思考了半晌說道︰“就你這無法無天的樣,我估計,得是調回大後方重新學習改造了,也正好給你收收這閻王脾氣。” “大後方?” “那不行啊老楚,現在上海打成了一鍋粥,平津失陷,華北都丟了,你給我調大後方干啥?” 老楚指著炕上那張紙︰“這是聯合抗日時期,不得給人家一個交代麼?” “那也不能給我調回去啊!” “你就不想看看你兒子,你老婆?不想看看你們家的老鷂鷹,狗剩子?” 突然間,許銳鋒的眼楮亮了。 看向老楚說道︰“不處分我?” “做你的春秋大夢!” “處分你是肯定的,可既然把你弄回去了,改造你的同時,也得讓你看看家里人啊。” “老許,其實這次把你弄回去,是老馬的意見。” “老馬覺著你應該去大後方看看,看看這個世界的變化,也看看我們到底是在什麼樣的氛圍中成長起來的,看看我黨、領導下的生活區域,也好放心將老婆孩子放在那兒。” “你不是也總問那些在戰斗中犧牲的人,臨死前在想什麼嘛?” “這回不用問了,我保證你從大後方根據地再回來,什麼都明白了。” 說完,老楚轉身就走。 他離開後,王銘、四寶子才敢摸進屋里,進屋膽兒突的往許銳鋒身邊湊︰“爺~” 許銳鋒一瞧王銘腳上的鞋,笑了︰“日本人的軍靴,就是合腳啊?” 王銘一樂︰“爺,我找了,沒你能穿的……爺,你咋知道?” 一瞬間,王銘、四寶子,愣在當場。 許銳鋒故作高深說道︰“昨兒晚上,天才黑,我剛進被窩,就听見你們倆在被窩了懟淼模 藝庖 遣淮蛄繳羿啵 話涯忝歉緦└檬陸梁土嗣矗俊 “還有上回,四寶子睡的跟死豬似得,你倒好,穿著衣服睡,半夜起來就跑了,一跑就是兩天一宿啊。哪去了?去哈爾濱找你那個相好的了吧?” 王銘滿臉賠著笑,剛要說話…… “王銘!” “你他媽膽兒也太大了,干這種事……” 王銘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當場,可許銳鋒後半句︰“干這種事竟然敢不叫我!” 四寶子連忙湊了過來︰“爺,我們不是怕你不讓麼?” 許銳鋒說道︰“真拿我當老楚了?” “老子不是政委!” “要不今兒晚上……” 啪! 許銳鋒找著四寶子後腦海就是一巴掌︰“瘋了吧?昨兒剛出去野了一宿,今兒還去?拿日本人當三歲孩子,生怕他們逮不著你們,是不是?” “今兒都給我在老鴉窩待著,誰敢動彈一下,腿全給你們打折!” “沒說你啊,老煙槍,你趴門縫听半天了,听什麼呢!” 老煙槍也湊了進來,溜邊站在了門口。 第六章 再次出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九月,上海打成了一鍋熱窯,據說在中央軍打光了精銳以後,各地方軍都不在擔心會被校長吞並,同時將麾下主力派到了戰場上。只是,結果依然沒有被改變。 四散而飛的消息在全國範圍內不脛而走,有從上海逃離的國民說,他們就站在河對岸的租界看著這場戰爭爆發,看著這場戰爭進入白熱化,看著我們的戰士浴血奮戰,看得熱淚盈眶。 對,看著。 他們所看到最奇特的一點是,當時的上海租界內一顆炮彈也沒有落下,而我們生活的區域,區域內百分之百的建築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戰損和破壞。 老鴉窩的戰士們听到這兒,不由自主的再次低下了頭,他們沉默了。 用沉默擠壓著憤怒,等待著爆發的機會。 “啊……” 四寶子在如此嚴肅的會議上打了個哈欠,正在講述的老楚頓時滿眼怒火的看了過去。 這一看,哪是只有四寶子啊,王銘、老煙槍、許銳鋒,個頂個帶著大黑眼圈坐在屋內低著頭,王銘耷拉腦袋的工夫眼皮子都合到了一處。 他看了看表,晚上九點。 這是白天訓練累著了?不能啊,每天的訓練都是他親手安排的,沒安排這幫人做什麼榨干體能的事才對…… “散會。” 老楚一聲不響的將人驅趕了出去,在許銳鋒臨出門,他還暗示著說了一句︰“好好休息,明天有超負荷訓練。” 許銳鋒這伙人轉身回到了自己房間,一進屋,集體往被窩里鑽,跟趕時間似得。 王銘道︰“爺,都查清楚了,剛找到一個日本子的森林巡防隊,里邊差不多有二十來人兒,咱們四個,一人能弄五六個兒,雖說少點,但是能過過癮了。” “趕緊睡,半夜出發!” 老許也憋著火兒呢,鑽進被窩就閉上了眼楮,這時候,什麼失眠、什麼睡不著,全是扯蛋,幾天之前他們剛端了日本子在哈爾濱城外曹妃甸的炮樓,據說這曹妃甸以前是滿族人的聚集地,後來出了個皇妃,一家人就算發跡了。再往後,皇族落魄,由關里來了個曹姓商人在此地干出了一番大事,這才將地名改成了人家的姓,可人家也仁義,還將妃字留了下來。 在曹妃甸後六十里的地方,有一片山林,山林內有鐵路穿行,所以,那個地方除了鐵路署的巡查隊外,還設立了一個山林巡查隊。這山林巡查隊人數不多,由兩個日軍小隊組成,只是武器裝備非常齊全,炮樓碉堡倒是沒有,日本人在這兒建了一排小木屋,白天呢,兩隊交替進山巡查,確保電話線沒遭到破壞、山林環境完好,晚上就在此處休息。 半夜。 許銳鋒很自然的睜開了雙眼,他就和身體能感知到時間一樣,只要在睡前不斷告訴自己要幾點醒,準能在相差不多的時間內醒來。 “起。” 老許伸腿踹了一腳王銘,隨後起身從被窩里爬出,等他出來,四寶子和王銘也準備完畢了。 “啊……啊!” 許銳鋒走出地窨子,觀察了一下外界環境,蹲在地窨子門口開始學老鴰叫,叫了沒幾聲,另外一邊也傳來了聲響。許銳鋒抬頭去看,老煙槍、廚師兩人分別從不同方向沖向林外,彎著腰的架勢很是小心。 老許看著這一幕立即納悶的回頭,王銘沖著他聳肩,倆人在無形間完成了對話。 許銳鋒問的是︰“廚師怎麼跟出來了?” 王銘回答的是︰“我不道啊!” 在叢林內,利用對明哨暗哨的熟悉,找時間差躲過哨卡,他們于林外匯合,許銳鋒奔著廚師就走了過去,問道︰“你咋來了?” 廚師用絆絆 鬧形乃檔潰骸澳忝牽 模 窠校  歡浴! 王銘問︰“你知道我們去干啥?” 廚師做出了個抹脖子的手勢︰“你們缺,狙擊、手。” 許銳鋒一翻眼皮,合著這位毛子國的契卡全知道。 那就走吧,還說什麼? 五個人,順著老鴉窩往外走,一路沖到曹妃甸,在路上取了王銘他們藏好的武器和丹藥,許銳鋒竟然還在那挖好的坑里看見了幾身沒沾血的日軍軍裝。當把軍裝拎起來,順手落在土坑里的,是幾顆日式手雷。 “家伙式倒整挺全。”許銳鋒笑著說了一句。 王銘也是嘴損,立馬接話道︰“這不能怪我們,你說日本子連磕頭帶作揖的把禮都送來了,咱不收不合適,是不是,爺?” 很少說話的老煙槍也插一句︰“我看挺好,用他們的家伙打他們的人,這叫原湯化原食,對鹵子。” “走!” 幾人背上槍就要走,許銳鋒則把所有手雷都拿了出來,每人分幾顆說道︰“能不跟日本子硬干就別硬干,和他們換命,是咱們犯不上。” 他們趁著夜色穿山越嶺,在曹妃甸後面的密林里靠著雙腳行進,等眼前出現了一拍房屋時,已經到了夜晚最深沉的時刻。 那是一片專門砍伐出來的平地,在原本密林基礎上蓋起來的木屋。 許銳鋒一看到這一幕,立馬露出了笑容,將腰間手雷往四寶子懷里一塞說道︰“這回連家伙式都省了,王銘,你腳步輕快,跟我去林子里撿柴火。” 他剛一轉身,王銘就伸手拽他袖子︰“爺,您瞅。” 房屋前面,還有個木棚,木棚下面,栓了得有十來匹馬。 “你要干啥?” 王銘說道︰“爺,咱們這來來回回的都靠兩條腿跑,多累得慌,要不然把這馬弄回老鴉窩吧。” “有病吧?把馬弄回去還能是你的麼?你是不是怕別人不知道咱們又偷著往外跑了?”四寶子罵了一句。 許銳鋒想了又想︰“你還記著老鴉窩後山那個山洞不?” “就是咱們上回洗澡,眼瞅著河水流盡山里那個?” “對。” “咱把馬弄回去,栓山洞里,備足草料應該沒事。王銘說的是那麼回事,老這麼跑,不是事。” “撿柴火去。” 許銳鋒輕手輕腳和王銘一趟一趟往木屋地下運送柴火,這家伙壞,專挑帶松汁的撿,這玩意兒著起來別說是木屋了,連這片林子都得燒嘍。 呼! 把柴火運送到木武俠,老許點著了火,轉身就往回撤,撤到原來的位置說道︰“老煙槍和廚師去房後兒。” 那一瞬間,所有人看著小火苗躥騰而起,借著夜色在房屋上攀爬——淅瀝瀝! 馬匹受驚似得開始怪叫,等屋內日語叫罵聲傳來,整個房子已經燒成了一團火球。 “啊!!!” 一個日本子發狠似得破門而出,身上頭發、眉毛都讓大火燎沒了,為了滅火,傻 子一樣把腦袋往土里插,不管是否眯眼的往腦袋上揚沙子。 等他忙活完了,也折騰夠了,好不容易劫後余生的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息時——砰! 一聲槍響。 許銳鋒抬手一槍正中眉心。 把人都殺了還在那兒罵呢︰“怎麼他媽沒燒死你們這群王八膋滿I” 第七章 別管日本人死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砰! 房後的槍聲同樣傳了過來,老許都不用問,肯定是有人實在忍不下去了,順著窗戶翻了出去。 就這麼著。 許銳鋒眼看著日本子或一個,或兩三個的順著這排木屋各個房間往外跑,有的已經被燒成了一團火球,有的,跳出火場時腿上褲子被點著。只要看見這樣的,老許絕不開槍,任憑他們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唯獨看見那些沒怎麼受傷的,還有戰斗力的,上去就是一家伙。 他多狠啊,眼睜睜看著一個日本人被燒成了焦炭躺地上一下一下抽搐,都沒點了他的名;另外一個一點火星沒粘的,剛出門就被撩倒了。 王銘和四寶子仿佛商量好了一樣呢,許銳鋒不開槍打的日本人,他們絕不動手,就讓這群日本人在火里難受著,什麼時候看見活蹦亂跳的了,再出手。 二十多人,二十多條人命,這五個人連眼都不帶眨的,任憑叢林中的夜風呼嘯,如鬼魅般收割著人命。 不過,還是有讓他心疼的事。 槍聲加上火光,把這群馬驚著了,在木棚下來回尥蹶子,也不知怎麼一腳踢到柵欄上,弄倒了木棚,一匹馬脫困而出,沖進了山林。 那給許銳鋒心疼的︰“馬,馬跑了,王銘,趕緊追回來!” 王銘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順著馬消失的蹤跡追了下去。 在許銳鋒心里,這群日本人還不如畜生,不,準確的說拿他們和畜生比都是一種對畜生的不尊重。 一個小時,日本人的尸體趴滿了一地,有被燒焦的,有被槍擊而死的,當等了許久都沒人再從房屋中走出來那一刻,許銳鋒才由林子里由回到了房屋外。 可他過來的那一刻,燃燒著的已經不止是房屋了,還有屋後的叢林。 老煙槍與廚師打屋後兒繞出來的時候,那張臉造的像是在灶坑里蹭過,由此可知剛才他們在什麼環境下擊殺的日本人。 “一個沒跑了。” 老煙槍用五個字就形容了剛才的戰績,四寶子望著正在燃燒的房屋說了句︰“可惜了了,這一屋子的家伙啊。” 許銳鋒回道︰“家伙重要還是命重要?那槍子要是打在了身上,還能管你是為了抗日還是報仇,該死不也得死麼?” “牽馬,咱們撤。” 整個山林巡防隊就這麼沒了,裝備也沒了,可許銳鋒他們共繳獲了十三匹正值壯年的馬,而此時,王銘拉著那匹已經安撫過的第十四匹馬剛好從林子里走出來,累的,四脖子汗流。 “爺,這玩意兒太能跑了,要不是林子樹密,我都追不上。” 四寶子讓他這句話給氣樂了,說了句︰“廢話,那是馬,四個蹄子的!” “撤。” 許銳鋒沒時間和他們這兒矯情,在馬棚下地上翻出了全套的馬鞍給馬裝好,翻身上馬後,馬鐙上還栓了另外兩匹馬的韁繩,就這麼雙腿一磕,喊了聲︰“駕!” 土匪出身的老許在林子里騎馬那完全是出自本能,馬在他的操控下宛若蛟龍,在叢林間來回穿梭。這群人里唯一能跟上老許腳步的,就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四寶子,人家簡直與馬合二為一了,至于王銘,完全被扔在了最後。 老煙槍好歹是獵人出身,雖說追不上許銳鋒和四寶子,可騎馬沒問題;廚師明顯是經過訓練的,騎在馬上規規矩矩,哪怕看上去沒有靈性,操控卻一點都不耽誤; 唯獨王銘,上了馬以後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匹馬在樹林子里走走停停,不是奔樹棵了沖過去一個急停差點把人甩下來,就是平白無故抬起前提,好懸沒將王銘仰倒。這恐怕是王銘此生最難過的時刻,當年在監獄里,他也沒這麼費勁的活著過。 “駕!” 山林間,許銳鋒縱橫如龍,身後山火紅通通燃燒成一片火海,當疾風吹過,那許久未曾修剪過的頭發在鬢角飄飛,麾下戰馬的棕毛順風而擺,唯獨那二十幾具日本人的尸體,獨自領略寒風。 一場山火燒了整整一夜,當換班的日軍在次日清晨趕到時,所走過的是如同老鴉窩一樣,充滿焦糊味的叢林。 “第一番隊,我們來了,昨夜的大火沒對你們造成什麼傷害……” 這些人步行進山的瞬間,看見被燒成殘垣斷壁的房屋,連嘴里的下半句話都沒說出來,尤其是無後還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具尸體的那一刻。 “佐藤君!” “山下君!” 新來的日軍小隊長沖到尸體旁連續呼喚了幾聲,發現這些人全部死透後,伸手去觸摸了一下尸體,那剛剛涼透的身體沒能給與他任何啟事,可起身在去摸燃燒過的房屋,入手之處,還能感覺到溫度。 “撤,撤退!” “我們的山林巡防隊被人攻擊了!” 哈爾濱。 米倉石介盯著地圖一動不動,前些日子,鐵路上一支巡查小隊被滅、曹妃甸附近炮樓被炸毀的事情搞得他非常頭疼,像是有什麼人在專門跟他作對,搞完了城內搞城外。 只是,城外不是日本人兵力所及的區域,別說是東北這些日軍了,就算是將整個日本國家的人都搬到這片土地上來,他們也不足以掌控這麼龐大的土地面積。 但,作為一個軍人,這種事情不管又不行…… “來人。” 他沖著門外喊了一句,一名穿著西裝的便衣特高課特工出現在了辦公室內︰“課長。” “你去聯絡一下許大馬棒,告訴他,給他四個兒子報仇的機會來了。” 特高課的特工沒听懂的看著米倉石介,這胖子笑了笑,說道︰“如果不這麼說,許大馬棒是不可能為我們死心塌地出力的,中國人,只有在與自己相關的事情上,才會不遺余力。” “來,過來,看這張地圖。” “這是我們鐵路巡查小隊出事的地點,這兒,是曹妃甸,這兩個地點距離非常近,偏偏從整片區域來看,擁有炮樓碉堡的曹妃甸,明顯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那麼,這些藏在林子里的反滿抗日份子,為什麼會沖曹妃甸的炮樓下手?” “課長,我,不清楚。” “很明顯,這個區域,乃至曹妃甸,就是他們的最遠攻擊距離,他們很可能被什麼牽絆著無法攻擊其他更容易得手的目標。” “你讓許大馬棒的人埋伏在這兒,讓他們,不要管據點內日軍的死活,等什麼時候這些專門攻擊我們據點的反滿抗日份子全情投入到戰斗中了,再出手。” “課長,你是說,讓這些中國人,不要管我們日本人的死活?!” “你覺著我讓他們管,那個土匪就會管了嘛?這不可能的,你根本不了解中國人。他們投降,只是形勢所迫……倒不如我們先把話說出來。去吧,按我說的去傳達信息。” 那個特工收起標記好的地圖正準備離開,突然轉身說道︰“課長,要是這群人,不攻擊這個據點,而是攻擊其他方向呢?” “那就等這片區域內其他據點的人死光,他們不就會來了麼?” 特工渾身惡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原來,能被犧牲的,不止是中國人! 第八章 我可沒跟別人說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訓練場上,曾經在北滿監獄內戴過鐐銬的死囚們揮汗如雨,他們拿著木頭削成的步槍在練習刺殺,目標,是用雜草扎成的稻草人。 許銳鋒則靠在一邊看,他倒不是偷懶,而是在看這訓練之中的門道。 “殺!” 老楚在人群中背著手走著,突然間喊了這麼一嗓子。 再看這些抗聯戰士,一個個端著木槍向草人扎去。 所謂的‘殺’其實就是‘刺’,而抗聯的訓練一共就三個動作,第一個就是刺,第二個是撥,第三個是連貫性動作,撥完了再刺。 與其說抗聯的訓練簡單,倒不如說這些人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道理就是曾經金刀護法教育過許銳鋒的,叫‘一招鮮,吃遍天’。 這就相當于真到了戰場上的時候,你會八百門兒手藝的踫上了人家一門手藝練八百遍的,你肯定打不過人家,而真正的白刃戰,往往就會就在縫隙之間,就是一個動作,刺,夠用了。 這也是抗聯訓練這些戰士的初衷,你學會了刺,就能殺人,學會了撥就能活命,學會了撥完了再次,就能在活下來那一刻再把日本子干掉,簡單明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許銳鋒靠在枯樹旁閉上了眼楮,他在想抗聯的招式,這麼直眉瞪眼的打法有效是有效,卻恰好被自己克制,畢竟八卦講究的是偏門搶攻,你這套刺殺要求的是強取中門,在老許練了這麼些年身法的情況下,要是還在戰場上拿不下眼前這些個新兵蛋子,那他也白混了。 “四寶子,你抖什麼!” “報告,我沒吃飽!” 訓練場上的聲音傳了過來,許銳鋒睜開眼去看的時候,正瞧見老楚在那兒訓四寶子。 這不怪人家老楚,整個訓練場上所有人都雙手有力的再練刺殺,就你四寶子浮皮潦草,不訓你訓誰? “為什麼不用力!” “你以為這是給我練的?” “到了戰場上,和敵人拼刺刀的是你!” “報告長官,我用不慣刺刀!” 四寶子也是閑的,人家問你用不用得慣了麼? 不過,四寶子是真在心里虧得慌,他昨兒晚上殺了半宿鬼子,騎馬騎得倆胳膊直發酸,好不容易回來了,營地的人都起床了,已經開始訓練了。好家伙,大早上起來就跟著這群壯小伙跑山,溜溜兒跑了一上午啊,中午吃完了飯四寶子連屋都沒回,躺草稞子里就睡著了,愣等到別人把他叫醒,才知道訓練又開始了。 就中午睡那麼一會兒頂什麼用? 兩下突刺就把力氣用光了的四寶子雙手端著木槍直抖,這老楚也缺德,一個姿勢讓你停那半天不動彈,愣是等肌肉僵硬了才讓動一下,給四寶子抖的,老楚走到了身邊還哆嗦呢。 “在戰場上踫見了敵人,你也這麼多理由嘛?有人听嗎?” 四寶子不出聲了,倒不是沒話了,是許銳鋒站在圈外沖著他搖了搖頭。 老楚倒也沒咄咄逼人,轉過身沖著所有人說道︰“盧溝橋事變,我方和日本多次會談,人家在電話里口口聲聲什麼都答應了,撂下電話就把炮台瞄準了軍營,和那幫狗膋甄籪H廢話有用嗎!” 老楚沒和你擺事實講道理,就跟你說眼巴前發生的事,幾句話就說到了戰士們的心縫里。 “他們進了平津都干了些啥?燒殺搶掠!” “老祖宗留下來的幾百年都城,愣給禍害得跟豬圈一樣!” “你們還有話跟他們過啊?” “反正我是沒有!” “我就想整死他們,抓著一個整死一個!” 轉過身,老楚喊道︰“軍旅之事,膽氣為先,壯膽之道,技藝為先!” “技湛則膽壯,膽壯則兵強!” “殺!” 四寶子是咬著牙、端著槍,用盡全身力氣將手里這把木槍刺了出去,腦子里全是老楚說過的那些話。那話文縐縐的,可听著就是那麼提氣,那麼痛快。 四寶子不爭辯了,不就是力氣麼? 力氣咱有的是! 他一次次坐著刺殺的動作,一次次腦海中回想著日本人在北滿城外天王山的所作所為,不知道為什麼,這力氣一下就有了。 訓練場外,小滿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許銳鋒的身邊,一般來說,這種時候他們都應該跟著文員在學習文化知識,可今天,這孩子卻跑了出來,就站在許銳鋒身邊看著。他看著自己父親挨訓,看著自己父親重新煥發精神,看著眼前的一切發生,說了句︰“叔,我長大了也要打日本。”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笑道︰“可別介。” 小滿仰著頭問道︰“為什麼?” 老許道︰“我們這一代人要是不把日本趕出中國,這茬罪老百姓不白遭了麼?等你們長大了,那就叫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咱們還得死多少人啊?” “你呀,就盼著健健康康的長大,長得和你爹一樣壯實,長大了呢,就能趕上一個已經建設好的國家,安安全全的找個媳婦,每天就研究和自家娘們怎麼生娃就行了,這就算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人,沒白把命擱里。” “叔咋能生娃?” “就是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結婚。” 小滿調頭就跑,許銳鋒喊道︰“臭小子,你干啥去!” 小滿回頭喊道︰“我找個女孩子,生娃去,生完娃,打日本!” 老許都愣住了,這小子怎麼性子比他爹還急啊︰“你慢點跑!” 轟。 訓練場上傳來了一陣哄堂大笑,那把這群抗聯的兵給樂的,嘴都快合不上了。 一下午,就在這種歡快的氛圍中落下,晚上打飯時,瞧著碗里稀稀落落的野菜湯許銳鋒就鬧挺,端著碗和四寶子他們幾個坐在樹下,說道︰“下回啊,咱們得找個糧食多的地方下手了,你看看這碗,拿筷子往湯里一撈‘叮當’亂響。” 四寶子舉手投降一般說道︰“爺,我整不動了,今兒晚上你們愛哪去哪去吧,我得睡覺,我現在都覺著胳膊都不是自己個兒的了。” 正說著話,本和他們一起從死囚牢房里出來饞破天湊了過來︰“爺,那個,我搭把手行不……嗚……嗚!” 王銘捂著他的嘴,直接把饞破天拽到樹後邊問道︰“你咋知道的?” “哥!哥!我,饞破天兒,北滿監獄里的小偷,我們這幫人晚上覺輕,有點動靜就醒,你們出去好幾回我都知道,是不是用老鴰聲做的掩護?” “還有誰知道?” 許銳鋒扭過頭問了一句。 饞破天說道︰“我可沒跟別人說啊。”老許剛算安穩一些,他又賣弄道︰“不過我告訴大列巴、二胡子、小鬧他們幾個人兒嘴都嚴點,這事說出去還不得犯紀律啊……” 第九章 陰棗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鴉窩後面,有一條小河,小河流水潺潺通向後山,後山處,有一個山洞,山洞里流水落入溪潭,再從溪潭中流出,涌入地下,最終,歸流入海。 許銳鋒這時候就坐在山洞里直嘬牙花子……山洞里人沾滿了,連馬都被擠到了牆邊,十好幾個人在這兒大眼瞪小眼,一個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 自從弄回來十幾匹馬以後,那些馬就被老許一直養在山洞里,平日里呢,給馬栓到木樁上,再給備足了草料,馬也落得自在,有吃有喝的,挺好。 就這麼著,老許帶著自己手底下那些人穩當了兩天,就兩天,他們就受不了了。不是听著上海的消息受不了了,是沒有吃的,實在熬不住了。整個抗聯現在天天拿野菜粥對付,野菜粥後來都不管飽了,一塊下去兩三根野菜,這不就是光喝咸鹽湯麼? 整個老鴉窩四五百人可大多數都是老爺們,白天還得訓練,這麼整,誰能扛住? 許銳鋒給王銘使了個眼色,王銘心領神會,當天晚上就離開了老鴉窩,第二天天不亮回來時,滿臉堆笑。 他找著了一個大戶,叫于老財,人家住在七十里外的莊子里,是牆高院深,圍牆四角還立著炮樓,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原本王銘覺著不好下手都打算走了,莊子里人的咒罵聲卻留下了他。說的啥呢,說這于老財太不是東西,一點人性都沒有,前幾天請戲班子唱戲,這都半個月過去了,還沒把人放出來。 王銘一听就來了精神,湊過去,鳥悄的在旁邊听。 原來啊,這走鄉竄鎮戲班子里,出了個名角,叫小艷紅,長得漂亮,鵝蛋臉,臉蛋上有肥嘟嘟的肉,看著就喜慶。于老財在外邊听戲的時候,一眼就把這姑娘盯上了,打著堂會的名義把戲班請進了家里,據說除了頭一天還能听見戲聲,這都半個月了,音信全無,估計,那個姑娘是讓這老不死的禍害了。 另外一位知道點這里邊事的,繼續說道︰“禍害倒不至于,于老財都多大歲數了,支稜不起來了,不過我倒是听說,這老混蛋好養陰棗,平日里家里的丫鬟都給他養著,沒準啊……” 眾人眼色一變︰“那這小艷紅以後還怎麼嫁人啊?那可是叫給大戶人家養過陰棗啊。” 王銘一下就來了興趣,問道︰“陰棗咋養?”他把手插袖子里,端著膀子,一副農戶模樣。 其中正趁著月色閑聊的搭話道︰“陰棗你不知道?不就把大紅棗放進女人的……唉,你哪的?外鄉人吧?外鄉人少打听!” 人家說完這句話就散了,估計是怕閑話傳進于老財的耳朵里,遭報復。 王銘沖著人的背影還問呢︰“到底跟哪養啊!” 回老鴉窩這一路,王銘算是得了心病了,進了屋躺炕上沖著剛許銳鋒就問︰“爺,陰棗是啥?” 唰。 許銳鋒緊閉的雙眼,瞬間睜開。 “你走江湖這麼多年,陰棗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許銳鋒簡單形容了一下,王銘的眼楮里‘騰騰’的往外竄火,牙咬的咯  直響︰“人家好好的一個大姑娘,這于老財竟然干這種事?!” “爺,咱干他一票不?我覺著那院里子,指定有不少糧食。” “你在意的是糧食麼?” 許銳鋒點了他一句。 王銘辯解道︰“那也不能讓這于老財這麼禍害人吧?人家是個好好的大姑娘……以後怎麼見人!” “招呼人吧。” 養陰棗這事的確挺損,許銳鋒沒多說什麼,直接應了下來。 王銘呢,知道這是不好辦,干脆,連饞破天那幾個死囚都叫上了,就等著天黑出發,結果,後半夜許銳鋒領著人從老鴉窩一出來,這可徹底壞菜了! 小小山洞里,滿滿登登全都是人! 廚房的劉一刀、機槍隊趙老蠻、連保衛干事蔣山河都在。 許銳鋒坐在山東門口石頭上狠狠瞪了王銘一眼,這連帶跟出來的死囚,得十來個人! 王銘滿臉委屈說道︰“我叫饞破天兒的時候,提醒他了,讓他別往外瞎  ……” 饞破天還狡辯呢︰“真不是我,我嘴最嚴!” 劉一刀過來了︰“老許,咱實在沒吃的,我就琢磨,與其你們整天往外跑,弄日本子,為啥咱不往回弄點糧食呢?” 趙老蠻也不多說什麼︰“我就是氣不過,憑啥日本子在北平和上海那麼N瑟?” 許銳鋒粗略數了一下,好家伙,十四個人,馬倒是夠用,家伙也夠使,問題是一下出去這麼多人,這還是去偷營麼?這不是胡鬧麼! “老劉,這糧食要是弄回來……”他試探著問道。 劉一刀立馬說道︰“我哈爾濱有個親大爺,是富貴人家,這是人家專門準備好的糧食,送過來慰問勞軍的。” 許銳鋒又問︰“趙老蠻,咱老楚要是發現了你半夜出過營地……” “沒說的,我就是太想我娘了,想回去看一眼,和別人沒關系。” 許銳鋒是真不想帶太多人去,可你的借口都讓人堵回來了。 “上馬!” 月色下,冷風如刀,十幾匹駿馬從山洞里奔騰而出,許銳鋒,一馬當先,老煙槍、四寶子緊隨其後,廚師收在尾端,這四匹馬形成一個菱形,仿佛一把尖刀;再往後,是死囚們與劉一刀、趙老蠻的松散陣型,陣尾,王銘依然在和胯下馬叫勁,可比起上一回,已經熟絡了許多。 馬隊由山腳沖上山脊,巨大的圓月徹底淪為背影。 …… 清晨,一陣肉香將老楚愣從睡夢中拽了起來,他已經和從哈爾濱撤出來的94號跟組織聯絡好幾天了,就是想要點糧食,可組織上也的確沒辦法,如今華北大亂、東北的日軍為了保證不給前方添麻煩對城市嚴防死守,就算是城內的同志們有本事搞到糧食,他們也運不出來。 城外,更是一片狼藉,這才九月多,日本子就開始搶收糧食,他們可不管糧食成熟沒成熟,只要你們敢種,就有日軍來搶,至于錢,什麼錢?日本人要糧食給什麼錢? 抗聯是天天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人都快餓出幻覺了,這怎麼還傳來肉味兒了? 一定是夢。 可要是夢,自己怎麼睡不著了? 老楚立馬打炕上坐了起來,越聞味道越清晰,他趕緊穿上鞋奔著伙房走了過去。 好麼,伙房里霧氣昭昭全是哈氣,兩個小戰士和小滿正在收拾野菜,一旁的鍋里燒著開水,還有個男人在屋里和面,爐灶上,劉一刀將切好的肥肉下鍋,正在靠油,時不時還伸手從滾燙的油鍋里拽出一粒油梭子,放進嘴中大嚼特嚼。 老楚都看傻了,問道︰“東西哪來的?” 劉一刀正看著油溫,都沒回頭︰“哪來的,哪來的,你咋那麼多問題?吃飯的時候,少吃一口麼!” “我告訴你,今兒早上,咱吃油梭子野菜疙瘩湯,這也就是缸里酸菜是剛腌的,要不然,給你們包油梭子酸菜餡大蒸餃,讓你們把舌頭咽了都不知道。” “劉一刀!” “我問你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老楚嗷一嗓子喊了出來,瞪著眼楮站在廚房門口看著。 第十章 惡獸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劉一刀回過頭去看的時候,屋里仨小孩都嚇了一跳,也就他,老油條一個,亂中有序說道︰“小滿,看著鍋,別炸過了啊。”隨即擦了擦手,拉著老楚的手,直接走出了廚房。 一出去,劉一刀滿臉委屈說道︰“老楚,這是干啥啊……”這時候要不下點雪,都對不起他老人家演出來的冤屈。 “老楚,咱們不是沒糧了麼,你這兒又跟組織上沒商量出個結果,可戰士們不能老餓著啊。我呢,有個大爺,親的,親大爺,在哈爾濱城里做買賣,恰好賣糧油,我就琢磨,是不是和他聯系聯系。” “原本人家是想把東西都送咱,算是慰問勞軍的,我一想那哪行?咱們有紀律,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我就給人家打了個欠條,一共大米二十袋,共兩百斤;白面二十袋,兩百斤;豬,一頭,倉儲白菜,一車。” “人家也不是豪門大戶,能拿出這些東西幾乎是全部家當了,咱哪能讓人家白拿,你說對不?” 老楚怎麼尋思怎麼不對,可他又實在找不出疑點的問道︰“日本人讓你大爺把這麼多糧食運出了城,也沒問問?” “哈爾濱城外有個莊子,莊子里住著個鐵桿漢奸叫于老財,他呢,認識我大爺,我大爺說給他送糧食,這麼著,日本人才放出來。出城門的時候老費勁了,日本子給于老財打好幾遍電話……” 老楚問道︰“電話打通沒?” “通個屁啊,我把電話線剪了。”劉一刀一邊說著,一邊傻樂。 老楚半信半疑,可廚房里順著牆壁擺放的大米和白面卻是實打實的糧食! 再怎麼說,這比讓戰士們頓頓野菜湯強吧? “記個賬,等咱們和那些狗漢奸算賬的時候,把繳獲的銀元給你們家親戚送回去。” “您放心吧。” 問題是,老楚怎麼想怎麼不對,劉一刀跟自己多長時間了?他在哈爾濱有個親戚的事可由始至終沒提過,這親戚哪冒出來的? 老楚得找個人商量商量,他奔著許銳鋒的屋子走了過去,一進屋,許銳鋒還沒起,躺炕上蒙著被一動不動。 “老許……” “嗯?” “病了?” “沒勁兒。” 天天喝野菜湯,可不沒勁兒麼。 “跟你說個事……”老楚只能找許銳鋒商量,94號不管怎麼說,那是組織的人,抗聯自己家的事,總不能讓外人笑話。 “你說這事……” “這事我知道。” “你知道?你和劉一刀都不熟啊。” “啊,我是說劉一刀家里有個親戚的事。”許銳鋒說道︰“上回我去哈爾濱,在一個糧油店置辦過糧食,正趕上那老板讓日本人欺負,等日本子走了,那老板就開罵,還說等他佷子回來的。” “回老鴉窩以後,我念叨過這事,劉一刀說是他大爺。” 兩個謊言,在許銳鋒這兒算是徹底對上了,老楚回頭看了許銳鋒好幾眼,都沒從那張閉著眼楮的老臉上看出任何端倪,最終只能說一句︰“那行,你歇著吧。” 老楚一走,許銳鋒連忙掀開了被,身上日本人的軍裝都沒來得及脫,誰知道老楚能醒這麼早啊! 他趕緊換了衣服,昨兒晚上多虧這身衣服了,要不是這身衣服詐開了于老財的院門,還不知道得多大損失呢。有了這身日本人的衣服,出去的抗聯戰士只有趙老蠻胳膊上挨了一槍,其余人連傷都沒受,一舉拿下整個莊子。 于老財讓王銘一刀扎在了肝上,然後扔在原地就不管了,這小子損,這一刀,能讓那老不死的多痛苦好一陣兒。 小艷紅慘點,被找到的時候上半身讓人拿鞭子抽的沒了模樣,胸脯子咬的全是牙印,嘴巴被扇的腫成了饅頭,就這,某個地方還往外滴著血。 多能禍害人! 饞破天看見小艷紅的時候,竟然嘴角一咧笑著說了一句︰“這老不死的,玩的挺花花兒啊。” 許銳鋒反手就是一個嘴巴! 那一秒,饞破天兒發現周圍看過來的都是怒視,他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不是無惡不作的江湖中人了。 莊子里的糧食,讓許銳鋒分給了百姓,只留下了能拉回來的,還現場宰了一頭豬,多弄了一車白菜。 回程這一路上,許銳鋒一伙人一句說話的都沒有,老許黑著的那張臉壓制住了所有人。 他已經明白了國家弱小就要被欺負的原因,可人家小艷紅招誰惹誰了? 人家就是個唱戲,無非就是長得漂亮了一點啊! 等快到了老鴉窩,眾人騎著馬即將越過最後一道山,全都站在山巔時,許銳鋒看著由遠端山縫里升起的巨大紅日,他終于明白了。 弱小不是原罪,強大才是極惡! 你強大,你就是可以無所顧忌,無論是實力上還是情感上,先天有著肆虐他人的本錢;你強大,就可以選擇是讓內心中的菩薩露出微笑,還是讓惡鬼發出嘶鳴,因為無人可以扼制。 只不過中國在自己強大時,用‘道德’給頭上戴了個緊箍,這潛藏著的惡獸始終在限制範圍內不曾跨出一步。可這個國家只要還在,只要這頭惡獸早晚有一天會再次強大起來,那時,若是再有人來犯,也許,這頭惡獸就會沖破‘緊箍’的束縛,讓你們都明白明白,真正的凶,到底是什麼樣的! “爺,天快亮了。” 王銘在他身後提醒了一句。 “駕!” 許銳鋒雙腿一夾,胯下馬邁步奔著老鴉窩走去,紅日移到了山頂,照亮了這群人歸家時的路。 “吃飯!” “好香啊!” “老劉,哪弄這麼硬的伙食?” 戰士們打屋里出來一看滿鍋油梭子疙瘩湯,幾乎都要瘋了,真就差搶馬勺捧著鍋造了。 許銳鋒在旁邊看著,身上穿的是換好的大褂,望著這群大小伙子面露微笑的看著,像是一個老父親看著自己兒子在餐桌上狼吞虎咽。 “老許,你們也吃啊。” “四寶哥,你也吃,別看你們都是從北滿監獄出來的,我們不歧視你,真的。” 許銳鋒笑了,笑的,很溫暖。 第十一章 已經無法愉快的玩耍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鴉窩的最初規模是大概兩百人不到,老馬來哈爾濱養傷後,將這兒發展到了四五百人,當然,這里不光包括戰士,還有非戰斗人員。 不過,老許想說的並不是整個老鴉窩的發展史,他就是覺著一支四五百人的隊伍,一下出來一百多人,會不會有點過分! “王哥,真不是我,不是我說的,我嘴最嚴!” 王銘在山洞口追著饞破天兒踹,那給饞破天踢的,一蹬一個個子,好幾腳都踢到腿上的回彎處,好懸給沒踹跪下,那饞破天還說呢︰“哥,你咋就不信我呢,我真誰也沒說!” 許銳鋒山洞里的這一百多人腦瓜子直疼,這幫人不光來了,還在外邊安排了明哨暗哨流動哨,當許銳鋒帶著老煙槍靠近時,竟然突然從草稞子里蹦出來一個人,端著槍大喊︰“口令!” 口什麼令? 他們就幾個人的時候,誰不認識誰?要什麼口令! 發展到十來個人那一刻,身邊都是跟老許九死一生打出來的,臉熟的瞧一眼就知道是誰,口什麼令! 結果,一進山洞許銳鋒就徹底傻了,人,此刻多的山洞里已經裝不下了,烏央烏央的在外邊佔了好幾波,一百多人的隊伍分成了三四伙,知道的,這是要出去干日本子,不知道還以為他許銳鋒反了,要今兒晚上就拿下老楚自立為王呢! “你們……” 他剛說了倆字,小滿一下蹦出來了,仰著小腦袋、挺著小胸脯說道︰“我們要為國家出一份力,絕不讓日本子好過!” 哎呀…… 給許銳鋒氣的,得虧他沒有心髒病,要不都能犯了。 四寶子脫下鞋來露出鞋底子就往小滿屁股上揍,給小滿揍的滿山亂跑,那場面,別提了。 …… 清晨,老楚按照往日一樣起床,一般這時候老鴉窩還沒什麼人起,他可以找幾個領導安排下接下來的工作,等所有人都起了,再安排今天的訓練。 今兒倒好,老楚一起來,老鴉窩里幾乎哪哪都是人,雖說沒有全起床以後熱鬧,可這群人明顯有些發賊。 “老楚起了啊,讓里邊動作快點。” “趕緊著,老楚可起來了。” 那交頭接耳的嗡嗡聲,老楚听的清清楚楚,什麼時候自己起床成新鮮事了?還有,你饞破天覺著劉一刀瞎麼?這麼個大活人就站在地窨子門口,這不是起床了是干嘛呢? 癥啊! 老楚一起床就氣夠嗆,此時,專門負責唯一一部電台的白靈拎著文件跑了過來︰“老楚,最新消息。” 老楚拿著文件低頭看了一眼,喊道︰“集合!” 以許銳鋒為首的這一百多人很快聚集了過來,剩余的人,紛紛在同伴的催促下趕到,老楚就在老鴉窩的空地上說出了文件上的最新通告。 “21日,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再次調整戰略,以第九集團軍為中央軍,以第八、第十集團軍為右翼軍,以第十五、第十九集團軍為左翼軍,展開決戰;日部,第九、第十三、第一零一師及重藤支隊增援上海,加入戰斗序列。” “十月一日,日海軍、空軍配合地面部隊發起總攻,守軍頑強抵抗;十五日,日軍突破藻 ,第三戰區總司令急調第二十一集團軍十個師重新投入戰場;二十二日,日軍集中第三、第十三、第一零一師進攻第二十一集團軍,在廟行和陳家行間突破陣地;二十六日,攻佔廟行和大場;甦州河北岸的中央軍腹背受敵,于二十七日,放棄北站。” “耤I” 人群中,有人罵了一句,許銳鋒回頭那一刻,正看見94號緊握著拳頭。 可老楚的話還沒說完︰“當日軍敵機飛過上海時,據說上海遍地都是向空中反光的小鏡子,當時中央軍的炮兵陣地、物資倉庫全部被暴露,我黨、領、導、人在會議上再三強調,日後的對敵戰略上,一定要將清除內奸放在首位。” 94號實在忍不住了,站起來說道︰“這個國家到底是怎麼了?” “五胡亂華,遍地漢奸;元蒙入侵,遍地漢奸;清兵入關,遍地漢奸,就他娘不能活的有點骨氣!” 是啊,就他娘的不能有點骨氣麼? 不能麼? 呼~ 呼~ 老楚脫下鞋就往人群里砸了過去,這時,大伙才反應過來剛才響起的是呼嚕聲。 啪! 布鞋正砸在饞破天腦瓜頂,他在睡夢中驚醒抬起頭那一刻,嘴上還掛著睡夢時流出的哈喇子︰“嗯?”整個人發懵的說了句︰“吃飯啦?” 這回大伙沒有哄堂大笑,一個個瞪著眼珠子看向他。 得虧老楚沒有深究,畢竟現在還沒到起床時間。 “同志們,相處一場,我不要求你們在戰斗中為身邊的戰友擋子彈,可我必須得要求你們,類似上海這種事,絕對不能出現在我們抗聯,如果這種事發生在抗聯,天涯海角,我都要你的命!” “解散!” 國內的形勢,一天比一天嚴峻了。 老鴉窩外圍的日軍據點,也都幾乎被老許他們這幫人拔了個干淨,眼下還剩下唯一沒拔的地方,就是易守難攻葫蘆口。 這地方,許銳鋒原本不打算去,葫蘆口被四周峭壁包圍著,想要進去,得走過一條長長的山谷,一旦穿過這山谷,里面別有洞天。早期,葫蘆口經常積水,一下雨就淹、一下雨就淹,後來愣是把里邊一處地表給淹塌了,引出了一條通往山外面的河,終日流水不斷。 種過地的都知道,這地底下要是有水脈,那真是種什麼長什麼,年年都有好收成,就這麼著,葫蘆口里再也沒淹過水,這塊地方也很快有了人,有了村落。 只是這日本子一來,一眼就相中的葫蘆口,你也不知道為啥,日本子經常往葫蘆口派兵,一去就是好幾天。漸漸的,葫蘆口有了漢奸,有了不是人揍的,听說那個一百多戶的小村落里,竟然住著個蓋了里外三進院子的大地主。 這地主有多壞許銳鋒倒是沒听說,反正人家葫蘆口的人也很少出來,就是偶爾能瞧見有日軍奔著葫蘆口往里進,也不知道里邊在折騰啥。 四寶子曾經問過︰“爺,您說著葫蘆口,能不能是第二個天王山?” 許銳鋒搖了搖頭,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首先葫蘆口不具備保密性,畢竟那兒還有村民…… 該章節已被鎖定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日子沒法過了。” 如果說上一次來山洞,許銳鋒看見的是人山人海,那這次來,老許看見的就是漫山遍野的人影。 山洞和山洞口已經待不下去了,听說日本人在上海大勝後,整個抗聯足足來了三百六十人,幾乎是全部戰斗力! 看著眼前黑壓壓一片的人群,許銳鋒都想轉身回去睡覺了,這沒法玩,這種規模,叫部隊,沒法隱藏。 “饞破天兒呢?” 許銳鋒問了一句。 王銘見許久沒人搭話,回了句︰“沒來吧?” 他沒來? 他沒來,眼前這三百多人是怎麼來的! “指定來了。” 許銳鋒用視線一掃,一個身影正在往人群里鑽,老許過去一把就給揪了出來。 “饞破天,原來我就以為你嘴饞點,合著你這嘴就跟天漏似得,根本閉不上!” “爺,我真……” 啪。 許銳鋒一個腦拍給他直接拍迷糊了,饞破天捂著腦門兒蹲那半天都沒起來。 四寶子跟上來說道︰“爺,照這麼下去不行啊。” “還下去?往哪下?” 許銳鋒看了一眼眾人說道︰“三老四少!” 他這開場白就跟老楚不一樣。 “咱老許知道,你們天天在老鴉窩听著老楚跟那兒報喪,大家伙心里也不痛快,都想找日本子撒撒氣、練練手,可事沒有這麼辦的,哪有直接出來三百多人的?你們這是要去打縣城啊?” “那咱老許可不陪著,我他娘的還想多活兩天兒呢!” 哈哈哈哈哈…… 一陣哄堂大笑後,許銳鋒安慰性說道︰“咱這麼著,今天人實在太多了,什麼事也辦不了,我那馬也就十來匹,你們要願意去呢,咱就留下十來個人兒,咱們一起下山,找日本自出口惡氣,回來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該怎麼過日子怎麼過日子;” “要是不樂意,瞧見沒有?”許銳鋒一指回老鴉窩的路︰“就地往回走,啥也不耽誤,回被窩里一樣睡覺。” 此刻,人群中站出一人來︰“老許,你這麼干不對啊。” 許銳鋒一下就把眼楮瞪大了︰“94號!” 他怎麼來了! “你們過完癮了,怎麼也得讓我們動動手兒啊。” 許銳鋒趕緊接話︰“94號,你就別跟著裹亂了行不行?要是照這麼下去,我就不是犯紀律的事了。” 94號樂了︰“你還怕犯紀律?” “我告訴你,從第一回開始,你就已經不是犯紀律了。隱瞞軍事主官私自調動部隊,這是個能讓老楚當場槍斃你的罪名,斃了你,都沒人站出來給你說情!” 94號沉吟一聲道︰“不過呢,這也得看什麼事。” “你老許啊,沒為一己私欲,也不是個人英雄主義,首先,看咱們老鴉窩沒糧食了,劫掠了日軍和地主老財的糧食接濟部隊,其次,挑選下手的對象都是不至于讓我們冒險的日軍小隊,最後,這是兩國交戰的時候,兩國交戰,誰還管你腦袋屁股,能打贏了就算英雄。” 周圍人跟著起哄︰“對!” 94號繼續道︰“更重要的是,人啊,得靠著點喜訊支撐著,咱也不能總听著老楚給上海報喪,一點好消息听不見吧?” “所以,我覺著,你把人帶出去,找個小股日軍磨練磨練也沒什麼不好,起碼戰士們心里這股怨氣有地方發泄不是。” 許銳鋒眼楮一撇︰“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是沒出事呢,你怎麼說都行,出了事,頂雷的,不還是咱老許?” “許銳鋒,你小子拿我當楊慶昀了吧?” 94號站出來說道︰“我既然來了,就代表著這件事的最高指揮官是我,而不是你,出了事,自然有我這個腦袋大的往上頂。” 94號從人群中走出來說道︰“可這件事,你們的軍事主官老楚卻不能來干,為什麼?上頭給他的命令就是保存實力,等待時機,明白沒有?實際上老楚心里頭也跟揣了二十七八個小耗子似得,百爪撓心,但,他要是帶頭違反紀律,那成什麼了?以後還怎麼管你們。” “那也不對啊!” 許銳鋒說道︰“我們這幾回,一共也就弄了四十幾條槍,這兒可三百多人呢!” 山西老寇站了出來︰“老許,家伙我們自備了,不過咱說好,買賣可不能干賠了,拿出去多少得給我雙倍送回來。”他一閃身,身後的槍械跟柴火一樣一捆捆早就捆好了放在人群之後,這幫人,是打定了主意,非得出口惡氣不可。 …… 葫蘆口。 許大馬棒漲紅著一張臉,端著酒碗坐在三進院的正當中,迎門梁站在他身側,周圍的崽子們兩列排開,整個客廳被火把照的燈火通明,好好一棟房子,硬是改了山寨了。 正堂大廳酒桌上,房子原主人端著酒杯說道︰“大當家,您這帶了這麼多人,到底是等誰啊?這一晃都一個月了,我們小門小戶,實在供不起……” 那能供得起麼? 連許大馬棒帶山上下來的土匪,一共兩百多人,這幫人頓頓要肉、天天要酒,少給一頓,抓著你真往死里打,一個月,給全村的活物都吃的差不多了,再吃,就剩下人了。 “咋地,日本人你能養起,我們你就養不起唄?” 許大馬棒橫了他一眼,旁邊的迎門梁拽起酒壺照著這人腦袋就砸了過去——啪。 酒壺在他臉上應聲碎裂,此人向後連同椅子一起倒地,哭嚎聲頓時響起。 許大馬棒回頭看著自己的迎門梁︰“你干啥啊?我說弄他了麼?” 迎門梁不說話,低著頭該吃吃、該喝喝。 許大馬棒轉過身來,一抬腿,直接踩在那人後背上,很真誠的說道︰“對不住啊,我兄弟性子急,我敬你一個。”拿起酒壺順著頭頂直接倒了下去,酒壺壺嘴處流出一條酒線,落在地上那人頭頂,崩散開。 就在此刻門外一個崽子連跑帶顛的沖了進來,進門立即拱手說道︰“大當家的,來了!” “幾個人!” 許大馬棒立即站了起來,很興奮的問著。 “就一匹馬。” 許大馬棒樂了︰“這是越混越回去了,之前日本人來提醒說,這伙人從四五個已經發展到了十來個,咋還剛拉起隊伍來,綹子就花答(敗)了?” “告訴崽子們,誰也不許露頭,等他們進來以後再說!” “他許銳鋒就算能耐再大,我還就不信了,他一個人能殺了咱兩百多弟兄。” 此時,迎門梁起身,將大油手往身上蹭了蹭說道︰“當家的,那姓許的,交給我。” 第十三章 太氣人了,我得親手殺了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葫蘆口。 月色纏頭,銀白色的月光覆蓋下,是許銳鋒那張陰影半遮面的臉。 他單人獨騎站在葫蘆口,把手肘搭在馬鞍上,用手托著下巴向葫蘆口內瞧去。 這地方,味兒不對。 百分之百不對! 之前有日本人的地方都什麼樣? 那都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你中國想靠近的時候不等說話,保證先鑽出一隊外圍的偽軍來叫罵一番,等再往里走,但凡看見日本人那就算要開打了。 這兒呢? 許銳鋒就站在葫蘆口之外,根本沒人搭理他,鬧呢? 合著你們那群日本子出出進進往葫蘆口里鑽,是來游山玩水的? 呱、呱。 幾聲老鴰叫從頭頂傳來那一刻,許銳鋒仰頭想天上看了一眼,隨後,他雙腿一夾,催促胯下馬一聲︰“駕。” 那匹馬晃悠著屁股慢悠悠的邁開了腳步,向葫蘆口走去。 “八月呀,秋風瑟瑟冷颼颼啊,王二姐坐北樓好不自由啊~” “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一去六年沒回頭,想二哥我一天啊,吃不下半盆飯,我喝不下一桶粥啊~” 邊走邊唱,許銳鋒慢慢悠悠從葫蘆嘴走了出來,眼前是偌大的一片平原,此處房屋林立,綠植叢生,像是一座城,大的根本望不到邊。這別說是里邊住著一村的村民了,就算是說當年諸葛亮埋伏司馬懿的地點就在這兒,那老許都沒準能信,因為這地方指定能裝下司馬懿的兵馬。 “半盆飯,一碗粥,瘦的二姐皮包骨頭啊~” “這胳膊上鐲子戴不了,滿把戒指打出溜~” “頭不梳臉不洗,小脖子好像那個大車軸啊~” 剛要唱到高腔,村里出來一個人,領著狗出來的,那狗挺葬性,嗷嗷竄著叫,可當那人到了許銳鋒跟前,老許只是瞪了它一眼,那挺俊的一條大黑背跟讓誰咬了後腳跟一樣,縮著身子‘嗚嗷嗚嗷’嚎上了,拽著繩子就往回O他的主人。 “唉!” “黑龍!” “你大爺的,這畜生今兒怎了這是。” 有一種人,天生能降狗,這種人身上長著滲人毛,不光人見了怕,狗見了都哆嗦,這說的就是老許。 那人好不容易把狗拽到了許銳鋒的馬匹近前,仰著脖子問了一句︰“外鄉的?” “啊。”許銳鋒答道︰“走半夜實在走不動了,尋思找個山洞避避風,誰知道順著峽谷進來,竟然看見了這麼個村兒。” “大爺,村里有大車店沒有,歇歇腳。” 大爺回頭看了一眼,低聲說道︰“孩子,現在轉身,快走,這人不是人待的地方,快。” “為啥?” 大爺說道︰“我們這兒……” 他話還沒說完,‘R啷啷’銅鑼聲響,村里‘呼啦’一下鑽出得有一百多人,個頂個在九月末披著棉衣,腳上穿的都是皮毛外翻的棉烏拉。 這種鞋,最早是窮人為了御寒,用烏拉草做鞋墊、做內襯制出的鞋,後來,干脆就連鞋名都起了諧音,叫著叫著就叫白了,有些人也叫棉霧樂,實際上應該是烏拉。不都說東北有三寶,人參鹿茸烏拉草麼。 如今,這些是典型的綹子裝扮,如果在森林里遇上一幫身披獸皮、腳蹬棉烏拉的人,甭問,肯定不是獵戶,獵戶都走單幫,那必然是綹子。 “我們這兒啊,鬧匪!” 這幫人一出來,村落中的胡同里,一個騎著搞頭大馬壯漢也出現在了許銳鋒眼前,他旁邊還有個心甘情願為其牽馬,這小子一臉冷漠,似乎這個世界上沒什麼事能引起他的興趣來。 “呦,我當是誰呢,這世界可真小,許當家,咱在這兒又見面啦。” 許大馬棒看著許銳鋒的眼楮都能瞪出血來,手里拎著根破棒子往前一指說道︰“許銳鋒,之前北滿一別,你沒想過會有今天吧?” “在哈爾濱,我四個兒子折你手里,你一個都沒放過的時候,你也沒想過會有今天吧?” “我們家的莊子,讓你連搶帶砸的時候,你也沒想過有今天吧?” “我許大馬棒在綠林道上摸爬滾打一輩子了,竟然讓你砸了窯,狗日的,你是不是以為天底下就你一個吃生肉的!” 許銳鋒依然在馬上坐著,那個牽著狗的老漢正在慢慢的往旁邊退,將整個空場留給了他們倆。 老許看著他︰“你可能不太了解我。” “哦?” 許銳鋒一字一句說道︰“你那四個兒子要是我殺的,以我的風格,絕不會把隱患留到現在,當你最後一個兒子死完,下個目標就輪到你了,還能等著你來找我?” “不過也無所謂,你說是我殺的,那就是我殺的,直接說,想怎麼著。” “我想怎麼著?” 許大馬棒恨得牙根直癢癢,緊咬著鋼牙,話都從牙縫里往外呲的說道︰“我想把你磨碎了熬湯,把你扔鍋里榨油,把你骨頭渣子喂狗!” “許銳鋒,這還不算完,你老婆,那個女紅黨千萬別回東北來;你那個同伙老鷂鷹最好也別在踏足這片土地,否則,我連他們倆也不放過!” “我會把老鷂鷹扒光了扔到山里活活凍死;把你女人潑上蜜夏天吊在樹上!” “我……” 許銳鋒一揮手︰“得得得得得……” 他給許大馬棒甩回去一串‘得’字,這種說話的方式,恐怕只有東北人能理解,那是要不耐煩到了一定程度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跟你過家家呢?” “又我媳婦又老鷂鷹的?是不是接下來,你還得回家找你娘說我揍你了?” “挺大個老爺們,痛快點,一句話,你想咋地!” 給許大馬棒牽馬的男人走了出來,站在倆人中間問道︰“你是許銳鋒?” 許銳鋒看了他一眼︰“我不是。” “我是你二姨夫。” “你二姨讓我給你帶話,說你個小兔崽子再敢開牙,我給你後槽牙都掰它!” 許銳鋒都讓這群土匪給氣樂了︰“許大馬棒,你手底下這群人哪學的這些啷當兒話?有事說事不會麼!” “哎呀我耤@……” 許銳鋒回頭就給了他一句︰“瞧你稀罕那玩意兒,雷才多大個眼兒?你也不怕崩著!” 奶頭山的迎門梁一口氣差點沒憋過去,轉頭看著許大馬棒︰“當家的,這操蛋貨嘴太損了,我得親手插了他,氣死我了!” 第十四章 繳槍不殺!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你等一會!” 許銳鋒在那迎門梁回頭請命的時候忽然叫停道︰“許大馬棒,我問你個事。” 許大馬棒看著他。 “我問你,這葫蘆口平時出出進進的日本子,都哪去了?” 許大馬棒左右看了一眼,滿臉都是狐疑的問道︰“許銳鋒,現在是我的人把你給圍……” 許銳鋒點頭道︰“我知道啊。” “那他媽我的人把你給圍了,你掉過頭來問我話是麼?” “不能問麼?” 許大馬棒氣的,沖著自己的迎門梁一指許銳鋒︰“整死他,一口氣兒別留!” 迎門梁轉過身,甩手扔出一物,那東西在月色下銀光閃閃,旋轉著扎到許銳鋒馬蹄子底下。  ~ 刀身在不停抖動中,匕首的身形已經展現無遺。 “姓許的,在有圍牆的城里,你算個人物,可咱也不差,在這沒有圍牆的山里,你打听打听,我奶頭山迎門梁,夠不夠格跟你擺下身段‘撂叉子’!” 看著地上的匕首,許銳鋒打馬上蹦下來了。 “這要是別人,真沒這個待遇,唯獨你,咱老許得給你這個面子。”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許銳鋒絕不可能不知道對方的底細。綠林道上,能叫的響只有四大炮頭,眼前這位,奶頭山迎門梁就是其中之一。 他姓胡。 “老胡啊,咱倆呢,沒啥深仇大恨,犯得上‘撂叉子’麼?” 撂叉子,和對槍差不多,撂指撂倒,叉子,就是能插進鞋里、綁腿的腿叉子,一般都是匕首形狀,並非是叉子。所謂撂叉子,就是一人發一把刀,在極近的距離內對刺,這是玩命啊,比斗狠那種從身上割塊肉下來,更血腥也更直觀。 老胡冷笑了一聲,打腰里拔出匕首順著刀刃舔了一下,當刀刃上滴下鮮血,那老胡也跟喝了血一樣,滿嘴直流。 實際上他就是故意舔刀刃的時候把舌頭割破了,為的是讓自己更清醒也顯得更加凶狠。至于為什麼非得來這麼一下,原因也很簡單,老胡抽大煙,平日里抽的稀里糊涂,真到了拿勁兒的時候,不給自己弄精神點,命不沒了麼? “到了這個節骨眼,你許銳鋒也有打怵的時候啊?” 他笑了,隨後傳來了是整個奶頭山崽子們的笑聲。 許銳鋒則一彎腰,伸手把匕首從地上拔出來,用拇指上的指甲試了試刀鋒,一瞬間,伸出右手說道︰“綁上。” 奶頭山的小崽子走了過來,將許銳鋒遞出的右手和老胡的左手綁在了一起,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十分肯定他們即將看到一副殘忍畫面。 兩個拿刀的高手,將雙手綁上,那還好得了?你只要一用勁兒,對面馬上就能知道這是閃展騰挪,根本沒有出其不意;即便是給人扎上了,對面也完全有時間來進行反擊,弄不好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奶頭山的崽子壞啊,他捆許銳鋒和老胡手腕子的東西都不是繩子,是牛筋,這玩意兒不踫著夠格的肉票土匪一般不用,系上想解開得費老勁了。 “許銳鋒,你不猖麼?嘴不厲害麼?一會兒,我刀刀奔你嘴上扎。” 老胡一個馬步往壓,把手臂繃直了身子往後墜,這樣,能最大限度的和對方拉開距離,使對方臂展不夠直刺自己的範疇,一看這就是老手,那都在生死搏殺里積攢出多少經驗了。 許銳鋒呢? 站在原地沒動,只說了一句︰“唉,你信不信我一嗓子就能嚇死你?” “別放屁!” 老胡才罵出一句,許銳鋒用刀刃往懸崖頂上一反光,喊道︰“弄他!” 黑夜里,夜風冷冷的懸崖,一個身形猛然間站了起來! 她端著槍,身後是大半輪圓月,一頭短發被風掀動時,目光只瞟了一眼發絲飄動的痕跡,立即拉動槍栓,順著這把春田步槍的機瞄準星鎖定了一百多米外,下方峽谷內的人影——啪! 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叮! 一百多米,子彈在這段距離內化作一束火光,最終在老胡持刀手上炸出火星,將那把刀崩飛了出去。 老胡疼的一攥拳頭,咬著牙憋了一口氣︰“嗯!” 鮮血順著這只手往外冒,手上的傷口證明著剛才那顆子彈並不是直接擊中了匕首,而是搭在了他的手上,將手掌擊透後,再撞擊匕首握把,撞出的火星。 步槍,一百多米外精準射擊有多難,在場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步槍,在一百多米外,沒有瞄準鏡光靠機瞄擊中目標手掌有多難,這種事,恐怕只有許銳鋒一個人知道! 因為他叫左手槍王,他打小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如果廚師不是和自己一樣,被誰逼著每天靠子彈生往出喂,還得有絕對恐怖的懲罰作為自醒,絕不可能有今天的成果。 這不是誰告訴你什麼風速下應該如何調整的問題,而是要在一次次的射擊中,進行類似于頭發絲那麼細小的微調才能達到的效果。 沒有恆心行麼? “姓許的,你不江湖!” 老胡才罵了一句,許銳鋒笑呵呵的揮了揮手︰“我早不是江湖人了,我跟你扯什麼江湖?” 哪個江湖人會來這葫蘆口,打這個沒什麼油水的村子?! 此刻,許大馬棒鼻翼在不停的抖動,他腦子里閃過無數個念頭,可還是試探性的說出了心里那句話︰“許銳鋒,你以為在上邊埋伏了一個槍手,就能唬住咱們奶頭上二百多號人?” 許銳鋒隔著老胡看向了許大馬棒,他還端坐在馬上,還是一副大當家的氣度。 許銳鋒又喊了一嗓子︰“你們就這麼看著,我仰著脖子和他說話啊?” 另一側山崖頂端,一個壯漢站起,端著一挺捷格加廖夫DP28,直接摟火——噠噠噠噠噠噠! 子彈殼順著山崖往下滾落,土匪們的腳前不斷有被子彈崩飛的土跡,彈坑順著人群繞了一圈最終繞到許大馬棒身下那匹馬前方時,四寶子槍口往上一台——噗噗。 兩發子彈瞬間扎進了馬脖子。 馬可比人好瞄準多了,那匹馬慘叫一聲翻身栽倒,許大馬棒都來不及反應,一個前趴打馬上摔落,前胸著地時原本還抬著腦袋,可往前一搶,腦門‘踫’一下就砸在了地面上,再抬頭,滿臉都是土,鼻梁子都卡破了。 許銳鋒低頭看著許大馬棒,又回頭看了一眼周遭想要上前卻被子彈全部逼退的土匪,伸手把刀往地上一扔‘當’一聲,將其扔在地上後揉了揉脖子在看向眼前的奶頭山霸主說道︰“這回得勁兒多了。” 他走到許大馬棒旁邊,緩緩蹲下說道︰“一個人可能真嚇唬不住你,唉,那要是三百多人呢?夠用不?不夠,我再給你加點,沒事,只要你說話,今天我都滿足你。” 話音落下,兩側懸崖頂端所有抗聯的戰士都站了起來,一個個端著槍看向下方,大喊︰“繳槍不殺!” 繳槍不殺。 這四個字听著就提氣,只是許銳鋒沒想過這四個字會在日後的十幾年徹底貫徹整個戰場,到處都有這樣的聲音回蕩,那,是多少人用命換回來的戰果! 第十五章 事壓著事,上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三百多人站在懸崖上持槍而立,‘繳槍不殺’的聲音在山谷內回蕩著,這還是許銳鋒第一次在日本人所佔的敵佔區如此揚眉吐氣! 老許蹲在許大馬棒的身前說道︰“大當家的,知道咱倆這層交情是咋沒的麼?不是我領著人砸了你們家莊子,是我在北滿憲兵隊讓日本人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時,听見了你投降日本子的消息。” “從那一刻開始,咱倆都不是朋友了。” “可畢竟在北滿時,老鷂鷹求過你為我留條後路,你也托人帶過話來,說‘只要是北滿許銳鋒不願意在城里待了,去奶頭山無論是借路還是入伙,你許大馬棒都接著’,沖著這句話,我今天最後再給你留條活路。” “听好,從這一刻開始,咱倆之間的恩情沒了,交情,也沒了。” “對了另外我再附贈給你一條消息,殺了你們許家四虎的人,是哈爾濱的孫百萬,他當街殺人後用這四條人命當成了投奔日本人的投名狀……”許銳鋒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許大馬棒︰“不對啊,你們家不是在哈爾濱有買賣麼?那些人沒告訴你前因後果?” 許大馬棒爬了起來,仰頭看著許銳鋒︰“都死了,老子在哈爾濱的人,一個也沒出來。” 許銳鋒笑了,說道︰“像是我的手段。” 笑了兩聲後︰“以後啊,離日本子遠點,那幫玩意兒嘴里哪有實話?我在哈爾濱的確和許家四虎產生了沖突,其中一個讓我給捅了,捅完了就送了醫院,根本不可能出人命,其他人我一個沒動,出什麼事,你也不應該找到我頭上,這回,听明白沒有?” 許銳鋒拎著匕首,挑開了手腕上的牛筋說道︰“行了,這件事說完了,日後江湖上再也沒有了北滿坐地炮這號人物,再有,那也不是我許銳鋒。” “大當家的,看在我許銳鋒臨了還對你實話實說的份上,你是不是應該也跟我說兩句實話?” 許大馬棒愣了一下,緩緩起身,坐在地上問道︰“你想知道啥?” “日本人沒事往葫蘆口溜達什麼?” 許大馬棒斜著眼楮看了一眼許銳鋒問道︰“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領著人來這兒干啥了?” 這是話里有話啊! 許銳鋒故作深沉道︰“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還有就是,我想听你說。” 江湖上有個規矩,如果人家服了,那就絕不會再繼續動手,許銳鋒言下之意,分明是問許大馬棒服不服。 “駕!” 94號從山谷外帶著五六十人縱馬闖入,進來就大喊︰“所有人,把槍放下,繳槍不殺!” 土匪有幾個硬骨頭,大當家的都被制住了,他們能怎麼辦? 紛紛放下了手中槍向後退去,許大馬棒仰天長嘆,算是服了個軟說道︰“行,我從頭給你說。” 日本人佔據了東北以後,干了很多不是人的事,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沖進各大城市銀行,這為的不是拿多少貨幣,而是要控制當地銀行的金銀儲備。有了這筆錢,他們就有了繼續發動戰爭的經費,當地的礦產資源,則成為了賺取暴利的後備力量。 除此之外,日本人還干了一件令人發指的事,那就是挖墳! 他們滿江湖撒花紅可不光是雇佣殺手,那些挖墳掘墓的發丘中郎將也在其中,這群人帶著日本子每天鑽山入林,東北大部分古墓在那個時期都被挖掘,成批成批的金銀財寶變成了戰爭物資。 以前,這些東西都會神秘兮兮的裝箱,通過火車從東北運往旅順、大連等地,再由海運,運輸回日本。現在不行了,他們的海軍在打上海,陸軍在華北平原作戰,所有列車全部被當成了軍列,甚至連客運列車都被拆卸下座椅,被完全征用。 這時候再挖出來的財寶,就只能找地方藏匿。 這一次,日本人通過一名發丘中郎將在曹妃甸附近找到了一座古墓,據說是清代的,里邊埋了一位王妃,說是光挖開了一個偏室,就讓這群日本人興奮了半宿! 這幫子日本人並沒有急著開主墓室,而是在周邊四處尋找可以藏匿寶物的地方,直到發現了葫蘆口,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人過來評估。每次來,都拿葫蘆口當落腳點,也方便日後藏匿財物。 挖墳掘墓這東西,和考古不太一樣,他們不求知道整個墓室的來龍去脈,要的就是寶貝。可日本人由于佔領著東北,無所顧忌,對墓室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十分渴求,也上了各種小刷子,力求保證每一件挖掘拼的完整性與其最高價值。這可是精細活,有時候一整天也就能從墓地里弄出個一件兩件的,能不找個地方存放挖掘出來的東西麼? 他們相中葫蘆口了,相中了葫蘆口的易守難攻。 許銳鋒緊盯著許大馬棒,說道︰“曹妃甸?” “嗯。” “王妃墓?” “嗯。” “這他媽是把人家祖墳給挖了?” 許大馬棒突然間一抬頭。 “你看我干啥?你自己琢磨琢磨,有沒有這個可能!” 許大馬棒直勾勾看著許銳鋒。 老許說道︰“你們可真行,帶著日本人挖自己祖墳……” 許大馬棒突然張嘴罵上了︰“那他媽不是我帶的!” “那你為什麼在這?” “老子是奔著你來的,就是為了弄你!” 許銳鋒冷笑道︰“你說我就信啊?你咋可能知道我什麼時候來,咋能知道我來不來!” “特高課的胖球子早給你算好了,周圍這幾個點你一旦都吃下來,就不可能放過這最後一個,他指明了地方讓我上這兒等你,誰他媽知道……你弄了三百多人的隊伍。” “那王妃墓在哪?” 許大馬棒站了起來,瞪著眼楮說道︰“話得先說明白,我是土匪,我殺人、搶劫、禍害老百姓,這些老子都認,你說我是響馬、強盜,老子一點不含糊,就算是現在給我拉出去崩了,誰眨眨眼誰是你孫子。可你要是把我和那些挖墳掘墓的是歸到一堆,許銳鋒,咱倆就得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94號冷哼了一聲︰“投降日本的時候,你怎麼沒這硬氣?” “那能一樣麼?”許大馬棒辯解了一句。 94號不樂意了︰“你那意思,當壞人,還得分個等級?” 許大馬棒一甩頭說道︰“反正挖墳這件事,我他娘的不認。” 許銳鋒沒理會這倆人的爭吵,說道︰“那群日本人一共有多少?什麼時候把東西運回來?” 他這兒正問著,懸崖頂上一聲老鴰叫傳來,隨後,整個山谷內都傳來汽車的轟鳴聲! 就在這一秒,94號連忙說道︰“趕緊,把人都弄到周圍屋子里,快!” 第十六章 就兩條狗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一排排的卡車進入了葫蘆口那條峽谷,順著峽谷中蜿蜒曲折的道路不斷山洞燈光,此刻,許銳鋒轉身就要往村子里進,可他剛離開沒幾步,那個老鄉身邊的破狗就開始沖著村里狂吠︰“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這是讓老許給壓的,見他轉身離去的時候,好不容易釋放了出去,這要是讓這只狗不停叫下去,一定會引起日本人的懷疑。 本已經往村里走過去幾步的老許毅然決然轉身,他往回一站,那只狗‘嗷嗚’一聲,趴在地上開始瘋狂搖尾巴,把舌頭從嘴里探了出來,乖的就像是剛讓人給收拾了一頓。 嗡! 嗡! 許銳鋒听見了卡車加大馬力轟油門的聲音,可他卻無法從這些聲響中分辨出究竟有幾輛車,因為汽車的轟鳴聲在不斷傳出,听起來如同一整個車隊。在汽車轟鳴聲中,牽著狗的老鄉已經邁不動步了,整個人抖似篩糠。 當強烈的光線從山谷里照射過來,老許身旁的老鄉迅速用手捂了一下眼楮,就連旁邊的狗都在回頭躲避這車燈,唯獨老許,站在原地,迎著著車燈向後看著。 七台車! 車隊順著山谷兩側各停進來三台以後,中間竟然還有一輛卡車用燈光照耀著眼前,過分的是,這整整七台車上,竟然沒站著一個日本兵,就連卡車副駕駛位置上都塞滿了各種物品! 在這七台車後,成群結隊的日軍順著車燈照耀方向跑步挺進葫蘆口。 瞧這架勢,這哪是發現了一座古墓啊,這是挖著墓葬群了吧? 一個王妃的墓里再有陪葬能放多少東西,至于裝七卡車麼? 車上,一個翻譯官走了下來,到許銳鋒近前拿腔拿調說道︰“你誰啊?不是說許大馬棒他們在葫蘆口麼?趕緊把人都叫出來幫著干活,手腳都輕點啊,這東西踫壞了,你把命搭里都賠不起。” 這是把自己當土匪? 許銳鋒趁機問了一句︰“您,認識我們大當家?” 翻譯官冷笑了一下︰“我不認識,也知道我指使不動他,可你沒看見卡車里坐著的太君麼?你們奶頭山的人,我指使不動,太君也指使不動麼?” 他們不認識許大馬棒,卻是和這群挖墳掘墓的是一伙人,那就說明之前認識許大馬棒的人,如今正在墳地繼續挖掘。 思量間,許銳鋒瞟了一眼這翻譯官身後的鬼子,少說得有一個大隊,用這麼多人保護著,這墓地里指不定還得挖出多少好東西呢,真沒準是個墓葬群。 “啞巴啦,我跟你說話吶!” 許銳鋒連忙應答道︰“這位,長官?” “我們當家的是來不了。” “為什麼?” “剛才有人來遞消息,說是在葫蘆口外邊看見了許銳鋒的隊伍,我們大當家的領著人出去抓許銳鋒了,您也不是不知道,許銳鋒殺了許家四虎,大當家來這兒就是為了弄死他……這不麼,把我扔下了,說是等各位太君回來,和你們回話。” 翻譯官氣的用手指了指許銳鋒,冷哼一聲跑回到旁邊一輛卡車上,沖著副駕駛位置唯一沒裝東西的日本軍官說了幾句話後,那軍官打開車門下了車沖日軍說道︰“把東西都卸下來。” 日本人听到軍令活,馬上開始了搬運工作,將這些都是沒來得及裝箱的寶貝一趟趟運了下來,許銳鋒眼睜睜看著這群日本人將一人多高的青花瓷瓶搬下,小心翼翼的往村里抬了過去。 這個當口,許銳鋒心里就已經在盤算了。 眼巴前兒,這是一個標準的日軍大隊,其中四個步兵中隊軍列整齊,機槍中隊井然有序,五十五人的標準炮小隊可能是由于運輸原因並沒有攜帶70毫米的九二步兵炮,改成了每三人一組的全員擲彈筒。 這陣容,別說是挖墳,就算是踫上了地方軍的主力,也能有一戰的實力吧? 按照許銳鋒的構想,他應該在這群日本子把東西拉近葫蘆口的那一刻立即大吼一聲,如同拿下許大馬棒那樣,把這群日本人拿下來,可現在? 那日軍軍官沖著翻譯說了兩句後,帶著搬運東西的日軍,開始往村落里面進,不多時,里面的日軍開始驅趕著驢車、牛車走出,進行二次搬運,而翻譯,再次沖著許銳鋒走了過來。 “太君說了,你,馬上去找你們大當家的說,讓他無論是否找到了許銳鋒,都不用回來了,如果許銳鋒敢進入葫蘆口,那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對了,讓你們大當家和特高課的胖子說一聲,就說,欠他的人情,我們還了,太君的原話是,讓那條毒蛇,離我們遠一點。” 這事就清楚了,許銳鋒還琢磨呢,如果這個位置如此重要,那許大馬棒的人是怎麼進來的?日本人才不可能賣土匪人情,哪怕是綠林道上的火拼也絕不會這時候允許他們鳩佔鵲巢,唯獨能讓日本人做到這一點的,就是某些人動用了特殊手段,比如,特高課的那個死胖子。 在日本人與許銳鋒擦肩而過的途中,那個站在他旁邊的老鄉雙腿都顫抖出了聲音,像是兩條濕了腿兒的褲子在不停摩擦一個沒經歷過風雨的普通人,能挺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 “這位……爺?” 老鄉問了一句。 許銳鋒一回頭,他繼續說道︰“我能回去了麼?褲衩子都濕了……” 許銳鋒瞧著這老鄉腳下的確是濕了一片,順著風還真飄上來點尿騷味兒,老許一撇頭‘嘖’發出了砸吧嘴唇的聲音。原本老許對老百姓就沒什麼好印象,眼下又出現這麼一位,這印象就更差了…… “去吧。” 老鄉就跟被人從刑場上給放回來了似得,轉頭就走。 “等會!” 那一瞬間,老鄉轉過去的背影一下就繃直了,像是剛剛獲得了希望,又要陷入絕望。 許銳鋒都懶得回頭看他,說道︰“家里有沒有老婆孩子?有的話,趕緊都躲地窨子里,記住了,誰找都別出來,知道麼?” 許銳鋒真是好意,他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那就是今天晚上這事兒,沒準要炸。主要是葫蘆口的峽谷處已經讓日本人徹底把住了,想往出走,幾乎等同于做夢。 “就兩條狗。” 兩條狗?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老鄉滿臉憨傻的笑,笑意中,能看出他的悲傷道︰“許大馬棒相中一條,非要吃肉,給摔死了……”他的眼淚花就在眼眶里轉,說什麼也沒落下來。 “走吧。” 身邊人都走干淨了,許銳鋒眼前就剩下日本子留下的巡邏隊在站崗,只是他能走麼?那抗聯的五十六十戰士還困在村里,這老許要走了,還叫人了? “太君,太君?” 許銳鋒沖著日本人離開的方向沖了過去,一邊揮手一邊大喊著︰“太君,我有句話得跟您說說啊,太君!” “太君,我知道一座金代的古墓,您賞我倆錢兒,我把地方告訴您唄?” “太君?” 第十七章 獅子大開口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大馬棒待過的院落里,此刻已經堆滿了各種木箱,這院落主人用來裝棉被的炕琴(櫃)都被翻了出來,用來擺放各種各樣的寶貝。 許銳鋒,則站在廳堂中,日本人正圍著八仙桌子擺放地圖,整整三十人左右的作戰指揮部已經成立了。 “你說,你知道一座金代的古墓?” 翻譯官問了一句。 許銳鋒點了點頭︰“我知道,不過這座古墓不在哈爾濱,在北滿附近。” “北滿?” 翻譯官將這句話翻譯完,日本人問了一句︰“認識地圖麼?” 許銳鋒笑著搖晃了一下腦袋,他現在被日本人誤認為是許大馬棒麾下的一名土匪,那要認識地圖還了得?這年頭念過書的都自恃身份,有幾個願意落草的? “那你說說那地方在哪。” 許銳鋒解釋道︰“北滿附近有座天王山,天王山往北八十里,早先是草原,後來闖關東的多了,這兒才有了北滿這座城鎮。” “老輩人說,那兒曾經是後金起家的地方,埋了不少達官貴人。” 這些話,自然不是許銳鋒編的,那都是老鷂鷹在他小時候一句一句教的,當時許銳鋒提出的問題是,清朝的起源是什麼,而老鷂鷹一桿子將這個問題直接支到了宋朝。說宋朝女人真建立了雄霸一方的金國,又因愛新覺羅在滿語里是金子一樣的姓,所以最初國號定的是後金。 清是皇太極改的,至于為什麼叫清,老鷂鷹說的也是野史,說是明屬火,火克金,袁崇煥就因為名字里有個火,就曾經大勝後金。後來,滿族人一琢磨,水克火,青又代表木,水又生木,干脆定國號為清。 那給許銳鋒忽悠的,稍微長大一點他就開始翻各類史書,老鷂鷹說過的這些話愣是在史書里,一個字兒也沒看見…… 但,老鷂鷹說的地點他算是記下來了,這不,張嘴就給日本人說了出來。 那日本軍官按照許銳鋒所說的方位在地圖上一量,眉頭開始越皺越緊,看了好幾眼之後,沖著門外指了指。 那翻譯官狗腿子的啊,連忙沖到門口,想著門外喊了一句︰“快,太君讓把土耗子喊過來!” 土耗子,一听這外號就知道是‘缺德門兒’的門里人,像他們這些挖墳掘墓的,一般都願意往綹子身上靠,有時候找到了古墓村民不讓挖的時候,全都靠著土匪撐腰才能弄出點錢兒來。只是土匪也看不上他們,如果不是他們能從地里往外刨錢,絕不會有任何綠林上的人主動和這群人打招呼,即便是用他們了,那也是連損帶罵著。 沒想到,這年頭日本人來了以後,他們還都成了精了。 “太君。” 一個穿著大褂的中年人走了進來,看年紀,應該和老許差不多。 日本人對他倒是很客氣︰“土桑。” 土耗子臉一黑,耗子是干啥的,大家都能明白什麼意思,加個土字兒,擺明了是在說這小子的干得行當不光彩,你倒好,張嘴給來了個‘土桑’,這是怕別人不知道啊。 土耗子也不爭辯,反正臉色不太好看的走了過去。 日本人指著地圖上的位置說道︰“這個地方,會有古墓麼?” 古墓這東西,不,別說是古墓,就連文物都一樣,這東西不是哪都能出來好物件的,比如說天津北京,這是出物件的地方,為什麼?因為明清兩朝的達官貴人都在這兒;西安,那也是出好物件的地方,畢竟是古都;南京,同樣如此。可你說在一個祖祖輩輩都沒出過什麼達官顯貴的地方,挖出一個古墓來,這事兒,可能麼? 土耗子看了一眼,緊接著,眼楮扎到了地圖上。 “太君,這地方靠近通古斯地區,這通古斯啊,是滿族人的興盛地,直到今天,這地方的老百姓還保留著冬天打獵夏天打魚的漁獵習俗,居住在一種類似于東北地窨子的半穴居棚子里。” “後金立國乃至入關以前,滿族人祭祖都是面朝這個方向跪拜,後來混大扯了,有了東北乃至于現在所謂的滿蒙地盤,習俗才做出了更改。” “這東北,你說有其他的古墓我不信,可你要說這兒有後金時期的古墓,還真沒準。” 土耗子越說看地圖看得越仔細,後來干脆趴在了地圖上用尺子量,好半天,才給出結論︰“太君,這兒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存在古墓。” 日本人抬頭看著許銳鋒就問了一句︰“具體地址。” 老許樂了,用拇指和食指搓著說道︰“太君……我想要倆錢兒。” 日本人像是看見了不懂事的孩子,笑道︰“只要你的要求不過分,我都可以滿足你,說吧,你想要多少錢?” 許銳鋒一邊用余光掃過地圖,一邊伸出了一個巴掌,心思,卻全放在了他所謂看不懂的地圖上。 在那張地圖上,畫著整個東北、內蒙及甦聯邊界位置上的大部分區域,地圖上邊,還有一張小圖,小圖上就是這周圍的區域,在這片區域中,標注這曹妃甸、葫蘆口,老鴉窩和一些其他無人區則以當地的地形畫出。森林、湖泊、高山,在這張圖上一覽無余。 而已經挖掘過的曹妃甸附近,則是在畫出的圓圈上打了叉,沒挖掘過的地方,則還剩四五處圓圈沒動過。 許銳鋒在驚嘆這群日本人還真找到了一整個完整的墓葬群的同時,也在嘆息人家的制圖水準。毫不客氣的說,他們現在用的這張挖墳掘墓的圖,比老鴉窩所用的地圖看起來清晰多了,那山是山河是河的。 “你要……五百塊銀元?” 許銳鋒搖了搖頭︰“我要五十根金條。” 日本人笑的更加肆意,許銳鋒已經感覺到了那笑容中的死亡氣息︰“你是我見過的中國人當中,胃口最大的。你們中國有句話,叫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所以,我勸你不要獅子大開口,你地,明白?” 翻譯將這句話說完的那一刻,日本人的目光更加陰冷,這種眼神許銳鋒見過,以前他也經常使用,尤其是成竹在胸的時候! 第十八章 每個江湖人手里都有活兒!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葫蘆口,村落的屋子里,94號和一名抗聯的戰士親自看管著許大馬棒和他的迎門梁老胡,這就是一個老戰士的經驗,94號覺著只要控制住奶頭上的兩個頂層人物,下面的土匪就不足為慮,起碼在現階段來說,這沒問題。 許大馬棒的雙手被捆著,用的,還是許銳鋒從手腕子上用刀挑斷的牛筋;老胡相對簡單了點,就是將雙手背到其背後,用他自己的褲腰帶捆著。這種山里的土匪褲子上都沒有松緊,別看現在褲子還穿著,真要是敢站起來跑,那保準連褲子帶內襯全都會脫落到腳面子上。 “唉。” 老胡沖著94號問了一句︰“我一直很好奇啊,你們這些人,真能為了理想,連日本人都走到眼皮子底下了也不怕麼?” “你說萬一日本子把東西放進了你們藏人的民房里,這事是不是漏了?到時候你們五六十人,一個也跑不出去吧?” 94號回頭看著他說道︰“你不希望我把襪子脫下來塞你嘴里吧?” 老胡搖搖頭︰“沒打算扯脖子喊,你那手一直搭在腿上,距離腰間就二寸距離,稍微動動就能拔槍,我還想多活兩天兒。” “就是好奇,你們就真不怕死?” “江湖人不怕死,那是因為不能怕,一旦怕了,江湖這條路就走不了了,你說你也不像是個江湖人啊。” 94號看對方懂規矩,這才回了一句︰“日本人為什麼把東西運到葫蘆口來?” 老胡︰“不放心唄。” “對嘍~他要是放心,就擺在墓葬群旁邊了,都挖完了一塊堆兒運回去不結了麼?”94號繼續說道︰“既然他連放到荒郊野外的墓葬群邊上都不放心,你覺著,這群日本人會放心把東西扔進民房里麼?” “我要是沒猜錯,眼下的墓葬里,還有人在忙活著,他們把東西扔到這兒,還派了這麼一大群人看著,就說明還打算繼續用這七台車。” “現在是什麼時候?華北亂成一片,整個東北的物資成火車皮、成車的往平津方向運送,日本人玩了命的鞏固自己的佔領區域,整個東北都找不出一輛多余的卡車,他們能擠下來七輛,容易麼?” “將葫蘆口設置為中轉站,就是因為從曹妃甸到哈爾濱山路崎嶇,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車毀人亡,要不然,他們憑什麼不把這些寶貝直接運送到哈爾濱?” “有了這兩個前提條件,我可以肯定,就算是這群日本人把東西暫時卸到葫蘆口,東西也指定得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會安置在民居里。那我為什麼不敢把你們都安置在這兒?反正都出不去了,怎麼不敢搏一搏?” “眼下,你們只要安心等到天亮,等這群日本子走了,咱們就算相安無事。等回到了老……我們那兒,我都一定親自跟上邊匯報,說你們主動積極配合。” “哦~” 老胡轉過頭看著許大馬棒說道︰“大當家,你听出來沒,他們也不是不怕死。” 許大馬棒點了點頭︰“听出來了。” “那,兄弟鞍前馬後伺候您這麼多年,信我不?” “信。” 老胡坐在地上兩只腳踩著地面,94號知道這小子身上有功夫,都沒讓他後背靠牆,就怕有點什麼馬高鐙短的反應不過來,這麼著,起碼他站不起來,想站起來,得先打地上 轆一圈,靠腦袋和肩膀頭子頂地才能起得來。 可結果…… 老胡接下來的一些列行為徹底讓94號開眼了。 老胡竟然在只有屁股、腳掌接觸地面的情況下,臉憋的通紅,一叫勁,‘嗯!’一聲,干拔著站了起來,至于他的雙手,一直順著後脊梁拽著屁股溝子附近的褲子,起來以後,94號都看傻了。 94號多多少少也知道點江湖人物手里都有活,有會鎖骨的,又能吞鋼釘如嚼花生豆兒的,他什麼時候見過以這種姿勢可以直接站起來的人,那之前花費的所有心思不都白費了麼! 踫! 這小子站起來以後都沒停留,顯然是想好了下一步該怎麼辦,往前只邁了一步,縱身躍起,用肩膀頭子和後腦勺直接撞擊在木質狀況上,連帶著白色窗戶紙一同撞碎,滾落到了民居的後院。 這一瞬間,94號才反應過來,立即伸手去拔槍,等把槍拔出來,再去瞄準,人家老胡在地上滾動了幾下已經站起,並大踏步向前狂奔著喊道︰“太君!太君!” “我是奶頭山司馬副官老胡,太君救命,太君!” 把94號給恨的,他再想開槍都來不及了,人影都看不著了打誰啊? 許大馬棒坐在地上臉上已經笑開了花,他滿臉發狠的沖著94號說道︰“我听說你們那個地方,不讓你們胡亂殺人,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氣人! 94號快要被許大馬棒給氣瘋了,他走過來找著這個貨的臉蛋子,直接一腳掃了過去,恨恨的說道︰“可這個時候弄死你這種窮凶極惡,絕對沒人找我麻煩。” 踫! 一腳把許大馬棒踢暈了過去…… …… 翻譯官向許銳鋒說完日本人的話,還專門多加了一句︰“伙計,勸你一道,五百銀元不錯了,別到時候錢拿不著,再把自己的命丟了。” 他已經沒法再繼續暗示了。 土耗子卻冷冷的望著眼前這名土匪,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很奇怪,這年頭也沒見過幾個土匪是穿大褂的…… 此刻,門外的日本人拎著一個雙手反綁在背後的男人快步走入,進入院落先是吆喝了一聲,許銳鋒估摸著應該是‘報告’一類的話,等他轉過頭來,正好看見了老胡! 老胡還一個勁兒在跟日本人解釋︰“太君,我,奶頭山的迎門梁,之前好幾波太君來葫蘆口的時候我們都見過,我就站在大當家的身後!” 這邊一陷入混亂,院落隔壁的狗叫聲也開始出現,瞬間,整個葫蘆口全是狗吠。 “長官,這個人在我巡邏時綁著雙手沖我跑來,他說的話我听不懂……看著應該是想要傳遞什麼信息……” 翻譯官立即看向了日軍長官,問了一句︰“日向太君?” 他知道,這是眼前這位日本軍官下達的軍令,那便是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要向其匯報! 日本人沖著翻譯官說道︰“這個人,再說什麼?” 翻譯︰“他說,自己是奶頭山的迎門梁……他們一伙人在葫蘆口被人埋伏了,是山里抗聯的人,由日軍的頭號通緝犯許銳鋒帶領著。而這個許銳鋒,如今就在這里……”當翻譯官伸手指向許銳鋒的時候,整個廳堂內的所有人都拔出了自己的配槍! 第十九章 包青天不光臉黑,手也黑!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他就是許銳鋒!” 當翻譯說完,老胡迫不及待的伸手指向了許銳鋒,臉上的憤怒,手上的創傷同時展露,跟野獸亮出了獠牙,要將老許生撕了一樣。 這一秒,許銳鋒一動沒動,對于他這種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來說,在看見老胡的面容那一秒已然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而作戰部的其他日軍軍官卻正用槍械瞄準著自己,根本無法輕舉妄動。 此刻,許銳鋒回頭沖著翻譯官問了一句︰“他是誰?” 翻譯官再次解釋道︰“他不是說了麼,這是奶頭山的迎門梁……” “可我們山上沒有迎門梁!”許銳鋒的一句話,頓時給翻譯官干迷糊了,人人都說四梁八柱、四梁八柱,可要是真把這四梁八柱都說出來,還真得行里人才行。 許銳鋒掰著手頭給他數道︰“綹子里的四梁八柱,托天梁,是搬舵子,那是軍師,得知天文曉地里,能佔卜吉凶;頂天梁才是炮頭,得局紅管直;順天糧是糧台,管山上供需,管錢管餉管黑金;應天梁是水香,負責放哨巡山。” “掃清柱是總催,放貸收租子;狠心柱,是秧子房掌櫃,主控肉票;白玉柱是馬號;扶保柱是大當家貼身護衛;插簽柱是外查;遞信柱是傳號;房外柱是花舌子;房門柱是筆桿子。” “來,你告訴我,這里邊哪有迎門梁!” 老胡瞪著他︰“少跟我胡攪蠻纏,迎門梁就是指槍響了以後一槍定勝負的炮頭,迎門迎門,門兒打開了以後得有人能迎的出去,這事你不知道?” 許銳鋒連連點頭︰“我知道啊,我不光知道,還認識我們山上炮頭,可我們山上的炮頭,是白玉柱,人家也不是迎門梁啊!” “姓許的,你繞我,老子就是白玉柱!” 許銳鋒伸手一指,沖著日本人說道︰“太君,你看看,剛才還說自己是迎門梁呢吧?這回改白玉柱了!” “那這樣,既然他說自己是奶頭山的人,你們日本人當中總有人認識吧?俺們山頭駐扎在葫蘆口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日本人不該不認識才對。” 許銳鋒斷定了眼前的日本人必然不認識這姓胡的,之前不斷出現在葫蘆口的日本人已經確定是來探查的,那既然是挖古墓,肯定找的是相關機構的人,眼前這些呢?一看就是職業軍人、作戰部隊,是來當保鏢的,兩幫人都不是一個部門,他們怎麼可能認識?難不成在挖墓之前,那些考古的還專門給保護自己的作戰部隊介紹一下在葫蘆口駐扎的土匪? 這只不過是這個日本子接到了米倉石介的電話,允許了奶頭山的駐扎在葫蘆口,這才有了許大馬棒從葫蘆口出來的一幕,否則,怎麼會說他們已經把人情還了呢?再說了,許大馬棒要認識這位日本軍官,還用米倉石介打招呼麼? 翻譯把話說完,日本人皺眉說道︰“我,是第一次來到葫蘆口,之前,一直駐扎在哈爾濱。” 許銳鋒接話茬道︰“那更好了,他不是說我是姓許的麼?”老許指著自己這張臉︰“許銳鋒這個名兒大家伙都听說過吧?他在黑龍江也算是名人了,報紙啊、通緝令啊都沒少上,這麼著,各位太君,你們都看看我,看看和通緝令上長的是不是一樣。” 許銳鋒邁步就走到了日本人近前,直接把臉亮了出去。 身為軍人,每天的訓練有多嚴苛許銳鋒或許不知道,但他知道日本人的死板,只要有訓練項目,日本子必然是一板一眼的認真完成訓練,在這種情況,有多少軍官會關注通緝令和報紙? 更重要的是,許銳鋒是誰,對于日本人來說,有那麼重要麼? 他對于普通人都沒有那麼重要! 就像是後世的‘張君’、‘馬家爵’這些名字恐怕很多人都記得,也或多或少在電視上見過通緝令,但,具體去回想長相的時候,誰能回想的起來?不說回想,即使這倆人能站在眼前,又有幾人能認出來? 老胡讓許銳鋒說的實在沒詞了,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立即說道︰“太君,我能證明真假!” 日本人听到翻譯官的話眼前一亮,說道︰“你說!” 老胡陰狠的笑著︰“我在這駐扎了這麼久,這院子的主人,也就是葫蘆口的村長認得我!” “還有這個院里的下人,其中養狗老範對我印象最深,我們大當家的要吃狗肉,是我過去親手抓了一只狗活活摔死的。” “姓許的,你甭跟我玩孫猴子的七十二變,只要日本人把老範和村長叫來,我馬上要了你的命!” 許銳鋒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露餡了。 奶頭山的人在這兒駐扎了這麼久,能沒人認識麼? 自己可是剛剛才打進來,還沒來得及跟老百姓溝通就讓日本人堵在了葫蘆口,這要是等會來了人…… “叫老範和村長。” 日本人冷笑著說道︰“我喜歡斷案,你們中國有個斷案如神的包青天,他的事情我听很多人和我講過,那,今天我就來當一次這包青天。” 許銳鋒答道︰“太君,您當不了包青天。” 日本人看向了翻譯,而後問道︰“為什麼?” “包青天黑。” “臉黑?” “手也黑,那用鍘刀鍘陳世美的時候,哪怕對方是駙馬爺,也一點都沒有心慈手軟。” 就在此刻,一個日本人小跑著進入了院落,而後進入廳堂沖軍官說道︰“長官,所有物品已經安放妥當,等天亮就可以運走了。” “嗯。”日本人答應了一聲,與此同時,許銳鋒的這顆心,也算是徹底放下了。 起碼,他們在安放那些東西的時候,並沒有和抗聯的人對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概一分半鐘以後,院落里一名穿著絲綢褂子的男人被兩名日本兵端著槍給支了進來,他身旁,還跟著許銳鋒見過的那個老鄉,老鄉腳下,還有一條只會‘汪汪’怪叫卻從不咬人的狗。 嗷嗚。 那狗,一見了許銳鋒立馬趴窩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搖著尾巴。 許銳鋒看著屋里慢慢放下的三十多支槍,他知道自己這條命這回算是活到頭了,等會一旦眼前這倆人說出實情,自己就算左手再快,能眨眼間打空彈夾,也絕不可能瞬間放倒三十人! 第二十章 他的世界里,只有狗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許從沒相信過任何老百姓,在他的印象里,老百姓就是那些在北滿中日友好醫院中,滿眼冷漠看著自己被拖進病房的人;還是那些在自己登上報紙後,在街頭居高臨下看著,等他轉身以後,默默吐出一口口水的人。 他們平庸、普通,卻瞧不起任何從高處跌落的人,即便是有一天神墜落凡間,估計也會有人走過去罵上一句︰“你也有今天!” 這種人,怎麼會在日本人的槍口保護其他人呢? 怎麼有可能呢! 所以許銳鋒故意蹲下了,因為在所有射擊姿勢中,跪姿比站姿更穩;他將雙手搭在了那只夠的後背上,這會讓雙手距離更近,方便瞬間拔槍;甚至,還給眼前的鬼子安排好了點名順序。 日本人就在這一秒開口了。 “皇軍有個問題需要你們回答……” 日本人才張嘴,許銳鋒就已經看見了那個剛尿過褲子的老範渾身都在抖,很顯然,他知道日本人的凶名。 “只要你們如實回答,就不需要怕。”日本人笑了,那名軍官非常滿意老範表現出的恐懼。 “來,告訴我,在這個院子里駐扎了很多天的奶頭山土匪當中,有沒有你認識的人?” 翻譯和日本人一左一右站在老範身側,一個說日語一個說中文,那時的老範覺著自己置身于閻王殿,周遭的日本子都是小鬼兒,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有。” 他只說出了一個字,老胡當即走到了許銳鋒對面,惡狠狠的說道︰“姓許的,你最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要不然,嘖嘖嘖嘖……”他把嘴唇咂吧的不停響動,像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奚落。 日本人則完全不在乎他的所作所為,繼續沖著老範說道︰“指出來,把你認識的那個日本人指出來。” 老範低著頭,他抬起頭的第一眼,竟然看得是許銳鋒! 日本人攬著他的肩膀鼓勵道︰“說,你說出來我保你沒事。” 老範緩緩張開了嘴︰“我叫範冬,爹娘都是農民,沒文化,大雪泡天出生,就按季節起了這個名。” “沒人問你是誰,問你的是……”老胡張嘴呵斥,日本人卻突然太守止住了他︰“你讓他說完!” 老範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們家窮,在葫蘆口沒地,可這兒呢,離城里也遠,沒人來收那些個稅啊、捐啊之類的,還算能活人,我們家靠著租村長的地過日子。” “農民嘛,都知道地里刨不出金子,只求過個安穩日子,能無聲無息的來,不驚動其他人的走,就行了。” “我就出生在這兒,小時候家里買不起什麼玩具,我爹在鄰居家狗下崽子的時候,要了一對兒,是一公一母,說是看家護院,可我明白,他就是要來跟我玩兒的。” “說是要,可地里有了收成的時候,還是給人拿去了兩筐地瓜,明面兒說給孩子弄點甜食,解個饞,實際上咋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打這兒開始,滿院都是我的笑聲,讓狗舔的。” 老範笑了,笑容都顯得不富裕,卻能看出來是真的開心。 “後來我長大了,狗沒能熬過我,一只老死了,一只病死了……”老範用力的咽著唾沫︰“那種疼,跟爹媽沒了不一樣,爹媽沒了你能嚎出來,能哭,狗死了,你就只能蹲在地上看著,為了只狗哭,讓人笑話。” “沒了這兩只狗,我就像是沒了魂,種地也沒了心思,回到家感覺整個屋子都空落落的,到那一秒,我才明白,原來在這葫蘆口,真正屬于我的,永遠會跟著我的,只有那兩只狗……” “救了我的,是村長。”老範屋里的指了指旁邊身穿綢緞的男人︰“人家高價從德國買回來兩條狗看家護院,說是叫黑背,當時好多人沒見過這種外國狗,都去看,我也去了。誰知道這狗就跟我親,倆小狗崽子圍在我身邊‘嗷嗚、嗷嗚’的撒嬌,我都覺著是我那兩只狗轉世投胎回來了。” “村長看著這情況,又知道我的事,就商量‘範兒,你要是實在沒心思種地,不行過來給我養狗吧,反正你也養過’,這話說到了我的心縫兒里。” “從那一天起,我就搬進了村長家的院子,不怕你們笑話,我和這兩條狗一起吃一起睡,早上起來、晚上睡覺前每天溜兩次,兩條狗讓我伺候的身上毛發鮮亮……” 老範眼楮里有了光,說起狗,他就變得神采奕奕。 翻譯官納悶的問道︰“你說你沒事跟狗叫什麼勁?” 老胡嘲笑道︰“翻譯官,這孫子但凡娶得起媳婦,能天天摟著狗麼?” 他以為這兒還是奶頭山,他以為還和以前一樣,嘲笑這些泥腿子的時候會迎來滿堂歡笑,可尷尬的是,除了他,沒有任何一個人笑。 日本人不笑,是因為听不懂,許銳鋒不笑,是因為這姓胡的沒人性! 老範不搭理他的繼續道︰“我就這麼著,一直養著這兩條狗,從小養到大,從大養到壯,這個時候……”老範突然一停,抬起頭看向了許銳鋒,他眼楮里沒有恨,卻偏偏伸手指著他說道︰“這群土匪來了!” “這群土匪看上了我才養匪的狗,非要摔死吃肉,我怎麼攔都沒攔住,還有人用槍頂著我的腦袋。” 老範渾身哆嗦著,證明他依然害怕,但是嘴上的話語卻說的情真意切︰“我不敢看啊,我一眼都不敢看啊……” “可那群土匪就扒開了我的眼楮,在我耳邊怪笑著,而他,抓著狗腿高高舉起,惡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一次沒摔死,還摔了第二次,直到我看著狗嘴里往外冒血,看著那只狗的求救似得盯著我……”老範扭過頭看向日本人,攤開雙手說道︰“我沒辦法啊,我讓人用槍頂著,我沒辦法啊!” 翻譯不知道為什麼,氣息弱了一個檔次將老範的話說了出來,可日本人的回答不是同情,而是冷哼了一聲沖著老範說道︰“廢物!” 老胡原本還在听故事,可看到老範伸手指向了許銳鋒,他一瞬間驚醒了,這一切,不就是幾天前他的親身經歷麼?這,怎麼成別人了? 老胡還沒反應過來,那養狗老範沖著許銳鋒沖了一把拍開了許銳鋒的手,抓著僅剩的一條狗往回坐,將其緊緊摟在懷里喊道︰“你別踫它!” 他在哭,在抖,許銳鋒能看得出這老範是真的害怕了,可這回,他沒尿褲子。 第二十一章 他用命冤枉你?!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身穿綢緞的村長愣了,已經準備好絕地反擊的許銳鋒愣了,就連老胡都愣在了當場,他們仨誰都沒想過這個老範,竟然當著日本人的面兒,說了謊! 唯獨老範,一副坦然的模樣抱著狗,在恐懼中瑟瑟發抖。 他是個慫人,這輩子都是,可不代表慫人不明白好壞! 慫人挨欺負了也知道憋屈,而且會將這種憋屈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始終潛藏在心底,一直到壓制不了了,來一次你們平時能人都無法理解的爆發,這就叫慫人出豹子! 更何況,他知道許銳鋒是誰,他更知道這姓許的,是打土匪的,還知道他是奔著日本人來的,關鍵是他還看見了跟著許銳鋒來的人都進了村子,只要自己嘴一歪歪,這些人都得死。 日本人抬起眼皮,瞧了老胡一眼,老胡扯著脖子喊出了晴天霹靂︰“太君,這小子沒說實話!” 他兩步走了過去,在地上連老範帶其懷里的狗一同拽起,大聲質問︰“你再說一遍,這些日子,一直在村里的人是誰?!” “你再說一遍,摔死你那只脊背漆黑、四肢發黃的狗,那個人,是誰!” “你說!” 老胡激動間,一把槍的槍口頂住了他的腦袋,那把槍是日式的,他看的無比清晰。 “惱羞成怒了?” 日本人自以為高明的問道︰“還是你想告訴我,這個葫蘆口的普通農民,在用他的命誣陷你?” 這一秒,連老胡都覺著不合理,是啊,這世界上有誰為了一條狗,把自己的命放在賭桌上,這,可能麼? 他不是想不通,是解釋不通,根本解釋不通! 可許銳鋒卻已經完全明白,原因,就是在葫蘆口村口時倆人的對話,許銳鋒想讓他帶著老婆孩子都躲起來,可這老範的回答卻是︰“我們家就兩條狗!” 老胡在槍口下舉著手向後退了兩步,心已經涼了一半說道︰“太君,您要是不相信我,會倒大霉的!” 日本人慢慢走向了一旁的村長,根本不理會老胡的話問道︰“來,告訴我,之前駐扎在葫蘆口的人,到底是誰。” 說話間,日本人轉頭看向了老胡,問題卻問向了村長︰“我要听實話,如有一句假話,你們家一個人也活不了。” 村長根本不知道許銳鋒身上所發生的一切,可他卻听到了村口處的槍聲,再看老胡,腦子里想的,全是這幫土匪在他們家的場景。 是他,一酒壺砸在了自己臉上,之後還若無其事的吃肉喝酒; 是他們大當家,用腳丫子踩著自己的臉,從空中往自己腦袋上澆酒,就像是敬死人一樣; 這村長和大部分東北人不太一樣,人家小時候讀的私塾,學的是天地君親師,每天老師講述的是‘男兒膝下有黃金’,為了躲避亂世才來到了這葫蘆口,歷經幾代人才把葫蘆口經營成了這番模樣,這輩子至今為止還不曾欺負過普通百姓,唯獨就是地租收的高了點而已。 能讓你們這麼禍害麼? 憑啥! 村長一指許銳鋒︰“是他!” “是他一酒壺砸在了我腦袋上把我砸躺下了,也是他,用腳踩著我的臉,往我腦袋上倒酒,還說‘敬我一杯’。” 村長看向日本軍官︰“太君,我都多大歲數了,這幫人還這麼侮辱我!” “您得為我做主啊!”文人,用一支筆在沒有機會的情況下,都能搞風搞雨,更何況現在日本人讓他作證! 老胡愣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兩個人,耳邊傳來的是這兩人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不對啊…… 他們,不是應該怕自己的麼? 他們,不是在面對這種局面的時候,為了求生,即便是自己在撒謊,也要站在這一邊嘛? 這世道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為什麼變的啊! 許銳鋒看著老胡的滿臉錯愕,幾乎能想象出當時被日本人抓的時候,那個怨天尤人的自己,想必那個時候,自己也是這副面容吧? 或許他和老胡唯一的區別是,當時老許想的是‘老子拼了命救國,不也是為了你們’而老胡想的是‘他們不是怕我們才對嗎?’。 可現在,許銳鋒明白了一件事,也算是徹底明白了紅黨和其他所有人的區別。 以前許銳鋒殺漢奸、救國,對于老百姓來說,就像是去電影院看著大熒幕,你們都是熒幕里的人,你們是要登上報紙的,是年畫里的神仙,和他們沒有關系;紅黨呢?則完全不同。他們與老百姓唯一的不同,就是穿的衣服不一樣。他們不會刻意將軍民區分開,說的是軍民魚水情,北滿的地下站當中有一項工作就是專門替抗聯戰士給當地親屬送信,還和所有老百姓處的和一家人一樣。 那,能沒有區別麼? 那可都是自己家的孩子啊!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老範不清楚兩種力量在更高層面的分量對比,自己心里稀罕誰還不清楚麼? 許銳鋒懂了,他懂了這紅黨為什麼做的都是看起來和泥腿子息息相關的事,看起來是那麼的小肚雞腸,因為這就是老百姓! 你穿著大皮鞋、帶著大墨鏡,和人家滿腳泥剛從地里插秧回來的,怎麼比? 許銳鋒笑了。 他想起來白靈罵自己的那句話,好像是這麼說的‘你現在開始攀老百姓了?’,可不是麼?當南邊的人認為自己是高等生物,應該被老百姓供起來的時候,紅黨卻是把老百姓捧在了手心兒里,你憑什麼攀人家老百姓啊? 老百姓能給你的,已經是他們的所有了,如果在北滿的時候老百姓站了出來,那他們自己就沒了,你攀什麼? 這道理就是如此簡單,可老許得經歷了這麼多血雨腥風之後才能明白…… 老許變了。 就在這一瞬間變了。 他看待老範和那位村長的目光不再是不信任和怨恨,變成了另外一種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的樣子,就像……眼中的這些普通人更清晰。 以前,他不懂溫婉所說的‘進步’是什麼,不明白‘積極’是怎麼回事,盡管現在依然還不懂,卻在依稀之間,已經摸著邊了。 那名日軍軍官看著老胡,臉色陰沉著,一字一句問道︰“告訴我,你來騙我的目的是什麼?” 騙? 老胡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字會用到自己身上! “不是,太君,你信我,他們說的都是假的!” 老胡一步步向後退去,嘴里叨叨咕咕說個不停︰“我沒撒謊,剛才我還被人綁在一間屋子里,我可以現在就帶你們去看,而且我保證這個村子里還有很多奶頭山的人被他們囚禁著,他們真是紅黨!” “他們真是啊!” “真的!” 日本人在老胡話都沒說完的時候,看了一眼許銳鋒︰“我不想听廢話了。” 許銳鋒邁步走到端著槍的日本兵面前,剛才就是他們把村長和老範支到了這兒。老許順手在槍口一擼,刺刀瞬間入手,再轉身,老胡扭頭就跑,順著院落直奔院門兒,可剛到門口,兩名日本兵就用槍把人頂進了院子。 許銳鋒此刻從廳當中走入院落,刀尖沖內正手持刀擺開了架勢。 老胡也是被逼急了,趁轉身的工夫突然出手,在眼前的步槍上也擼了一把,搶下一把刺刀,就地一滾,來到場中。門口的日軍剛要往里沖,那位日本軍官卻揮手止住了他們,說了句︰“中國人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 第二十二章 高手過招,粘上就死踫上就沒!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冥冥之中終有一戰的二人站在院子里各自持刀相互試探著,他們倆都知道手中刀的危險,也更清楚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句話的意思,所以每次試探都是手到半空中便收回,而對方,則剛剛做出身體上的反應…… 看起來有點像……兩個根本不會的打架的人,一看見對方的動作就已經後退了。 日本軍官向身旁翻譯問道︰“這就是中國的功夫?” 翻譯官應該也是懂點,回了一句︰“太君,這是搏殺術。” “什麼是搏殺術?” “各門各派的功夫,實際上都是從戰場上演化而來的,就像岳家槍、戚家刀……” 听見戚這個字,日本軍官瞪了一眼翻譯,翻譯假裝沒看見,不詳細解釋的繼續說道︰“可實際上這些功夫的傳人為了不讓徒子徒孫給自己惹麻煩,都會將殺傷力最強、攻擊速度最迅捷的招式隱藏起來,將那些能強身健體的花架子傳下去。” “想要學這些殺招,身為徒弟的,你得伺候人家,給人家養老送終。師父呢,說是考驗徒弟心性,我覺著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家指著身上的本事活著。你什麼時候給人家伺候的壽終正寢了,人家才會在生命最後關頭,將這兩招傳授給你。” “這,就叫絕學,也就是一套功夫當中,最有效的搏殺術。” 日本軍官饒有興致的問道︰“難道功夫不是……”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半圓,嘴里還配音道︰“咻!” 給翻譯官都逗笑了︰“太君,那有啥用,我見過會輕功且能蹦得遠的,放現在就算你能蹦出去八仗,不也是二拇手指頭一勾就撂倒麼。” “您現在看的這個……”翻譯官略微琢磨了以下︰“在其他地方咱不敢說,反正是在東北江湖上最高水平的搏殺了。” 吸…… 常年抽大煙的老胡揪揪了一下鼻子,反手持刀沖了過去,他沒耐心了,那日軍瞄準的槍口,日軍軍官不斷和翻譯官說出的日語讓他鬧挺,他感覺自己的心思在這兒能被所有聲音牽引,出現任何風吹草動都惦記看上一眼。 這可是個不好的預兆,當你的對手是許銳鋒的時候,還不能全情投入,就算是四大炮頭之一的老胡,那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嗨!” 老胡雙手持刀,刀尖扎向許銳鋒的小腹,老許上半身前傾,一條腿後撤,身體打斜的情況下,持刀手猛往下壓。他是正手持刀,力量足,刀在對方到上邊,屬于刀刃壓刀背,兩刀相撞,才出現‘叮’一聲脆響,對方持刀手就開始猛往下沉。 在任何人看起來,這都是個正常動作,像是許銳鋒佔了上風,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老胡整個上半身跟撅折似得趁著刀頭下沉的勢頭往回扣,那他都不是用腦門貼自己腿上的迎面骨,他是活生生將自己上半身從褲襠縫隙里窩了進去,整個上本身比站立著的那條腿還要靠後。 而另一條腿,打身後扔了過來,蠍子擺尾一般——啪! 一腳抽在了許銳鋒的腦門上。 嗡! 許銳鋒腦袋‘嗡’一下,整個人‘噗 ’就讓這老胡給抽跪那兒了,那麼大個體格子往下一墜,眼巴前卻黑一片,在他根本看不見的腦門子上,已然出現了一處皮膚通紅的受力點。 如果這個受力點再過些時候,將會徹底變成紫青一片,能腫脹的跟長了瘤子一樣。 可這一下,並不致命。 絕招就是如此,有些絕招是一擊致命的,人家要求的就是沒有後顧之憂;而有些絕招,是瞬間讓你失去戰斗力,接下來的補刀才是要你命的! 許銳鋒往下這一跪,腦袋正發懵,老胡片刻都不敢耽誤,把上半身抬起來,持刀就要奔著他下頜往上捅,這個貨連心都沒敢扎,要一刀嵌進你腦袋里,讓你沒有任何機會。 為什麼? 為什麼老胡一下手就是絕招,得手了還如此小心翼翼? 人的名樹的影,東北綠林道上誰不知道許銳鋒和二十四名坐地炮大戰時,身上都打碎乎了,那還能打,最後還贏了?老胡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能放松麼?他根本就是算好了在兩人相互試探期間許銳鋒不太可能想到,自己一出手就是絕招,這才痛下殺手的,能給你留機會麼! 但就在靠近許銳鋒那一秒,他莫名看到了許銳鋒嘴角流出一絲鮮血,當心里問號畫出來‘我也沒踢他嘴,難不成是剛才老許著急,自己咬著了舌頭’,緊繃著的那根線也開始掛上了保險。 突然間,老許一個擺頭躲過下顎寒光,手里的匕首揚起,沖著老胡小腹——唰唰唰! 便是三刀!! 老許絕對中計了,百分之百的,要不然根本不可能被一腳掃到腦門上。 但這也有應對辦法。 假如老許的授業恩師不是身經百戰的金刀護法;好友不是中醫老鷂鷹,也許他早就死了。這倆人就相當于老許活到今天這個份上的保命符,比如眼前這十分危險的一刻。 金刀護法顧雄說︰“當你陷入窘困,記得用力咬向舌尖,疼,也許能救你一命。” 老鷂鷹說道︰“舌上有三穴,分別是金津、海泉、玉液,舌為心之苗,氣血與心相通,心髒的某些病變可以從舌尖上反映出來,也就是說,咬舌可以刺激心髒。” 老許眼前一黑的頭一秒,閉嘴就咬向了舌尖,在被疼痛激出一身冷汗的同時他可跪在地上沒動,就等著剛剛擺正身體的老胡過來。這不,老胡一靠近,許銳鋒剛好恢復了視線,歪頭躲過那一刀,揮手三刀就插了過去。 唰。 頭兩刀讓老胡一窩身子躲過去了,第三刀沒躲開,可兜空的衣服被扎穿以後,刀尖僅僅是劃破了皮膚,這老許都沒收手,順勢往下一拉,衣服被割開順風飄向兩側的同時,老胡腹部被剌開的兩側皮膚外翻,傷口瞬間用上一股鮮血淌下。 老胡立即向後撤了兩步,許銳鋒則緩緩站起,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鮮血。 日本人看的陷入一陣驚慌,他沒想到平平無奇的招式下,潛藏著的竟然是如此凶狠,兩人各自以自己為餌引對方上鉤,一出手,都打算要了對方的命! 翻譯在此時說了一句︰“太君,這就是高手過招,粘上就死,踫上就沒。” 第二十三章 死一般的光澤!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呼。 兩個同樣呼哧帶喘的男人再次起身持刀相對時,他們的心跳聲一定是急促的! 他們經歷了一樣的生死瞬間,都處于舒緩階段,腦子里散發的還是剛才的震驚,就連頭頂冒出的冷汗都完全相同。 這,就是生死搏殺,高手之間的生死搏殺,沒有來來回回的喂招和裝腔作勢,出手就要你命,還必須全力施為,因為你不知道留力之後的結果是什麼,沒準就差這點力道會丟掉性命。 所以,這在那位日本軍官看起來,遠沒有武館里打的精彩,干,且驚心動魄才是對這次搏殺最好的形容。 “你覺得,他,還會有其他的搏殺術絕招麼?” 這是日本人問翻譯的話,听著就外行。 “絕招這東西,和廚子的手藝不一樣,一個名廚,這輩子可能有兩三道拿手菜,再厲害一點的,也可能有四五道。可江湖上的高手,都是用一輩子去練一招作為絕學。” “他得用一生去感受招數當中每一個階段的發力有什麼不同,用一輩子的時間去領悟和別人交手的時候,這招式能帶給自己的好處。” “太君,要是高手都是逮誰跟誰動手,見誰跟誰亮絕招,那還是高手麼?這高手啊,能用得出絕招的機會本來就少,領悟絕招的機會就更少,既不輕易使用,又灌注了一生的心血,不然江湖上哪來那麼多不服不忿的人,見誰都想比劃比劃?” “您放心,那個假土匪,指定沒有其他絕招了。” 日本人又一指許銳鋒︰“那他的絕招是什麼?” 翻譯兩眼一黑︰“太君,我頂多是會看,連會練都算不上,哪知道人家有什麼絕招。” “不過,我能看出來他用的架勢挺像八卦,可又沒瞧見八卦里最基礎的‘趟泥步’……” 日本人豎起一根手指說道︰“我記得‘趟泥步’,你跟我講過有位山東名人在東北將八卦發揚光大,他叫宮……” “宮保田。” 听見這三個字,許銳鋒瞬間回頭,滿眼全是怒火! 就在此時,老胡抓住了機會,提刀沖了過來,肩頸兩刀連刺。許銳鋒向後一仰身,等身形晃回來的時候,肩窩處已經感覺到了刀尖入骨,那老胡也是心狠手辣之輩,刀扎進去了不算完,立起刀刃硬往外劃,老許肩膀頭子頓時被掀起一片血肉,得虧他不是右撇子,要不然手里的刀都得扔地上。 真疼啊! 唰。 動手就在眨眼間,快如電光火石。 下一秒,老胡持刀再次,玩了命的要擴大優勢,心口一刀、小腹兩刀,說中刀刃不斷閃爍。 這就是會玩命的,因為他知道要在什麼時候玩命。 老許因走神挨了一下後,立即重新調整狀態,伸出右手下拍老胡手腕,當二者相接處時,對方突然將手腕撤回,他要是愣去抓對方,手上握住的只能是鋒利刀口,所以,許銳鋒選擇了放棄;第二刀,老許用匕首向外揚著去架對方的刀尖,當刀尖與刀尖踫撞在一起,許銳鋒往外一揚,對方的刀刃立時偏出身體;第三刀,老許想都沒想便側身躲過。 為什麼側身? 因為八卦因刀而來,擅長的就是偏門搶攻,他把身體側過來的同時,就等于站在了老胡的身側,這兒,是他的天下。 許銳鋒還手了,肩窩、脖頸、眼楮、由下至上三刀順手扎出,心狠手辣! 對方三刀分別是沖著他的心髒、肝髒、腎髒下手,老許更狠是奔著手臂、動脈、視線落刀,兩人交手的一瞬間,盡管看上去老胡是佔了便宜,可他自己心里卻知道,實際上,心中沒底的是他。 畢竟他手里沒有絕招壓手了,而許銳鋒的絕學還沒有展示出來。 噗! 一刀刺入來不及躲閃的老胡肩窩,許銳鋒本想一把扣住他的衣襟,連人帶衣服一同拉住後,幾刀徹底解決戰斗,可這老胡就像是剛從水里被抓上來的魚,渾身油滑,挨了一刀都沒反抗,撤身便退。那一秒,老胡身上的冷汗只有自己知道,他眼中許銳鋒探出來的手宛如魔抓,但凡被扣住這條命就沒了,能不退麼! 就算是愣把扎入肩頭的匕首拔出來,他也得退! 這直接導致了許銳鋒抓空,而此時的兩人,再次恢復到了相對而立的位置,各自肩膀處都往外淌著血。 至于那個讓老許走神的宮姓男人,則是一座高山。江湖中不是有句話麼,叫見高山、見眾生、終見自己。意思就是說,你得看見更強者才知道自己為什麼輸,得能看見更弱者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贏,最終再看自己的時候,已經是一代宗師,輸贏都不在乎了。 而這個姓宮的,就是許銳鋒眼中的高山,他對這座高山除了敬意外,還有恨。 論起八卦,在這片土地上有兩支最出名,一支,在天津開枝散葉的韓家,另一支兒,就是在東北聲名顯赫的宮家。 這韓家,是和霍大俠同鄉並齊名的韓金鏞,號稱形意八卦兩門兒爆;宮家,則是董海川麾下徒弟尹福,收入門內的宮保田。 許銳鋒的師父金刀護法顧雄,和這個姓韓的,有極深的淵源,不過老許的師父就抱走了一門兒八卦,形意只是略微明白一點;宮保田,學的是董氏八卦游身八卦掌的真傳。 別看都是練八卦,這兩家練的可完全不一樣。 後來,許銳鋒家的綹子讓張家給剿了,老許一門兒心思的要報仇,頭兩次,這個姓宮的老頭都在帥府,是大帥貼身保鏢! 有了這道阻礙,許銳鋒只能想各種歪門邪道,面對這個姓宮的,他沒有必勝的把握。 要不然怎麼一听見這個名字,藏在心底的火就起來了呢? 老許站在院里,肩膀子順衣襟往下淌血,肩膀頭上一片肉就這麼搭在身上,給那翻譯官都看愣了,他可能實在想不出怎麼有人受了這麼重的傷還站著。 可許銳鋒不光站著,還發了真火,罵了一句︰“找死!”都多少年沒人讓他打的如此費勁了,老許如同丟了面子似得,動了肝火。 他這種身上有正統傳承的人,學的都是多少代用經驗打磨出來的絕學,就不可能和江湖上闖出名頭的人一樣,這才是駝龍一進入北滿,他底氣如此硬的原因。 許銳鋒左胯步邁出,用手上的右手一領老胡的眼神,身子趁他眼神晃範兒的同時矮身轉動。這在八卦里有個明堂,叫葉底藏花,假招子在上,真家伙在下。老胡並沒有上當,上邊那只手就掃了一眼,不就是空手麼,還能怎麼著?了不起是一個嘴巴,最要命的還是刀! 問題是,老胡能讓刀近身麼? 他抬手就是一個平刺! 可許銳鋒再動起來,身體卻是往下再矮,用右手往他直刺而來的手上一抬,那個平刺順肩頭滑過,身體旋轉用後背直接貼到了老胡的前胸上。 同一秒,老胡就把眼楮閉上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完了! 噗! 許銳鋒一刀蓄進了老胡的小腹,將對方持刀手架在肩頭,再騰出持刀手來拽住了對方的肩膀衣服,此時此刻,整個身體猛往起頂,老胡突然間騰空而起,全身上下的著力點就剩下了緊挨著許銳鋒的一處,那一秒——腦後摘盔! 啪! 許銳鋒干淨利索,一個背口袋就給老胡扔在了地上,摔的那叫一個脆。 然而真正的輸贏在老許用手去領老胡眼神那一刻,就已經出現了,你除非往後撤,不然你接下來的每一步舉動,都不是你自己做出的判斷,而是在潛意識應急反應之下,被對方刺激出來的行為。比如說,在葉底藏花那一瞬間老胡平刺出去的一刀。 這是肯定沒問題的,不讓對方近身有什麼問題? 偏偏問題就出在這兒,你不出刀,人家架不起你的胳膊啊;那要是出刀去挑呢?那就更上當了,葉底藏花一個側步就到了你的斜刺,這兒可是偏門搶攻的天下。 而許銳鋒將對方的胳膊抬起來,自己順勢鑽到他胳肢窩底下,就代表了老胡已經徹底沒了反擊的機會,相當于用炮悶著宮線,這邊還準備出臥槽馬,你怎麼走都是輸。 先手沒了! 老胡被摔躺下了,腹部扎著直沒刀柄的刺刀,這種人,一般都爬不起來了。 日本人仿佛已經看到了輸贏一般鼓起了掌,連翻譯官都覺著勝負已分…… 唯獨許銳鋒,站在原地沒動。 “你沒刀了吧?” 老胡躺在地上一口鮮血嘔出,扶著地面,竟然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許銳鋒看著他說了一句︰“多活一會兒,不好麼?”他太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了,受了這樣的傷,最多就是個苟延殘喘,實在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困獸猶斗。 “知道我為什麼是四大炮頭麼?” 血沫子順著老胡的嘴角往下流︰“因為,我比別人狠,老子就算是死,也得拉你陪葬。” 他舉起了刀! 刀,在月光下,綻放著和往日不一樣的光澤…… 死一般的光澤! 第二十四章 幼稚且可憐的江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胡渾身是血的站了起來,哆嗦著,整個人和被扎漏的泡澡桶一樣,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讓血浸透了。 可他還站著,臉上全是硬挺下來的緊繃和抽出。 這就是男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倒下的人鋪滿了整個地表,他們很可能因為一丁點挫折就選擇躺在原地;但還有另外一些人,如同一根棍一樣死死的戳著,他們可能滿身傷痕,可能疲憊不堪,可能一倒下就會與世長辭,卻偏偏咬緊了牙關站著。 這樣的男人背後都寫著各自的理由,有些是為了家人、有些是為了夢想、有些會更高尚一些為了國家,但還有一小部分人,天生如此,只是為了贏,無論對手是誰他們都將如此。 許銳鋒以前是這樣的人,他得站著,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必要站著,只要站著,才能給天王山的老少爺們兒報仇。可今天,他已經有了更崇高的目標,早就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如今再看曾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老胡,竟然還覺著有些可笑。 “何必呢?” 這三個字許銳鋒說出口那一刻就有些後悔了,試想一下,曾經的自己要是面對這樣的話,肯定會認為是嘲諷,哪怕你是出自真心,也一定不會被真心對待,畢竟,你所在的位置他沒來過,你所在的高度他沒見過,你能看見的世界,在他眼里,沒準是被高山遮擋著的未知,又如何能夠感同身受。 “你在北滿殺人越貨的時候,就沒有人和你說過同樣的話麼?當時,你放下手里的刀、腰里的槍了麼?” 有。 有人和他說過一樣的話,那就是許銳鋒睡不著覺時和老鷂鷹聊起過的紅黨…… 也正是這個人,讓許銳鋒陷入到了自我審視之中,久久無法自拔。 他開始學會問自己問題了。 且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問到了現在,並在整個人生中,親自去尋找答案…… 老胡沖了過來,帶著江湖中四大炮頭的凶狠。 他臉上沒有對這個世界的好奇,沒有對自己人生的質疑,有的只是要把許銳鋒一同拉入深淵的狠辣。 他,沒見許銳鋒所見過的人,這輩子也不會看見在同一場景下,老許能看見的世界了。 刺。 老胡的動作依然凶殘,卻已經化身為獸,失去了人類思考的本能。 躲。 許銳鋒偏過上半身躲過這一刀時,腦子里略過的是江湖人的可悲。 這場對決的勝利早就不是功夫高低所造成的結果,而變成視角範圍的寬窄造成的意識碾壓。 就像一個幼兒園的孩子永遠贏不了久經戰陣的將軍;就像一個久經戰陣的將軍永遠贏不了已經對天地有所感悟的戰神。 許銳鋒不是戰神,但是,他卻能感覺到自己的心。 勾拳。 側過身的許銳鋒一拳就勾在了老胡的小腹上,這一拳,砸的老胡猛然一抖,腹部還插著匕首的傷口瞬間撕裂,口中鮮血大口大口吐了出來。 第二拳。 許銳鋒再挪動身體到老胡身側,挪動身體時帶動的臂膀直接砸到了老胡的下巴上,將對方整個身軀打擰了過來。 所有人都知道困獸猶斗的凶狠,卻根本不清楚在這種情況下,獸,完全不具備一個清晰的大腦,那,還怎麼打? 兩拳,老胡軟軟的倒了下去,他躺在地上慢慢的、慢慢的眨著眼,祈求般的看著許銳鋒,用聲音的最低限度說了句︰“給,給,給我個痛快。” 許銳鋒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他要的,是日後人們提起這姓胡的,得說這小子夠狠、夠爺們,讓老許打成了那個揍性一句軟乎話兒都沒說過。 這就是江湖。 幼稚且可憐的永遠活在別人嘴里,以在別人口中獲得一句‘是那樣的’為最終極目標。 許銳鋒慢慢走了過去,站在老胡的前方,彎下腰,握住了還插在他體內的刺刀,順著起身的身形往出一拽。 “呃……” 老胡渾身顫抖著瞪直了眼楮,面部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度緊繃,最終,當肌膚松散下去的時候,望著空中的明月,再也不動了。 “你呀。”許銳鋒嘆息了一聲︰“白瞎了。” 許銳鋒可憐的不是老胡這個人,覺著可惜的是這一身本事。 通過剛才的交手,此人要是能抗日,這身本事在抗聯將只會在自己之下。 “好!” 日本人鼓起了掌,翻譯官也同樣拍著巴掌,此時,許銳鋒也才算是松了一口氣,要是剛才老胡逮著個機會說服了日本人,讓日本人派兵上懸崖搜找一番,最後暴露的只能是自己。 “太君,咱,接著聊剛才的事吧?” 日本人卻滿臉興奮的說道︰“不著急,我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談談。” 日本人過去親切的攔住了他的肩頭說道︰“為了在大東亞共榮的世界里更加順暢,我們準備擊潰敵軍的意志,在明年,于東北擺下一個擂台,會光邀天下高手和我們日本武士來一場對決。” “勝利者,會獲得豐厚的獎勵。” “你的身手不錯,有興趣麼?” 許銳鋒看了眼前這個日本人一眼說道︰“我就想要倆錢兒。”心里卻罵著︰“你們是變著法的要把東北有能耐的人都勾出來弄死啊!” “錢的問題,我們好商量。” 許銳鋒連連擺手︰“也不光是錢的事,太君可能不太了解綹子,我們進綹子,得有投名狀,出綹子,一樣要三刀六洞,這是規矩。我要是想離開奶頭山,沒準這條命都留不下來。” “這件事,我幫你,我會親自和米倉石介說,告訴他這是軍方的行動,讓特高課全力配合。你放心,我保證你離開許大馬棒的時候不會有任何人阻攔……” “至于錢,我會給你中國人的最高價格,每個月,一百銀元。” 一百銀元一個月的價格,在東北是什麼概念?這筆錢足夠你養兩個同時燒煙泡的小老婆,還能剩下點來當一家人的嚼谷。 “我琢磨一下。” “好。”日本人很高興,他不覺著這個中國人還能找到拒絕自己的理由,所謂的考慮一下,也許就是希望得到重視的托詞而已。 “那,先和土桑把通古斯附近的古墓標記在地圖上,然後我的人會帶你去休息。” 夜,更加深沉,懸崖上趴著的抗聯隊伍眼睜睜看著下方所發生的一切時,都在替老許著急。 唯獨廚師,端著槍趴在那兒一聲不吭。 四寶子問了一句︰“你咋了。” 廚師笑聲應答︰“我和老許在哈爾濱比劃過,他沒出全力。” 四寶子樂了,扭過頭去不在詢問。 廚師好奇的說道︰“你就不想知道誰輸誰贏嗎?” 四寶子偏偏答非所問︰“我們爺沒法跟你出全力,一不小心給你打壞了怎麼整?”言下之意是,這還用問結果麼? “你好像對老許的伸手很有信心。” “那是,要說在東北誰還能穩壓我們爺一頭,估摸,也就剩下奉天那個老人了。” “誰啊?” “我不知道人家叫啥,就知道那人早先是大帥的保鏢,別說是見著,就算是江湖人提起人家來,都會不自覺的矮上三分。” 四寶子琢磨了半天︰“听別人說是姓宮。” 第二十五章 貪婪!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村長家院落里的一處偏僻房間內,許銳鋒被翻譯官送了過來,這兒,是他今天晚上休息的地方。而在此之前的大概半個小時時間內,日軍的醫療兵則是在給為其縫合肩膀處被刺刀割傷的肌肉。原本他是應該被日本人送出去找許大馬棒傳遞消息的,可眼下受了傷,日本人還有事相求,干脆,將他留下了下來,讓歇一宿再走。 還被說,人家這日本軍醫干起活,來比老鷂鷹和老鴉窩的大夫講究多了,先給你止血,然後消毒,喂上麻藥粉再縫合傷口,讓老許雖然能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肩頭穿針引線,卻沒有半點痛覺。 要不老鷂鷹怎麼總說‘麻藥’給了人在疾病面前的尊嚴呢? 一通操作下來,本該外翻的皮肉縫合了,老許肩膀上多了一道蜿蜒的蜈蚣疤,這才被送過來休息。 就在老許剛躺在屋內的半副炕上時,頭頂的瓦片就被緩緩挪開,饞破天兒壞笑著趴在房上正往下看…… “爺?” “爺?” 他輕輕呼喚了兩聲,許銳鋒睜眼說道︰“有事啊?” “94號不放心,讓我過來瞅瞅,說是實在對不住,他們也不知道那老胡手里邊有一手絕活,沒看住,給你添麻煩了。” 饞破天兒是慣偷,平日里靠飛檐走壁生存,目前已經成了老鴉窩最好的偵察兵,這老胡跑了以後,94號立即將其派了出來,希望能及時通知沒來得及撤離的許銳鋒。結果剛上了房,連竄帶蹦的來到村長家,就看見了許銳鋒正在和老胡對質,整個情況都看得清清楚楚。 “跟94號說,讓他別再出亂子了,奶頭山的人只要再跑出來一個,咱誰都活不了!” 饞破天兒在棚頂連連答應道︰“那不能,自打姓胡的跑了,94號一生氣將伙計們帶出來的手雷都給這幫土匪捆上了‘閆王繩’,他們只要敢動一下,五個人一顆手、榴、彈立馬就響,保證全報銷。” 閻王繩,是山里土匪跟獵人學的手藝,原本這繩結是用來綁山里陷阱的,由于捆綁極緊、稍有震動就會崩開,抓捕山林中動作靈敏的鹿、兔子十分有效。後來,這一手讓土匪學去了,專門綁肉票,在肉票身上綁手榴彈,那真是動彈一點手榴彈都會炸,著實讓不少肉票跟著倒了霉,這才有了‘閻王繩’的說法。 至于這玩意兒怎麼綁,許銳鋒還真不會。他可是少當家,哪有少當家親自下手給肉票綁繩的。 “嗯,加點小心。” 說了這麼兩句後,饞破天兒根本沒走,在房上說道︰“爺,等天亮了咱咋辦,眼睜睜看著這群日本子走麼?剛才我可去他們藏東西倉庫里看了,里面光金光閃閃的物件,就擺了滿滿一屋子,值錢的古董花瓶更是數不勝數,最值錢的,還有一副八大山人的字畫,這東西,如今不去墓里找市面上根本踫不上……” 八大山人的字畫? 許銳鋒對歷史上帶兵打仗的將軍很熟悉,可對這些人藝術成就很高的書生,了解的並不多,問道︰“你能確定麼?” 饞破天兒自信的說道︰“哎呀哈,爺,小偷就三樣絕活,一個眼楮一個是手,要是再會點躥房越脊的本事,那就是鼓上蚤時遷,咱可能手上活稍微潮點,要不然也不能讓人關進北滿監獄,可這眼楮,卻毒辣得狠。” “94號什麼意思?” “94號的意思是,拿下整個奶頭山已經是大功一件了,咱沒必要和這一千多日本人干。等到了明天天亮,就讓他們離開,趁著這幫人往哈爾濱趕,咱捆著這群土匪回老鴉窩,這一來能擴充兵力,二來,到時候挑兩個骨頭軟的土匪去奶頭山破了他們山門也能弄不少糧食和武器。” 許銳鋒一琢磨,也的確是這麼回事,誰還不挑軟柿子捏呢? “听94號的。” 饞破天兒听到這兒,伸手摸著下巴,手指頭上偌大一個金戒指在月光下爍爍放光,上邊巨大的藍寶石連許銳鋒都瞧著新鮮。他沖著遠方說道︰“可惜了了,那可都是咱老祖宗的東西啊!” 噌! 許銳鋒一下就打炕上坐了起來,這一下起的太急,給肩膀上的傷口閃得這個疼,悶那兒憋了好半天才緩過來仰著頭說道︰“你他媽是不是沖日本人的庫里下手了?” 饞破天兒突然了手一眼,連忙將手藏到了背後說道︰“我沒有啊!” “你趕緊給我送回去,听見沒有?這東西是從墓里刨出來的,那不是手巾板和鞋趿拉!以日本人的習慣,明天早上將東西裝車之前肯定逐個清點,真要是少了點什麼,這一村子人都得死你手里!” 饞破天兒是真混蛋,就這還跟許銳鋒 嘴呢︰“爺,我真沒有。” 他就像是讓你摁著手了也不承認的孩子,氣死人了。 “饞破天兒,你給我听好了,要是把東西無聲無息送回去,你還是我兄弟,若是因為你出了點什麼事,老子但凡要是能活下來,肯定要了你的命,听明白沒有?!” 瞧著下方的許銳鋒真急了,饞破天兒又把手拿了出來,慢慢的摘下了手上的戒指,順脖子一掏,亮出一條有巨大紅寶石掛墜兒的女性項鏈,嘀咕道︰“爺,這也就是你,但凡換了第二個人,這東西都還不回去。” 許銳鋒連忙安撫︰“這就對了,等回了老鴉窩,你就搬我那地窨子里,到時候無論你想跟四寶子學飛刀,還是跟王銘學追蹤,我都讓他倆教你,現在听話,把東西送回去。” “唉。” “東西送完,馬上去告訴94號,就說明天天一亮,按照原定計劃把日本人放走。他們這伙人手里的家伙不是咱能對付的,光是那些炮,就能打得崖頂的兄弟們抬不起頭來,這塊肉不好啃,生咬下去沒準就得崩了牙。” “我知道了。” 瓦片被放回,房頂傳來兩下腳步挪動的聲音,緊接著,許銳鋒眼前的世界有恢復到了無聲無息之中。 從這一刻開始,許銳鋒心里就不踏實了,他不是不放心94號,他是不放心饞破天兒,這小子不管干啥事都沒讓自己滿意過。 …… 偏院里,一小隊日本軍官守在院中荷槍實彈連眼楮都不眨一下,院門口處擺著兩個用沙包搭建起來的機槍陣地,陣地旁邊,是六名日本士兵組成的炮兵陣地,而此時此刻,房頂一道黑影竄過。 “八嘎!” 瓦片聲響傳出時,所有日本人都調轉了槍口瞄著房頂,此刻,一聲貓叫傳了過來——喵! 黑夜中,一只大黃貓順著房頂搖曳身姿奔月飛奔,日本人這才放松了警惕。  。 又是一聲瓦片聲響,當其中一個日本人再次抬頭時,身旁的士兵安慰道︰“不用那麼緊張,是貓。” 饞破天此時已經從房頂拆下了八塊瓦,並在煙囪上系好了繩子,剛才那只貓,就是他路過的時候順房頂抓的,這小子在房上的本事強悍到能追上貓還不驚動日本人,這才敢在眾人包圍之下,在房上如履平地。還能在差點被人發現的時候,將貓放出來混淆視听。 假如許銳鋒看到了這一幕,肯定就能理解王銘滿山追他卻一下也沒打著是為什麼了。 順著繩索一寸寸有房頂落入到屋內,當饞破天兒松開繩索時,腳底下一點聲兒都沒有,這一秒,他再次看見了滿屋子的寶貝,這要是能順手掏走一件半件的,將會是他這一生當中最大的一切盜竊。 “老祖宗留下的這麼多東西,就白白便宜日本子了?” 饞破天不服啊,死盯著屋里裝滿了一箱子首飾的金銀珠寶眼中盡是貪婪! 第二十六章 天意!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清晨,雄雞報曉,一只通體潔白唯獨雞冠子發紅的大公雞,站在鵝蛋黃般的旭日背景下,扯著脖子高歌。 在農村,如果你生活過就會發現一件非常奇怪的事,那便是任何聲音都有可能引來狗叫,唯獨雞鳴不會。 許銳鋒起床了,在這個秋天,一夜未合眼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老麻子。” 翻譯官在許銳鋒剛從床上爬起來,就推門走了進來,老麻子,是許銳鋒昨天扯謊時用的外號,以前天王山上有個伙房的家伙就叫這名。 “翻譯官。” 許銳鋒賠了個笑臉,直到現在他都惦記著饞破天兒昨兒晚上到底有沒有把東西還回去。 翻譯官說道︰“趕緊著吧,池田太君都已經在收整部隊了,我們這回運送的東西太貴重,是一分鐘也不能耽擱。這麼著,等你和許大馬棒打了招呼,正式到了池田太君的麾下,我在哈爾濱安排你,再給你從頭到腳都置辦一身新介子。” 許銳鋒靠近低聲道︰“有娘們不?” 翻譯官一本正的說道︰“說啥呢?”臉雖然板著,可接下來的話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必須有啊!” 倆人齷齪的笑聲傳遍了房間內的每一個角落,這才並著排從門內走了出來。 “我說,你這臉色不太好啊?” 許銳鋒搖了搖頭︰“別提了,昨兒半夜麻藥勁兒就過了,給我疼的,汗珠子跟黃豆一樣順腦殼往下躺,一宿,折騰屁了。” 翻譯官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是我疏忽了。”他順兜里一掏,也不知道掏出了什麼東西,一邊往許銳鋒手里塞,一邊盯著四周,生怕別人發現似得說道︰“一會兒我們走遠了,你再扎啊。” 針管! 除了針管之外,還有一包白色粉末。 這東西在東北可一點都不新鮮,當年少帥就用這東西戒過大煙,戒完了更嚴重了,一到點兒就得扎,少一針都不行。 許銳鋒抬起頭看了翻譯官一眼,翻譯官還以為這土匪在驚訝自己怎麼會有這麼高級的貨,自豪的沖他眨了眨眼。 倆人攬著肩膀走向了大院,院中,日軍戒備森嚴,得有百名日軍將主院和偏遠層層包圍,其余人都在搬抬從墓里挖出來的東西。 “池田太君。” 翻譯官過去主動打了聲招呼,說道︰“老麻子給您叫來了。” 日本人倒是沒怎麼搭理翻譯官,對待他,有點像對待一個下人,反而看著許銳鋒雙眼發亮,很熱情的過去說道︰“麻君,請千萬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許銳鋒連忙答應︰“唉、唉……” 心里卻巴不得這群日本子趕緊滾犢子。 他們這兒說著話,那邊清點東西的日本人突然喊了一句︰“請等一下!” 緊接著,一名日本人帶著其他四名士兵走入了偏院,偏院房屋中傳來了‘叮叮  ’的巨大聲響。 池田也納悶的走了過去,許銳鋒趕緊在其身後跟著,他不想跟著都不行,周圍那些日本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一進屋可徹底壞了,屋里的櫃子都被砸的稀巴爛,炕都給扒了,幾名日本人正在炕洞一塊一塊的往外挑磚頭。 池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發現問題的日本軍官走了過去,將手上的本子往前一遞︰“長官。” 許銳鋒在池田身後看的清清楚楚,上面每一樣物品後都打了ˇ做標記,唯獨《朱耷山水圖》空著! 朱耷是誰,許銳鋒還真不知道,更不清楚這人的畫為什麼那麼重要,可他卻清楚的看見池田的臉色變了。 “這朱耷啊……”翻譯官看許銳鋒臉上滿是疑惑,解釋道︰“是明末清初時候的大明皇親國戚,崇禎吊死在煤山的時候,他才十九歲,後來成了一代大家。” “由于他代表著王朝更替,所以滿清的權貴特別喜歡收藏他的畫作,這證明著滿族人是從誰手里奪走的江山。” “此次挖掘曹妃甸王妃墓中最大的收獲就是這幅畫作,對于池田太君來說,這就相當于挖出了祥瑞,他是要貢獻給天皇的,這代表著中國易主,日本稱王,回去,那指不定升多大的官兒,獲得多少賞賜呢,絕對不能丟啊。” 听到這兒,許銳鋒原本恨饞破天兒都要恨瘋了的心突然安定下來了。 不用問,這肯定是饞破天兒拿的,即便是自己有這個本事,可肩膀子都讓人豁開了,他還怎麼飛檐走壁?整個葫蘆口,能辦到這一點的,只有饞破天兒一個人。 還有,這不就是冥冥中自有定數麼? 那饞破天放著滿屋子寶貝不動,專門拿走了一幅畫,偏偏這幅畫代表著一個王朝的更替、另一個王朝的興起,許銳鋒不迷信,可有時候天底下發生的事就擺在你面前,不迷信,行麼?這不就是老天爺再告訴你,這群日本子成不了事兒麼! “這是,被盜了?” 許銳鋒音量極低的沖著翻譯官問了一句。 池田急的滿屋子直轉悠,轉悠來轉悠去他突然一抬頭,頭上的房頂一塊露著光的缺口就在那兒擺著,饞破天兒分明是偷完就急著跑,連瓦片都沒來得及放回去,給房頂留下個大窟窿。 “八嘎!” 池田氣瘋了,當著滿屋子人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大喊道︰“賊!有賊!!” 翻譯官勸道︰“太君,千萬別著急。” “您想啊,昨兒咱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把葫蘆口封鎖了,這賊除非會飛天遁地,要不然絕對跑不了。” 池田轉身看向了翻譯官,怒氣沖沖喊道︰“來人,把葫蘆口的老百姓都集中的曬谷場……” “太君,不能這麼干!” 許銳鋒趕緊勸了一句︰“還是挨家挨戶搜吧,別到時候把人往曬谷場上一趕,偷畫的賊再害怕了把畫扔井里可就得不償失了。咱現在,能不讓這群泥腿子動,就別讓這群泥腿子動。” 許銳鋒能讓日本人把老百姓都驅趕出來麼? 到時候刀槍無眼,得枉死多少人?這起碼有牆壁擋著不是。 “你說得對!” 日本人繼續吩咐道︰“所有人,以小隊為單位,順著葫蘆口入口處的院落往里搜,發現任何字畫、年畫、書卷都給我拿出來,任何膽敢阻攔的人,殺無赦!” “我跟著一塊去!” 許銳鋒站到了池田面前說了這麼一句。 池田很欣慰的解下了腰間佩刀,遞過去說道︰“麻桑,辛苦啦!” 噌。 許銳鋒收刀入鞘,拿著這柄刀很認真的說道︰“不礙事。”說完,轉身跟著一隊日本人,往村落里走去。 第二十七章 明白啥是稀罕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本人的搜索過程,對許銳鋒來說已經完全不新鮮了,他在意的,是這在所難免的一戰。 要是能早知道這一戰定然會發生,昨天半夜動手不比現在動手強多了?這該死的饞破天兒! 許銳鋒眼看著日本人在用槍托挨家挨戶砸門,腦袋上的屁簾于行動中不停抖動,腦子里全是應對整個事件的規劃,他盡管不知道日本人什麼時候會和抗聯的人撞上,但心里清楚,這一刻早晚會到來。 “開門!” “把門打開!” 嘰里呱啦的日本話頻繁響起,院內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在詢問著︰“誰啊?”“這是咋啦!”,他們根本不知道危險即將到來,更不知道打開了這扇門自己將會面臨什麼。 吱呀。 破舊的木板門打開了,一位老者站在院內呆呆的看向門口,才愣神兒的工夫,那日本人抬手就用槍托砸到了他的腦門上,大喊著︰“讓開!” 翻譯官在旁邊笑,像是這種暴力能帶給他無限快樂,就那麼抱著膀站在原地沖許銳鋒說道︰“老麻子,我跟你說,這幫玩意兒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日本人的東西,是什麼人都能踫的麼?” 許銳鋒听到這兒看了翻譯官一眼,他對‘日本人的東西’幾個字鑽進自己的耳朵覺著很別扭! 說完,翻譯官邁步走入了院中,蹲在倒地的老人身側,日本人已經沖進了房屋,抱著一個正在哭泣中的三四歲女娃娃走了出來,下一秒,同進去搜查的日本兵也走出,沖著翻譯官說道︰“我們沒找到任何東西,這家里連尋常的筆墨都沒有。” 翻譯官蹲在老人身邊問了一句︰“老邦菜,我就問你一回啊,這村里,有沒有慣偷,尤其是會飛檐走壁的那種?” 老人都懵了,搖了搖頭說道︰“太君,我們就是普通老百姓,根本不知道你們說的是啥啊。” “嘴硬。”翻譯官笑道︰“我就稀罕嘴硬的。” “我就不信都在一個村里住著,有這麼個手腳不干淨的人,你們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他慢慢起身,抬起腳便將皮靴踹到老人臉上,並破口大罵︰“不給你點厲害的瞧瞧,你真以為自己是那個了!” 踫。 老人被踹的躺在地上捂著竄血的鼻孔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旁邊三四歲的小姑娘只剩下了不停哭泣的聲音。 “爺爺~” 小姑娘走到老人身邊,用胖乎乎的小柔摸著爺爺的頭,用並不干淨的袖口替老人將指縫中的血擦掉,這是一個孩子唯一能做的。 翻譯官笑了。 “你孫女兒?”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問你孫女了。” 與此同時,對面的房門也被日本兵砸響了,不過對面卻沒傳來呼喊和慘叫,一個文質彬彬帶著眼楮的男人、站在了門口︰“有事嗎?” 94號! 許銳鋒回頭的一瞬間,立即認出了這個男人,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要露餡。 眼下,已經沒有隱藏的必要了,這群日本人但凡進了院,院里被綁著的土匪只要有一個人開口說了話…… 翻譯官的那只手徑直伸向了小女孩,許銳鋒手里握著那把佐官刀‘噌’一下拔刀出鞘,嘴里喊著︰“翻譯官,這種小事兒就別髒您的手了,我代勞吧!” 翻譯官還以為‘老麻子’是為日後加盟‘池田’麾下在提前打好關系,連頭都沒回,沖著老人說了句︰“老爺子,我這朋友啊,是土匪,就稀罕小孩,稀罕,你明白啥意思不?” 老人一下就把手從臉上撤了下來,臉上血肉模糊的罵道︰“你們這群畜生!” “畜生啊!” “你們他媽的是畜生啊!” 突然,刀光一閃——唰。 一顆人頭翻滾著落入到了老爺子的懷里,老爺子完全傻了,還不等反應,翻譯官向前一跪,跟道歉似得,一腔子便噴了出來——~~ “我可不是畜生。”許銳鋒沖著已死的翻譯官辯駁了一句,轉回身,正看見院里一個日本人在擺弄槍栓。 他頓時就明白了一起,扭身對著94號大喊︰“抄家伙,這群日本子槍沒上膛!!!” 可不沒上膛麼,他們之前是部隊開拔時,臨時接到指令要搜村,面對一個上頭探查了無數次的村落,還多次在地圖上標注了‘無危險’的‘無危險區域’,這群日本並怎麼可能會將子彈推入槍膛? “啊!” 另外一名日本兵端著槍向許銳鋒沖了過來,迎面就往他胸口刺,老許矮身邁步躲到其身側,屁股都快矮到腳後跟了,兩條腿還能快速移動的躲過了槍口刺刀,而後刀橫半空橫推著在日本人腰間劃過。 別的不說,這口日本刀是真好,許銳鋒根本沒怎麼用力,就感覺刀尖位置切豆腐似得,將那日本兵腰間割開了,絲毫不費力。再看那日本兵,上半身竟然以一個詭異的弧度擰了過去,腰間出現了巨大缺口的一秒,整個身軀都別過去了一半,腹腔中的腸子順腰間往外流淌,他在驚嚇中用手接住,連疼帶驚的大叫︰“呀!!!!!” 而許銳鋒,拎著帶血的刀一步步走向院落里最後一名日本兵,那日本兵已經徹底嚇堆了,渾身哆嗦著在往槍里上子彈,結果越緊張越推不上槍栓,手就跟不听使喚似得在槍栓處直晃動。 噗! 許銳鋒手里的刀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腔,順勢向下一劃拉,一個大開膛將長刀收回。 與此同時,94號持槍在手,對著面前的幾個日本子開始點名——砰砰砰。 三聲槍響後,三具尸體倒地,都是心髒部位中槍。 剩余的五六名日本兵調頭就跑,94號邁步沖出院落,進入許銳鋒所在的小院問道︰“老許,怎麼回事?” 許銳鋒懊惱的說道︰“別提了,饞破天兒那小子手賤,順了日本人從地底下挖出來的東西讓人家發現了,正在搜村。” “這個王八蛋!” 94號氣的直罵,關鍵是罵管什麼用啊? 許銳鋒連忙伸手拉起了地面上還躺著的老爺子,用手一扒拉他懷里的人頭︰“老爺子,都啥時候了,你還抱著狗腦袋干啥?”另外一只手一拎小姑娘衣領,將人提起塞回給老爺子說道︰“趕緊帶著孩子進屋躲躲,記住,外邊槍炮聲不停,不許出來,家里要有地窨子,最好鑽地窨子里,听明白沒有?”說完,他也沒時間解釋太多,轉過身就和94號說起了眼巴前兒的事。 “你趕緊把咱們的人聚攏到一起,這麼打單崩用不了多大工夫就得讓日本子逐個擊破,快!” 話音說完,94號順著胡同往外跑,許銳鋒走出院落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往回看了一眼,那一刻,正看見這個老人跪在院落中沖著自己的背影磕頭…… 他們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可他們卻願意將膝下的黃金,人生當中唯一的尊嚴給你。 許銳鋒看到這一幕,欣慰的用力吸了一口氣,腦海中又一次對老百姓有了改觀,似乎為這樣的人豁出命去和日本子拼,也能說得過去。 第二十八章 準備戰斗!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哪開槍!” 先驚醒的,是趴在懸崖上的抗聯,四寶子听見槍響那一刻,抬起頭來剛要往山谷中的村落找尋聲音來源,身旁的廚師已經端著槍在瞄準了。 等他低頭望去,村落里的日本兵紛紛在拉動槍栓將掛著保險的槍械操作為待擊狀態。 “老許他們暴露了。” 這是廚師的回答。 四寶子端著機槍轉過身來,趴在地上開始瞄準時,繼續問道︰“擁為點什麼啊?” 他很納悶,明明昨天晚上的一場危機都化解了,今兒早上怎麼就開戰了? 廚師一字一句回答道︰“昨天,饞破天兒偷盜日本人的庫房,順走了一些東西;今天早上日本人開始全村搜索,許銳鋒為了保護百姓,殺了一些日本人。” 她的描述很簡單,實際上也並非是全部事實,但是,這個男人般的女人卻根據自己所看到的說出了一切,這也正說明著,昨兒晚上這個本不該參與到兩國戰爭中的女人,單純為了友情,守了老許足足一夜! 劉一刀在旁邊嘀咕了一嘴︰“這毛子娘們昨兒晚上一宿沒合眼。” 四寶子回頭看了一眼,笑道︰“惦記我們爺啊?” 廚師沒說話,也不用說話,在這份不參雜任何亂七八糟感情的友情里,她很單純,單純的像個孩子。孩子面對友情觀點就是,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只要你需要,那就可以都給你。 劉一刀納悶的問道︰“四寶子,你們爺到底有啥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能讓你們這麼掏心掏肺的?” 四寶子說道︰“正因為他沒啥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我們才敢掏心掏肺。” 這話說得,和沒說差不多,卻又仿佛說了什麼。 是啊,在這個亂世里,能人太多了,聰明人也太多了,很多人都讓你覺著他能突然狠下心來徹底拋棄全世界,冷酷的不像是個人。許銳鋒也冷,剛開始進入北滿監獄的時候,架子端著,人繃著,冷的讓人覺著一點都不好接近,但這樣的人,你走近了以後就會發現,他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在他身上,你既感覺不到自來熟的虛假、也體會不出別有用心的眼神飄忽,在那略顯霸道的面容下,你和他說話不用多想,他說了一,心里的意思就是一,他說了二,心里就不可能藏著三,和許銳鋒接觸最讓四寶子覺著舒服的點也在這里,不需要玩心眼子。 這年月,這種人已經不多見了。 他轉頭看向了村落︰“那是94號吧?” 村落中,94號和許銳鋒連續翻過幾道院牆,最終將幾個小院里的抗聯戰士聚集在了一起,此時,鬼子們正成群結隊的端著槍向村里搜索。為首的日本人帶著一種果決,像是不把這群人挖出來誓不罷休一樣…… “四兒,機槍準備。” 廚師說了這麼一句。 四寶子架好機槍,從褲腰上連續拽出兩個多余的彈夾,周圍全是‘  ’的子彈上膛聲。 日本人已經搜索到了最前方的院落,那個屋子里,關了滿滿一屋子土匪! 踫! 一個日本人直接踹開了院兒門,拎槍進入院落中的時候,奔著里邊的房間走了過去。 屋子里,滿屋土匪被四五顆手榴彈捆著,捆綁手榴彈拉環的繩索栓在門閂上,那繩索繞過房屋的柱子加重了緊繃性,這時候別說踹門,就算是推門而入都得崩斷拉環…… “嗚!” “嗚!” 屋子里那幫嘴上被塞滿了破布條、包米穗、土豆子等物品的土匪們‘嗚嗚’聲不斷,凡是入了綹子的,哪有人不認識這繩扣,他們此刻就怕日本人突然過來晃動房門,一個個神情緊張到了緊皺眉頭的地步。 然而,日本人很顯然沒給他們任何活下來的機會—— ! 一腳,將房屋的房門再度踹開時,滿屋子土匪從極度緊張的狀態瞬間都踏實下來了——轟、轟、轟、轟! 四聲爆炸接連不斷的傳出,整個房屋就跟遭遇了地震一樣將四面牆體完全炸碎,房頂讓氣流向上掀起一段距離後,‘嗚’一下扣下,偌大的煙塵順著氣浪向外席卷而去,院落里的日本人被同時掀飛。 在四寶子的觀測中,院落外沒有被這場爆炸席卷的日本兵同時往下縮脖、卷曲著身體,四寶子看到這一幕興奮的罵道︰“雜膋漸L們也有一怕啊!” 廚師已經對中國罵人的話很熟悉了,但四寶子說這句還是頭一次听見,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劉一刀嘴欠的說道︰“雜膋滿A就是雜碎膋滿B雜種膋滿A這話你也就能在東北听見,出了東四省,真未準听的著。” 一般人會說東三省,可在東北居住的人,往往會說東四省,這四省當中,多出來的是熱河。 懸崖下,日本人如流水一般灌滿了許銳鋒所在院落周遭所有胡同,留給他們的只剩下幾棟房子,這時,94號、老許、饞破天兒等人都聚集在幾個院子里,許銳鋒拎著饞破天兒的脖領子在抽大嘴巴。 “我讓你手賤!” “我讓你賤!” 94號在旁邊勸道︰“老許,現在不是攤責任的時候!” 許銳鋒氣的罵道︰“這責任用攤麼?” “原本等日本人早上離開咱就沒事了,不管是去曹妃甸還是回老鴉窩,都算大功一件,起碼能功過相抵,現在倒好,沒準整個抗聯的戰斗都得把命搭里!”他轉回頭,看著饞破天兒︰“你咋想的?啊!腦子讓屁崩了啊!” 饞破天兒躺在地上卷縮的和小貓兒一樣,許銳鋒騎他身上攤開手掌正準備掄嘴巴,這小子突然張嘴說道︰“我就是不想讓日本子把這東西帶回去,怎麼了!” “這是咱們老祖宗墳里的東西,許他們用刀槍大炮往回搶,就不許我拿手藝往回偷麼!” 啪! 許銳鋒這嘴巴抽的毫不留情︰“你說的和我說的是一回事麼?” “你要是等日本人離開了葫蘆口再把這東西偷回來,我敬你是條漢子,你盜亦有道,你為國增光,我他媽給你跪下磕一個!你瞅瞅你現在向個拴上鏈子的狗似得,給你綁上繩兒你會叫喚,給你松開你就搖尾巴啊?” “是那樣的,你他媽自己出去把這一千多鬼子都干了!” “我跟沒跟你說,這一千多鬼子手里的家伙事咱不能動?說沒說!” 轟、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聲傳了過來,老許讓氣浪吹的一個狗吃屎搶了出去,旁邊的院落內房屋瞬間倒塌,院牆都塌陷了一般,滿耳朵都是石塊落地時砸出的聲響。 94號眯著眼楮大喊︰“準備戰斗!!!!” 第二十九章 同生共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不要隨便踫那些房子!” 炸了兩個院子以後,這群日本人總算是察覺出了不對勁兒的地方,池田立即下達了命令後,指揮道︰“在進屋之前,先用機槍掃射,等確保沒有任何危險以後,再往屋里進!” 機槍被日本人抬到了一處院落門口,此時,池田轉身沖另外的日本兵說道︰“馬上把炮兵小隊叫來,如果這些房屋還有問題,就一間一間把整個村莊的房屋都給我炸了!” 噠噠噠噠噠噠…… 院門口的日本士兵沖著一間土房扣動了扳機,這連磚塊都沒有土房根本無法抵擋子彈,每一顆子彈穿過都能留下一個透光的窟窿,頃刻間,土房變得千瘡百孔,而機槍手將槍口對準了土房的木門時,那老舊到已經糟了的木頭都被打碎了。 啪、啪、啪、啪。 木門很快被打的木穴翻飛,機槍手見房屋沒炸,回頭剛說了一句︰“長官,我覺著這屋子可能沒問題。” 鮮血順著土房木門下方的縫隙正在緩緩流出,木門縫隙中,十幾個土匪用腳連勾帶頂的勉強支撐著那些已經死掉的死尸,當其中一具實在控制不住想前倒下去的一刻——空! 一聲爆炸後,火光沖天而起。 滿屋子血肉趁房蓋被崩飛的瞬間宛如天女散花般灑下,殘肢斷臂漫天翻飛。 這一幕下,連日本人都徹底傻了,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這陷阱到底是為誰設置的,怎麼陷阱里還有人! 94號趴在牆頭上滿臉都是血沫子,踩著酸菜缸的缸沿回頭沖許銳鋒說道︰“老許,你手底下的人怎麼弄出來這麼個玩意兒,這也太殘忍了!” 許銳鋒歪著脖子說道︰“五十多人控制三百多土匪,不殘忍連昨兒晚上都熬不過去你信不信?” 94號不再說話了,昨天晚上的情況他還歷歷在目,那老胡平白打地上站起來仍記憶猶新,這幫奇人異士甚至可以說是各個都懷揣著令人想象不到的真本事,可就是沒一個人把這本是用到正途上。 “這回啊,回去你瞧著老楚咋炸鍋吧,要是不把牙從嘴里罵出來,都算是咱倆祖墳冒青煙了。” “還惦記著以後的事麼?94號,眼前這叫一千多鬼子,咱先活下來再說吧。” “準備戰斗!” 94號趁著日本人愣神的工夫,將腦袋探出院牆看了一眼,隨即縮脖喊了一嗓子,下一秒,94號回頭說了這麼一句後,抗聯的戰士們紛紛往牆邊搬各種東西,什麼梯子、劈柴,凡是能墊腳的全都搬了過來。 給許銳鋒氣的,張嘴就罵︰“你們都會飛啊?把東西都搬到牆邊來,一輪齊射是能放倒十來個鬼子,之後手榴彈灌進來,都跟院子里生挺是麼?怎麼連後路都不留?” 讓許銳鋒一罵,抗聯的戰士們也清醒了過來,在旁邊院牆搭好了劈柴架,只要這邊一喊撤退,他們踩著劈柴架,翻身就能竄出去之後,94號沖著許銳鋒點了點頭。 下一秒,許銳鋒在院子里冒出了頭,手里拎著那把馬佔三送的勃朗寧,沖池田直接扣動扳機︰“打!” 砰。 煙塵滾滾中,一聲槍響傳來,始終要把許銳鋒收入麾下的池田听聞槍聲向這邊一轉臉,迎面一顆子彈就扎入了眉心,他腦袋往後一仰,直挺挺向後倒去。 同時,牆頭上雜亂的槍聲不斷傳來,這五十多抗聯戰士集體鳥槍換炮,手里使的家伙全是從奶頭山土匪手中繳獲的日式武器,春田、九九式頻繁開火,已經先鋪排到胡同中的日本人紛紛中彈,一排槍響過後,這幫日本兵才想起來爆頭鼠竄。 94號一揮手,第一批打空了彈夾的士兵撤下,在院牆後等待的第二批士兵爬了上來,踩著劈柴、狗窩等等貼牆的墊腳之物繼續瞄準,防止日軍反撲時,許銳鋒沖身後喊道︰“先他媽別裝子彈,去下個院子提前布防,別到時候我們撤回去了讓鬼子偷屁股。” 他對日戰斗經驗之豐富已經毋庸置疑,哪怕這五六十抗聯戰士有不少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可在許銳鋒的帶領下,仍然有條不紊,一點都不顯得慌亂。 第一批戰士撤到了後面的院落,許銳鋒盯著胡同口連續看了大概得有十幾秒鐘,立即從牆頭跳了下來,大喊︰“撤!” 94號站在缸頂上還問呢︰“老許……” “許你妹,再不撤,都得炸成肉醬,撤,快撤!” 許銳鋒將94號從牆頭拽了下來,推搡著送到牆邊,自己縱身一躍,單手勾住牆頭根本不顧肩頭傷口崩裂出血,咬著牙翻了過去。 院里的抗聯戰士在接連不斷的翻牆過程中只剩下了兩三個,炮聲在村落中傳了過來—— ! 最終,一名沒來得及翻過院牆的戰士再也沒了逃出生天的機會——轟! 院落里,一枚炮彈落下,巨大的氣浪將那名戰士掀飛撞在了牆邊,緊接著,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接連三發炮彈同時落下。剛才還矗立著的房屋眨眼間變成了焦土,只剩下幾根被炸斷的橫梁木還在冒著青煙。 “撤,別停,往後撤!” “要是在院里看見了地窨子,往地窨子里鑽!” “你個小王八蛋,別進房子,要麼往後,要麼往地窨子里,別他媽進房子!” 許銳鋒一把抓住一個才十七八歲已經嚇壞了的孩子,從一間屋子門口愣給拽了出來,嘴里還不停大喊著,村子里,這群抗聯戰士正在拼了命的穿房躍脊,連拉帶拽的幫襯著同伴。 當許銳鋒把大部分人都送出來了第二個院落,輪到他再要上牆時,手剛扣到牆頭,肩膀上的撕裂傷就疼的他往下一出溜,他自己都以為要被炮彈埋在這個院子里了,手已經松開了牆頭——啪。 牆上探出了一只手將其緊緊拉住。 94號在牆的另外一側一手搭著牆邊一手抓著許銳鋒的手腕喊道︰“姓許的,你他媽使點勁兒,那大體格子,我一個人能拉得動嗎!” 老許鼻子一酸。 他這輩子,淨干單刀赴會的事了,對于戰友情這種生死之交的理解完全存在于書本當中,一听到‘我們哥們是一個戰壕里爬出來的換命交情’,往往只是羨慕無法理解,這回,算是徹底明白了。 通過這一拉,許銳鋒這輩子都得和94號同生共死,那是根本不用猶豫的,因為他用自己的命,在戰場上挽救過你。 老許用嘴叼著槍,左手往牆頭一掄,整個人都沒矮牆皮,有了著力點以後輕松越過,當倆人一起從牆頭摔落,94號還罵呢︰“你咋跟四寶子那頭豬一樣,死沉死沉的呢?” 許銳鋒回了一嘴︰“可拉倒吧,他那是囔囔踹,我這個,都是實肉,一點都不顯胖。” “趕緊走。” 倆人貼著牆根喘了口氣,後院的牆頭上已經有戰士冒頭在伸手了,兩人一腳踩牆上用手往上一勾,被人拉入了另外的院落之中。 轟! 轟! 轟! 只能確定區域,無法精準射擊的擲彈筒在周遭四散開花,知道周遭大部分房屋都炸成了廢墟,除了僅有的幾面殘垣斷壁外,附近幾乎都被推平,日軍才再出鋪排出來。 第三十章 戰場上的群像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啊!” “我膇A姥姥啊!” “疼死我啦!” 還活著的老百姓一邊叫罵一邊嘶嚎,他們誰也想不到會降下這場炮彈雨的無妄之災,可這就是戰爭,在戰爭中,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突如其來的傷痛。 許銳鋒皺著眉順牆頭露出半個腦瓜蓋和一只眼楮,偷瞄了一下正踩著廢墟向前行進的日軍時,94號問了一句︰“老許,打不打?” 通過剛才那幾下,94號已經徹底將戰斗指揮權交了出來,並對許銳鋒的信任提升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 “打個屁。”老許說道︰“這時候和鬼子打,一開槍不就又把這群才出窩的耗子給嚇回去了?你信不信,咱們一開槍,撂倒不了幾個日本兵,他們就得往回躲,到時候又是一輪炮彈雨!” “昨兒晚上我可是看見了,這幫子日軍為了押運從王妃墓里盜出來的寶貝,那是帶著充足彈藥來的,他們可不會為了心疼老百姓舍不得炮彈。” “把日本人放近了,放到身邊再打,老子還就不信了,那個池田死了以後,接替他長官部隊的人,會連他們日本人一起轟。” 94號趕緊縮回去挨著個的跟戰士們傳達命令道︰“都听好了啊,老許不開槍誰也不準打,一切要以老許的槍聲為準,听見沒有!” 等再回來,94號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峭壁︰“老許,咱們的人怎麼不開槍幫忙?” 許銳鋒‘哼’了一聲︰“他們的虧沒開槍,要不然這炮口就得沖著崖頂轟了,不是你怎麼如此沉不住氣,兜里好不容易揣張底牌,就不能等個好機會麼?” “我這不是覺得咱們這兒壓力大麼!” “你以為上邊的兄弟們看咱們挨打他們壓力不大?都一個鍋里攪馬勺的,誰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死?” “老許,你在天王山是不是也經歷過類似眼前一樣的戰斗?” “那回可比眼前危險多了,那回我們十幾個人讓人堵在山洞里,連手雷帶機槍的,你連個抬頭的機會都沒有。要不是老馬從山上下來救了我命……”說到這兒,老許突然有點想那個男人了,這還是他除了老鷂鷹以外,會惦記的第二個男人。 “也不知道老馬回南滿以後怎麼樣了。” 94號看著前方逐漸逼近的日軍,瞧著那群日本子端著槍緊張兮兮的四下搜索,還得被磚頭瓦塊絆得踉蹌,說了句︰“南滿的形式比咱們這兒還嚴峻,那兒是日本人的重點管控區域,據說就連山里各路鎮山好的匪窩都藏著日本子的臥底……” 許銳鋒突然開口說道︰“94號,你瞧見這群鬼子當中那個沒有?就那個帶鋼盔的。” 94號一愣︰“瞧見了。” “你有包圍一槍給他放躺下不?” 94號問道︰“那離著咱們得有將近八十米,你讓我用這家伙給他放躺下?”他亮了亮手里的毛瑟。 許銳鋒打身旁戰士手里抓過一把99式遞了過去︰“這回呢?” “一準能。”94號對自己的槍法也有著一定自信,尤其是端上了步槍以後。 許銳鋒也拽過一把步槍,趴在牆頭瞄好了說道︰“听我的,1、2、3……干他!” 八十米。 砰。 一聲槍響,一群日本兵當中的一名士兵被直接放到,子彈穿胸而過。 94號還在那兒顯擺呢︰“要說這日本子的槍就是好,八十米開外,一槍還能打透……”他這兒沒說完,許銳鋒那兒槍也響了——砰。 就在日本人倒地,剛在地上躺老實的同一秒,許銳鋒一槍打向了日本人的腰間。同樣是開槍,他94號打的是胸,許銳鋒打的可不是腰——轟! 巨大的爆炸在許銳鋒槍響後在一群日本人中間直接炸開,老許一槍擊中了日本人腰間的手雷,這玩意兒一炸,周遭的日本兵被炸的前仰後合,紛紛到底,老許扯著脖子喊︰“打!!!” 院落中,槍聲再次傳來,這群日本兵一見前邊的都被炸倒了,立即轉身跑回。 那一刻,躲在角落院子中的一位日本軍官陰狠的笑著,他身邊,是一整個小隊的炮兵! “我命令,沖槍聲傳來的方向,進行無差別炮擊!” 那對日本兵開始調整擲彈筒傾斜角度,正當連炮彈都準備妥當的同一秒…… “四寶子,對著那個炮兵陣地,給我打光你所有子彈!” 山崖上突然傳來了一聲語言生澀的嘶吼,緊接著,冰冷的槍聲再次傳來——踫! 此時,山崖頂火光冒起,四寶子趴在地上直接將扳機摟到了底,另一只手死死壓著槍械身體去抵消後坐力,整個肩膀子震的來回直晃——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槍口紅火頻繁出現,子彈由上至下沒有任何遮擋的飛入院落之中,正在操作擲彈筒的日本士兵頓時被打懵了,手腳並用連蹬帶刨的沖到了牆根底下才敢喘口大氣,此刻想要去尋找長官,等待下一次命令時,剛才發號施令的日本軍官躺在地上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 而槍聲,依然未曾停止。 另一側崖邊,王銘都快給手里這把槍擼出火星子了,一轉頭,老煙槍正靠在樹邊吃松子,他恨的牙根直癢癢問道︰“你不打鬼子?”  。 老煙槍將自己的家伙式直接扔給了他,還說了句︰“給你,你來。” 王銘這才想起來老煙槍使的是啥,他這玩意兒是夠不著。 “那你從老鴉窩出來的時候咋不領把槍?” 老煙槍搖了搖頭說道︰“新玩意兒我不會使。” 多氣人? 多氣人! 就這麼個能把火銃打的比步槍準的男人,竟然不會使新槍,不會使你還不會學麼?! 王銘氣的沒招沒招的,轉回頭指揮道︰“所有人,分散射擊,別死盯著炮兵陣地,咱們沒機槍,壓制炮兵的事,讓四寶子干,你們就定準了日本子,能干掉一個算一個,干不掉,也不能讓他們冒頭沖我們爺開槍!” 三百多名戰士,竟然在依靠地利的情況下,憑借兩個神槍手接連擊斃日軍指揮官獲得了優勢,打的一千多日軍窩在牆後抬不起頭來,這是日本佔據東北以來稍有的一次戰斗,也是許銳鋒听見槍響後,第一次打的如此解氣! “揍他!四哥,你給我拿機槍突突他,狗日子的,就是這群王八蛋讓我挨了咱們爺好幾個嘴巴子!揍他!” 饞破天N瑟的啊,順牆根兒底下一通亂喊,心里那股窩囊氣都喊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危機就在眼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本人具體死了多少,目前是無法統計的,但是,起碼在這兩波偷襲之下,倒下百兒八十沒什麼問題。 當平靜的村落變得尸橫遍野,原本泥土的芬芳變成了血腥味,好好的一處世外桃源此時如同修羅地獄。 “冷靜!” “所有尋找掩體听我指揮!” 日本軍隊當中還是有能人的,當這一嗓子喊出,抱頭鼠竄的日本人開始靠牆而立,一時間竟然依靠牆體的掩護全都躲進了狹窄的胡同趴在了地上。 崖頂,除了偶爾能發現目標並快以點射完成擊殺的廚師還在出手以外,竟然所有人都停止了射擊,因為,在視線範圍內,他們失去了敵人的蹤跡。 但,那呼喊著日語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見。 “機槍手,分成兩隊,一隊瞄準左側崖壁、另一隊瞄準右側崖壁,等我命令!” “步兵中隊,匍匐前進,以最大限度靠近村落里的敵人,等機槍開始壓制住了崖頂的中國人,在我命令下對村落里的敵人進行沖鋒,先擊斃掉身邊的對手再考慮如何對付其他人。” “準備!” “準備!” “準備!” 清晨的山谷里靜的嚇人,除了那個正呼喊的日本人,許銳鋒竟然什麼都听不見,只能趴在牆頭上和94號一起緊盯著眼前的三條胡同。 這處院子,是整個山谷中的最後一道防線了,眼前就是被轟炸出的廢墟和殘垣斷壁,要是讓村里的日本子借殘垣斷壁的隱藏沖到身前,那老許身後僅剩的四十多人根本抵擋不住。 “檢查彈藥。” 許銳鋒回頭喊了一嗓子。 緊接著身後傳來了報數聲︰“15!” “23!” “7!” 94號轉過頭看了許銳鋒一眼說道︰“11.” 這不是什麼好字數,盡管臨出行的時候每人最多只攜帶了20發子彈,已經在十分節省的環境下進行消耗了,可這種連往武器里填充殺敵利器都舍不得的日子,還是讓他們捉襟見肘。 “誰還揣著手榴彈?” 許銳鋒剛把話問完,立即有人將手榴彈遞到了他身邊,這四十多人連褲襠都翻遍了,也才湊出四枚手榴彈來。 “听好,咱們手里的家伙很可能頂不到摟倒所有鬼子的時刻,同志們現在必須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尋找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準備隨時參加白刃戰。”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戰士立即院子里的鐮刀、菜刀、斧子都捏在了手里,可一個普通人家有多少東西能當做殺人利器? 幸運的是,家家都有柴火垛,有不少人甚至撿起了劈柴。 許銳鋒看了一眼,回手把手里的佐官刀扔了過去,他還有匕首。 “準備白刃戰的同志,將子彈交給身旁槍械性能比自己更好的,槍法更好的同志,拿到子彈的同志上牆。” “記住,當地人沖入眼前廢墟的時候,不允許射擊,等他們從廢墟沖出去來第三步,再也回不去的時候,才能打,都听明白了嗎?!” “听明白啦!” 一聲吩咐後,許銳鋒又盯向了前方,耳旁那個日本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所有人進入戰場以後以廢墟中的殘垣斷壁作為視線遮擋物前行,在我喊出‘沖鋒’二字以後,任何人不準後退,不準繼續隱藏,直接沖向敵人的陣地!” “現在,一小隊至七小隊,進入戰場!” 三條胡同里,三個小隊同時冒頭了,廚師眼疾手快‘砰’一槍打漏了其中一人的鋼盔後,其他人根本就來不及出手,便讓機槍徹底壓制。 “機槍、掃射!”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日本人的頭兩挺機槍從意想不到的位置用磚頭搭好了脅迫往出一亮相,崖頂上的兄弟就算徹底失去了機會,緊接著第三挺、第四挺,第五挺、第六挺同時開火,六個在村落里布置好的火力點將崖頂掃射的彈如雨下,四寶子眼前全是被子彈擊起的塵土,耳朵眼里到處都是子彈鑽入土里的‘噗噗’之聲。 “呸、呸……” “日本子,我膇A姥姥,有本事你讓爺爺摟一梭子!” 給四寶子氣的,手里拎著這麼大個家伙愣是開不了槍,多氣人。 “四兒!” “四兒!” 廚師爬到了四寶子旁邊,一把抓起了他的頭發,看著滿臉塵土的四寶子說道︰“換位置,去找一個機槍著落點最少的位置。” “知道了……” “回來!” 廚師竟然憑借力氣壓制住了要往起爬的四寶子,繼續說道︰“你只有一次開槍的機會,記住,我不要你用機槍干掉對方的機槍陣地,我要你看清楚日本人的指揮官位置在哪,然後用機槍掃射給我指明方向,听明白了嗎?只要那個指揮官死了,所有的機槍就會成為聾子、瞎子。” “我他媽知道哪個是指揮官!” “用你的耳朵!” “在戰場上,有時候耳朵比眼楮可信,快去!” 四寶子拎著機槍起身向後撤去,而村落里,意想不到的一幕再次出現了。 “饞破天兒!給老子翻出去,用手榴彈炸了那半扇牆的掩體!” 許銳鋒眼看著有半扇牆遮擋視線心里著急壞了,順手往後一遞手榴彈,想讓伸手靈敏的饞破天沖出去的時候,手舉了半天竟然沒人回答。 他再一回頭,身後哪有饞破天兒的影子! 許銳鋒轉身罵道︰“饞破天兒,我整死你!” 94號一把抓住了老許的肩膀︰“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日本子上來啦!” 許銳鋒趕緊回頭,看著日本人正在破敗的民居牆壁底下往前摸,大喊一聲︰“準備!” 第一隊日本人走出了掩體,距離他們的陣地也只有二十步的距離…… 第二隊日本兵也出現了,其中還有人發現了許銳鋒他們藏身的院落,挺著胸膛正在給日本人指明方向。 當連續三隊日本兵都走了過來,許銳鋒抬手就是一槍,喊了一聲︰“打!” 踫。 踫! 槍聲四起,剛剛走出掩體的三隊日本兵在這伙人第一輪火力覆蓋下就倒了一半,可這個時候,卻有人在身後數著數。 “一、二、三、四、五……” 查到五的一瞬間,慘嚎般的嘶吼傳了出來︰“沖鋒!!!!” 他用步兵七個小隊作為誘餌,誘導許銳鋒及其手下進行射擊,當步槍擊發數達到了五法時,卡在了換彈的時間點喊出了沖鋒! 潮水一般的日軍迅速涌出眼前的三條胡同,他們腳步不停的沖入到戰場上,可這時,許銳鋒身旁再也沒有幾聲槍響。 危機,就在眼前! 第三十二章 話是攔路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還N瑟呢!” 在日本人攻上來之前,郝老歪瞧著正呼喊的饞破天兒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明明是他招惹的禍根,這時候他蹦上了。 饞破天兒瞪著他問了一嘴︰“我蹦咋地啊?” “我知道你郝老歪,你就是看我在咱們爺身邊嫉妒麼!” 郝老歪憤怒道︰“我嫉妒?” “我嫉妒你?” “你都快完犢子了,我嫉妒你干啥!” “誰快完犢子了!” 郝老歪將饞破天拉到一邊說道︰“我問你,咱們看最好的結果是啥,咱爺將所有鬼子都干躺下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論功行賞啊,那還能是怎麼?” “就賞就得有罰吧?不管怎麼說咱死了這麼多人,這是誰造成的,你饞破天兒心里是不是得有點數?” “現在啊,打起來之前的事不說了,說打起來以後,你饞破天兒在打起來以後做過啥貢獻?啥也沒干吧?就算是咱們爺有心袒護你,想給你找個功過相抵的機會都開不了口啊,萬一老楚真追究起這次戰斗的責任,把你崩了,冤枉你不吧?” 還……真不冤枉! 這抗聯啊,講究什麼事都一碼歸一碼,沒有上級命令,私自調動部隊,那是上頭的罪過,可明擺著能讓日本人離開,卻因為偷了一幅畫使日本人開始搜查整個村落,那饞破天兒難辭其咎。光這一個罪名,給他綁起來崩了是一點毛病沒有…… 饞破天兒這一沉默,郝老歪歪著嘴沖旁邊人說道︰“怎麼樣,不N瑟了吧?” 你听听他這個外號,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能听麼? 這位嘴里有天上的飛機都不帶聊地上汽車的,扯起犢子來敢說自己六舅是當今皇上的四太姥爺,還能給你圓出輩分表來,那是一般戰士麼? 郝老歪就是看不慣饞破天N瑟的樣,想打擊打擊他,結果,把話說饞破天兒心縫里了。 “老郝,那我現在該怎麼整?” 老郝是順嘴胡說,半真半假的說道︰“听見外邊的日本人喊話沒有?那肯定是個當官的,話說蛇無頭不走,你啊,現在翻牆出去,把那喊話的日本人干了,這是不是大功一件?有了這份陣前斬將的功勞,咱爺跟老楚那給你開脫,是不是也能張開嘴了?” 郝老歪太了解饞破天了,饞破天兒都不是死囚,是從監獄里跟著大隊集體跑出來的,當時的許銳鋒也沒工夫挨個看誰犯的是死罪,這才將他帶到了抗聯。後來經過接觸,郝老歪才知道這小子是人大膽小,整天說大話使小錢兒,還不如自己呢,他打定了主意饞破天兒絕對不敢去,自己的幾句話就能讓對方再次陷入沉默,這才張嘴說的。 結果…… 噌。 饞破天兒將攮子拽出來了。 那年月,小偷身上都備著家伙,就算讓人摁住收了,也得掙巴掙巴。 下一秒,饞破天往起一蹦,單手扣住院牆,翻身就跳了出去。 郝老歪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再想攔可就攔不住了︰“唉,你干啥去……”他伸手一抓,直接抓了個空,隨後,是滿場的沉默,周圍的幾個人都盯著郝老歪。 “有子彈的,把子彈給身邊槍法最好的……”此時許銳鋒下達了準備戰斗的命令,一切,發生的如此突然。 郝老歪使勁兒咽著唾沫,這饞破天跳出了院牆要是害怕跑了也許還能活命,要是真奔著日本人當官的下家伙,這不得把命扔里麼?外邊好歹叫一千來號日本子啊,你一個人兒去,人家一人一口唾沫你就死了! 饞破天兒已經無法探究郝老歪的想法了,他不想離開許銳鋒,也不想離開抗聯,伸手往人家錢包里偷了這麼多年,還從沒有把日子過得這麼應當應份過,他現在已經不是‘鉗工’了,是正兒八經的抗日,哪個高哪個低還能不明白麼? 可郝老歪說了,想要讓許銳鋒替你開口求情,那你得拿出點真東西來,總不能讓人空口白牙吧? 饞破天兒覺著,郝老歪說得對! 他覺著郝老歪說的對!!! 這世界上最害人的就是話,因為說話的人不用負責任不說,還特別容易把人繞進去。 饞破天順著村落里的房屋邊緣借廢墟遮擋一點點往村子里爬,他看見了日本人順著三條胡同往前跑,看見了這些人從胡同口沖出來,自然也听見了那個日本人的呼喊聲,當鎖定了聲音來源方位後,趁著別人不注意,爬起來一個箭步就沖過了廢墟,藏到了其中一處院落里。 到了這兒,他是一步出不去了,周圍日本人很快鋪滿了所有通道,耳邊只听得一句日語︰“沖鋒!”響起,日本子都化身為野獸,怪叫著往出沖。 “沖啊!” “為了天皇!” “玉碎!” 饞破天兒連看一眼都不敢,就這麼站在前後,甚至呼吸都減弱了許多。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戰場上槍聲四起,估計是許銳鋒和日本人干起來了,此刻,那個日本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了來︰“奪回炮兵陣地,沖著崖頂兩端開炮!” 饞破天發誓,他一句日語都听不懂,緊張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現在就跟無頭蒼蠅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干嘛……偏偏在此時——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崖頂傳來了一片機槍聲,饞破天回頭望去的一瞬間,只見山林覆蓋處,一條火舌在不停吞吐。 他趕緊探出眼楮望了一眼,眼前,是蹲在牆根兒底下的一名日軍中隊長和身邊幾名日軍,機槍子彈打斜從空中落下時,大部分都被牆壁遮擋,打的牆頭土四散紛飛,仿佛連空氣中都飄散著顆粒。 “保護隊長!” 兩名日本士兵撲到了中隊長身前,他們要去遮擋的是機槍子彈,偏偏崖頂上傳來鬼魅般的步槍聲——砰! 一刻子彈直接貫穿日軍的胸膛,穿透其身軀後,子彈變向打到了日軍中隊長的耳朵上! 給那鬼子疼的︰“八嘎!” 叫罵不停。 “中隊長,我們必須馬上更換位置!” “所有人保護中隊長撤離!” 很顯然,日本人也明白了指揮的重要性,開始圍城人牆簇擁著這名中隊長撤退。 此刻,崖頂的機槍徹底來了機會,四寶子端著槍趴在草叢中再次開火。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當前面數名日本士兵被擊倒,那日本軍官已經完全露出身形時,機槍陣開始火力覆蓋到了四寶子面前的懸崖上,一陣槍響逼得他縮了回去。 那軍官也不猶豫,一腳踹開房門直接沖進了院落,剛一進來,饞破天兒就和這日軍中隊長四目相對,目光粘到了一塊! 第三十二章 衣服比人忙!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就是命。 從看見這名日本軍官那一刻,饞破天兒仿佛看到了命運! 在營地,他听風就是雨的宣傳著許銳鋒偷偷跑出營地殺日本人的壯舉;在山洞里,他聚集了過百人參與偷襲日軍的事件;在葫蘆口的倉庫了,因為手賤拿走了國寶字畫;這一刻,又看到了日軍倒下兩位指揮官以後,統領全局的第三位指揮官! 這能不是命麼? 饞破天兒覺著這就是老天爺派他帶走這個小日本子的! “饞破天兒!你給老子整死他!” 山崖上,四寶子在瘋狂呼喊,可是在槍林彈雨中,他的聲音根本穿不出去; “殺了他!” 廚師站在樹後充滿期盼的看著這一切,希望這個闖下大禍的人可以扭轉戰局…… 山崖下,許銳鋒已經打光了槍里的子彈,抽出匕首面對著眼前無窮無盡沖過來日本兵正狂喊著︰“同志們!” “放開手腳,跟這幫王八犢子拼啦!” 他們翻過牆頭,沖了出去,當彈夾的子彈被打空,這是唯一的戰斗方式,哪怕無比殘忍。 院落里,那日本軍官和饞破天兒四目相對,饞破天笑著將手往前一攤,聲音一點都不大的說了句︰“走你。” 噗。 攮子扎進了對方的前胸,順著肋骨縫隙扎進去的,扎了進去饞破天兒就知道這事兒成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眼前這日本子瞳孔正在放大。 “長官!” 呃~ 一口鮮血從日本子嘴里嘔出! 保護他的日本兵沖了進來,抬手沖著饞破天兒扣動了扳機——啪。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接連三聲槍響以後,還有個日本兵端著刺刀直接扎進了饞破天兒的小腹! 那日本人和饞破天兒一起順嘴丫子往外淌血,日本人是滿臉錯愕、饞破天兒則十分欣慰。 “爺!” 饞破天兒仰頭喊了一句︰“別忘了替我說句話啊,別讓老楚給咱開除嘍!” 噗! 他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將緊握攮子的手旋轉了一圈向後抽出,日本人左胸口的位置頓時多了一個巨大的血洞,這一秒,就算這孫子心髒長到了右邊,光是出血量也能要了他的命。 饞破天兒倒下去了。 這個到處惹禍,沒完沒了作妖的小偷,當面對日本人的時候沒慫,他就像是天生下凡來作妖的,就連干掉了日本人中隊長,都是在不听命令的情況下完成的。這一回,總算作到了地方,正地方。 四寶子猛一閉眼,滿是灰塵的臉上一滴淚水流淌出一道泥印,兩個呼吸間就感覺到鼻腔肌肉收不住了,大鼻涕直接噴了出來︰“咳、咳……” “XX媽……” “日本子,我XX媽呀!” “啊!” 四寶子端著機槍站了起來,沖著下面機槍陣地開始瘋狂掃射,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他,根本不顧忌子彈消耗數,竟然徹底壓制住了其中的一個機槍陣地。 咚! 戴著鋼盔在機槍後才縮脖的日本人已經躲過了這頓掃射,可是頭頂鬼魅般的點射卻直接擊透了他的鋼盔,就在第二個日本兵想要接替機槍手時,鬼魅般的槍聲再度響起——砰。 叢林里,滿頭金發的毛子女人端著一把步槍在自家陣地上來回奔走,她,從不在一個地方開第二槍,也不會在開槍之後做任何停留,所有動作簡單干脆到如同機械一般,選位置、瞄準、扣動扳機、撤離,一氣呵成! 身上那件從哈爾濱帶出來的風衣在其奔跑中高高飄起,又在擺好射擊姿勢以後落下,如果按照這個頻率算起來的話,衣服比人忙。 “啊!!!!” 許銳鋒沖入了滿是日本人的人海,迎面一個轉身避過了日本人的刺刀,揮手就用匕首給日本人抹了脖子的同時,一手拎著那個日本人脖領子一手抓著褲襠將人舉起朝人堆里扔去。 他終于釋放開了,終于無所顧忌了,手握利刃的八卦配合上獨特的步伐在無數日本人身邊游走,婉若游龍。 側身,刺脖頸。 矮身,扎左肋心髒。 沖刺,用右手堂開刺刀,左手順著對方下顎刺入上膛。 在許銳鋒這兒,就沒有能站過一合的日本人,他們練習的刺殺和老許一輩子的功力相比,都不是不夠看,是連上一張桌兒的資格都沒有。 二百。 這片廢墟上,94號領著四十多抗聯戰士手持木棍、撿起的帶刺刀步槍迎面撞上了足足二百多鬼子,不是日本人不往上沖了,是這片被炸成廢墟的位置實在容納不了更多的人。 就這,他們還有余力用機槍壓制懸崖上的抗聯其余戰士,讓他們想幫忙也只能抽冷子開槍放倒一兩個。 要是照這麼打下去,根本不用擔心彈藥問題的鬼子吃掉許銳鋒他們只是時間問題,這一點毋庸置疑。 “所有人變換著位置開槍,稍微挪挪窩……” 王銘在懸崖上扯著脖子嘶吼,他也怕讓底下的機槍手盯上,跟著自己上來的一百多戰士,眨眼之間已經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缺乏火力上的優勢根本無法對戰場造成足夠的影響。 而戰場上,日本人已經層層落落的利用人數優勢將抗聯戰士徹底分離,瞧那意思,應該是想要逐個擊破。 “老許!” 94號用刺刀挑開一個日本人的肚皮後,和許銳鋒背靠著背站在一起,他身上已經崩滿了鮮血,左大腿上的血窟窿還在不停往外冒血,整條腿哆嗦著在堅持戰斗,就這還罵罵咧咧的︰“老許,日本子還他娘的挺講究,從拼刺刀開始到現在,竟然每一個人開槍。” “你懂個屁!”許銳鋒罵道︰“你以為日本人是尊重你?是他娘他的人家手里的家伙穿透力太強,容易穿糖葫蘆。” “就你那張破嘴,從白刃戰開始到現在,日本子全家女性你哪個放過了?光是小日本子的母系,你就弄了十六七回,指望他們跟你講究?扯什麼王八犢子!” 94號放聲大笑︰“哈哈哈,組織上不讓違反紀律,老子殺敵的時候痛快痛快嘴還不行啊?” “你隨意。” “老許,你這人行,是那個,今兒就算是死了,我也得跟你死一塊堆兒……” “滾他媽犢子,老子只能是殺日本人的時候累死的,只要他們不開槍,我就不信有誰能在我這兒佔著便宜!” …… 啊! 昨兒半夜,老楚醒了,揉著眼楮出屋撒尿打算順便尋崗的時候,他嚇了一跳! 這兒,還是老鴉窩麼? 哨呢! 漆黑一片的眼前,應該站在老鴉窩林子口的明哨,不見了…… 應該蹲草稞子里的暗哨,沒影了…… 除了脖子上掛著的那個訓練時吹的哨,他是一個人影沒見著。 老楚快步走向了自己旁邊那屋,一掀簾,滿屋的被都沒打開過,油燈上都沒有溫度;再換一個屋,屋里爐子都沒著過! 深秋了,不點爐子能睡覺麼? 這兒可不是哈爾濱,是濕氣大到一宿不點爐子,第二天褥子都能擰出水來的老鴉窩啊! “集合!” “全員集合!” 老楚除了地窨子就開始吹哨,滿營地的大喊…… 第三十三章 新歌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連傷病帶老幼整個營地松松垮垮走出來一百多人,其中還包括已經睡迷糊了小滿和呆傻般的大虎,老楚氣的腦瓜仁都要炸了,沖著這群人問道︰“人呢!” 沒人言語。 老楚大脖筋蹦著嘶吼︰“許銳鋒他們人呢!” 依然沒人說話。 老楚氣的轉身直奔火藥庫,好家伙,庫里只剩下來了淘汰的那些破槍,所有好用的家伙事都給拿走了。 出火藥庫,老楚奔自己那屋走了過去,再出來,手里拎著槍,沖著天上直接摟了火——踫、踫、踫! 隨後大喊道︰“說話!!!” “許銳鋒他們人去哪了!” 老實巴交的一個老人畏畏縮縮的小聲道︰“葫蘆口……” “大點聲!” 老楚要氣抽了,自打在北滿組建抗聯他就在,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回出現這種事。 “葫蘆口。” “他們去葫蘆口干嘛了?” “說是葫蘆口有小股日軍……” “他許銳鋒能掐會算啊?他們怎麼知道葫蘆口有小股日軍?說全嘍!” 老人一看瞞不住,趕緊說道︰“這些日子咱這兒就傳,說許銳鋒他們那伙人待不住,總私自出去打日本人,還……從日本人那兒弄回來不少馬和槍……” “後來,跟著他們出去的人也越來越多,上回,咱們沒有糧食了,弄回來不少糧食那回就是許銳鋒帶著人搶了一個漢奸……” 老楚罵道︰“這是拿我這兒當綹子了啊!” “姓許的,我要不親手崩了你,你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麼是軍法無情!” 老楚連褲子都沒穿,兜了一條大褲衩子光著兩條腿拎著槍就要往林子外走,由于老鴉窩地勢較高,剛走到林子口,就看見遠端低窪處有火光閃爍,那火光,像是在一個大坑里,雖說目測能夠看到,但真過去,沒半宿根本走不到。 “壞了!” 老楚看到的不是一道火光,是接連不斷的火光閃爍,盡管他听不見任何聲音,但是這火光絕不是抗聯或者小股日軍所能擁有的武器裝備! 這是炮,手榴彈沒這麼大威力,肯定是炮。 老許他們,難不成遭遇了帶著炮的日軍? 許銳鋒,你們就作吧! 老楚立即回身,表情嚴峻的吩咐道︰“所有人听我命令,能動的,馬上領槍,把能拿動的家伙式都給我拿上,所有手榴彈、炸藥都揣著,能帶多少帶多少。” “老楚。” 白靈剛靠過來老楚就用手止住了她的言語︰“軍法、國法我都懂,可我老楚親手帶出來的戰士不能讓許銳鋒扔到日本人嘴里,我得去把人帶回來。” “都听好了,跟我走!” 白靈急的啊,等他說完了才提醒了一句︰“我不是攔你,褲子,你沒穿褲子!” …… 戰場上,許銳鋒身邊只剩下二十多人了,可倒下的日本人尸體有八十多,戰場上的日本人依然是——兩百! 94號眼楮已經封喉,豎道長條形的腫脹一看就是讓人用槍托砸的,這一下沒給眼楮砸冒了就算他撿著。許銳鋒也掛了彩,腦瓜皮上一道被刺刀割開的痕跡差點就要了他的命,這群日本人在許銳鋒矮身殺人的時候抽冷子刺出的刺刀正好讓起身的老許撞上,順著腦瓜皮給破開了一道。郝老歪站不起來了,腿上讓步槍刺刀釘在地上,身上四五處被扎透的刀口,整個人進氣多出氣兒少的躺在那兒。 日頭已經爬到了頭頂,從時間上來看,現在應該是上午9︰00不到,這場戰斗最讓人為難的點是,崖頂的抗聯戰士根本下不來,手里的子彈也都打的差不多了,連還擊都做不到,還得讓機槍壓制著…… 幾乎,已經走到了盡頭。 幸運的是,在戰場上的日軍也讓許銳鋒這幫人殺得膽寒,沒有了剛才那麼威猛的沖擊,一個個站成一排,在緩緩的向前挪動著腳步。 所有人都知道,抗聯的戰士們都已經沒勁兒了…… “94號。”老許和身後的戰士靠在一起時,說道︰“說點啥吧。” 94號站在硝煙之中,臉上一塊塊被燻黑的地方油膩膩的︰“說啥啊?” “隨便說點,說點什麼讓弟兄們心里舒服的話,什麼瓦罐難免井沿破,大將總得陣前亡什麼的,你們這些在敵後搞政工的,這些話總會說吧?” 94號笑了下,和兄弟的身子挨的更近了些︰“我別說了,唱吧。” “我給弟兄們唱個新歌,就算是給大家伙擂鼓助威了。” “啥新歌。”許銳鋒有一搭無一搭的問著,眼楮時刻盯著日本人向前邁出的腳步。 “新中國的歌。” 話音落下,94號昂起頭,沖著頭頂的太陽絲毫不讓的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起來……起來!!!!” 呀!!!! 94號唱的一點也不好听,沒曲兒也沒調,可這歌聲愣是逼的一個日本人受不了了,端著刺刀沖出了他們的大隊,一個人奔著94號殺了過來。 許銳鋒猛的上前一步,右手靈蛇般繞過刺刀將步槍夾在腋下,左手一匕首直接扎穿了日本人的頭蓋骨刺入了天靈蓋,當日本人嘶吼的時候,張開嘴里都能看見刀尖! “我們萬眾一心!” “冒著敵人的炮火!” 啊!!!! 第二個日本人沖了過來,兩個抗聯戰士過去,一個抱腿將其撂倒,另外一個拎著木柴玩了命的往他腦袋上砸,一下,又一下,鋼盔都給砸癟了,才緩緩站起來。 “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前進,前進,前進,進!” 許銳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慢慢松開了懷中日本人的尸體,問道︰“94號,這是啥歌?” “義勇軍進行曲!” “這是上海一家電影公司為一部叫做《風雲兒女》的電影灌的唱片,電影我沒看過,可這首歌,我就听過一遍,就記住了。” “你知道上海的‘七君子’事件麼,當時那七位走出監獄的時候,唱的就是這首歌。” 許銳鋒哪知道什麼‘七君子’事件,他就覺著這首歌听著︰“提氣!” 第三十四章 你最好離我遠點!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來啊!” 老許拎著血紅色的匕首在懸崖之下咆哮,他青筋暴跳,渾身浴血,腳下躺的都是日本人的尸體,盡管身後的抗聯戰士已經只剩下了十余人,但,此時此刻卻已經沒有日軍再沖上來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廢墟上的日軍沒有得到持續的補充,剛才的二百人,眨眼之間被消耗的只剩下了一百三四十。 日軍不是沒人了只是他們的行動在抗聯戰士近乎自毀的反擊中,遭到了一輪又一輪的重創,每一次沖上去就會留下十幾二十條鮮活生命時,即便是再牛的嗜血之師也將出現心理上的震蕩。 這是許銳鋒他們最好的反攻機會,只要攻擊力度足夠,彈藥齊備,一輪齊射就能擊潰場中的日軍,再來幾輪沖鋒就可以完全打散日軍的指揮系統! 可惜的是,老許他們已經彈盡,根本無法打出這樣的反攻……更關鍵的是,他們已經沒有體力了,如今還能站著的抗聯戰士無一不是雙腿顫抖,由此可見這場戰斗已經達到了他們的體能極限。 唯一還有力氣的可能只有許銳鋒,起碼他還能喊。 懸崖上,已經打空了彈夾的王銘抬腿拽出了腿叉子,起身就要往懸崖下走,此時,老煙槍過來一把抓住了他後領子,嚴厲的問道︰“你干啥去?” “干啥?”王銘帶著一股果決︰“跟我們爺死到一塊!” “放屁!” “我告訴你王銘,你們帶著人打鬼子這事,老煙槍認,可你們要是敢帶著抗聯的人往日本人嘴里喂,老子不認!” 王銘轉過頭來說道︰“我帶著誰?我喊誰了?我們爺在下邊讓鬼子給圍了,我自己下去和他死一塊不行啊?” “你還別跟我擺出一張老資格的臭臉,不是我跟你賴玄,咱要是但凡動點別的心思,一句話能把從北滿監獄出來的所有人都叫走,你信不!” 這就是典型的窩里斗,倒不是他們倆對誰有意見,單純的是看眼前的情況拿不出辦法來,急的不知道該怎麼發泄,這工夫,誰搭茬沖誰來。 按理說,這時候應該有人過來勸架的,但倆人相互瞪著半天發現沒有說話,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隨後耳邊開始傳來了樹林中有腳步移動的‘沙沙’聲,當他們聚集回身看過去的時候,老楚正好扒開灌木叢打里邊走了出來。 老楚是一分鐘沒敢耽誤,率先趴到了懸崖邊上觀察敵情,一邊看著現場情況一邊說道︰“給所有人分發彈藥,來個能說明白話的,告訴我眼下是什麼環境。” “老楚!”王銘眼淚都快下來了,跟看見了救星似得︰“我說林子里進了人,放哨的怎麼連個屁都沒放,感情是你來了!” 老楚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罵道︰“你現在最好離我遠一點,多靠近我一步,我都容易踹死你。” 老煙槍說道︰“老楚……” “你也給我滾犢子!” “你們倆,剛才怎麼干的,現在接著給我站那兒干,然後眼睜睜看著許銳鋒死日本子手里,听見沒有?” 老楚真是氣壞了,看人眼神兒都不對,幾句話罵的人毛骨悚然,連跟著他來的溫老六都背著彈藥箱不知道該干什麼好了。 “發彈藥啊!” “死人啊!” “那他媽是你外甥女婿,真眼睜睜看著他沒啊!” 溫老六被罵的一縮脖,也不敢還嘴,順著懸崖上的戰場開始擺彈藥箱,大虎仗著體格好,一人搬三箱彈藥按人頭往下順。 “都听好了,咱這彈藥口徑不一樣,自己找能跟槍配得上的,別到時候又卡殼又啞火的給我拉梭子。” “溫老六,你把另外一半的彈藥、炸藥包、手榴彈給我送到懸崖對面,自己個兒小心著點,別讓子彈咬著。” 話音剛落下,老楚回頭看了王銘一眼,頓時脾氣又上來了︰“來個會喘氣兒的!告訴我這他媽是怎麼個情況啊!” 一個年齡較小的戰士壯著膽子靠了過來,說道︰“叔,這麼回事……” 這日本軍隊有個十分明顯的特征,那就是主官陣亡後,會出現指揮權下移現象,大隊長真往會由隊副往上頂,隊副死了會有資歷最深的中隊長往上頂,要是都死的沒有官兒了,老兵也會主動接過指揮權。 但,廚師這名狙擊手讓對方的指揮官不敢扯脖子喊了,饞破天兒用生命干掉了第三任指揮官以後,哪怕接下來的指揮官是個傻子,也知道得隱藏著點。那麼,在這麼大面積的戰場上來回傳遞信息就成為了最麻煩的事,所以,在廢墟中許銳鋒就算干掉了不少鬼子,日軍依然沒有往上補充的理由就是他們還沒有接到命令。 老楚听到這兒,差點沒把嘴唇嘬紫了,破口大罵︰“一個個的讓在家里待著都待不住,你們他媽會打仗嗎?啊!” “眼前這情況明朗成了這樣,敵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愣是爬懸崖上把子彈打光了不知道該干啥?” “許銳鋒平時就這麼教你們的?” “你,過來!” 老楚一指王銘︰“讓人把褲腰帶、綁腿都解下來,另外,去林子里找藤蔓,用褲腰帶、綁腿將三到無根藤蔓捆一起。” “老煙槍,我們的機槍手呢?” 老煙槍一指斜對面的懸崖。 “你多揣彈藥給四寶子送去,告訴他,不要管村子里的戰況,給我盯緊了瞄準這一側的機槍陣地打。” “老楚,四哥那邊一抬頭,日本人就往炮上摸……” 老楚氣的︰“對面的戰士都是死人啊?他們往炮上摸不知道開槍?你要是真有把許銳鋒救出來的能耐,也不能等我過來了,現在,把嘴給我閉死了,你們的事,等回去以後再說。” 罵完,老楚繼續道︰“同志們,一會兒我槍響之後,你們就給我盯著機槍陣地往死里打,盡可量別讓他們抬起頭來听明白沒有?” “王銘,捆完了藤蔓,把藤蔓都給我順道懸崖下邊去,你帶二十名戰士給我下去沖進村子里,記住,要求就一個,豁出命去炸毀地方重武器。” “其他同志,在打機槍陣地之余,以王銘同志為誘餌,給我打援!” “狗日的,老子就不信把一根針扎你們胃里,你們還能在牆根兒底下趴得住。” “所有人,各就各位!” 王銘拎著一堆褲腰帶鑽進了樹林,再出來,個頂個肩膀子上扛滿了干枯的藤蔓,全被褲腰帶和綁腿捆綁著。 當他把藤蔓順著大樹捆好,老煙槍已經趴到了四寶子身邊,老楚看到這一幕接過長槍沖著廢墟中央站著要和許銳鋒拼刺刀的日本人扣動了扳機——砰! “打!” 這一嗓子喊完,王銘手握藤蔓開始順著峭壁往下爬,百十米的高度,下面是鬼子的機槍陣地,他們,就這麼下去了…… 第三十五章 命大的王銘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砰! 槍火劃破了寂靜,廢墟中一名日軍捂著大胯撲倒在地上慘嚎時,從他身上邁步跨過的,是一個個陰冷著面孔的同伴。 這群日本子準備向老許發起最後的沖鋒了,這不是誰的命令,而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覺著與其這麼被懸崖上的人不停偷襲,就不如拼死一搏。 只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當第一聲槍響結束後,隨之而來的,竟然是懸崖上接連不斷的槍聲! 砰、砰。  ! 砰、砰、砰…… 一名日軍在槍聲中回頭看向了懸崖,估計是想不明白已經沉寂的槍聲為什麼再次響起,耳側,是子彈劃過時傳來的‘嗖兒嗖兒’聲。 他將步槍倒插進土中,扯開軍裝外衣露出已經被硝煙燻黑的白色內襯,在將內襯脫下坦露胸膛,用這種行為證明自己的凶悍程度。等一切動作結束,沖著同伴喊道︰“不要管懸崖上的人,馬上就會有機槍去壓制他們,現在,所有人跟著我一起干掉這群混蛋!” “殺!” 他剛把氣氛挑起來,空中的一顆子彈便灌頭而入,那日本人端著步槍想要沖鋒的姿態還在,但想要邁出去的腿卻抬不起來了,整個人連晃都沒晃一下,撲倒當場。 這時的日軍並不是憤怒的向前沖,而是慌了手腳一般的左右相互觀看,仿佛在等待著再有一個類似的人站出來。 “報數!” 許銳鋒看到這種情況頭也沒回的喊了一句。 94號頭一個應道︰“1!” 緊接著身後的人只要是能張嘴的,都說話了︰“2、3……14……”躺在地上的郝老歪奄奄一息的說了個︰“15~” 此刻,許銳鋒回頭才看了一眼,沖著郝老歪露出了笑容︰“你就先歇會吧,等著我們一會殺完了鬼子,再帶你出去。” “弟兄們,還能站著的,端穩了手里的家伙!” “這群日本人已經沒膽了,跟著我往前沖!” 94號听到這兒突然愣了一下,盡管心中有成千上萬的疑問,卻依然握緊了手里的步槍。 那一秒,許銳鋒雙手握著沾血匕首,沉下膀子沖日軍發出了怒吼︰“啊!!!!” 與此同時,抗聯的隊伍中接二連三出現龍吟虎嘯,這幫子泥腿子都把自己嗓子給喊變了音兒了︰“啊!!!!” 咆哮中,許銳鋒沖著日本人沖了過去,老許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必須要做出表率,必須要以身作則,必須要悍勇無比…… 噌! 他蹦起來了! 在鬼子的驚恐注視下,將迎面日軍騎倒,手中一把匕首、一把從步槍上順手擼下來的刺刀直接貫穿其雙目,臉上每一條肉都緊繃到扭曲的使著勁兒! “你等著我……” “爺,你等著我!” 王銘順著百米的懸崖往下爬,耳側都能听見風聲,整根搭在崖底的藤蔓甚至順著風力在空中輕輕悠蕩,從上邊往下看的人,心都在懸著…… “他們從崖頂下來啦!” “所有人準備射擊!” “所有人,準備射擊!” 雜亂的吵鬧聲從腳下響起,王銘也不管那聲音來源,咬著牙繼續往下,不多時,當頭頂上第二名戰士順著藤蔓爬下來,這搖晃終于減輕了不少,只是,此刻腳下的槍聲卻已然響起。 砰。 王銘想換手向下的一刻,手還沒摸到藤蔓,一顆子彈就炸在了岩壁上,碎石穴如刀般被崩飛擦過臉頰,一道血口在眼窩下放顴骨處出現。那一秒,王銘立即死死抓住了藤蔓,整個人縮在藤蔓上一動不動,而他頭頂那個剛剛爬下來的兄弟就沒這麼好運了,在驚恐中松開了雙手,大叫著墜入崖底…… “別往下看!” 王銘呼喊著說道︰“別想著躲子彈,掛在這藤蔓上,除非你會飛,要不然只能生死有命!” 他再次爬了下去,經過提點之後的其他戰士果然穩定了許多,盡管腳下槍聲頻響,面前崖壁彈痕如雨般落下,依然能手腳穩定的往下爬,但,這並沒有阻礙日軍的子彈,依然有人在中彈後,摔落懸崖。 “四寶子!!!” 懸崖上,一聲呼喊傳來︰“給我干了那把正在開火的機槍!” 听見這個聲音的四寶子往懸崖下方一看,正看見一處小院里有兩名日軍分別抓著機槍支架高舉過頭,在向頭頂懸崖瞄準,機槍手不斷扣動著扳機…… 剛剛換好彈夾的四寶子抬手就拉動的槍栓,一旁的老煙槍正在一顆子彈一顆子彈的往舊彈夾里壓,等四寶子一腦門子怒火要將那挺機槍打下來的時候,老煙槍說道︰“別著急,現在誰著急你都不能著急,你是咱們抗聯唯一的火力點,你要是沒魂兒了,咱就光剩挨打了。” 這句話說出,四寶子硬壓下了心頭怒火重新趴好,瞄準後,手中的機槍有序的開始了點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連續三次射擊,十顆子彈在槍口略微跳動下,徹底覆蓋了機槍所在的小院,當子彈落下時,這個院落中猶如被誰兜頭潑下一盆開水,或者由天際間落下了十數把長矛,給正端著機槍支架日軍扎的身體一歪,便倒了下去。 機槍手雖然未曾中彈,可失去了支撐加上槍械正在射擊之中,他哪還能端得動?驚慌之下,手指頭摟死扳機就不撒手了,槍頭往下一砸,順著前面的日軍後背就掃了下來——突突突突! 剛才端機槍支架的日本兵被自家機槍手扣動的扳機直接給命中,子彈從後脊梁打入宛如一柄長刀般打斜劃出,胸口的血肉被通通炸飛,倒下的一瞬間,胸前留下了一個偌大的透明窟窿。 老煙槍看到這兒,夸了他一句︰“干得漂亮!” 這頭剛解決了一個機槍陣地,那邊一個小分隊就在胡同中如靈蛇般開始往此處游走,與此同時,老楚正好在對面瞧見了大虎的身影在不停閃爍,這說明彈藥已經就位。 他指著懸崖下方說道︰“同志們,看見那隊準備接近陣地的日本兵沒有?都老子瞄準了打,今天,誰也不準再踫這挺機槍!” 話音剛落下,懸崖上槍聲陣陣,失去了機槍威脅的王銘連下數十米,眼看著就剩三米五米就要落地,他干脆雙手一松,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這麼摔一下也比掛在藤蔓上安全…… 唰。 王銘跳下去了,落地的一瞬間就地一滾,光是前撲這一下就擦破了雙掌的卸掉大部分沖擊力後,起身就往牆根下方跑。直到後背緊貼到了牆上,王銘才喘著粗氣看了一眼手掌,那外翻的皮肉已經不重要了,能活著落地就算是自己命大!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當王銘身邊有了那麼兩三個人,他根本不等身後還有沒有人,轉頭扎入了胡同,此時,他就是趙子龍,哪怕沒有旗可以砍、槊可以奪,也要救主! 第三十六章 你快歇會兒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踫! 王銘抬腿踹開了一個小院的院門時,帶著兄弟們邁步走入,他們,是為了躲避鬼子鑽進來的,可一踏入院落,就看見地面上歪七扭八擺放著多個擲彈筒,旁邊還有超過五箱被掀開蓋的彈藥箱與五個未曾開封的上鎖彈藥箱。 他是光瞅武器了,可身後的弟兄們一進院來,趕緊上前一步用手推開了王銘,沖著牆角位置直接扣動了扳機——啪、啪啪! 小院里,槍聲也同時響起,雙方人馬同一個院落中,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開槍互射,腳下,還全是炮彈! 最先開槍的抗聯戰士直接成為目標被對方鎖定,身上接連中了四五槍,連反應都沒有便摔到在地上,而小院中的牆角位置,有四名被機槍逼退到牆角始終探不出頭兒去的日軍被擊斃。 王銘坐在地上用後腰頂住牆體雙手持槍射擊,見日軍全部倒地了,依然開槍在尸體頭上一人點了一槍,這才又再次站起來。 他可真是命大啊,這一點,王銘自己都得承認,否則,剛才在藤蔓上就讓日本人打死了,哪能等到現在! 看了一眼為救自己而犧牲的那名抗聯戰士,王銘打地上爬起來根本來不及悲傷,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走過去,用手幫那位兄弟閉上雙眼。甚至,王銘連那位兄弟叫啥都不知道。 當這個動作做完,王銘立即回身,看向了眼中還閃爍著驚愕的另外兩名抗聯戰士,指著地上的擲彈筒說道︰“誰會使!” 炮兵對抗聯來說屬于稀缺資源,他看見的自然是戰士們的搖頭。 一名戰士突然想起什麼似得說道︰“老楚會,他常說,要是給他弄去一門炮,他敢打哈爾濱!” “這不廢話麼?” 王銘不是不信老楚會使擲彈筒,問題是,眼下人家在崖頂,你還能從懸崖底下把擲彈筒扔上去啊? “撿手雷,給彈藥箱扣上‘絆繩’,咱用不了這東西,也不能留給日本子。” 抗聯戰士心疼的說道︰“銘兒哥,白瞎了。” “白瞎了?這玩意兒要是在你 後邊響了,你就不覺著白瞎了!少廢話,捆絆繩!” 什麼是絆繩? 就是陷阱,用細繩綁住手雷的保險環,觸發後,繩扣崩開、保險環脫落,引爆手雷或者手榴彈。可日本人這玩意兒缺德,拉開保險環以後,還得磕一下才能爆炸,這就給做陷阱制造了很大麻煩。 “銘兒哥,這玩意兒弄不了啊!” 倆抗聯戰士研究半天也沒想通該怎麼給這種日本手雷扣上絆繩,此刻,院外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剛才是哪里開槍?” “是不是從懸崖上下來的人已經摸上來了?”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奪取咱們的炮兵陣地,野治番隊全員準備戰斗,看見反滿抗日份子,格殺勿論!” …… 懸崖上,剛回來的溫老六領著大虎趴到了老楚旁邊,在葫蘆口的地形盡收眼底的同時,也親眼看見有一隊日軍正沖著王銘他們摸了過去,那隊人馬看起來得有三四十人,個頂個在跑動中晃悠著腦袋上的屁簾。 “老楚,王銘讓人給圍上了。” “我沒工夫……” “老楚!” “我他媽說我沒工夫,听不見啊!” 老楚翻身將拽自己肩膀的溫老六壓倒用槍頂著他腦袋說道︰“這是打仗,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既然當了兵,你就得知道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死;當了兵還敢惹禍,就得有本事拿命往里填!” “實話告訴你,我讓王銘下去就是分散日本子,就是要讓日本人把他們圍起來,然後打援,要不然這近千人的日軍窩在村兒里得打到什麼時候?等哈爾濱的日軍接到了葫蘆口的消息,都不用等到下午,中午就能開著汽車趕到這兒來增援,到時候全他娘都得到閻王爺家里吃席面兒!” 溫老六讓老楚喊的一聲不敢吭,後腦上壓的都是塵土,直到有抗聯戰士喊了一嗓子︰“老楚,日本子露了!” 老楚這才從溫老六身上挪開,轉頭看向了懸崖下。 懸崖下方,一隊日本兵奔著機槍陣地摸了過去,他們貼著牆壁而行原本不用暴露,可要接近機槍陣地就必須經過胡同里的‘丁字’路口,那一點點空隙,就是最好的時機。 老楚在等著,他眼看著第一、第二個日本兵過去了,當第三個日本兵身後尾隨出一大隊日軍,立即扣動了扳機︰“打!” 頃刻間,懸崖上所有子彈都集中在了丁字路口的縫隙處,日本人才出來不到一半,就被從天而降的子彈迅速放倒了一大批,剩余的人全部退回到胡同里。 同一秒,四寶子看見的是‘卜’字路口當中的日軍,他沒敢先開槍,就怕自己這邊機槍一響,讓這群日軍當了縮頭王八,愣是等著這群日軍打大胡同里出來,才又將機槍架好。此時,他距離剛才打掉機槍陣地的位置已經轉移出了好幾十米,位置還不曾暴露。 啪、啪、啪、啪。 老楚那邊一開火,所有日軍都被堵在了胡同口,四寶子興奮的往大巴掌上吐了兩口唾沫,然後雙手揉搓著握在了扳機上,摟動扳機那一刻,在山野間嚎叫著︰“日本子,串糖葫蘆嘍!”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落點由上至下順著胡同往前延伸,胡同中的日軍根本避無可避、躲無可躲,他們就跟站在平原上遭遇了空軍的機槍掃射一樣,立時放倒一片。 噗、噗、噗…… 子彈灌肉之聲不絕于耳,直到胡同里最後一名日軍翻轉著身體倒下,這條胡同才化為一條尸骸遍地的血泊之路。 此時,王銘卻臉上樂開了花。 他端著擲彈筒的炮彈箱還叼著日軍的手雷拉環貼牆根站著。 日本子這手雷說是拉環,實際上就是在保險針上拴了一根繩,等拽動保險針的時候方便一點而已。 王銘听著與自己有一牆之隔的胡同里進滿了人,這虎玩意兒抬手就將擲彈筒的炮彈箱給掀開了,在里邊拎出兩顆炮彈順著槍頭扔了出去,緊接著,用騰出來的那只手用力從嘴邊一拽手雷往牆上一磕,順著牆頭也撇了出去。 多虎啊? 他竟然以為一堵土牆能擋住兩顆擲彈筒的炮彈和一枚日式手雷…… 轟! 巨大的爆炸聲傳來時,在這爆炸聲中,是接連炸響的另外兩聲,在‘空、空’兩聲蓄力爆炸之後,王銘身旁的土牆都沒倒塌,被氣流直接橫推著從根處切斷,連抱著彈藥箱的王銘帶一整面土牆全都平推了出去。 王銘的命是真大,但凡這土牆被炸碎他都得被席卷進氣流里,人要是被卷進兩枚擲彈筒炮彈和一顆手雷形成的氣流,光是這股勁兒就能撕碎了肉片,偏偏,這一切都沒發生。 啪! 正面土牆將王銘拍在了院落當中,另外兩個抗聯戰士被氣流吹的,一個拿後背撞牆給磕出了一口鮮血,另外一個被掀飛出了牆頭,落下時,砸塌了後院的半扇牆。 咳、咳…… 王銘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他被人從牆底下撈出來,晃悠著腦袋甩下滿頭塵土,再回首看剛才那條胡同…… 胡同沒了! 前後兩院的院牆全都沒了,過道上巨大的黑色深坑里遍布著血跡和殘肢斷臂,遠端,一個被炸碎後只剩一半的日本人腦袋斜搭著半扇屁簾掛在人家門樓上,像是預示了什麼一樣。 王銘看了看完好無損的自己,又看了看眼前的深坑,再看看已經滾落一地的擲彈筒炮彈與擲彈筒,連忙對著身邊將自己拉起來的抗聯戰士說道︰“快,多找點手雷,用這玩意兒和擲彈筒炮彈捆一塊,這玩意兒有勁兒。” 他已經覺著自己說的很大聲了,可自己身邊的抗聯戰士怎麼干嘎巴嘴不出音兒呢? “你說啥?大點聲!” 抗聯戰士換了一邊,站在他另外一側的耳朵處說道︰“我說你他媽快歇會吧!” 第三十七章 看你命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戰爭中,沒有人是不還手的,更沒有人還能想得起道德、人性,更不用提公平了。 見到戰友被殺,廢墟中的日軍撲向了許銳鋒,他是豁出了自己命的飛撲出去,雙手環抱住老許雙手,將其從戰友身上撲倒。 老許順手拔出了插入敵軍雙眼的匕首,反手順後腰處往對方身上扎,他不知道扎哪了,耳旁卻听日軍在極度痛苦的情況下嘶吼著什麼……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呀!!” 第二名日軍沖了上來,舉著刺刀根本不管許銳鋒身後還沒有他的同伴,抬手就刺了下去。那一刻,他眼楮里沒有人情,只剩凶狠。 94號來的很及時,用缺失了刺刀的步槍堂開對方的刺刀後,順後將步槍高高舉起,手往前送,一槍把砸在了對方臉上。 混戰開始了,十余名抗聯戰士舍生忘死與一百多日軍拼殺在一處,才一個照面,有三名戰士就被淹沒于人海之中。 在這兒,殘忍才是法則,脖頸上蹦起的青筋才代表著你的存活,可死神就拎著鐮刀在所有人身邊吹著口哨散步,明明每一個人都看見了他,卻偏偏對其視而不見。 于是,死神揮動了鐮刀,帶走了一條生命又一條生命,滿意且滿足的笑著,他的笑聲,是這樣的…… “殺!” “你給我死這!” “啊!!!” 噗! 慢慢從死人堆里爬起來的許銳鋒身上全是血污,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反擊了,這一點所有人都心中有數,要是再有日本人沖上來,他們也沒力氣進行下一場拼殺。 94號慢悠悠的向許銳鋒身邊靠去,仿佛那僅有的三米見方的平地就是他們最後的陣地。 第三個、第四個。 許銳鋒回頭看了一眼,算上他自己還剩六個人,而日本人,在剛才的一輪沖殺下,不過倒下了數量相等的七八個人而已。 老許不會唱94號嘴里的新歌,可他卻依然張開了口︰“弟兄們!” “這輩子,你們跟著咱老許丟了這條命,下輩子,咱給你們當牛做馬!” 94號撇著半張嘴在笑,另外半張,讓刺刀給豁開了,活像是一只歪嘴的兔子︰“誰他媽是為了你,我們都是為了新中國!” 許銳鋒也樂了,他盡管已經脫胎換骨,可習慣性的張嘴還是江湖上那一套,94號就不一樣,一下將所有人都拔升了一個高度。 只是,在這種時候,一切還重要嗎? 重要…… …… 村落里。 一名日本兵一邊游走在各個角落一邊高聲呼喝︰“川佐直男中隊長命令,所有步兵中隊原屬軍官不允許踏足廢墟,不允許暴露自己,你們要做的,就是在這里等著。要麼我們等到頭頂的抗滿抗日分子入村和咱們巷戰,要麼,等待我們的援軍到來。” “命令重復……所有補兵中隊原屬軍官不允許……” …… “銘兒哥……” “銘兒哥。” 一名抗聯戰士捅了一下王銘,他才從眼前被炸平的村落里反應過來,回頭看了一眼,戰士換了一邊到王銘另一邊耳朵說道︰“銘兒哥,好像其他日軍都沒過來,就來了這一個小隊。” 王銘表情慎重的看著眼前的房屋,心里琢磨的是,如果日本子沒被驚動,那老楚的計劃不就落空了麼? 他轉身回到了破敗的院子里,將散落各地的炮彈撿起,和之前說的一樣將一顆顆手里綁在炮彈上,每綁好一顆,就擺放在身旁,最終脫下外衣,裹成了一個巨大包裹背在了身後。 倆抗聯戰士一看到這兒立馬就過來攔著︰“銘兒哥,這不是鬧著玩兒的,這東西咱都沒踫過,威力也無法控制,這不是胡鬧麼!” 王銘弄好了一切,轉頭沖著他們倆笑了笑,指著前邊說道︰“有個事,你們誰也不知道。”他喘了口氣兒︰“我在哈爾濱有個相好的,她懷了。”王銘笑的越來越開心︰“沒我們爺啊,沒準我這條命早交代在北滿了,連個後都沒有,正因為有了我們爺,我從北滿跟著他打到了天王山,在從天王山打到老鴉窩,最後打到哈爾濱再打回來。” “我這輩子,夠本兒了。” “人吶,得知恩圖報,人家就算是用口唾沫救了你這條命,那你欠人家的也是一條命,不是一口唾沫。” “先說好,我這回,為的可不是老楚嘴里的國家,我就是個江湖人,實話實說,他說的國家我听不懂。我就是為了我們爺,所以呢,你們怎麼決定我不管,可是我,不能給東北老少爺們丟面兒。” 王銘用力系了一下胸口的倆衣袖,在地上撿起一把沒有在爆炸中損壞的步槍貓著腰就向前走去。 他在這一刻當著兩名抗聯戰士的面,承認了自己的渺小,也正因如此,在兩名戰士眼里,王銘開始變得光芒萬丈。 “不準暴露自己的位置,不準在沒有暴露的情況下向懸崖頂端開槍,不準支援機槍陣地、炮兵陣地等其他任何陣地,懸崖上的人正端著槍口等待你們的支援,為此我們已經損失了幾個小隊,所有人守住自己的位置,等待援軍。” “川佐中隊長命令……” 王銘摸過來的時候,眼前是人山人海。 這群日本人用除了機槍陣地外剩余的所有機槍在角落里守衛著陣地後方,陣地之中,是一個個遍布村落中日軍。這些日軍成群結隊向前看著,看著他們的人正在廢墟里和許銳鋒拼命。 王銘是不可能在這人山人海中沖過去的,可他能做到另一點。 王銘鑽進了一家老百姓的院子,瞧著院落中的老百姓正掀開窗戶順縫隙望向了自己,這小子很惡趣味的嚇唬人家喊了句︰“回去!” 嗖!那得四五十的男人一下就撂下了窗戶,鑽入屋內,估計正在瑟瑟發抖。 王銘樂了,挺高興的樂著,順勢踩著狗窩翻過了院落,輕手輕腳的往前靠近。 日本人是不敢上房的,他們要是敢上房,早讓崖頂的抗聯戰士打下去了,而此時,這些成群結隊的日本兵正在利用胡同間的牆體、院落里的房屋死角作為掩護,來掩藏自己的身軀。 王銘親眼看見了一個院子里藏著得有好幾十日軍,他默默從身後的包裹里拿出一顆炮彈綁在一起的手雷,拔掉保險後,順著頭頂扔了過去︰“走!” 唰。 一個漆黑物體順天空中飛過,落在了兩個院落之間的胡同里——轟! 巨大的爆炸聲帶著氣浪炸碎了牆壁後,依然掀飛了不少日本人,無數日本人根本顧不得身形暴露的躺在地上發出淒慘嚎叫。 這爆炸聲吸引了老楚,他抬眼一看,正好瞧見坍塌的牆壁與被氣流吹倒的日軍,立即伸手一指大喊了一句︰“打!” 啪! 先開槍的不是老楚,是廚師,這俄羅斯娘們眼疾手快率先帶著對面的抗聯戰士開始了一輪齊射,無數子彈落下時,幾十日軍被上百條槍鎖定,幾乎被瞬間消滅。 “是王銘兒!”溫老六在旁邊興奮的說著。 老楚則盯緊了戰場——踫! 又是一聲爆炸傳來,這回手雷直接落入院落,院落中的日軍被炸的血肉橫飛,殘肢斷臂都上了天。 “打!” 當房體被破壞的那一刻,老楚帶著抗聯戰士開始瘋狂射擊,子彈帶著火光向下方殺過去,每每都能奪走無數條日軍性命。 “川佐直男中隊長命令,二番隊、三番隊搜索敵軍,盡快消滅一切威脅!” 日軍動了,他們不動也不行了,要照這麼被炸下去,屁股得讓人炸爛了。 兩支隊伍從村落兩側剛露頭,又一次換位置的四寶子端著槍站了起來,與叢林茂密處瘋狂開火——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這一回,四寶子直接打空了一個彈夾,老楚卻在此時大聲喊道︰“溫老六,你不是要救人麼?” “現在機會來了,藤蔓就在那擺著,你帶著五十人趴下去,跟著王銘給我朝日本人的屁股上使勁兒捅,絕不能讓他們抬起頭來!” 溫老六在老楚旁邊︰“我,我不會打仗啊!” 老楚將身邊的長槍遞給他說道︰“誰生下來就會?這他娘不都是讓日本子逼的麼?不會打仗要打,沒子彈要打,沒補給要打,當你沒這沒那的時候,日本子不會等著你吧?” “反正那是你自己的親外甥女婿,個人照量辦!” 話說到這份兒上,溫老六一把抓起槍,嘆息了一聲︰“唉!”轉身奔著藤蔓走過去,邊走邊扒拉趴在地上的抗聯戰士︰“你,你,你,你們,跟我走!” 老楚也是實在無人可用了,老煙槍和四寶子在端機槍、王銘在山下、廚師在對面領著戰士們撿瓜落,身邊還能派出去的,就剩下了溫老六和他兒子…… 老楚看了一眼貓在胡同里一顆一顆往外扔手雷和炮彈的王銘,心里說了一句︰“兄弟,能不能活下來,看你自己的命了。” 第三十八章 日本人親手制造的怪物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爺!你等著我!” 轟! 嘶吼聲中,爆炸的火光沖天而起,單從聲音中來听,像是爆炸之中還套著爆炸,只是許銳鋒關注的點並非是爆炸,而是之前那聲嘶吼。 那是王銘的聲音。 94號在其身側高聲喊道︰“老許,你這輩子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身邊淨是這些以命相換的兄弟!” 許銳鋒笑了,他身上的江湖氣或許沒有搞政工的94號那般富有特殊價值,可正是這江湖氣讓他擁有了一種可以托付的依靠感,所以老許哪怕從在北滿時極力隱藏身份,身邊也從不缺人,直到今天,也沒有一個兄弟做出任何對不起他的事。 難道,這不算是一種成功麼? 許銳鋒一頭沖進一個日本人懷里,手里的匕首接連在其腹部不斷捅入,那個本該站立的日本人生生被老許扎到後,他還在彎著腰不停把匕首扎進對方身體。 老許的手已經開始抖了,將匕首插入地方身體已經不再是依靠自身力量得仰仗匕首的鋒利,這就造成了他刺入部位的不準。就說上一個被許銳鋒扎倒的日本兵,許銳鋒認為他應該死了,可這廝在倒下後,就跟讓人踩碎了尾巴似得,都叫出了顫音兒。 或許是年齡的增長已經讓老許無法如同年輕時一樣長時間鏖戰,又或許是大限到了…… 他再度躲過迎面來的刺刀,那刺刀似乎比想象中更快,哪怕老許已經預料到了對方的軌跡,可刺刀還是順著前胸的衣襟刺入,刀刃向外挑開時,老許的胸膛上已經多了一道刀傷。 這玩意兒不致命,不過就是傷了皮肉,但這卻代表著許銳鋒自身的反應已經出現了慢半拍的延緩,要是照這麼打下去,早晚都得讓人扎個透心涼…… 可許銳鋒,竟然沒有半絲恐懼。 他是個殺手啊。 當年在北滿的時候,就因為失眠造成的感官遲鈍都會立即警覺,甚至屢次涉險時,更是面目猙獰,還曾在心里和老天爺乞求過如果有報應就應在自己身上,他怎麼可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呢? 除非……死得其所。 許銳鋒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笑了。 他有兄弟惦記,有老婆給他養育孩子,有兒子能傳宗接代,還在為國家舍生忘死,就這身份,哪怕去了九泉之下,也有面目見任何人,怕什麼?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眼下是殺一個賺一個,殺倆賺一對兒的時候,對于日本人,許銳鋒早殺夠本了,談什麼怕啊? 94號在和一個日本人在拼刺刀叫力時,許銳鋒抽冷子過去照日本人的後腰就是一下,那人手上氣力一軟,94號用步槍刺刀當胸扎入,許銳鋒單手繞過鬼子脖頸,直接抹了過去。 那日本人勃頸處向外噴血,軟軟倒下。 二打一這種事,許銳鋒這輩子頭一回干,可這有什麼丟人的? 那郝老歪讓四五個日本兵圍住一通亂扎,都給扎的沒勁兒說話了,新沖上來日本兵不還是一下捅進了他肚子上麼。 空! 又是一聲爆炸在許銳鋒前方響起,氣浪席卷著沙塵吹來時,那未曾剪過的頭發在血污粘黏下打綹抖動。許銳鋒在人潮縫隙中,眼睜睜看著胡同里的日本人在向後撤步,緊接著頭頂的機槍響成了一串——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胡同里的日軍又退了回來,他們被機槍逼退了,兩側懸崖上的步槍槍聲卻依然在持續。 好像能贏。 許銳鋒看著眼前這一幕,在心中如此嘀咕了一句。 他身邊,還能站著的,就剩下了94號一個人,因為,94號站不住的抓了一把他的肩膀。 “嘿。” 老許回頭時,94號笑著,他的一條腿根本回不了彎的拖動,滿臉煙燻火燎留下的灰,一只眼楮還讓槍托給砸封喉了,卻依然在笑。 許銳鋒架了他一把,問道︰“還行不?” 94號沉吟一聲︰“抗不太住了,眼楮有點花。” “你歇會。” 許銳鋒往他身前一站,擋在了那,像是擋住了所有危險。 94號扶著他的肩膀說道︰“這回我知道你哪來那麼多生死弟兄了。” 這是個敢為了兄弟用肩膀扛天的男人,他赤誠、熱血、沉穩,雖說腦子有些慢,還總顯得缺根筋兒,但你在他身邊卻從不用擔心被算計,還不用惦記著他施與的恩惠會時常念叨讓你難堪,他,能沒兄弟麼? “外甥女婿!” “六舅來了!”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 是機槍聲! 許銳鋒抬頭看過去的一瞬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溫老六在滿是人群的胡同口閃了一下便縮回了身影,緊接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瘋了一般抱著一挺機槍沖了出來。 他不像是人,臉上猙獰扭曲的如同惡魔,手里機槍扣住了扳機便未曾松開過的同時,用另外一只手死死壓著槍口不讓槍口彈上來,至于子彈飛去了哪,這貨根本不管。 也得虧了胡同里全是鬼子,這才讓機槍掃射沒怎麼落空,但兩側牆壁上卻依然遍布彈痕。 只是,這才是他瘋狂的開始。 “快跟著我兒子,別讓日本子傷著他!別讓日本子傷著他啊!” 溫老六擔憂的聲音頻繁響起,不過他的擔憂明顯多余了,大虎將機槍子彈打光腦子里根本沒有換彈夾的思維,槍口倒轉,拿這玩意兒當成燒火棍,對著日本人的腦袋直接砸下。 他沖的太快了,幾步就沖到了日本人近前,‘踫’一下砸到了一個日本人以後,那鬼子身後的士兵抬手就用刺刀將機槍把撥到了一邊。這,應該是這名日本兵最後悔的時刻,很明顯他拿大虎當正常人了,正常人都會將武器抽回來,但大虎沒有。 這小子直接撒開了手,眼看著武器飛走,緊接著撲了過去將日本人撲倒,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扒開日本人的下巴,奔著其脖頸一口咬了下去! 周遭的日本人都嚇傻了,他們就算再凶悍也沒見過人吃人,還在詫異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怪物的時候,溫老六帶著抗聯的五六十人沖進了這條胡同。 砰、砰砰、砰砰。 抗聯的戰士們在胡同里舉槍射擊,大虎抬起頭的那一秒嘴里吐出血肉,日本人的脖頸被撕裂處大量鮮血冒起,將大虎整張臉濺得血紅一片,等他再站起,宛如浴血的魔王。 今天,日本人即將面對的是他們親手打造出來的怪物! 第三十九章 我不要活的!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啊!” 一名日本兵看見了大虎轉身就跑,大虎一把抓住其肩膀將其拽回,兩只大手直接捧住了對方的腦袋,一口沖著鼻子咬了下去。 呸! 當大虎咬掉了日本人的鼻子,猛的向後仰起頭,一下、一下、一下,將這個日本人砸的鮮血噴濺,等他緩緩松開手的時候,日本人已經面門塌陷,也不知是骨折後疼暈了還是死了。 “妖怪!” “妖怪!” 類似的日語在日軍的軍營中不住呼喊,胡同里的日本人竟然被大虎一個逼了出來,他們不過才一出現——砰。 廚師的槍聲立即響起,子彈斜著落下,貫穿著日本人的頭骨及肩頭。 廚師總算是騰出手了,她一直在找機會狙殺日軍當中的指揮者,當指揮者隱藏起來以後,機槍手就成為了她的新目標,要不然四寶子也不可能在懸崖上掃射的如此頻繁。 溫老六從懸崖上下來落找到的機槍陣地,正是老楚和廚師聯手清掃完的,大虎一看見機槍就已經不行了,過去機械性的一把將其抱起,說什麼都不撒手,甚至在日本人的機槍陣地上卸下了彈夾,換了個滿彈的全新彈夾,其操作熟練度令人咋舌。 就這麼著,溫老六一路听著爆炸聲一路往前摸。 他是有私心的,本不想參與到戰爭之中,正琢磨該怎麼渾水摸魚的時候,眼前有一隊日軍人影閃過,緊接著,大虎就跟有人靠近了他食盆的狗一樣呼吸開始急促,用鼻腔發出了憤怒的聲音︰“嗯~~~~” 溫老六才回頭,大虎沖了出去,抱著槍就是一通掃射,緊接著抗聯的人都沖了出去,這一小隊日軍被瞬間消滅。 那個小隊,是日軍派出來殺王銘的,誰知道撞到了大虎頭上。 “大虎啊……虎啊。” 溫老六在槍聲響起時拎著步槍龜縮于牆角瑟瑟發抖,槍聲已結束立即出來看兒子,等站到了大虎身前,發現兒子安然無恙後,只見自己兒子那張臉變了。 大虎仇視的望著日本人一動不動,‘ 、 ’的聲響卻不斷響起,溫老六一低頭,這才發現大虎依然在沖著日本人扣動扳機,一下又一下的未曾停止過。 溫老六給大虎換上了彈夾,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兒子是什麼反應,誰知道槍聲隨即響起——噠噠噠噠噠! 眼前的日軍尸體頓時被打成了碎肉快,要不抗聯戰士眼疾手快將槍口抬到了天上,還有人在旁邊勸著︰“大虎,前邊有活的,把子彈留給活的!” 恐怕大虎得沖著日軍尸體直接再摟空一個彈夾。 就這麼著,他們順著爆炸聲摸到了廢墟周遭,到了這兒,漫天都是槍聲,有從下邊往懸崖上打的,也有從懸崖上打下來的,還時不時的傳來一聲爆炸,只要牆體被炸倒,保證就會有一片子彈雨落下,將能覆蓋的日軍完全干倒。 “這日本人,怎麼打不完呢?” 瞧著滿眼的日本人,溫老六說了這麼一句,他覺著自己已經看見死了不少日本人了,怎麼還滿眼是雞粑粑色的軍裝呢? 可實際上,日本人那邊比溫老六急多了! 一整個大隊的日軍,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個中隊,炮兵陣地、機槍陣地全失,要不是在這葫蘆口根本撤不出去,他們早跑了! “中隊長。” 一個帶遮陽棚的小院旁邊,川佐直男蹲在牆根底下正在听取手下人的匯報︰“目前我們只剩下了第四中隊和川崎中隊是完整簡直,剩余的兩個中隊都殘缺,再這麼打下去我們會被徹底耗光的。” 川佐直男看向了跟自己匯報的那名小隊長︰“你想說什麼?” “你想讓我撤退麼?” “往哪撤?” “只要我們離開了房子,就會被敵人盯上,在沒有機槍陣地和炮兵陣地的掩護下,難道你讓我帶著僅剩的戰士們去送死?” 噠噠噠噠噠噠。 大虎的槍聲響了,這對于川佐直男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討厭的聲音。 “中隊長,那些反滿抗日份子已經打過來了!” “他們有多少人!” “不知道……” “你瞎麼!” “隊長,這不怪我啊,他們帶了個怪物,那個怪物吃人,已經咬死了我們好幾個士兵……” …… 懸崖上,老楚看到大虎瘋了一樣打空了一條胡同,當機立斷說道︰“所有抗聯戰士听我命令!” “全體上刺刀!” “背著咱們所有手榴彈、炸藥,爬藤蔓下去給狗日的開席,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次戰斗,快!”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藤蔓紛紛從懸崖上甩了下去,老楚安排了人給廚師和四寶子下達了死佔制高點的人物後,帶領著半個懸崖的抗聯戰士沖進了葫蘆口。 那一刻,戰斗徹底變樣了。  ! 日軍的炮兵陣地突然傳來了炮聲,緊接著,帶棚子的小院被一枚炮彈直接炸開,房屋、院牆紛紛坍塌。 那一刻,日軍的機槍陣地再次傳來了槍響,房頂上,幾名戰士抬著一挺重機槍爬了上去,順著前面被日軍佔領的房屋開始掃射,土牆根本抵擋不住重機槍的子彈,一片片的日軍在牆下被掃倒。 那一刻,家底兒被打空的抗聯戰士全都發財了,日制手榴彈從尸體身上撿起來不要錢的往前面扔,幾乎是把眼前所有遮擋視線的院牆全部轟到,緊接著由房頂的重機槍和懸崖上的四寶子補槍,開始瘋狂收拾殘局。 老楚一邊調整炮口角度一邊大喊︰“都給老子听好了,有機槍不允許用步槍、有手榴彈睡也不給我用腦袋往院子里探,見日本人不許留活口,見老百姓不許傷分毫!” 他伸手就將炮彈扔進了炮筒,緊接著轉身捂住了耳朵—— ! 又一顆炮彈從擲彈筒里打了出去。 老楚這輩子都沒打過比例如此懸殊的仗,更沒敢想會打贏…… 就在此時,有兩個抗聯戰士壓著一個帶著鋼盔的日本士兵走了進來,說道︰“老楚,我們抓了個活的!” 老楚瞧見這日本人眼楮就紅了,炮都不管了,起身掏出槍來直接扣動了扳機——砰! 緊接著他怒視兩名抗聯戰士說道︰“我他媽不要活的!” 第四十章 我非崩了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劉一刀!” “劉一刀!” 老楚抬起下巴沖房頂放聲嘶吼的那一刻,房上趴著的劉一刀喊道︰“這呢!” 他從房上跳下來了,別看這貨體型肥胖,肚腩挺拔,可依然從房頂一躍而下,哪怕落地時震的腳掌發麻,半天沒站起來,卻依然答應著︰“在這兒呢!” 老楚沒時間心疼自己的廚師長,馬上說了一句︰“你現在就給我順著村子往出攏人,把咱們會開汽車的戰士都召集起來,要是沒死絕的話,能找出來四五個兒。鬼子不是在村口停了卡車麼,把葫蘆口村里的老百姓都裝上車往山里運,記住,只要進了山就把人卸下來,讓知道路的同志帶著他們回老鴉窩。” “老楚,這是為啥?”劉一刀瞪著眼珠說道︰“這滿地的武器不要,裝人干啥?剛才我還听說有人在村里發現了不少金銀珠寶……” “糊涂!” “這場仗打完了,咱是抬腿就能走了,老百姓跑得掉麼?你是不是忘了手里那桿槍是為誰拿的了!” 罵了兩句後,老楚才舒緩了一些︰“記著,先把老百姓運到山里,然後立即讓戰士們開車回來裝糧食,村里有多少糧食裝多少糧食,一粒都不許留下,最後,要是還能有時間,再考慮武器的問題。” 對于金銀珠寶,他一個字兒都沒提! 在老楚眼里,這場仗他們已經贏了,只不過贏的過于淒慘而已。眼下,抗聯的戰士還在玩命的往葫蘆口里進攻,日本人的槍聲已經變得越來越稀薄,加上他們腦袋頂上還有四寶子的機槍架著,幾乎是哪有反抗哪就會被機槍掃射一番。若是還能響起槍聲,老楚的炮會如影隨形般趕到。 僅剩的三四百鬼子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在村長家附近的幾個院子里只剩下了抱團取暖。 這時候,老楚就必須要考慮一下撤離的問題了…… “老楚,南邊院子里的鬼子漏了,听槍聲,能有二三十人!” 老楚一轉身,立即問道︰“距離!” 房頂上趴著的戰士伸出大拇指量了一下,說道︰“大約一百三十米左右!” 劉一刀趕緊伸手攔︰“老楚,這手活兒咋玩的?咱們老鴉窩可就你倆會,教給教給我。”他豎起一根大拇指比劃著。 老楚低頭忙活著說道︰“還挺好學。” “把手伸出來,豎起拇指,找一個目標物對準,然後閉上一只眼,當你看拇指與目標對齊,則定點,這時候,在換另外一只眼看,你就會發現拇指與目標產生了差距。” 劉一刀比劃著,驚訝道︰“還真是的!” “別N瑟,站穩了。”老楚繼續說道︰“此時,用你拇指與目標所產生的差距估算距離,在用這個距離乘以10,就是實際你與目標之間的距離。”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你不會自己爬房頂上去看一眼?” 這兩句話說完,劉一刀真爬到了房上,遠遠看著前方的院落不停冒起槍火,他沖著下邊的老楚喊道︰“目標得挺老遠呢,能行麼?” 關于炮上的事,老楚真沒吹過牛。 他調整好角度,將炮彈放入擲彈筒內,隨後捂著耳朵轉身—— ! 一聲炮響。 空!!!! 劉一刀眼看著剛才還不斷冒起槍火的院牆被一炮炸毀,火光伴隨著黑煙蒸騰而起,身下房屋的震動仿佛正在宣示這那一炮的威力。 噠噠噠噠噠噠! 牆體一倒,四寶子在懸崖上徹底撒歡了,子彈不要錢一樣往出打,眼瞅著一個又一個在炮火中殘存下來的日本士兵剛走出濃濃煙塵,就被機槍放倒。 “老楚,你真行!” 劉一刀興奮的從房上蹦了下來,看見院里還有閑著的擲彈筒,招呼都不打用胳膊夾起一個就走,另外一只手抱著沒開箱的炮彈箱,沒等走入院里,讓老楚一把就給抓住了。 “你干啥!” 劉一刀回應道︰“我稀罕這玩意兒,忒稀罕,咱有這玩意兒,以後打鬼子得省多少勁兒!” “我讓你先拉人,沒听見麼?咱們得先有人!” “有了人,還得有糧食,得能讓這些人活下去,這些都有了,才是武器彈藥的事,你這狗腦子里怎麼沒個先後啊?”他依然對金銀珠寶一個字兒沒提。 劉一刀︰“放心,絕對耽誤不了事,一會兒上了車啊,我抱著這倆玩意兒一樣開車。” “放屁!” “你給我放下,這要是炸了,一車人還不得都上了天?滾!滾出去!” 劉一刀讓老楚罵走了,臨走前一雙眼楮對院子里的擲彈筒戀戀不舍。 …… 轟! 院牆下,川佐直男被炸的灰頭土臉,一幫人蹲在院子里連動都不敢動。 “中隊長,懸崖上又下來了一批反滿抗日份子,前方的中隊傳來消息說,他們已經頂不住了!” “不可能!” 川佐直男瞪著眼楮不敢承認的說道︰“他們不可能有這麼強大的火力!” 那名日本兵低聲細語的說了一句︰“不是他們的武器,是……我們的。” “有人看見他們正用我們機槍中隊的武器進行掃射,還有剛才的爆炸聲,如果我猜的沒錯,那應該是我們炮兵陣地的炮。” “八嘎呀路!” 川佐直男氣憤的站了起來,可剛露頭,還能怒吼出來——砰! 一聲槍響,川佐直男胸口炸出一朵血色。懸崖上,一個穿著風衣的毛子抱著把步槍如狸貓般閃展騰挪,消失的無影無蹤。 呼~ 呼~ 倒地的川佐直男從嗓子眼里冒出的全是氣泡音,像是有無數血泡已經沁入了口腔卻偏偏吐不出來一樣。 “報告!” “最外圍的番隊已經被全殲……我們是去了最後的防御力量!” 那名日本兵慢慢讓開了身位,前來報告的日本兵順著縫隙看見倒在地上的川佐直男時,心,徹底涼了。 …… “進攻陣地前移!” “所有人掩護機槍手往前挪動位置,等機槍位置定下來了,再由機槍掩護其他人前移!” “一旦發現重火力點,馬上打招呼,听明白了沒有!” 老楚一邊呼喊著,一邊沖對面的懸崖比劃著向下的手勢,當廚師那邊瞧見了這個手勢,開始組織人順著懸崖向下攀爬時,日本人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反擊之力了。 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還在響,可廢墟內的日本人再想朝許銳鋒這邊沖,卻徹底沒了機會。當抗聯的人有了其余的機槍以後,四寶子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許銳鋒這邊的戰場上,這兒,可都是現成的靶子,一輪掃射就能掃倒一排,等日本人明白過來,想要調 往回跑了,隔著院牆又有兩個黑不溜秋的鐵疙瘩扔了出去來。 咕嚕。 當拿東西滾動到日本人腳下,一名日本兵低頭去看時——轟! 巨大的爆炸聲傳出,低頭的日本兵被直接炸碎,他身邊其余四名日本兵被徹底掀飛。 此刻,王銘一只手里拎了一個手雷捆擲彈筒炮彈的小玩具,在空中拋著慢慢打院落中走了出來,一個人截住了一百多打算後退的日軍。 那氣流中席卷的飛沙走石打得許銳鋒臉頰生疼,可看見了自己兄弟的身影,他卻笑出了聲。 “跑?哪跑?” “給我們爺堵這山溝子里的時候,你們咋沒讓他跑?” 王銘一邊玩弄著手里的手雷,一邊沖著崖頂大喊︰“四哥,給這群王八蛋都突突了,我看誰敢跑!” 他這邊剛說完話,另外一邊,溫老六帶著大虎沖了過來︰“外甥女婿,六舅來了!” 大虎可不會‘喊陣’,更不和如王銘那樣用氣勢下人,這廝過來直接沖進了人群,撲倒一個日本人將兩手手指交叉握拳高高舉起,沖著那日本人的腦袋狠狠砸了下去。跟著溫老六殺出來的抗聯戰士根本來不及保護,只能沖著眼前這一幫日本兵紛紛扣動了扳機。 R、R、R……砰、砰、砰…… 講什麼道理? 沒有道理可講! “爺,你沒事吧!” 王銘沖了過來,站在許銳鋒身邊想要伸手去扶他,可看見老許滿身是血,真不知道該扶哪,愣是把手放在了空中沒敢動。 “外甥女婿……” 溫老六這時候也沖了過來,別看沒走幾步就到了老許身邊,但這一路上,遍地都是日本人的尸體,多的都絆腳。等到了許銳鋒這邊,地上還躺著四十多具抗聯戰士的尸體。 溫老六不管那個,伸手就要過來扶,只是手剛伸出去,身後的叫罵聲就傳了過來! “許銳鋒呢?許銳鋒在哪呢!” 老楚氣急敗壞的往這邊走,手里拎著槍,一副要把許銳鋒就地正法的模樣走到老許旁邊時,許銳鋒正沖著他有氣無力的笑著,臉上那笑容仿佛再說︰“你來啦?你來我就放心了……”正當老楚沒明白是什麼意思的一瞬間,許銳鋒腳下一軟,倒了下去。 老楚一下就愣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槍,又看了看地上躺著的老許,沖王銘問道︰“我是不是沒開槍呢?” 王銘還能讓他反應過來?一下就撲了過來,抬手就把他手里的槍舉到了天上,勸道︰“老楚,消消氣兒、消消氣兒,這還打著仗呢,咱有啥話回家說,啊,听話,回家說。” 溫老六也圍了過來︰“老楚啊,葫蘆口里還有不少日本人,剛才我都看見了,這兒沒你不行啊。”說著話,還沖其他人喊道︰“還不快點把老許和其他傷員送走,愣著等涼菜呢?” 這邊給老楚架起來,那邊許銳鋒、94號已經被人抬了出去,老楚那邊才反應過來,火更大了,和王銘與溫老六撕巴著喊道︰“都別攔著我,听見沒有?今天我非得崩了他,我必須崩了他!” “許銳鋒,就算回去了,我也得崩了你,你給我記住嘍!” 第四十一章 戰果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楚!老楚!” “那群日本子豎白旗了!” “听那意思,好像是要投降。” 當一名抗聯戰士從村子里跑過來,回手指著村落中的房頂上迎風飄動的白布,老楚放眼望去的時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面旗,如同情急之下把誰的衣服內襯扒了下來,兩個袖子還在飄動中不停的灌風。 “老楚,傷亡情況統計出來了。” 這邊,老楚還沒等反應過來,又一名戰士跑了過來,見面就跟他哭喪著一張臉說道︰“我們這次戰斗一共出勤近五百人,重傷者過五十,輕傷二十五六,死亡人數超過了兩百……” 老楚瞪著眼楮看了過去︰“你說啥?” “我說,我軍損耗人數超過了兩百五十!” 那老鴉窩全部精銳加在一起也就是三百五十左右,這怎麼一場戰斗就給打光了一大半? 老楚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邊哪還有幾個正值當年的壯勇,基本都是四五十歲和十六七歲的,得很偶爾的情況下,才能在人群里找到一個青年,還頂著一張青澀的臉。 “日本人親口跟你說他們要投降了?” “你他娘的啥時候能听懂日語的?” “誰他媽告訴你豎了白旗就是投降了?” “王銘!” 老楚眼珠子都紅了,他根本不算計五百打一千的人數懸殊,也不算計武器對比,反正這幫狗日的殺了抗聯的人,就是不行,說什麼也不行! 王銘站了出來︰“老楚,我听不懂日語,剩下的那點日本子,我去!” 王銘轉身沖著村長家所在的大院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喊著︰“來幾個身手過硬的,扛著機槍跟我走。” “站那!” 老楚呼喝道︰“你拿我當啥人了?” 他一步踩上了石碓,站在所有人中央喊道︰“我命令,以抗聯老鴉窩指揮的身份命令,我東北抗聯,不接受投降,我不接受!” “王銘,你帶人迅速清掃戰場,我不想看到葫蘆口在一個能喘氣兒的日本人,哪怕是條日本狗,都不許活著!” 旁邊一名抗聯戰士提醒了一句︰“老楚,這可是違反紀律的,到時候組織上查下來……” “老子用腦袋頂著!” 王銘沖了出去,帶著人沖向了日本人把手的最後一條胡同,這一秒,日本人已經沒有了任何優勢,房頂上架起了抗聯的四挺機槍,當他將手雷扔進胡同的那一秒,在爆炸聲中,四挺機槍同時開火! 轟!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槍口噴出的火焰叫憤怒,那不斷響起的爆炸聲,叫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日本人一片一片的倒下,就像是他們發現了崖頂的抗聯時,用機槍、擲彈筒打的人家抬不起頭來一樣。 “請等一下,等一下!” 一名日軍在胡同口揮舞著手臂高聲呼喊︰“我們已經投降了!” “我他媽听不懂!”王銘惡狠狠的說道︰“我只知道東北多少個村的村民給你當了順民以後,還是因為礦、因為修鐵路被屠殺了,我只知道你們打進了華北,殺了無數老百姓,我只知道你們在上海的機槍還在沒日沒夜的響……來人,給我把房頂的機槍干折,讓那白色的尿介子,給他們自己裹上當孝布!” 王銘帶人沖了進去,沒有拼殺環節,幾乎是見人就開槍,毫不留情。 R! 當王銘沖進了村長家的院落,他看見的是滿院子瑟瑟發抖的日本士兵,那一個個矮小的日本人驚恐的望過來時,證明著他們也是人,也知道害怕,也知道子彈扎進肉里是疼是舒服。 “崩了!”王銘吩咐之下,一名名抗聯戰士迅速將槍口抬起,沖著那群日軍扣動了扳機,當子彈出堂的那一刻,每一個抗聯戰士都咬著牙! 砰、砰、砰、砰。 槍聲在村長家大院連續響起,直到王銘轉身走出來,整個葫蘆口再也听不到任何不屬于這個國家的語言了。 “老楚,劉一刀他們開著車回來了。” 一名戰士從葫蘆口往村里跑著說道。 老楚看見王銘沖自己點頭,立即回身呼喊︰“所有人,將村里糧食裝車,重傷的,跟車先走,輕傷的和沒受傷的戰士立即打掃戰場,五分鐘後撤離。” “先可著重武器拿,能搬能抱的全帶上,另外看看村里還有沒有牲口和驢車,人抬不動的裝車往出運,快!” “老楚,這屋子里放著的全是珠寶!還有不少玉器!” 老楚扭頭看了一眼從房間里出來的戰士,冷哼一聲︰“那你就跟那些珠寶玉器過吧。” 王銘趕緊過來將人拉走說道︰“你小子,那玩意兒能當吃還是能當喝?” 那名戰士還不服的說道︰“這東西能換錢,換了錢以後不就是吃喝?” “廢話,眼下的車連傷員和糧食都裝不下,還有工夫想它?等你真把那些東西摟在懷里了,日本子的援兵也該到了。” 整個葫蘆口,大批武器、彈藥、糧食紛紛裝到了汽車上,等汽車搖搖晃晃開出葫蘆口,六七量騾子車、驢車又被趕了出來,都裝滿後,紛紛趕出葫蘆口。 這回抗聯得到的是一整個大隊的軍械,其中沒有被損壞的嶄新步槍超過五百把、步兵手雷一百二十顆、步兵軍備近千、鋼盔六百四十七頂;重機槍一挺、輕機槍四挺,要不是王銘用手雷捆擲彈筒炮彈的方式炸壞了倆,光輕機槍他們就能弄六挺;還有擲彈筒四個,擲彈筒炮彈未開封彈藥箱兩箱,開封炮彈二十四枚,可謂是滿載而歸! 除此之外,滿箱油汽車六輛,汽油桶四桶……只是這玩意兒弄不回去,到了山腳下就得拋棄,因為它進不去山。劉一刀只能按照老楚的吩咐用自家手雷和炸藥捆上絆繩給日本人來頓大餐,對了,還有兩輛跨斗子,王銘說這玩意兒他會騎,能弄到老鴉窩,也算是將功補過。 抗聯的戰士們離開了葫蘆口不到一個小時,葫蘆口懸崖上就出現了大批日軍,這批日軍裝備精良且訓練有素,在一位將軍的率領下站在懸崖上向下看著。 等將整個戰場由高處看了個大概,他罵了一句︰“這群人都是白痴麼?” 罵完轉身就走,再出現時,已經率人到了崖底,瞧著滿地的日軍尸體和蓋在日軍尸體上的白旗爆發出一聲怒吼︰“這群混蛋,他們連投降的士兵都不放過!” 只是,他好像忘了,他們日本人,連當順民的百姓也不曾放過…… 第四十二章 抗大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鴉窩。 日頭驅趕了所有雲朵,獨自掛在天邊閃爍,在其不斷散發出高溫的時候,那些雲朵似乎都不怎麼敢靠近。 就像是在老鴉窩內正召開會議中,大發雷霆的老楚一樣,此刻正在閻王爺罵小鬼似得將這群人聚攏到一堆呵斥著。 “無組織無紀律!” 老楚背著手,穿著老鴉窩內為數不多的幾套軍裝,帶著帽子打扮整齊的說道︰“你們還是革命戰士麼?啊!” 他旁邊,是低著頭抽旱煙的老煙槍;挨著老煙槍的,是94號;94號邊上是王銘,王銘正光著腳在那兒搓腳氣;四寶子眯著眼,困得直打瞌睡,他兒子已經趴在其後背上睡著了。 “就是!”白靈穿著半身軍裝,下半身是藏藍色的燈籠褲,想顯示身份又苦于沒有軍帽的將那枚紅色五角星縫在胸口說道︰“不征得軍事主官同意,擅自帶領整個老鴉窩的精銳攻擊日軍一整個大隊,這到底是黨指揮槍啊,還是槍指揮黨啊?這件事情必須嚴肅處理,必須!” 廚師在圈外邊一聲不吭,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這一切,嘀咕道︰“必須……必……”像是一個正在學中文的外國學生。 劉一刀過來說道︰“毛子丫頭,是必須,不是必須必,必須必不嚴肅。” 好好的氣氛一下讓劉一刀全破壞了,給老楚的氣的,低頭撿起一塊小石子順手就沖他扔了過去,劉一刀呢,也不辯解,滿臉賠罪說道︰“賴我,賴我!” “老楚。”94號站起來了。 “這事,我得說兩句。”他瘸著腿、腫著半張臉,踮腳往前挪了兩下說道︰“這不怪老許,人家老許最開始沒打算沖葫蘆口的日本人下手,以前,那都是鳥悄的干兩個在鐵路上巡邏的日軍小隊解氣。這幾天,你不是老給我們傳達北平、上海方面的戰況麼?戰士們心里也都憋著氣,我呢,也想領兄弟們找兩個日本子出口氣……” “這才逼著老許帶我們去葫蘆口找那群日軍算賬的。” “不過我們可不是無故挑釁,你知道那些日本人在干啥不?那群王八蛋在曹妃甸挖墳,給人家王妃及家族的墳都給挖了!” “佔了咱的東北,還得挖咱祖墳,誰忍得了?” “你閉嘴!” 老楚嗷一嗓子給慷慨陳詞的94號喊懵了,他怒視著94號問道︰“你是我們老鴉窩的人麼?” “你張嘴了,我們老鴉窩的人就得听你的?” “那你組織一個我看看,今兒在場有一個算一個,在沒有老許領頭的情況下,你給我領走一個,我看看!” 王銘趕緊拽94號袖子,說了一句︰“坐那兒得了,這都啥時候了,你搐老楚肺管子干啥。” 老楚瞪著他說道︰“94號,你的事,我會向上級打報告,在處理結果沒下來之前,你就在老鴉窩等著,哪也不許去,並且從今天開始,你不準配槍!” “什麼,你要下我槍?” “再多說一句話我就徹底把你關起來!” 94號閉嘴了,昂著頭,怒視著老楚,一聲不吭。 老楚這時候才轉身看向所有人說道︰“都給我听好了,這一次之後,日本人肯定會對整個哈爾濱及周邊地區進行一次大規模清掃,這段時間,誰也不許離開老鴉窩一步,我不管是誰,再敢離開一步,一律以逃兵論處!” “王銘,你听清楚沒有?” “知道了~”王銘有氣無力的回應了一嘴,臉上,只落得一陣苦笑。 “現在,接著開會……” 不遠處,一名戰士在人群中跑了過來︰“老楚,南滿電報。” 南滿?這人都丟到老馬那兒去了? 老楚離開了眾人所在的地方,走了過去,從戰士手里接過一張紙低頭一看,上面的一排字讓他老臉一紅。 “老楚啊,葫蘆口一戰,打出了我中國人的精氣神,打出了我抗聯的威風,全殲日軍千人大隊,順利轉移所有居民,令整個東北日軍暴跳如雷,好,干得漂亮!” “不過,這一戰損失不小啊,听說多年經營的老鴉窩損耗殆盡了?” “我建議在這個時候,就不要著急補充了,眼下正值日軍猖狂之時,盲目補充兵力很可能會讓人渾水摸魚。另外糾正戰士的思想也極為重要,此次老許貿然出擊的事絕對不能再發生,那叫兩百多條人命啊,不是戰報上的數字,那一個個的都是與你我朝夕相處的兄弟!” “可話又說回來,咱們老鴉窩在老許沒來之前什麼樣,你我都清楚吧?糧食不足、吃穿都成問題,就更別提武器裝備,眼下呢?老許敢帶著這麼一幫人和日本人一個大隊干,這些人還都敢去,還能打的嗷嗷叫……” “老楚,這廝雖然腦子不好使,但你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員虎將!” “他身上有一種能帶動群雄的氣勢,這一點,太難得。” “這樣,我給你出個主意,抗大已經搬到‘根據地’了,加上這回許銳鋒惹的事,咱不如把這個難題推給組織,也讓組織上給咱解決一回問題,順便試試他許銳鋒真正的心性,你覺著呢?” 老楚將這封電報收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原地等待著王銘等人,腦子里的思緒運轉了起來。 對于許銳鋒,他稀罕極了,這小子身上天生帶著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勁兒,他沒來老鴉窩以前,是老馬靠著那股子野性撐起了天,可老馬畢竟是要回南滿的,他走了以後的老鴉窩,可都是許銳鋒在撐著。有了老許,這幫小子個頂個能嘻嘻哈哈完成訓練任務還不說累;有了老許,這群人能喝著野菜粥不叫苦! 什麼是本事? 這就叫本事! 他嘴里的江湖故事沒菜都能下酒,這樣的人,整個東北就這麼一個。 老楚能不稀罕麼? 但稀罕歸稀罕,不听話絕對不行! 既然抗大已經搬回到根據地了,為什麼不給這個貨送回去改造一下呢?對了,還有那看著都像是要吃人的四寶子、一肚子壞水的王銘、一道都給送回去不得了麼? 第一章 北平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十月中旬,日軍增兵至十五萬進攻上海,並派遣一個軍在杭州灣登陸,欲沖擊淞滬戰場;十一月五日,日軍在金山衛登陸,擊破守備部隊後繼續向松江進攻,此時整個淞滬戰場上的部隊都面臨著側背的嚴重威脅,讓原本並不明朗的局勢一下變得前程堪憂。 十一月八日,戰區下達向吳福線轉進命令,所有駐滬軍隊開始撤退,但遭敵軍日夜轟炸,一路陷于混亂。在兩個固守新涇河西岸集團軍的掩護下,戰區主力順利轉移,向吳福撤退。自此,上海徹底失守,已經回天乏術…… …… 十一月中旬,一輛由滿洲里開往北平的火車上,寫著上海失守的報紙被慢慢挪開,許銳鋒的臉呈現在燈光下開始變得忽明忽暗。窗外,是河山疾馳的倒影,每一處幾乎都有戰爭殘痕跡,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畫卷被火焚燒後留下的斑駁。 “窩囊。” 王銘看了一眼報紙,氣氛的喊出了這兩個字,隨後閉著眼靠在了椅背上,悶哼著。 許銳鋒將報紙收起,指著報紙上的文字說道︰“你看過了?” “看了。”王銘越說越氣道︰“那麼多軍隊到上海讓日本人打的頭都不敢抬,平日里還敢口口聲聲稱王牌軍、德械師,結果怎麼樣?不還是守不住一個上海麼?” “上海後面就是南京,這回我看那位校長大人怎麼跟老百姓交代。” 最里邊,老煙槍也抬起了頭︰“交代啥?” “人家好歹叫打輸了,咱呢?葫蘆口打的那麼漂亮,贏得堂堂正正,不也讓人轟出了老鴉窩,讓集體去老家受審麼?” “我這還頭一回听說,打贏了還得被審的……” 四寶子趁機說道︰“我也頭一回听說。” 他這一張嘴,許銳鋒氣兒就不打一出來︰“你行了吧你!” 關于去根據地的事,之前許銳鋒得到過消息,即便這次老楚說是他們因私自調動部隊的事回去接受處罰,老許也沒太當回事,總不會真因為他們抗日,就把這幾個人都崩了吧?所以,離開老鴉窩的時候,倒也沒什麼情緒,可一進了山,事兒就徹底變味兒了。 由于大虎傻了,沒人引路,這次四寶子充當起了山林向導,畢竟他是內蒙人,大伙都覺著他應該知道從東北到內蒙的山路。結果呢?進了山四寶子就徹底麻噠了,愣是轉悠了半個多月也沒走出去,生生給許銳鋒肩膀上的傷都熬愈合了,這才出了山林,看見了大片大片的草原。 于是,幾個人順著草原往城鎮里摸,等看到了個像樣的城鎮,進去了才知道,這兒竟然是滿洲里! 四寶子他老人家在山里繞了半個月啊,放著離北平近的通遼、赤峰那麼多地方不去,竟然轉到了反方向的滿洲里! 當時許銳鋒差點沒氣‘突突’嘍,他都不知道自己去滿洲里干什麼…… 這又不是偷著出境去老毛子那兒! 給老許逼得,當天晚上和王銘進了一個富商家里盜取近百銀元後,第二天登上了通往北平的火車。 他不走了,山路再安全也不走了,要不然下輩子也到不了老家。  嗤、 嗤、 嗤…… 火車在搖晃中,老煙槍問了一句︰“老許,你打哪弄的那麼多良民證?” “買的,現在這些玩意兒是黑市上的俏貨,多少坐地炮專以此為生。” 王銘問道︰“爺,挺貴的吧?” “七十多呢。” 老煙槍迷糊了,伸出手,掰著手指頭算︰“四個人,四張良民證花了七十多,這賬我怎麼算不過來呢?” 許銳鋒看了他一眼,說道︰“那小子兜里就帶了七十多,再多,也沒有啊?” 噗! 給王銘笑的……扭過頭頂著車廂直抖,他們好像已經忘了許銳鋒是干啥的。 四寶子捂著肚子咽了口唾沫,可憐兮兮的看著老許︰“爺,餓了。” “挺著!” 許銳鋒現在一听四寶子說話就想罵人,這半個月在山里給他待的哪哪都不舒服,可一看見長相凶惡的四寶子在自己面前溫順的如同一只貓,縮著身軀連後背都不敢挺直,心里還多少有些不落忍︰“等到了北平,我帶你們去吃烤鴨。” 好歹這也是舍生忘死的兄弟,哪怕他們犯了再大的錯,許銳鋒也舍不得責怪…… “北平到了,都準備好良民證,別到時候下了車給你們丫都扣下回不了家,可別怪我沒提醒啊!” 乘警拎著漆黑木棍挨個車廂的提示著,看見睡著的也不說弄醒,就這麼隨便說了幾句就走了過去。 許銳鋒眼看著乘警從自己身邊去往下一節車廂,問道︰“王銘,咱在火車上待多久了?” “好幾天了吧,關鍵是這一路上全是日本子的檢查,路過個地方就上來一堆日本人查一遍、路過個地方就來一堆日本人查一遍,車也快不起來啊。” 王銘趁機問道︰“爺,老楚不說到了北平有人來接咱們麼?” “說長啥樣沒有?” 許銳鋒搖了搖頭。 “那咱們到了北平找不見人怎麼辦?” 呲! 火車進站後刺耳的剎車聲傳了過來,站台上,百姓們都站滿了,都在等待著各自的親人。 當火車停穩,車廂上的人開始有序向車下走去,有扛著麻包的、抱著小孩的、竟然還有人抱了一只羊,活羊! 許銳鋒他們就被擁擠在這樣一群老百姓當中下了車,腳剛粘地,都沒來得及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叔!” 一個帶著喜悅的聲音就打身邊傳了過來,許銳鋒扭頭望去,一個皮膚黝黑的大男孩正滿臉堆笑的向這邊走來。 “狗剩子!” 老許當時就有了笑模樣,他不光是看見了親人在欣喜,更為了眼前這個孩子的成長而高興! “你師父呢?” “火車站外邊等著呢,都等一個多小時了。” 狗剩子不疾不徐的邁步走來,哪怕整個人由里到外都透著那股子親切,卻依然腳步穩健,更沒有如像其他孩子一樣,恨不得見著親人就往懷里鑽,而是站在許銳鋒身邊沖著他傻笑。 當倆人靠近,狗剩子張嘴說道︰“哦,對了,嬸子說了,見著你,先看這個,說是你脾氣急,看見這個就能踏實下來了。” 狗剩子打兜里伸手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女人抱著孩子端坐在椅子上面帶笑意,她雙腿之上,是那個手向外伸著,似乎在擁抱什麼的娃娃。 “四哥,這孩子跟咱爺可真像!” “這還用說,這一看就是親兒子。” 果然,一看到這張照片,許銳鋒的心便定了下來,望著照片中的女人和孩子,像是吃下了定心丸,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傻笑著。 “叔,咱走吧,再晚點,我師父又該罵人了。” 許銳鋒腦袋都沒抬的問了句︰“那老登最近還罵人麼?” “罵,尤其是這回來接您,這一路上是听廣播也罵、看報紙也罵,走哪罵哪,看什麼都不順眼。” 此刻,許銳鋒總算收起了照片,當抬頭看見火車站插滿的膏藥旗,說了一句︰“不賴他,這世道,我也想罵。” “走。”說完這句話,帶著四寶子他們興高采烈的往外走。 一行人說說笑笑,還不知此一行,所見之處皆高山,所見之人,皆高人! 第二章 此一時彼一時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許!” 北平站門前,當老鷂鷹趕著驢車看見了正朝自己奔來的老許,這老頭偷著轉過身用衣袖沾了沾眼角。 許銳鋒過來都不等老鷂鷹轉身,打背後將其攔腰樓主,挺著肚子將人給抱了起來,放下之後,在火車站涌出的人流中哈哈大笑︰“老登,沒出息啊,狗剩子見我都沒哭,你咋還流眼淚兒了。” 老鷂鷹那首在空中依靠腕子甩動了一下,撇過頭去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可那表情分明再說‘去一邊去’。 此刻,幾名偽軍背著槍從身邊走過,老鷂鷹趕緊拉著許銳鋒慎重的說道︰“快,先上車,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許銳鋒連日本人都沒放在眼里,更不可能拿狗子當回事,不在乎的回道︰“你這是咋了?” 老鷂鷹伸手一指︰“皇協軍。” 皇協軍? 這听著不像是老鷂鷹的口吻啊,這貨在北滿囂張的時候,除了自己哪用正眼兒看過人? 老鷂鷹也不 攏  砣穹孓粼諑砍瞪縴檔潰骸案轄簦 咦弒咚擔 咦弒咚怠! 許銳鋒帶人上了車驢車,老鷂鷹揚鞭催動毛驢,緩慢的從北平站,向城外走去。 路上,許銳鋒問了一嘴︰“老鷂鷹,你咋回事?在火車站那是……” 老鷂鷹伸手攔了他一句說道︰“嗨,此一時彼一時了。” “啥意思?” 老鷂鷹轉回頭,一條腿翹在車轅上說道︰“你知道我帶著狗剩子在老家這段日子都干了啥麼?” “上學?”許銳鋒想都沒想便問了一句。 老鷂鷹一愣︰“你咋知道?” “這不廢話麼?我在東北,在老鴉窩,老楚用的就是這個路子,給所有人圈一個小屋里,教讀書教寫字兒,給好幾個北滿監獄的死囚都快教成讀書先生了。” 老鷂鷹搖了搖頭︰“我們學的,和你們不一樣。” “你們學啥?” “學日本。” “啥?” 許銳鋒剛要動肝火,就讓老鷂鷹的下句話給壓了下去︰“學知己知彼。” “遠了不說,老許,你知道日本和咱們差距有多少麼?”老鷂鷹侃侃而談道︰“我也是去了老家才明白了,咱們兩個國家,差老鼻子了!” “那屁大點小地方,自明治維新以後,當兵已經成為了一種榮耀,在他們的國家里,得學習好的才有機會當兵,學習不好的,連摸槍的機會都沒有。咱們呢?得說服、得教育、得哄著,你要是手里沒槍,就算招來了兵,都得听閑話。” “再說槍法,整個華北戰場上,日本人的槍法準極了,百米之內固定靶百發百中……” 切~ 四寶子不愛听的發出了一聲感嘆音,許銳鋒也冷笑著看向老鷂鷹說道︰“別的你替日本人吹,我就不張嘴了,槍法?老鷂鷹,你怕是不知道我們在東北都干了啥吧?日本人的槍法,也就那麼回事。” 老鷂鷹解釋道︰“老許啊,那是因為日本最精銳的人馬都在從東北派遣到了華北戰場和華東戰場,在這兩個戰場上,日本經過長期培訓的士兵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而如今的東北,全都是後補充進去的兵源,這些新兵的培訓時間遠沒有原來老兵長,有些甚至都沒經歷過戰爭的洗禮。” “而他們真正的主力有多凶悍,你也不是沒見識過,當年你被抓進憲兵隊的時候,所遭遇的日軍,便是日本人的精銳。” 經過老鷂鷹這麼一說,許銳鋒還真覺察出了一些不一樣,自打盧溝橋出事和淞滬戰役打響,東北的日軍有了一定素質上的下降,那些日本人身上沒有當初的凶悍,他幾乎也沒在見過舍生忘死的自殺性進攻…… 想到這兒,許銳鋒還真听進去了老鷂鷹的話。 “剛才你不是還問我為什麼躲著那些皇協軍麼?覺著偽軍沒什麼戰斗力是不是?” “我告訴你,這偽軍主力一共有四支,像和平建國軍、偽滿洲軍、偽蒙古軍與剛才咱們看見的華北治安軍。” “為了組建這些偽軍,日本人光軍校就開了兩個,就在通縣和清河,一個叫華北路軍軍官學校、一個叫華北路軍憲兵學校,這倆學校目前都沒有開始招生,處于基建階段,但是日本人的心思,你怕是能明白吧?” “一開始日本人來東北招漢奸的時候,那是是人就要,可現在,當漢奸都是有門檻的,也就是說,我中華大地上的很多人才,未來都會成為他們積極培養和招收的一份子,當這些人一旦為了前途、金錢開始真正為日本人效力的時候,那才是最恐怖的時刻。沒準到時候我們老祖宗留下千年智慧,會成為他們打擊中國人的武器……” 許銳鋒回頭用意頗深的看著老鷂鷹,問道︰“老登,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老尖!” 他用了一句江湖黑話,確定了其可信性,也說明了整個抗日戰場上,真正的嚴峻時刻即將到來。 “那還把我們弄回去受什麼審啊?眼下的東北正是用人的時候……” “你別著急啊!” 老鷂鷹喘了口氣兒說道︰“這回啊,你們在東北惹的禍也的確太大了些,你們怎麼敢不經過軍事主官的同意私自調動部隊的?這要是在戰場上,真把你們崩了都沒地方說理去。咱這回,先去找人求個人情,好歹先把事兒鋪平了,要不然回去了也是個麻煩。” “找誰啊?” 老鷂鷹搖了搖頭︰“我不認識。” “你不認識?”這話許銳鋒越听越糊涂了。 “真不認識,我是從老家直接來北平接你們回去的,人家,昨天就應該走了,可听說你今天到以後,特地隔著地區發電報回老家,由老家命令北平當地的情報站通知我們,讓我無論如何把你帶過去給他瞧一眼……” 許銳鋒听著怎麼那麼懸呢︰“你的意思是,他們根本聯系不上你們,是專門從老家要到的你們的聯系方式?” “錯嘍,不是人家聯系不上我們,是我,根本就夠不著人家。” 駕! 一架驢車,晃晃悠悠拖著六個男人出了城,順著北平奔順義,給驢累的呼哧帶喘直打響鼻兒…… 第三章 截胡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趕到順義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給拉車的毛驢累的通體是汗,在這大冷天兒里渾身上下冒著熱氣。 慕然間,驢車前方出現了一個極為突兀的燈籠,一個老婦人正提著燈籠站在路旁等候。 “是老鷂子吧?” 老鷂鷹听見呼喝,連忙拽了一把韁繩,在順義縣城內將車拉住。 這順義,是個小地方,破敗不堪,一入夜街面上連行人都沒有,和京城根本比不了,哪怕離著近。 “于大媽?” “峽公讓我在這兒等你們半天來,來,跟我來。” 那老婦人上身穿了一件農村常見的藍色碎花棉襖,下身單褲加棉鞋,整個人在風中凍得發抖,卻還是一轉身鑽進了胡同內。 老鷂鷹回頭說了一聲︰“先下車。” 等老許他們從車上跳下來,老鷂鷹就近將車栓在了路旁的栓馬石上,跟著老婦人進入胡同內。 待他們幾人出來,已經是到了另外一條街上。這條街路面平整,四周都是磚牆,街面上坐落著一家朱門大戶,于大媽就是到這大戶人家門前敲響了房門,許銳鋒看見開門的竟然是兩名偽軍的時候,立即一把將老鷂鷹攔在了身後。 四寶子邁步擋在其身前,低聲悶哼了一句︰“爺,事不對!” 這邊,王銘就把槍掏出來了,許銳鋒一直環顧四周,警惕性十足的準備應戰,可此時,那于大媽不動聲色正站在門前沖著他們揮手。 老鷂鷹此時才來得及張嘴說道︰“放心,于大媽是我們北平的聯絡人,絕不可能出現任何問題。” 王銘指著朱門大戶門口的偽軍說道︰“那這群狗子……” 老鷂鷹解釋道︰“這就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率先一步邁出,邊走邊說道︰“這皇協軍的統帥叫齊燮圓,人生起步是因為干倒了督軍陸永祥,這陸永祥有個兒子叫陸小佳,曾讓上海三大亨之一的大撈家差點連命都丟了。” “後來,齊燮圓找了吳佩福當靠山,由于北伐的事情再次下野。這回日本子不是因為盧溝橋佔據了北平麼,又開始在北平籌建新的偽政府,在找不到傀儡的情況下,才把留過日的齊燮圓叫了出來,參與為政府建設。” “這對于咱們國家來說是件極為可悲的事,可對于咱們,卻不一樣。” “有了日本人的高壓,就有人不滿,這個時候,咱們才有策反他們的希望。” “其實類似的工作我黨人員一直在做,只不過做的十分隱秘,這一次,如果不是因為你,我老鷂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在順義,竟然還藏著這一個皇協軍的高官是咱們的人。” 對于局勢之類的,許銳鋒懵懵懂懂,可提起齊燮圓、陸永祥、吳佩福,那他是听說過的,這可是上個時代叱 風雲的人物,說句不好听的,他們這些江湖人物能在人家身邊有個站著的地方都得是祖墳冒青煙了…… 跟著于大媽進了院子,連房屋主人的面兒都沒見著,一行人就奔向偏院。院門口,有位身著長衫的漢子正在此處背手而立,許銳鋒一過來就和這人對上了眼兒,用北京話說,這叫犯照,用東北話將,是兩個身上都帶有特殊氣質的人,在相互對視中誰也不肯認慫的先挪開視線。這要是在東北,下一句肯定有人問‘你瞅啥!’。 “槍。” 那人沒說任何廢話,只吐出一個字。 于大媽伸手打腰里拽出一把槍遞過去後,老鷂鷹也將自己的家伙交了上去,等許銳鋒把腰間的配槍往上交,那人卻始終不肯挪開身位的再次重復道︰“槍!” 甭問,要見自己的人,肯定拿到了資料,否則怎麼會知道的如此詳細? 沒辦法,老許打袖口將槍、匕首都交了出去,那人才讓開,到了王銘和四寶子那兒,果然如他所料、腿叉子和刀也沒帶進來。 許銳鋒納悶的問道︰“老登,這人誰啊,這麼大譜?” 剛問完,偏院房間門打開了,一個帶著圓框眼鏡的男人走出,很熱情的說道︰“我姓李,之所以擺這麼大譜,是因為幾位領導擔心我的安全。” “于媽,他們顛簸一路了,肯定沒吃飯,你去廚房弄點吃的,我和他們說會兒話。” 于媽此時竟然回身看了一眼,說道︰“首長……” 首長! 這倆字許銳鋒就听溫婉提過一次,眼神中全是崇敬之意,自己這是見著真正的大人物了? “別愣著,來,進屋。”他沖著于媽揮了揮手,那意思是讓她不用擔心。 幾人邁步進屋,最後關門的,正是那在院門口手槍之人。他關好門口,很隨意的將幾人武器擺放在桌面上,然後帶著一身桀驁不馴,規規矩矩站在了這位首長身後。 首長坐在了一張八仙桌前,用手一引︰“都坐,坐。” 許銳鋒順勢坐在了偏位,老鷂鷹站在他身旁,而四寶子、王銘連坐都沒坐,和首長身後的人對位站著。 “許銳鋒,白建武,是你在北滿殺的?” 許銳鋒沒說話,點了點頭,在這間只有燭火閃爍的屋子里,他竟然眼看著熱情的峽公詢問之下,有一種要將自己洞穿的感覺。 “劉大撇子、張紅岩、還有北滿的日本特高課課長、到了哈爾濱之後的三木,都是你干的?” 許銳鋒再次點頭,那種感覺很奇怪,有點和長輩對話的意思,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往師父金刀護法顧雄屋里扔了手榴彈之後。 “好啊,對溫婉敢明目張膽的愛,對日本人干明目張膽的恨,絲毫不藏著掖著,敢愛敢恨,好一個江湖兒女。” “我喜歡你!” 峽公哈哈大笑,回頭看向那個身穿長衫的男人時,將笑容收斂說道︰“愚夫,你總盯著人家干什麼?” “峽公……”那男子看向許銳鋒說道︰“他可是北滿第一殺手。” “可死在他手里的不是漢奸就是日本人,他手上可沒有愛國人士的血,不用緊張。”峽公轉頭介紹道︰“听說你也好武?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曾愚夫,師父曾是偽滿皇帝的保鏢霍殿閣,師爺,是李書文。” 要說起東北在江湖中的地位,有兩個人不得不提,一個,是大帥的保鏢宮保田,另外一個,就是偽滿洲國皇帝的保鏢霍殿閣。 這霍殿閣便是神槍李書文的徒弟,有一手長槍刺蠅的絕學,就是說蒼蠅落在鏡面上,他一桿大槍刺去,能洞穿蒼蠅,而鏡面不破不裂。 其中最讓人欽佩的,就是曾經日本人想給偽滿皇帝換個武師,被拒絕後,由日本人提出讓二人比試。這霍殿閣只伸出兩根手指,說了一句︰“爾等若能掰彎,就算我輸。”震驚寰宇,自此名揚海內外。 只是,手指沒彎,滿清彎了…… 可惜啊。 溥儀到了東北以後就被囚禁了,對霍殿閣也是越來越倚重,幾乎將薪資待遇拔升到了官員都無法企及的程度。錢,是害了霍殿閣的根苗,他開始抽大煙、娶小老婆,最終練武的時候竟然駐足不穩,終被趕出宮廷。 被趕出宮廷後,霍殿閣一直居住在天津,剛才峽公說,是領導擔心他的安危才派人保護,很可能此人就是從天津而來,天津,同樣也是武術之鄉…… “小許,你也有師承吧?” 許銳鋒被這麼一問,回應道︰“家師是顧雄。” 沒想到的是,曾愚夫竟然接話道︰“是曾經義和團的金刀護法?” 許銳鋒一下就想起來了,他師父和天津八卦一門關系深厚,這曾愚夫又是打天津而來,很可能是一個圈子里的人…… 峽公問道︰“你們認識?” 曾愚夫搖了搖頭︰“我師父剛成為帶刀護衛的時候,江湖上很多人都覺著他年齡小,想試試其本事,但都被略施小計勸退了,唯獨顧雄,一身八卦功夫狠辣異常,雙刀對槍絲毫不落下風,以平手收官。兩人隨後把酒言歡,雖未能成為知己,卻約定三年之後再戰。” 峽公點了點頭說道︰“習武之人想要尋求突破,就得找到合適的對手磨練自身,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不過,當時天下大亂,事與願違,這場架,一晃都這麼多年過去,還是沒能打成。如今我師父讓大煙害的連呼吸都費力了,卻在喝醉時,總是念出顧雄的名字。” 曾愚夫看向了老許,眼神堅定的說道︰“等送峽公離開北平以後,我找你。” 許銳鋒沒應︰“我可不會打架。” “那你來天津,簽生死狀。” “愚夫!” 峽公厲喝一聲,扭頭望去的時候,曾愚夫眼神熾烈且不閃不避,體內似有鋼筋鑄造的靈魂。 許銳鋒笑了,他覺著這小子和當年那個倔強的自己一模一樣,只是,他肯定得輸,因為,他只惦記著贏。 老鷂鷹在這個激烈的時刻趕緊岔開話題︰“峽公,這回您叫我們來是……” 峽公面露微笑,圓框眼鏡閃爍出光澤,雙唇微微一踫說道︰“截胡!” 3 第四章 以堪大用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對啊,可不就是截胡麼! 這位被稱之為首長的人,若非是為了截胡,哪會在北平逗留,對于這種大人物來說,每一天的時間都極為寶貴,尤其是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 老鷂鷹偷眼瞧了老許一眼暗自思量︰“以自己在老家時間來算,即便沒見過諸多大人物,也應該听過,為什麼對這峽公沒有任何印象呢?” 峽公,還姓李,李峽公…… 老鷂鷹跟讓電打了似得突然抬頭,一肚子話憋在嗓子眼憋的滿臉通紅看向許銳鋒,偏偏就是張不開嘴! 峽公看了他一眼,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老鷂鷹趕緊搖了搖頭,拔直了後背的站著。 許銳鋒這輩子都沒見過他拔直後背,外加其臉上的神情則更加確定眼前人身份非同一般。 峽公見老鷂鷹不說話,也不在詢問︰“小許啊,你不適合回老家,老家規矩多,對于你來說,是處處枷鎖。” “跟我走吧,跟我去上海。” 上海! 許銳鋒已經瞪大了雙眼,他在老鴉窩耳朵眼里都灌滿了上海的風起雲涌,那地方的鬼子都猖獗到了極限,的確是個用武之地。 “到了上海,你給我打下手,幫我搭建起全新的交通站,然後你就留在那,把你這一身所學都展示給小鬼子看看,讓他們也知道知道,咱們中國也有人能一口給他們咬下一塊肉來。” 不等許銳鋒說話,峽公繼續道︰“但是,我有條件。” 當全屋子都看向他的時候,他張嘴了︰“如果你選擇了跟著我,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許銳鋒這個人了,在咱們大後方的溫婉會得到一份通知,通知上會寫明,你們四人在途徑北平時遭遇皇協軍圍攻,已經犧牲在了燕趙大地上。到時候她會悲痛欲絕,而你,自此煙消雲散。” “到了上海,我會給你最大的權限,幫著你在那兒殺漢奸、除倭寇,直到將小鬼子全都趕出去。” “就這麼無憂無慮的快意恩仇,不比回去接受那些或許連戰場都沒上過的人教育強麼?” 這回不光是許銳鋒他們驚訝了,連曾愚夫都看向了此人。 “我……想先見見我兒子。” 峽公再次問道︰“還有其他要求麼?” “還得見見孩兒他娘。” “之後無論是殺鬼子還是除漢奸,我許銳鋒沒有二話。” 峽公略顯為難的說道︰“就這一點難辦啊。” “你知不知道這一趟回老家是去干什麼的?” 許銳鋒點了點頭︰“受審。” “死腦瓜骨!”峽公呵斥道︰“知道你還去?” “我們可不是南京那邊,根本就不存在疏通一說,到了老家,你該是什麼責任就是什麼責任,該負擔什麼罪名就是什麼罪名!” “別的不說,光葫蘆口一戰,你要是領了命令去打,那就叫德勝凱旋,可你瞞著軍事主官私自調動部隊,還折損了超過一半以上的主力,光是這一條,崩了你都不多!” “你得想明白,我這是在幫你!” 許銳鋒看著峽公的面龐問道︰“這事兒,真能如峽公說的那樣?” “能,我說了就算!” 許銳鋒再問︰“那要是有人找我麻煩呢?” “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沒有人敢找你麻煩!” 許銳鋒突然指向了自己的心口窩︰“那它要是找我麻煩呢?” 一瞬間,整個房間內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許銳鋒! 他此刻十分溫柔的,一點都不急切的穩穩說道︰“當年奉軍圍剿天王山,我跑了,我覺著僥幸,覺著這叫大難不死。峽公啊,可你知道接下來的事,接下來是我被仇恨只配的十數年,當時我都不是人了,腦子里只有替父報仇的執念。” “這里邊除了有殺父之仇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事兒,沒完。” “後來大帥讓日本人炸死了,我高興的幾天幾夜沒睡,徹底大醉了一場。然後呢?不知道自己該干啥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著,整個人渾渾噩噩,人又是人了,魂沒了。” “為啥?還是因為事兒沒完!” “之後我踫到了一個男人,他和我說了很多話,告訴我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的,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的,每一句話都說的我振聾發聵。我開始因為這些話睡不著了,我以為是自己在國家逢難之際沒有做點什麼,感覺到了愧疚……” 他慢慢抬起頭,看著峽公說道︰“其實並沒有,是我這顆心中一直沒有一個固定下來的框架,在人家說出震撼性言語的時候,它……”許銳鋒‘啪啪’拍著胸口說道︰“在隨風搖擺。” “後來尚坤讓我淪陷了,因為他給了我一根繩子,綁在了我的心尖上。” “等我回過頭看前半生活在仇恨里軌跡時,那都是啥啊,啥也不是!”最後的兩句話說出來,哪怕峽公不是東北人,也听出了這根本就不是問答。 許銳鋒深吸了一口︰“真正活明白,是在憲兵隊里和繡娘嘮過之後,都過了不知道多少個月時,突然間的感悟。” “直到那時,我才懂,繡娘真正教我的不是大義,是人生中最淺顯的道理,這個道理叫,當問題出現了,唯一的應對方式是解決,不是跑。” “所以日本人來了我們得跟他們干,不是指著老毛子、不是指著老美,更不是狗屁的國際聲援,那些都是老太太跳皮筋,閑扯**N,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把他們干躺下。” 許銳鋒總算把話說出來了一樣長出了一口氣︰“呼……峽公啊,我得感謝您能欣賞我,可這回我不能躲。” “不就是錯了麼?” “我認,不得了麼?” “好歹我也當過監獄長,了不地你判了我,等我從笆籬子出來,照樣扛槍,照樣打鬼子。” “可我要是跟你走了,以戴罪之身去了上海,到時候有了成績算立功啊,算自我救贖啊?要是拿不出像樣的功勞來,不得有人站出來說,那許銳鋒不也就這德行麼?去了上海也是個禍害!” “我不惹那閑話了,挺大歲數了,經歷了這麼多事,得穩當穩當了,你說呢?” …… 夜。 油燈下,峽公洋洋灑灑寫下了一整片文字,最終在後面加了四個字——以堪大用。 第五章 東北軍,沒了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由北京出發,繼續前行的時候,許銳鋒心里多了兩個疑問,第一,峽公在自己臨走之前說的那句‘我未必幫的上忙,沒準會害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給自己一封信之後又補充一句‘千萬別打開,等到了地方以後,把他交給接待你們的人’,這封信里究竟寫了些什麼; 第二,他向老鷂鷹問了很多次‘那位峽公’到底是誰,因為老許已經看出了老鷂鷹猜到了結果,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我不能說’。 這很奇怪,許銳鋒不記得老鷂鷹跟自己有什麼不能說的事,這老登在北滿的時候連和女人在被窩里那點事都恨不得告訴自己,這怎麼連一個外人的身份都不肯透露了呢? 這兩個問題讓許銳鋒特別想看看那個老家到底是什麼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能將老鷂鷹變成這個樣子。 “姚爺。” 四寶子自從知道了他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老鷂鷹以後,說話客氣了很多,平日里只給許銳鋒一個人冠上的爺字也用到了老鷂鷹身上,畢竟整個北滿的人都知道,這倆人不分家。 “咱到底什麼時候能到啊?” 西安。 他們一行人一路從北京坐火車到了西安,在這座宏偉的六朝古都面前,看見的是灰頭土臉的老百姓,和滿報紙唱衰形式的報道。 這一路上,話匣子里的人要麼在說申校長已經準備要和日本人議和了,要麼在說日本人隨時可能繼續南下,以上海基點向四周擴散,更有人危言聳听的說,下一步日本人的進攻計劃中,南京是首當其沖。 可最讓許銳鋒在意的,是老鷂鷹在諸多不能說的話題略過之後,和他聊起了孩子。 說是那孩子出生時,正趕上領導們開會,原本兩個地點隔了將近一條街之遠,根本就是互不干預,但是,這孩子出生後讓產婆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打出了哭聲之後,聲音洪亮的竟然驚動了所有人。 就連會議,都卡在了一位首長發言的那一句︰“願以武力,致使天下太平。”上,所以溫婉給孩子取了個小名,叫太平。 太平。 許銳鋒在西安一個小攤位前吃著羊肉泡饃,問了了一句︰“哪位首長給的名字,等我去了,拎兩盒點心匣子,好謝謝人家。” 老鷂鷹回憶了一下說道︰“好像是一個姓林的師長,我當時還掃听了一下,這位師長戰績斐然,也干掉過鬼子的一個千人隊,不過人家是實打實的指揮,和你們在葫蘆口撞大運不一樣。” 許銳鋒沒太當回事,由西安騎馬繼續旅程,當老鷂鷹帶著他們鑽山過林的途經多個區域,變換多種身份才見到了一片戈壁,那時候連四寶子都罵了這麼一句︰“這還是咱的國家麼?怎麼換個地方還得換個名字?” 的確,陝西這地方,似乎透著一股與眾不同的悲涼感。 “老登,咱東北軍呢?” 歇腳時,幾人在河邊刷著馬閑聊著,在許銳鋒的印象里,不是說少帥領著幾十萬東北軍在西安干了一票大的麼,綁肉票都綁到了校長身上,這也沒幾年工夫啊,曾經不可一世的東北軍都哪去了? 老鷂鷹有些哀怨的說道︰“煙消雲散嘍~” 他是從東北來的,雖說不是東北人,但心里肯定惦記著東北軍,那可是一支入了關以後能將馮玉翔、閻西山打拉胯的部隊,不說是當初的最強戰力,那在軍閥時代也是論得上數的,哪能說沒就沒? 老鷂鷹繼續說道︰“東北人那揍性,你還不知道麼?” “年輕的,都是炮仗脾氣,听說少東家讓人給扣下了,說什麼也要沖到南京把人救出來;老人兒的權衡利弊,始終拿不定主意。最終一家兒變了兩家,少壯和老人兒起了沖突,眼看著局勢都控制不住了,最終接受了校長的收編。” “再不接受收編啊,沒住自己人都能給自己人打崩盤嘍。” 王銘納悶的說道︰“還有這種事?” “你以為呢?” 老鷂鷹繼續說道︰“接受了收編,校長直接大刀闊斧的拆了整個東北軍的骨架,開始將原來的骨干分派到各個地區抗日,又將士兵整編到各處,有些不服管的甚至當起了山大王,也是陝西遍地響馬的原因。” “還有一部分人,到了咱們老家,除了這部分人,我听說其他的結局都不咋地。” 四寶子又問道︰“立綹子的也沒干起來麼?論當土匪,哪兒的人能干過東北人。” 老鷂鷹隨口回了一句︰“拉倒吧,你以為陝西遍地軟柿子?這地方人,生冷蹭倔,苞米不叫苞米,那也都是茬子,再說,離了家的東北人就等于沒了根,也就是沒了地緣兒,在和當地武裝發生的沖突中,沒少死人,很多大沖突都是記錄在案的。” 話說到這兒,許銳鋒突然感慨了一句︰“當年要是張小個子的種有本事打回去,也許咱東北人也不至于到哪兒都讓人埋汰了吧?” 這句話,將所有東北人的哀愁都說出了出來。 當初,少帥要是帶兵殺回關外,不說輸贏,哪怕是全天下都看熱鬧,起碼這一仗能給東北人打出血性來。現在呢?東北人的血性都跟在血管里被寒冷的冬天給凍硬了一樣,眼神中都充滿了冷漠。 可你們在外邊能落得一個好結果也行,人們也能說這是個正確的選擇,結果怎麼樣啊? 天底下的所有人不都是以結果論英雄的麼,你們倒是拿出點東西來啊。 沒有,什麼都沒有。 遙遠的西安容不下東北人的靈魂,家里又全是日本子,丟人! “咱還有多遠啊?” 在眾人讓老許一句話給說沉默了以後,他終于張嘴開始緩和氣氛了。 “想媳婦了吧?”老鷂鷹打趣著說道。 老許生硬的轉過頭,臉上偷著露出笑容︰“想兒子了。” 這就是東北人,想媳婦明明不是什麼跌份的事,可他就不承認,就像是承認了能照誰矮一頭一樣。可實際上呢?想不想的,誰看不出來? 王銘和四寶子在一旁偷著樂,老煙槍永遠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在給幾人照料馬匹,直到許銳鋒略微覺著有點尷尬,說了一聲︰“走了。” 幾人才翻身上馬,一路疾馳而去。 家,就在眼前了。 第六章 本家兒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怎麼形容這兒呢…… 許銳鋒這一路上想了很多詞兒,最終的記過還是閉上了嘴,因為這個地方在他有限的記憶中,真的無法形容。 踏入了這片土地以後,許銳鋒見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穿著灰色軍裝的士兵在策馬揚鞭中,路過了一片羊倌正在放養的青草地,羊群呢,分成了兩批,一批在吃草,一批在抬頭觀望。羊倌想把羊群歸攏到一處,結果那羊像是故意戲弄他一樣,不停的奔跑,你越攆它越跑,最後給小羊倌都給急哭了。 隨後,騎著馬、穿著灰色軍裝的這些人過去了,為首一個在孩子身邊跳下馬來問道︰“哭甚?” 羊倌也干脆,伸手一指︰“大,羊欺負我,跑咧。” “慫貨,大教你,下次羊羔再跑,你就找羊群里的母羊告它的狀,讓母羊熊它。” 羊倌一愣,朝羊群里看了一眼,竟然真問了一句︰“能行?” 為首那人哈哈大笑︰“行個求麼,那羊還能听懂人話咧?” 周圍的戰士也在笑,可此人回身喊了一句︰“你們笑個屁,把羊趕回來。” 這群革命戰士,竟然騎著戰馬將跑出去的羊給趕回來了。 穿軍裝的幫普通老百姓趕羊! 這事,許銳鋒看著新鮮極了,遠了不說,奉系的爺倆在時,他們手里的兵,要是沖羊群沖下去了,那肯定是饞了要吃肉,否則絕不可能幫你趕羊;日本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要是沖羊群沖過去,估計連人都得留下,老許哪見過穿軍裝的替老百姓趕羊啊? 至于南京那邊的部隊,老許沒見過,他不敢胡說八道,可是在他所見過的世界里,這一幕不可能發生。 于是老許就問老鷂鷹︰“大,是啥?” 老鷂鷹解釋道︰“這邊孩子,管爹叫大,也管村里的長輩叫大,但是,卻絕不會管一個不認不識的年長者叫大,哪怕依然會保持尊敬。” 由此可見在此處,黨的位置達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還有第二件事。 許銳鋒到了地方以後,看到了一個傻子,這種人在東北幾乎每個村兒都有,一般被稱呼為跑腿子,但並不是所有跑腿子都有智商上的問題。這傻子天天坐在村口石頭上,仰頭看著天,洋溢著笑,他身上,沒有被人欺負過後的污糟,臉上也不會有鼻青臉腫,干干淨淨,很幸福的活著。 許銳鋒又問老鷂鷹︰“在這兒,傻子不挨揍麼?” “這兒不是東北。”老鷂鷹笑著回了一句。 在東北,打瞎子罵傻子都極為正常,一般這種情況人家家里人都認,不過是在夜深時自怨自憐的說上一句︰“誰讓你傻呢。” 可是,在這兒,這種事竟然沒有發生! 再往前走,許銳鋒他們終于抵達目的地了,只是這目的地並不如想象中那麼美好,這兒沒有高樓大廈,更沒有滿街汽車,恐怖的是,你在這兒竟然看不到一個衣著華麗的人,甚至想找個身上衣服沒有補丁的都不好找…… 上了一定歲數以後,許銳鋒知道了社會結構的分層,那就是一個地方無論貧富,都有人穿著絲綢、有人食不果腹。就比如說東北,比如說哈爾濱,在那兒有人蓬頭垢面在跪在街邊要飯,也有人坐著汽車穿著華服,這才是規律。可在這兒,真不這樣! 這是讓人無法想象的…… “東北來的吧?” “老許?” 幾人剛要進城,準確的說,這城比哈爾濱差了不止一個檔次,也就能喝蓮花鄉南崗村相提並論,可這的確是城,那半扇坍塌的城牆上,還站著拎槍站崗放哨的士兵,紅纓槍! “對,是我。” 看著以一位軍裝的男人從城里過來迎接時,許銳鋒上前應對了一句,那人伸出手來說道︰“老許同志,一路辛苦了。” 許銳鋒嘗試性的將手與此人握在一處,立即就能感覺出對方的態度,那是一種……既沒有裝假的熱情、也不會讓你覺著端架子的平常,會讓你覺著就算是自己拿出任何方式來回答都很輕松。 “啊……啊。” 听見老許的回答,對方笑了一下,對,此時他臉上才有真正的笑容。 “是這樣啊,由于你們是抗聯的同志們提供材料,被送來受審的,那就一切都依照規矩來,好吧?我們的原則是不會冤枉任何人,也不會縱容任何過錯。” “在領導們審核完葫蘆口一戰的全部情況前,你們所有人都將被分開,我們呢,會為你們提供統一的食宿,在這段期間,你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話說到這兒,此人沖著許銳鋒伸出了手,說道︰“峽公有沒有讓你們帶回來一封信?” 許銳鋒順懷里掏出了信封,遞了過去。 對方接過信件,轉身說道︰“跟我來吧。” 四寶子這時候才張嘴說道︰“爺,他要把咱分開是啥意思?” “關小號啊?”牢獄經驗豐富的四寶子一下就想到了北滿監獄經歷過的事,瞪著眼珠子看向老許。 王銘調侃道︰“不是,人家那意思是咱一人一個屋,再給配個娘們,等什麼時候揣上崽子了,什麼時候算完。” “我去你大爺的。” 四寶子當然知道王銘說的是假的,可他怎麼覺著許銳鋒臉上沒有半點擔憂呢? “同……志……”許銳鋒沒這麼和人說過話,一張嘴多少還有點別扭。 “唉。”頭前引路的人痛快答應著。 “我女人在這兒,你能不能幫著通知一下?” “可以,不過她要見你的話得先申請,這需要一點時間,你也耐心等候一下。對了,她叫什麼?” “溫婉。” 他們幾個被領到了一處院落外,小院外掛著的牌子挺怪異,叫‘人民服務社’,人民?許銳鋒估計應該是老百姓的意思,服務社,可能是提供服務的地方,可人民服務社是個啥?給老百姓提供服務?像百樂門似得,給老百姓端茶倒水兒? 這可能呢? 一個渾身補丁、不梳頭不洗臉,穿著滿是塵土板鞋的老百姓撇著大嘴往哪兒一座,來個穿白襯衫打領結,油頭粉面的小伙,張嘴來句︰“爺,您需要點啥?”這怎麼越琢磨越別扭呢? 等進去了,許銳鋒才明白是自己想歪了,所謂的人民服務社,就是個賣種子、賣農具的小店,小店旁邊有幾間房子,操持小店的老漢在他們進入的時候,正在費勁巴力的從井里打水。領許銳鋒他們過去的戰士一看就趕緊跑了兩步,到近前還埋怨呢︰“老鄉,您都看見我進來了,招呼一聲啊,這麼大歲數自己干這些事,萬一抻著踫著怎麼辦啊?” 老漢也是個實惠人,像是這一切都看慣了似得直接松開手,任由那名戰士幫他打水說道︰“你這不忙著呢麼。” “再忙,先忙百姓。” 打完了水,那戰士跟沒這麼回事似得走回來,許銳鋒站在原地和身後從東北帶出來的兄弟們直勾勾看著,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看我干啥?” “在這兒,所有人都這樣麼?”許銳鋒指了指那口井。 他點了點頭︰“是啊,你們在這兒待幾天,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了。” “好了,現在各自挑選一個房間,就在這兒休息吧,等過幾天上面把事情了解清楚了,會派人來找你們問話的。” …… 一處掛著‘人民政府’的牌子的院落中,幾個同樣穿八路軍軍裝的人正圍繞著一張地圖說著話。 “抗大是已經遷過來了,幾位首長把選址的任務交給了咱們,那咱們就得認真對待啊,大家都說說各自的意見,該怎麼安置這所謂我黨我軍提供人才的學校。” “報告。” 手里拎著信封的戰士院外喊了一嗓子,看著地圖的男人身著軍裝喊了一句︰“進來。” 戰士跑步入院,站在這幾位面前說道︰“報告首長,許銳鋒已經到了,目前被安置在‘人民服務社’,這是峽公在北平給他的信件。” “嗯。” 穿軍裝的男人接過信封,緩緩將信封打開以後,慢慢攤開信紙,那空白的信紙上一個字都沒有,卻在打開信紙的那一刻,在信紙當中呈現出了三根屬于男人的短發。不多不少,正好三根兒。 “他們幾個從東北來的時候,確定知道是來這里受審的,是吧?” “是!” “很好。” 他抬起頭看向了這名戰士,自己都憋不住笑的說道︰“去跟咱的常務部副部長說,他本家兒到了,一路上規規矩矩。” “是。” 這名戰士跑步離開後,另外一位領導沖剛才說話那人提了一句︰“他們倆有親戚?” “有啥親戚,咱們這位副部長,在少林混了八年,一身本事,逮著戰斗英雄都惦記跟人家練練,後來讓上頭幾位大領導說了兩回以後,收斂了不少。最近不是沒仗打麼,咱們這位虎將又被安排進了抗大,憋的只能天天以酒為伴,沒完沒了打沙包,听說東北把一個刺頭送了過來準備讓組織幫忙歸攏一下性子,就徹底惦記上了。” “我說老孟,這你怎麼能讓他們倆見面呢?真要動了手,還不得打出事來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位許開國,許大將軍的性子,他惦記上的人,哪個沒試試?再說,咱這位許開國將軍,外表粗狂而已,實際上,茶壺煮餃子,心里有數。” 第七章 信球和老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這也沒給咱分開啊?” 人民服務社內,王銘看著院里的幾間偏房納悶的撓撓頭,這不帶柵欄不帶鎖的,門口連個崗哨都沒有,還不抵北滿監獄呢,這是準備來受審的麼? 許銳鋒竟然在院內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小院門口,探出身去看了一眼,正如王銘所說那樣,人家似乎根本沒有把這幾個人分開不讓串供的意思,甚至都沒放個人來看著…… “行了,既然人家把話都說了,咱就按規矩辦,打這句話說完開始,四寶子、王銘、老煙槍,咱四人一人一屋,其余的事,等有其他消息再說。” 許銳鋒說著話往偏房走了過去,往屋里一進,好家伙,這兒的房屋都是窯洞模式的,細長條一溜,牆邊是炕,炕頂著牆,過道就能容下一個半人行走,要想過倆人必須得側身,住倒是夠住了,再來三五個人也夠了,問題是,這樣的房子老許沒住過,他住著別扭。 在東北,屋子不是四四方方,那也得差不多,好歹屋里都得留下點走道兒的空間,這兒完全不一樣,是擰著來的倆風俗。 “老許啊,那你先在這兒歇著,我趕緊給繡娘送信兒,那娘倆還在家盼星星盼月亮似得盼著呢。” 老鷂鷹把人扔下,打了聲招呼便走了。他這人就這樣,辦事,得兩頭兒有交代,做人得講究個有始有終。 從老鷂鷹離開小院開始,王銘騎著門檻子就靠坐在了房間門口,問道︰“爺,當年北滿綠林道上把你們倆可都傳神了,說一個是凶神惡煞長倆腦袋,殺都殺不死,見著人能把骨頭抽出來塞嘴里嚼的咯  作響;另外一個,陰頭鬼面一肚子算計,手指頭一掐知道陰天下雨,眼楮一摩挲,能推算出日月乾坤,你給我們講講姚爺是咋回事唄?” 反正也沒什麼事,媳婦、孩子眼下也沒來,許銳鋒?開窗戶探出半個身子說道︰“這老鷂鷹啊……” 四寶子也從窗口把腦袋露出來了,只有老煙槍沒當回事,躺炕上沒多大一會兒,就傳來了鼾聲。 “這老鷂鷹啊,是秀才……” “王文善,我告訴你,咱倆雖然一個爹,但是你少他娘的給我裝大尾巴鷹!你他娘的在我眼里就是個信球,趕緊去軍需處領你的家伙,別在我這兒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 “許開國,你咋狗咬呂洞賓呢?我為了誰啊?我不是為了你麼?嗯!咱旅長罵你多少回了?你听了麼?多少次開會指名道姓的說,說咱們部隊里能打出名聲的,那都是戰斗英雄,你倒好,打出來一個你就屁顛屁顛過去找人比武,打出來一個你就屁顛屁顛過去找人家比武,你他娘的當這是比武招親呢?嗯?那不打擊人家自信麼?” “我還跟你說,不說旅長知道這事了能不能扒你皮,關鍵是你也未必能打得過人家,知不知道這回來的是誰?東北殺手之王,左手槍第一,說是肩膀上扛著倆腦袋,和人動手就愛嚼活人骨頭……” 許銳鋒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平時和自己兄弟吹吹牛也就算了,這都是誰給自己造的謠啊?! 怎麼還有人頂著謠言往上沖呢?這話用 眼兒听也知道真假吧? “倆腦袋?俺這輩子就沒見過倆腦袋的人!” “俺許開國在少林伺候了佛祖整整八年,在戰場上又九死一生,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你王文善倒是行了,好賴不計你是個團長,就說是眼下沒多少仗打,好歹也能練練兵吧?我呢?我呢!旅長給我扔抗大當……王文善,我是個啥官來著?” “愛啥啥,你看我像讀書考科舉的材料麼?老子這輩子最高興的事,就是在槍林彈雨里抱著酒壺,一邊殺鬼子一邊把自己灌醉,怎麼,眼下不讓打仗了,我還不能找人練練身手?” “還有,王文善,你說你沒事找我來湊什麼熱鬧?你是不是以為386旅都讓你欺負遍了沒人敢惹你了?唉,你要不信邪你試試,今兒的事要是讓旅長知道了,我要不沖你們團部抽你嘴巴子,老子跟你姓!” “誰叫許銳鋒?出來!” 如果說四寶子長得像一頭野豬,那此人,就是一頭猛虎! 許銳鋒光听著這聲呼喝,便仿佛在叢林中听聞虎嘯,尤其是看見此人甩開膀子走入院落的模樣,那真有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這是老許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壓力,一種天然形成的壓力正從院落里那人身上向四下擴散。 “誰叫許銳鋒?說句話!” 那人擼起了袖子,粗壯的小臂和人小腿般粗細,許銳鋒還看見他手腕子上起的青筋是雙股! “我是。” 許銳鋒沒動,趴在窗戶上回應了一聲。 “來。” 院里那位沖著他揮了揮手,連地方都沒挪。 這一看就是說上句兒說習慣了,對誰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許銳鋒依然沒動,回了一嘴︰“去不了。” 突然間,那人抬起頭看了過來,雙眼中一道駭人的凌厲掃了過來。 這不是練武能練得出來的,就雙眼中這兩道光,得用人命往里填,手里要沒有幾十條人命,這兩道光不可能出現,如今許銳鋒的眼楮里都沒有這東西,更何況,人家太陽穴還鼓著。 “有模樣啊。”他邁步走了過來,站在窗下和許銳鋒對視︰“我也姓許,咱倆是本家,這回犯了點小錯誤,讓我們旅長扔抗大里回爐,這不你來了麼?正好你也練過,你出來,咱倆樂呵樂呵,要不然這日子過得忒沒勁。” 樂呵樂呵? 四寶子冷哼一聲︰“你拿我們爺當百樂門的娘們了啊?” 面對如此不敬的態度,許開國反而很恭敬的問道︰“這位同志是?” “你管我是誰干嘛?” “你也練過麼?” “打小就在草原上學摔跤……唉!” 許開國都不听他說第二句話,一出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兒,身體一矮鑽到窗戶下,隨後半蹲著往上一個挺舉,將趴在窗戶口的四寶子打屋里直接拽了出來,扔面口袋一樣一樣‘啪’一聲摔在了地上。 等摔完了,許開國才說道︰“打小就練摔跤,那摔一下應該沒事吧?” 跟著許開國進來的王文善看熱鬧不嫌事大,走到四寶子身邊說了一句︰“哎呦,咋讓人造這樣啊,反正這要是我,我受不了。” 四寶子跟許銳鋒比都屬于腦子缺根弦的類型,這時候哪還能分得清王文善說的話,怪叫一聲沖了上去。 許開國一看這長得和野豬一樣的家伙沖過來了,臉上都樂開花了,躲過迎面打來的一拳,方開口說道︰“咱倆打歸打,得講規矩,第一不許動家伙……” 四寶子打出去的一拳被躲過,整個身子順勢往前一沖,用手搐直接撿起了一塊磚頭,都不等許開國說完︰“招家伙吧你!” 他可是靠這一手救過許銳鋒的命,手里準頭驚人,那磚頭帶著勁風飛出,許開國靈巧異常,側身躲過——啪! 一磚頭正砸王文善肩膀子上,給王文善直接砸了個跟頭,人‘啪唧’一下就被放躺下了。 “等會!” 許開國立即叫停了比試︰“不讓你動家伙不讓你動家伙的呢?” 他走到王文善身邊,問道︰“傷著沒有?” 王文善咧著嘴,伸手一指︰“揍他!” “哎呦,我的肩膀哦……” 第八章 佛祖降魔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王銘,你四哥讓人打了,你就看著啊?” 許銳鋒是挨欺負的人麼? 他張嘴就給王銘下了個令兒,王銘早躍躍欲試了,一直在門口盯著老許呢。 他們不說在東北橫行無忌,那也不能換了個地方就讓人打上門兒來吧?還什麼理由都沒有。這幫人里但凡有一個能忍下這口氣,都不至于進監獄的進監獄,入抗聯的入抗聯。 噌。 王銘直接把腿叉子就O出來了。 他把對付小鬼子那一套用這倆人兒身上了,腦子里想的就是先別動槍,要不然驚著了人家的大隊人馬該不好跑了。 此時,正趕上許開國轉身……給他興奮的呀…… 呸、呸! 許開國往倆大巴掌上吐了口唾沫,倆手相互一蹭,臉上眉毛都飛起來一般說道︰“娘了個腳!” “不讓你們動家伙不听勸是吧?” “老子說來玩玩,都動正格的是吧?” “來,誰也別留手,要不然我瞧不起你!” 嗚! 四寶子哪有工夫听他嘮叨?回頭看了一眼,見許銳鋒沒制止,拽出到了一家伙就攮過去了。許開國也真不是慣孩子的家長,偏過身體抓住了四寶子手腕輕輕向自己這邊一帶,四寶子近乎條件反射般就往回拽,下一秒,許開國伸出另一只手的拳頭一砸他臂彎內側,這往回去的手瞬間翻了過來,刀尖沖著四寶子自己的咽喉,許開國抓起手腕的手順勢往里推︰“走!” 這是個高手! 許銳鋒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練武之人有兩個最普通的級別,一個是計算自己,這種就是純對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會什麼就使什麼,目的是把你干趴下;另外一個,是計算別人,這種是先試探,等了解差不多了,你擅長什麼就不給你什麼,比如你擅長近身短打,那就給你長來長往的扎槍,你擅長單刀破棍,那我這兒就是匕首近身。 可在這兩者之上,還有一種是計算意識的,這已經不能算是計算了,是用戰場上的多少次生死相搏養出來的反應。 比如說摔跤里的順勢,那就是借你的勁兒摔你自己,這許開國用的正是這一手,他往過一帶看著是要控制你的持刀手,可你真要是起了反應,那後面便全是殺招。 R! 王銘是過來幫忙的,誰知道四寶子拎著刀扎向自己,他都沒工夫想,撩起腿叉子在四寶子刀尖扎向咽喉之前,一下就給撩開了,哥倆站在一塊看向許開國的一瞬間,許開國就跟孩子在過年時嘴里吃著糖還看見了新衣服似得,美! “許銳鋒,你不過來麼?反正小鬼子兩三個可近不了我身,萬一你兄弟拎著家伙要是給咱打出了真火,傷筋動骨的時候可別怪我啊。” 他一點和許銳鋒為敵的意思都沒有,更沒有欺負人的勁頭兒,像是專門過來玩兒的,眼下正玩的開心著呢。 “四哥,這孫子有病吧?” 王文善揉著肩膀站起來听到這兒,趕緊攔著︰“唉,小子,動手咋打都行,千萬別罵街,你眼前的是頭倔驢,罵急眼了真要你命。” 王銘還管他那個? “去你大爺的!” 張嘴就罵。 給王文善氣的,直接一瞪眼,伸手就從槍匣子里往外掏家伙︰“我崩了你!” 許開國連忙扔了手里的架勢,回身就死死摁住了王文善的手︰“唉,王文善!冷靜,你冷靜點!” 王文善手捂著槍匣,瞪著眼珠子看向許開國︰“他罵我你沒听見啊?在咱們386旅,除了那個活爹,誰敢罵我?誰敢!” “王文善!” “你他媽想想這是哪!” 一句話,王文善不動彈了,氣呼呼的將槍塞了回去︰“姓許的,你給我揍他,听見沒有,揍他!” 許開國安撫住了王文善,回身說道︰“你倆也是,惹他干啥?沒听說過386旅全是刺頭?不知道386旅王文善是出了名的小心眼?那鬼子敢摸他一個人,他麼敢領著兵干縣城,罵他,你長幾個腦袋?萬一在這兒受審結束分這小子手底下,你還活不活了?光是小鞋就能給你穿出老太太的小腳來。” “姓許的,你這話是幫誰呢?” “幫我本家兒啊……不是,我幫你啊,幫你。” 他說著話,不擺架勢了,邁步走到了許銳鋒探出身子來的窗口,往窗台上一靠︰“我知道你,葫蘆口一戰打的漂亮,一千多鬼子,說滅就滅了,還有二百多土匪,是個爺們。” 許開國解開上衣口袋,掏出個銀色酒壺,擰開蓋喝了一口︰“輟  。 邊瓢勺拋濤鍛疤 Э弦壞藎骸罷豢冢俊 “洋的?”許銳鋒也不客氣,接過酒壺往嘴里一倒,他以為是洋酒,就沒做心理準備,結果這東西一入口火辣的就像是蒙古小燒,老許這喝慣了酒的人都得捏著鼻子往下咽︰“啊!”再抬頭,腦瓜子直晃,耳朵眼里嗡嗡的! “啥玩意兒?” “地瓜燒,沒喝過吧?” 咳、咳…… 哎呀,這玩意兒不光喝下去勁兒大,咽下去以後也不是滋味,連吞口唾沫都嗆嗓子︰“不對,你這不是地瓜燒。” 許銳鋒沒喝過地瓜燒,可你听這名兒就知道這東西沒多大勁兒…… 許銳鋒再咂吧咂吧嘴唇,總算品明白了︰“你這是原漿!” “哈哈哈哈哈。”許開國樂的,算計了許銳鋒一回跟多大個陰謀詭計得逞了一樣︰“有點見識啊,地瓜燒有啥意思,老爺們得喝最烈的酒,騎……最烈的馬。” 原本許開國擺出了一副江湖豪邁範,卻硬生生把後邊一句話中的娘們換成了馬,就跟給老虎帶上了嚼子似得,野性全無。 “這話,是這麼說的麼?” 望著問話的許銳鋒,許開國往身後一指︰“說話加點小心,王文善好個二報,你這邊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他就開始摟草打兔子不說,佔完了便宜抹抹嘴就給你捅上邊去,缺了大德了都。” “姓許的,你說誰呢!” 許開國轉過頭,瞪著他說道︰“說你呢,怎麼著!” 王文善幾步過來︰“你才和這小子認識屁大一會兒工夫,怎麼張嘴就埋汰老戰友啊?” “我不埋汰你埋汰誰?” “啊?” “說好了一起打土坡窯,事成之後,歪把子歸你,九二大滾筒歸我,你咋辦的?你看著九二大滾筒都看出花來了,扭頭就給咱那活爹捅了上去,我都沒回營地,旅長騎著馬從師部趕過來罵了我一道,我不就頂兩句嘴麼?他老人家一生氣就給我扔抗大回爐來了,你還好意思問我罵誰?就罵你,咋!” 許銳鋒在那兒歪著嘴這個樂啊,這倆人簡直一對兒活寶,誰給他們倆當領導,那腦瓜仁都得炸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有這二位在,386旅那才叫叱 風雲! 王文善也不是善茬︰“姓許的,你一把年歲活狗身上了吧?戰場上各憑本事,土坡窯是你發現了防衛松懈不假,可沒我幫你打阻擊,你能一個半小時解決戰斗,跟接了彩禮的老丈人兒似得,撇個大嘴往回走麼?” “那麼多家伙式,要進了你們的肚子里,能給我吐出來?” “咱答應你的,是配合你的主攻阻擊敵人援軍,你就說咱辦沒辦到吧?至于後邊那些家伙式歸誰,各憑本事,哪不對?” “哎呀我就膉F……” 許開國把眼楮一瞪,瞧著就要動手。 許銳鋒攔了一句︰“你們不是一起來的麼?咋還吵起來了?” 這倆人一回頭,同仇敵愾︰“滾一邊去!” 再轉回頭來,相互怒視著。 過了好半晌,王文善才說了一句︰“許銳鋒,你瞧見沒有?從這門兒走出去,你要是落他手里,得讓人熊死,這是個死腦瓜,你要是跟著咱,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不是吹,我給你弄個日本娘們當媳婦也不是不行,只要政策允許,咱二話不說就給你辦。” “你拉倒,我本家兒結婚了,這茬,你沒听說吧?人家老婆孩子都在咱這兒,你還弄個日本娘們……本家兒,我用不了多久就能離開抗大,到時候你跟我走,我給你一個獨立營,你就安心當你的山大王,只要你殺鬼子,你就算上天上過日子我也不管你!” “上頭要是找你麻煩,你就說是我讓你這麼干的,只要你不禍害老百姓,有雷,我給你扛著。” 許銳鋒听明白了,這倆人不是來打架的,也不是來欺負人的,和那位峽公一樣,是揣著小心思過來的,就是表現形式不同。 這王文善,更偏向于流氓風格,好個獨吃獨佔,他只要看上了就得弄上手;這個許開國,挺對自己脾氣,那是個江湖豪俠的秉性…… “等會啊……你們二位是?” 王文善自豪的說道︰“386旅新一團團長,王文善。” “抗大常務副部長,許開國。” 許銳鋒再問︰“那你們嘴里的活爹?” 這倆人同時一撇腦袋,同時涌出各種情緒說道︰“提他干啥……” 許銳鋒也不想提,他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能把這兩個妖魔鬼怪給降住,那還不得是佛祖啊? 第九章 誰當爹能咋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二位……首長。”可不只能叫首長了唄,這是許銳鋒至今為止,除了老馬那個軍長以外見到過的最大的官。 “我是來受審的……” 許開國是真不讓人說話,馬上就給許銳鋒的話給攔了︰“審什麼審?抗日打鬼子受哪門子審?” 王文善拿眼皮夾了他一下︰“這叫未經請示擅自行動,更何況他許銳鋒就是個戰士,沒有明確官職。我跟你說,這得虧是打鬼子,要是但凡走錯一步,就有可能給你扣個嘩變的帽子,到時候想摘都摘不下來。” “別跟我扯淡,我怎麼那麼不愛听你說話呢?”許開國沖著王文善說道︰“那是東北,不是咱們這兒,在那兒沒有涇渭分明的地盤,遍地都是鬼子,發現戰機不馬上決策,還等著過年啊?稍微猶豫一下不光戰機沒了,搞不好都得讓日本子佔了便宜,這叫什麼罪兒?” 王文善︰“你跟我瞪什麼眼啊?罪兒又不是我給打的?我跟你說,這小子要是在我手底下,我天天大米白面供著他,只要他給老子打小日本兒就行。” “不跟你瞪眼怎麼的?你王文善滿嘴規矩準繩,你啥時候當的政委?在386旅,你有幾回听指揮的時候?” “咋好意思說的我,你許開國是听話孩子啊?” 又吵起來了…… 許銳鋒在旁邊伸手抓著長發,如今長發都搭下來了,也該剪了。 “許銳鋒,你說怎麼樣?” “啊?” 面對王文善的提問,許銳鋒愣了一下,剛才他都魂游天外了,回過神兒來,才看見王文善跟瞧見了什麼稀罕物一樣,看著自己。 “想什麼呢?我說,我這就回去請示,咱386旅那活爹,還是能說上話的,我讓他申請把你調過來,你給我當個營……你給我當個副手,就留在這,咱哥倆綁一塊打鬼子,到時候什麼後勤補給啊、兵源補給啊,都不用你操心,你就給我練兵、打仗,行不?” “你給我躲開這兒!” 許開國大體格子一下把王文善擠開說道︰“本家兒,你別听他胡說,那把自己形容的和土皇帝似得,實際上,見了旅長都不抵個農村的溜達雞兒。你信我的,咱倆打的一個罪名,我能理解你,只要我離開這兒,不管是什麼位置,你給我打主攻!” “團長!” 門口的警衛員沖了進來,一路狂奔,到了王文善近前低聲說道︰“旅長來開會了……” “啥!” 王文善調頭就走,走出去好幾步回來又補了一句︰“許銳鋒,你自己考慮好,跟著他,指不定啥時候能離開,跟著我,馬上就能走,自己琢磨啊!”說完,調 就跑,帶著警衛員倆人風馳電掣。 許開國說道︰“瞧見沒有?就這德性。” “這樣,你等我會兒,等那活爹走了,我來找你,到時候咱倆細嘮。” 他嘴上損著王文善,卻腳底下挪動的一點都不慢,看似普普通通走到門口,可身影還沒消失,兩條腿就不由自主的邁了起來,跑著沖出了小院。 許銳鋒不由得露出了笑意,這地方有點意思,連競爭當中的使絆子,都使得光明磊落,那王文善給許開國穿小鞋後直接承認,許開國呢,張嘴就罵,倆人跟吵不散的兄弟似得。不過,這許開國對王文善一直在罵罵咧咧,王文善盡管表現的不服不忿,卻一個髒字也不敢帶…… “老鄉。” 許銳鋒瞧見服務社的老人也坐在門檻上瞧著這邊樂,許銳鋒搭了句話,說道︰“您認識這倆人麼?” “認識啊,咋不認識,這都是帶過大紅花的戰斗英雄。” 大……紅花? “那這倆人誰官大?”王銘趕緊問了一句。 老人家說道︰“咱不知道,也不懂,可那個姓王的,不敢和姓許的起屁。” “許開國這麼厲害?” “厲害?他不厲害。” “誰厲害?” “他們旅長厲害。” “他們旅長是誰?” 老漢想了半天︰“我听說,是什麼黃埔三英,拿手絕活是收拾刺頭,部隊里所有的刺頭幾乎都在他手下,他還說自己不是刺頭不要……” “還有這麼個人?” 老漢也納悶︰“可不是麼。” “他們旅長好像姓陳,叫啥的……我沒記住,老了,記性不行了,我就記著上回他們立功回來受獎,一隊人馬全體帶著大紅花,神氣極了。” “老鄉,那您給我們說說這支隊伍到底什麼樣唄?” 老漢思考一下︰“什麼樣……我也說不大上來,就是老百姓嘛。” “這兒的孩子們啊,仁義,個頂個都跟村里的後生似得,見了面,會打招呼,誰家有活兒,主動幫著干。剛開始,我以為就是擺擺姿態,時間長了就看出來了,他們根本就沒姿態,這就是過日子的方式。” “人家,不要高頭駿馬打街上一過老百姓跪倒一片的威儀,要的是能坐在你旁邊拉家常、扯閑話的親近。” “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上行下效,一視同仁。就說那位姓許大官,人家是戴過大紅花的人物,犯了錯不也得受罰麼,我听說,最近正日日在學校里听先生講課呢,有一回上課打起了呼嚕,先生一樣用戒尺打手掌心。” “那麼大的英雄,也得受罰,這事,你听說過?擱過去,除了皇帝親辦,誰能動得了這麼大的官?” “對了,你們是來干啥的?” 這話一問出來,王銘嘆了口氣︰“和那大官一樣,也是來受罰的。” “你們也打鬼子?” “打!” 得到了這個肯定的回答,老漢的表情立馬就變了︰“真的?” “肯定是真的,剛才你沒听那倆大官說麼,我們在葫蘆口殺了一千多鬼子。” “好,好,餓了吧?我給你們做飯去。” 四寶子一擼袖子︰“老爺子,您別動了,我來吧。” 許銳鋒都看傻了,這四寶子竟然要主動幫老百姓干活…… 四寶子原以為自己這行為挺正常,可邁出去一步以後,徹底愣在了原地。 他是四寶子啊,弄死過坐地炮的四寶子啊! 讓他伺候許銳鋒,他心甘情願的原因是,許銳鋒這個人令其信服,眼前這老百姓可沒這個本事啊。 怎麼到了這兒,這塊土地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將其徹底改變了? …… 入夜。 許銳鋒幾個人都沉默了,各自在小屋里不出來,究其原因,是那老漢在他們吃飯的時候說了一些話,這些話平常普通的扎心。 老人說,自打這支隊伍來了陝北,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像是在戈壁上鋪開了一片草原,雖說這些青草看起來不值錢,也沒什麼人在意,但是就能牢牢鎖住地面的水分,讓人活著不覺得干。 干。 是許銳鋒才到這地方沒幾天都已經感受到的,別的不說,光是站在院里待幾分鐘,便能讓你有一個月沒洗臉的感受,仿佛臉上全是土。 可那老漢說,這支部隊來了以後讓他不覺著干,這得是干了多少深入人心的好事? 一宿,幾人踏踏實實的入眠,不用擔心隨時可能出現的日本人,也不用惦記崗哨會不會打瞌睡,就這麼舒舒服服的睡了過去。 當清晨太陽重新升起的那一刻,許銳鋒幾乎是在天亮的同時睜開了眼。 他去院里練了一趟拳,一邊練一邊琢磨等受審這事兒結束了,得在這地方好好轉轉,親眼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魔力把人變成了意想不到的樣子時…… “叔!” 院門口傳來了狗剩子的呼喊。 下一秒,驢車上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走了過來。 是溫婉,許銳鋒魂牽夢繞的溫婉,和那個自打出生就沒見過的兒子。 溫婉尤為急切的沖著老許小跑了過來,許銳鋒隔著挺老遠就伸出了手,生怕她跑急了摔著、踫著,可倆人接近那一刻,溫婉卻突然放緩了腳步,老許也把手放下了。 倆人的情感在其身上正在洶涌澎湃,卻又極度克制的沒有做出任何過人之舉。 就這麼四目相對。 望著。 呀。 直到小家伙揮舞著小手沖許銳鋒叫喚了兩聲,露出笑臉,才將這美好的平靜用幸福打破。 溫婉此時淚如泉涌,趕緊騰出手來擦了一把說道︰“太平,這是你爹。”如此,才抱著孩子走進。 血濃于水的神奇在這一刻展現了出來,小家伙被抱到許銳鋒面前,竟然伸出了雙手,老許興奮的露出的笑容,將其一把接過,當那小家伙的身軀入懷,一種這輩子都沒有過的感受沖刷著所有感官神經,那種感覺很神奇,並無法形容。 溫婉看著許銳鋒張開大嘴的笑模樣,自己待著淚花笑著說道︰“虎出。” 又沖著孩子說道︰“太平,叫爹,這是你爹,叫,爹……”她給孩子示範著嘴型。 這沒幾個月大的孩子哪會說話,在許銳鋒懷里扭過身軀看著親娘,靠著親爹的肩膀,一雙大眼楮四下看著,仿佛眼下的風景都和往日有所不同了。 “叫啊,那是你爹。” 許銳鋒正被頭一次當爹的感受沖擊著大腦,如何會為難孩子︰“你也是,孩子才多大啊,能會叫爹麼?”說著話,用大手晃悠著孩子的小手,整個腦袋都是木的,不過血了一樣說了句︰“你說是不,爹?” 孩子沒學會,他學會了…… 一時間,溫婉愣在當場,等反應過來,頓時笑了個前仰後合! 第十章 要麼叫許忠義?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虎啊你,那是你兒子!” 許銳鋒也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點興奮過度,抱著孩子回屋了。 狗剩子笑嘻嘻的跟著就要往屋里進,讓老鷂鷹一把就給拽了回來,問道︰“你干啥去?” 狗剩子往屋里一指︰“嬸子都……” “人家兩口子那麼長時間沒見面了,屋里多個外人合適麼?” “走,我帶你見見你叔領回來的人,這每新認識一個人,就有可能多學一樣本事。本事這東西,教不教在人家,可是學不學,卻在你。” 沒有受到打擾的許銳鋒進屋以後往炕上一歪,用後背倚著牆,讓孩子趴自己肩頭‘咿咿呀呀’亂叫,他躺那兒逗弄著,還隨口和溫婉說著話。 盡管看起來沒有之前親密,卻如同正常夫妻一樣。 “唉,你跟我說說這兒。” 溫婉胖了,胖的臉巴子下都浪蕩著肉,往回一收下顎,雙下巴極為明顯,她這兒給自己男人把鞋撿了起來,將兩只鞋對扣敲打了幾下,敲下上面的灰︰“說啥?” “說啥都行,我對這兒特別好奇。” “那我就隨便和你說說。” 溫婉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兒和外面不太一樣,沒有官僚欺負百姓,也沒有捐啊稅啊的讓人喘不上來氣兒,大家都在極為困苦的環境下維持著一個馬上就要崩裂的局面。” “這兒缺水,也缺糧,吃不上飯的時候就大家伙一塊兒忍著,所有人一起挖野菜、打兔子,有時候田里的老鼠都得抓出來充饑。” “可我們誰也沒有放棄過,盼望著我們的笑容里,能讓老百姓看見希望。” 溫婉回過頭,如她所說一般,露出了笑意。 “如今,我在政府里當宣傳員,主要工作呢,就是將敵後東北的情況整理成書面文字,通過我們自己的報紙、板報,告訴每一個人,其他同胞在日本人刺刀下是怎麼過日子的。在宣傳部里,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他們有的是從上海回來的,有的是從北平回來的,我們都做著同樣的工作。” “原本啊,領導還說給我派一項新任務,可是咱家太平太小了,我給推了,當時我就想,我男人已經在前線賣命了,總不能再讓我兒子連娘都沒有吧?我們娘倆就這麼在這兒等著,盼著。” 她把手里的鞋扔下,爬到了炕上,伸手在小太平肉嘟嘟的臉上一抖,嘴里用舌尖打了個響,表面上是逗弄著孩子,實際上說的卻是這個世界上所有情人都懂的言語︰“等著全中國的解放,盼著,你回來。” 溫婉臉一紅,低下了頭,兩只手抓著衣角,臉上竟然浮現了少女般的羞臊。 這時候的許銳鋒似乎懂得女人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溫婉將額頭含的更深了些。 “苦了你了。” 許銳鋒沒說話,這話是溫婉說的。 許銳鋒︰“嗨,我一個老爺們,啥苦不苦的。” “是不是,兒子?” 許銳鋒顛了兩下,把身上的孩子逗得‘嘎嘎’大笑,小孩清脆的笑聲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總能讓你心情愉悅。 “對了,當家的,給娃起個名兒吧。” 可能是在這兒待得日子久了,溫婉習慣性的管孩子叫娃。 “是得起個名了……”許銳鋒想了半天︰“我是江湖人,要麼,孩子就叫許忠義吧?” 溫婉立即否定︰“不行,哪有當爹的名字三個字,兒子也三個字的。” “也不是哥倆呢。” 許銳鋒白了她一眼︰“淨事。” 思緒良久,他終于想到了一個極好的字眼︰“叫許願吧。” “願……”溫婉思緒滿滿︰“願我中華不受水火、不惹刀兵,願我華夏永遠合泰,靜享安康……好名字。” 許銳鋒看了自己媳婦一眼︰“我就是希望自己兒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溫婉根本不理他,用手捏著孩子臉上肥嘟嘟的肉︰“兒子,你有名兒了。” 許銳鋒這才想起來︰“唉,你知道誰是許開國麼?” “你認識首長啊?” “那王文善呢?” “也是首長啊。” “峽公呢?李峽公。” 溫婉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這些名字?” 許銳鋒沒覺著怎麼樣,可看見溫婉的表情︰“你咋了這是?” “這些都是你沒來之前,我見過的人。” 呃…… 溫婉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當家的,你知道自己見著這些人是誰不?” “誰啊?” “這要是放到了古代,你等于沒上朝堂就見著了滿朝文武!” “那麼嚴重?” “嚴重?你知不知道許開國首長和王文善首長的直系領導是誰?” “386旅旅長,黃埔三英之一,我黨基石!” 許銳鋒的腦袋低了一點。 “咱們還沒到陝北的時候,這些人就屬于天上的星斗,是他們扛著黨走到今天的。” 許銳鋒的腦袋更低了。 “你到底是怎麼認識這些人的。” 許銳鋒把孩子往溫婉懷里一塞,翻了個身,說道︰“困了,眯會兒。” “老許,你表情不對啊,你必須跟我實話實說,你到底是怎麼認識他們的?” 許銳鋒剛要把身子翻過去,溫婉一把就給拽了回來︰“說話!” 許銳鋒解釋道︰“也沒怎麼認識,就是那個叫許開國的無緣無故就要和我動手,我就讓人拍了他一磚頭,結果沒打著,給王文善拍了一個跟頭……” “啥!” 溫婉直接在炕上抱著孩子就站起來了︰“你拍了王文善首長一磚頭?” “這麼說也行。” “完了完了。”溫婉連聲說道︰“那王文善首長出了名的心眼小,他們旅都沒人敢和他搶主攻,誰敢在開會的時候跟他頭嘍說話,那肯定挨卷,你怎麼和他動手了呢,還把人打了!” “不對啊,王文善首長和許開國首長不應該在一起才對,王文善首長應該在防區,許開國首長倒是在咱們這兒,可是他明里是被調到了抗大任職,實際上是挨了處分來抗大學習,你不應該踫見人啊,你不是來受審的麼?” 許銳鋒聳了聳肩︰“這我上哪知道去?我就知道許開國說那個王文善是來軍需處領家伙式兒的,他自己呢,是在抗大待不下去了,出來找人試試身手,誰知道這倆人是多大的官兒老爺。再說了,他那麼大官,為啥為難我個小戰士?” “我這無官無職的,又不是立功來受獎的,找我比什麼身手?” “然後呢?”溫婉蹲下來很認真的問道。 許銳鋒隨口道︰“打完那王文善急眼了,掏槍要崩了我們。” “啥!”溫婉這心里忽悠忽悠的,跟讓人掛秋千上了一樣。 “那許開國沒讓,給摁住了。” “你能不能別跟我大喘氣,你要嚇死我啊!我告訴你,你要是給我嚇回了奶,你兒子晚上沒飯吃,你,你,你自己受著!” 許銳鋒直接坐了起來,安撫道︰“著什麼急,話不得一句一句說啊?” “我哪知道你們這兒的人都這麼金貴,你說他們要都這麼金貴,沒事出來惹什麼閑事,不能老老實實在屋里待著麼?” “再者說我瞧那意思,他們倆也不像是要跟我結仇,一個一個的都要拉著我跟他們走。” “上哪?” “一個說,讓我去他們團里,給我個副職,另外一個,讓我跟著他打主攻……” “你答應了?” “沒給我說話的空兒,好像是他們旅長來開會,給倆人都嚇跑了。” 一陣風吹過,門在門檻子上懸空逛蕩著,溫婉整個人呆若木雞,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男人的生命軌跡竟然如此神奇。 “許啊,許銳鋒!” 這邊剛說上話,門口就傳來呼喊,許銳鋒趕緊下地走向門口,正看見王文善拎著一條魚走了過來。 “許啊,趕緊燒水,瞧瞧我給你弄什麼稀罕物了!”他晃悠著手里草繩系著的那條魚︰“我跟你說,這玩意兒在陝北可金貴,這地方缺水!” “首長好。”溫婉抱著孩子從屋里走出來的時候,王文善愣了一下,問許銳鋒︰“這位是?” 許銳鋒實話實說︰“我屋里的。” “弟妹啊!” 他看了一眼溫婉和懷里的孩子,趕緊把手里的魚遞了過去︰“快,把魚炖了,補補身子,這回這玩意兒我都沒往軍需處送,要不然,就這一條魚,我起碼能弄出兩箱子手榴彈。”說著話,才問道︰“听弟妹的話,你是不是認識我?” 溫婉趕緊說道︰“我是宣傳部的宣傳員,之前向全軍宣傳過您的光榮事跡。” 許銳鋒感覺王文善整個人都變了,哪還有半點流氓樣,整個一個鄰居好大哥。 “嗨,啥光榮事跡,都他們吹的。那什麼,你炖魚,我跟老許說說話。”他一覽許銳鋒的肩頭,也不客氣直接進屋了。 邊往屋里走邊自夸道︰“怎麼樣?你就說怎麼樣吧!眼下這時候,誰能在陝北弄著四五斤的魚?也就是我!” 他故意降低了聲音,跟怕讓人听著似得︰“這是咱旅長賞的,你那本家,弄不著這麼好的物件吧?” “你要是跟我走,多的話不說,頓頓有酒,天天有肉,人活這輩子圖什麼?不就是圖個痛快嘴麼。” 王文善偷眼看了一下溫婉,見她立著老遠將孩子交給狗剩子,正蹲院里收拾魚︰“不就是圖個白天嘴上油光 亮,晚上水粉滿唇麼。女人,你現在是有了,也不能想歪的邪了的,可吃點喝點,正常啊。” 第十一章 提親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魚熟了,王文善盤著腿上了炕,優先掐下來魚肚子上一塊大肉,給小太平遞了過去,還囑咐溫婉︰“給孩子挑挑刺兒啊。” 說著話,在小太平臉上掐了一把,沖許銳鋒說道︰“你要是跟了咱,這孩子,日後了不地啊。” 許銳鋒點了點頭。 這是實話,他要是跟了王文善和許開國,這孩子眼前全是猛將,日後能平常麼?都不用學,整天燻就能給你燻出來。 “我喜歡你們東北人。”王文善繼續說道︰“坦誠、直率、憨厚,可有時候我也不喜歡你們東北人。”打這兒開始,他與許銳鋒之間的交心就算是正式啟動了︰“能裝、好面兒、不懂裝懂。” “你是不是覺著葫蘆口打那一仗,逢人就夸讓你挺驕傲?” 許銳鋒納悶的問道︰“打日本子,還不許驕傲?” “許,怎麼不許,可你得知道你為什麼贏的,才能驕傲吧?” 許銳鋒掰開了手指︰“首先,是地勢,我們的人在高、他們的人在低,人仰著脖子干活都累,何況打仗了。其次是人心,我們老鴉窩的人都是被日本人欺負過的,他們日本人跟咱沒仇,咱卻是和他們不死不休。最後是意志力,這是我媳婦昨天剛教我的新詞,意思是我只要咬牙挺住了不倒下,就能給日本人整崩潰,用東北話來說,是得有剛,還得有抻頭兒。” “首長,你說,我這算不算知道日本人為什麼贏的?” “算吧。” “什麼叫算吧?”許銳鋒不喜歡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 王文善頭一回真心實意的傳授心得說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都管我叫小心眼麼?” 許銳鋒笑了一下,對于東北人來說,小心眼是個磕磣事,誰嘮這個啊。 “那是因為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心無天下者,百戰也是徒勞!” “可想要謀全局得從小地方著手,心里裝著天下,手里得捏著繡花針。” 許銳鋒真沒想到,這句話一說出來,王文善身上的豪氣也蕩漾出來了,竟然看起來在氣勢上一點都不比許開國弱。 “我先給你講大面上的,就日本,那小破島,撐死了能有多少人?他們就算把剛會走的孩子和能拄拐的老家伙都派上戰場,能湊多少兵力?” “你還真別跟我提棒子和其他地方劃拉來的那些兵,人家不可能和你們一心一意,無外乎壯個聲勢,是這麼個理兒不?” 許銳鋒點了點頭。 “上海,日本投入了多少?整個華東、華北,他們投入了多少?咱掰手指頭算,在東北,日本人還能剩下多少?” “這時候,一個大隊進哈爾濱周邊,那就屬于孤軍,如果他們想要支援,就得從守城的軍隊中抽掉,你還以為他們日本是沒出關的時候呢?要不然你們能從半夜打到晌午,還一個日本援軍都沒看見麼,人家可是有汽車的!” “這時候,如果你是日本的高官,是一支挖墳掘墓的護衛隊重要啊,還是在前線戰場越拉越長時,守住城池別生亂子重要啊?” 許銳鋒點了點頭︰“哈爾濱重要。” “你是不是佔了那個日軍大隊沒有增援的便宜?” 許銳鋒只能承認的說道︰“是。” “咱接著說,在日本人沒有增援,你們的增援也沒趕到的情況下,戰況如何?” 許銳鋒聞言說道︰“我們……被壓著打。” “增援到了以後呢?” “勢如破竹。” “那對啊,你們增援到了,鬼子也不知道你們來了多少人,這心理落差一出現,誰還有心思打仗?” “你們這是佔了地利、人和,加上民族仇恨撐腰,五百打一千,還是用現代化武器,不是雙方鋪排在戰場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能看清對方有多少人,你還覺著這一仗打的有多神麼?” 許銳鋒突然抬頭看向了王文善。 “不服?”王文善笑著說道︰“不用不服,我跟你做一個對比你就知道了。” “咱們這兒有一個姓林的師長,在局勢沒有穩定之前,遭遇了鬼子,一樣是消滅了鬼子一個大隊,可你知道那一仗是怎麼打的麼?” “戰場上的鬼子,全是精銳,百米之內彈無虛發,擲彈筒、九二炮配備齊全,一個照面就給一支隊伍打懵圈了。可你知道林師長咋做不?” “讓部隊少數人做牽制,大部隊人馬迂回,那陣地上都讓日本子的炮給炸爛了,他呢?率人沖進了敵方陣地!” “知道啥是三三戰術不?當時我也不知道,可人家林師長,就是用這步兵間的三三戰術,和你面對面搞槍械對射!” “你們日本子不是槍好麼?不是槍法準麼?老子就站你面前,挨了崩也能把子彈打你身上,都不用瞄。” “咱們的人,是連開槍帶拼刺刀沖了進去,每三人為一組,在班組內,班長、副班長、組長,各自帶領手下人組成三個小隊,由三個小三角組成一個大三角,其中,派頭負責進攻,後面倆人負責掩護和支援,組別內依然如此,如同尖刀一樣,撕開了缺口。” “這,叫打仗!” “像你們那個把著懸崖,那叫打獵。” 許銳鋒听著不服啊,真不服啊,張嘴就說道︰“那我們是……” “你們有地形優勢為啥不利用?你們有心里優勢為啥不利用?”王文善?一字一句道︰“沒錯啊,你?有啊,可你想過有一天這些東西都沒了的時候怎麼辦沒有?仗不打了?” “能麼?” “你現在再琢磨琢磨,把你和日本人都放在平原上,以武器上的差距,你能答應日本人麼?” 想起了葫蘆口的擲彈筒和機槍,許銳鋒第一次有些覺著無力的搖了搖頭,他踫上的還不是日軍精銳,如果踫上了精銳,這仗就是沒法打。 王文善一拍桌子‘啪’一聲,喊道︰“我能!” 他沒撒謊,也犯不上撒謊,這些事就是他干過的。 “老子都不需要準備時間,讓手下一個連進行掩護射擊,其余人迅速挖掘戰壕,撅出來的土當掩體,人入戰壕之後,老子比敵人也就多損失一個連,可結果是,老子有了掩體和戰壕,狗日的啥也沒有!” “這回,仗能不能打?” 王文善說著,許銳鋒仿佛看見了戰場,在戰場上,無數戰士用身體鑄造著擋子彈的銅牆鐵壁,其他人在掘土,等其余人都進入了戰壕,那些戰士已經徹底犧牲,可他們犧牲的值得。 “許啊,打仗得動腦子,那許開國,還有其他說我損、說我小心眼、說我沒良心的人,為啥這麼說?還不是老子比他們聰明?” “還不是他們讓我坑過麼。” “老子要是比他們笨,挨罵的,是不是就輪到他們了?” “可挨罵能咋?掉塊肉啊?但是被老子密下來的子彈、槍械、九二大滾筒,能給日本子咬下塊肉來。” “實惠咱都得了,還不讓人罵街?這不是不講理麼。” 王文善笑了,笑的很賊,可你讓他吃虧,他絕不干! “听明白沒?” “你跟著咱,保準不吃虧。” 王文善就跟扔出了個魚鉤勾住了許銳鋒的腮幫子似得,穩坐釣魚台,仿佛在這場和許開國的競爭中,他又贏了。 “昨天啊,我見著咱爹了。” 許銳鋒一愣︰“咱爹?” 王文善這才反應過來︰“啊,旅長。” “和他說了把你辦去新一團當副手的事,旅長沒同意,說是你要願意來啊,最多就是個班長,咱們團,不管對誰也沒有特殊待遇。我一尋思,也是這麼個理兒,你去了就當團副,手下人能服你麼?不淨剩下窩里斗了?所以,許啊,過兩天,等我領了物資,你就跟我走,不過我跟你保證啊,用不了半年,你還是我團副。” 許銳鋒伸出手來指著王文善︰“你……” “兄弟、我的親兄弟唉,我這個團長給你們家又送魚又送溫暖的,給我當個班長,委屈你啊?你參加革命是為了當官啊?” “那你去南京多好,你要願意去,我給你寫推薦信!” 許銳鋒讓他插話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堵我嘴!” “咋跟團長這麼說話呢?” 王文善佯裝憤怒後,軟化了一般說道︰“行了,我也知道你委屈,這麼著,回頭,我讓你給你送兩壇子地瓜燒,我看昨天你和許開國喝的挺開心,也好酒吧?” “這些都是暫時,等你們這幾個人,從眾多班組里殺出來,那團里的弟兄們誰能說出別的來?到時候我升你他們也不能說閑話啊。” 這邊正嘮著,門口有人拎著兩瓶子白酒進來了︰“本家兒,讓人坑了吧?” 許銳鋒抬頭一看,許開國正穿著軍裝站在那︰“我跟你說沒說小心點他?這貨是有名心眼兒歪,剛開始給你許諾的可好了,張嘴就敢給你頭牛,什麼時候等你心思活了,左挑毛病右挑理,什麼時候把牛變成蛤蟆,他還覺著自己挺屈得慌。他啊,就是典型的又想娶兒媳婦又舍不得彩禮。”  。 許開國將兩瓶白酒放桌子上了,沖外邊喊道︰“弟妹啊?弟妹。” 溫婉一手抱著孩子端著碗,一手拎著筷子往嘴里給孩子抿魚肉,抿完了,再嘴對嘴的喂孩子︰“唉,首長。” “找服務社借點喝酒的家伙式,我們說會兒話。” “唉,唉。” 溫婉望著這屋里的人,他怎麼看著也不像是自己男人打了他們一磚頭的模樣啊,這好說好商量的,瞧著咋都像是上門提親的呢? 第十二章 輸贏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來來來,喝著,喝著。”許開國給許銳鋒倒上了酒,順手說道︰“吃菜,吃菜。” 王文善那叫一個不高興,用手一劃拉︰“魚是我拿來的,用你讓啊。” “誰讓你了?” 許開國都不理他,沖著許銳鋒說道︰“見識了沒有?有些人,還真不能看他穿什麼衣服,穿上龍袍,那也是猴變得。” “本家兒,我的事,估計有緩了。” “昨兒我們那活爹來開會,向組織上給我求了情,組織上的意思是,這段時間,只要我態度端正,能改過自新,就還回386旅當我的副旅長。” 嘖。 王文善一咂吧嘴唇︰“得,小媽又要上任了。” 許開國瞪了他一眼,回頭沖許銳鋒說道︰“我準備組建一個穿插連,專門執行特殊打擊人物,比如攻擊對方指揮部、運輸線,破壞日本人公共設施,鐵路線、電話線等等。雖然干的都是危險活,但這活兒他自在,平日里也沒有防區,想去哪去哪,只要能按時完成任務就行,你覺著咋樣,適合你和你這群弟兄不?” 王文善就跟抓著了許開國的小尾巴似得︰“唉,許啊,他剛開始許給你的可不是連長啊!” “那能一樣麼?” 許開國解釋道︰“這玩意兒人貴精不貴眾,弄一個營搞敵後破壞,那不成了打陣地戰麼,一個營,能在陣地戰上產生什麼效果是你不知道是我不知道……” 許銳鋒在酒桌上低著頭這頓樂啊,這兩位首長,心眼都讓他們長了。 他哪知道,這一手後來讓干二手車買賣的學去了,不管啥破車,張嘴就敢給你頂破天的價,可一旦答應了,那絕對查不了錢,橫挑鼻子豎挑眼,能從天價砸到地底下。 酒喝著喝著,就喝亂了,倆位首長似乎也都忘了自己是干啥來的,從相互爭搶許銳鋒,變成了各自的掏心掏肺。 他們講起了戰場上的故事,就連這都比著賽著…… “許啊,你明白我為啥得意你不?你這又蠢又笨又倔的毛驢子脾氣,和我手底下一個弟兄特別像,真的……”王文善漲紅著一張臉,說話都變成了大舌頭︰“我那弟兄,在機槍掃過來的時候撲我胸口上了,當場人就沒了,等我回過神來,後脊梁都被打爛了。” 他扯開胸口衣襟,露出亮出彈痕︰“瞧見沒,這兒,就是穿透我那兄弟的子彈,至今還卡在了骨頭里,大夫說了,要把這顆子彈挖出來,恐怕會傷及心髒。我一想,還是拉倒吧,這條賤命為啥要死在手術台上,留著打鬼子不行麼?更何況,這子彈,也是我那兄弟留給我的唯一念想,這上頭有我那兄弟的血啊。” “自從他走了,我身邊就再沒個說話的人了,團里那些人都不明白我說的是啥意思,沒勁。” 許開國也不遑多讓︰“你那也叫事?” 他扯著脖子喊道︰“知道我為啥喝酒不?” “不喝多了,一閉上眼,就一群人跟我要孩子,他們哭、他們鬧,問我為啥要帶著他們家的獨苗打仗,問我全中國那麼多人,為啥就他們家孩子死了。” “我親眼瞅著多少人,多少人啊,就死在我眼前頭,有的還沒鐵鍬高,有的還是小嘎豆子。” “我在夢里一遍一遍跟他們許諾,說打跑了日本人就不打了,我告訴他們,要是不打這一仗,那就得當亡國奴啊。那群人不理我,抽我嘴巴……我他媽醒的時候,臉上,臉上,全是眼淚,哈喇子、鼻涕流了一棉襖。” “醒過來以後,我就把一張張寫著要跟日本人干到底的報紙全扯了,那群文化人懂個屁啊?他們知道戰場長啥樣麼?張嘴閉嘴要跟日本人干,你們他娘的拿槍啊,動筆算鳥本事!” 許開國一把抓住了許銳鋒的肩膀,听著這番話的許銳鋒整個人就像是根兒木頭,硬極了︰“可我們是武將啊,我們又沒法懼戰,也不能眼看著日本人踩進了家門當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們就得打,就得親眼看著這群人,這群活生生的人死在戰場上。” “本家兒啊,這回你知道自己為啥來受審了不?咱倆一個罪過,我得把我想明白的事跟你念叨念叨,你不是抗日受了屈,你也是個武將,可作為一個軍人,你得明白咱們打仗打的不是戰場上的數據,那陣亡名單上的每一個數字都代表著一條人命,也許昨天他還在你耳朵邊上說話呢。” 嗡! 許銳鋒這腦袋就跟通電了一樣通體發麻,整個人身上的所有細胞仿佛都被這股電流激活了。 他不光是個軍人,還是個殺手,在他的世界里,崇尚的是生死由命。 他沒覺著戰場上‘R’一槍崩躺下一個陌生面孔是個什麼事,在他的印象里,在火爐邊上用刀切下大腿上的肉烤熟送進嘴里的才叫爺們。 可今天…… 他讓許開國的幾句話說的腦瓜子發炸,整個人發麻,跟中毒了似得脹挺。 是啊,那是人命啊! 許開國這樣,知道人命可貴的,才叫爺們啊。 戰場上的確應該有犧牲,可那不應該是因為誰的擅自行動,而是在有組織有計劃的謀劃下,于盡量避免犧牲時打響的戰爭才叫犧牲,不然,不是炮灰麼? 許銳鋒突然一抬頭,看見了天上日頭,他從沒想過自己在葫蘆口一戰里,送進去了好幾百人當炮灰,幾百人,能密密麻麻沾滿老鴉窩的後山,還都是自己人,怨不得老楚說崩了自己都不解恨啊! 他們,不該死。 老許鼻子酸了,端起酒碗仰頭干了進去,那辛辣的味道充斥著嗓子眼,灼傷般的疼卻從心里傳了上來。 “我錯了。” 一個江湖殺手,北滿坐地炮,被傳聞稱長倆腦袋的許銳鋒低著頭說出了這三個字,發自肺腑。 “唉!” 許開國贊嘆一聲︰“這才是個爺們。” “爺們,就是在犯錯的時候知道立正,為啥立正?不挺直身軀,誰能看得清自己?誰又願意看見自己的錯處?” “本家,你和那些張嘴閉嘴講理由、扯閑篇的不一樣,你敢認,這就是我高看一眼的地方。” 王文善在炕上盤著腿兒說道︰“沒有一落地就頂盔摜甲的將軍,再厲害的人都是從錯處一步步走過來的。” “這時候我要再問你,許銳鋒啊,你錯哪了?那就顯得我娘們唧唧了,可咱還是得把你做錯的地方告訴你。” “你,知道日本有個叫波多野乾一的人不,這小子是個中國通,這貨將我軍將領以水滸傳的形式做成了文獻,就為讓日本軍人能更了解我們,做到知己知彼。他寫的《赤色的究明》更是日軍將領進入戰場的必修課,其中第六卷就是這《水滸傳》,咱那活爹是九紋龍,幾位大首長分別是玉麒麟盧俊義、花和尚魯智深、小李廣花榮、霹靂火秦明,就連三位女將都分別對應幾位首長夫人。” “他們對咱的研究是下足了心思的,許啊,你知道當天和你動手的那位大隊長,是誰麼?他擅長什麼打法?手下那些兵種是王牌?” “在這種情況下,這一仗打的跟蒙頭蒼蠅一樣,得虧踫上的是剛剛登陸東北的棒槌,這要是踫上打北平或者上海的日軍精銳,你自己琢磨琢磨結果是啥。” 許開國接著說道︰“最好的結果,是日本人遷怒葫蘆口屠村後,徹底滅了你們,然後逼供俘虜直接殺到你們老鴉窩。” “這樣的事情在這兒,不是沒發生過。” “不然你以為咱們峽公全國的飛,在忙什麼呢?不還是替咱收集情報麼。” “咱吶,現在對于日本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 王文善也嘆息了一聲︰“屬于是現做飯現砌鍋台。” “所以組織上把你叫回來,是為了教會你該如何面對日本人。”許開國接話道︰“本家,咱可不想看著你在莽撞的情況下出現在烈士名單里,打仗的確要有犧牲,可?不能有無謂的犧牲,那不是勇,是虎。” “在這上面,武術應該成為所有人的老師,那里邊有逆勢而起還有順勢而行,能通曉此道,方可成才啊。” 王文善一捅許開國︰“你怎麼又整武術那兒去了?咱這不跟許銳鋒說葫蘆口一戰呢麼!” “啊……啊。” 許開國恍然大悟︰“對,對,對。” “等有時間,我帶你見見咱們政委,人家那嘴皮子……” 王文善立即說道︰“政委啊,許啊,咱團就有政委,明天你就跟我回團部,我給你放政委炕頭上,讓他天天跟你嘮。” 兩位首長,說著說著話又變味兒了,但他們的話,在許銳鋒心里已經鑄造出了一堵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多少年之後,許銳鋒在一個叫‘電視’的東西上看到了國外的世界,他從那里看到了心理醫生在為病人重塑心理架構,已經快走不動路,一天都不說一句話的老許指著電視機張嘴大喊了一句︰“政委!” 正因為這些政委的存在,在無形中化解了連美國心理大夫都沒化解的戰後創傷,將很多深陷其中的戰士一手一個親手拽了出來。 政委,不是擺設,那是一副滋補的中藥,雖然看上去有他也行沒他也中,喝著還苦,可要真把人家撤了,誰難受誰知道! 第十三章 大爺,來玩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嚴肅點,別嬉皮笑臉的!” 听見這聲罵的時候,許銳鋒正在受審。 他受審的情況特別簡單,沒百姓圍觀、沒人拿法律條文,就是兩個穿軍裝的過來,搬了兩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研墨執筆、另一個問話,僅此而已。 “老許啊,你殺白建武的時候,是咋回事?我咋听說當時藍衣社設置了天羅地網都沒殺了呢?” 就連提問,這倆人都帶著好奇。 像是……問這些東西完全是出自他們自己的興趣,和審查沒什麼關系一樣。 至于葫蘆口…… “二位首長,你們不問問葫蘆口的事?” 許銳鋒擔憂的提醒了一句。 那兩位審查員︰“首長?你可別這麼叫啊,我倆不是那個級別的,以後啊,沒準得叫你首長。” 另外一位審查員︰“葫蘆口怎麼了?打鬼子抗日,不是應當應份的麼?咱吶,就是走個過場,你們領導把你們送來,就是讓你們感受一下大後方的氛圍,洗滌一下自己個兒。” 洗滌,听上去是個听高大的詞,往這詞兒後邊加個自己個兒,許銳鋒就樂了。 他這一笑,院外邊走進來一位,過來‘嗷’就一嗓子。 “嚴肅點,別嬉皮笑臉的!” 許銳鋒順著聲音一回頭,他看見了一個普通到極致,甚至可以說沒有絲毫特點的普通人,但是這個普通人背後,跟著的,是許開國與王文善,這倆人站在人家後面,站立時後背拔的筆直,跟苞米桿一樣,臉上沒有半點和許銳鋒在一起時的隨意,嚴肅緊張且一絲不苟。 老許一琢磨,這肯定是來大官了,趕緊站起來吧。 他往起一站,許開國扯著脖子喊︰“立正!” 王文善︰“敬禮!” 許銳鋒是沒敬過禮,可在老鴉窩他見過,趕緊挺直了身板,給那個普通人敬了個禮。 結果人家微微回禮後,轉身走向了審查員,過去之後,那倆審查員跟古代見著皇帝差不多,馬上和許銳鋒擺出一樣姿勢︰“首長好!” 這回那普通人有笑容了,回禮說了句︰“兩位小同志辛苦了,啊。”還跟這倆審查員挨著個的握手,那給他們倆興奮的。 “審查員同志,這個許銳鋒啊,是我們386旅的兵……” 審查員懵了,看了看檔案,抬頭回應道︰“旅長,他不是東北抗聯的戰士麼?” 旅長一揮手︰“那是以前……” 旅長沒等說完話,王文善過來舔著打臉說道︰“二位小同志,這是我們新一團的,嫁我了,那什麼,份子你們倆就別出了,回去把報告寫好看點,回頭,我給你們把喜酒補上,我們新一團,說到做到。” 許開國用手一扒拉他︰“說什麼呢?明明是我先下的聘禮。” 那個普通人回頭怒視著他們倆,張嘴大喝一聲︰“立正!” 這二位,‘啪’一下站的筆直︰“向後轉!” “目標打谷場,跑步走!” 他們倆是一點不敢猶豫,抬腿就從院里跑了出去,這二位鬼子眼里的大魔王剛進院就被眼前這個普通人送去打谷場干農活了。 等許銳鋒再仔細去看那個普通人,才發現這個人和普通人一點都不一樣! 他雖然長相不普通,但每一個器官都更精致,雖然穿著樸素,但身上的衣服沒有半點灰塵,更沒有缺少衣扣或者打一個補丁。即便這間軍裝已經洗掉色了,卻依然顯得與眾不同。 更重要的是,他站在這兒,許銳鋒基本上不太敢動。 不是不能,是不太敢,真不太敢。 “二位小同志,審查的怎麼樣了?” “報告首長,差不多了。” “那行,你們回吧,我們聊點自己家的事。” “是。”兩位審查員竟然讓他一句話就給支走了,連磕巴都不敢打。 當他轉過身來再看向許銳鋒,和親爹訓斥自家孩子似得︰“你挺厲害啊?” “峽公親自寫信要把你調走、抗聯老馬發來電報請組織幫忙收斂你許銳鋒的心性、就連藍衣社都通過官方渠道發來文書說你擅殺他們成員,說什麼都要治你的罪,我以為你就是個刺頭呢,結果天還沒亮,契卡的人就把告狀信通過特殊方式遞了過來!” “你把人得罪的挺全面啊,得虧哈爾濱沒有德國人,要不然我還得給你去元首面前擦屁股!” 他嘴上不停的罵著,但這些話的意思老許听明白了,好像是眼前這位,已經把這些事兒都擺平了。 這到底是誰啊! 他哪來的那麼大能量! “呃……” “閉嘴!” 許銳鋒剛發出個音兒,又把嘴閉上了。 “听好了,組織對你的懲治結果為,許銳鋒冥頑不靈、屢戒不改,我黨決定采取最嚴厲的措施,以儆效尤,以于昨日午時,將北滿許銳鋒就地正法。” 等會! 許銳鋒低頭看了看自己,回憶了一下昨天的事,昨天自己不是和許開國與王文善在喝酒麼? “首長……” “旅長!” “是!” “旅長,我沒死啊。” “你死了。” “我活的好好的?” 噌。 這人把槍拽出來了︰“那我再崩你一回啊?” “死了,死透透的了,昨兒中午死的。” “唉。”他把槍放了回去︰“從現在開始,你是哈爾濱人,是我386旅的兵,給你為期三個月的探親假,和兒子媳婦在這兒好好過個年,然後,去我那兒報道。” “旅長。”許銳鋒看他轉身就走,連忙問道︰“我上哪報道啊?” 旅長轉過身來︰“我怎麼知道?現在是打仗,防區變來變去,我倒是想讓你報道的時候直接去東京,那不也得先把小日本子趕出中國麼?” “旅長……” “說。” 許銳鋒站到了這個男人身邊,立即就多了一種安全感,像是天塌了這個男人都會給你扛著,無論何時何地。 “我媳婦到底是什麼人?” “你們兩口子的事,你問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身份。” 這位旅長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于秋蘭之前的身份,應該是峽公同志的屬下培養出來的地下交通員,我也是在有關你的檔案里看到了有關她的情況,好像是由先進學生發展入黨的黨員,他們那批人中有多人都已經犧牲了,也找不到太多的信息。” “你問這個干嘛?” “哦,她是黨員,我是戰士……旅長,這意思是不是我比她矮一頭?” 旅長望向了許銳鋒︰“戰士,是你的職業,也就是軍人,黨員,是信仰,是榮耀,是終身無法舍棄的。有一天,你可能因為年紀選擇退伍,不再當兵,可黨員卻會在下葬那天,依然保留這份執著。” “這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不是,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許銳鋒再次拔直了身體︰“報告旅長,我要入黨!” “你想得美你!” 旅長又不走了,站在原地問道︰“我們不會接受一個因為身份高低而選擇加入的人,這不是攀比。” “大道理我就不給你講了,這就像你當爹一樣,別人給你形容一萬遍當爹是什麼感覺,你也會在親手抱住孩子那一刻,明白自己當初所听到的、自以為理解的,不過是過眼雲煙。這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要去親身感受。” “啊,對了。” “老鷂鷹、狗剩子,我給你要回來了,加上四寶子、王銘、老煙槍,這回你手底下的四梁八柱我算是給你配齊了。等你回386旅以後,你再給我立山頭,用你從胡子那兒學的一套棉襖棉褲拉幫結伙啊。” 許銳鋒連連笑著搖頭︰“不能,不能。” “你再給我像架空老楚似得,把頂頭上司當擺設啊。” “不敢,不敢。” “王文善!” 小院外的打谷場,穿著軍裝的男人正跟幾個腦袋上裹著收緊的老娘們侃大山,一听見院里吆喝,一個箭步就沖過來了,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一切般滿臉笑意。 “親爹,是不是把這伙子人,分給我了?” 旅長不言語,看著他說了一句︰“我咋那麼煩你笑嘻嘻的這一出呢?” 他十分嚴肅的呵斥道︰“跟誰學的?” “報告旅長,抗大畢業生趙政委在團里給我補課!” 旅長听見這話立馬把手揚了起來,王文善低著頭用手去擋,嘴里還貧貧叨叨的說著︰“旅長、旅長,你不能下死手,我們團還有作戰任務呢。” 旅長更生氣了,張嘴要罵…… 王文善︰“旅長,你找我過來啥事來著?” “啊……” 旅長這才想起來說話,這王文善愣是把這頓說落給滑過去了。 “等過完了年,讓許銳鋒他們這些人,組成尖刀班,劃歸你們團打配合,多給他們湊點人手,協同作戰。” 話說到這兒,旅長看了王文善一眼︰“知道湊什麼人麼?” 王文善如數家珍︰“這幫人都是作戰好手,卻缺少專業型人才,這里邊沒人會開車、沒人會打炮、沒人會日語……” “得得得得得。”旅長背著手了。 王文善站在院里,看許銳鋒眼楮里都能冒出桃花來,臉上的笑模樣就沒停過。 “來,叫個團長我听听?” 許銳鋒扣了扣鼻子︰“團長,我听著你這聲兒,跟翠香樓里的丫頭喊‘大爺,來玩啊’差不多?” 第十四章 什麼青春期,就是打的輕!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別人家怎麼過年許銳鋒不太清楚,他們家,必須得按東北的方法來。 自從在這兒安頓下來,許銳鋒就從服務社搬出來住進了窯洞,如今他的身份是抗大的一名學生,這是組織上安排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明白什麼是革命,什麼是黨。 他這回在課堂上學的可不是老鷂鷹教那些玩意兒了,學的是馬列,學的是科學,學的是日美德崛起,學的是日不落帝國如何稱霸歐洲。在世界歷史中,許銳鋒是眼睜睜看著一次工業革命將腐朽的晚清扔在了身後,他親眼看著一台蒸汽機徹底托起了整個西方世界文明。 一個被東方踩在腳下幾千年的地域竟然突然間反超了這條沉睡中的巨龍,多可怕?! 學著學著許銳鋒開始心焦了,因為你在歷史上看著整個民族被甩在身後,還幫不上忙,並且知道在這之後即將發生什麼。 他開始懂得為什麼會有人看三國替古人擔憂了。 慢慢的,許銳鋒的氣質變了,原來身上虎背熊腰的野氣,被一副沒有邊框、得靠細繩掛在耳朵上的圓框眼鏡代替,以前是為了遮掩戾氣的長衫如今穿在身上開始變得越來越合體。 他在學習,在領悟,上午,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下午,和各位將軍學習各種各樣的戰術,其中最讓他驚訝的,是游擊,一個游擊讓這幫子人玩出了花了,什麼圍點打援、怎麼封路阻擊、什麼襲擾、什麼奔襲…… 這些東西愣是讓老許從剛入冬的日子里一直學到了大雪飄零,一個不經意間,鄰居狗剩子家開始用紅紙扎燈籠了。 要過年了。 只是,當天夜里,他們家吃的竟然還是野菜粥…… 這哪行! 別人家過年什麼樣他許銳鋒不管,他都這麼大歲數了,不管在什麼時候,還沒在過年的日子口讓飯桌上缺過肉。 于是,老許在第二天把手里這伙人歸攏到了一塊,跟學校請了一天假,帶人進了山,等再回來的時候,周圍這幾家,家家戶戶都在夜間飄起了肉香。 老煙槍太牛了,一進山就跟回家了一樣,哪有兔子、哪藏著鹿,那提鼻子一聞就知道。他只要能找著,王銘就能追得上,追上了,四寶子根本不用開槍,匕首入手,往出一甩,二十米內,啥野物都的躺下。 就這麼著,歸來時這幫人拖著瞎了眼還在蹬腿的野豬、用麻繩捆成串的一整窩野兔、鹿角挺老長的灰毛野鹿歸來,光收拾幾家人就收拾了半宿,第二天一大早,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掛滿了上凍的野味。 光有肉也不行,還得有菜。 沒什麼事的老煙槍又進了山,野蘿卜、野山藥…… 地大物博的好處的就是只要你肯下心思,多年無人踏足的地方總會給你驚喜,這些玩意老煙槍弄回來一麻袋,給于秋蘭樂的,她在大後方這麼長時間,還沒過過如此松快的日子,狗剩子娘的嘴丫子都快咧到後腦勺了。 “要不說家里沒個老爺們不行呢,秋蘭妹子,你瞧你家男人才來多少日子,咱們這幾家都開始紅紅火火了。” 說著話的時候,狗剩娘和于秋蘭正在院里收拾魚,高興極了。 別人也許覺著冬天從河里弄魚是個挺費勁的事,光是下水就能凍著,可作為東北人,尤其是松花江畔長大的東北人,許銳鋒打小就會在冰窟窿里釣魚,更何況還有老煙槍這個獵戶。 當然了,也不光都是讓人高興的事。 這幫人把日子過得和美時,當地民兵武裝部的人找過來了,說是有人偷了他們的子彈。 許銳鋒都不用問,直接把狗剩子叫了過來,這事,大人絕對干不出來。結果,狗剩子都沒用審,笑麼甑淖F 回員尥林時夼冢 橡斡ヴ畹忝壞背︵腦嗖》  這哪是鞭炮? 誰家鞭炮里光放火藥,這特麼是一串用子彈火藥改造的土質炸藥! 得虧是沒插引線,要不這玩意兒一炸,指不定惹多大禍呢! “小兔崽子,你這手跟誰學的?!” 老鷂鷹不記著自己教過狗剩子這方面的知識,然後狗剩子一句話讓這些人心里忽悠一下︰“給兵工廠干活的時候,看一眼就會了,還用學?” 這年月,保密措施沒有那麼嚴謹,很多時候為了趕進度,大後方的兵工廠甚至發動群眾進廠幫忙,狗剩子也去過兩次,領回來的酬勞是半袋子苞米面兒。可誰知道他把人家做土制炸藥師父的手藝給偷回來了,竟然在年前偷火藥做鞭炮。 他那鞭炮,一個個比二踢腳還粗,穿成了串綁在一起,這要是過年給點著了,也許能把也窯洞給炸塌了。 這得多少子彈! 許銳鋒是又賠不是又賠禮,最後答應了進山給人家打野物當年貨,才算是把事情翻篇。不過,他沒揍狗剩子,也可能是上學這麼長時間身上的戾氣化解了個八九不離十,當天夜里跟和尚念經似得給狗剩子講了半宿道理,給孩子講睡著了才算是過去。 誰知道狗剩子算是徹底記了仇,第二天山里失火,給進山站崗的民兵來了一個山火燎豬毛,差點沒燒死在山里。 那給許銳鋒氣的,當天一頓胖揍給狗剩子打的下不來炕以後,主動登門再次給人家道歉,狗剩子這邊還嘴硬呢,見著老鷂鷹張嘴就是一句︰“師父,真不是我,我叔錯怪我了!” 老鷂鷹都傻了,這孩子奔著即將成為脫韁野馬的方向越走越遠,眼看著就要控制不住了。 這頓揍,讓狗剩子老實了下來,許銳鋒也覺著是自己對這孩子關心太少,還跟抗大的人提了提能不能把這孩子送到學校上學,可接下來,他看見的是所有人都將腦袋搖晃的和撥浪鼓一樣。 “老許啊,不是我們不答應你,別的孩子,我們都能收,你就說狗剩子家那倆女孩,什麼時候想上學,哪怕不合規矩,你一句話,我們也能給個面子;唯獨狗剩子……那什麼,你最好打听打听這孩子在大後方的名聲。” 名聲? 一個孩子能有什麼名聲? 許銳鋒剛開始還沒當回事,可是和同學聊起來,他仿佛一瞬間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這狗剩子打離開自己到了大後方,簡直就變成了混世魔王! 偷雞摸狗的事不用說了,他敢一個人穿過整個紅區,進入敵佔區偷漢奸家留聲機,就為了大喇叭里曾經指責漂亮國在國際上發言時對我黨的不利言論,大概意思是,你們國家過著基金奢靡的日子卻對別人指手畫腳,為了讓這段描述更真實,還特地播放了一段靡靡之音。狗剩子就是讓這靡靡之音給迷了個魂牽夢繞,一路穿插,沖到了敵佔區。 只是,他偷回來的唱片里,都是日本曲子,小孩子哪懂這些,把家伙式兒弄回了家,竟然在整個大後方播放器了日本音樂! 好家伙,據說當天連高層首長都驚動,還以為出了間諜,派了一個連進入狗剩子家。 最後當首長得知狗剩子是從漢奸家里把這玩意兒弄回來的時候,將東西扣了,來虎帶嚇的說是要槍斃了狗剩子,這才讓這孩崽子老實了一個多月。 這不,老許回來了,狗剩子當時覺著腰桿硬了起來,一看所有人都在忙著過大年,他也想干點什麼,就惦記起了民兵武裝部的彈藥。 為啥是民兵? 許銳鋒問過。 狗剩子對答如流︰“防衛松懈啊,他們站崗都聊著天叼著煙袋,加上我們都熟頭熟腦兒,對我絕對沒有防範……”還說的有理有據。 等第二回許銳鋒又問︰“你放火燒山干啥?知不知道那能鬧出人命!” 狗剩子腦袋搖晃的如同撥浪鼓一樣︰“我沒有!不是我!” 給許銳鋒氣的,過去就是一通暴揍,一邊打一邊問︰“還 嘴是不是?你再 ! !” 狗剩子一邊挨揍,一邊竟然有來言有去語的回應︰“叔,我說了不是我!” “你信不信我揍死你?” “先生教過,威武不能屈!” “哎我耤K…” 老許上頭了。 他真揍啊,之前在抗大攢那點德性徹底全扔了,一手拎著這孩崽子,一手在籬笆園里抽出樹枝,抬腿給狗剩子放倒往屁股上就抽。 狗剩子娘就勸︰“老許啊,別往腦袋上削就行,往屁股上使勁揍!使勁!” 嗯,勸的很別致。 老鷂鷹也在添油加醋︰“狗剩娘,這孩子必須得管,要不然得惹大禍!” 就這樣,一頓打,給狗剩子棉褲抽碎了,棉花跑了滿院,十七八歲的黝黑小屁股打的血呼啦一片,算是徹底下不了地了。 快過年的時候許開國來看許銳鋒,老許還把這事當成笑話講給他听,這位虎將越听眼楮眯得越小,最後都眯成了一條縫。 “本家,這孩子我稀罕,給我吧,讓他給我當給警衛員,你看咋樣?” 他沒撈著許銳鋒,一听說這許銳鋒身邊還有個孩子,是越听越對心思,這孩子才多大?敢一個人去敵佔區偷漢奸家,那得是什麼膽? 許銳鋒搖頭說道︰“真不行,這孩子家就他一個男丁,指著傳宗接代呢。” “本家,這樣的苗子你不讓他扛槍,不把這身肝火扔到戰場上,你覺著他能安安穩穩傳宗接代麼?” 可能是狗剩子被這幫人給管的實在受不了,也可能是窯洞隔音效果太差,老許和許開國在院里說的話竟然都讓隔壁狗剩子听見了,這小子趴在炕上隔著窗戶往外喊︰“叔,我樂意去,我樂意上戰場上打鬼子去……” “我樂意!” 許銳鋒回頭沖許開國笑了一下,說道︰“那什麼,你等我會,我處理點事。”說著話,一個跨步,邁過了小院的籬笆隔斷,順手抽出一根樹枝就往窯洞里闖,狗剩子娘站在屋里就罵︰“你快閉嘴吧,死孩崽子!” 許開國追上老許一把將他攔腰抱住,說道︰“他還是個孩子,你打他干啥!” 許銳鋒氣的渾身上下直哆嗦︰“首長,你撒開我,這樣的在我們東北就是打的輕,早中晚兒按頓一天打三遍,幾天就收拾的利利索索!” 按頓兒打? 許開國都沒听說過! 第十五章 路上有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許開國領狗剩子走的時候,前方傳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日本人對南京下手了。 這一個月給許銳鋒過的直鬧心,具體的戰斗順序成了許銳鋒關注的重點,尤其是小日本子佔據了江陰以後,順著溧陽向南京南方進攻時,他就像是在地圖上看到了日本人的最終目的。 日軍的國崎支隊不過是一個混成旅的建制,可他們竟然敢從郎溪進佔太平,迂回浦口想要切斷南京守軍北退之路;第十八師團更是向蕪湖進發,要堵死南京守軍的西歸路線…… 這說明什麼? 日本人雖然沒能完成三個月滅亡咱的狂言,如今的國黨在北平、上海兩次慘敗之後,卻已經不被他們放在眼里了。人家這回打南京,根本不是要擊潰你們佔領城池,是要徹底將你們留下!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許銳鋒在這一個月听見了各種口號,看到了這種各樣的戰報,耳邊傳頌的都是英雄事跡…… 可是,在十二月末的一天夜里,瞧著自己媳婦失魂落魄歸來時,正抱著孩子的許銳鋒血都差點沒涼了。 他媳婦可是老許獲取消息的第一渠道,畢竟組織上要下達什麼消息都要通過宣傳部,所以許銳鋒才有這麼多的消息來源,只是今天,當于秋蘭、也就是溫婉如往常一樣回家時,站在門口想要伸手關門的工夫,竟然在一個愣神間忘了自己要干嘛,呆呆的站在門口。 她慢慢回頭看了一眼老許…… “別說話。” 許銳鋒用三個字兒堵住了這個女人的嘴,他不敢听! 南京是什麼地方? 這地方要是出點什麼事…… 這一夜,于秋蘭都沒有開口,許銳鋒和她躺在炕上倆人誰也閉不上眼的等到了天亮,但,天亮以後,滿城都是警衛員的瘋跑,還一邊跑一邊瘋狂呼喊各位首長,說是組織上召集他們開緊急會議。 “老許啊,孩子給我吧,你不得去抗大上課麼?” 狗剩娘進屋時,于秋蘭已經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以往老許都是將自己兒子交給狗剩娘帶,然後自己去抗大上課,可是今天,他呆滯的沖著狗剩娘搖了搖頭,連動也沒動。 他沒去抗大,一個人在屋內,像是要把所有消息都隔絕在窯洞之外般,始終不肯踏出去一步。 “老許,出大事了!” 老鷂鷹沖進了窯洞,沖著正在發呆的許銳鋒說道︰“日本人攻進了南京,開始了……” 他沒把話說下去,因為老鷂鷹發現自己說的話許銳鋒像是沒听見一樣呆呆坐在炕上,連懷里的孩子正‘呀呀’說著什麼,都沒搭茬。 對許銳鋒了解得比他自己還清楚的老鷂鷹不說話了,慢慢伸出手抱過孩子,那一瞬間許銳鋒突然目光凌厲的看了過來,等看見老鷂鷹,這股要殺人的目光才緩緩挪開,任憑他將懷里的孩子抱走。 而接下來的整整六個禮拜,讓整個大後方都陷入了沉默。 日本人的暴行不斷通過話匣子里的兩個大喇叭傳出,他們殺人、他們禍害姑娘、他們無惡不作! 他們在中國人引以為傲的六朝古都里,染滿了鮮血,遍布冤魂! 這六個禮拜,許銳鋒過的渾渾噩噩,可他發現自己不管去哪,身後的人卻變得越來越多。最開始是王銘,然後是四寶子,等老鷂鷹也開始在眼巴前兒晃悠的時候,老煙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無聲無息站在了身後。 許銳鋒回頭問了一句︰“你們,有事啊?” 四寶子莫名說道︰“爺,您給句話,我們咋都行。” 許銳鋒一下就明白了這群人的心思,他們是怕自己偷著和日本人玩命去,不帶他們。 “等過完年的吧。” 許銳鋒如此說著。 他才剛剛給家里的日子又過了起來,他才能安穩的和自己兒子過頭一個年,他才……和自己媳婦團聚,晚上吹了燈還沒稀罕夠呢,這日本子就開始了…… 許銳鋒是真想踏踏實實在家多待兩天啊,哪怕就兩天呢。 “老許。” 夜。 于秋蘭躺炕上靠在老許的肩頭輕聲喊了一句。 許銳鋒回頭的時候,他看見了自家女人眼里不一樣的東西,這東西他見過︰“有任務了吧?” “沒有。” 許銳鋒笑了。 第二天大清早,許銳鋒看見于秋蘭起來給剛剛斷奶沒幾天的孩子又喂了一回母乳,從這一天開始,出門兒以後,就沒回來。 他不知道自己媳婦去哪了,現在整個大後方最缺少的就是懂日語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家孩子才這麼大,于秋蘭也許早就出現在了自己應該出現的位置上。或許組織上也在心疼這個剛出生的孩子吧,只是…… 爹回來了,娘又出去了。 許銳鋒從炕上爬起來,開始給孩子熬小米粥,等熬好了粥,一口一口喂進懷中小家伙的嘴里,這小子竟然沒心沒肺的用小米粥在嘴里吐泡泡。 老許就這麼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大後方的孩子哭聲中熬到了過年,終于等來一個不算數據的數據,一個從南京當地逃出生天回來的人說,日本子光在南京就殺了將近得有四十萬人,這還是不完全統計、也沒法完全統計時…… 這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 這一年,沒人說任何吉祥話兒,也沒有任何祭奠活動,不過是其中一家百姓在掛上紅色燈籠後,惹來了他們自己家老爺們的咒罵︰“你給敗家玩意兒,都什麼時候了,還掛這大紅色,你是嫌我事兒少啊!” 那大紅燈籠被從門樓上挑下來,扔在地上踹了,當未曾熄滅的火焰順著紅紙燃燒起來,早就準備好大紅燈籠的家家戶戶都把紅色燈籠摘下塞進了爐子里。 這一年,在最喜慶的日子中,整個大後方都沒有紅色,沒有窗花,沒有福字。 年三十的夜晚,許銳鋒抱著太平不撒手,跟著小家伙咿咿呀呀。席面上是胡吃海塞的四寶子、王銘、老鷂鷹和老煙槍。這幫人吃著、喝著,相互敬酒,推杯換盞,卻誰也不開玩笑,誰也沒多說一句話,整頓飯吃的沒有半點聲響,整個席面上只有小太平一個人在叫喚,時不時還扭過頭兒來看上兩眼,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當子時更響,小家伙也熬不住了在許銳鋒懷里睡了個酣暢時,老許酒紅的臉抬了起來,沖著炕桌上帶著倆女娃吃飯的狗剩娘說了一句︰“麻煩您了。” 他把孩子交給了狗剩娘,撩開大褂前襟單膝跪地,給這個一輩子都沒受人尊重過的女人來了個大禮。 隨後,根本不等狗剩娘反應過來,立即起身,掀開門簾走出了窯洞之外。 那一刻,四寶子、王銘、老鷂鷹、老煙槍同時起身走出窯洞,窯洞外,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五匹馬,這幾個男人順著道路披星掛月、頂風冒雪揚鞭而行。 那時,窯洞門口站著三個女人,狗剩娘手里抱著太平,沉默了半晌後,終于張開了嘴︰“唉……”嘆息一聲,又把嘴閉上了。 狗剩娘看了一眼懷里的太平,這窯洞是他出生的地方,可出生的時候,他身邊就沒有爹;如今,這窯洞還是家,可家里的爹和娘,卻都不在了。 “娘,我叔上哪了?” 狗剩娘用另一只手摟過了問話的女娃,說道︰“上墳去了。” “給誰上墳。” “死在北平、上海、南京,乃至于這片土地上的千千萬萬個中國人。” “那我叔怎麼沒拿東西呢?” 狗剩娘說話時竟然帶出了哭腔︰“路上有。” 第十六章 殺人啦!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晉西北,太原城外崔各莊,許銳鋒一行人在莊內最大的醉紅樓歇腳,醉紅樓五匹高頭大馬十分扎眼,與周遭形形色色棉襖纏身的農民大相徑庭。 “爺,咱們太顯眼了。” 四寶子都懂的道理在酒桌上被說出來,老鷂鷹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門外︰“扎眼就對了。” 四寶子轉頭看向許銳鋒︰“爺,姚爺啥意思?” 老許不等開口,老鷂鷹回應道︰“咱干啥來的?” “不是去新一團找王……團長麼?” 老鷂鷹搖了搖腦袋︰“是咱們老許答應了王團長,年後就去新一團報道,咱可不是因為這事出來的。” “你們到大後方這段時間,這幾場戰斗打的,先是丟上海,然後是丟南京,話匣子里的大喇叭天天哭喪,咱們身邊也沒什麼好消息,十一月,太原也丟了,整個晉西北打成了一鍋粥。那姓傅的夸下海口,要和國土共存亡,這才打了幾天就卷鋪蓋卷了?” “咱老許從大後方出來,是實在听不下去話匣子里的聲兒,出來找小鬼子叫勁了。” “那咱咋找,總不能真沖進太原和小鬼子拼了吧?那不傻麼?咱吶,就這麼招搖過市、穿山岳林,鬼子大部隊根本不好找咱們影兒,找到了也追不上。能追上來了,全是小股部隊,到時候正好解氣。” 老鷂鷹說著話,看向了許銳鋒,問了聲︰“行不?” 許銳鋒點了點頭︰“你定。” 自打老鷂鷹回到了許銳鋒身邊,他基本上是不用動腦子了,要做的事情就一件,那就是…… “行,那咱今兒晚上就給崔各莊大漢奸拜個壽。” 王銘問了一聲︰“拜壽?他擺壽酒了?” 老煙槍︰“陽壽,老鷂鷹的意思是,那小子活到頭兒了。” 一桌子酒席很快吃完,老鷂鷹結的賬,這老姚身上的錢有多少連許銳鋒都不知道,反正這幫人只要用得著,他就能拿得出來。 當天夜里,他們住在了崔各莊唯一一家客棧里,住進去的時候老鷂鷹賊兮兮的將小伙計叫到了後院,扔給他一塊銀元說了句︰“老子在莊子里有個相好,後半夜得去瞧瞧,你小子別鎖門啊。” 小伙計把銀元揣在兜里笑開了花,對于類似的事,他從不打听,更何況還是收了錢的。 半夜,許銳鋒率先從床上睜開了眼,緊接著將四寶子王銘等人叫起,幾個人牽著馬離開了客棧,一路奔著莊子里最排場的一座院子摸了過去。 管府。 這姓管的,就是老鷂鷹口中的大漢奸,據說這個貨原來是太原城的更夫,在小日本打跑了姓傅的以後,頭一個沖到城門下給日本人打開了城門,這才落得一個崔各莊地保的官職。自從得了這個官,他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逼死了崔家棟,霸佔了人家自晚清時期就當紅頂商人留下的祖宅。 自此,是廣招各路腌人渣,很快聚集了一大批人手,成為了村里最有名的無賴。 “上!” 院外,四寶子往地下單膝一跪,沖著王銘說了個‘上’字以後,王銘退後幾步助跑著一腳踩在他腿上,拔高躍起。王銘的確沒有許銳鋒利索,他得夠著牆壁後,再把腳搭上去才能翻牆而入,而許銳鋒連四寶子的腿都不用猜,往起一躥就夠著了牆邊,縱身上了牆。 月光下,王銘和許銳鋒騎牆而立,觀察著院內的情況,正好瞧見拎著槍的巡邏隊向後院巡查過去的身影。 這倆人悄悄從房頂落下,打開了院門,等老鷂鷹、四寶子、老煙槍進來,幾人奔著後院就沖了過去。 後院,燈影閃爍,昏黃的油燈照耀下,兩個影子在窗上慢慢移動著。 “盈盈,你說你當初嫁給我多好?” “我都把聘禮漲到了一百銀元,你爹是說甚也不肯松口啊。” “這回行了吧?你爹,讓我交給日本人了,眼下正在憲兵隊享福呢,你,也成了我的三房……” 吱呀。 管平正滿臉酒紅站在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人身邊要伸手去摸,窗戶忽然開了,想要扭過頭去看,轉臉的工夫只看見一只腳底下踩了狗屎的鞋底,直接就印在了自己臉上。 踫! 只一腳,管平被踹了一個人仰馬翻,倒在地上用手肘撐著地面,被一桿火銃頂住了腦袋。 “你手底下,有多少人,多少槍?” 轉頭的工夫,一個大巴掌順床上摸下了枕巾,直接扣在了其腦袋上,再想看什麼都看不見了。 “你們……你們……” “少廢話,問你什麼答什麼!” 火銃往前一遞,槍筒子里的火藥順著鼻梁子上直往下掉,那刺鼻的味道嗆的管平好半天沒張開嘴。 咳……咳…… 連續咳嗽了幾聲才說道︰“十二個人,十條槍。” “就這麼點人,你就敢在崔各莊,這麼囂張?” 許銳鋒繞過了屋里的人,走到那個被綁住了女子面前伸手去解她背後的繩子,等把繩子解開,那女人捂著手腕往後躲的時候,衣袖順著手臂落下,這女人本該潔白無瑕的小臂上,全是被掐、擰出來的紫青色痕跡。 許銳鋒看著他問了聲︰“這個貨,禍害你了?” 女人極其害怕的低下了頭,她什麼都沒說,可這個動作代表著一切。 許銳鋒回身看了老煙槍一眼,老煙槍才要扣扳機,老鷂鷹趕緊攔了一道︰“等會!” 他笑嘻嘻的蹲下,問道︰“錢,都擱哪了?” …… 清晨,天色大亮的時候,一個奴才模樣的鄉下人彎著脊背湊了過來,到了房屋近前喊道︰“老爺,該起了。”他一邊喊著一邊說道︰“老爺,有個事,得跟您念兩句,昨兒晚上咱們家的院門兒開了,我檢查過,家里沒丟錢也沒丟牲口……” “老爺?” “老爺?” 他連喊兩聲之後過去敲門,手指指節剛撞擊到門框上,聲響都沒傳出來多大,門竟然開了…… 當門縫緩緩打開,一個被掛在房梁上的人順著門外吹入房內的冷風在緩緩晃動。 “啊!” 家中奴僕被嚇的一個屁蹲坐在了地上,手蹬腳刨往後挪了幾下,在驚慌失措中大喊︰“殺人啦!!!” 第十七章 固執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噗! 當王銘從小鬼子身上將匕首拔出來,順便帶出一股子鮮血時,他是真的殺人了。 不光他殺人了,許銳鋒、四寶子、老煙槍每一個人都一臉嚴肅的站在周遭,整個樹林子里橫七豎八擺了得有十具尸體,正好是鬼子的一個小隊的編制。 打崔各莊出來,這幫人連彎兒都不帶拐的,直奔新一團駐地殺了過去,這一路上,偽軍連長讓他們宰了、城外巡邏日軍的補給糧倉讓他們燒了、電話線是踫到一根兒剪一根,完全不分敵我。 不過這邊的小鬼子好像真比東北的日軍反應要快,他們才痛快了沒兩天,就讓一隊日本小隊給跟上了,許銳鋒這才有意引這支小隊進了樹林。 才進了林子的日本人就察覺到了不對,因為那五匹馬沒了,在日本人還沒給出任何反應的時候,樹杈子上‘ ’一聲火銃聲響傳來,直接崩了其中一個鬼子滿臉黑,等其余鬼子想要舉槍去瞄準,一把匕首在叢林中旋轉著飛出,扎入了一名日軍的脖頸。 緊接著,許銳鋒、王銘,兩把手槍在鬼子的斜刺里兩個方向同時開火,一個照面,十名鬼子規規矩矩的都放倒在了地上。 這王銘才靠近了鬼子,將鬼子脖頸上的匕首拔出來還給四寶子。 “爺,我就說咱們直勾勾的往新一團駐地走,早晚得讓鬼子追上,你瞅瞅。” 這話王銘的確和許銳鋒說過,他說這幫人在地圖上走的是直線,很容易讓鬼子判斷出行蹤,倒不如鑽進山里兜個圈,讓鬼子根本摸不著頭腦。 可老鷂鷹沒同意,這老家伙說什麼就要一個猛子扎下去,從崔各莊一路殺了過來。 說實話,痛快是痛快了,可這麼走,傻子也能看出他們的目的地吧?這要是層層設卡…… “听老鷂鷹的。”許銳鋒都不給王銘爭辯的機會,一句話鎖死了答案︰“四寶子,牽馬,咱們往劉家堡走。” 劉家堡、崔各莊,在地圖上屬于一條線,這倆地方中間隔著一個日軍補給站,補給站里沒什麼重要物資,只是一些糧食,由一個連的偽軍看守。如今那個補給站已經被燒了,偽軍的連長被他們宰了,眼下又撞上了鬼子的巡邏隊,這怎麼還要奔劉家堡呢? 王銘想不明白,皺著眉頭看向了許銳鋒,他就覺著以前的老許沒這麼固執,怎麼老鷂鷹來了以後變成了這樣…… 老鷂鷹也不解釋,彎下腰把鬼子身上的手榴彈都解下來,再把鬼子的一件大衣脫下來裹好這些家伙,伸手在王銘肩膀頭拍了兩下說道︰“別愣著了,走吧。” 一行人,五匹馬,打林子里沖出來直奔劉家堡,策馬狂奔。 等到了劉家堡,再往前,就是敵佔區和新一團的分界線,屬于根本沖不過去的關卡,旁邊,是茫茫大山,另外一邊,則是國軍防區,屬于稍微有點動靜就能擦槍走火的地方,想要從這道分界線沖過去,幾乎等同于痴人說夢。 可他們還是來了。 那劉家堡的人一看這伙人騎著馬進入了堡子,一個個都躲著,為首的許銳鋒穿著大衣帶著翻毛的帽子、身後跟著的四寶子裹著羊皮棉襖、再往後老煙槍罩著裘皮大衣,太像胡子了,尤其是腰里個頂個鼓鼓囊塞的,這一看就是裝著家伙式兒。 幾人進了堡子里的客棧,店小二將馬拉到了後院喂上,才從後院繞出來,到了前堂招呼,說話的動靜都不一樣。 “幾位……爺。”他連客官都沒敢叫︰“打尖還是住店?” 老鷂鷹眼楮眯著,回了句︰“長住,這回我們吶,得在這兒住些日子,累了,好好歇歇。” “你這麼著,給我們準備三間最好的客房,算好了十天的賬,再準備一桌子酒席,錢,我一道給你結清,完了燒五桶洗澡水送屋里,其余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老鷂鷹又掏出一塊銀元給小伙計遞了過去︰“這是給你的賞錢。”話音落下,他沖著許銳鋒說了句︰“咱走啊?” 許銳鋒奔著樓上走去,應了句︰“走。” …… 夜。 當小伙計把這伙人都答對利索了,又從老鷂鷹手里接過一塊錢銀元,經過掌櫃的房間時,听見了里邊傳來的電話聲︰“是我,劉家堡的劉炳仁,麻煩轉告太君,就說我這兒真來了五個人,對,他們騎著五匹馬,一副胡子打扮。” “嗯,嗯,他們說了常住,房費都給了十天……” …… 太原,偵緝隊。 一位日本軍官端坐在辦公桌後面批復著文件,敲門聲在此時傳來。 當、當、當。 “進。” 當房門打開,一個中國人步入房間,用流利的日語說道︰“太君,劉家堡傳來線報,我們已經發現了那伙人的蹤跡。” “在哪?”這名日本人抬起頭看向了眼前人。 “就在劉家堡客棧,一共是五個人五匹馬,和之前崔各莊描述一致。” “另外,他們還在劉家堡交了足足十天的房錢,看樣子,應該是打算常住。” 日本人放下了手里的筆,問道︰“講價了嗎?” “呃……” “混蛋!以中國人的精打細算,如果準備在一處客棧常住,會不講價麼?劉家堡並不是交通發達的地方,那里平時沒什麼人,住進這樣一家客棧,哪怕把價格講的低一些,他們也會同意的,為什麼直接給了十天的錢?” “這叫掩耳盜鈴,也就是說,他們明天早上就會離開!” “馬上讓周圍的日軍出發,務必要在天亮之前趕到劉家堡,這群人,必須一個不落的全都抓回來!!” “是!” 那名中國人出去了。 僅剩了日本人的房間內,他握著手里的比望向窗外的天空,自鳴得意的說道︰“中國人,總是以為自己很聰明,可只要掌握了你們的生活規律,那你們的想法、思緒都會非常直白的擺在桌面上。”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太原周邊讓我不得安寧,等你們到了太原,我一定好好招待招待你們!” 第十八章 老鷂鷹的雷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夜,劉家堡外一個中隊的日軍趕到,轟鳴的汽車排成了長溜,閃爍的車燈直接停在了客棧門前。 “下車,包圍這里!” 無數日本兵從車上跳下,紛紛順著周圍房屋的牆壁爬上房頂,開始佔據制高點並架好機槍,等那個會說日語的中國人砸向客棧房門時,整個日軍中隊已經各就各位,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 當、當、當。 客棧的房門被砸向了,看家的狗O著脖子上的鐵鏈狂吠︰“汪!汪汪!” 客棧掌櫃拎著燈籠打屋內走出,打開了院門看見滿眼的日本兵並未驚訝,立即說道︰“太君,你們可來了太君!” 翻譯將話說完,日本人問道︰“那些人還在這里麼?” 客棧掌櫃十分肯定道︰“自打洗完了澡,就沒離開過房間。” “太君,我連洗澡水都替你們查過了,里邊全是泥,這些人估計是一路風塵僕僕趕到的劉家堡,可能是累壞了,天還沒黑就打起了呼嚕,現在已經徹底睡熟了。” 日本軍官伸出了戴著白手套的手向院內一勾手指,日軍開始從他身後魚貫而入,他沖著那名掌櫃說道︰“記著,如果你敢騙我們……” “太君,我怎麼敢騙您啊!” “您給我十個膽兒,我也不敢騙日本人啊!” “帶路!” “嗨!” 掌櫃的回身就往里邊走去,順著流體走到二樓,指著最靠邊上的房間說道︰“這一溜屋子都讓他們包了,五個人都住在樓上。” 日本人跟著劉炳仁的腳步上樓,站在他身後說了一句︰“踹門!” 此時,客棧廳堂內堆滿了人,一個個的都端著槍瞄向了樓上,樓梯上也站滿了日本兵,只要發現了房間內有人,勢必又是一場血戰!  ! 一名日本兵沖上了樓,沖著房門一腳踹出,當房門向兩側打開,漆黑的房間內竟然沒有半點聲響。 日本人看了看大冬天還敞著的窗戶,回手一把抓住了掌櫃的脖頸問道︰“人呢!” 掌櫃的嚇得直哆嗦︰“我……我……我明明看見他們都吹了燈睡下,親耳听到他們打起了呼嚕的……” 日本人不再理會,沖著手下人喊道︰“把樓上的房間全都打開!” 日本兵沖了上來,沖著第二間抬腿踹去,一腳之下房門應聲而開,當房門打開,房間內空空如也。 第三間,也是進里邊的最後一間,等這日本人踹向房門那一瞬間,房門向內側打開的同一秒,一根細小的絲線順著門縫甩了出來,帶出一聲清脆的‘嗡’。 日本兵剛要說話,由頭頂落下一個通體漆黑的物件,這東西上有個小圓疙瘩,圓疙瘩沖下直接砸了門檻子上——轟! 巨大的爆炸聲傳了出來,一團火光將日本兵的尸體橫向推出,其間,他撞碎了欄桿向樓下飄落,直到砸碎了樓底下桌子,才踏踏實實的落地,那一秒,整個前胸都給炸沒了。 “哼,中國人,只會這些雕蟲小……” 日本軍官正罵著,他似乎想明白了,這些中國人應該是用最里邊的房間做了個陷阱。 踫! 可話還沒說完,被那具尸體砸碎的桌子上再出傳來了爆炸,周圍四個人被同時高高掀翻在地,其中木穴、彈片四散橫飛,滿屋子都是日本人的慘叫聲。 “我的腿!” “疼!” “我的眼楮!” 木穴如飛刀般刺入了日本人的身軀各處,爆炸所帶起的氣流將整個廳堂內的日本人全部吹倒,受傷的日本人比比皆是,四處全是慘嚎的聲響。 日本軍官站在樓梯口的牆角愣了一下,可是眼前的慘狀已經出現,憋在心口的那股氣說什麼也發泄不出來,只能伸出手死死揪住客棧老板劉炳仁的頭發,逼問道︰“人呢!” “那幾個中國人去哪啦!” “說話!” 劉炳仁哪听得懂日語,被揪著頭發不停哆嗦著,牙齒磕踫的‘噠噠’作響。 此刻,日本軍官終于冷靜了一些,沖著廳堂內的日本兵喊道︰“退,都從屋子里推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入這間客棧!” 這些日本人開始順著樓梯往外退,廳堂里的日本子也開始往門外闖,似乎跨過那道門檻就算是脫離了鬼門關一樣…… 呼扇、呼扇…… 被踩踏的樓梯木板不停晃悠著,直到有人急切的從樓梯上奔跑而下,用力過猛的踩踏到了這塊木板上——噗。 一聲細微的聲響傳出,木板下方倒吊著的手雷被抽掉了保險後,大頭沖下落地…… 轟! 第三聲爆炸傳了過來。 整個樓梯在這聲爆炸中緩緩坍塌,‘吱扭吱扭’的舊木頭被壓垮聲刺激著耳膜…… …… 平原上,篝火映照下,一顆剛剛打地里破土而出的青草被許銳鋒揪下叼在了嘴里,他安靜的坐在火邊,看著遠處。 王銘這時候嘴已經閉不上了︰“姚爺,你真把所有手雷都綁在客棧里了?” 老鷂鷹笑了笑,架勢端的可足了,世外高人一般說道︰“綁了。” “那是不是說,不管有多少鬼子,順著咱們的腳印追上來,都得炸死?” “我說姚爺怎麼每到一個地方都給店小二一塊銀元呢,那一塊錢夠他們這些小學徒掙一年的,這錢還真管用了,那店小二听見了他們掌櫃的給日本人通風報信,就到樓上來遞消息了……” 老鷂鷹順著話茬說道︰“我這一路跟竹竿一樣筆直走下來,就是要告訴日本人咱們在哪,你之前不是還說咱的路線走得太明顯麼?告訴你,那是故意的!” “到了客棧住十天房不講價,也是故意的!” “就許那些日本人提前幾十年往咱們這兒派間諜算計咱們,不興咱動腦子算計他們?姥姥!” “爺們算計誰從來都是擺在明面上,只要你敢來就行!” 王銘看老鷂鷹的眼神兒都變了,說道︰“那咱為啥不往山里鑽,往平原上走呢?這麼走下去,不是到了國區麼。” “廢話,咱們之前一路都是奔著新一團駐地,人家都能找著你在哪不知道你去哪?這兒是太原,不是東北,進了山,山里的路通向什麼地方咱也不認識啊,萬一撞日本子手里呢?往平原上走最安全,只要咱從這一刻開始換成黑天趕路白天睡覺,我就不信小鬼子能判斷出咱的動向。” 王銘‘嘿嘿’的樂著,說道︰“五匹馬換小鬼子吃一溜手雷,值了。” 老煙槍卻在此時離老鷂鷹遠遠的走開了,到了許銳鋒身邊慢慢坐下。 老鷂鷹問道︰“你啥意思?” 老煙槍也不藏著掖著︰“你心眼太多,跟你在一塊,不把握。” 許銳鋒突然撇嘴笑了起來,笑的那叫一個開心,能叫老鷂鷹吃癟的,他還是頭一回見著。 第十九章 這不是個玩笑!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報告!” 晉西北,新一團駐地,團部。 “進。” 團指揮部內,王文善正在地圖上皺著眉,旁邊是他的三位營長和政委。 王文善突然指向了地圖上一處標記說道︰“知道這兒是哪不?” 一營長立即說道︰“團長,這不是小鬼子的補給站麼。” 王文善說了句︰“瞧著別扭不別扭?” “咱們的糧食,讓他們給弄走了,還放在補給站里打咱們,這話說出來我都臊得慌!” 一營長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之徒,立即湊上來說道︰“搞他一家伙?” 王文善問道︰“怎麼搞?” “三方防區邊界線一直劍拔弩張,有點風吹草動那就是大陣仗,敵我三方苦苦維持著平衡是因為我方力量不足、敵方在其他地區投入了大量兵力無法支撐多余戰力投入,咱們這兒一打,亂的很可能是整個西北。” 一營長立即說道︰“我找點人穿插過敵佔區,把這個地點的補給站給他燒了,咱吃不上的糧食,憑啥給日本人!” 王文善看著他︰“那你小子還回得來麼?” “嗯?” “為了點糧食連命都不要了?” “那咱還放棄上海、放棄北平、放棄南京干啥啊?就原地頂著炮轟和他們拼唄?” 一營長不出聲了。 王文善此時看著門口的警衛員,問了一句︰“你有事啊?” “報告團長,有幾個人說是從老家來的,一定要見您。” 一營長一听就不樂意了︰“誰老家?團長老家還是你們老家?沒看見這兒開作戰會議呢麼?” “不是我說你,你怎麼回事?團長是你們家催巴啊,誰想見就能見?來人見團長,你連個理由都不問,直接往上報,這警衛員是怎麼當的?明天我就給你派前線去,讓你一個人去端鬼子的補給站!” 王文善剛要呵斥自己的一營長,你一個營長,跟個警衛員叫什麼勁? 還沒等他張嘴,門外探進來個腦袋,笑嘻嘻的說了句︰“那什麼,太原外邊那個鬼子補給站吧?是說這事呢不?要是說這事,就不用派人去了,已經給端了,都端完了。那糧食都燒了,看守補給站的是一個偽軍連長,也被抹脖子了。” 這幾句話說完,那個腦袋就縮了回去。 王文善一看此人的臉,笑模樣就出現了,可一營長不干了,沖著門外問道︰“誰啊?” 回頭看了自己團長一眼,立即大喝一聲︰“出來!別鬼鬼祟祟的!” 王銘站了出來,他旁邊的四寶子,再往後是老煙槍、老鷂鷹和,許銳鋒。這幾個人進來,屋里呼啦一下多了不少人。 一營長等著眼楮問道︰“你們幾個干啥的?” 許銳鋒答了一句︰“當兵。” “當兵去征兵處,往團部跑什麼?警衛員,把人帶出去。” 王文善都不帶搭茬的,捂著嘴在那兒樂。 警衛員想過來推許銳鋒的時候,手剛伸出來,一把就讓四寶子把大手指頭揪住了,往後一撅…… “哎呦!哎呦!” 一營長也沒拔槍,邁步往過一走,剛才還笑嘻嘻的王銘頓時摸到了他身邊,腿叉子在邁步的時候拔了出來,直接就頂到了肚子上。 政委看見王文善低頭不語,他干脆也坐下了,正當此刻,一營長竟然一抖身上的肉,橫著眼楮問道︰“嚇唬我?” “老子從大別山跟我們團長到現在,也是生生死死好幾回的人了,哥幾個打著當兵的旗號進了團部動家伙,信不信我張張嘴你們就能變成篩子?” 他這句話說出,門口腳步聲頻繁響起,也就眨麼眼的時間,無數穿著軍裝的年輕小伙子端著槍涌了進來。 一營長往後一指︰“不信你回頭看看。” 王銘搖了搖腦袋︰“我不用看,槍只要一響,我順你左肋就把腿叉子扎進去,咱倆一命換一命,到了地底下接著干。” 他這幾句話說的如同棉花一樣飄輕,可落在一營長心里,卻砸出了山響。這是殺過人的,只有真殺過人的才知道怎麼能讓你馬上死,而且,他不怕。 “行了,把家伙都撂下吧。” 王文善開口了,可王銘還是回頭先看了許銳鋒一眼,見許銳鋒點頭,才和四寶子同時收手。 一營長嘴唇都氣紫,還想要再動的時候,老煙槍已經伸手在摸火銃了,而王文善卻突然喊出了一嗓子︰“你給我過來!” 一營長指了指許銳鋒,臉上帶著一股恨意走回到王文善身旁︰“團長。” 王文善沒理他,到許銳鋒近前,說道︰“敬禮!” 許銳鋒這還第一次有了身體反射,將在抗大學的東西全拿了出來,馬上立正,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王文善樂的呀,牙花子都能看見了︰“行,書沒白念!” “小樣是越來越拿人兒了。” 他摟著許銳鋒走到地圖前面,指著劉家堡和崔各莊中間的補給站說道︰“瞧瞧這兒,距離咱們這兒不足百里,里面全是咱們老百姓親手種的糧食,我在地圖上看見它就窩火,老許,你有沒有辦法穿插過去,把這兒給我拔了。” 許銳鋒搖頭說道︰“沒必要。” 一營長冷哼一聲︰“沒那膽就直說,還什麼已經燒完了,哄孩子呢?” 許銳鋒轉身看向他,臉對著臉說道︰“我的意思是,已經燒完了,沒必要在穿插過去一趟。” 王文善立即到了倆人中間,將他們倆隔開︰“許啊,這是部隊,不能開玩笑。” 許銳鋒很認真道︰“這不是玩笑。” “不光這個補給站拔了,崔各莊的漢奸管平、劉家堡的漢奸劉炳仁,包括前往劉家堡抓我們的日軍,我們也順道給平了。” 王文善看著許銳鋒一動不動,一營長根本不信道︰“天兵天將啊?你這兒說幾句話, 嚓一個雷下來就把那幾個地方轟爛了?” “報告!” 士兵沖進了屋內,擠過人群沖王文善說道︰“線報稱,崔各莊漢奸管平,劉家堡漢奸劉炳仁被殺,劉家堡客棧被炸毀,炸死傷日軍半個中隊!” 第二十章 摸哨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許銳鋒的身上,那一刻,王文善將其拽到身邊問道︰“真的?” 他追問道︰“我是說,你們這一路上干的這些事,都是真的?” 二營長連忙將湊到近前︰“團長,戰報都過來了,還假的了?” “這麼著,一營長不是和老許不對付麼?把他們這伙人給我吧,正好我那個營一連打光了,就剩下了個指導員,讓老許給我干一連長,咋樣?” 此刻,一直沒有開口的趙政委直勾勾的盯著地圖說道︰“從大後方迂回穿插到敵佔區,再從敵佔區殺出來,老許,你這一路走的我怎麼沒看懂呢?三方邊境線是守衛最嚴密的地方,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許銳鋒指著地圖說道︰“我們不是從敵佔區過來的。”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一抹︰“我們從日偽敵佔區燒了補給站以後,沒有進山,而是順著平原一路前往國區,在國區折返,這才到了咱們團部。” “干得漂亮!” 趙政委一字一句說道︰“這就叫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給小日本子揍了一頭包,他還不知道人跑哪去了。” “團長,這幾個人有勇有謀啊。” 王文善笑道︰“勇他們是指定有的,至于謀……”他轉頭看向了老鷂鷹,湊近了問道︰“你出的主意吧?” 老鷂鷹樂的肩膀直抖︰“沒……” “沒什麼沒?你們這伙人我都摸清了底子,你老鷂鷹在東北就是天王山的智囊,後來天王山倒了,你是一路扶著許銳鋒將他扶成了北滿坐地炮,怎麼?怕在我這兒露才,有人來槍打出頭鳥啊?” 呃…… 老鷂鷹的確是這麼想的,可讓這位團長給點出來,還有點不好意思呢? “我告訴你啊,這是咱們的隊伍,沒有那麼多彎彎繞,咱們這兒就一條規矩,那就是能打鬼子就是好戰士,至于你是下蒙汗藥還是使悶棍我一概不管,可你們誰要敢把這一手用到老百姓身上,那絕對不行!” “二營長!” 王文善回頭喊了一句︰“我要是把他們給了你,你怎麼用?” 二營長立即說道︰“組建一個敵後穿插連,每次有作戰任務之後,將他們派往敵後,先攪一個人仰馬翻,等咱們再進攻的時候,一定會事半功倍。” “主意打的不錯,但是我告訴你,他們這幫人里,還缺人,比如,他們之中就什麼人會鼓搗汽車,也沒什麼人會使炮、擲彈筒一類的東西。” “那沒問題,我們營里有會開車和修車的,也有炮兵,只要您把人給我,我肯定給他們配全了。” 王文善想了又想,很慎重道︰“連長就算了,先給許銳鋒一個隊長吧,至于給這支敵後穿插隊起個什麼名,你們自己定,定下來以後,按照戰場上的表現組織上再決定給不給編制。” “是!” “把人領走。” “是!” 二營長跟撿著了寶貝一樣將這幾個人從團部領了出來,反正這日軍補給站?已經燒了,作戰會議也不用開了,他到了團部的後勤領了幾匹馬,帶著人就往小王莊趕,那是他們的駐地。 這一路上,快馬加鞭,幾個人說話都得喊著,要不然耳畔邊都是徐徐的風聲。 “爺,不是說隊伍上和其他地方不一樣麼,怎麼咱這營長和後勤要點馬匹和補給,還得打欠條啊?” 老鷂鷹替許銳鋒張嘴道︰“這世界上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到了哪還不都是靠人情世故?我跟你說,就這位二營長,比那個一營長會做人多了,懂得站在低位拿便宜,你看看那個一營長,表面上看著是硬氣,挺個脖子說話都橫著往出冒,等到了關鍵時刻,往往都是這種人吃虧。” “吃什麼虧?” “還吃什麼虧,分武器裝備的時候,哪個首長不希望手底下的弱旅變成勁旅?是不是得跟爹娘疼小兒子似得,把東西偷摸留出一份?等到了他們去要裝備,保準扔出一句‘你們平時不是挺厲害麼,怎麼還能看得上這麼點東西?’,就這一句話堵嗓子眼就能堵得你半天說不出來話。” “咱二營長不一樣,他知道示弱,示弱,是這個世界上最陰狠的要強,他就是要讓你看不起他,不信你瞅著,等咱們到了小王莊,保證有新鮮的。” 許銳鋒狐疑的看了一眼前面策馬狂奔的二營長,回身喊道︰“話多了嗷。” 老鷂鷹和王銘同時閉上了嘴,就這麼一路沖了下去。 小王莊,不算是特別敏感的地方,既不在三軍交界處,也不在交通要道上,偏居一隅,無論從位置上還是地域上,都不屬于重要地界,這地方為什麼要放兵,老許還真有點沒想明白。 “老許,知道咱們守在這兒的目的是什麼不?” 許銳鋒搖了搖頭。 “北平、上海、太原、南京幾仗打完,日本人正是心氣兒高的時候,拿下太原沒多久,就對周圍進行了堅壁清野的圍剿行動,那一場仗打的慘烈極了,咱二營打光了一個連,整個連就剩下個指導員這才從包圍圈里逃了出去;咱們團更慘,幾乎都把家底打空了,戰損超過了三分之二,那叫三分之二啊!” “經過這次戰斗以後,咱們二營,就被團長安排在了小王莊。只要鬼子再次發動圍剿,咱們二營就得把小鬼子伸展開的翅膀打折,讓他們想聚攏成一個圓往過包都包不成,最不濟,也得能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團部及後方的戰士們轉移,掩護老鄉撤退。” 老鷂鷹聞聲道︰“王團長是個人物啊,別人遭遇了大難都想著怎麼窩起來舔傷口,我瞧他這意思,這是心心念念的打算著報仇。” 二營長說道︰“不報仇,能盯上鬼子的補給站麼?” “咱們新一團,本來也和其他部隊不一樣,尤其是咱團長,以後你們就明白了。” “不過,咱們說歸說……那鬼子的補給站真是你們拔的?” 四寶子不樂意了︰“我們能撒謊咋地?” 二營長立即舉起了雙手︰“沒那意思,我是說啊,你們哥幾個這麼大的本事我沒見著,是不是有點虧?” “這麼著,前面就是小王莊,我的明哨暗哨都在,要不,你們摸個哨?就當我檢驗部隊訓練成果了,咋樣?” 許銳鋒一回頭︰“四寶子……” 老鷂鷹連忙攔道︰“可別介,四寶子一去,哨兵不沒了麼?飛刀可不會轉彎。” 老煙槍站了出來︰“我來吧。” 說著話,他從馬上蹦了下來,打腰上解下麻繩,奔著平原上草木繁茂的地方走了過去。 二營長沖這許銳鋒說道︰“他怎麼都不問問哨兵在哪啊?” 許銳鋒一揮手︰“不用問,我們趟小鬼子的哨,從來不問。” 這不廢話麼,你問人家也得告訴你啊! 但這句話當中透露出的自信,卻不自覺的向外溢著。 第二十一章 有要求盡管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煙槍眼里的世界,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他能從野草倒伏的方向看出這個地方有沒有人踩過,能從折斷的小樹枝上看出,刮著它走過的是人還是獸。 更知道哪可能有暗哨,哪絕對沒有。 比如說在平原上發現了狼糞時,前方的區域就不用去了,那兒肯定沒暗哨,在狼的領地內,要是能趴下暗哨,那頭狼的鼻子就算是白長了;再比如說,野草,如今是四九,草木枯黃,尚未逢春,這個時候失去了生命里的野草很容易被折斷,如果在一處野草生長非常茂密的地方發現了十分突兀的野草折斷痕跡,這一點在一個常年活在林子里的獵人眼中就會變得很可疑。 于是,老煙槍發現了這個非常可疑的可疑點,他發現一處發黃的半人高草稞子長的很奇怪,明明是一大團野草,卻像是被人打中間劈開了似得,向兩側歪歪著。 老煙槍看到這兒笑了,可他沒動。 在老鴉窩,許銳鋒曾經將單兵暗哨改成了雙崗,也就是說,當單兵暗哨執勤的時候,在他附近一定會藏著另外一個,防的就是摸哨。 老煙槍仔仔細細將周遭的一切都看了個遍,他連樹梢都沒放過的情況下,總算在一顆大樹下方的灌木叢中,分辨出了一雙布鞋的鞋尖。再細細看,才在灌木叢里,發現了蹲在樹葉中間的哨兵。 只是,老煙槍依然沒動,等灌木叢中的哨兵鼻子癢癢伸手去撓鼻尖的時候,剛才老鷂鷹待過的地方,人,已經不見了。 這叫時機。 所謂的時機就是等哨兵分神那一刻,如同隱藏在暗處用火銃打野豬的時候,等的也就是它轉過頭去、將耳朵後那一點沾不上樹脂的軟肉露出來才開槍一樣。 一根火銃的槍管順著灌木叢探了進去,當老煙槍再出現,已經到了灌木叢的後方。在這期間,他每一步走的都很小心,帶有枯草的地面不踩、帶有枯樹枝的位置不去,腳踩著軟沙一點點挪了過來。 “別動,也別出聲。” 當火銃的槍管頂在了哨兵的腦袋上,老煙槍這才將他從灌木叢中一把拽出,拉到了樹後,手里的火銃還是頂著對方的下巴。 “你誰啊……” 哨兵被人用火銃支在了樹後時,從對方身上聞見的都是平時趴在大野地里才有的土腥味,尤其是對方身上的灰塵,那一動都往下掉渣,跟剛從土坑里出來似得,就這麼個玩意兒靠近你的時候,真是讓你連味兒都聞不見。 老煙槍左手抬起抓住哨兵的頭發往腋下一夾,隨後右手照後脖頸子一火銃就砸了過去,他那火銃里根本沒裝火藥,這回完全是嚇唬人的。 等把人老老實實安排在了樹後,老煙槍又沖著另外一個暗哨摸去。這回就簡單多了,到了地方老煙槍都沒用隱藏自己,一腳踩在了對方的槍管上,讓他沒辦法拿起槍來瞄準,緊接著又將火銃頂住了對方的天靈蓋。隨後摩肩頭攏雙臂把人捆了…… 緊接著,他將食指和拇指放在嘴里,一聲哨音打出去很遠。 嗚! 許銳鋒听見這聲哨音,看著二營長說道︰“走吧。” 二營長驚訝道︰“完,完事了?” 許銳鋒回應︰“那摸哨還得摸一個小時啊?” 五個人,六匹馬,晃晃蕩蕩在大道上走了過去,到近前一看,人家二營的哨兵實際上還可以,藏在草稞子里那個偽裝的不錯,起碼從外形上挑不出毛病。 二營長瞧著老煙槍問道︰“你咋發現他的?” 老煙槍十分正常的說道︰“看見的。” 許銳鋒笑著解釋道︰“營長,他和正常人不一樣,他在大野地或者是樹林子里看藏起來的咱們,基本上就是和古玩大家看字畫的時候發現清明上河圖里多了輛自行車一樣顯眼,這是長期養成的習慣,咱們這些人,學不來。” 二營長還真不是個棒槌,問道︰“獵戶?” 老煙槍加了一句︰“祖祖輩輩都是獵戶。” 得,這回算是撞槍眼上了。 二營長往旁邊看了一眼︰“還有一個呢?” 樹後邊,一個迷迷糊糊捂著後脖頸子的二十郎當歲小伙走了出來,這小子身體是真好,讓老煙槍往脖子後邊鑿了一下,這麼快就能醒過來。那家伙一看見這邊站著一伙人,當時就不干了,一邊步履闌珊的往前走一邊晃晃悠悠拉動槍栓,二營長看到這一幕趕緊從馬上下來跑了過去,到跟前一把把人抱住說道︰“混小子,你要干啥!” 那小伙子連忙說道︰“營長,他摸我哨!” 話都說完了,這小子剛反應過來︰“營長,你怎麼跟他們在一塊?” 這句話再說完,直接鬧了一張大紅臉。 還用問麼? 肯定是營長讓人摸得哨,就跟營里學習文化後,老師檢查作業似得,這是看你們長進沒長進呢! 一看手底下人明白了怎麼回事,二營長說了句︰“回去站崗去!” 回過頭,二營長美得大鼻涕泡都出來了︰“這回算是行了,老許啊,你們這伙人是各個身懷絕技啊。” 他看了一眼四寶子︰“你會啥?” 四寶子也有點顯擺的意思,拽出匕首在手里顛了顛,往十米之外的樹杈上一甩,一只剛剛蹬腿飛起來的飛鳥應聲而落,樹杈上的其它鳥同時飛起。 他又看向王銘︰“那你呢?” 許銳鋒也不含糊,沖著營長的馬屁股直接就是一鞭子,還大喊一聲︰“駕!” 當馬吃痛狂奔出去以後,那王銘快似一道閃電,瞬間追了下去,馬匹剛順著道路拐了個彎,連一分鐘都沒過,王銘牽著馬從拐彎處回來了! 二營長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他看著王銘跑下去的時候,仿佛看到了風,真不知道這個許銳鋒是從什麼地方弄來這麼一群貨。 “你們幾個,是怎麼湊一起的?” 許銳鋒沉吟了一聲︰“當初,我是他們的監獄長,除了老煙槍以外,這倆都是死囚。” 死囚…… 二營長略微沉默了一下,接過王銘遞過來的馬匹說道︰“老許,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二營敵後穿插大隊的隊長了,你放心,你們的編制,老子就算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也給你們要下來!” 許銳鋒趁機說道︰“營帳,他們幾個……不太好養活。” “有要求盡管提!” 許銳鋒接話道︰“我想入黨。” 二營長︰“我給你當介紹人,只要在前線立了功,這不叫事。” 四寶子︰“我要吃肉。” 二營長︰“回去我就把打鳴的雞給你宰了。” 王銘︰“我有個女人,在哈爾濱,眼下已經有了……” “那都不算什麼……你說啥?” 第二十二章 黑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不能再這麼養著了! 小王莊,二營駐地內,許銳鋒這伙人里多了兩個新面孔,一個是蹲燥坑前接替了四寶子位置,正在炖雞的陸康,另外一個,則是打上海來抗大讀書剛剛畢業徐久隆。 這倆人在二營很特殊,在老許他們來之前也全是寶貝疙瘩,究其原因是因為陸康他爹是咱們國家第一批職業司機,他打小摸車,如今市面有的,只要叫車他全會開;徐久隆就更寶貝了,抗大畢業的炮兵,以學科全優的成績讓向來多吃多佔的王文善挖到了新一團,並以這小子為獎賞,打響了一場反圍剿,最終,被二營長奪得頭籌,將人弄了過來。 眼下,二營長把營里唯二的寶貝疙瘩都送到了敵後穿插隊,算是徹底補齊了這個團伙,不,團隊的最後短板。 結果呢? 會開車的陸康正蹲燥坑燒火,會打炮的徐久隆在馬圈刷馬,其余人,個頂個跟大爺一樣,在屋里一動不動,純養膘。 其實許銳鋒也不想這樣,他是來打鬼子的,每天這麼吃了睡、睡了吃算啥? “老許!” 小王莊敵後穿插隊的院落門外,二營長的聲音傳了過來,等人進院,他根本看都沒看正在刷馬的徐久隆,將手里的雞扔給了陸康說道︰“今兒雞到了啊。” 四寶子听見‘雞’這個字嘴直抽抽,吭嘰了一句︰“營長,不能換換樣麼?” “我們哥幾個來了半個月吃了十四只雞,嘴都快長毛了,昨兒晚上王銘做夢都在打鳴,現在這屋里的人誰看見雞都哆嗦。” 二營長反問道︰“那你還想吃啥?小王莊能吃的肉我全給你們弄來了,花的還是上次打鬼子時,搜出來的一塊銀殼懷表當了以後的錢,你還不知足了。” 王銘︰“我就想吃毛邊餃子。” 二營長︰“你是媳婦迷吧?” 老鷂鷹笑道︰“營長稀罕表是吧?那什麼,喜歡日本的還是瑞士的?” “去!” 二營長呵斥了一聲,到許銳鋒身邊說道︰“老許,我這兒有個事,咱倆研究研究?” 他順懷里一掏,拿出來一塊徽章,徽章上印著一朵菊花︰“你在東北待的時間長,認識這玩意兒不?” 許銳鋒結果來一看,立即抬頭,問道︰“哪來了?” “師部警衛隊巡邏的時候撿的,昨天我去團部開會,團長覺著這玩意兒沒那麼簡單,專門拿回來讓大家伙都看看,我就琢磨咱們這幫人誰也沒有你了解日本子,這不,給帶過來了。” 當老鷂鷹看了一眼這東西,馬上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以後,許銳鋒開口了。 “這叫菊花徽,是日本皇室的標志,我在蓮花鄉和日本人玩命,被抓進憲兵隊之前,就踫上過這麼一伙人。” “這伙人袖口上各個佩戴骷髏袖章,身上有菊花徽,叫什麼挺進隊,當時北滿的特高課課長還說,他們才訓練出一支類似的部隊,不過當時訓練出來的時間不長,讓我給收拾了。” “據說這支部隊在日本出版的《陸軍特別大隊寫真集》中出現過,他們的旗幟是一面畫著骷髏並寫著‘死’與‘必勝’的特殊旗幟。曾參與過喜峰口戰役,首批隊員被全殲至喜峰口戰役中。” “關于這伙人的事,我還專門問過契卡的廚師,她說日本的確有這麼一支特殊的特攻隊,其作戰部隊裝備精良,單兵作戰素質是日軍全軍之最,在日軍編制上屬于陸軍步兵第三十二聯隊,番號為第一大隊第三中隊。指揮官是池上秀夫,正式編制永遠只有五十人,什麼時候這五十人有人死亡,才會補充新人進入。” “這支部隊,專門執行進攻指揮所一類的艱難任務,包括野外作戰和消滅小股不易捕捉的特定目標。當時他們出手,是為了全殲從北滿跑出去的藍衣社。” 這回不光二營長驚訝了,就連老鷂鷹都愣住了,在他印象里,許銳鋒不太可能知道這麼多才對。 “老許啊,這份情報很重要,要是照這麼說,這伙人很可能是在摸師部的具體位置……你一定得想清楚再說,不能虛張聲勢。” 許銳鋒指著四寶子說道︰“我在北滿當監獄長的時候,三木往我身邊安排過一個日本護士,那娘們天天和我吹大日本多牛多牛,這話都是那日本娘們說的,還說他們的軍隊配置都在日本出版的一本《陸軍特別大隊寫真集》里出版過,要是咱們中國人看見這本書,仗根本不用打就會投降。這娘們四寶子他們都見過,後來自殺了。” 四寶子點頭道︰“是有這麼個人。” 王銘︰“叫啥我忘了,長了一張朝聖的臉,有一陣子東北鬧邪教,被糊弄的老百姓都她那狀態。” …… “隊長。” 叢林里,一名狙擊手趴在山頭正看著瞄準鏡里的村莊,他的準星已經鎖定了小院中,唯一穿著軍裝的男人。 “能看清那個穿軍裝的人是不是我們的目標麼?” 端著槍的男人回應道︰“你是白痴麼?這兒根本不是他們的指揮部,怎麼會出現我們的目標?” “隊長,如果不是我們的目標,我覺得,他不值得浪費您的子彈。” “可我們得執行任務。” “確定在我軍包圍圈範圍內所有敵軍的反應速度,是我們此次潛入的目的,身為一名軍人,你永遠得知道斬首行動雖然比執行任務更光彩,但是,服從命令才是軍人的首要職責。” “測距、告訴我風速和風偏。” …… “那日本娘們怎麼和你說的?具體跟我學學,還有契卡的廚師,又是怎麼跟你形容的?” 許銳鋒和二營長差不多有一步距離,屬于倆人伸手才能遞過那個徽章的位置,老許說話時候一邊回想一邊反向邁動腳步說道︰“廚師說,他們管日本人這支部隊叫‘滿洲暴風部隊’,可那個日本娘們,卻管這些人叫做‘骷髏隊’。” 說著話,許銳鋒把手里的徽章遞了回去。 在二營長和許銳鋒位置拉遠的情況下,二營長上前一步來接著徽章,正要張嘴——唰。 一顆子彈直接由斜上方往下扎進了他的肩膀,如果他不邁步伸手,這一下,正好能打斜上方打入他的心髒。 噗。 子彈穿肩而過,落在土中,二營長被這一下打的橫向一甩膀子,才要扭頭往子彈來源方向看,許銳鋒一個飛躍將人撲倒——唰。 第二顆子彈接踵而至! “有人打黑槍!” “都他媽躲牆後!!” …… 山頭,兩個日本人一個拎著望遠鏡在觀察,另外一個,用瞄準鏡查看著整個村莊的動態。 “隊長,這支部隊反應速度極慢……他們開始有反應了,應該是中槍的人正在呼喊……哨兵隱藏了起來……大部隊開始集結,正無頭蒼蠅一樣亂撞……部隊已經被約束住了,一共用時三分半。” “三分半?一支陷入慌亂中的部隊,三分半的時間就恢復了正常,你管這樣的部隊叫反應極慢?” …… 三分半鐘之前。 院落里,許銳鋒剛將二營長撲倒在地,用雙手將其摟住一路翻滾滾到了牆根兒,這才起身查看對方傷情。 二十四名坐地炮的追殺將他訓練出了難以匹敵的反應能力,所以在二營長中彈後,他立即判定了這是有人在打黑槍。 “誰听見槍聲了?!” 許銳鋒又看了一眼貼著牆根的自己兄弟,連忙問道。 “爺,我听見了,聲音很小,冷風往耳朵里一灌,槍聲就沒了。” “遠程射擊!” 許銳鋒當下做出了判斷,依照腦海中的印象沖屋里喊了一句︰“老煙槍,進山!” “把打黑槍的給老子摸出來!” 喊完了,房屋內傳來破窗之聲,許銳鋒這才想起來什麼似得追著喊道︰“把人摸出來就行,千萬別自己動手,我馬上帶人去接應你,听著沒有!” 房屋後,緊貼著建築牆根的位置,一道身影閃爍而出,他身上皮襖上的毛都在奔跑中順風而倒,于胡同中幾個閃爍就鑽進了山里。 第二十三章 老獵戶的陰損壞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跑,玩了命的跑! 老煙槍沖進林子里以後,這兩只腳就跟踩了風火輪一樣,無論上坡還是下坡,他竟然能跑出完全一樣的勻速。 在正常人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對于在山里長大的他來說,這很正常,說白了就是在上坡的時候加速耗費體力、在下坡的時候減速節省體力,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幾個竄縱,老煙槍順著藤蔓爬上了樹梢,在半山腰俯視山下時,只看了一眼,就已經確定了自己所經過的區域內,絕不可能有任何人埋伏。緊接著,他從樹上蹦了下來,在山林間沖著山體的另外一面狂奔而去。 他沒上山,也不需要上山,如果說任何人都能從山體下看到山體的一面,當老煙槍確定了一面沒有敵人經過的痕跡時,就幾乎可以斷定,這伙打黑槍的是從另外一面上的山。那麼,在這面下山之路是山下小王莊的情況下,這群日本人就算是想走,也得從山的另外一頭原路撤回。 所以,他不光沒上山,還在繞過了山體,抵達山體的另外一面後,開始找起了這群人走過的痕跡。 他看到了一株被踩倒的青草,從這一刻開始,老煙槍就如同一只獵犬,徹底鎖定了對方;在這株青草前方,有被砍出整齊窗口的低矮枯枝,地上還有被砍斷後的枯枝黃葉,也就是說,這里曾經有人拎著刀走過,在為後面的人開路。 老煙槍繼續往上,他發現了幾顆被踩扁的兔子屎,小圓球都被踩成了小圓餅,前邊竟然還一枚根本不屬于山林的線頭兒,應該是有人的袖口或者衣領被刮開了,順嘴咬下後吐到了一邊。 那一刻,老煙槍抬頭看向了山頂,從這兒爬到山頂視野最開闊的位置,他需要十分鐘。 抽刀! 老煙槍隨手砍下一段枯枝,用匕首幾下削尖以後,自己趴在地上對比了一下身位。他記著,這群日本人都身材矮小,特地在咽喉位置挖了個坑,將樹枝埋了下去,緊接著,用樹葉擋上,再壓浮土。如此反復,老煙槍生怕扎不著日本子的削了五六根木刺並排擺放,這才放心。 等這邊陷阱做好了,老煙槍將腰間麻繩卸了下來,貼著地皮綁在了兩側的樹上,緊接著,一頭扎進了林子里。他還在測試,測試一個人在情急之下沖進林子的角度和空間,當把這個測試做完,伸手割斷了多余的繩子,繼續削樹枝,在林子里綁了一個常人無法理解的繩結後,拎著褲子向樹林中跑去。 對,老煙槍沒有褲腰帶,他系褲子的物件向來都是一條長繩子,大約小拇指粗細的麻繩。 搓麻繩,也是他平時最愛干的事,他能將別人手中大拇指粗細的麻繩搓成小拇指模樣,將每一縷麻絲都安排的精細無比。 “隊長!” “敵人開始向我們的位置推進了。” “他們派出了將近一個連的兵力。” “一共用時十一分鐘!” “撤!” 十幾名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日本人頭戴鋼盔從山上撤了下來,這群日本人手里的家伙式不太正常,步槍型號老煙槍根本沒見過,更關鍵的是,他們在軍裝外個頂個多套了一戰很特殊的馬甲,這幫玩意兒將子彈袋、手榴彈都掛在了馬甲上,和普通的日本兵完全不一樣。 老煙槍看到這兒,將單管火銃拔了出來,略微比劃了一下又將這家伙塞了回去,以他現在躲藏的距離,這火銃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快!” “迅速撤離!” 按照日本人的行進路線,老煙槍往山下看了一眼,他看見了一大片灌木叢,只是這灌木叢長的不太對勁兒,不是枝葉向上的生長,而是斜著圍成一個圓聚攏在了一起,仿佛是遮蓋什麼。不對!老煙槍仔細看了一眼灌木叢上的枯黃,那葉子比灌木叢的葉子更大,像是從什麼地方撿的其他植物…… 再仔細去看,他竟然在灌木叢里看見了輪胎。 是跨斗子! 一大片灌木叢里藏了五六個土黃色的跨斗子,讓人不好分辨。 此刻,日軍在下山途中紛紛跨過了地上緊貼地皮的繩索,直到一個下山時腳底下拌蒜的日本兵搓著地面往下減速的那一刻,一腳趟到了繩子上,整個人被生子勒住腳脖,猛的往前撲去。 撲! 這貨一腦袋正砸中陷阱,一根埋藏好的樹枝在他磕破了浮土後,正好扎在了他的腦門上。  嚓。 樹枝應聲而斷,那日本兵捂著腦門兒‘嗷嗷’叫喚著。 “有陷阱!隊長,這兒有陷阱!” 老煙槍打動物習慣了,他都忘了人的頭蓋骨有多硬,加上情急之下只能是什麼順手用什麼,導致挑選的木刺過細,而小日本的身高也實在太矮了點,接觸地面時,直接用腦門將木刺砸斷,這才造成了小半根木刺扎在腦門上,人還活著的場面。 老煙槍別提多後悔了,要是能再多點時間,他肯定找最粗的樹杈削木刺,一定不會給日本人活下來的機會。 日本人小心翼翼的扒拉開剩余的浮土,又在這條路上找到了好幾根木刺後,一扭頭進了林子。 他很果斷,在不知道前方還有多少陷阱的情況下,一步都不往前多走了,這得虧是木刺,要是埋的地雷,現在起碼得崩飛好幾個。 “繞路!” 日本人架著傷員往叢林里進,剛鑽進來,負責開路的日本兵就拽出了短刀開始揮砍遮擋道路的矮樹樹枝。這東西很煩人,你不理它,一走一過它就能刮到眼楮上,有時候這東西上還有細菌,動不動就發炎,所以長期在叢林作戰的探路人身上都會帶著開山、刀,專門用來開路。 唰。 長刀揮砍之下一段段樹枝被砍斷,日本人順手將枯枝拋棄,直到他伸手抓到了一根與繩索綁在一起的樹枝時,手里的開山、刀都習慣性砍了出去,才反應過來觸感不對。可刀刃哪給他留下了思考時間,樹枝和繩索同時應聲而斷。 日本人望著手里半截斷繩捆綁的樹枝剛要張嘴,耳朵里全是繩索竄動的‘嗖嗖’聲,而後,他抬起了頭,腦袋頂上,一塊得有洗臉盆大小,瞧上去起碼三十斤的石頭由一棵參天古樹上落下——啪! 小日本子當場就給拍那兒了…… “都別動!” 為首的日本人下了一聲嚴令,所有人站在了原地,這時候,那個日本人依然能保持冷靜的說道︰“仔細檢查周圍的一切,記住,只用眼楮看,不要用任何東西去觸踫。” 老煙槍也听不懂他說的是個啥,就知道這群日本人跟中了定身術一樣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一琢磨,這群王八羔子不動彈了,自己那麼多木刺被白 嚓兒了麼? 老煙槍把火銃又掏了出來,他知道以自己的距離絕對打不著對方,卻依然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 茫茫大山里,火銃聲響蕩漾著回音,日本子就跟炸了毛的貓一樣一個個彎著腰爆頭鼠竄。為首的日本人連忙往樹後去躲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子彈,可剛抬腳踩在樹後邊,就感覺到了腳下懸空,再往上拔可就不趕趟了,這一腳,整個腳脖子都陷了下去,腳踝處、退脖子上的皮肉好像被人用刀刮除了一條條傷口似得,火辣辣的疼。 “八嘎!!!!” 他扯著脖子喊,等低下頭去看那陷坑,恨不得把做陷阱的人抓出來用機槍突突一個小時。 這人太損了,他不把木刺放在坑底扎腳底板,將所有木刺都橫插在了坑邊,腳一進去木刺順著皮肉往上劃,骨頭都快能看見了。才眨麼眼的工夫,腿上的鮮血就流了一鞋。 第二十四章 追他們家揍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 一聲槍響給王銘嚇一激靈,他是在老煙槍從小王莊出來以後,被許銳鋒給派出來的,老許就說了一句︰“王銘,你腿兒快,先跟老煙槍去。” 可他哪跟得上啊? 出莊的時候還能瞧見老煙槍的影兒,一進山,這平時蔫了吧唧的貨就跟會法術一樣,瞬間消失在眼前。 王銘也不認路,在山里是左一頭右一頭的亂撞,如果那聲火銃不響,他根本找不著地方。 待到了地方,看見的是日本子讓他那一聲槍響給嚇得正在往山林里竄,一個個的全都用脊背對著自己。 這不是來活兒了麼? 王銘把槍摸了出來,抬手瞄準時,用另一只手托住了手腕。 在這個距離下掏了日本人的 ,王銘有十足的把握,可他不適合速射,一槍下去這群日本人還不得馬上調過頭來? 王銘多想了一層,他琢磨著自己能不能趁日本人被老煙槍吸引的時候,自己摸過去先捅死一兩個,然後再開槍。 想著,他把槍收了起來,順手在綁腿里拽出了腿叉子,順著日本人的脊背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有人看見開槍的人了麼!” “誰听見槍聲從哪個方向傳過來的了!” “說話!” 那個日本隊長雖說受了傷,卻依然在不停歇的詢問著,但始終沒有得到回答。 林子里的陷阱已經牽動了他們的心神,一槍下去全都驚魂未定,誰還有心思去做出槍聲來源的判斷,他們只知道一個大致方向,但這種听起來很特別的槍響,似乎印象並不深刻,連人家距離自己多遠都無法斷定。 此時,王銘摸到了最後一名躲在樹後往前觀望的日本人背後,他正舉著槍全神貫注的瞄準著,好像是期待著眼前目標的出現。  嚓。 王銘在這一刻踩碎了一根樹枝,在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這種聲音足以引起關注。但王銘真沒拿著日本人當回事,他始終覺著這些日本子和自己在東北殺的那些玩意兒差不多少。 伸出手在對方身後一把就纏繞住了人家的脖頸,順手往後一勒,腦子里都連接下來的動作都想好了,捂住了嘴以後,照著心髒就是一腿叉子…… 沒想到的是,日本人反應極為迅速,在如此關鍵的時候,立即松開了一只持槍手抱住了樹,王銘往後一勒竟然沒勒動! 那日本人反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向前一彎腰,屁股往起一頂王銘直接趴在了人家後背上。日本子都沒用大背跨,就是一個小偏肩便把王銘打身後扔到了身前。 這就是戰爭中的小思維,他不需要全面性的擊敗你,只要你體現出了弱勢就行。 噗! 日本人把王銘放倒以後,單手舉起槍一刺刀就扎了下去,正扎在王銘胸口正中間。 踫! 他連想都沒想,將刺刀扎進去以後立即扣動扳機,那上膛的槍械,槍口噴濺出一縷火光,一槍就把王銘崩在了地上。 “不要戀戰!” 日本軍官回頭沖著身後大聲喊道︰“所有人,馬上撤出去,馬上!” 這伙人听見了長官的吩咐開始在叢林里自己所在方向為基點,每人持槍瞄準著前行,當這個散布的傘面一打開,幾乎是覆蓋了叢林內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撤了,順著山路往山腳下撤了過去,這時候老煙槍才從石頭後面爬了出來,幾步沖到王銘身邊,在眼看著就要靠近的時候,腳底下絆了一下,跪在了王銘身軀前。 “王銘啊,你別嚇唬我啊!” “王銘!” 老煙槍看著胸口正當中在冒血的傷口伸手就把棉襖脫了下來,一把捂在了王銘胸前,那帶有羊羶味兒的羊皮襖被瞬間染紅了。 “老煙槍!” 山下的連隊沖上來了,許銳鋒拎著槍首當其沖,當看見老煙槍跟丟了魂似得雙手沾滿鮮血跪在王銘身前,他喊了一嗓子。 老煙槍回過了頭,臉上的哭相擠出了無數道褶皺,嘴丫子以下玄月的方式彎曲。 “王銘!” 四寶子一下就沖了過去,用肩膀給老煙槍撞開,蹲在王銘身邊不斷晃悠著腦袋看著︰“你醒醒啊,銘,你跟哥說說話啊,銘兒!” 許銳鋒過來一把將老煙槍從地上拽起來,怒視著他說道︰“跟沒跟你說把人摸出來就行?怎麼動手了!” 老煙槍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沒,我沒動手……” “我找著了日本人就開始挖陷阱拖他們,然後放槍給你們指道兒,我連日本子的邊兒都沒沾,我都不知道王銘咋從後邊追上來了,還讓日本人給放躺下了。” “你放屁!”四寶子沖著老煙槍罵道︰“你說我兄弟弄不過日本子?” “這一路上咱殺了多少日本人?你瞎麼,我兄弟在哪個日本人面前熊過!” 許銳鋒看出來四寶子的火兒有點摟不住了,喊了一聲︰“四兒。” “你說話!”四寶子等著倆大眼珠子,撅著野豬一樣的嘴︰“我兄弟受傷了以後你是不是就在旁邊看著來的?那他媽自己人都和日本子動上手了,你瞅著?” “就他媽光瞅著啊!” “四兒!” 四寶子挺著胸膛頂了過去,許銳鋒伸手拽過他的肩膀,在其轉身那一秒,反手一個嘴巴抽了過去——啪! 四寶子被打的臉往天上一仰,等落下來︰“爺!” “冷靜了沒有?要是冷靜下了,讓自己清醒一下,跟我給咱家四兒報仇去,其余的事,弄死這幫日本子再說。” 四寶子明顯是讓這股邪火沖上頭失去了理智,如果許銳鋒讓他繼續說下去,這小子下一句保準是‘你們抗聯出來的果然和我們死囚不是一條心’,這句話是要說出口,那剛和自己人黏糊到一塊的老煙槍就算徹底沒臉了,幾乎等同于割袍斷義。 眼下,能壓住四寶子這股火的只有許銳鋒…… “來人,給王銘同志送軍區醫院。” 連長說出這句話,許銳鋒立馬攔道︰“誰也別動!” 連長問道︰“老許,胸口中彈咱們這兒治不了,只能送軍區醫院。” “軍區醫院在哪呢?送到地方人不死透了麼?” 許銳鋒抬頭看了一樣,沖身後一指說道︰“你們幾個,回去給老鷂鷹叫出來,告訴他王銘中槍,還挨了一刀,和他說,是我說的,就算閻王爺親自過來拿人,也得給我搶回來,听明白了嗎?” 這句話落下。 連長問道︰“老許,現在這種情況咱們怎麼辦?” 許銳鋒斜了他一眼,這位連長是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很明顯依靠著年紀和當兵的時間做到了現在的位置,這種場面根本沒經歷過,甚至許銳鋒都懷疑他可能是圍剿之後才上任的。 “馬上派人去師部,帶著二營長帶回來的徽章去,把骷髏隊的事和師部匯報;另外,同樣的匯報往團部也送一份,告訴團長,咱們二營遭遇到了毫無戰略意圖的攻擊,這輪攻擊來的十分蹊蹺,不知道小日本子在預謀什麼……” “其余人馬上在這兒搭出來個棚子,派人警戒四周,並派人回去告訴咱們營副,此期間一切事務讓他主理,在沒有確定鬼子的意圖之前,嚴防死守,絕對不允許輕舉妄動。” 幾句話,許銳鋒把全營的任務都安排完了,這倒不是他天生是個職業軍人,而是老許這一輩子都活在事兒上,他見過的事情可能比其他人听過的還多,所以不至于陷入混亂,哪怕二營長受了傷。 “那你們呢?” 連長追問道。 “我們?” 許銳鋒補充了一句︰“這才剛和日本子照面,就傷了我們營長和我兄弟,這是根本沒拿咱老許當人啊。” “這麼曬臉的情況下,要是不給他們一個嘴巴,他們會以為咱老許好欺負。” “敵後穿插隊的人,跟我走!” 老許、四寶子、老煙槍、徐久隆、陸康,五個人迅速從大部隊中脫離了出來。 四寶子問道︰“爺,咱去哪?”他臉上的指印還清晰可見。 “去哪?”許銳鋒冷笑了一聲︰“追他們家揍他!” 第二十五章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煙槍跟日本人叫上勁了,當敵後穿插隊從小王莊出來,他就像是一條獵犬一樣,蹤著這群日本人的痕跡向前,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曾放過。 “往西!” 林子外,老煙槍在平原上在一片雜亂的腳步中做出了基本判斷,對于此判斷,他沒有按照腳步延伸的方向,而是在周遭發現了軟土上的狼爪印以後,順著狼爪印兒跟了過去。 對于獵戶來說,動物比人實誠,雖說腳印是向東移動的,東邊也是太原所在的方向,但,西邊的狼爪印很明顯證明著有狼在此處駐足過。狼,為什麼會在一塊沒有腳印的地方駐足?老煙槍帶著疑問走了過去,等他扒開雜亂的樹葉後,在這片樹葉底下發現了一層浮土,這土上,有一團黑色液體將浮土黏在一塊形成的泥球。老煙槍將其捏起?用手一攆,放在鼻子前聞了一下,血腥味入鼻,他就已經確定了日本人的行進方向。 “老許,這群日本子知道在林子里掩蓋行蹤,他們把落過血的浮土藏在了樹葉底下,要不是有狼在這邊經過,我沒準會被他們蒙了。” 當老煙槍沖許銳鋒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的斗志裹挾著恨意正在熊熊燃燒。 “不礙的。” 許銳鋒冷哼一聲︰“听蛄叫喚還不種莊稼了?別說這些日本子會掩蓋行蹤,他就算能呼風喚雨,動了我兄弟的人,我也得咬碎了他!” 四寶子帶著火兒說道︰“你要是害怕就回去。” 老煙槍凝視著四寶子說道︰“咱倆的賬,等殺完了鬼子我在和你算。” “我等你到天荒地老!” 叫號? 四寶子打生下來那天,就沒怕過叫號。 但,老煙槍卻絕不是江湖上那些扯著脖子嘶吼的人,他這種人,屬于蔫人出豹子,說一句算一句,有時候不說,也算! 關于手底下人嗆嗆的這幾句,見慣了江湖風雨的許銳鋒根本沒放在心上,都是大老爺們,來回罵幾句算啥啊?在天王山上的時候,綹子里那天不得有幾個打的滿臉花?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追鬼子,這所謂的骷髏隊,絕不能讓他們回去,不然他們帶回去的絕不僅僅是二營的信息,很可能這些消息里有關于指揮部的。 “行了!” 老許喝止了倆人的爭吵,說了句︰“再嘰咯,給你們倆牙全掰下來,啥事重要不知道啊!” 四寶子挺立的脖子一下就縮了回去,老煙槍也把頭一掰,沖向了另外一邊。 “往西。” 老許順著老煙槍指的道扎了下去,幾個人穿山越脊,都沒走出去二里地,路面上,就有發現了血滴。 這幫日本人是真小心,他們能在山里不停的清理痕跡足足清理二里地,就這份耐心,一般的部隊就沒有。 “老許,找著了!” 老煙槍手里捧著黏成球的黑色血跡到了許銳鋒面前說道︰“他們要是按照這麼個毀滅蹤跡的走法,絕對走不快,咱們再追一段時間,肯定能趕上。” 四寶子此時雙手扶著膝蓋,腰已經塌了在大口大口喘氣,陸康、徐久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起來了,那嘴都合不上,整個團隊中只有老煙槍和許銳鋒不疾不徐,但老許的臉上也有了漲紅的痕跡。 “追!” 四寶子賴嘰道︰“歇會不行麼?” 許銳鋒一轉頭,凌厲的目光瞪了過來︰“不行!” …… 小王莊外的山里,用樹枝搭建的棚子已經完畢,有回營里報信兒的兵抬著門板回來時,王銘被兩塊巨石架在了門板上,那一刻,老鷂鷹就站在旁邊。他很疲憊,身上的血還沒干,這分明是剛剛處理完營長的傷情。 “誰啊這是,下手這麼狠!” 老鷂鷹一看王銘的傷,立即喊出了聲來,他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讓人一刀攮進了前胸,隨後又沖胸脯子扣動了扳機,緊接著拔出刺刀放了元氣,才導致王銘一張臉紫黑紫黑的沒有血色。 二連長嘆息了一聲︰“日本子。” “不可能!” 老鷂鷹張嘴就給這個答案給否了︰“這是和老許從東北殺出來的換命兄弟,要是隨便一個日本子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就該死在天王山或者葫蘆口,不可能熬到今天。” 說完話,老鷂鷹順手往王銘的後背抹了一把,當貫穿傷的傷口被摸到,他才趕緊將王銘放平︰“這不是日本槍,要是日本槍,在刺刀扎進去以後,這麼近距離開槍,不可能留下如此大的彈孔。” 二連長回應道︰“老姚啊,你就別惦記是什麼槍了,趕緊給我句話,能不能救,剛才老許那眼神兒你是沒看見,都要吃人了!” “我也不是神仙,不得琢磨琢磨咋救他麼!” “那你想啊!” 老鷂鷹苦思冥想後說道︰“誰回營里找一根兒西醫用的膠皮管,就是插吊水上那種,另外叫個人去我屋里把我床縫第三塊木板下的白色藥瓶拿來,那是我給老許留的雲南白藥……” 二連的人都快把腿兒給溜細了,來回來去的狂奔著,等帶著東西回來,老鷂鷹將藥準備好,掏出匕首用明火消毒後擦干淨,這老登竟然拿宰人的家伙順著王銘胸口刀傷豁開了創傷處。 噦! 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下來,二連圍觀的戰士吐了好幾個。 他們看著老鷂鷹豁開王銘胸口血肉後,用雲南白藥止血,隨後插入膠皮管用嘴一口一口把胸腔內的積血吸了出來,吐在了一邊……直到胸腔內已經清晰可見,他才滿嘴丫子鮮血的將膠皮管抽出。 緊接著,有用雲南白藥與血和泥,將斷裂的胸骨粘合到一處,小心翼翼的在其胸腔找尋出了數塊斷骨,根本無法拼接的細小碎片,用刀尖順著傷口都扒拉了出去。最終胸腔內不再出血,並將傷口縫合以後,他所積攢的雲南白藥已經見了底。 “抗生素。” 老鷂鷹習慣性的喊了一嗓子,他還以為是在自己的回春堂呢。 連長愣著回應︰“啥?” “抗生素!” “啥,啥的,耳朵塞驢毛啦?” “沒有。”  。 老鷂鷹把手里的刀往桌子上一扔︰“那你讓我救他干啥?救了能熬過來啊!” “我告訴你,王銘現在只是被我簡單的縫合了一下傷口,至于這個傷口會不會感染,槍械擊發時子彈穿過身體有沒有傷及內髒還都不知道。在沒有抗生素和消炎藥的情況下,他根本活不下來,你能听明白話不?” “老姚,不是我藏著掖著,抗生素那玩意兒別說咱二連,就算是你找遍了整個二營,也找不出來一粒兒。日本人把貨源把控的死死的,咱們多少弟兄都是死在了傷口感染之下!” 老鷂鷹盡量的平緩著呼吸說道︰“大蒜總有吧?” “那玩意兒能治傷?” 老鷂鷹搖了搖頭︰“治不了,但是可以延緩感染。去把能找到的打算都找著,挑無損的焙干磨成粉,然後泡酒,泡半天兒就行,我只要泡出來的液體,用那東西每天早晚兩遍均勻抹在王銘傷口上。” “那你呢,你干啥去?” “我找藥去,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第二十六章 生死相搏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日本人從天亮一直跑到了天黑才敢倚靠著樹干休息,並且由始至終都在輪班更替著背兩名傷員! “隊長!” 趴在日本兵身上的那名隊長被放了下來,此刻的他,面色慘白,腿上的傷口被控成了青色,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欠缺,靠著樹說道︰“你們快走。” “隊長!” “必須走……” “我們不走,骷髏隊從沒有留下戰友的先例!” 他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摟住了那個日本人的脖子︰“小野,在進入骷髏隊的學習過程中,你應該知道人一旦失血超過一定數量就會死,我已經沒救了,听明白沒有?” “現在,你們已經逃出了他們的包圍,如果被追上,咬住了,那將會是誰也逃不出去的局面。” “听我的,給我留一顆手雷,我得讓他們听听我喊的‘天皇陛下萬歲’到底是什麼聲音。” 那名日本兵不動了,緊握著手里的槍,用袖口去抹眼眶上的淚水。 “大冢。” “嗨!” “把人帶走!” 大冢明顯是個老兵,在這種關鍵性問題上絕對不會猶豫,立即站起來喊道︰“我命令!” 黑夜,這群連火把都沒敢點的日本人同一刻沖著大冢所在的位置看了過來…… 唰。 一道白光閃爍,月光下這道光芒尤為刺眼。 當大冢張開嘴要將接下來的命令說出時——噗! 空中旋轉的匕首直接扎進了他的口腔,力道之大直透後腦,整個匕首的刀柄都卡進了嘴里…… “嗚!” 大冢只發出了一聲感嘆音便向後倒去,緊接著,槍聲在叢林里,爆發出了火光。 小野看清了,火光在他十一點方向,可听見槍聲的那一刻,一枚子彈宛如黑夜里的流星,將自己身旁的另外一名日軍頭部爆開——啪! 是勃朗寧,小野憑借經驗就能從槍聲中分辨出手槍的牌子,等身旁的日本人倒地,他看見一個額頭傷口比平時要大上許多的戰友,已經成為了斃命的尸骸。 不對! 勃朗寧不應該有威力如此之大的手槍,整個勃朗寧系列中,除了1935他沒摸過,幾乎所有的槍械型號都熟門熟路,1935這種槍械連日軍中都十分罕見,得是純正的槍械愛好者才能擁有的情況下,他們這群泥腿子怎麼可能會有?  ! 黑夜里,又是一聲火銃聲響,身上穿著馬甲的一名日軍被直接轟倒後,連滾帶爬的躲進了樹後,那一刻,整個日軍迅速找樹木、巨石當做掩體藏匿,一個個的瞪大了眼楮望著叢林之中根本看不見人影的方位。 “老煙槍,別打身上,那玩意兒防彈!” 一個正在移動中的聲音從東面一直響到東南,都沒用小野吩咐,立即有日軍開始沖著那個方位瞄準了過去。 “老許,我是故意的,今兒,老子不光剛要殺人,還得給他們全嚇破膽!” 另外一個在移動中的聲音響了起來,是從西面響至西北的,當第二名日軍主動過去防守時,樹林的四周又寂靜的如同一片死域。 這伙人的隊長抻著脖子看向了周圍,隨後一把將小野拽到了自己身邊說道︰“給我顆手雷,然後帶著他們走!” 一整個十人小隊轉眼間傷了兩個,又在跑了整整一天體力全無的情況下被干掉了兩個,要是再這麼耗下去,沒準來的就是人家的援軍。 小野沒時間思考了,在懷里拽出一顆手雷遞了過去,立即說道︰“所有能移動的,跟我走!” 五名日本人迅速放棄了自己的防守位置,跟著小野壓低身位在樹林中向西南摸了過去,那兒,是他們唯一沒有任何疑惑的方位。 砰! 砰! 那名隊長在手下人離開之際,端出槍來根本不看位置的扣動了扳機,隨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狠。 叢林里,當許銳鋒看見一道火光沖天而起,樹木頂端的黃葉紛紛落下,他冷哼了一聲︰“玩路子想?那都是爺們玩剩下的!” 他在江湖那會兒,江湖上盡管能拿事的真爺們較少,可論起耍心眼,那真是一個賽著一個。那都恨不得把心眼掛後腦勺上,給你來個表面憨傻背地里精明。 可這些,在許銳鋒面前如同空城計,看想不想識破而已。 眼看著這五個人奔著西南而去,他連聲都沒出,默默退下彈夾,從兜里掏出一顆子彈按了進去以後,又將彈夾裝回,下一秒,深林里一聲慘嚎傳出——救命啊! 緊接著叢林里一個人形火把手舞足蹈著跑了出來,一個跟頭摔在地上就開始滿地打滾。 黑暗處,四寶子在樹後站著,撇著嘴,似乎恨意還沒散發出去,老煙槍卻一手拎著火柴一手空著,腰間還別著火銃的站到了另外一邊。 就在剛才,這些日本人沖這邊過來的一瞬間,老煙槍往前面一指,當四寶子看見了一顆老松樹,便明白了怎麼回事,站出去沖著頭一個日本兵上去就是一腳,緊接著看都不看立即轉身後撤;老煙槍更狠,掏出洋火用拇指摁住,另外一只手一彈,火柴產生劇烈摩擦後旋轉著彈出,落下時,正好那日本人轉過身來,當他還在納悶這滿身滿手的粘怎麼弄時,火柴一下就竄進了脖頸子里——呼。 大火蒸騰而起,大冬天的,給這個日本兵燒的連嘴里的哈氣都沒有了。 等四寶子在那名被火燒的日本兵哭爹喊娘時再探出頭去看其他日本子,發現那些日本人都原路退了回去,又被幾個人封鎖在了開闊地當中。 “爺,咱干了吧,他們沒剩幾個人了!” 黑夜里,四寶子如此喊了一句。老煙槍卻如臨大敵,猛然間向前一撲,將四寶子撲倒,耳側就听見了清晰無比的槍響——啪。 一顆子彈直接打響了四寶子剛才的位置,進過子彈著落點和四寶子的位置還隔著一顆樹,可對方這份在視線受阻的環境下依然能夠作戰的能力,卻很讓人驚詫。 許銳鋒自然也听見了那聲槍響,他不光听見了那聲槍響,還听出了槍械型號,那是德國產的毛、瑟98K步槍,要論槍械性能,唯一能能站在這把槍身後的,得說是毛子生產的莫辛納甘,可要是論精準度和使用壽命等綜合情況,毛、瑟98K在步槍中,無敵! 許銳鋒莫名的想起了孫百萬,怪不得這個貨能在哈爾濱販賣德國家伙式,怪不得這個貨從老毛子那脫離了之後直接投奔了日本人的懷抱,原來原因在這兒呢。 叢林中,一個生澀的中文傳了過來︰“閣下是哪一位,能否在這決定生死的時候,讓我知道對手是誰?” 許銳鋒笑了,拎著槍,很隨便的朝著說話方向扣動了扳機——砰。 雖說這一槍漫無目的,但是許銳鋒依然迅速轉身,由站姿改成了蹲姿,由樹木的左側換到了右側,與此同時,叢林中,也傳來一聲槍響,鎖定的位置正是他之前站過的——啪。 當這聲槍響出現,許銳鋒左手持槍,朝開火的位置接連開火,連續三槍後,往身後一滾趴在了地上動也不動——踫、踫、踫。 一名日本人從樹後倒下,樹林里,緊接著傳來了五聲槍響…… 同時! 啪、啪、啪、啪、啪。 那顆樹木被打的木穴翻飛,許銳鋒去趴在地上冷笑道︰“跟老子斗心眼?知道咱是怎麼活到今天的麼!” 許銳鋒當然知道日本人的話音是在誘惑他開槍,好鎖定方位。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想迅速干掉對手就得往套里鑽,所以老許開槍了。開槍後他立即變換了位置,等對方露頭,直接打掉,並預防對方的黑手,還順勢趴在了地上,並沒有逃竄,以免敵人秒上自己的行動軌跡。 第二十七章 洗禮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槍聲落下,樹林子里熱鬧極了,遍地都是灌木叢的晃動和踩踏枯枝枯葉的腳步聲。 這群日本人很懂什麼叫混淆視听,老許甚至懷疑這幾個殘存的日本人根本不在那些有痕跡顯現的位置,有可能是用槍尖晃動的,還有可能是有人在故意用錯亂的腳步引自己一方的人出手。 這伙人可以說是許銳鋒抗日以來遇上過的最強對手,他們不光擅長叢林作戰,更擅長配合,悍不畏死不說,竟然同樣也具有犧牲精神。 其戰斗素質堪稱老許見過的日本人之最。 當一切聲音全部消散,許銳鋒一方和日本人全都安靜了下來,這種情況誰也不想先露出破綻來。 月色開始暗淡了,一朵烏雲遮蓋住了月光,原本銀霜遍地的場景里,變得樹影嶙峋,像是有無數怪物在移動。 等再抬頭,許銳鋒敏銳的听見听到了一聲很細微的聲響,如同什麼東西在滾動…… 唰。 當那玩意兒滾動到日本聚集的位置,‘嚓’火柴聲響傳出,空中的洋火迅速燃燒,不偏不倚落在黑色物體之上,隨即火光冒起。 是松脂球,用松樹枝編織成的圓球在粘上樹脂後被人扔了進來,緊接著讓洋火點燃了。 下一秒,許銳鋒借著火光在一棵樹後看見了半只腳掌,那腳掌距離他不到十米,連老許都不知道這日本人什麼時候摸到了自己身側。 他趴在地上瞄準,直接一槍擊中——踫。 “啊!” 日本人的腳掌都讓子彈給打爆了,可竟然沒有任由身軀倒下的縮了回去,老許馬上意識到了自己已經暴露,開始在地上瘋狂翻滾,耳側的槍聲也在同時連接成片——啪啪啪啪。 四槍下去,在老許滾動過的位置接連炸起塵土,這群日本人的射擊精準度十分恐怖。  。 此刻,林子里傳來一聲火銃槍聲,剛剛被老許打中了腳的那個日本人仿佛失重似得大頭沖下平拍在地面上,鮮血在鋼盔下的臉頰處流淌而出,很顯然,已經沒有了生命特征。 與此同時,松樹枝燃燒殆盡,徹底熄滅,周圍就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四寶子在另外一側看著已經忙活出一頭汗水的老煙槍,終于放下了成見,以他對鬼子的恨意,及在樹林相處各種對付鬼子的陰招來看,根本不可能看著王銘被日本人放倒而不幫忙。 “對不住。” 四寶子輕聲說了這三個字。 老煙槍則總算放松了似得,長出一口氣,似乎心里的冤屈已經在日本人身上得到了發泄。 “還剩幾個?” 四寶子掰手指頭數道︰“傷了倆,咱爺整死一個、我扎死一個,你燒死一個、崩了一個,還剩……” 老煙槍愣住了,他是親眼看著四寶子掰的手指頭,可數到這兒,倆只手的手指竟然都扣了回去,這貨還十分驕傲的說道︰“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 老煙槍沒敢說話,他怕四寶子脫鞋掰腳趾頭。 “你兒子叫啥來著?” “莫日根-滿都拉圖,你問這干啥。” “記著,等打完了鬼子,給孩子送學校里好好學學。” 很少說話的老煙槍,竟然為四寶子的兒子開始擔心起來,這貨要是真在戰爭之後帶著孩子回草原上放羊,也就能放一只,多了他是真數不過來。 ~…… 這邊剛露出笑容,老許就又一次听見了奇怪的聲響,他沒敢動,順著翻滾下來的一個小土坡慢慢往上抬起了頭,發現看不太清以後,翻身躺在地面上,仰頭向上的用瞄準著視線所及的位置。 那一秒,一頂鋼盔緩緩冒了出來,老許都沒想,直接扣動扳機——踫。 叮。 鋼盔被擊飛了…… 許銳鋒太了解日本人,以他們的軍紀,任何時候都不可能將鋼盔戴的如此不嚴密,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個試探。 “天皇陛下萬歲!” 旁邊草叢里,一個身影根本不給許銳鋒反應時間的沖了上來,他已經不顧自己,伸出手抓住了許銳鋒的死死摁住後,仰起頭就往老許的腦袋上砸。 老許頭一偏,那鋼盔直接砸在了土上,砸的許銳鋒胳膊里聯兒生疼。 這一刻,第二名日本兵也繞了過來,他沒有生撲,是瞪著眼朝許銳鋒沖過去的,到了近前往下一蹲,就要將帶刺刀的毛、瑟98K貼著地皮扎進老許的身體…… 踫! 在戰場上始終未曾響過的一把中正式傳出了聲響,那準備扎許銳鋒的日本人被?一槍放倒,緊接著,旁邊一個二貨端著中正式直接站了起來,沖著老許身上的那個日本兵一軍刺扎了下去。 得虧老許剛才偏過了腦袋能看見這一切,要是被遮擋視線,沒準他就得和日本人一樣被扎個對穿。 下一秒老許把腿往起一墊,讓身上的這個日本人和自己有了距離——噗! 軍刺在日本人身上透體而落,刀尖都扎進了老許肚子半寸。 許銳鋒是眼看著那個滿臉凶狠的日本人在陸康拔出軍刺時,抽搐著失去了表情,他這才將尸體掀翻從底下爬出來。 當時他真想給陸康一嘴巴,等看見陸康的模樣,手說什麼也揮不下去了。 這個年輕人臉色慘白,拎著槍站在身體旁邊木呆呆發愣,整個人的靈魂像是被什麼東西抽離出去了一樣,動也不動,如同活靶子。 老許趕緊一拽他脖領子把人拽到了小土包後面趴好,用一只手壓著他的後脖頸,問了聲︰“第一次上戰場麼?” 陸康︰“NNNNN——嗯。” 他的上下牙在不停打顫,聲音十分明顯。 老許將其腦袋從土里撈出來,伸手在臉頰上連拍幾下說道︰“唉,唉,你瞧著我。” “隊,隊長……” 許銳鋒︰“從今天開始,你算是個爺們了,不用想剛才的事,這幫玩意兒連畜生都不如,宰了也就宰了,听明白沒?” “嗯——NNNNN。” 老許繼續說道︰“一會兒,你就在這兒趴著別動,等一會打完了仗我們來接你,听明白沒?” 陸康將自己卷縮成球,腦子里不斷閃過的都是自己親手扎死日本人的畫面,手上那種奪走別人生命的觸感依然存在,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就是會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如同,一場洗禮。 第二十八章 窺一斑可見全貌!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陸康!” 徐久隆從林子里走了出來蹲在了他的身邊,當伸出手觸踫到這具身軀時,率先感受到的是頻率極高的顫抖…… “啊!” 陸康猛的抬起了頭,伸出雙手死死抓住了徐久隆的喉嚨,徐久隆撐著脖頸上的肌肉放開嗓子大喊︰“是我,我是徐久隆!!” “陸康,你瘋了啊!” “你要殺戰友啊!” 也許是這兩嗓子喊透了陸康的靈魂,也許是陸康此時回魂,反正他是不再用勁兒了,徐久隆趁機扭過身體將身上的徐久隆甩下來,騎在對方身上就是兩個嘴巴。 “醒醒!” “你他媽看看我是誰!” 陸康滿臉茫然,待倆嘴巴都削到臉上,才悠悠轉醒般說了句︰“隆啊,我殺人了。” 對于某些人來說,他們天生適合戰場,可以在戰斗之後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還不忘暢談自己的光輝事跡;但對于另外一些人來說,殺人這件事會令其瞬間崩潰,宛如承受著生命無法負擔的重量。 老許此刻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他早就度過了這道坎,他連內心道德的坎都已經跨越了過去,甚至建設起了一個完整框架,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出現陸康的心理狀態。 他在叢林里借著微弱月光查看著,如今這林子里能戰斗的人只剩下了他們仨,任何事情都必須小心為上。 而此刻的樹林,靜得只能听見風聲。 日本人藏起來了,連遭重創之後,他們即便听見了許銳鋒身後陸康和徐久隆的聲音,依然沒有露頭。這代表著他們正在尋找可以百分之百扭轉戰局的機會,哪怕明知道耗下去的結果一定是輸。 比拼耐心的時候到了,當頭頂的烏雲飄走,一片銀霜灑落在大地上,原本黯淡無光的樹林變得可以視物,那一刻許銳鋒知道敵我雙方都會瞪大了雙眼。 “要麼,再點個松脂球呢?” 四寶子用極小的動靜從嗓子眼擠出來一句話後,看向了老煙槍。 老煙槍很固執的搖了搖頭,說聲了︰“味兒不對。” 他不動地方的原因是感覺被人拿槍架著,有點像以前進山打獵踏入了猛獸的領地,猛然間有種被盯上的感覺,以往遇上這種事,老煙槍都會全身戒備的退回來,那種讓人盯上的感覺會令其毛骨悚然。但這一回,他無路可退。 那就只能挺了。 挺到誰先熬不住了誰死。 “隊長!” 小野沖著樹後的軍官問詢了一聲,可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那個靠在屬下的人已經閉上了雙眼,腦袋往後靠著失去了生命。 在這種環境下失血過多,怕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更何況對上還有好幾道子根本無法愈合的傷口。 小野端著槍看看了周遭殘存的日軍,腦門被樹枝扎了一下的那個傷勢較輕,目前已經恢復了戰斗力,在他印象中殺了偷襲者那個,如今正在全身戒備,再加上自己,這三人之外,還剩下一個握著手槍背著電台在大口大口喘息的通訊兵,實際上他們已經油盡燈枯了。 …… 黑夜中,一匹快馬由小王莊向團部駐地疾馳,當這匹馬抵達團部駐地,剛一下馬,草叢里就蹦出四五個大漢,這幫人沖上去直接將來人摁在了馬下。 “哪來的!” 他們訓練有素,即便擒獲了眼前人,依然沒有大聲嘶吼著詢問,而是壓低了聲音,其他人則警惕的看著四周,生怕他還有同伙。 “誤會啦!我是二營小王莊的,來給團長送重要情報。” 那幾人一對眼神兒,其中一個開口說道︰“你們營長孫麻子不前兩天剛從團部回去麼?這怎麼馬上就派人過來了?” 二營的人馬上不樂意︰“放屁!自從上回我們營長帶走了老許他們,都半個月沒來,是昨天團部開會才來過一回,前兩天啥時候來了?再說,誰家營長叫孫麻子?你到底是不是新一團的人!” 暗哨連忙松開了手,敬禮道︰“同志,最近咱們這兒不太平,團長特別吩咐得小心,請你原諒……常偉?怎麼是你小子!” 常偉一點敘舊的意思都沒有,回應道︰“我沒工夫和你廢話,我們那兒都亂槽子了,趕緊帶我見團長,馬上!!” 要說別人團部沒人認得,正常,可常偉在團部絕對是熟面孔,他是二營長的通信員,雖然掛著通信員的名號,實際上就相當于警衛員一類的勤務兵,每次營長來團里開會他都跟著。 哨兵趕緊跟著人往團部走,先通知了里面的明哨,才一級一級到了團部。 王文善在炕上見的常偉,光著腳丫子披著被,一點都不見外,都洗得發黃的大褲衩就在身上穿著。 常偉站在王文善身邊說道︰“團長,我們營部讓一伙日本人襲擊了……”他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後,王文善一言不發。 他坐在炕上問了兩個問題︰“你是說,日本人在什麼原因都沒有的情況下,以一個小隊襲擊了你們的營部,而且,這個小隊的戰斗素養極高,如今老許他們已經帶著穿插隊追上去了。” 常偉點頭。 “你還說他們的目的原本是要干掉二營長,並且在逃竄路徑上埋伏了摩托車。” 常偉再次點頭。 王文善說道︰“那不對啊,就算是這伙人如老許所說,是日本子訓練出來的特殊作戰部隊,專門沖著咱們指揮部下手,他們有必要繞到非戰場中心的邊緣地帶去偷襲一個營長麼?” “你們營長是玉皇大帝家的女婿?要是沒把玉皇大帝家閨女拐走,哪能招來這些天兵天將?” 王文善沉思片刻後繼續問道︰“我問你,老許是怎麼安排的?” 常偉愣了︰“團長,你怎麼知道是老許在營長受傷了接管了營里的事情?” “快別廢話了,咱們團除了我和你們二營長,誰也壓制不了許銳鋒,那小子不是小鬼兒,他是魔王轉世,趕緊著!” “老許讓所有人嚴防死守,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輕舉妄動,隨後自己帶著人去追那群日本人了,他有個兄弟王銘還在作戰時受了重傷。” 王文善一下就從炕上坐了起來︰“來人!” 當警衛員跑進來的時候,王文善開口道︰“馬上聯系師部,確保首長安危,我他娘的懷疑這群日本子是黃鼠狼給雞百年,沒按好心……” 他話還沒說完,外邊穿著軍裝的男人直接闖了進來,一進屋,常偉和團里的暗哨直接敬禮喊了一句︰“趙政委!” 政委根本沒時間多說一句,立即開口︰“師部剛傳來消息,他們遭到了襲擊,敵軍武器裝備十分先進,得虧我們的人拼死相護,這才逃過了一劫。” 王文善眼中精光一閃︰“老趙,你馬上帶一營支援師部,無論情況如何,這幾天都不允許撤回來。” 趙政委看著王文善︰“那你呢?” 王文善一邊穿褲子,一邊說道︰“我的傻媳婦,日本子上桿子給咱送戰功來了,咱不收,是不是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第二十九章 他天生知道哪有仗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團長,你慢點,我這兒還什麼都沒明白呢!” 警衛員緊跟著王文善,這倆人只帶了一個警衛班,便從新一團所在駐地向二營駐地疾馳而去。 馬背上的王文善一邊騎馬一邊喊道︰“你小子,腦子里全是大醬!” “我問你,要是有人殺了二營營長,二營有什麼反應?” 警衛員回復道︰“那肯定是跟他們玩命。” “臭小子,你想玩命得能抓著人家影,人家就騎著摩托車跟你邊打邊退,你靠著兩條腿能追上麼?” 警衛員不說話了。 “如果追不上,是不是那群日本人怎麼領,你們就得怎麼追?到時候前面是陷坑還是雷區,在你們已經殺紅了眼還打不著人家的氣憤之下,還能分辨的出來麼?就算是讓人領進了包圍圈,那也得受著。” “這個時候,襲擊團部的人,正好可以從戰場上不容易被觀察到的位置撤出去,咱再被滅了一個營、哪怕是一個連,都屬于賠了夫人又折兵!” “到那個時候,咱們旅那個活爹得指著鼻子罵我王文善不是人揍的,咱他娘的是無緣無故吃了個啞巴虧。” 警衛員恨的直咬牙,罵道︰“這幫小鬼子,損透了!” “損?” “小子,這是戰場,就算是往你眼楮里撒石灰粉,你沒看著都算人家技高一籌。” “這群日本子是打好了如意算盤來的,先襲擊咱們的師部,再襲擊邊角處的二營,將二營從防區勾搭走,哪怕勾搭出來一個連,只要挖個坑打響了戰斗的第一槍,二營也得全撲上去。到那時,他們的部隊就能全身而退,被勾搭走的也得遭埋伏……” 警衛員︰“團長,這不是咱們常用的游擊戰麼?” “這叫活學活用,他們小鬼子都從咱們身上學了幾輩子東西了,這點玩意兒能學不會?” “團長,那咱咋辦?” “咋辦?” “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游擊戰的祖宗!” …… 快馬加鞭,王文善直奔二營營部,下了馬以後就讓一個班的戰士用槍給支上了,可這回王文善不光沒生氣,還好一陣夸。 “像樣啊,你們二營長給老子調教出來一群好兵,吃了虧也沒喪失了警惕性。” 群龍無首的營副一看見王文善,立馬就從小王莊石碾子後面走了出來,過去一把抓住了王文善的胳膊,低著頭說了句︰“團長,我們二營給團里丟人了。” “憋回去!” 王文善見不得手底下人哭喪的模樣,馬上說道︰“哭唧尿嚎的給誰哭喪呢?” “我告訴你們,就算有一天老子壯烈了,你們也得放鞭炮,誰敢哭,我做鬼也不放過他,听見沒!” 罵完,王文善才伸手拍了拍手下的肩膀︰“多大個事?只要村里有孩子,誰家西瓜地還不丟啊?” “讓人偷了,找回來不完了麼?” “二營人呢!” 營副立即立正說道︰“二營全體都在戰斗序列當中!” “好,命令全營在防區內嚴防死守還不能給我漏出半點動靜來,我和你打賭,都不用天亮,就有傻 子往咱坑里撞。” 營副撓了撓頭︰“團長,你說這話我怎麼听不懂呢?” “廢話,你能听懂我就給你調團部去了。” “把你們小王莊地圖給我拿出來瞅瞅……” “團長,老許他們去追那伙日本人到現在還沒回來,用不用派人去找找?” 王文善︰“哪找去?這茫茫大山,你讓我哪找去?” “他老許沒那個能耐就不應該去追,既然去追了,就得給我凱旋!” “你以為我新一團把他們從抗大弄回來是吃干飯的?我這是做買賣,他們要是不能給我掙錢,憑什麼來給我當這個掌櫃的?” …… 晉西北,我黨腹地內,一支小隊正在向邊緣地帶撤退。 他們的裝束很特別,全員騎著挎斗摩托車在平原上亮起車燈高速馳騁,只是,這些摩托車明顯超載,有些摩托車上竟然連蹲帶坐的人把著人裝了四五個,整個將近三十幾人的特殊小隊竟然只有八台挎斗摩托。 “快、快、快!” “我們必須再快一點!” 坐在摩托車挎斗內的軍官一邊回憶著這一路上的見聞,一邊催促著。 “伏見宮君,你可能需要的是一架飛機。”騎摩托的司機回了一嘴。 伏見宮坐在挎斗里笑道︰“我們這一次獲取的情報太重要了,敵軍的戰略部署、指揮所所在的位置都已經獲悉,如果能把這份情報帶出去,帝國的一次掃蕩就可以徹底擊潰這個由窮人組建的政權。自此之後,我們陸軍就可以將全部心思都放在與重慶的對抗上。” “哈哈哈哈,也只有你這種沒落的貴族才會將視線放在如此高度,我們這些浪人出身的軍人,只希望在任務中活下去。” “對了,伏見宮君,前面是什麼位置?” “應該是小王莊附近。” “為什麼如此安靜,這個時間,不是應該打起來了麼?” “我們的人應該已經逃脫了,畢竟戰按照約定時間,戰斗應該發生在白天。” “按照這麼說,接應我們的部隊也應該到了吧?” “不,他們會更晚一些,那麼一支中隊想要進入敵軍腹地與他們開戰,還需要一些準備工夫。” 遠處,隱隱間能借著月光看見一個村落,當摩托車的車燈遠遠的晃了過來時,伏見宮回頭壓低聲音喊了一句︰“熄滅車燈!” 同一時間,多台摩托車的車燈同時熄滅,這八台摩托故意繞開了很遠的距離,生怕摩托車的動靜會被小王莊的人听見一般,打老遠的就開始轉向了右側,他們明顯是準備在山腳下棄車,隨後徒步進山。 然而就在這伙人將車停在了山腳下,連蹤跡都不打算掩藏,奔著茫茫大山走去時…… “小日本子,你他媽當我瞎啊!” 半山腰,一挺捷克式被王文善直接抬了起來,沖著這伙人立即扣動了扳機——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他這兒槍聲一響,整座大山頓時遍地都是火力點,各種槍械的聲音同時傳來,在這黑夜里化為流星雨直接砸向了日本人。 第三十章 即將被打破的僵局!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 漆黑的夜晚,山坡上百桿槍械同時開火之下,山下的三十名日軍幾乎沒有任何反應能力,被當場射殺。當這群日軍紛紛倒地,一台跨斗摩托車,被連續幾次擊中油箱後炸成了一團火光沖天而起。 摩托車落地後,火星四散,可這並沒能令燃燒的火焰熄滅。火焰燃燒的過程中,不斷傳來鐵皮在加熱情況下變形的聲響,十分嚇人。 “停止射擊!” “別開槍了!” 王文善在山坡上大喊了一嗓子,二營一連的戰士們這才陸續停火,此刻山坡下已經沒有能站著的人了,三十多人的日軍特殊小隊竟然連反擊都沒能打出來,就被他埋伏了個板板正正! “一連長,帶一個班下去看看還有沒有活口。” 一個粗壯的漢子從山坡上沖了下去,他身後隨即站起來六七個人,當這群人步入戰場,挨著個的檢查尸體時,一直走到正在燃燒的摩托車旁邊,方沖著山坡上喊道︰“團長,都死透了。” 王文善的嘴撇了起來,扔下手里的機槍,緩步打山腰上走下。 常偉在其旁邊說道︰“團長,你怎麼知道這群日本人要進山?” “臭小子,想學點本事?” 王文善一邊笑著一邊說道︰“我問你,二營遭受到襲擊以後,這支日軍小隊在多長時間內沖過防區,才能對得起襲擊二營這幫玩意兒冒的風險?” “那肯定是越快越好。” “可是從咱們團到師部,老子騎馬都得跑兩天,這群日本子要是腿兒著,趕得上麼?” 王文善不等常偉回答︰“所以我斷定這群王八蛋手里有帶輪子的家伙式。” “這玩意兒和馬不一樣,它動靜大,在平原上還行,你琢磨琢磨,要是你帶著跨斗或者汽車,敢直接進村麼?” “這是小王莊,不是大上海,更不是太原城,在這地方,車可算是新鮮玩意兒,一進村狗都得咬瘋了,小日本子也不傻,能給你送到嘴邊上?” “而地圖上,這座山就是他們最後的屏障,只要跨越過去就能自由,不進山走哪?” “看上去,是日本人主動選擇了走山路規避風險,但實際上他們是不得不走山路,其實是沒得選……” 王文善還在對自己的判斷洋洋得意,一連長卻在尸堆中喊了一嗓子︰“團長,有發現!” 王文善腳下加快,幾步從山腰處走下,一把搶過了一連長手里染血紙張,借著月色一看,上面是畫好的一張微觀圖。 王文善盡管不認識上面的注解文字,可他認識地圖,這就是整個晉西北的地圖,地圖上所標注的點,竟然囊括了整個晉西北將近三分之一的我軍駐防地! “奶奶的,得虧堵住了這伙兒日本人,要是將這份情報送出去,日軍的一次掃蕩,就可能打垮整個防線!” 王文善看著地圖心都在突突,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支日軍小分隊用了兩天時間,竟然穿插到了如此深度,並在發現了師部的過程中立即果斷進攻,確定拿不下來以後馬上撤退,整個進程看上去毫無章法,實際上卻符合了小股騷擾部隊的生存之道,那就是反應速度一定要快,還得能干什麼就立即干什麼。 “團長,找到了一部電台!” 一名戰士在尸體身上翻找戰利品時,從一台滿是彈孔的摩托跨斗里,找出一部電台。 那情況就徹底明顯了,日本人的整個計劃分明是派遣了一支特殊小隊進入我軍腹地打算獲取情報,但他們無意間竟然發現了師部位置,見防守松懈便立即發動了進攻,當遭遇到殊死抵抗時,又馬上撤離,帶著探查清楚的情報和日軍聯系著最終確定了撤離方案。 所以,二營在這麼一個邊角位置居然能遭遇到偷襲。 可問題是,偷襲二營的那小股日軍不太可能將這三十幾人接出去,想要在我軍防線內將他們接走,必須有大部隊呼應…… 王文善眼楮亮了︰“二營副!” 營副見到王文善如此慎重的表情,馬上到了其身旁︰“團長。” “我不管你二營里有多少人,凡是能動的都召集起來,人數不夠就給老子喊民兵,槍不夠拎著菜刀也得出來,听明白沒有!” “是!” “團長,咱們不駐守防區了?” 二營副才問了一嘴,王文善馬上說道︰“還防個屁,老子帶你們去吃席!” 二營副轉身奔小王莊就走,王文善沖著他背影說道︰“記穩了,小王莊內一顆子彈都不留,把能帶上的裝備都給老子拉出來,這一仗要是打好了,咱們不但不用承擔被日本人入侵防區的責任,還是頭功!” “知道啦~” 營副的動靜遠遠的飄了過來,王文善一扭頭,看著滿是彈孔的摩托車,嘴一咧,伸手摸著摩托車上的鐵皮說道︰“誰他娘的開的槍,這不是敗家麼!” 常偉︰“團長,您頭一個開的槍。” 王文善腦袋搖晃的和撥浪鼓一樣︰“放屁!” “老子這麼會過日子,咋可能開槍打摩托車!” 摩托車上的機槍彈孔十分密集,根本就不可能是步槍打出來的,但這一切都在王文善的抵賴下,讓旁邊所有人都在如此殘酷的環境里,開心的笑了起來。 …… 叢林。 雙方的耐心在冷空氣侵襲中消耗殆盡了,老許這麼好的身體都開始打起了哆嗦。 後半夜的林子里太冷了,濕氣又重,加上剛過完年的氣候沒緩過來,喘氣兒時哈氣上升的連胡茬上都開始凝霜,許銳鋒現在就像是白頭翁一樣趴在林子里。 小野更是如此,盡管他也經受過殘酷的訓練,可畢竟是在海邊出生的,眼下凍的連槍都拿不穩了,手指都發硬。 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心理壓力,你根本就不知道援軍會什麼時候到。 就在此時。 嗡!嗡! 一台摩托車的聲響傳了過來,緊接著,三四輛摩托頻繁的在山下響起,車燈的光芒順著山路不停閃爍。 “七郎,少佐讓咱們埋伏了將近一天一夜,到底在等誰?” 摩托車很快停在了山下,而後一支小隊背著槍向山上走來,瞧那意思,像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伏見宮,一個沒落的貴族,只是他們家在上流社會還有些聲望,目前擔任骷髏隊的三代目指揮。” “骷髏隊?就是那個從各個部隊中抽調王牌組建而成的特殊作戰小隊?” “是的。” “如今他們已經潛入到了敵軍腹地,這次只要將人接回來,他們獲得的情報能讓我們在即將成型的圍剿掃蕩中,佔據絕對優勢……” 這幾句話傳上山的那一刻,許銳鋒、小野兩人同時神情緊繃了起來,打破他們相互僵持局面的外因,到了。 “那為什麼我們在出谷口等了足足一天一夜,還是沒有看到人?” “你以為這是什麼可以輕松穿越的地方麼?” “在與南京的軍人作戰時,你見過幾次他們戰至僅剩一兵一卒仍然開槍反抗的情況?可我被調到晉西北以來,在上一次掃蕩中見到了一個連隊達到了還剩四個人,仍然往外扔手榴彈的場景。” “這些人的武器裝備雖然很差,但戰斗意識卻非常頑強。” “那你說,伏見宮還能活著走出來麼?” “我只知道我們的任務是探查和接應……” 第三十一章 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小鬼子進入山林,就在許銳鋒頭頂上走過時,貓在草稞子里的老許連大氣兒都沒喘。 因為這幫玩意兒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隊長,你有沒有聞到一種味道?” 大老許是听不懂日語的,可是他能清晰看到這群日本人的反應。 “什麼味道?”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鐵板上煎,卻被料理師傅給忘記了……和牛,對,只有和牛能煎出這種味道,而且是被煎糊了和牛!” 森林是有自己獨特味道的,比如說南方的林子里,就有一種長期悶在密林內的腐臭氣息,而北方的樹林里則藏著一股步入深處才能聞見的土腥味,但南北任何一個地方樹林中都不可能傳來把和牛煎糊了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有一個日本人還聞到了血腥氣。 “隊長,這味不對!” 一名鼻子靈敏的日軍人將槍從肩膀上卸了下來,端著槍向林子中緩慢搜索,直到他看到了什麼一般用手中的槍械捅了捅,隨機轉回身來大喊︰“隊長,這兒有一具燒焦的尸體!” 這一嗓子,將整支接應小隊都給驚動了,他們迅速拎起槍械進入備戰狀態,而後快步沖進了許銳鋒的小包圍圈。 眼前就是被老煙槍利用樹脂活活燒死的日本特戰隊員! 漆黑如同焦炭一般躺在地上。 “隊長,這兒還有個活的!” “放下槍!” “站起來!” 小野嘆息著喘了口氣,蹲在一棵千年古樹的粗壯樹根處連動都沒動。  嚓。 直到那支小隊的隊員將子彈推入了槍膛,端起槍來瞄準著他的腦袋,才用日語輕聲說了一句︰“別跟我說話,你已經死了。”  ! 後方傳來了一聲火銃的槍響,最前方那個站在小野身邊的日軍腦袋一晃,便側著身倒了下去。 小野要氣瘋了,從被敵方咬住那一刻開始,他仿佛事事不順,無論動用怎樣的計謀都無法戰勝對手,包括這支小隊的出現,都沒能讓對方漏出藏匿在叢林中的身影。 這不該是晉西北紅區所擁有的部隊,這支部隊的戰斗經驗、戰斗意識,像是從一戰時期一直積攢到了如今,早就能在戰場上識破各種陰謀詭計的尖兵! 紅區怎麼可能有這樣的特戰隊? 踫踫。 日軍小隊被擊倒一人後,這些日軍端起槍來沖著剛才槍聲來源的大致方位在胡亂扣動著扳機,小野連看都沒看那群蠢笨如豬的袍澤一眼,默默地在陰暗角落中,探出頭來觀察。他不信對方的人不趁此機會要了這支小隊的命,那麼,用這支小隊當成誘餌,沒準可以擊殺對方一兩個人,從而打開整個包圍圈的缺口。 突然。 小野瞧見了一個小土坡上有個腦袋背著月光冒了出來,他慢吞吞的將槍架好正在瞄準這支日軍小隊。 “部藏!” 小野沖著一個無人方位做出了手勢,神奇的是,雜草之中竟然彈出了一個槍口瞄向土堆——砰! 那桿槍幾乎沒瞄準的扣動扳機,火光在槍口、爆閃過後,子彈直接擊中了土包上小腦袋瓜的邊緣。 叮! 徐九隆被一槍掀翻了下來,左側臉頰鮮血淋灕的同時,腦袋上的鋼盔邊緣位置有一道被擦彈擦過的黑色痕跡。 他沒死。 如果不是多了個心眼從日軍尸體上撿了一頂鋼盔戴著,加上子彈只是擦過鋼盔邊緣,那麼這一秒他恐怕腦袋上得缺個茬兒! “你奶奶的,這是什麼槍法?我他媽連人都沒看見在哪,差點讓人搞死!” 徐久隆用手抹了一把腦袋上被鋼盔卡破皮流出的血跡後,再也不敢冒頭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同毒蛇一般的對手,這幫玩意兒一出手就奔著要你命來的。 砰! 黑夜中又傳來一聲槍響,許銳鋒抬手就給了射擊徐久隆位置的草叢一槍,那地方黑漆漆的槍口在開火之後竟然沒有收回去,仿佛享受自己的戰斗成果一般愣了幾秒,就是這幾秒給了許銳鋒機會,讓他一擊得手,日軍特戰隊再減員一人,腦袋上插著陷阱樹枝的那個家伙左肩膀中槍,子彈鑽入體內擊中心髒結果了他。 小野瞬間抓住了戰機,馬上從樹後起身,端著槍瞄準了許銳鋒的開槍方向,食指用力回勾的過程中,子彈長了眼楮般飛了過去。 噗。 老許雙手持槍的右臂被子彈咬了,可這個時候他絕對不能喊疼,甚至不能出半點聲音,必須要給日本人造成沒有擊中目標的假象,否則必然會遭到第二下槍擊。 許銳鋒慢慢的向後看了一眼,瞧見了驚魂未定的徐久隆,低聲說了句︰“拽我腿給我拉下去。” 徐久隆在小坡下方爬了過來,握住許銳鋒腳脖子的時候翻了個身,雙腳蹬著土坡,老許說道︰“記住,只要開始拉,就一氣兒拉到底,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停,听明白沒有?” 徐久隆用力點頭,臉上的汗水將傷口殺的直疼。 “拉!” 徐久隆用力將許銳鋒打草稞子里拽了出去,小野只是望見了草叢中的晃動,立即將子彈二次推入槍膛,再次扣動了扳機——砰! 草稞子外圍的一層浮土被打出彈坑的子彈蕩起,浪費了這次必殺機會的小野懊惱的‘哎呀’一聲,已經無心再戰,即便他差一點就要成功。 縮回樹下,小野滿眼憤恨的看向壓低身形趴在地上的這支小隊,問道︰“你們是誰,來這里干什麼?” 那穿著軍裝的日軍用日語回答︰“我是第四旅團阪田聯隊、倉本中隊的小隊長鈴木森,來執行探查、接應任務,我們要接應的人在預定時間內沒有出現並在一個小時前音訊全無,這才接到上級命令前來探明情況……” “你說什麼!” 小野蹬著他問道︰“你的意思是,伏見宮在我們拼命為他們引出了小王莊的敵人後,他們並沒有從敵軍腹地沖出來?” “起碼在我們接到命令前來尋找的時候,的確如此。” 小野沒有責罵,整個人陰冷的像是冷血毒蛇,他伸手將身上的菊花徽章撕了下來,遞過去說道︰“認識這個麼?” “長官!” 看見這枚勛章,那支小隊的隊員立即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我命令你,向那里、那里、那里三個區域開槍,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槍一定不能停!” 小野決定撤離了,下了這個決定之後,他不光拋棄了這支前來接應的小隊,更是無情的拋棄了伏見宮,而他所指的方向,則是在之前戰斗中大致判斷出的敵人所在方位,所求的,就是在這支小隊開槍壓制對方時,自己能有充足的時間。 “是!” 那名小隊長看見了菊花徽章眼楮里冒出了光芒,整個靈魂似乎被怎麼污濁之物佔據一般徹底放棄了思考。 “開槍!” 小隊長指揮道︰“你們兩個,沖哪里開槍;你們三個,沖著土坡開槍;其余的人,跟著我打同一方向。”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森林里突然間槍聲大作,小野一個竄躍打樹後蹦了出去,接著頭也不回的狂奔。 他連骷髏隊的戰友都沒打聲招呼,瘋了一樣的在森林里跑動著,還專挑樹木密集的地方。  。 這陣槍聲被一聲高空傳來的火銃聲響打斷了,日軍的頭頂,一個如同猿猴一般蹲在樹上的老家伙向身下開槍,直接放倒了一名日軍後,其余日軍同時抬起頭看向了上方。 與此同時,四寶子、許銳鋒、徐九隆前後夾擊,三把槍連續不斷的開火——砰、砰、砰…… 半蹲著的、趴著的、藏在樹後的日軍紛紛中彈,子彈在叢林中不斷劃著火光在激烈的你來我往。 第三十二章 我們不讓殺戰俘,真不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不是這麼個事! 仗一打起來許銳鋒就察覺出了不太對勁兒,這和剛才那伙人的戰斗風格完全不一樣,這群人根本不管目標有沒有被鎖定就已經扣動了扳機,而剛才那批人,絕對不會提前暴露自己。 一個照面,日軍被熄滅了超過一半的槍火。 老煙槍直接從高空中蹦下來殺入敵營,落地那一刻,正好踩在一名趴在地上的日軍身上—— 嚓。 對方的骨骼被裁斷後,挺著身體開始痙攣,緊接著,全身緊繃失去了生命。 下一秒,老煙槍拽出匕首撲向了另外一名日軍,他活脫就是一只野獸,手里的刀子直插對方的咽喉,根本不看身後有沒有其他敵人,一副玩命的做派。 許銳鋒眼看有個黑影沖著老煙槍奔去立即打土坡後站了起來,為了射擊的穩定性果斷拋棄手槍,撿起陸康的中正式‘砰’一槍將打算偷襲老煙槍的日軍放倒,四寶子打空了子彈後,倒拎槍頭沖入戰場,用槍屁股當棒子直接削在了一名日軍的腦門上。 從狙擊戰到白刃戰的轉換幾乎瞬息完成,整個過程不給人任何喘息時間,甚至老許在剛察覺出不對勁之後,根本沒法去想對策,就必須全心全意的參加戰斗。 二打五。 戰場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四寶子和老煙槍的凶悍到根本不給他們上子彈的機會,這倆人一個拎著匕首一個拎著步槍橫沖直撞。 “為了天皇陛下!!!” 那位小隊長高喊出口號端著槍口的刺刀沖了上來,奔著四寶子偌大的身軀刺去,四寶子一手握住槍口,另外一只手掄起自己的步槍,跟掄流星錘一樣直接砸向了對方的下巴。 啪! 就一下,將整個人鑿飛了出去。 老煙槍生怕這家伙沒死的過去蹲在其身軀上,奔著前胸一刀刺入,習慣性的擰一圈後,又站了起來。 四寶子將所有怒火都發泄了出來,拎著槍指向所有日軍喊道︰“來啊!” “你們一群人打我兄弟一個的尿性呢!” “一!起!上!” 他攤開雙手仰天長嘯,跟成了精的野豬精吸收天地精華吸嗨了正在咆哮般,沖著月亮嘶吼。 看見四寶子發狂,殘存的日軍是真害怕了,竟然集體退後了一步,莫名的在戰斗中不看著敵人,相互對望,似乎想看看同伴是跑還是繼續戰斗。 砰! 許銳鋒再次扣動扳機放倒一人,那邊徐久隆也端起了槍,老許馬上喝止道︰“你別動!” 這姓徐的在剛才戰場上可是連開槍機會都沒有,他怎麼敢放心讓其在自己兄弟的肉搏戰里開槍,萬一失了手呢? 王銘受傷的事讓許銳鋒對這群兄弟的命更加慎重了,從一開始在北滿打算讓他們頂雷到老鴉窩一大群人同吃同住,再到如今身邊的兄弟越來越少,老許竟然不知不覺間把這群在監獄里可以隨意打罵的人視若珍寶。 人啊,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有些人在一起幾十年最後能反目成仇;而有些人,哪怕剛見面時心懷鬼胎,到了最後也能肝膽相照。 就在老許說話的工夫,樹後一個人影冒出,舉著步槍立即瞄準。 這個人和眼前的所有日軍都不同,他動作迅捷切擅長把握時機,一旦確定目標後,下手果決,絲毫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甚至,還能根據戰場環境關注著許銳鋒的動態,趁老許說話的空檔動手。 只是,他忽略了許銳鋒的戰斗經驗。 月光下,老許在視線內多了一個物體開始,緊繃的那根弦動了,他被偷襲了太多次,一身傷疤養出來的這份戰斗本能發揮了最大作用。 他的雙手在月光下如同鬼魅,在對方持槍瞄準的同時卸下剛剛擊發的子彈彈殼,再推彈上膛,緊接著,槍口橫移向目標——砰。 槍聲響起,這一槍並不是老許開的,但是這一槍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化作一道火光沖奔許銳鋒的那一秒,大老許身姿依然穩定如樹木,當子彈在耳邊擦過,擊斷了幾縷長發,他仍然動也不動,直到槍口對準了那個黑影——空! 才扣動扳機。 鎮定! 唰。 子彈在空中疾馳而行,直接撞入了偷襲者的眉心,當那人身軀微微一晃,雙腿發軟的跪倒,最終撲在地上,老許才緩緩喘了口氣。 剛才實在危險,對方要不是心理壓力太大,在瞄準時歪了那麼一點點,現在倒下的就是許銳鋒。這次,是老許的心理素質戰勝了對手的運氣! “我膇A姥姥!” 四寶子沖著殘存的幾名日本人沖了過去,老煙槍則無聲無息的接近,當四寶子一槍屁股砸在了對方舉起堂架的槍械上,老煙槍過去奔著敞開的空門就是一刀,這一刀,將一名日軍攮了一個對穿。 緊接著,是下一個,再下一個。 老煙槍與四寶子化身為殺神,直到眼前只剩下最後一個與其他人裝束不同的日軍,老煙槍再次一刀扎過去被對手抓住手腕將胳膊扛肩上,用一記背口袋摔倒…… 許銳鋒瞬間想起了王銘身上的傷! 摔在地上的老煙槍也仿佛找到了真正的敵人一樣,沖著許銳鋒喊道︰“爺!是這小子傷了王銘!!!” 他可從來沒管許銳鋒叫過爺,不管是不是情急之下叫錯了口,但從腔子里冒起來的那股恨,改不了。 “別動他!” 許銳鋒拎著中正式走向了戰場中央,徐久隆這時候總算找到了機會,學著老許剛才那一出,站在了土坡上,頂著頭頂的月亮在持槍瞄準,好像剛才的戰場秩序是他維持的一樣。 “懂中國話不?” 老許就問了這一句。 那個日本兵抻著大脖筋,恨不得把舌頭擰個說了一句︰“我是骷髏隊里,為數不多接受過中文,訓練的。” “那行了,和你就一句話,你傷了那個人,是我兄弟,我得要你命。” 日本人看著許銳鋒︰“你追上了我們小隊,只是為了給一個朋友報仇?” 四寶子︰“二貨,兄弟是兄弟,朋友是朋友,那他媽是一回事麼?兄弟,一起從閻王殿溜達了不知道多少個來回的換命兄弟!” “哼,輸給你們這些意氣用事的白痴,簡直就是恥辱!” 他沖了過來,沒拎槍,槍在背口袋將老煙槍摔倒的時候就脫手了。 許銳鋒站在原地不動,等對方過來伸手抓自己肩頭的衣服,他覺著這小子應該是練過擒拿或者摔跤一類的功夫,順手把中正式上的刺刀卸下,並扔掉槍械,等對方手過來,直接用右手叼住對方手腕,左手刀‘噗’一下刺入了小臂回彎處,隨即握住刀柄往後一拽。 唰。 日本兵的整個小臂都被他給豁開了,手臂上的傷口打回彎處一直延伸到手腕。 “啊!!!” 日本子疼的發出了一聲慘嚎,直接蹲在了許銳鋒身上,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抓許銳鋒身上的衣服。 他已經不想打了,不過是想扶著什麼東西咬著牙。 老許可不管那個,用手在抓住對方的腕子,一刀再刺向手臂回彎處,同樣豁開了一個長條口子。 嗯! 這日本人舉著兩個胳膊倒在了地上來回打滾,疼的卷曲在了一起。 “殺了我!” “不要再折磨我了!” 老煙槍走到近前一口粘痰吐在了他的臉上︰“想什麼呢?” “今天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老煙槍打幾名日本兵身上連續解下幾根褲腰帶將這日本人雙腳捆住倒吊至樹杈上,隨後,在對方血管中血液倒流灌注入腦的時候,在腦門脹起的血管上輕輕割了一刀。 說道︰“我們有規定,不讓殺戰俘,真不讓。” 那日本人的腦門直接竄出了一小股鮮血,緊接著傷口似乎失去了結痂功能般,緩慢的順著被割破的血管往外冒著血……一滴、再一滴、再一滴。 第三十三章 勝似神仙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團長,咱們到底去哪啊!” 急行軍過程中,放棄了駐防的整個二營,在狂奔的過程中全都變成了丈二的和尚,給營副急得,張嘴跟王文善問了好幾遍目的地,終于,給這位團長問煩了。 “問問問,問你娘了個腳!” “打仗連去哪都不知道,你這個營副怎麼干的?听好了,這一仗打完你要是作戰英勇還則罷了,要敢拉梭子,一擼到底,給老子滾回班里當戰士去,趕緊給好人騰地方。” 營副也是 ,你說你惹他干嘛? “這不是不知道目的地才問的麼?團長,你要是瞧不上我直說,給老許騰地方也沒啥,人家本來也比我強。” 營副說的是喪氣話,有點強硬的求安慰那意思,可王文善卻不是願意跟他打配合的人。 “這話算你說對了,老許就是比你強。人家知道遭了襲擊以後穩住全營部隊,自己帶人去追那些鬼子,要是沒老許,你們二營長都沒了,你個虎犢子肯定率領全營出去和鬼子拼命,眨麼眼兒的工夫就得鑽進鬼子的陷阱里,到時候還得老子來救你!” “還有,下回腦袋要是不行,就給咱閉死了你那鼻子眼兒下邊的坑,听明白沒?” 營副給氣的直哼哼,非要個說法道︰“團長,這回全營除了看傷員的一個班,可全來了,今兒好歹您得說說到底是去干啥。” “是,您判斷出了鬼子派兵進入我軍防區準備接應他們的特戰隊,但咱們手里可沒有情報,一不知道這群鬼子埋伏在了哪,二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是個什麼配置,這麼冒失的行動太危險了。” 王文善一把揪過了營副的耳朵,挺大個老爺們給揪的直咧嘴丫子︰“我倒是想找個日本子審審,我能听懂日本話麼?再說了,你們誰他娘的給老子留活口了?三十幾個啊,一輪齊射下來連個喘氣兒的都沒剩下,平時打仗怎麼沒見沒門二營槍法這麼準?打伏擊都長能耐了是吧?” 二營副把腦袋一晃,將耳朵從王文善手里晃出來︰“您說這個不挨著,不作數。” “那老子給你說個作數的。” “咱不知道小鬼子在哪,還不知道小鬼子從哪退出去麼?他們要是想撤離,只能走出谷口外邊的山路,當小鬼子接不著人的時候,他們還敢在咱們防區待不?” “用你那榆木腦袋好好想想,是直接摸上去掏他們屁股舒服,還是給手榴彈牽上絆繩埋土里,給撤退的鬼子先炸個七葷八素再打伏擊舒服?” 營副馬上抬起了頭看向王文善,他服了! 這新一團的團長不愧是鬼心眼子多啊,人家打仗都講究個針尖對麥芒,看看林師長,一仗硬踫硬殲滅鬼子一千多精銳,靠著三三戰術名揚天下。他倒好,不是惦記掏 就是想打伏擊,反正吃虧的事保準一點不干。你說他慫吧,人家殺的鬼子不比任何人少,你說他陰吧,也是,跟鬼子講什麼道義? 反正這人和普通人不一樣。 二營副︰“全軍繞道出谷口外圍,加速前進!” 他剛想著給王文善溜溜須,那邊大巴掌就扇後腦勺上了,王文善罵道︰“我用你給我說麼?用你麼!” 二營副委屈的看著王文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文善氣的呀…… “你說咱們團現在多缺干部,我好不容易想出個謎語來,看看誰有戰場意識,能敏銳察覺到這一切,你‘R啷’一嘴就給老子說出去了,你咋這麼欠呢?” “氣死我了!” 王文善脫了鞋就往二營副身上拍,一邊拍一邊罵︰“滾後邊壓隊去,快點,多看見你一眼老子都鬧心!” 轟! 整個二營算是徹底笑開了,宛如在戰場上見到了一生都沒見過的趣聞。 夜色下,這支隊伍在行進中步伐更快了,王文善所在的地方,無論是他唉聲嘆氣還是笑逐顏開,仿佛都能給部隊注入一股不一樣的精氣神兒,就連摳摳搜搜看著都可樂。 出谷口。 日軍的埋伏圈內小野一個猛子就扎了進去,在峽谷中高聲呼喊︰“聯隊長?” “我是骷髏隊的小野!” “潛入腹地的伏見宮很可能已經遇難,眼下為了避免全部陷落,你們必須馬上撤離!” “聯隊長!” 一個男人在峽谷懸崖上露出了身影,他旁邊,還立著一門形狀很特殊的炮,並不是九二大滾筒。 “聯隊長不在,我是倉木一川。” “倉木中隊長,聯隊長呢?” 小野仰著脖子。 倉木一川回應道︰“聯隊長的行蹤不是你應該問的,說你獲取的情報。” “我們小隊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與紅區特戰隊遭遇……” “紅區特戰隊?” “是的,而且是單兵素質、作戰能力明顯高出我們一個檔次的特戰隊,這支特戰隊很可能是紅區政權通過甦聯訓練出個特殊戰斗小組,甚至配有勃朗寧手槍。” “我們整個戰斗小隊在戰斗中,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很顯然,這群人是獲悉了帝國的作戰計劃後,做出了快速反應。” 小野實在編不下去了,可要是不這麼編,得多丟人啊? “依照我的推測,應該是伏見宮在紅區腹地發生了狀況後被捕,吐露出了這次作戰計劃,這才導致了整個計劃的失敗。” 倉木一川冷笑了一聲說道︰“小野,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能說一口非常標準切流利的日語。” “中隊長,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在整個作戰計劃中,你們和骷髏隊分開以後,雙方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作戰方案,而且骷髏隊主力甚至都沒有作戰方案,是他們在獲取了重要情報以後,通過電台與帝國聯系才制定了營救計劃,而這份營救計劃,骷髏隊的伏見宮只知道接應地點,卻不知道詳細情況。” “你們這支小隊,也只知道將紅區小王莊敵人引進伏擊圈為伏見宮鋪路一件事,伏見宮連計劃都不清楚,怎麼可能出賣得了你們?” “抓起來!” “等回太原之後交給特高課。” “倉木中隊,將重武器裝車,立即撤退!” 嗡! 整整二十五輛卡車組成的車隊同時亮起了車燈,這個千人中隊在汽車轟鳴聲里,將那門特殊的炮裝上了汽車,隨即揚塵而去。 駕駛艙內,司機看了倉木中隊長一眼問道︰“少佐,真的要撤退嗎?” “不然呢?” “難道留下來,等著帝國的軍隊碾壓過來,看見我們在這里丟人嘛?” 倉木中隊長恨得緊握配到刀柄,將配刀放在兩腿之間扶著說道︰“丟人的骷髏隊,名號起的倒是很響亮,可卻從未對得起帝國在他們身上的投資。要知道這個只有五十人的特戰隊,光投資就能頂上我們一個中隊的全年消耗了,但是,戰果偏偏永遠都是這麼不盡人意!” “我現在甚至懷疑骷髏隊傳回找到了紅區指揮部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山坡上,二營副看著遠處的車燈閃爍了一下,立即喊了聲︰“全員準備戰斗!” 當哪車燈越來越近,王文善在他心里仿佛都有了金身! 這要不是神仙,誰能算這麼準? 一般的指揮官頂天也就做到約束部隊嚴防死守那一步,誰會推斷出敵軍的用途,並接二連三的做出快速反應,佔最大的便宜? 有這麼個團長,新一團在386旅能不多吃多佔麼?你這邊剛有風吹草動,人家王文善都算計到你三步之後了,怎麼玩?! 轟! 當車隊的頭車行駛在山路間那一刻,整台車的前輪突然塌陷,車頭剛以外,閑坑里埋著的手榴彈立馬就炸了,把頭崩起來一米多高不說,還徹底扭斷了車頭和後斗的掛鉤。車頭在土路上連續幾個翻滾後,被塵煙覆蓋。 “打!” 王文善把嘴一撇,掏出槍來直接扣動扳機,槍聲一響,兩側山包上頓時落下槍林彈雨…… 第三十四章 神器入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轟、轟、轟、轟! 十幾枚手榴彈在間隔路重要二十幾米的山坡上被人扔了下來,落地又滾動一段距離後于卡車周遭紛紛炸響。 那一秒,二十幾台卡車紛紛被攔截在了山路中央,打車上跳出來的日本人想將車輛當成掩體作戰已經不可能了,前胸後背都被二營戰士咬住以後,子彈奏響了亡魂曲。 “團長,沖下去吧!” “趴那!” 二營副實在憋不住了,沖著王文善喊了一嗓子,他想把這口氣全撒在日本人身上,結果讓王文善一腳踹倒,緊接著王文善喊道︰“不把子彈打光,誰敢吹沖鋒號老子崩了他!” “打光了子彈給老子扔手榴彈,下邊但凡有一個活著的日本子都不許往下沖。” 王文善用槍指著二營副︰“日本人都是畜生,你他媽拿老子的兵也不當人啊?手里有家伙式打什麼白刃戰!” “我看誰他娘的邁步!” 晉西北戰場上,第一個阻止士兵沖鋒的將領出現了,他的決定好像都和傳統的英雄截然相反,但,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是那麼讓人信服。 槍聲大作下,日本人被瞬間擊潰,除了偶爾傳出的幾聲槍響外,根本沒有形成任何反擊,就這麼在一輪一輪的槍林彈雨里承受之生命難以承受之重。 “團長,我沒子彈了!” “團長,日本子已經沒人動彈了!” “團長!” 王文善往戰場上看了一圈,真真正正的看了一圈,愣是又等了三分鐘還沒听見槍響,才喊了一聲︰“吹沖鋒號!” 黎明。 當太陽從天邊緩緩升起,二營徹底吹響了沖鋒號,只是,哪有人沖鋒啊,一個個全跟大爺似的,散著步往下坡挪,倒了山底下幾乎和禿鷲見了腐尸差不多,從腳到頭先摸一個遍。 為什麼是從腳到頭? 因為窮。 冬天都過去了,還有站上叫上穿著打補丁的布鞋,所以得先找一個腳跟自己差不多的,把鞋扒下來套上,然後才是棉褲。 至于棉衣,戰士們一般是不要的,雖說上邊三令五申禁止封建迷信,但他們還是覺著不吉利,畢竟沾了血。 “耤A晦氣,這孫子怎麼往褲襠里拉啊。” “你懂個屁,人一死就得趕緊扒,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就會弄一褲襠屎尿。” 瞧見沒有,新一團的兵抄戰利品都抄出經驗來了,知道怎麼樣能拿著最好的。 “別N瑟啊!” 王文善听見這倆兵的對話,笑罵道︰“要不是你們二營被襲擊了,這些玩意兒指不定是誰的,還不知足啊?” “全員迅速打掃戰場,把一切能帶走的都帶走!” 二營副跑了過來︰“團長,咱們只有四名會開車的司機。” 王文善看著這二十多台汽車直心疼,說道︰“炸了!” “帶不走的全集中起來炸了。” 二營的戰士偷摸將二營副給拽倒了一邊,指著車後斗蓋著苫布漆黑炮筒滿臉賊笑。 二營副看了一眼遠處正忙著安排打掃戰場的王文善,又拍了拍胸口被踹出來的腳印,把心一橫——唰! 將苫布蓋上了。 他把這門炮給密下了。 王文善這輩子也想不到自己的兵,竟然將自己那一套,用到了自己身上。 “撤!” 打掃完戰場,整個二營都鳥槍換炮,王文善打著哈欠說道︰“老子也嘗嘗這洋汽車是個啥滋味。”一貓腰鑽進了駕駛艙的副駕。 他困了,這一宿折騰的,從團部趕往小王莊,再從小王莊趕到山邊戰場,再由山邊戰場趕至出谷口,人都折騰廢了。才一進車里,就在晃晃悠悠的山里上睡了過去,一覺睡的騰雲駕霧一般。 “團長,到地方了。” 小王莊內,二營副打開車門將王文善喚醒時,他才慢慢睜開了眼楮,但瞧見這二營副賊兮兮、賤呲呲的模樣,他就覺著哪不對,趕緊在身上摸了起來。 從日本兵身上摸出來的煙卷還在,槍套里的槍也在,就連兜里的大蒜瓣也沒丟…… 就這還不放心的問二營副︰“你沒動我東西吧?” 二營副真是做賊心虛,往後讓出身為說道︰“團長,我連更換下來的槍械都給您裝車上了,哪敢動您東西啊。” 王文善特地從車上下來看了一眼,二營副留下了全營的裝備後,把多余的都堆在幾輛汽車上,還真是弄了滿滿四車物資。 可這右眼皮怎麼還一直跳呢? “真沒動我東西?” “我可瞧見了,戰場上有把佐官刀。” “這兒呢!”二營副趕緊爬上了汽車,連忙從車上成堆的物資里將那把佐官刀給拿了出來,還順便從箱子里掏出一塊懷表︰“團長,我連這金疙瘩都沒動,純金的。” 王文善哪怕覺著不對,也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只能更換話題說道︰“我對你連打帶罵的,你生氣不?” 二營副連續搖晃著腦袋︰“不生氣,團長是希望咱長進。” “行啊,覺悟見長。”他摟過二營副的肩膀說道︰“我這一身能耐,那都是老戰友拿自己的命換給咱的,咱是真怕你們記不住,糟蹋了那麼多犧牲的老戰友,這才情急之下……算了,不說了。” “讓你們營會開車的把我送回去,另外派人把馬也給我送回去啊。” 二營副見團長要走,連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那什麼,團長,我們二營來來回回去團部開會,也實在是不方便,這回吧,還有日軍的特戰小隊進入我軍腹地的事發生,能不能給我們留下一台車使使?您放心,咱們團就我們營有富余的司機,保證把車保管好。” 王文善心里這塊石頭算是落地了,原來他在這兒等著呢! “也不是不行,要不這麼著啊,我把團部也讓給你們二營,以後的戰斗都讓你和你們二營長指揮,我听喝兒,讓我去哪就去哪,行不?” 二營長立正說道︰“屬下不敢!” “你他娘的還知道不敢啊!” “啊!!!” “才當營副幾天,敢要汽車了,這要是給你個團長,你是不是得要個洋娘們揣崽子!” “你信不信老子讓你們把那些老套筒都換回來,把日本槍全拿走,一把也不給你們留!” 二營副不說話了。 王文善伸出手指頭,顫抖著指向二營副,半天,才罵出一句︰“狗日的,一會兒不罵你都刺撓!” 說完,他轉身就走,直接上了車。 後視鏡里,二營副依然在站軍姿敬禮,王文善‘噗嗤’一樂,說了一聲︰“臭小子,跟我玩這一套。” 汽車開走了。 營副趕緊往營部跑,進了營部看著漆黑的炮筒,真跟娶了洋娘們一樣,連摸一下都小心翼翼的。 常偉站在二營副身邊指著炮筒子上的外國字兒說道︰“營副,這是啥?我問過咱們營那幾個秀才了,都說不認識,還有個說不是英文的,其中倒是有一個靠譜,說這可能是意大利文。” 營副瞧著炮筒子稀罕壞了,喃喃自語︰“這就是意大利炮啊?” 第三十五章 騎著門檻磨籃子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你怎麼當上的營副?” 小王莊民房內,許銳鋒坐在病榻前看著躺在床上的王銘和二營長,經過老鷂鷹的治療,二營長倒是沒什麼大問題了,可王銘的傷口卻極度紅腫且通體發燙,有時候還動不動會說上兩句胡話。 這個節骨眼,營副來了,他想借徐久隆。 按理說,營副人家大小是個官,調人說一聲也就完事了。但自打許銳鋒從林子里回來,帶回了整套的日軍特戰隊裝備後,這營副就改變了自己的態度。 一進屋先不說事,跟老許嘮上了。 那老許得陪著啊,從探望王銘的傷情嘮倒了二營長身上,再從二營長嘮到了許銳鋒自己,嘮了一個遍以後,倆人都有點口干舌燥,為了不讓場面顯得尷尬,許銳鋒問了二營副這麼一句。 “啊,原本是個學生,大學生,入黨的時候因為文化水平混了個營長。後來也是自己不爭氣,實在不會打仗,都沒帶兵上過一次前線就被降為了營副,給人打幫襯。咱心里清楚,團長不讓咱當軍事主官,是護著咱,怕咱莫名其妙丟了自己的命,也帶著兄弟們送死。” 這營副還挺有自知之明,難怪許銳鋒到了二營之後崛起的如此之快也沒人為難。 手臂上圍著白布的許銳鋒微笑著點了點︰“這回過來是有事吧?” 營副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在老許身邊低聲說道︰“咱們營弄了個大家伙,我想讓徐九隆跟我過去一趟,認認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大家伙? 坦克? 裝甲車? 老許起身說道︰“走,瞧瞧去。” 他這兒剛一起身,躺在病榻上還處于昏迷之中的王銘‘R’一嘴,說出了極為清晰的一句︰“爺!我老婆孩子還在東北呢,你得幫我啊!” 一時間,整個穿插隊所有人都轉過了頭,看著病榻上的王銘。 這兒的老人兒都知道王銘有個相好的在哈爾濱懷孕了,有了孩子以後的許銳鋒更了解這種心情,他輕聲答應著︰“放心。”說罷,沖著二營副揮了揮手,一行人走出了小院。 二營副等人直奔營部,進了屋,一門通體漆黑的炮筒映入眼簾。 還別說,這東西沒人認識一點都不稀奇,因為這根本不是意大利炮。 是一門法國生產的1897型75口徑的加農炮,這門炮的歷史距今已經超過了四十年,並且擁有一分鐘激發兩次的速射能力。當然,這個速射能力是指四十年前,並非現在。 這門炮生產出來以後迅速暢銷全世界,在當年那個全世界都在研究炮的時代,還有很多國家在這門炮上打上屬于自己國家的鋼印來炫耀武力。于是,賣到意大利的炮身上就印上了意大利文字,賣到德國的炮,就會印上德國文字。 許銳鋒認識這門炮還真不是他見多識廣,而是天王山大當家當年搶過一個美國古董武器商,那武器商人有一本圖冊,在圖冊里就有這門炮的造型。那年月的許銳鋒沒見過洋人,更沒見過會說中國話的洋人,就天天和這個洋人聊,一來二去的,洋人也對這個小孩不設防了,向他開始講述全世界的武器發展史。 老許到這兒把話一說,二營副眼楮里直放光,趕緊問了一句︰“威力怎麼樣?”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面對許銳鋒的話,二營副憨笑著交了實底︰“那哪能試啊,炮彈多金貴,咱們這次的繳獲中,日軍也就帶了兩箱子炮彈。” 說話間,二營長打開了一旁的炮彈箱,一箱五枚炮彈被間隔好的裝在了彈藥箱里,瞧上去這東西精致的像是送給誰的禮品。 許銳鋒看了半天︰“營副,日本子怎麼會用已經淘汰了四十年的炮?他們的武器裝備不是一直都挺先進的麼。” “這麼回事。” 營副咽了口唾沫︰“原本呢,日軍的武器裝備的確都是非常先進的,可經歷過上海一戰,日本軍在打南京的時候從各地開始抽調人手、裝備,慢慢的,太原的武器裝備和精銳就被調去了南京,這些東西也就從收繳的倉庫里被拿了出來。” “收繳的倉庫里?” “是的。”營副繼續道︰“這校長的部隊啊,很雜,分很多個體系,每個體系的實力不一樣,所使用的武器裝備也就不一樣。” “其實和一面旗幟下的軍閥差不多。” “所以呢,這種你嘴里已經擁有了四十多年歷史的老炮,在咱們這兒依然有銷路……其實很多國家都會把淘汰下來的武器賣給經濟水平較差的地區,你既然是從東北出來的,肯定也知道甦聯會經常將淘汰下來的裝備賣到咱們國內。” 這句話讓許銳鋒想起了契科夫。 轉過頭,他又看向了營副。 營副嘴里這些別人眼中的破爛,到了自家人手里都成了寶貝,這實力上的差距…… “老許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這就是事實。”營副一字一句說道︰“問題是,你見過那個當兒子的因為娘長得丑,就不孝順了?你又見過哪條狗因為家里窮,就去別人家了?” “不就是得知真實情況的時候扎心了點麼?” “不就是咱們現在不如人家麼?” “怎麼了!” “那德意志,在小胡子上台之前都爛成什麼樣了?不也挺過來麼?那美利堅之前只是犯人的流放地,建國以後不也熬過來麼?” “老許,咱誰也別吹,你把世界各大強國的歷史都拿出來,往上翻三代,他們的祖先要不是穿著樹葉騎門檻子磨籃子的野人,我干點啥都行。” “你再把咱的歷史拿出來往上翻三代試試!” “嗨呀的,這叫個啥事了還。” 許銳鋒一句話沒說,眼睜睜看著營副夸夸其談,這些裝面子的話說完,營副見老許臉上依然掛著微笑時,他臉紅了。 因為你說這些話沒用啊。 現在的結果就是你弄了一門四十年前的炮當寶貝,不是麼? 是不是啊! “營副,老鷂鷹呢?我怎麼回來半天了也沒見著人?” 為了緩解氛圍上的不舒適感,許銳鋒主動改變了話題,他變得不再就事論事,也不再低沉,反正情況都已經這樣了,大不了大家一起熬就是,還能怎麼著。同時,老許也沒怨天尤人。他不再覺著老百姓冷漠了,更不覺著自己所在的這個國家倒霉,且沒有直接和營副開扛的推翻人家的論證,反而很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畢竟武器裝備擺在眼前時,一切時不容辯駁的,那九二大滾筒就是比1897好的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營副連忙從剛才的自吹自擂中抽離了出來︰“這我還真知道。” “咱營長中彈以後,就是老鷂鷹給動的手術,把子彈剛扣出來,就讓二連的人給叫走了,說是進山給王銘做手術去了。” “等二連的人用門板把王銘抬回來,我听說老鷂鷹覺著他傷勢嚴重,扭頭下山去弄藥了,這具體去了哪,咱也沒問啊。” 許銳鋒眯著眼看向了窗外,老鷂鷹去弄藥了? 王銘的槍傷可比自己當初在北滿的時候受過的傷嚴重多了,不會是也和當初的自己媳婦一樣,去弄抗生素了吧? 第三十六章 六下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太原城。 一處偏僻的小院里,燭光下,人影閃爍,影影綽綽間,有對話聲傳來。 “別動我~” “那玩意兒就捅咕一下子能咋地還。” “別踫別踫的呢!” 屋內,老鷂鷹穿著秋褲已經上了炕,並湊到了一個四十出頭的女人身旁。 那個女人膀大腰圓、五大三粗,腦袋上還帶著頭箍,一副農村老太太的打扮,可就是她,對老鷂鷹都十分嫌棄。 “什麼玩意兒別踫啊?那玩意兒活著不交人兒,死了爛成泥兒,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大伙玩兒唄。” 老鷂鷹隨口說著騷磕,卻把這個女人給弄急眼了,抬頭間,她一張胖臉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風華絕代,臉上怒目而視的表情帶著東北娘們身上的虎勁,沖著老鷂鷹就罵︰“滾他媽犢子!” “想當年在東北,你能摸著老娘的炕沿都算你過年了。” 老鷂鷹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還想當年,想當年咱玩的都是洋娘們,能看上你?” 這個女人是東北人,在北滿時有個響亮的稱號叫‘虎瑤’,是開暗門子的,最鼎盛時,曾經掌管著一百多間出租屋,里邊各式各樣的姑娘二三百人。後來曲光靠向了日本人,借著日本人的手徹底壟斷了整個行業,才將其趕出了北滿,要不然,她也算是一號人物。 那為啥叫她虎瑤呢? 因為許銳鋒當坐地炮期間,不收份子禮,干偏門的都養打手地賴子各自為政,像是紛亂的戰國,表面上尊項羽為霸王,實際上都各懷鬼胎。這虎瑤,在如此局面下,一不雇地賴子,二不養打手,整天拎著扎滿鋼針的針線板,手里抓一把瓜子坐在馬路邊上吃,竟然沒人敢去她那搗亂。 要不是這娘們實在跟日本人整不明白,北滿江湖上亮紅燈的胡同里,真沒有曲光扎刺的地方。 離開了北滿以後,她就來了太原,三混五混成了太原城鳳華樓的媽媽,在日本人打下太原之前,鳳華樓是達官貴人撇金撒銀的地方,據說里面的女人從大學生到留洋歸來的海派應有盡有,兜里要不裝一張過千銀元的存單,你根本不敢往里邊進。里邊姑娘手腕上戴的手表都是浪琴的,腳上穿的高跟鞋都是意大利的。 在那個年代,戰爭物資都緊缺的情況下,她們這些女人可以奢侈到如此地步,真是一種對整個時代的嘲諷。 不過好景不長,日本人來了以後,太原城所有勢力紛紛倒台,虎瑤依靠著的那個大官也撤走了,這一下她算是徹底無依無靠了。 只能安穩的過著普通日子,往日的輝煌再也不在。 湊巧的是,這個時候老鷂鷹喬裝打扮,端個破碗假扮要飯的從國區進入敵後,在街頭讓虎瑤一眼就給認了出來,見面就問︰“老鷂子,你咋混成了這個逼出?” 她是打算救濟老鷂鷹的,給他倆錢或者領著吃頓飯什麼的,可往太原城里一走,那些豪富之人還念及當時的緣分,不斷和虎瑤打著招呼,虎瑤呢,也懂事,不端著媽媽架子了,給人家又鞠躬又行禮。老鷂鷹一看,立馬明白了這娘們在太原城的人脈不簡單,就賴了下來。 吃飯時,一頓胡吹,說什麼自己現在是行走在國、紅、敵三區的掮客,什麼緊俏倒騰什麼,錢都掙飛邊子了,只要能拿著貨,他立馬就可以把錢整進來,要多少有多少。 虎瑤以為老鷂鷹說者無心,可她的確是听者有意。這年月沒個靠山能混得下去麼?另外老鷂鷹也的確有真本事,靠哪一頭都得得到重視,這是事實,被紅區長官看上,也在情理之中。他咋可能要飯,真要了飯,腰里能別著槍?虎瑤這才把人拉到了家里,打算以許久為名,探究一下真偽。 結果這老犢子進屋就脫褲子,給虎瑤煩的…… “別說那個,听見沒有?” 虎瑤瞪著他說道︰“我就問你一句,我要是在太原給你弄著東西,你能不能掙著錢?” 老鷂鷹說道︰“那得看是啥。”他對虎瑤太了解,這女人哪哪都好,唯獨好賭如命讓人看不上,這麼多年她是真沒少掙錢,可錢都送賭坊了,是一把麻將敢輸上千銀元的人物,只要把攤支上,多大都敢上。 “你想要啥?” 老鷂鷹穿著秋褲往炕上一座,猴急的說道︰“我還沒說明白麼?” 嘶! 虎瑤發出感嘆音,砸吧著嘴唇︰“狗改不了吃屎,那玩意兒有什麼意思?” “太有意思了,我這輩子都指著這點事兒活著呢!” 他再往虎瑤身上靠,虎瑤不躲了,問道︰“說正經的,現在什麼東西緊俏。” “那肯定是武器彈藥,你要是能弄著炮、汽車、油,到了紅區全是大價錢,他們缺這東西。” “你說的叫人話?你覺著我一個女人,能從日本人手里弄出這些東西來了麼?” 老鷂鷹壞笑著去解虎瑤懷里的扣子︰“那你認識大夫不?” 虎瑤一把抓住了老鷂鷹手︰“大夫也行?” “藥啊!” “抗生素、消炎藥、止疼藥、麻醉劑,這些東西眼下在黑市上得用金子換。而且,一個地方一個價!” “太原的黑市上最便宜,哪怕他們已經比市面上的東西翻了倆跟頭,可這玩意兒倒了國區,立馬能翻出四倍,到了紅區,十倍!” 老鷂鷹把手抽出來,比劃著︰“就這麼大個小藥瓶,里邊裝滿了藥,從紅區出來就能換一根金條,弄一包袱皮兒過去,便能在紅區拎出一箱子黃金來。到時候,海高憑魚躍,是天高任鳥飛。” 唰。 老鷂鷹趁虎瑤不注意,將手伸進了解開的衣扣里,這一把握實,整個魂都飛出來了。 “娘的,人都說監獄蹲三年,母豬變貂蟬,老子這回也體會到這滋味了!” 噗。 老鷂鷹一把將虎瑤推到,吹了油燈,一頓忙活。 大約…… “老鷂鷹,我膇A大爺,六下?!” “我他媽整死你!!!” “哎,祖宗,祖宗,我沒發揮好,沒發揮好!” 太陽從天上升了起來,太原城的守城軍在無聲無息中增加了足足一倍有余,當老鷂鷹清晨從虎瑤屋里出來,兩條腿大腿里聯讓這虎娘們在憤怒中掐的青一塊紫一塊……撒尿都哆嗦。 第三十七章 陰溝里翻船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太原城,黑市。 疤臉坐在胡同口茶攤前撇著大嘴的時候,一手揉著兩顆鐵球一手拎著一張女人的照片正在回味。 他在太原如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自從日本人進了城,這小子就從國軍一個團長麾下的碎催變成了憲兵隊旗下偵緝隊的隊長。如今整個太原城穿黑衣服的狗子都把他當成祖師爺供著,風頭一時無兩。 幾日前,日本人在周邊發現了煤礦,這小子帶著人就沖了過去,將一個養著私兵武裝的大戶人家給滅了門以後,凶名更勝從前,眼下太原城誰不知道官面上管不著的地方都歸他疤臉管? 而這個黑市,就是他生財之處。 “爺,陝西的老坦兒想從咱這弄點鹽販回去,你瞧著要不要給行個方便?” 一名手下大冬天穿著一身小衣襟短打扮,腰里明晃晃別著刀走了過來,到地方趴在疤臉肩頭說了這麼一句。 疤臉冷哼一聲︰“是陝西是陝北,你能弄明白麼?現在日本人管的這麼嚴,稍有差錯咱們全得吃槍子,再說了,他們能給多少錢啊?” “給市面上價格的五倍!” “還是個有錢的……”疤臉笑的更冷了,立即回應道︰“不賣,另外,你馬上去憲兵隊,這年月能出五倍價格買鹽的,還是從陝西來的,準他娘是紅色底子,弄起來再說!” “好 !” 這小子轉身就走,他將身影移開,疤臉身後的黑市算是徹底顯露了出來。 街道上,販賣古玩字畫的、黃金美玉的應有盡有,還有人用手指比了一個‘八’的形狀,湊到人身邊就問︰“要家伙不要,帶響!” 這些日本人明令禁止流通的東西,可在疤臉身後仿佛農村大集般被肆無忌憚的交易著,而虎瑤,就坐在馬路對面的餛飩攤旁。 她是來給老鷂鷹跑事兒,老鷂鷹許給她的原話是,不管能弄著什麼,只要出了太原,價格就直接翻倍。 面對這種誘惑,虎瑤真抵抗不住,但到了疤臉的黑市,她心里卻犯起了嘀咕。 “那老犢子不能出了太原就說話不算話了吧?” “到時候他要是不拿出錢來,自己就算要了這老頭子的命,又能怎麼著呢?” 正在琢磨,眼前突然多了一個黑影擋住了陽光,疤臉過來抬腿踩住了長條板凳,用手肘拄在膝蓋上揉著鐵球壞笑道︰“這不虎瑤麼?” “你怎麼跑我這兒來了?” “嗨,疤爺。” 虎瑤也是個開臉兒的,故意嬌嗔著扭過臉說道︰“朋友托我買點東西,整個太原城誰不知道疤爺手眼通天,我就打算過來看看。” 疤臉問道︰“要甚?你說,我辦。” “想弄點藥……” 這話說完,疤臉往後一看自己的兄弟,那幾個人十分默契的靠向了虎瑤的身後。 疤臉伸出食指戳著桌面道︰“虎瑤啊,讓人給忽悠了吧?” “這話怎麼說的?” 疤臉望著他說道︰“這天底下缺衣少穿的都不稀奇,缺藥的就只有紅區那幫人,那可是皇軍的死對頭,你替他們跑買賣,能有好結果麼?” “他們許給你多少錢啊,讓你連命都不要了?” 虎瑤一愣,轉念一想︰“不能,疤爺,我那朋友在東北也是江湖人,手上沾著不少血,紅區不能要他這種人。你要說搭伙做買賣我信,說他們在一個鍋里掄馬勺,不可能,真不可能。” “那這麼著,你跟我學學他咋跟你說的不完了麼,我幫著你分析分析。” “就說是只要把貨弄出了城,就立馬價格翻倍。” 疤臉眼中賊光一閃︰“你說,那人是江湖人,手上有不少人命……虎瑤啊,這是憋著要你命呢!” “你真把東西給弄出去,他到了城外把你弄死,你到了陰藏地府怎麼告陽間的狀?” 一句話,給虎瑤說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疤臉往身後一伸手,一根黃橙橙的金條拿了出來,‘啪’往桌面上一拍︰“虎瑤,你那朋友咋對你我不問,也不打听,反正你錢能不能拿著兩說著。可我這兒,實打實的願意給你一根金條,這可不是沙金,而且你拿了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你只要告訴我那人現在在哪,帶著我就把人抓著,這就歸你,怎麼樣?” “啥!” 虎瑤瞪著眼楮看向了疤臉。 “虎瑤啊,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在算計著你的命,打算把你賣了,你怎麼還替人家數錢呢?” “還真別跟我提什麼江湖義氣,他要是講道義,不能這麼對你吧?為什麼不在太原城里先把錢給了,再讓你忙活啊?” “你也痛快點,能不能把這人交給我,我保證,只要你把人交給我,以後你虎瑤在這太原城里又算是有靠山了。那鳳華樓,最近我可是打算盤回來,到時候,你還是鳳華樓的媽媽,咱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 小院里,老鷂鷹大冬天在院里泡了一壺茶,正在喝著。 茶不是什麼好茶葉,喝著有點澀口,環境也不是什麼好環境,就是個普通的院子,牆根地下還種了兩排大蔥,這一看就是東北人的習慣。 他就這麼喝著茶葉時,覺著陽光有點刺眼,一抬頭,看天兒的一瞬間,瞧見了房頂上一個趴在那兒的人影貓到了煙囪後邊。 日本人! 那土黃色的軍裝老鷂鷹這輩子也不會認錯,老鷂鷹緩緩起身,嘴里哼唱著二人轉就往屋里走︰“正呀麼正月里啊,正呀麼正月正……” 呲溜。 他沒走兩步,邁步就往屋內跑,剛鑽進屋里,一道黑影打後窗戶進來就是一腳——砰! 老鷂鷹讓人一腳順門口就給踹出去了,整個人踹起一米多高,正摔門外邊。 那個山西壯漢瞪著眼珠說了一句︰“跑甚!” 話音剛落下,有人翻牆而入打開了院門兒,一群人沖了進來。 疤臉往老鷂鷹身邊一站,低著頭說道︰“就是你這個王八驢球球買藥啊?你是紅區來的探子吧?” 那老鷂鷹能承認麼,連忙在地上爬起來抱拳說道︰“誤會,真是誤會。” 張嘴的工夫,嘴丫子就流出血了,剛才那一腳太有勁,根本不是一個老頭能受得了的。 疤臉︰“我就知道你這種人不挨打是不會說的,沒事,憲兵隊有的是人願意伺候你。” “別打,我是大夫!” 老鷂鷹捂著胸口說道︰“我歲數大了,扛不動打,真事,你有什麼就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疤臉也損,往門外一指虎瑤︰“她說你昨天晚上就整了六下,這事是真的麼?” 轟! 疤臉身邊的人頓時笑成了一團。 這老鷂鷹啊,躲在背後陰人陰了一輩子沒失過手,頭一回沒許銳鋒在前邊擋著,就在陰溝里翻了船! 第三十八章 這惡,他認!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小子,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抗揍,你說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給紅區那幫泥腿子折騰甚?” “退一萬步說,他們就算倒反天罡了,真能分你一塊地方麼?” “不開眼的玩意兒。” 疤臉這邊說著話,老鷂鷹看著虎瑤沒有半點失望,在他心里女人能做出這種事來實屬正常,更何況是勾欄里出來的女人。 虎瑤站在疤臉身後,用手里那根金條一指老鷂鷹︰“就是他,他讓我出去弄藥的!” 老鷂鷹笑著罵道︰“你也是虎,讓你去就去啊?”他撓著腦瓜皮說道︰“我忘了,你這娘們就是虎,褲子說脫就脫。” 金燦燦的金條暴露在陽光下時,一下就吸引了疤臉的注意,這玩意兒黃橙橙的,有一種攝人心魄的能力——唰。 疤臉抬手就把金條給搶回來了,虎瑤手上一空,原本瞪著眼楮打算罵老鷂鷹的嘴臉一下看向了疤臉,耳側邊慢慢听見了一句︰“把這娘們弄起來送憲兵隊,讓日本人審審她是不是這個紅區出來的老頭同伙。” “疤臉!你個瘟大災的,你不得好死!” 虎瑤不N瑟了。 疤臉兩個手下過來扭過其雙手押在背後,在她近乎瘋狂的叫罵中帶出了院落,等院落里只剩下了疤臉和那個腰里別著刀的男人,他才慢慢走過來。 “老家伙,把你來太原的目的都說了吧,這樣能少遭點罪。” 他伸手就在身旁那人腰里O出了刀,走到老鷂鷹身邊慢慢將利刃架在了其脖頸上,問道︰“你他媽到底誰啊?” “呵。” 老鷂鷹笑了,沒看見那把刀似的。 他莫名的挺直了身軀,隱隱間,身上那股渾濁的世俗之氣被一掃而空,純正而充裕的書卷氣順著陽光灌注全身。 “我姓姚,光緒三十年的進士,奈何讓人冒名頂替取了我的試卷入京,當時我沮喪極了,還以為自己寒窗苦讀卻沒被老天爺眷顧。結果冒名頂替之人卻被查出了才不符實,倒查至考場,才掀出這次舞弊案。” 老鷂鷹指著自己說道︰“我,竟然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判代人捉筆之罪,要發配寧古塔。” 他笑了,笑的如此淒涼,仿佛在嘲笑晚清末年那個遍地都是英雄漢,腐朽朝廷卻根本不會用人的時代。 “我跑了,在發配的路上趁守衛酣睡,戴枷而逃。” 疤臉望著老鷂鷹︰“這你都沒回老家把那個偷你考卷的孫子弄死?” “那我能慣著他?” 老鷂鷹伸出手來,如書生般一手拉著衣袖,一手翻過手掌︰“我回到老家往監獄私井投了一劑毒藥,當天夜里在牆根外听了整整一宿的嘶嚎。次日清晨,躲在暗處看仵作抬出尸首二百四十余!” 老鷂鷹驕傲的抬起頭,直面太陽,這惡他認! “行!” 疤臉竟然給老鷂鷹豎起了一根大拇哥。 問道︰“然後呢。” “喬裝打扮,出關。” “我去了東北,隨了綹子,由于飽讀詩書又總在背後出主意,大當家的給了個外號,自此,我向外報號老鷂鷹。” 疤臉听的正起勁兒,老鷂鷹卻嘆息一聲︰“好日子沒過多少年就天下大亂了,奉軍剿滅了綹子,我學著諸葛扶保少主在北滿安家,當少主成才,雄踞一方成為了坐地炮……”他轉過頭,滿臉滄桑︰“我也老了。” “坐地炮?”疤臉點了點頭︰“東北好像興這個,那不挺好麼?” “好什麼啊,日本人不來了麼,我們那主子不听我勸,非要參與國家大事,讓人弄進了憲兵隊,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少手段才保住了這一家大小。” “後來,我也累了,就入了關,到了晉西北,靠著對江湖的熟悉,來往于三地,倒騰點小來小去的東西過活。” 他看向疤臉︰“你說,我這樣的人,人家紅區能要我麼?” “你的意思是,你來太原,就是為了賺倆錢?” “可不麼!” 老鷂鷹只說了最後一句假話,因為他們這點事,人家只要往東北去一個電話,就能查個清清楚楚。 “老姚啊,照你的意思,我冤枉你了唄?” “你是不是拿我太不當回事了?” 老鷂鷹趕緊搖頭︰“也不算冤枉。” 他壞笑著說道︰“我老了,也扯不起那群玩理想的那一套了,干脆實話都交代給你得了。之所以我能在這三個地方混得風生水起,還得靠著上面有人。” “我那主子,不是也跟我從東北逃出來麼,結果到了晉西北,又犯病了,如今是386旅的官,沒他照顧,我折騰來的這些東西賣給誰啊?” “要不這麼著,你給我個機會,我把人給你調出來,讓你跟日本人那立下大功一件,咋樣?” 疤臉琢磨來琢磨去,終于問了一句︰“你要多少錢?” 老鷂鷹︰“我不要錢,虎瑤從你手里要了錢了,最後不還是人財兩虧麼?我什麼都不要,換條命,行不?” “你就跟日本人說,咱們以交易的名義,用藥當誘餌,甚至藥都不用帶,只要讓他們相信這次送的是藥就行。” 疤臉看著老鷂鷹渾濁的眼楮,試探性的問著︰“你這是打算讓我領著日本人往紅區陷阱里扎吧?” “我跟著去啊!” “我在前邊給你們引路,出事我頭一個死,不完了麼?” 疤臉冷哼一聲︰“你覺著日本人能信?” “他們必信,要不你就問問,前兩天這伙日本人在小王莊經歷了啥,為什麼突然間太原城的城樓上守衛加了倍。明說了吧,那就是我那主子干了,不然現在就可以給日本人叫進來,問問他們是不是有人折在了小王莊。”  ! 半掩著的木門被一腳踹開了,一個穿著皮靴的日本軍官邁步走了進來,進來那一刻,眼楮都不往疤臉身上掃,沖著老鷂鷹說道︰“老先生,請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山本太君,您怎麼來了!” 疤臉趕緊迎了過來,到近前跟太監似的伺候著。 日本人伸出帶著白手套的手指向老鷂鷹︰“說說小王莊的事。” 老鷂鷹︰“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當天我正和我們那主子研究應該折騰點什麼貨,就听見了槍響。” “當時小王莊都亂套了,我們那主子也接到了命令,說是有人狙擊他們營長,得干架。” “我們主子帶著人沖進了林子……太君,我們那位爺,打小在林子里長大的,我估摸著你們可能夠點嗆。” 山本問道︰“當時你在干什麼?” 老鷂鷹不好意思的一笑︰“我膽小,桿子了。” “這萬一真打起來,又是子彈又是大炮的,那玩意兒不長眼楮啊。” “我趁夜從紅區到了國區,又走國區進太原的道,是早上開城門的時候進的太原。剛進來,就踫上老鄉了,就是虎瑤。” 山本︰“你對小王莊山里熟悉麼?” “不熟,就認識一條從山里去小王莊的路,剩下打小王莊奔國區,走大道就行,現在兩家合作,互通。” 山本轉頭看向了疤臉,然後伸手在空中指了老鷂鷹兩下,立即轉身去向了院外。 他坐著汽車往司令部進發,當出現在一位肥胖的日本人面前時,立正說道︰“阪田聯隊長,我有重要軍情。” 辦公室里,山本說出了這番話後,用手指著牆上的地圖。 阪田問道︰“山本君,你不覺得這次的消息來得太容易了麼?” “我要的就是陷阱!” “閣下,我將帶著一批人隨這個江湖草莽孤軍深入,如果是陷阱,我們勢必會被包圍在小王莊出谷口附近。那兒是最佳伏擊點!” “這個時候閣下請率領阪田聯隊前往增援,那時,我們里應外合,一定可以報仇雪恨!” 第三十九章 開戰!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386旅。 王文善賠著笑,站的溜直,許銳鋒站在旁邊,旅長揮舞著手里的馬鞭破口大罵! “你們是干什麼吃的?” “啊!” “耳朵里塞的是驢毛,眼框子裝著全是玻璃球啊?” “日軍到了出谷口你們不知道?” “日軍一個小隊進入了防區,愣是打到了師部,你們看不著?” “要不你們今兒就把我的腦袋給日本人送去得了!” 王文善一縮脖︰“旅長,我們打的是勝仗。” “那管個屁用!” “日軍小隊的進軍路線已經被查明了,就是由國區進入的咱們腹地,走的是我386旅新一團的防線!臉都讓你們丟光了!” 王文善往下一堆,旅長‘嗷’就一嗓子︰“站好了!” 他倆一個比一個站的直溜。 “報告!” “進來!” 一名戰士站在門口說道︰“電訊科的同志說,前方急電,請旅長同志親自翻譯電文。” “知道了!” 旅長這還沒解氣呢,罵道︰“你們倆,就這麼站著,我回來的時候要是敢歪一點,都給老子打鋪蓋卷走人!” 許銳鋒納悶啊,這王文善在外邊整個一混世魔王,怎麼到了旅長面前就成乖寶寶了? 旅長剛出門,王文善就把規矩忘了,晃悠著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旅長的前抽出一根遞給了許銳鋒,自己又點了一根。 老許問道︰“團長,你怕他干啥?” “怕?” 王文善冷哼一聲︰“那是怕麼?” “我這是……我給你念叨念叨就知道。” “你團長我,身邊的兄弟是程瞎子,是丁偉,是你,是孔二愣子對吧?在你們這伙人面前,我高低算個人物。” “咱那活爹呢?” “他有個同學,叫徐項錢,有個學弟叫臨 ,就是咱那威名赫赫的林師長;你團長我,敢跟外邊的人吹胡子瞪眼楮,可要是真有一天,落人家手里,那肯定報銷,這是沒跑的,可你知道咱們旅的人,為啥都管他叫活爹麼?” “他落在國區那幫人的手里,校長親自勸降,各路大員聯名保駕,最後鬧的實在下不來台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逃了’。” “我哪是怕,我看見他後尾巴根兒都哆嗦!” 許銳鋒不是到了這兒一天兩天,听著王文善說出這些人名,腦瓜子‘嗡’一下,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旅長竟然和這些人齊名。他趕緊把手里的煙給掐了,這不等于自己一個梁山泊的水賊踫上了當朝一品大員麼。 “瞧你那膽。” 王文善背對著房門,掐著煙指向許銳鋒說道︰“就這還江湖豪俠呢?” 啪! 門簾一掀,旅長一看王文善這一出,拎起鞭子就是一下。 手太快了,許銳鋒想提醒都來不及,直接給軍裝抽了一道裂縫。 “哎呀!你個王文善,你想氣死我是不是?是不是!” 他直接把馬鞭扔了,伸手就去槍套里摸槍,警衛員過來趕緊攔著︰“首長,可不行啊,那是王團長,咱們旅的尖刀啊。” “放屁,缺了他,我還不打日本了?滾!” 旅長一腳給警衛員踹開,順手就把槍拔出來,剛要抬手,在其背後,一雙虎臂將其緊緊抱住︰“旅長,你冷靜點!” 許開國! “你倆一丘之貉,你放開我,我非崩了他狗日的!” “旅長!” “日軍一個中隊已經進入了新一團防區,正往出谷口開進,現在不是處理王文善的時候!” “你說啥!” 旅長瞬間冷靜了下來,冷靜的讓人覺著可怕。 這時,許銳鋒才算是看見386旅這位活爹與常人不同之處,其他人,是平時溫文爾雅,踫上事脾氣火爆,這活爹,平時是個炸藥桶,踫上事變成了冰川。 他從門口走向屋內牆壁上的地圖時,腳步穩極了,和剛才的態勢截然相反。 旅長非常隨手的將手里的電文往後一送,許開國接過後,轉頭看向了許銳鋒︰“本家,太原地下工作的同志送回密報,說你身邊的老鷂鷹叛變了,正帶著日本人往小王莊進發,你得說點啥吧?” 許銳鋒一愣,想都沒想︰“絕不可能。”他只說了四個字。 “不可能?” 許開國將這密電文遞給了他。 許銳鋒接過一看,里邊的文字和許開國說的一字不差。 “我不信。” “老鷂鷹跟了我們許家一輩子了,想要榮華富貴等不到今天。” 旅長轉回身︰“你信與不信得拿事實說話,事實是,他帶著鬼子一個中隊一千來號人,正打算進入小王莊,吃掉二營這三百多人。” 王文善皺著眉說了一句︰“旅長,這是包子餡吧?” 許開國引領著話題︰“你接著說。” “明擺著啊!” “小王莊不是戰略要地,上次骷髏隊選擇從這兒撤退,不就是看上了這一點麼?那日本人費這麼大勁打小王莊干什麼?上回折里一個中隊了,吃虧沒夠啊?這肯定是打算引咱們支援過去,來一個大面皮,讓誰也出不來。” “我新一團要是滅了,整個二戰區內的386旅就會出現巨大缺口,等于瘸了一條腿,到時候利用這一點撬動整個覆蓋面,這仗可就打大了。” 旅長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欣賞難以掩飾,可嘴上依然罵道︰“你小子要是不會打仗,我得崩你一百八十回!” 抬手,把桌面上的煙盒給他扔了過去,問道︰“說說,這一仗怎麼打。” 王文善把煙續上,看向了地圖︰“我手底下的二營長傷了,二營使著不順手,我讓二營去招呼日本人的中隊……許銳鋒。” “到!” “二營,你指揮。” “是!” 王文善繼續道︰“二營和這個中隊干上,日本子就得干看著,他們不可能為了一個營,把包子皮卷起來……這個時候,我帶人把他們伏兵找出來,先滅掉……” “打住!” 旅長伸手敲擊著地圖︰“王文善,你怎麼打仗也想著包攬全局啊?你知道人家伏兵有多少人?這多吃多佔的嘴臉又露出來了是吧?” 王文善不服道︰“旅長,他愛多少人多少人,我一個二營,能滅他一個中隊,一個團滅不了他的伏兵?實在不行,我跟你簽軍令狀,新一團打不下來這一仗,我腦袋擰下來給你當夜壺!” “滾犢子!” 旅長拍打著地圖說道︰“這是打仗!” “開國。” “旅長。” “你馬上通知獨立團和新二團兩個團協同,新二團嚴防死守,除了這個中隊和鬼子的伏兵外,一只會說日本話的鳥也不許放進來;獨立團打邊鼓,一旦新一團發現了鬼子伏兵,不管位置在哪,兩個小時之內必須趕到。” “等獨立團到了,鬼子就算來一個聯隊,也得哆嗦一下,你坐鎮獨立團,配合王文善。” 王文善就跟讓人搶走了藥糖的小孩一樣,道︰“旅長,你這也不是大包大攬麼,你也沒給別的旅出手機會啊。” “閉上你的臭嘴!” “在老子的地盤里,給誰機會?老子用給誰機會!” “老子要是不把這些日本子都埋在我386旅防區,當什麼旅長?” 旅長站在屋內喊道︰“我命令!” 啪。 整個屋里的所有人都打了立正。 “全旅上下,以新一團為主攻,獨立團為協同,新二團隨時準備支援,開戰!” 第四十章 啥叫圍而不打?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小王莊附近出谷口外,一個日軍中隊正在四輛卡車的引領下緩緩前行。 這四輛卡車上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重武器,光九二大滾筒便足足裝了兩門,野雞脖子四挺、擲彈筒十個,還有一台車上什麼都沒裝,只裝著整箱整箱的彈藥拉了滿滿一卡車。 這一看就是有備而來,且準備的十分充足! “老先生,是否從這兒進去,就到了小王莊?” 山本在駕駛室內沖旁邊的老鷂鷹問了這麼一句,在此期間,一直盯著老鷂鷹的面部表情。 “太君,這兒是出谷口,順著山道進去里面是峽谷,小王莊的二營對此處的防範十分重視,咱們過去有可能會撞到槍口上,我看……不如繞路走山上。” “山上?是什麼意思?” 老鷂鷹解釋道︰“這兒不是出谷口麼,兩側不是坡麼,咱們直不楞登進去,人家一挺機槍就給咱全突突了,躲都沒地方躲。要是繞道呢,爬個坡上去,從出谷口上方走,然後再下坡,就算是遇上了埋伏,那不也是能拉開架勢麼。” 山本有點懵了,懵的不是地理位置,是老鷂鷹這個人。 他原以為老鷂鷹必將催促自己趕路,這就說明這個老頭是紅區的人,紅區設置好了陷阱。可他怎麼突然想著日本人說話了呢? “太君?” “老先生。”山本回過神來繼續看著老鷂鷹。 “我呢,這人膽小,要不我下車吧?我在部隊後邊跟著醫療隊心里能踏實點。” 山本一把摟住了他的肩頭︰“請放心好了,在大日本帝國的軍隊保護下,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老鷂鷹斜著眼楮瞟了他一眼,而後點頭道︰“行。” …… 小王莊。 許銳鋒騎快馬回營以後立即扎到了營部地圖上查看著地理位置,營副過來時,他已經在地圖上用鉛筆畫出了一個圈。 “老許,旅長把你拎過去說什麼了?咱那活爹可還是頭一次派人到營一級的單位招人過去啊。” 許銳鋒搭話道︰“挨罵。” “說咱們新一團的所有人都是睜眼瞎,讓鬼子在防區偷襲了師部;還問咱為啥不直接把他腦袋瓜子送給日本人……” 營副急的直蹦高高︰“你怎麼不和旅長解釋呢?咱們營哪個兄弟不是拿命在拼?他怎麼能懷疑咱們的革命忠誠!” “嘖!” 許銳鋒一砸吧嘴唇,用手一比劃︰“你說去吧。” “咱那活爹跟徐老總、林師長論哥們,你覺著我真長了倆腦袋,敢在他面前胡咧咧?” “咱團長跟旅長逗咳嗽,差點都沒讓旅長給崩了。” 營副愣了一下︰“旅長真急眼了?” 許銳鋒放下筆︰“你覺著呢?師部都讓人偷襲了,二戰區386旅的臉被扔掉地上讓日本人踩成了八瓣,咱那活爹也是個要臉的人啊,就算上面什麼都不提,你覺著他臉上掛得住麼?” 營副突然看向許銳鋒︰“老許,你也管旅長叫活爹了?” 許銳鋒一搖頭,伸手把筆撿起來說道︰“我沒叫。” “你叫了。” 許銳鋒︰“得得得得,有正事呢!” “團長說了,二營從現在開始歸我指揮,所有戰斗序列必須按照我的吩咐進行戰斗,你有意見沒有?” 營副立即說道︰“我沒意見,論戰斗經驗、戰場意識,我肯定不如你,你怎麼安排我怎麼打。” 他湊近了以後看向地圖︰“老許,你這畫的是出谷口……不對,你這畫的是出谷口外圍平原,你要干啥?” “等會,你剛才給我說迷糊了,哪來的戰斗?”這營副真不適合當作戰部隊的軍事主官,他反應太慢,但是給人打下手,那絕對沒說的。 “我在旅長那兒剛得到的確切消息,一伙日軍中隊已經到了小王莊附近。” “報告!” 一個民兵跑了進來,呼哧帶喘的說道︰“出谷口附近發現日軍。” “多少人,多少車?” 許銳鋒一抬頭,問道。 “四輛卡車,車後還跟著一個千人隊。” 營副瞪著眼楮說道︰“告訴二連,馬上到出谷口,把人給我堵死在那兒!” “回來!” 許銳鋒立即叫停說道︰“你要干啥啊?剛才不是說好了麼,一切戰斗都要听我命令?” 營副說道︰“哦,著急了,那你說。” 許銳鋒沖著外面的人說道︰“吩咐一連,進山佔據制高點,只要鬼子沒摸到他臉上親他胡子裹他牙,就給我老實兒趴著,听見沒有?”許銳鋒繼續道︰“營副,把全營手榴彈都給一連。” 營副頓時眼楮一亮,這就叫站得高扔的遠,從山頂上往下撇手榴彈,加上手榴彈的延時性更長,可以很好的控制手榴彈爆炸方位。 營副沖著外面民兵喊道︰“瞅啥啊,執行命令!” “是!” 許銳鋒繼續指著地圖上說道︰“馬上命令二連,在出谷口外挖坑……” “老許,出谷口外就是平原了。” “廢話,要不我挖坑干啥?”許銳鋒繼續說道︰“有了坑,就有了掩體,這叫……叫啥來著……” “防御工事?” “對,就那玩意兒。” “和一連說清楚,第一輪齊射必須打爆所有汽車的輪胎,絕對不能讓帶輪子在咱們的地盤多走哪怕一步。” “營副,把全營所有機槍都給一連,我要一個照面就得打出萬多桃花開的效果。” 許銳鋒說完沖門口喊了一句︰“四兒啊。” 四寶子進屋了︰“爺。” “去一連,帶帶他們的機槍手。” “得 。” 當一切安排妥當,許銳鋒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殺手 ︰“營副,你去三連。” 營副摩拳擦掌道︰“說戰斗任務吧。” “就一個要求,從旁策應,圍而不打,頭一輪齊射將所有汽車打報廢以後,時刻防止日軍反撲和撤退。等日軍出了出谷口,你們,立馬把後路給我封死,絕對不允許這些人再從出谷口退回太原,他們就算是長了翅膀會飛,也得給我用粘網給我粘下來!” 營副再問︰“老許,這一仗為啥不能在出谷口打?我听說你不是在葫蘆口打過一仗,咱們佔據有利地形直接滅了他們不就完了麼。” 許銳鋒把筆往地圖上一扔︰“你當我不想整死他們?” “這可群小日本子是包子餡,團長要的是包子皮兒,你一張嘴把餡吃了,皮兒還能來了麼?” “圍而不打,明白啥意思不?” …… 出谷口。 山坡上,汽車緩緩駛下,車後是一隊拎著工兵鏟的士兵,一個個造的灰頭土臉,由此可以看出,他們為了能讓這汽車從山坡上走下來,就經費了多大勁。 當汽車重新歸于大道,大量日軍打出谷口兩側涌出,這伙人溪流入海般再次跟到了汽車身後,就在此時…… “打!” 四寶子一聲吆喝,在防御工事里端起機槍貼著地皮就是半梭子掃射——噠噠噠噠噠噠。 子彈順著地皮切到了剛剛冒出嫩芽的新草,為首的汽車一個照面倆前輪全爆! 呲! 司機一腳急剎車將卡車踩死,打開車門就蹦了下來。 “敵襲!” “敵襲!!!” 山本說話聲原本挺正常的,機槍一響,一下就給嗓子喊劈了,破鑼嗓子直接狂吼著這句話,打車上蹦下來就往車後跑,而跟在後面這支部隊,卻絲毫都不慌亂。 他們迅速跳上了汽車,將車上的武器彈藥全部卸下,任憑子彈在身邊穿梭依然無所畏懼。 九二大滾筒,擲彈筒都卸下車拆裝完畢,幾名司機發狠的將車開向了前方,與最前面那台車一起停成一個大大的‘一’字,直接擋住了所有機槍子彈。 “木村,帶著炮兵和擲彈筒上山拿下制高點!” “給我炸死這些王八蛋!” 第四十一章 戰前叫陣!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噗、噗、噗、噗…… 當卡車的輪胎全部被打爆,那卡車的車身開始向一側傾斜,偌大的平原上,這群日本人借助車身優勢開始瘋狂掘土,很快,半人多深的防御壕溝被挖出了一條又一條。 等所有日本人都跳入了壕溝,他們和許銳鋒的視線範圍只剩下徹底與地面之間的縫隙,可射擊範圍極小。 山本往山上看著,眼見炮兵在山坡上露了頭,這才心滿意足的露出冷笑。等再回頭,卻發現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老鷂鷹不見了。 “誰看見那個中國老頭了!” 山本近乎嘶吼的問著。 疤臉在日軍人群中彎著腰走過來說道︰“太君,他跟醫療隊待在了最後邊。” “沒跑?” “沒跑!” 山本更納悶了,剛才如此混亂的環境下,他就算是跑了,誰有時間抓他,怎麼還留下了? 這不符合常理啊! “太君,槍聲停了!” 思慮間,疤臉站在山本面前大喊了一聲,戰場上的寂靜在他抽神回來以後,顯得格外詭異。 山本整個人愣在當場,有點不知所措。 按理說,這兒是紅區的勢力範圍,當自己帶領著日軍沖進來的時候,紅區應該表現出不死不休的狀態,然後自己布陣嚴防死守。等敵軍趕到的支援越來越多,將所有援軍鎖死在自己身上時,再由阪田聯隊長撲過來收拾殘局…… 這怎麼變味兒了? 兩軍陣前,本該捍衛榮耀的士兵誰也不開槍,一輪齊射以後都趴在壕溝里,這是打仗是看戲? …… “都貓好嘍,誰要是把腦袋漏出去,讓日本子給崩了,別怪老子向上報戰損的時候把你名字給劃掉!” “現在不是讓你們拼命的時候,該認慫就認慫,听明白沒有!” 許銳鋒在壕溝里彎著腰一路走一路呼喊,當看見有小戰士好奇的想從壕溝里把眼楮探出去往前看,讓老許一把就給拽了下來,拎著脖領子罵道︰“欠兒啊!” “那日本子是剛入洞房的小媳婦麼?” “有什麼好看的!” “咱二連有觀察手,不用你在這個時候舍生忘死,明白沒有!” 小戰士被罵的靠在土堆上一句話不敢還嘴,三排長趕緊過來將這孩子給弄到後邊去,喊道︰“老許,消消氣兒,新兵,得有個適應過程。” “另外,沒帶好新兵,是我的責任,要罵,罵我,我這個當排長的,應該承擔。” 老許一把握住三排長的肩頭,輕聲說了一句︰“看好他,看好每一個人,盡量……讓他們都活著。” 這是許銳鋒的期望,哪怕明知道不可能。 “都听好了,咱們二營上次繳獲的日本罐頭還剩不少,全是牛肉的!” “等打完了這一仗,回小王莊我就讓人把罐頭就著白菜全炖了。” “可話說回來了,想要吃牛肉,起碼得打完了仗確保自己的腦袋還在,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他開始珍惜人命了。 沒有一開戰就想盡一切辦法去贏,而是在腦海中算計著怎麼才能少死人。 準確的說,許銳鋒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了一個江湖人的範疇。 什麼是江湖人? 那得舍生忘死,在江湖上,菩薩心腸是遭人鄙視的,善舉是讓人瞧不起的,清高倆字往往是最低處的貶義詞。 但,在二營不是。 戰士們第一次看向老許的時候,說出了︰“放心吧。” “咱死不了,等打完了仗,你那日本罐頭可不能心疼啊。” 之類的話。 也就是說,這群泥腿子,不光懂好賴,還知道用玩笑的方式來回應。 因為許銳鋒如今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有溫度,都真心實意。 他變了。 從江湖上、亂世中的行尸走肉到擁有了靈魂,再到被賦予了血肉,整個人煥然一新。 “爺,咱什麼時候打啊。” 當許銳鋒喊了一溜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他身旁端著機槍的四寶子問了一聲。 老許回應道︰“不著急,日本子忍不住的。” 打仗,是個很講究盤算的事,老許手里這幾桿槍,在眼前的中隊面前,什麼都算不上,重要的是,他們還把所有汽車都擋在了前面,有了掩體。在這種情況下,開槍就等于浪費子彈,那還打什麼? 四寶子琢磨了半天,竟然也學會了思考的說道︰“咱要是不把他們打疼了,這包子皮兒,進不來吧?” 他指的是不把眼前的中隊打垮,對方就不可能利用電台呼救,沒有了這一道程序,對方的部隊就不會沖進來。 山坡最頂端,一面紅旗沖著平原方向搖晃了兩下,等許銳鋒看見這面紅旗,笑著說了句︰“日本人的炮兵到了咱眼皮子底下了。” 這是他們商量好的暗號,也是這場戰斗即將打響的開始…… 許銳鋒扭過頭沖著身後喊道︰“把紅旗豎起來!” 戰壕里,一桿嶄新紅旗被立了起來,在風中,旌旗獵獵。 …… 山坡上,老煙槍看到了這個信號,慢悠悠拽出匕首用牙叼著開始往山下摸,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不光沒發出任何聲響,就連山下的部隊都發現不了他的身影。 在老煙槍身後,有將近二十人都是這副模樣,他們手中有的拎著菜刀,有的手里拎著扎槍,有的甚至干脆拎了一把從鍘刀上卸下來厚刃刀,全都一聲不吭的跟著。 一個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殺氣。 …… “敢問前方是哪只部隊啊?!” 日本人的戰壕里,傳來了這樣一聲問詢。 老許听見這地道的中國還有點發愣,這是帶著翻譯來的啊。 四寶子扯脖子喊道︰“東北抗聯許銳鋒,你們的骷髏隊是怎麼沒得,心里沒數麼?還想派人往我們的地盤里穿插,姥姥!” 許銳鋒一捅他,笑道︰“四兒啊,咱現在是386旅新一團二營穿插隊了。” 四寶子撓著頭發,憨厚的說道︰“是麼?這名兒也太長了,誰記得住。” 日本人的回應卻如期到來︰“許桑,既然你說骷髏隊滅在了你們手里,那意思就是,你在證明貴方的戰斗力十分強悍,不如這樣,我們各出十人,在這兩軍陣前來一場較量,如何啊?” “我們大日本帝國可以保證,在較量沒有結束之前,絕對不會開槍!” 日本人竟然當著整個二營的面,下戰書了。 這可是許銳鋒第一次指揮戰斗,當對方挑釁意味十足的話語說出來,相當于在整個二營面前挑釁他的權威,要是這一下立不住,剛剛在二營戰士們心中建立的形象就算是全毀了。 當然,老許必須還要有士氣方面的考量,兩軍對壘,各派十人,這就相當于古代戰場上的武將單挑;贏了,士氣大振,輸了,那可叫灰頭土臉。 日本人的單兵素質什麼樣他是知道的,二營的戰士全是農民出身,這不扯蛋呢麼? 四寶子看見許銳鋒為難,立馬在大冬天的將外衣脫了下來,他光著膀子,袒露出肥胖的身軀,往雙手上吐了一口唾沫︰“爺,跟他們干!” 許銳鋒馬上大喊︰“久聞貴軍武士道精神濃郁,我們想領教很久了。現在,我們怕的不是打黑槍的問題,是怕你們根本不敢走出戰壕。” 許銳鋒等于一個大嘴巴摑到了日本人臉上,事是你們提出來的,你們敢派人出來麼? “只要你們的人敢走到戰場中央,我許銳鋒以曾經在江湖上的名聲發誓,這買賣,咱接了!” “日本子,你們敢麼!” 對方這一手剛拿出來,許銳鋒立馬來個將軍,恐怕現在雙方陣營中的士兵都紛紛看向了自己的主帥,看他們如何應答。 第四十二章 疑慮盡消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唉!” “四兒!” “這時候你冒什麼虎!” 四寶子從戰壕里往外一竄,許銳鋒一把拽著褲腰帶就把人給拉下來了,野豬一樣的四寶子氣得嘴皮子直往外翻,口口聲聲喊道︰“X你X媽的,叫號呢?你四祖宗是嚇大的啊!” 四寶子是真給許銳鋒長臉,這頭兒話沒說完,那邊他都脫光膀子了,露出一巴掌寬護心毛搶過一把帶刺刀的步槍就要往上沖。 二連戰士一看這還扯啥啊?人家老許眼前的大紅人都豁出命干,他們怕啥? “老許,和他們干!” “新一團沒有孬種,二連沒有慫貨!” 許銳鋒氣的跺腳直罵︰“吃幾天包飯?都給我老實待著!” 這頭才安頓好,對面日軍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許先生,你看我誠意如何?” 十個同樣光著膀子,戴著屁簾軍帽的日軍走了出來,一個個拎著裝好刺刀的步槍在寒風中站的筆直。 日本人接招了,竟然真派出十個人來跟你拼刺刀,這已經不是叫號的問題了,這是在打壓你們的士氣,讓你們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老許!” “你在東北江湖上的狂勁兒呢!” 戰士們都要瘋了,站在壕溝里這頓喊啊。 許銳鋒看著青筋暴跳的士兵,張嘴說道︰“這是打仗,都給我服從命令,誰再叫喳的,軍法從事!” 這句話說完,他已經感覺到了戰士們體內蓬勃的熱血,深知士氣可用,立即沖戰壕外喊道︰“小日本子,你們听好了,從唐朝開始,咱就是你祖宗,一對一算我許銳鋒欺負人,這樣,你們再來二十個,我們十個人,打你們三十!” “許先生,你是怕了吧?” “少廢話,再站出來二十人,我親自下戰場!” 話音才落,一名穿著深棕色軍裝的軍官拎著戰刀走了出來,他身後,緊緊跟了得有二十人,三十人在戰場上一字排開,威風凜凜。 “許先生,我們……” 許銳鋒一步邁到機槍旁,抬起槍口直接扣動了扳機,同時大喊一聲︰“打!”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開始吞吐火舌,子彈一顆一顆飛出,彈殼不停砸落在旁邊黃土地上。 二連戰士瞧見這一幕都看傻了,這還是那個從東北來的坐地炮麼? 怎麼比自己家二營長還會算計? 就這麼兩句話,給日本人誆騙出三十來個,開槍時冷酷的像是一名殺手。 砰、啪、踫! 戰場上各種槍械頻繁響起,三十名日軍在一輪齊射下瞬間被放倒,戰士們甚至可以清晰看見子彈穿透他們身體時,迸濺的血花,能听見子彈透體而過擊打在卡車上的聲音。 “許銳鋒!” “八格牙路!!!!” 標準的日語咒罵後,是不太標準的國語︰“你這個騙子,你根本不是個男人!” 許銳鋒可算是松開了機槍槍把,冷笑一聲︰“是不是男人都行,我都有兒子的人了,還能咋地?” “反正現在干掉你們三十人,我們一會兒就少挨三十發子彈,你要是實在氣不過,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去二戰區司令部找我們長官告我吧,就說我許銳鋒不講究,咋樣?” “那什麼,你讓你們手下拿著紙和筆過來,我給你簽字畫押,保證不帶抵賴的!” 日本人讓許銳鋒氣懵了︰“你覺著我還會相信你麼?” “你他媽樂意信不信。” 轟! 二連的壕溝里爆出了一頓歡笑聲,一個個快要笑岔氣兒了。 山本佯裝著憤怒喊道︰“你是我在這片土地上見過最不守信用的!” 可山本臉上,根本沒有半點憤怒的表情,他身後,被卡車擋住的位置,一名士兵正在用旗語向山上揮舞,大概意思是——炮擊對面陣地。 山本可沒想和許銳鋒來一次武士道精神的交鋒,他只想找一個話題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如同許銳鋒一樣,山本也深知不把對面的人打疼,他們的大部隊根本不會包圍上來,那就用三十條人命讓對方嘗嘗什麼叫滅頂之災。 小日本的思維是真恐怖,他們能把這種滅絕人性的計劃說的頭頭是道,當部隊中站出了十個願意自我犧牲的戰士時,似乎許銳鋒一下就理解了他們的廣場上為什麼會有人剖腹抗議;當對方站出來三十個人那一秒,老許看著都有了生理反應。 這得是什麼人能如此之虎啊? 他們不光不拿別人的命當命,甚至都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這種人,就不該讓他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個都不應該留。 山頂的日軍回復了旗語,意思是——準備就緒。 山本沖著許銳鋒高喊︰“你要為你的失信,負責!” 而後,他重重的沖著旗語兵點了點頭,當旗語兵將他的命令下達……好像許銳鋒拎著刀走出戰壕就不用挨炮轟似的。 開炮! 旗語傳達過去的一瞬間,炮兵小隊的指揮官下達了命令。 此時此刻,老煙槍一看這伙人開始裝炮彈了,立即大喊一聲︰“剁了他們!” 拎著刀領戰士們沖下了山坡! “殺!!!” 一聲嘶吼由山頂傳來時,山本從看向地方陣地的姿態轉換成了望向山坡,山坡上人影閃爍,有一伙人正在林子里沖擊他們的炮兵陣地。 伏兵。 山本一下就反應過來了,怪不得這些泥腿子把戰壕挖在了出谷口前方的平原上,並沒有佔據山坡這樣的有利位置,他們就是想讓自己把炮架上山,然後好利用提前埋伏好的伏兵偷襲。 山本慌了,炮兵陣地要是丟了,對方根本就不用沖過來廝殺,光憑借炮擊,就能將自己埋在這兒,自己挖的戰壕,就會變成天然墳墓。 “快,上山把炮兵陣地搶回來!” 一百名日軍在隊尾處站起,拎著槍就準備往山上摸。 許銳鋒才看見人影,張嘴大喊︰“二營副,你給我干他!” 另外一處山坡的叢林里,二營副摩拳擦掌很久了,見日本人起身,立即打林子中抬起手瞄準了一名日軍,扣動扳機——砰! 一聲槍響後大喊︰“打!” 砰、砰、砰、砰。 二營副率領的連隊開槍了,頭一批想要沖出戰壕的日軍直接被打了回去,留下十幾具尸體後,無功而返。 戰爭從沒有過公平,更不存在什麼決斗,這兒不是江湖,這兒勝者為王的地獄! 四寶子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抓著自己雞窩一樣的頭發罵了一句︰“爺,剛才我要沖出是,估計這兒都讓炮給崩碎乎了吧?” 許銳鋒笑著說道︰“你現在去吧,你不是想跟他們干麼?我允許了。” 四寶子搖晃著腦袋,讓嘴唇發出一陣‘嚕~’的聲音說道︰“我不去,我指定不去。” 二連的戰士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對許銳鋒的指揮產生疑義了,望著山坡處的戰況緊張到不敢眨眼。 第四十三章 你奶奶個腿兒啊!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槍聲一響,整個戰場陷入一片焦灼。 日軍半個中隊調頭開始向身後密林里開槍,機槍陣地上火舌吞吐,耳側槍聲震耳欲聾。 二營副被對方一次打擊壓的躲在林子里根本出不來,密集的子彈裹挾著勁風讓你根本抬不起頭。 “二營副,這不行啊!” 營副身邊的戰士喊了這麼一句。 二營副沒有回答,他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人家機槍、步槍配置齊全,整個二營的機槍都在二連,他們哪有抵抗的余地,現在就看許銳鋒怎麼打這一仗了。 “閉嘴!” 二營副回頭吼了一嗓子︰“亂了老子軍心,崩了你!” 他也急,卻只能在這個時間段將邪火發泄到戰士身上。 被汽車擋住的平原上,許銳鋒趴著戰壕里挺著槍聲在心里計算著,他不是在計算對方的火力,而且在算計著火力範疇,利用槍響的距離來算對方對付二營副投入了多少兵力。 當對方的槍聲範疇越來越大,許銳鋒大概可以想象出根本看不見的卡車後面有多少日軍動了手,此時,他沖著身後大喊了一嗓子︰“徐久隆,你狗日的成名的時候到了!” “嘿呦!” “嘿呦!” 一個班的戰士連拉帶拽的給徐九隆打著下手,如同河岸上的縴夫一樣將一門炮給拽了出來,而徐久隆則大爺似的用跳眼法測距。 看好距離的那一秒,他就和念經差不多,嘴里嘀咕著大家伙都听不懂的話︰“距離一百五十米,仰角35°……” 將炮口角度調整好,徐九隆回頭喊了一嗓子︰“金疙瘩!” 戰士們抱著金燦燦的炮彈將其塞進了炮筒,而後—— ! 一聲炮響! 那一秒整個戰場都震驚了,根本沒人能想到這群泥腿子竟然能掏出炮來。 許銳鋒雙眼緊盯著戰場,他在等待炮彈落下時的炸裂之聲…… 轟!!!! 一聲巨響此時剛好傳來,大地都在顫抖般的真動了一起來,而日軍陣地爆起一團巨大的火光,聲嘶力竭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嗚! 爆炸所攜帶的氣流直接掀倒了一輛擋在日軍前方作為掩體的汽車,其余幾輛卡車也被吹的七扭八歪,許銳鋒順著縫隙看過去時,只見日軍挖出的壕溝中間被炸出了一個巨大黑坑,坑洞上還有火焰在燃燒著。 這徐久隆直接將炮彈擊發後,越過了掩體,于墜落的那一瞬間剛好落在敵軍陣地上,徹底打出了一個低弧。一個剛好越過卡車,炸在敵軍陣地上的低弧! 一聲炮響徹底讓日軍大部分槍械同時啞火,日本人自從踏足中土以來,還沒有遭受過如此慘烈的炮擊,他們這支部隊都沒經歷過讓敵人將炮彈打到陣地上的事,這還是頭一遭。 “徐久隆,好樣的!” 許銳鋒狠狠垮了一嗓子,二營長給自己找的這個炮兵真不是西貝貨,這一上手是真有東西,雖說平時不顯山不漏水的,你問他有關炮上的東西,他也回答的很簡單,但實際操作上卻一點都不手軟。 就像許銳鋒曾經問過徐久隆︰“炮這東西到底怎麼玩?” 徐久隆憨厚的笑道︰“就是玩個弧度和曲線,這東西腦子里有,你就能當炮兵,沒有,再練也白扯。” 許銳鋒從徐久隆的話里听出了當年金刀護法教自己八卦時候的意思,每一句話語都說的極為簡單,偏偏道理透徹。 四寶子回頭看了一眼正洋洋得意的徐久隆︰“爺,咱這是弄了個寶貝疙瘩啊。” 他也明白了徐久隆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看上去縴瘦無比的人,有多大用處了。 …… “砍了他!” 老煙槍沖出戰場後,一個側身用胳肢窩夾住一名日軍的腦袋,拎著刀就往咽喉上連捅幾下,他身後的戰士也沖入了敵軍炮兵陣地。 他們誰也沒開槍,生怕造成無法挽回的危險,那就證明著這次的戰斗必然會變得十分殘酷。 炮兵陣地的日軍沖了上來,兩伙人以極快的速度混雜在一起,其中一個日本兵凶悍的在跑動中用肩膀撞入了我軍戰士懷中,將其撞倒,緊接著,三四桿刺刀就扎了下去。 那名戰士沒能站起來,躺在地上甚至都沒人看他一眼,這時候每個人都在忙著日本人拼命,根本沒工夫搭理任何之外的人或事。 他就在地上很平靜的躺著,眼皮一下、兩下緩慢眨動,嘴角的鮮血不斷往出冒,最終,仿佛望見了什麼一樣,看著天空中的白雲漂浮,慢慢失去了意識。 老煙槍跟一個日本人相互撕扯著頭發,並匕首塞進對方腹部時,另外一名日軍在其背後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當老煙槍瞧見身邊還有穿著八爺灰軍裝的戰士,馬上喊了一聲︰“砍了他!” 他沒說去砍誰,但是戰友卻瞬間听懂了,拎著菜刀直接剁向了老煙槍身後日軍的大脖筋,一刀直接卡在脛骨上才算罷休。 脖頸失去壓力的那一刻,老煙槍再次連捅了眼前日軍幾刀,眼睜睜看著對方瞪著眼珠撅著嘴的在發狠,才緩緩起身。因為這個日本人抓著頭發的手已經松開了,上面除了留下一綹彎曲黑發外,仿佛所有筋都繃直了。 “快點快點快點!” “趕緊把炮兵陣地奪下來,二營副手里沒家伙,頂不了多長時間,快點!” 老煙槍禿著一塊腦瓜皮放聲大喊,他是站在最高處的人,對戰場環境的掌控也最清晰,壕溝里的日本人真要是豁出去的硬往山上沖,二營副肯定扛不住,眼下這些日本人沒敢動,是讓炮給嚇著了,但這能堅持多長時間呢? …… “沒打過仗嗎!” 山本在陣地上破口大罵︰“我還沒喊停止射擊,為什麼听不到槍聲啦!” “你們,還是不是帝國培養出來的軍人!” “身上還有沒有身為一個軍人應該有的意志力!” “為什麼一顆炮彈就讓你們屈服了?” “開槍!” “給我殺了這些人,殺了他們!” 當這群日軍被罵醒,槍聲瞬間恢復,二營副才在林子里探出頭來看上一眼,一片著彈點就將他壓了回去。 “小冢!” “小冢佳四郎!” 一名日軍軍官在後方指揮戰斗的過程中听見呼喊,跑了過來,到了山本面前立即鞠躬道︰“中隊長。” 山本用雙手扶住他的肩頭,很認真的說道︰“我命令你,沖上山去穩住炮兵陣地,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得知道只要我們手里還掌握著炮兵陣地,就能打贏這次的戰爭,如果炮兵陣地丟了……我們就不再是吸引敵軍主力的誘餌,會馬上變成被敵人淹沒的炮灰。” “嗨!” “看了麼?” 山本指著自己的炮兵陣地說道︰“看見咱們的炮兵陣地上沒有任何一聲槍響了麼?” “這說明他們根本不敢開槍,怕引發連鎖反應。” “明白了沒有?” “在這個世界上,誰敢和死神較量,誰就是勝利者,去把他們打回去!” “去!” 小冢佳四郎,沖向陣地奪過一挺機槍,咧開大嘴喊道︰“為了天皇!” 山本十分配合的陪著喊︰“為了天皇!” 當小冢沖出了日軍陣地,山本馬上喊道︰“把你們槍里的所有子彈都給我打出去,掩護小冢!!!” 一瞬間,日軍陣地上的子彈如同洪流般傾瀉入林,雨滴一樣的密集度別說射擊了,二營副連阻撓一下都辦不到,他急的躲在樹後直跺腳,罵道︰“老許,這時候你省你奶奶個腿兒的炮彈,你給老子轟他啊!” 第四十四章 紅旗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哪打炮!” “哪來的炮!” 王文善帶著部隊剛抵達出谷口附近,就听見了炮聲,他對戰場的敏銳程度完全超出了其他人,立即停下了腳步詢問。 “團長,我听著像出谷口那頭。” 王文善回頭怒視著說話之人︰“耳朵聾啊,听不出來這不是日本炮麼?” “這炮挺著耳生呢……” “團長,你管日本人使啥炮干啥,他愛使啥使啥唄,使啥咱不一樣抗日啊。” 王文善一琢磨也是這麼回事,但他這人習慣了得把什麼事都弄明白,回了一嘴︰“整不明白我鬧心。” “偵察班!” “到!” “到出谷口戰場給看看,整明白這門炮是怎麼回事!” “是!” 趙政委都過來了︰“團長,就一門炮,至于麼?” 王文善回應道︰“那是一門炮的事麼?除了骷髏隊,你什麼時候見過日本人使其他國家的武器裝備?再說了,都知道咱們團有九二大滾筒,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麼?咱那九二式……不是沒炮彈麼?新二團和我說多少回,要用六挺機槍和我換九二式,我也和他們說過多少回,要用機槍換炮彈,可這買賣不還沒做成麼?” 趙政委笑道︰“你那買賣啊,做不成,倆奸商!” 轟。 戰士們原地笑開了花。 “笑個屁!” 王文善張嘴罵了一句,壓住了笑聲說道︰“你說,這炮能不能不是日本人的?” 趙政委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二營啊?” “不可能,二營有幾挺機槍是不假,那不是上回在出谷口打仗,從日本人手里繳獲的麼?他們咋可能有炮,再說了,上次繳獲的戰利品都送到了團部,旅長還給訛走了四台卡車,這都是你親眼看著的事。” “我……” 王文善說道︰“我回來的路上睡著了!” 趙政委突然間也正式了起來︰“那二營長真敢私藏繳獲?” 王文善︰“二營長肯定不敢,但現在二營當家的不是二營長,是他許銳鋒,這小子,有包天的狗膽!” …… 戰場上,四寶子看了許銳鋒一眼。 “爺,你耳朵咋這麼紅?有人罵你呢吧?” 許銳鋒一模自己耳朵,這才感覺到燥熱,莫名的笑了一下︰“估摸是咱家那兔崽子想爹了,正跟狗剩娘咿咿呀呀的白話呢。” 四寶子莫名間沉下了頭︰“爺,咱上回走得太急,王銘的女人,我家小滿都沒來得及帶上,等有時間,能不能回一趟東北,孩子不在身邊,我也怪想得慌的。” “那哪是走得急?我不是和你們商量了麼,這一路上咱們吉凶未卜來老家還是受審的,也不知道情況,這才把家人留在了老鴉窩……” “不過,你和王銘的要求,咱應下了,只要有機會,咱就去東北把你們家眷都帶出來。” “唉!” 四寶子臉上終于有了喜色,笑盈盈的看著許銳鋒,所以時間精氣神兒都回來了。 “營長,日本子摸山了!” 戰士提醒著喊了一句後,才發覺自己喊錯了,回頭看看其他戰友的瞬間,發現其他人竟然都沒有反應,好像大家伙已經接受了老許這個草莽英雄,干脆,他也不管了,順手往山上一指。 老許憑借一雙肉眼看著,眼前平原上一群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日軍完全脫離了大部隊摸向山區,他們所在的位置徹底超出了射擊範疇,只能眼睜睜看著。 “爺,給個章程吧,咋打?” “咋打?” “瞅著。” 許銳鋒回頭喊了一句︰“徐久隆,你現在是咱們營的寶貝疙瘩,你給老子躲戰壕里,不讓你放炮的時候,連根頭發絲兒都不許露出去,听響兒就行。” 四寶子沒听明白︰“哪有響?” 許銳鋒問道︰“你手榴彈呢?” 四寶子伸手一指前邊的大山︰“不給……” 他明白了,徹徹底底明白了,這手榴彈在扔不進敵軍陣地的情況下,還能防御敵人的進攻! …… 小土山山頂,一連長趴在土堆旁,默默擰著身旁的手榴彈蓋,他已經擰開四個了,再擰,是第五個,如此模樣的人,身邊還有整整十人,全營五六十手榴彈都讓他們帶上了山,就等這一刻。 “連長,日軍又派增援了,二營副那邊被壓的抬不起頭來,咱要是不動彈動彈,老煙槍怕是盯不住啊。” “少廢話,老許開作戰會議的時候你沒听見啊?這手榴彈是咱們全營的家伙式,就是為了往日軍陣地里撇……” “都閉嘴!” 一連長擰開了最後一個手榴彈蓋,說道︰“老子是軍事主官,出了事老子扛,現在,听我命令,把手里一半的手榴彈扔到山下,決不能讓鬼子輕輕松松的沖上山給老煙槍增加壓力。” “預備!” “別他娘忘了拉線!” “扔!” 一連長直接拽斷了引線,听見‘呲、呲’的聲音,並看見了手榴彈尾部的藍煙,抬手就把手榴彈扔了出去,根本不等時間。 下一秒,漫天花雨般的二十幾枚手榴彈無聲無息扔出,一百多鬼子剛摸到山腳下,便被一堆鐵疙瘩砸中——空! 第一枚手榴彈炸了,山林間一棵低矮的樹木被炸倒,塵土飛揚,一名日本兵被這枚手榴彈直接撕扯成了兩截,血肉橫飛。 空! 第二顆手榴彈再次炸響,可這回事雷聲大雨點小,氣流是掀動了起來,手榴彈卻只炸成了兩半,所有爆炸傷害都得靠之前那個手榴彈炸飛出的木穴在空氣中二次竄動,可這依然傷害力驚人。 空、空、空、空! 二十幾枚手榴彈大部分都炸響了,山腳下仿佛被轟炸機經過後來了一次連番轟炸,一百多日軍被炸得人仰馬翻不說,更是被四處橫飛的木穴攆出了樹林。 “打!” 二營副趴在樹根後面沖著從樹林里退出來的日軍扣動了扳機,他身後的所有戰士在日軍陣地槍械壓制下,正在清理這批日軍。 …… “把命給老子扔這兒!!!” 老煙槍將一名日本人壓倒在地,雙手握著匕首正在往下使勁著,那日本人雙手舉著老煙槍的手腕奮力的往上抬,倆人叫勁的過程中,雙方面頰逐漸漲紅,刀尖卻一點點陷入了日軍胸膛,最終,一寸一寸的直沒刀柄。 “哈,哈……” 直到對方的雙手已經放棄了抵抗,老煙槍才擰動了一下扎進敵軍胸膛的匕首,翻身從日本人身上倒了下來。 他太累了,白刃戰和開槍完全不一樣,這玩意兒一旦動手,三兩下就容易耗光體力,精神狀態必須處于緊繃之中,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丟了性命。 “清點……清點……” 老煙槍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說著話,旁邊有人接茬說道︰“這還清點個屁,老煙槍,你睜開眼看看。” 老煙槍努著坐了起來,再看這炮兵陣地上除了那幾門炮和擲彈筒遠方沒動,地上躺滿了日本人和戰友的尸體,血流的在硬土地上走道都粘腳,嘎吱、嘎吱的。 “全連跟著你下來的,就剩下咱們仨……” 戰友的一句話,宛如冰封了整個世界,他們一行人沖入敵陣,殺起來是痛快了,可倒下去的戰士,再也沒有了站起來的可能…… 再也沒有…… 那名和老煙槍一起沖殺下來的戰士在一名死亡的排長胸口,掏出一面染血紅旗,就這麼套在手臂上。 舉著! 第四十五章 讀書無用論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紅旗?” “紅旗!” “爺,老煙槍把炮兵陣地拿下來了!” “他拿下來了!” 四寶子在戰壕里瘋狂嘶吼著,連蹦帶跳的指著山坡上正在飄蕩的紅旗。 許銳鋒的嘴角浮現了笑意,盡管他並不知道一連付出了多麼慘重的代價。 “徐久隆!” “把你所有炮彈都給老子打光,絕對不允許給日本人留下反奪陣地的機會!” “開炮!” 徐久隆打陣地上爬回炮位,已經不用瞄準了,完全不用任何人幫忙的伸手抱著‘金疙瘩’塞進了炮筒,開炮的一瞬間,炮筒猛的向回一縮—— ! 炮彈飛躍而出,直接落在橫向攔在兩軍陣前的卡車上——轟! 卡車車頭被徹底炸碎,車身一個倒扣拍在了日軍陣地上,剛才還是鐵桶陣的陣容,一下便露出了巨大缺口。 “再開炮!” 徐久隆退出炮彈殼,二次填充,第二聲炮響接踵而至—— 。 山本剛站起身來,抽出配刀指著山坡山的陣地大喊︰“給我把陣地奪回來!”的一瞬間,炮彈在陣地上炸了,偌大的氣流將他從戰壕中直接掀了出來,就這麼視若無睹的扔在了平地上。 “再開炮!” “別給老子省炮彈!!!” …… 山林里,當日軍的陣地被一聲聲的炮擊,二營副立即竄了出去,一邊跑一邊高喊︰“所有人,退回去,守住出谷口,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日本人跑了!” 山頂的一連也開始全員往山坡下跑,借著日軍炮兵陣地上的沙袋防御工事一個個各就各位,架好了槍械隨時防備著日軍的反撲。 “一連長,咱們連有沒有人會捅咕炮的?” 老煙槍瞅著一綹九二大滾筒是真著急,他們拿命拼回來的東西就在眼前擺著,可沒人會用。 一連長挎了一脖子手榴彈回頭就罵︰“淨扯犢子,那玩意兒誰敢瞎捅咕?捅咕炸了,這半個連的活人不全炸碎乎了麼?” “二栓子,給炮、炮彈都挪到靠山位置,被一會打起來別讓子彈咬著。” 一連剩余的戰士玩了命的打掃戰場,日軍擺好的家伙式都給他們收拾了起來,留在身邊的,只有日軍身上的槍械和手榴彈。 老煙槍瞧著身後的擲彈筒和九二炮,嘆氣的用拳頭砸了一下身前泥土,臉上的表情苦悶極了。 一連長誤會的說道︰“老煙槍,你都是個老戰士了,怎麼還跟自己過不去?”他以為老煙槍是在為犧牲的戰士惋惜。 老煙槍的回答卻是︰“我在抗聯,老楚天天拎著耳朵跟我們講,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力量,也沒人听啊,現在看見炮全抓瞎了。” “老楚?” 老煙槍解釋道︰“我們老鴉窩的領導,炮兵出身,使擲彈筒能打出精準投射,天天給我們講文化課,結果沒一個人當回事。” 一連長笑了笑︰“這回讓人削嘴巴子上,知道疼了吧?” 老煙槍罵道︰“滾犢子,就跟你會使炮似的。” 在這個被封建王朝腐朽了幾千年的國度里,百無一用是書生與知識無用論一直充斥在人們的意識里,他們不服高山、不敬真神,看見比自己高明的人,往往撇著大嘴說上一句︰“能基薄咋地?”來顯示自己的不屑。 哪怕讓人給真收拾了,也有一些人會頂著怨氣喊出︰“我就不學,你弄死我!” 整個晚晴,文盲普及率近乎百分之九十五,連讀書人都被往聖絕學所困,輕商輕算輕格物輕化學,認為這些都是奇淫巧技,就連狐剛子早世界幾千年煉制而出的硫酸都成了道家修丹煉藥的秘籍,甚至打開道家修煉典籍,里面的密閉抽貢法可以說是能讓那些自詡為化學鼻祖的外國人羞愧無比,可,有人重視過麼? 沒有。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書到用時方恨少,拳頭打到了臉上才知道疼。 …… “隊長!” “隊長!!” 兩名日本軍人將山本從平地上拽回到壕溝里,任憑炮擊時崩飛的塵土落在肩頭卻依然拍打著他的臉頰大聲呼喊著…… 呃…… 山本回魂似的悠悠轉醒,五髒六腑錯位般,血氣上涌,一張口,‘哇’一口鮮血就吐了出去。 那一秒,他面若金紙,也不知道是傷著哪了,氣若游絲。 “山上的炮,響了麼?” 這是山本最惦念的事,如果山上的炮響了,那麼這些日軍將徹底斷絕生路。 “隊長,山上的炮沒響,可對面陣地上的炮也沒停,這已經是打過來的第四發炮彈了。” “炮兵陣地丟了多長時間了?” “十五分鐘!” 山本終于平穩了一下呼吸,如果炮兵陣地丟失了足足十五分鐘還沒有一枚炮彈落在自己的陣地上,那就說明,對方根本無法使用這種炮。 誰還不想早點干掉對手? 山本慢悠悠的坐了起來,問道︰“對面陣地上的敵人在做什麼?” “掘土。” 听見這兩個字,山本有些驚訝,當他扶著壕溝站起身形,在兩人的幫扶下從戰壕里探出了頭,發現眼前時煙塵一片,對面陣地上的戰士正在瘋狂掄動鐵鍬。 這是個危險信號,當炮兵無法限制他們的行為,那麼,掘土就是最安全的靠近方式,在這種情況下,即便你有多先進的武器裝備也根本無法阻止他們。 “馬上聯系阪田聯隊長……” “隊長,咱們之前定好的是等地方援軍到了才可以聯絡……” “滾!” 山本用盡僅有的力氣大喊一聲︰“再不聯絡阪田,我們所有人都要死在這兒!” “告訴他,就說敵軍主力,駐守在二戰區的新一團已經到了,我們需要增援!” 山本不是沒有殺身成仁的勇氣,他也敢和對手短兵相交,問題是,眼前的這伙人太過狡猾,由始至終都不肯露頭跟你打,等他們沖上來,鬼知道要動用什麼戰術。 山本覺著踫上這樣的對手,自己非常無力,空有一身超越敵軍數倍之強的裝備,卻偏偏用不上,這玩意兒你說鬧心不? 通訊兵已經開始聯絡太原城了,在得到了肯定回答後,沖到山本近前說道︰“隊長,阪田聯隊長回話說,他們馬上就會出發,讓我緊守出谷口陣地。” “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山本靠著壕溝一點點堆了下去,看著並未被沖垮的防線,望著還精神狀態飽滿的士兵,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是什麼力量讓自己崩潰。 本來不是計劃的挺好麼? “隊長!” 身旁的士兵沖著山本喊道︰“敵軍似乎不在掘土了。” 山本強撐著站了起來,扶著壕溝邊緣看過去的那一刻,發現剛才還漫天飛舞的灰塵不見了,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一樣! 上當了! …… 出谷口方面的炮擊聲越來越響,王文善擔憂的站在高坡上回身望著,他真希望將遮擋自己視線的大山全部挪走,能親眼看見二營的戰況。 趙政委十分憂慮的湊了過來︰“團長,你說這許銳鋒,能頂住鬼子如此猛烈的炮擊麼?” “你說呢?” “一個營多少人,你我心里有數,經過之前那一戰,二營的兵源根本沒地方補充,手里本來就缺人。鬼子一個中隊則有千余人,加上武器裝備的天然差距,就算是讓許銳鋒佔據有利地形,他能挺多久?” “團長,那我帶一個連去支援一下……” “你上哪支援去?他許銳鋒打的是一個中隊,我王文善打的是一個聯隊,你支援他給我扔這兒?你到底是誰媳婦!” 趙政委讓王文善給說沒話了,只能勉強解釋︰“不都是自己家孩子麼。” “敗家玩意兒。” 王文善笑罵了一句,剛要再開口,遠處一匹馬疾馳而來,在道路上留下一溜煙塵。 王文善都不用匯報,立馬說道︰“各就各位,太原城的鬼子來送死了,都把生死簿給老子打開,等他們到了,按人頭接收!” “報告!太原……” 騎馬的偵察兵在王文善身邊剛下馬,這王文善就給他扒拉倒了一邊去︰“你一邊歇著。” 趙政委把偵察兵叫到了一邊︰“太原城的鬼子出來了?” 偵察兵直愣愣的點頭︰“嗯。” “一個聯隊?” 偵察兵再次點頭。 趙政委笑著看向了王文善。 王文善扭頭看向了趙政委︰“好奇我咋知道的?他派了一個中隊來當誘餌,不可能再派一個中隊來當包子皮兒吧?要是派一個旅團來,那太原城就別守了,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一個聯隊……” 趙政委笑著摟住偵察兵的肩膀,夸道︰“要不說人家會打仗呢,日本子這點小九九都跟咱團長心里裝著呢。” 第四十六章 真正的交鋒!強攻!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一整個聯隊的士兵由太原城奔赴小王莊,聲勢浩蕩。 途中,偵察兵不斷往返于小王莊與太原城之間,一次次向阪田匯報著戰況…… “阪田聯隊長,山本中隊長被敵軍三面圍堵在出谷口,炮兵陣地以丟,正在固守防御工事。” “對方有多少人?” “戰況很激烈,敵軍人數無法確定,目前正在炮擊山本隊長的陣地,我無法靠近。” “報告!” “敵軍正在掘土,很可能是要對山本隊長的中隊發起總攻……” “報告!” “報告!” “報告!” 阪田聯隊長坐在軍車上緊皺著眉頭,在他看來山本的中隊完全有能力擋住敵軍的一個團,起碼從武器裝備上來看,這一點毋庸置疑,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能把山本逼到主動求援的地步? “報告!” “阪田聯隊長,敵軍新一團、獨立團,有異動,線報稱這兩支部隊正在集結,在整個戰場上沒有戰事的情況下,他們的目的地只能是小王莊。” 三個團? 阪田有點興奮,如果是三個團將山本包圍,那才是值得自己出手的目標! “命令部隊,快速前進,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出谷口戰場,馬上!” …… “團長!” “團長!” “鬼子!!!!” 出谷口外,山坡上一名戰士抬腳直接踹倒了一棵孤零零的信號樹,而後轉過頭沖著山下開始扯著脖子狂吼。 一時間,山下早已經準備就緒王文善打戰壕里立即蹦了起來,連剛才休息室鋪在地上的軍大衣都沒來得及撿,便趴在了地上。 這手本事,叫‘伏地听聲’,科學家說,聲音在固體中的傳播速度是大于聲音在空氣中傳播速度的,而且聲音在固體中傳播時,也更能保留聲音的完整性不容易丟失,所以很多江湖豪俠在面對即將到來的火車、汽車、馬群時,會選擇趴在地上听聲音。 “準備戰斗!” “全員進入戰斗位置!” “準備戰斗!!!” 新一團全團都動了起來,除二營外,幾乎全團士兵都在山體上的各個角落趴好,只待日寇。 那一刻,戰士們的緊張狀態都和平時不同,一雙雙眼楮都盯緊了山坡之間的羊腸小道、緊握著槍械,全神貫注到,全團人馬竟然自發的沒有發出半絲聲響。 當頭車步入山谷之間,搖搖晃晃的裝載著軍械出現,王文善露出上牙來緊咬著嘴唇,這很明顯是怕自己在激動之下干出什麼著急的事來。 等一連八輛卡車過去,奔著出谷口方向緩緩駛去,王文善突然皺起了眉! 按照道理,卡車後面應該跟著日軍的主力部隊,但這一次,卡車過去之後,日軍主力部隊竟然沒有一個人步入羊腸小道。 日本人學聰明了? 莫非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 王文善正在遲疑,眼看著有一隊日本人兵進了山! “聯隊長就是太過小心了,這群泥腿子以往都是優先攻擊載重車輛的,既然車輛進山都沒事發生,何必讓我們再搜尋一次呢?” “把你的嘴閉上!” “不知道我們已經有一個中隊被全殲在小王莊附近了麼?當時他們打的就是伏擊!” “就連專門訓練出來的特別攻擊隊骷髏隊都全員折損在這兒,阪田聯隊長如何能不小心?” “听好了,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細看著山林里有沒有他們的伏兵!” 一隊日軍順著山路闖入了叢林,在林子里樹影覆蓋之下緩步前行,直到一名日軍踩倒了一片已經腐爛的黃葉上,再抬腳邁步仿佛被什麼東西絆到了一樣發出一聲驚呼…… “哎呦。” 其余日軍一瞬間全回過了頭來。 那片枯黃的腐葉下,一個穿著軍裝的戰士滿臉沮喪站了起來,張嘴罵道︰“你們他媽有病吧?哪還有往人身上踩的?” “敵襲……” “敵襲!噦!” 為首的日軍剛要大聲呼喊,一根槍管就塞進了他嘴里,可能是捅深了,給日本人干嘔的連聲都沒發出來,彎著腰不停‘噦噦’。 下一秒,這群日本兵集體開始拉動槍栓將子彈上膛,擺出一副要殊死一戰模樣,可再抬頭,眼前哪是一個兩個的敵軍,林子里埋伏的人全站起來了…… 樹後的、草稞子的、石頭後的、半山腰的,連樹杈子上都蹲著一個,漫山遍野全是人! 被踩了一腳的戰士徑直走到了日本人面前,說了一句︰“听不懂中國話吧?” 日本人一愣。 這戰士說道︰“那我罵你不犯紀律,反正你也听不懂。” 他半轉身,反手就是一個嘴巴——啪! 抽的山響,一嘴巴下去後罵道︰“日你姥姥的,手指頭差點沒給你爹踩折了!” 胸口這惡氣出完,立馬有其他戰士過來問道︰“連長,咱接來下咋辦?” “能咋辦?我也不會日本話,我要會日本話,就和他們換身介子,把日本子勾進來……” “怎麼回事!” 王文善從半山腰沖到了這十來個日本人近前,當看到這個日軍小隊其實已經明白了一切,再看其中一名日本人臉上的掌印,罵道︰“誰他媽打俘虜了?” 他說的可是俘虜。 轉過頭就不認賬了,繼續罵道︰“天天三令五申和你們將紀律,耳朵塞驢毛了!” “為什麼抓到了俘虜不給下槍?” “一個個都找死呢吧!” 他嘴里的紀律,竟然是責怪手下沒有在俘獲日本人之後繳槍,根本不是日本鬼子臉上掌印! 連長湊過去說道︰“團長,這日本子學精,直到往山里派探查隊了,咱咋辦?” 王文善︰“咋辦?” “鬼子不來,你不會打出去?那他媽鬼子要是趴在太原城里,你小子還不抗日了!” 王文善斜了一眼面前的鬼子︰“綁了,全吊樹上,等咱們得勝歸來在收拾這幫俘虜。” 連隊里一個全家都死在鬼子手里的戰士眼珠一轉,取過繩子就給鬼子捆上了,往樹上吊的時候,順手就向鬼子脖子上纏了一圈,反正團長的命令是把鬼子吊樹上,他保證自己沒違反紀律。 “全體隊友!” 王文善哪有心思回頭去看被吊在身後不斷蹬腿的日本子,大喝一聲︰“出山,強攻!” 第四十七章 別回頭,老子看著你呢!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山體外,阪田聯隊在距離山體七八百米的位置駐足,始終不肯靠近山體一步的觀望著。 “聯隊長,卡車已經順利通過了,他們確定了這山中的小路上沒有埋伏,我們還等什麼呢?” “再等等,探查隊還沒有回來。” “聯隊長!!” “山本君在等待我們的支援!” 唰! 阪田轉過頭來看向了身旁的軍官,很認真的說道︰“也許那些泥腿子也在等待著我們!” “聯隊長,你怕了?” “滾!” 阪田真是一句話都不想和手下人多說,他甚至懷疑這幫人腦子里都是大糞! 這和害怕有關系麼? 哦,帶著人沖過去,讓人堵在山里的小路上前後夾就叫勇士了? 你們腦子里的思維線路都讓武士道精神給堵塞了吧! “這是戰爭,白痴,戰爭!” 他轉過身看向身後的所有日軍︰“戰爭!” 阪田不是一個演講家,也不是一個理論者,可他是個實打實的軍人,他知道什麼樣的地方危險,什麼樣的地方應該小心,換句話說就是他來這片土地上,是打仗來得,不是來給你們驗證勇氣的,你老提什麼害怕不害怕的? 腦子有病吧! “戰爭就是要……” 他剛開口,卻發現身後的所有人都在直勾勾的望著自己,那一秒,阪田從這一雙雙無知的眼楮中,明白了自己就算是說再多話也是徒勞的,閉上了嘴。 “聯隊長!” 山上。 王文善瞧著這一整支聯隊直咬牙,阪田太狡猾了,他站到了新一團的射程之外,這要是自己領著團里的沖下去,不就等于白給麼? 不行,這仗絕對不能這麼打,他是王文善,他不是許開國,他王文善絕不會打這種明擺著吃虧的仗! “聯隊長!” 部隊大後方,通訊兵沖了過來,沖著馬背上的阪田喊道︰“聯隊長,山本隊長遭遇到了敵軍的猛烈進攻,催促我軍盡快增援!” …… 出谷口。 一名戰士從山林里繞到硝煙漂浮的戰場後,直接沖入戰壕尾部,大喊︰“急報!” “老許呢!” “團部急報!” 幾名戰士趕緊扒這個人送到了戰壕最前方,推至老許面前。 那戰士敬禮道︰“報告!” “太原城的鬼子已經出來了,是整支阪田聯隊,團長正率領新一團準備和敵軍短兵相接……” 許銳鋒還沒來得及欣喜有人給自己敬禮的事,就被這戰報給說的一愣,王文善要和日本人短兵相接?還是和一個聯隊的日軍,他瘋了? 自己搶下了鬼子的炮兵陣地都不敢和對方打對攻,這就不是有沒有膽子的事,是人家的家伙式比你長,沖上去光剩下你挨槍子了,根本打不著對方,誰能冒這虎? “開打了麼?” 面對許銳鋒的問題,戰士將自己所看到的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暫時還沒打,可那鬼子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邪勁,說啥也不肯進山。” “這是咱們逼的不夠狠啊!” 許銳鋒喊道︰“二連長!” “到!” 戰壕里的二連長站了起來。 “把徐久隆給我送到鬼子的炮兵陣地上,讓他這小子將家伙式都給我支起來,轟碎這群王八膋滿A我就不信他們不給阪田發消息。” “是!” 二連長剛應下,許銳鋒一把伸手摟過了二連長的脖子,用一張髒臉頂著人家腦門說道︰“咱們營可就徐久隆一個寶貝疙瘩會開炮,你明白麼?” 二連長直接從許銳鋒手中掙開,說道︰“老許,我就算把命扔到戰場上,也得讓徐九隆過去,老爺們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 許銳鋒又看了二連長一眼,至今他都不知道這位二連長叫啥,只能從他那張普通的面頰上看出,這要不趕上戰爭年代,也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個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老實人。 許銳鋒沒有繼續看,轉過身說道︰“所有人,把槍口都給我瞄準日軍陣地,預備!” 唰! 二連長帶著幾名戰士護著徐久隆打戰壕里蹦了出去,當他們玩了命向前奔跑的同時,日本人的戰壕里已經有好幾個小腦袋瓜冒了出來。 “打!”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四寶子端起機槍就是一頓掃射,子彈迅速落在對方的戰壕上,帶起一溜迸濺的浮土後,總算是把這幾個小腦袋壓制了下去。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日軍的機槍與此同時開始反擊,在反擊的同一秒,許銳鋒這邊所有戰士開始和對方駁火,本想要壓制敵方火力,可真打上才知道,人家那裝備哪是咱能壓制得了的! 射速都不說了,光是光是人家的射距和精準度就不是你能抗衡的,許銳鋒親眼瞧著就趴在自己身邊的一個戰士在開了一槍之後,被一顆子彈崩飛了半個耳朵,在戰壕里捂著腦袋滿手是血的嗷嚎。 噗! 有一名趴在許銳鋒附近的戰士被對手擊中了頭部,不過這一次倒不是槍法絕倫的精準打擊,而是戰場的流彈擊穿了他顴骨,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木呆呆倒在了戰壕里。 這是一場極不公平的戰爭,對方無論從單兵素質到武器裝備始終處于碾壓階段。可許銳鋒卻不能退後哪怕一步,他只要讓二營的戰士都縮回到戰壕里,徐久隆那些人就要全被滅在前行的路上。 噗、噗、噗、噗。 日軍陣地前沿的一挺機槍調轉了槍口,無數子彈從槍口傾瀉而出的一瞬間,墜在隊尾的兩名戰士同時被掃中,老許眼睜睜看著子彈在他們身上炸出了彈孔後,徐久隆腳底下拌蒜被嚇的撲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他距離山坡就差二十米…… 二十米! 二連長已經沖到了山腳下,當回頭看到這一幕,立即折返,跑動過程中腳邊著彈點頻繁崩起塵土,二連長就跟看不見一樣,一個飛撲,撲到了徐久隆身前,嘴里還罵罵咧咧的說道︰“我們他媽拿命保你,你給老子往地上趴?” “起來,站起來!” 槍林彈雨中,二連長起身抓著徐久隆的褲腰帶往起拎,人都拽到半懸空,徐久隆才用手掩著頭說道︰“連長,子彈!” “就是他媽炮彈,你也得給我沖到山里去!” “有槍子兒,連長給你擋著!” “走!” 倆人順著戰場邊緣向山坡沖去,陣地上,許銳鋒扯著脖子在喊︰“打!!!!” 整個二連的戰士根本不畏懼日軍陣地打過來的槍火,硬著子彈昂起了頭還擊。 山,就在眼前,上山的路,已經被踩了出來,兩側剛剛發芽不就的嫩草展現著一片翠綠時,兩個身影在這片翠綠之上踩踏而過。 唰。 槍聲大作中,一抹鮮血灑在了翠綠之上,剛才還不斷用手推著徐久隆前進的手,停住了,那徐久隆往上跑了兩步,似乎感覺到什麼似的回頭,沖著那個嘴角淌著血,有子彈從背後穿胸而過的連長張開了嘴…… 二連長卻沒讓他說話的喊道︰“別回頭!” “老子看著你呢!” 第四十八章 血與火之歌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老子看著你呢!” 在嘶吼聲中,徐久隆沖入了樹林,都不敢回頭的往山坡上跑。 那一刻,他的臉頰煞白,汗水如雨般流淌而下,整個人處于一種極度復雜的情緒里,完全無法自拔。 “掩護!” 老煙槍大喊一聲後,主動冒著危險往沙包外伸出了手,當徐久隆把手遞過來,他一把抓住,隨後一腳蹬在沙包上,後挺著身軀往回拽,徐久隆宛如風箏般被拽的騰空而起,直接撲到了老煙槍身上。 “傷著沒?” “都給我看看,我傷著沒?!” 從老煙槍身上爬起來的徐久隆立即檢查自身,一連長不屑的罵道︰“就你這死出,當哪門子兵?怕死回家抱孩子去!” 一般情況下,徐久隆是個老實人,他進入穿插隊這麼長時間被熊的都去喂馬了,卻依然沒和許銳鋒一伙人紅過一次臉,可這一回,他急了,沖著一連長咆哮道︰“放屁!” “我是二連搭上了好幾條人命送上來的,要是傷著了筋骨開不了炮,你去地底下和二連長解釋嘛?” “你解釋還是我解釋!” 一句話,給一連長懟的整個表情都凝結在了臉上,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新兵蛋子竟然會有如此思想。 炮,是徐久隆在二營存在的價值,是別人豁出命保他活下來的原因,若是被送了上來卻開不了炮,那二連長他們幾個,不白死了麼? 徐久隆罵完這一嗓子,也不廢話,即便腦子里全是剛才在槍林彈雨中闖過的子彈飛馳聲,依然栽栽愣愣走向被推到山體邊緣的九二大滾筒旁。 “九二式……步兵炮,1928年研制,1930年投入使用……號稱一寸短一寸險……在山地作戰中得心應手……” 老鷂鷹都覺著這個新兵蛋子好像是被嚇的失了魂,莫名問了一句︰“你到底使喚沒使喚過?” “我沒用過。”徐久隆扶著炮身開始推動炮體,連續幾下沒推動之後喊了一句︰“但是我能打準!” “過來幫忙!!!” 這一聲嘶吼,讓人徹底忘記了他的模樣有多狼狽,狀態有多孱弱,那份存在于骨子里的自信,能讓人忽略一切。 他們這種人是天生的,就像是足球場上的大場面先生,籃球館里的數秒絕殺王,往往在別人認為壓力很大的時候,他們總能爆發出讓人驚訝的實力。 四五個人過去將一門九二步兵炮推了出來,還有幾個人在幫著搬彈藥,徐久隆卻偏偏在這個檔口喊道︰“不夠,再來幾門,快!” 九二式、擲彈筒在山坡上擺了一地,各式炮彈環繞在其周圍,沒剩多少的戰士幾乎全讓徐久隆調動了起來! “金疙瘩!” 當徐久隆用跳眼法測量了一下距離,回頭就喊出了最讓人心疼的話,等戰士抱著炮彈從九二步兵炮的後屁股塞入炮筒,徐久隆連再瞄一下都不帶瞄的,張嘴就喊︰“放!”  ! 一聲炮響震撼山林,似乎整座山都在炮聲中向後挪了一寸,那震蕩而出的氣浪響徹山間,下方所有日本兵無論是正在和許銳鋒交戰的,還是用瞄準山上的,全都抬起了頭。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音在鬼子陣地上想起,偌大火球帶著滾滾黑煙向上翻騰,徐久隆沒吹牛,他只用了一炮就在鬼子陣地的正中心炸開了花。 “好樣的!” 許銳鋒在戰壕里親眼看見有一名穿土黃色軍裝的鬼子讓炮彈從戰壕里崩飛出來,最終平拍在地面上,炮響過後日軍陣地上是槍聲根本抑制不住的鬼哭狼嚎,其炮彈殺傷力到底有多大沒親眼見過的人根本無法想象。 “放!”  、 、 。 又是三聲炮響,日軍陣地上接連開花,當四門炮同時噴射出火花,徐久隆連口氣兒都不傳,直接到了擲彈筒旁邊,親自拿出炮彈送進了炮筒里。 空。 擲彈筒的炮聲相比九二式有些悶,可發射的速度更快,徐久隆幾個轉身間,四個擲彈筒已經再次打響。 只不過這一次,準度差了一點,擲彈筒並沒能在日軍陣地中心位置開花,每一炮都炸在了壕溝的邊邊角角,唯獨最後一枚,直接落入戰壕。 轟! 炮彈落下時,距離爆炸位置最近的日軍直接被這股力量扯成了碎片,周圍的人被一股氣流徹底隔絕了出去,整個氣浪在無法擴散的情況下于戰壕中橫推十幾米,推到了一片日軍。 “老久,是那個!” 老煙槍看的興奮極了,每次踫到這種陣地戰,他那家伙式都用不上,這回瞧見炮彈大顯神威,由里到外的那麼過癮。 徐久隆跟沒听見一樣,再次回到九二式旁邊,舉起大拇指重新瞄向日軍陣地,嘴里嘟囔著︰“防偷襲,記著防偷襲,日本人不可能讓我這麼舒服的炸他們,肯定得派人往山上沖,他們絕對不會讓炮壓的抬不起頭來……” “金疙瘩!” “放!” 出谷口,炮聲轟隆,山本被一名日本人撲在戰壕里,都快讓炸飛出來的塵土給埋上了,好不容易從土里爬出來,想要掀翻身上的日軍時,發現掀下去的只是那名日本兵的上半截身子。 “通訊兵!” “通訊兵!” 山本沖著原來的位置大吼,一個躲在戰壕坑洞里的通訊兵才爬出來,就被他一把抓住,喊道︰“我要的支援呢?” “告訴阪田,如果再不來支援,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 說完,他將通訊兵推倒在地,一嗓子咆哮了出去︰“去一隊人把炮兵陣地奪回來,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 “山本隊長,屬下願意死戰!” 嗖嗖嗖…… 剛有一名軍官起身要接下這幾乎必死的命令,對面陣地的一通機槍掃射就已經到了,這排子彈無差別的落在陣地前沿沙土堆上,但由于槍口的跳躍,也同樣有幾顆越過了沙土堆,扎進了這名日本軍官的肉里。 山本親眼看著一名軍官筆直的身軀被子彈橫向打入體側而變得傾斜,鮮血在中彈部位迸濺時,正落在他眼眸上,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血紅。 當他摸下臉上的鮮血,再看這個世界的時候,仿佛一切都變了。 那些被日本人嘲笑過的、文人用來宣泄承諾的那句‘一寸山河一寸血’就在眼前,那些被愛過青年舉著橫幅嘶吼過的、如同宣言一般的‘日寇若敢入我中華,勢必以命換命,誓死不為亡國奴!’就在眼前; 那些民間用來發狠的‘每一個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蒺藜狗子都能扎你們一腳血’就在眼前! 山本的眼楮里全都是血,如洶涌波濤一般的血! 然而,許銳鋒卻看到的是火! 是戰場上燃燒著的戰火正冒著黑煙;是人心中的怒火,正蒸騰烈焰;是雙目之中的恨意,叫士氣可用! “所有人,上刺刀!” 許銳鋒又變了,從和王文善一樣在戰場上只佔便宜不吃虧,不讓任何一個戰士冒不必要的風險,到推著二連長護送徐久隆炮擊日軍陣地,送他去死,變成了親眼看見日軍被炮彈炸得不敢抬頭。 他似乎看見了這群武裝到牙齒的混蛋身上也有弱點,他們也會怕。 那既然你們都怕了,就再送你們一程,去死! 第四十八章 群魔亂舞,他虎你也虎!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 、 。 又是一輪炮擊。 一連長看著日軍陣地頻繁開花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日軍的抱頭鼠竄,莫名說了一句︰“娘的,上次日軍圍剿,咱們不就是這樣讓日本子揍的可哪麼?” “這許銳鋒一來,怎麼情況變了?” “怎麼情況變了?” 老煙槍搭茬說道︰“你回頭看看。” 一連長一回頭,首先入眼的是兩個尸堆,一堆,是胡亂堆砌在一處的日本人,另外一邊,是被整齊擺放的犧牲戰士。 如果沒有許銳鋒實現將這個聯隊安排在山上勇奪日軍陣地,沒有老煙槍率領敢死隊戰至只剩三四個人拿下了這些炮,那麼現在的情況應該是自己這群人躲在戰壕里連動都不能動。 “老煙槍,你看老許在干什麼!” 戰場上,日軍在陣地上頻繁迎接炮擊,徐久隆太恐怖了,他精準的炮擊讓對方根本抬不起頭,九二式大滾筒、擲彈筒,在多人協助下,多次調整角度開炮,每一炮,都打在了日軍陣地數挺機槍的周邊,讓他們根本不能持續性的使用機槍。 如果說是許銳鋒奪取敵軍炮兵陣地展開了勝利旗幟的一角,那麼徐久隆被送上山,就等于讓整個旗幟展開的過程變得順理成章。 這才是打仗,該犧牲的時候犧牲,該戰斗的時候戰斗,就算是輸了,起碼打出了中國人的精氣神。 不過,不是說好了圍而不打麼? 一連長哪知道許銳鋒得到了阪田聯隊出太原的消息,他更不知道阪田在出谷口外猶豫不決,不敢向前邁進一步的躊躇不決。 可這個時候,他必須得做出相應的指揮,因為在己方陣地上,沖鋒號已經吹響了。 嘀嘀噠嘀嘀…… “上刺刀!” “除了協助徐久隆炮擊日軍陣地外的所有人,目標敵軍陣地,沖鋒!!!!” …… “二營副!” “營副!” 二營副正關注著戰場情況,莫名其妙的看見陣地上豎起了軍旗,司號員站在軍旗下吹響了沖鋒號,剛愣神的工夫,山上已經想起了漫山遍野的‘殺啊!’。 等手下戰士喚醒他,二營副還問了一句︰“不是說好了圍而不打麼?” “我的二營副,您老還有工夫問啊?一連長和老許都沖出戰壕了,你看那四寶子,端著機槍一邊‘突突’一邊正往日軍陣地沖鋒,下命令吧!” “上刺刀,狗日的許銳鋒,你他們干什麼都不知道打聲招呼是不是?你拿老戰友當擺設啦?” “上刺刀!” 要論腿快,肯定是王銘,可要論敢干,必須是四寶子! 沖鋒號才剛剛吹響,四寶子拎著機槍就沖了出去,耳邊子彈‘嗖嗖’的飛過,身旁的戰士莫名倒下,這四寶子就和沒看見一樣,咬著外翻的牙,摟著扳機往前跑。 在跑動過程中,手雷在他身旁爆炸、彈片順著臉巴子削飛一塊肉,四寶子都毫無察覺,冒著槍林彈雨沖過那些橫在戰場上的汽車過道,奔著日軍戰壕就沖了過去。 說來也怪,他剛踩到日軍戰壕土堆上,地下就鑽出一個日本人。這日本人太虎了,面對面和四寶子站立,一把握住了槍口等著眼楮剛要喊,四寶子立即摟動了扳機,把梭子里還剩下的五六顆都賞了過去。 突突突突突。 彈孔在日軍士兵背後炸開一溜,直到這伙軟趴趴的歪倒在戰壕里。 等四寶子打空了彈夾,干脆將機槍調個兒,握著槍口見人就使這玩意兒往下巴上掄,一下一個,嘎 脆。 山本一下就被打蒙了。 這群泥腿子敢沖鋒? 他們敢沖鋒!!! 瞧見許銳鋒率人沖過來,山本仿佛看見了血海中爬起的惡魔,這群惡魔在通紅一片的世界中張牙舞爪,那頭一個,就是一頭野豬精,沖入陣地見人就咬,即便是讓刺刀扎進了大腿,也毫不在乎。 另外一邊,手握兩把刺刀猴子精正在陣地上上下翻飛,他從不和任何人正面沖突,走到正在對抗的雙方戰士身邊沖著日軍脖頸、心髒就是一刀,隨後根本不看對方死活,馬上投入另外一場戰斗。 “殺啊!” 山林里,零零散散人也出現了,他們不是跑著過來的,是蹦著、竄著、在樹枝上悠蕩著,可這群人沖入陣尾也是一樣。那身上裹著羊皮的男人一把刀握在手里直接砍掉一名日軍的胳膊,他身側一群小妖簡直群魔亂舞…… 山本懷疑自己瘋了,用力的甩了甩頭,再看過去,眼前竟然是沖殺而來的敵軍,哪有妖魔鬼怪! 可再眨眼,妖魔再現! “沖!” “剁了這群狗膋滿I” 後屁股處,出谷口里涌入一抹浪潮,浪潮退下後,第三股人馬入陣,這些人凶悍無比卻依然還有理智,拼刺刀的時候,還不忘開槍,開了槍還不忘退出彈殼再次壯膽上膛,尤其是那個拎著手槍的妖魔,他都不跟你戰斗,這是來陣地上點射來了,拿著手槍站在土坡旁挨個沖著拼刺刀的日軍點名。 要輸了麼? 自己明明武器裝備比對方好,明明士兵身體素質比對方強,為什麼會輸? 為什麼! 這群泥腿子即便砍殺到了現在,自己的人數優勢依然佔據上風,為什麼所有日軍都在後退,為什麼能在這些帝國最忠誠的戰士身上看見膽怯…… 為什麼! “都冷靜一點!” 山本打戰壕里蹦了出來,拽出配刀大喊︰“我們還有援軍,只要擊退他們,阪田聯隊長就能趕到!” 就在此時,遠處煙塵四起,似乎有一支隊伍正在靠近。 山本望著煙塵興奮的大喊︰“看,阪田聯隊長到了!” 那一秒所有日軍同時回頭,但耳邊听到的確實一聲虎嘯︰“狗日的,到了地底下別忙著走,許開國不日將送你們天皇下去,別忘了迎接!” 是中文! 怎麼能是中文! “叔!” 煙塵里,一員小將騎馬沖入戰場,待到戰場邊緣縱深打馬上躍起,輕飄飄落下,正騎在一名日本人的後背上,他迅速摟住對方脖子,用手把住對方下巴,用力一掰—— 嚓! 將那日本人腦袋擰的轉了大半圈才從戰壕里爬了起來︰“叔,支援到了!” 許銳鋒一瞧見這一幕,立即喊了一嗓子︰“二營的快點動手,有人來搶買賣了!” 遠端,足足一個團的戰士奔赴戰場,一個個的恨不得把兩條腿掄成四條,玩了命的往過沖。二營的戰士當時就不樂意了,哦,打硬仗的時候沒人支援,現在撿果子了,都來了? 四寶子面前,已經斗志崩潰的日劇將槍舉過頭頂往下跪著說道︰“我投降!” 四寶子掄起機槍把沖著對方下巴就是一下——啪! 人都給抽飛了,打完問了一句︰“誰知道這兔崽子剛才說了啥?我他娘听不懂日語!” 旁邊老煙槍更壞︰“他罵你娘。” 四寶子氣的渾身直哆嗦,一把抓住一個日本子,機槍一撇,用另外一只手在他腰上拽下手雷往鋼盔上一磕就塞進了對方褲兜子,隨後一腳踹下戰壕,罵道︰“我讓你罵!” 空! 緊接著四寶子被氣浪掀飛,這得虧是戰壕擋住了彈片,要不然非得炸碎了不可。那玩意兒只要身上有撕裂性傷口,爆炸就會無限將傷口擴大,人都是這麼給炸碎的。 許銳鋒看到這一幕回頭罵道︰“老煙槍,你有病啊?四寶子虎,你不知道啊!” 老煙槍也嚇壞了,趕緊往戰壕里看了一眼,見四寶子正往起爬,回道︰“沒事,這不還生龍活虎的麼。” 能不生龍活虎麼,在戰壕里爆炸的手榴彈,氣浪是往上掀的,在平地上爆炸的,氣浪是四下擴散的,這四寶子等于撿了一條命。 第五十章 愛你如初 /299302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最新章節! 當許銳鋒率領著戰士們在日軍的陣地上勢如破竹,熾烈的陽光正從頭頂灑下,在這寒冬即將過去的迎春時節,老天爺似乎放棄了所有頑皮,終于灑下了溫暖。 “別讓他們跑嘍!” “四寶子,他們要是跑了,王銘就徹底沒救了!!!” 當四寶子拎著機槍把從陣前一直掄到最後方,一整隊戴著鋼盔,手臂上圍繞著白布的日本士兵扭頭就跑,這群人和其他士兵不太一樣,他們沒有背著槍,而是每個人的肩膀上都挎著一個木箱,而說話的人,正在死掉的士兵木箱里往出翻藥,他手里已經捏了一個白色藥瓶。 是老鷂鷹! 四寶子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男人,瞪著眼楮便問了一句︰“你咋和日本子混到一個被窩里了?” 老鷂鷹也不廢話︰“我投降了,你不知道啊?” 四寶子頓時傻了,看著眼前的老鷂鷹緊了緊握著槍口的手…… “四兒,听老登的,前邊這群人一個也不許放跑了!” 當許銳鋒的聲音在四寶子身後出現,他連頭都不用,一個箭步沖上去將機槍調轉,打腰里抽出彈夾替換下空彈夾後,沖著那群正在奔跑的醫療兵扣動了扳機。 許銳鋒在槍聲中一縮頭,耳膜處一絲鮮血流了出來。他這耳朵,今天受盡了折磨,本來就敏感,還在炮聲轟隆中忍受著。 “老登,咱旅那活爹說,你叛變了?” 老鷂鷹根本不回頭,說了一句︰“沒叛變,投降了。” “你咋不嫌乎磕磣呢?”四寶子將那一隊醫療兵都放倒,翻身就罵了一嘴。 老鷂鷹也不甘示弱︰“磕磣啥?我都多大歲數了?落日本人手里要是一槍崩了我,那也無所謂,要揍我一頓多犯不上?我干脆一想,去他媽地,反正想從太原買藥回來已經是做夢了,那干脆,我連鬼子一塊帶回來吧。” “咋,老許,你也覺著我叛變了?” 許銳鋒搖搖頭說道︰“沒這麼想過。” 老鷂鷹一看許銳鋒的表情,連忙解釋道︰“我要是叛變,能給日本人帶路走出谷口麼?這出谷口是剛被日軍偷襲過的地方,別人不知道,你許銳鋒不知道?是你親手滅了骷髏隊!” 四寶子跟傻似的︰“走出谷口有啥說法?” “腦瓜子不轉個了吧?出谷口剛被偷襲過,勢必防御嚴密,明裝暗哨添加了多少老鷂鷹心里有數,只有在這種情況下走出谷口,才能讓我們第一時間發現日軍的動向,留出充裕的準備時間。” 許銳鋒身後,許開國帶著一個團的人殺入戰場,老許身後就是一副生死廝殺的畫卷,可他身前,卻是老友相逢。 “老許,這兒抓著個俘虜,一張嘴就跟我聊江湖上的切口兒,我也不會說啊,你給問問。” 營副掐著脖,將疤臉給捏了過來,走起路來一撅一拐,許銳鋒眼看著他大腿上有差不多拇指粗細的刀口,故意問道︰“崴腳啦?” 二營副指著自己大腿罵道︰“瞎啊……”可話才說出口,話鋒就變了︰“啊,崴腳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二營突然被一股江湖風佔據,好像是說傷口多嚴重是個丟人的事,只有砍頭只當風吹帽這種豪氣,才算是正常。 老鷂鷹一看見疤臉氣兒就不打一出來,指著疤臉罵道︰“就是這個王八犢子坑了虎霞。” 許銳鋒一愣︰“虎霞在晉西北?” “就在太原!” “這虎娘們落魄了,為一根金條把我給賣了,是他帶著日本人把我抓了起來,最終虎霞也沒得好。” R! 許銳鋒連想都沒想,抬手一槍直接崩在了疤臉腿上,疤臉身體一偏,整個人摔下戰壕,在坑里捂著大腿放聲嚎叫︰“日!!!” 許銳鋒蹲在坑上土堆頭,看著疤臉摔倒時灑落的懷表、銀元、玉佩、煙盒外加一張照片,伸手將落入土中的照片拿起來抖了抖,眼神卻始終看著疤臉說道︰“把中國人賣給日本子,喝人血的滋味,好受麼?” 老鷂鷹拎著四盒藥往許銳鋒腳邊一放,轉頭就奔著戰場邊緣一隊醫療兵的尸首走了過去,十分仔細的檢查著每一個醫療兵身上的裝備…… 疤臉冷哼一聲︰“你比我好不到哪去!” 他嘴丫子顫抖著說道︰“這年月,和你一樣的兵痞我見多了,什麼他媽為國盡忠,你們這群人到哪不是先找姨太太?老子就不信,你們這群土鱉在陝北和老百姓一樣吃糠咽菜,裝什麼?” 許銳鋒一點都沒急,依舊抖落著照片上的土說道︰“原來我也不信,現在……”他把照片送到了眼前,持槍手挪到了疤臉的頭頂,本打算說完這句話就扣動扳機︰“我已經不在乎你們信不信了。”的時候…… 目光中,多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那個女人穿著旗袍圓潤如玉,肩頭披著狐狸皮的圍脖眼角含春,獨自一人站在一塊只露出‘新京’二字的牌匾下穿這個鞋一腿微曲,像是再沖相機擺姿勢…… “我沒什麼耐心,你最好馬上告訴我她是誰。” 許銳鋒沖疤臉將照片轉了過去,將槍口收回指著照片中的女人問了這麼一句,表情嚴肅的像是對方說錯一個字,就要殺他全家一樣。 “我說什麼來著,你們這幫玩意兒沒一個好耤K…”疤臉以為眼前這個人看上了照片里的女子,和去東北時的自己一樣。 R! 許銳鋒沖著疤臉的另外一條腿開槍了,期間,眼皮都沒眨一下︰“我問你這是誰!!!” 疤臉躺在戰壕中直哆嗦,咬著牙,滿是不服的說道︰“東北,新京,霓裳濃情館經理,念嬌奴……” 許銳鋒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般站了起來,但疤臉能從這個男人臉上看出已經徹底失去了所有生氣! “霓裳……濃情館,是,什麼地方?”光听口氣他就不像是不知道濃情館是什麼地方的人,可這人如此問又讓疤臉不得不回答。 “老許。”二營副都嚇了一跳,他從沒見過如此可怕的許銳鋒。 “勾欄……” 倆字剛說出口,許銳鋒沖著疤臉接連不動扣動扳機,槍聲在已經失去了戰斗氣息的戰場上頻繁不斷響起! R! R! R! R! 直到子彈全部打光,許銳鋒將槍械直接砸在了疤臉的臉上,似乎還不解氣一樣,左右轉頭尋找著趁手的家伙式,宛如要跳下去鞭尸。 對,她不是念嬌奴,也不是溫婉…… 可在有些時候,她必須是念嬌奴,也必須是溫婉! “老許,這回王銘有救了!” 老鷂鷹抱了一捧藥從尸堆里走回,可靠近以後,看著許銳鋒失神般望著眼前的照片,他湊過去以後,光憑借‘新京’兩個字,就已經看出了一切。 “老許,老許!” 老鷂鷹勸慰著說道︰“你還記得咱為啥離開東北不?” “你還記得咱為啥離開江湖不?” “如今咱已經不是冷血的畜生了,你不能,不能啊!” 只有老鷂鷹能看出許銳鋒眼中的深意,就像當年他為了她,舍棄了江湖上名聲,又舍棄了整個江湖一樣,如今…… 第一季——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