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江湖》 第一章 有女此后称烟雨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中原百年乱战,以春秋为名。 西夏在上辈国君励精图治三十载的艰苦经营下,作为如今中原大地与北齐划江而治的万乘之国,最丰盛的时候,也有着些许酒客茶伴在私底下悄声 谈论着国君何时能扬鞭立马挥军东进,给天下人唱一剧问鼎中原的大曲目。 在西夏之北有一州,为凉州,而凉州北接辽金,东连北齐,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自百年前,春秋七国诸侯纷乱以来,一直战争不止,以至于春至扑面的第一股风都带有战争遗留下来的浅淡血腥味。 西夏凉州之北,有一城,城名雁北,作为与辽金交战首当其冲的染血门户,自然有些不同寻常。雁北城背倚凉山,凉山又背依凉水,过了凉山,渡过凉水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西夏凉州境。 雁北对于西夏的战略重要性一目了然。 如今,三四月的凉水如凉山一般安详,静谧。都说凉水逢春百尺高,但真的只有见证过百战而死的白骨累累才知道,这百尺说是人堆出来的并不夸张。 只是这几年里,可能是西夏主和辽金王的心照不宣,又或者是十多年前那次浩大的乱战两败俱伤,两国这些年来你来我往的“礼尚往来”少了很多。都选择修生养息经营国运。 这期间大规模的停战,给雁北城很大的发展空间,暂且不说商人逐利,战乱频发的区域还有富贵险中求的险商。安稳时候更加不用提,犹如龙抬头后的春风般纷至沓来,再加上雁北城墙大战之后的修缮工作需要大量的穷苦百姓。这些经常饿着肚子苦哈哈,征战的年代,种的粮食能十存一算祖上冒了青烟了,修缮城墙不但一日三餐准时供应,隔三差五还能拿几分工钱。 虽说到手的只有几钱银子,但蚊子再小毕竟也是肉,省上个半旬,也能买上小半碗青云楼的酒糟省省味,再者说凉山山上野味不少,西夏又崇尚周王朝的尚武之风,边境百姓会骑射并不罕见,休沐日背着猎弓上山说不定还能撞见野味打打牙祭。雁北周边小城见第一批被征戎过去的人过得也算小有滋味,心头痒痒,也想着存上几年工钱,再回乡开块地娶个能暖被窝能生娃的娘们才算正经。 雁北城的人就如此多了起来。 黄昏的凉水边上,通往雁北的官道小驿上,破烂马车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夕阳余晖里渐渐被拉长开来。 少年长得有些清瘦,扬着牧鞭娴熟地赶着马车,一身青白色士子装,星目如墨,配有一份羡煞众多女子的远山眉,嘴角邪气地叼着一根凉水边随手采摘的草茎,书生气和痞气结合的浑然天成。 他叫徐江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也不知道,十多年来,徐江南也没问过将他从小带大的李先生。大致约莫是觉得要么生与江河之南,要么就是士子云集的江南道了。这种取名的方式在当时很平常,他很庆幸当初出生的时候,没有野狗从门前路过。 徐江南此时一边轻车熟路地赶着车,一边侧身回头轻声问到:“先生,离雁北还有小半天的路程,我们是赶夜禁前进城还是?” 徐江南口中的李先生此刻就端坐在马车上,三十来岁的相貌,一样的书生面相,但是带有病态的白,像久病的患者,手上拿了本古旧书籍,徐江南秉着气都能闻到一股浓厚的《后周山河志》,唯有眼神炯炯,同身上这份文弱书生气息十足的姿态有些格格不入,透露出一种洞穿了世事的平淡。 李先生闻言轻轻合上书籍,丝毫不理会徐江南的小把戏,笑着戳穿说道:“还有第二种选择?进城吧,想烟雨妮子了?这次出门有些年头了吧?” 徐江南丝毫不加掩饰的点点头,带着这年纪应该有的青涩羞赧道:“先生,过了春分,就四年了。” 李先生闻言顿了顿,喃喃道:“转眼就四年了啊。” 徐江南一怔,想想也是,转瞬弹指间。十来年前,他第一次跟着先生说书,那会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茶肆酒馆的桌上听先生说上辈老神仙覆手为雨,又或者一剑截江的骇人故事。 那时候的先生不会是这副书生打扮,在茶馆就是黑衣白扇须眉浩然的老学究,说起书来慢声慢气,精雕细琢的填词讲究让那些雅间的员外老爷很是大快朵颐,时不时就有下人管家打赏些许碎银。酒肆就是一副衣着破败背着古旧剑匣的江湖侠客,十足天涯沦落人般的落魄样,提到江湖老前辈一顿抱拳惋惜,恨不得早生个百八十年,好瞻仰瞻仰老前辈的昔日风采。 每次盆满钵溢之后,先生便带着小江南追着月赶回雁北。小江南在六岁之前一直以为先生就是先生,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直到那次救下小烟雨。 先生喜欢喝酒,尤其是雁北青云楼的杏花。那日明显兴致很高,喝得晕晕沉沉,迷迷糊糊说了很多在那时小江南还不懂的话,例如说说书人这事就得说人装人,说鬼扮鬼,说老神仙就不能娇滴滴做那翘着兰花指的俏娘子。 小江南听的云里雾里,见先生说到后来酣睡过去。只是先生的睡姿着实当不得‘先生’这雅兴的二字,像军伍大汉一样抱着兵器,四仰八翻的,只不过先生抱着的是小江南一直以为只是装江湖落魄剑客用的破败剑匣。 而这通往雁北的官道,也不是什么四通八达的路径,沿着凉水走就是所谓官道,越走越险,一面是山,一边傍水。但这是进入雁北城的唯一途径,当然还有一种,就是像先生说书里面的老神仙一样,御剑飞过瞧这势头不破天际势不还的凉山。 五六岁的小江南那会与其说是在赶马,不如说是小半个信马由缰,老马识途。 先生这匹红鸣马可是老的不能再老了,走上小半个时辰就喘息的不成样子。无论小江南用牧鞭甩出如何响亮的鞭花也无济于事,小江南最后没了法子,只好学着先生盘着左腿翻看存了好久铜板才换回来的《山海志》,看那些长着倚角翅膀的妖魔鬼怪。 才看几页,夕阳渐渐垂了下来,红鸣马突然躁动不安起来,慢吞吞的向前跑动。小江南疑惑着抬起头,发现后面足有二三十黑衣铁甲的骑兵,马蹄急急,如踏雷霆,扬起的灰尘一层盖过一层,夕阳的光晕撒在那层铁甲上,像阎王爷的派上来的勾魂使者。 小江南何曾见过这等穷凶极恶的仗势,甩开书,使劲摇晃着李先生,用尽浑身解数,就差小巴掌上脸了。 眼见先生并没有醒来的趋势,小江南就想驱赶马车靠边让让。 谁知兵马骤至,领头那位长的五大三粗,一道骇人的疤印从左眼延伸到嘴角,还喷着热气的马背处别了一根七尺左右的狼牙棒,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用想也是常在阴阳交界处打滚摸爬的主儿。 五大三粗看见这停在官道中央的还喘着气的小劣马,瞧见上面穿的破烂还在酣睡的酒鬼和捏着衣角仰着头默不作声的小江南,忽地皱了下眉头,一狠心抡起狼牙棒就砸了下去。小江南吓得一时间双手抱头闭上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凄惨面相。 等了一会迟迟没有等到勾魂夺命的黑白无常的小江南,反而听到了李先生醉醺醺又慵懒的声音,“生的五大三粗,却只会欺负一个孩子。” 听到声音的小江南欣喜而又担心地睁开眼来。只见李先生不知何时单手用剑匣抵住了狼牙棒。 说完李先生拿着剑匣的的左手一个旋转,接着用力一拉,马上的五大三粗哼了一声,一个踉跄险些从马下摔了下来,不过狼牙棒却是脱手而出。 随后李先生左手提着那被小江南一直误以为只是道具的破烂剑匣右手拎了还没喝完的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跳下了马车。 二三十骑见将军的武器被卸手,马蹄长嘶,一顿整齐的抽刀声,都是辽金骑兵常见的环柄刀。同西夏的凉刀不同,环柄刀柄短刀长,刀身弯曲,凉刀则是直背直刃,刀背较厚。 李先生见此,反而将剑匣抗在肩上,身形晃荡地提起酒坛灌了口烈酒,笑道:“怎么着,想一起来阿?” “哟,瞧不出来,这凉山凉水窝囊地还能出个硬气人,不错。”五大三粗刻意弯下身子,俯身说道。边说边揉了揉手腕,压制住手下兵马的肆动,而自身也知道有军务在身并不想多加耽搁,又是一个手势似乎是让小江南他们先走。他也知道凉州境内草莽龙蛇般的江湖人士众多,比起景州、陵州其他州县,凉州百战地,善茬不多。虽然先前一路行来,一副挡我者死般的砍瓜切菜,就算再凶恶的响马盗见到二三十饮血的狼骑也得掂量掂量吧。尤其是这般说话的,要么是嫌命太长了,要么就真是有所依仗。风尘仆仆这么久,临近任务交接点,也是想着少一茬算一茬,摆出了少有的退避三舍般的姿态。 只是可惜,他算错了人,世间人千万,敬酒不吃的人多了去了,显然面前这位也是其中之一。扛着剑匣的李先生在他话语未落的时候脸色微变,丝毫没有得理饶人的想法,不退反进,再灌上一口烈酒,坦言笑道;“将军如此欺凉,却又给在下条生路,鄙人甚是不解,手中剑亦是疑惑,望将军释然一二。” 冲阵陷杀多年的刀疤将军何时被人这样得寸进尺对待过,闻言气极反笑。阴沉沉的笑意配上原本凶煞万分的刀疤脸更是显的诡异,怒骂道:“一张纸你还就只画个鼻子,好大个脸阿,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下马!”话音一落,身后二三十佩刀骑兵齐飕飕下了马匹,清一色扬起了环柄刀,寒光凌厉,带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肃杀气息。 雁北的官道狭窄,一路靠山,一路傍水,一辆破旧马车横亘于此便不容通过,刀疤将军也是明显知道这地方马匹是发挥不出冲阵的优势而又可能成为累赘的存在。 “兄弟们,几个月没潇洒过了吧,等过了这茬,晚上爷带你们去春烟坊,喊上几十个娘们,吃大块肉,喝大碗酒去,杀!”一时间,二三十刀口舔血的行伍汉子奔袭起来,声势浩大竟不弱寻常骑兵。 小江南早就被吓得目瞪口呆,躲在车轮处,露出半个身子观望,这情景向来只在先生评书的时候出现过。而且在小江南印象中,先生就是个先生,比书生还要弱上几分的存在。记得早半年在金陵城外随先生赶路,黄昏时分多瞅了几眼洗衣归来的妇人胸脯,便被女子拿着捣衣棒“追杀”了好几里地。几个妇人都奈何不了,这如今二三十军伍大汉? 只见李先生真是不慌不急,再灌一口杏花,按住破败剑匣的左手一用力。剑匣一个惊艳的弧度将酒坛击飞出去,身影穿花戏蝶般在众人之间闪过,眼花缭乱间便掠到了众人之后,恰恰接住刚刚抛飞的杏花,仰头一口饮尽,眯着眼,随后用只有先生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还是比不得当年的杏花阿” 说完,便将酒坛随手一扔,而这二三十魁梧大汉随着酒坛破灭的声音一一瘫软下去,喉间都带有一丝细微的血纹。小江南真是没看到先生是怎么出剑的,又是怎么收剑的,完完全全跟做梦一样,这还是那个被七八个妇人追打的鼻青脸肿躲在城隍庙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先生? “出来吧,我不杀女人。”李先生声音平淡,仿佛刚才在这里大开杀戒的另有其人。 小江南听到这句话,才看到原来这二三十人后面押解这一辆马车,真正意义上的马车,并不是先生这边这种一块破木板子加两个破轱辘,前面再补上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的寒碜组合。前面这辆马车车身都是黑澜木,上面雕刻着许多龙凤之类的祥瑞,窗牖都是金陵那边的特供丝绸,显然车里的人非富即贵。 车内的人估计也是看到了先生杀人不见血的诡异手段。闻言便急急忙忙跳下车来,顺势跪了下去,忙不迭的磕头抽泣“奴家,奴家谢过侠士不杀之恩,奴家和他们真的不......” 话还没说完,李先生便摆手打断妇人的聒噪,酒气上头,吐词囫囵道:“好了,好了,走吧。”妇人听言,哪敢再说一二,先前见过李先生面不改色的手刃二三十人,早就想着溜之大吉,只是那会腿都软了。哪里迈得动腿脚,本想着自己也要随了这凉川水,谁知柳暗花明在阎王爷面前捡回来一条小命,立马铿锵铿锵地磕了三个响头,扶着膝盖一瘸一拐地快步离去。 再后来,就是先生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车内还有一个人,唤着小江南去帮忙。这是小江南第一次看到小烟雨,蜷缩在马车角落,双手被绳子束缚在身后,嘴里塞着一团丝绸,眼神空灵凄切。 李先生安排好小江南之后,便没有在管这边,独自站立在凉水边上望着南方,西夏京都金陵城的方向,自顾自地的说道:“陈铮阿陈铮,真没想到为了这西夏江山,不仅赔上自己的皇后,还要搭上自己的女儿。只是这如今的结,到时候你又该怎么脱逃?” 等到之后的小江南拿下小烟雨嘴里的丝绸,解开小烟雨身上的绳索,刚想张嘴问及姓名,就听到外头先生的声音传了进来:“她以后叫陈烟雨。”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四章 山上有神仙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雁北城外百里处有一道观,就坐落在凉山旁支千丈高的桃花峰上,道门作为中原传承千年的底蕴门户,与佛教并驾齐驱为中原正气鼎柱,同一般小家小户的江湖流派不同,道教枝叶几百年已经深入中原大地,比较起其他门派弱肉强食的昙花一现,又或者想保证门派悠远传承而入门森严,道家几乎都是一生杏黄袍,一把拂尘在手无论相识不相识,都是一声道兄,一声师弟,一副年辰久远氤氲出的大家气象。 在周皇朝建立之后,通过道家丹药延年益寿活了两甲子的始皇帝,曾以道门为诸子百家之首,封道门掌教为护国公,在遣派道教门徒远去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寻求长生不老丹药的期间,还亲自在道门圣地青城山三清观斋戒休沐九九八十一天,以鉴心意。 也就是那时,道教一部分不愿终老庙堂生性逍遥的道士便跟着喜欢山林野趣红尘烟火的吕真人去了西北,在凉山这边扎下根来,偏安一隅。虽说道门从此一家两派,却也没到分道扬镳的尴尬地步,反而更像是和睦的两兄弟,一个出尘,一个入世,齐头并进。 而且据传言,只要是三步一叩上的桃花观,那写在红绸上挂在千年香樟树上的心愿便会灵验,由此传言之后,清莲峰桃花观便由此香火鼎盛,经年不息。最繁盛的时候,更有不远千里,举家上山沾沾神仙气息,以求全家平安的陵州老香客。 其实陵州周边也有道观,而且是赫赫有名的道庭祖山青城山三清观,更不要说周围依靠大树好乘凉的闲散小庙,更是数不胜数。只是每次这些寒民老香客,每次见到青城山那种雕梁画栋,龙檐凤角的肃穆道观便暗自更显卑微不堪,还有那些泫然霞举的年轻道士,祭酒之内的神仙人物。说起话来和和气气,但总觉得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作态。尤其是捧香拜祭之后将香火插祭到巨大紫金香炉之后,身心放松想讨口茶喝,却发现周边全是让人心生敬而远之的闭目道长,这种感觉更甚。尴尬之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再瞅瞅自己家的这点杯水车薪般的香火,天上神仙似乎也眷顾不上,只好讪讪离开。 清莲峰可没有那么多闲散的真金白银去建个仙家府邸,更像是个随意道观。尤其十年前那次西夏与金辽的倾尽国力的比拼中殃及池鱼,香客凋零,连道士都离去很多,一下子便从原本万人空巷到后来的门庭冷落车马稀。 只是还好,原本的老道士,道童都是习惯了清苦日子,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不是?自己育上几亩菜地,衣服修修补补也是讲究,香火清减之后也不见得山上的日子有多么捉襟见肘。 而徐江南年幼的时候与李先生赌气,便跑的这家道观看一位年纪相仿的道童习剑,记下剑招,下山后再做练习。记得有一次碰见个倒骑山羊的邋遢老道士,似乎是瞧着有趣,便逗着说要拜他为师,好教武艺。 那会的徐江南虽然年幼,跟着先生也走过一些茶馆酒肆,耳濡目染下也是小半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像这种再拿个竹幡就是实打实街头抓鬼算命的方士,徐江南狐疑的摇摇头。 邋遢老道士看到这么一个谨慎机灵的小鬼,也是玩心上来,一伸手,落在桃树下的桃花竟然在手掌凝结成了一柄剑。顺势一推,精致的桃花剑便在头顶悠悠绽开成一朵莲花状,几许时分后,才消弭不见。 回过神来的小江南眼眸泛着光,老神仙,好师父喊了半天。眼见骑羊老道士趾高气扬昂着头不搭理,小江南眼睛一转,转身下山。 就在老道士奇怪间,徐江南面容古怪,带着一手拿着剪刀的山间悍妇上山。而这凶狠妇人一见到邋遢老道士,快步向前伸手便抓。 老道士见势不妙,也是深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难架双-乳的道理学问,竟然嘚嘚嘚地转身骑着山羊溜之大吉了。躲在山后心惊胆战的听着山门悍妇委屈嚎啕道不活了啊,这些年清白身子竟然被无耻的老道士给看了啊。 一连好几天,老道士没敢下山。 还好那些日子山上的香客并不多。 而桃花观这几年的安稳之下,其实香客也没有回到多年前的繁盛状况,就连桃花观的道士,也就一老一少,还有被年轻道士收留的小道童。 也常常看到,一身麻布青衣草鞋的解签道士无所事事以后,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同一群眉清目秀的小道童讲经说道,有时候夹杂上一些听闻的桃花观老祖宗的事迹,见天真无邪的小道童时不时就传来一声惊呼道原来我们的老祖宗是神仙阿,解签的年轻道士也很是得意。 等看到上山拾取柴薪的孤寡老人之后,便站起身揉揉那些小道童的头,驱散开去。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独自走到老人身边帮忙背起柴火。起先老人确实不好意思,但拗不过年轻道士的气力,再加上看着年轻道士的轻松作态,也不像作伪,便放下心来。心里负担小了很多的老人明显话也多了起来,一路上拉着年轻道士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当年在这山上打大虫的英雄事迹来,可能是想到年轻时候有着几拳就能撂倒大虫的气力,如今背着一点柴薪就得走走停停的下山,便又面色悠苦唉声叹气感叹到时间真是得理不饶人。 中年道士听了一路老人的龙门阵,也就略显憨态的笑笑,也不说话。 到了老人家门口之后,感恩戴德但日子清贫的孤身老人,突然发现一时半会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年轻道士将柴火放下之后,似乎看出了老人的窘迫,抹去面颊的汗珠笑着问道:“老丈人,能否打赏几口清水喝喝。” 老人闻言急急忙忙回应:“有的,有的,道长稍等一会。”说完就佝偻着身子转身进屋。 草屋朝北而建立,所以屋内并没有什么光线,一片阴暗。 过了一会,孤寡老人勾着背捧了碗清水过来,小心翼翼的不让清水从小碗破裂的口子里淌出去。 年轻道士见状立马一个小跑过来,正想接过小碗,佝偻着背的老人却尴尬一笑,将小碗转了一下,将缺口对准自己,这才递了上来。 年轻道士由衷道了一声谢,囫囵饮下。品味了下清凉泉水流经身体的舒畅之后,这才将小碗递回。 也是这时一批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老香客正好上山,不只走了多少台阶的老香客气喘吁吁扶着千年老牌坊休息。年轻道士见此也是老人一个歉意的微笑。老人也是理解,用微笑回应,眼角皱纹又深了几分,摆摆手,声音苍老道了句去吧去吧。 年轻道士立即过去走到老香客面前,帮忙提拿行李,顺势上山。 孤寡老人等年轻道士转角不见之后,这才蹒跚着将柴薪背进茅草屋子,关门之前返身看了看深翠的青山,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山上有神仙阿。” …… 年轻道士带着老香客原路返山,老香客似乎也只是听闻过莲花观,并不熟悉,一路上问了很多江湖传闻。 年轻道士却不敢同开始对着小道童一样言词怔怔地胡诌,谦虚地回应约莫是有的。没得到心里所要的答案的老香客也没怎么失望,反而因为年轻道士的谦良而对清莲峰好感倍生。相较与江湖流传的言论,似乎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也不论现在一路上看见清冷的木道台阶,在百年前,也是道教真人开山立牌的地方,对于这点,香客们尤其是心生敬仰。 后面便开始问起山上景点,得知开始休憩的牌坊是道门老祖吕真人亲手立下,饱经几千年风霜不倒之后,先是啧啧称奇,再然后就互相打趣邀约一起过来的老伴说错过了。随后后突然好像又想起什么,转身问年轻道士:“道长,起先我见牌坊上有字,写的啥阿,能说道说道?” 年轻道士实诚点头道:“听师父说那是吕真人用剑刻下的,右边是依山傍水居若泰,左边是临水伴泉隐如仙。” 老香客咀嚼半刻之后拍手惊道:“好联阿!” 正想再掏词掏句来夸赞一下,却被身旁的老伴拿着上山用的竹拐捅了下腰间。“老头子,你说的什么废话,老神仙说的话能不好么,这么大声也不怕打搅神仙修行。”说完又转身和年轻道士和蔼道:“小师父,别听我家老头子瞎乱叨叨。” 老香客见婆娘发威,起先受痛的时候还骂咧了句死婆娘,又发什么神经。眼见老伴又有作势再来一次的样子,缩了缩腰,也不出声了,同年轻道士讪讪一笑。 年轻道士忙不迭抽出一只手挠挠头,良善笑道:“不碍事。” 想着上山路还久,年轻道士便带着老香客去桃花涧那里休息休息,顺道赏赏山景。 相传这桃花涧是吕真人种下的,几千年的来头了,当年吕真人便是靠着采摘桃花去山下换取酒钱。桃花观也是因此而得名。唯一可惜的是,这会春天过了大半,山桃花大半都谢了。 ——— 桃花观后山山崖上,云海弥漫之内正好有面貌清癯的老道士,腰间挂着一个葫芦,发簪用桃木别起,倒骑山羊。 好一副江山道士悟道飞升的景图。 只是可惜,这老神仙正做着把白尾拂尘从背后衣领口深入,上上下下的挠痒痒的扫兴动作,舒适之后,又把酒葫芦提起,倒灌了一口清酒,还没入喉,又给吐了出来,骂骂咧咧道:“呸,那小子又往里面掺水了。”随即又可惜的望了望袖子上的酒渍,贪婪地闻了闻,说一句可惜了。这才将葫芦重新挂回腰间。 坐在山羊背上喃喃自语闭目吐纳起来,只见原本坏绕山头的云雾徐徐朝着后山崖漫去,像四海朝奉的信徒一般。 山风似剑,老道士独立云端,摇摇晃晃,衣玦翩跹,却始终倒不下去。云海渐渐厚实,竟然结成双鱼太极的模样。 只听老道士呢喃自语。 “红尘朝马醉,一梦是故人。 回首凉山远,二梦阴阳别。 南柯江山老,三梦天下月。 四梦已三载,归时过春秋。” 等老道士鼾声如雷的时候,原本由云雾凝结的双鱼太极,轰然炸开,在凉山上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甘霖。 ——— 而此时正在桃花涧欣赏山景的老香客,约莫也是觉可惜,没来对时候,没见着桃花满山的盛景。 也是这时,被雨滴不痛不痒地砸在身上,正想起身撑伞。突然听到老伴的惊呼,转身一看,娘咧,这原本谢了的桃花又渐次绽开,水珠从花瓣上轻轻滑下,娇艳欲滴。 云雾环绕下,青林松脆,像身处仙界一般。 老香客惊了半晌之后,说出了同山下孤寡老人一样的语句:“这是蟠桃仙会么?这山上有神仙阿。”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五章 一坛酒一段往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思来想去还是想有点小疙瘩,梦里说他是西夏贵公子,说陈烟雨是如今贵为九五的女儿。皇帝的女儿,娘咧,那不是公主? 虽然说陈烟雨的容貌确实可以担当。但自己是贵公子?徐江南瞅了瞅自己如今仅有的一套完整衣衫,自嘲地笑笑,“我这是贵公子的做派?那天下就没有难民了吧。”还有那个逢年过节见到自己杀鸡,就惊叫一声躲在屋里不出来的小烟雨,她能拿着匕首在自己胸前捅上一刀?太他娘的乱扯了吧。 徐江南晃了晃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弃开来。 其实他想去小时候偷学剑法的清莲峰桃花观问问那个解签道士,他懂解签,应该是懂解梦的吧。就怕碰见那个倒骑山羊的牛鼻子。毕竟前几天还送了壶假酒上去。但这些又不能和先生、陈烟雨说,先生听了估计也是笑着当做没听过,而小烟雨听了怕又要心生乱想了。当年牛鼻子老道说她是个母仪天下的命,第二日怎么说都要用丝巾蒙面才肯出门。 想到这里,徐江南又愁眉苦脸起来。 ——— 清莲峰桃花观后山的竹林里,被徐江南念叨许久的牛鼻子老道士正在一个竹屋里同人“分享”那壶被徐江南掺了水的杏花酒。 而坐在老道士对面一人下双子有着清俊面容的竟是李先生,李闲秋。 牛鼻子老道士以光着一只脚踩在竹椅上的不雅姿势坐着,一只手抠着脚丫,另一只手抓着桌子上的佳肴,胡乱地塞进嘴里,好不容易咀嚼完了。再一杯清酒下肚,这才舒坦的呼出一口浊气。 吃饱喝足之后的老道士打了个饱嗝,这才心满意足。随后又闻了闻开始抠了脚丫的手指,自家估计也觉得气味有些古怪,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像是自言自语问道:“你说徐暄这小子,人品倒还可以。怎么到了徐江南这里,就直下三千尺,酒里掺水这样暴殄天物的混账事也做的出来。” 当然,还有一点混账事不好言明,只是现在想起那婆娘凶残的面容,肚子里还是一阵翻山倒海。 眼见李先生还是沉默不语自顾自地下着棋,老道士也不生气。他瞧了一眼这个容颜清俊原本可以成为自己妹婿的男子,也是暗自为自家妹子轻叹一声,为了赌一口气,何必呢。 说起来他同李闲秋几乎同岁,他仅仅是大上几个月份,而如今容颜上却是云泥之别,他看起来像是枯槁老叟,半只脚踏入棺材了,而李闲秋看起来依旧潇洒,双眼清明,若是江南道再走一圈,说不定又有多少妙龄女子寻死觅活。 老道士想起当年初长成有副花容月貌的小妹。当年诗文清谈风渐起,各路才子白衣都想着一展满腹经纶,名动世间。他家本也是个广陵有些名头的名门士族,为了提升名望,也会散些钱财请上几位诗林文豪,广宴各路士子。而他妹子则是那时见到四处求学的年轻李闲秋,见到那会倜傥非凡,文采风流对上城里最为博学的夫子,也是一副不落下风,滔滔不绝潇洒模样,就连当时广陵最为出名的林大家对他都是青眼相看,暗慕不已。 她便借着添酒之际在他手里塞了写有娟秀字迹的丝绸。人约黄昏后,作为小妹的兄长,对她也是溺爱,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持眼乐见其成的态度。事后只是调笑提醒小妹如今私定终身还是早了点。在她面红耳赤张牙舞爪的挥拳动作中哈哈大笑离去。 再后来面前的男子以功名未得,名声未起让她等两年。信誓旦旦说城外桃花再开两载,他定然游学归来娶她为妻。他本意是取得功名风风光光八抬大轿让她入李家门楣。可是她会错了意,听过太多悲情戏里才子一去不归的故事,误以为他同那些戏子演的一样不愿娶她,用此为借口摆脱她而已。眼神凄惨嗯了一声。他见她神色低落,以为是离别在即的失落而已,好生安慰良久便背负书籍离开。 三载后,他凭借一篇万字赋,惊艳大江南北,通篇以百姓为基。起头便是,“九千里钟鼎山河。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以劝天下君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结束。 文中势如江河,又如黑蚁连贯全文,常有惊世之言,如附龙神。也正是这篇文章,被世人称作先生,达者为先,世人为后。 名动天下之后,他还念着那个为他素手研磨的纤美女子,急急忙忙赶回江南道。 到了初见的城,却得知她被选为秀女,奉旨即刻赴金陵。 越国末代皇帝的荒淫无道早已是众人皆知。在越国灭亡之际,生性渔色的天子竟然还念叨着那夜在广陵城上一舞倾天下的仙子。 他也知道她就如此赴金陵,那不是羊入虎口?于是他在城外北淮河去金陵的必经之处大杀四方。那些只会耀武扬威狐假虎威的官兵瞬间血流成。他在四散奔逃的秀女中找到她,让她跟他走。 她站在那里像是孤立无援的狸猫一般,面容凄惨地回头看了眼家的地方,红着眼,噙着泪。走?她能跟他走到哪里去?她走了,家里亲人怎么办?天子可是出了名的嗜杀。 她撕心裂肺咬牙切齿说他混账,说好的两载,为什么要失约,又为什么要回来!随后她又从衣袖里掏出把寒光凛冽的匕首,笑靥如花,喃喃自语道这匕首原本是用来自尽的,你来了,便先送给你。 说完像是用尽了一生的气力,用尽这辈子所有的笑容,一刀子捅进了他的胸口。 那年广陵城的桃花花开二载。 再之后,她成了越国贵妃,那些奔逃在外的秀女被诛杀九族。 再之后,越国被西夏攻陷,她穿着初见的衣裳从金陵城墙一跃而下。 再之后,西夏灭越的军师徐暄提了坛“酒”过来,跟他道:“尽力了,但还是没留下全尸。” 那一天,他从八品宗师,越过九品不惑境界,直达知命。他一边念着让他名动天下的文章,一边泪流满面。这才明了,天下黎明与他何干?百姓生死又与他何干?他在乎的始终只有那个在他心口捅了一刀的女子。 悔恨不当初的白衫由此一剑砍了青城山白云峰,山峰倾塌下,截了江,淹了原本隶属越国的金陵。 投降后受封安越王的亡国皇帝,被他丢到山里喂了野狗。 如今那坛本该装着女儿红的酒坛子,装着那位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女子,装着她那时的衣饰,装着她的生辰八字,埋在清莲峰桃花观竹林后面。 他知道她到死还是有口气,恨他入骨,她就是那么个倔强的性子,跟他自己真像,宁肯死都不愿意再见他一面。 不然以西夏军师徐暄的手段,送过来的应该是个改头换面的女子,而不是如今死气沉沉的一坛“酒”。也就是这么一坛“酒”,他在白鹤楼放过金陵三十万穷苦百姓。 沉默良久的老道士叹了口气:“当初你如果带走她,我也会带着双亲隐姓埋名。小妹恨的是你北淮河没带走她。” 李闲秋停子不下,提了壶酒往山后走去,答非所问道:“徐江南下次来,该说的都让他知晓吧。也快行冠礼了。” 牛鼻子老道士等李闲秋脚步声走远之后,瞅了一眼棋盘,上面用白子写着一个大大“嫣”字。那是他小妹的名字,东方嫣。 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又变成了开始的邋遢模样,眯着眼似乎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只对佳酿情有独钟的那个老道士。 饭饱茶足思酣睡,只见老道士换了个极其古怪的姿势,一手肘撑地,双脚和另一只手都浮空的姿态睡了过去。 竹林外微风拂过,竹叶轻轻作响,像在清唱歌谣。 老道士梦里还“呼哧呼哧”咂着嘴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轻声呢喃道:“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像是在做一个看相的梦。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八章 活着就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其实徐暄这个名字,徐江南并不陌生,早在有些年头的时候听许老头提到过。 许老头是越国人,原本家境也好,年轻时候娶了媳妇,能热炕头,家中又有屋有地的。 徐暄攻陷金陵的时候,老许悲哀之余也是对穿着黑衣黑甲的西夏骑兵很是艳羡,便心存了些许念头。等到后来徐暄救下三十万良苦百姓的时候,那时候还年轻的老许便沉不住气了,心想跟着能念着百姓的人,大抵都坏不了。 从军的时候,老许就瞧见了那些乡里乡亲明面上夸说有志气,暗地里却指指点点笑着说刘婶小儿脑子不正常。那会儿哈,年轻的老许就想着有一天做个能封妻荫子的大将军,等风风光光的回乡。看你们这些嚼了一辈子舌根的肤浅妇人究竟是一副什么脸色。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又或者说低估了沙场的凶恶险境。 第二年去西楚的时候,第一次上战场的老许见到西楚春秋陆战第一之称的大戟士的时候,也浑浑噩噩了好久,尤其是在冲锋后见到大戟纵横收割人性命的时候,见到开始还是一起谈笑的行伍好友一瞬间血肠满地的时候,老许竟然在沙场冲锋的时候旁若无人的吐了起来。被监军校尉看到,面无表情一刀劈在后背上,老许就这样,身上的第一次的刀疤,反而是自己人赏的。 晕倒之前还听校尉骂骂咧咧说他窝囊。老许后来双眼浑浊跟徐江南说这事的时候也大大方方承认,确实窝囊阿。 那一战死了三万袍泽兄弟,监军校尉也是阵亡,西楚大戟士名存世间。 老许后来被清扫战场的士卒救起。发现监军阵亡的老许一边心安理得地继续在军伍打拼,一边又是对老兄弟心生愧疚。 后来西楚被灭,封赏的时候,有点门路的和拎着血淋淋头颅大叫痛快的都做了官,只在后背挨了一刀的老许哪里有什么赏钱?军伍里谁不知道背后受伤的基本都是怂在沙场的软蛋。再加上愧疚之下,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赏钱全给那年的老兄弟作碑买酒去了。 再后来,老许就想过一次人死鸟朝天的痛快举动,便申请去雁北,调令很快就下来了,毕竟谁也不愿意手下有老兵油子,而且还是贪生怕死的那种,还没看到就嫌碍眼。 到了雁北,便赶上了雁北死战,改头换面的老许一心只想着冲杀。也可能是一报还一报吧,当年让人挡了大戟的老许,这一次见旁边的新兵蛋-子力有不逮,便毫不犹豫上去替他挡了刀子。生受了一刀的老许从马上摔落,被受惊的军马一蹄子踩在脚踝上,痛晕了过去。 老许真是命大,半夜醒来,拿着死人的衣裳随便包扎了下还流血的伤口爬出了死人堆。 亏得雁北城北每家每户点烛光,被马蹄一惊踩成瘸子的老许一心朝着灯光爬去,也因此捡回来一条命。 再回去,雁北官府哪里肯认一个瘸子是沙场上残活的士卒。更让老许伤心的是,那时候他又接到家里婆娘写的家书,得知老母亲不久前驾鹤西去。就这样,一个五大三粗敢在沙场上替人挡刀子的老许握着土黄粗糙的家书在挂着明镜高悬的官府像个撒泼的娘们嚎啕大哭起来。面对十万辽金蛮子也敢冲陷死战的老许,那时那刻又犹如无依无靠的浮萍。 西夏尚武,沙场烽火埋身骨自然是豪气冲天,可是能不死谁又愿意阎王殿里走一遭?见一见勾人命数的生死谱?所以老许没敢自尽。 偷生之后,老许便随着流民南下。归了故乡,原本还抱着封侯将相的念头。现在倒好,金银玉石,高头大马一个没有,反而一身伤痕累累拖了个瘸了的腿回来,那些当年暗地非议的人更是理直气壮跟在后头,风言尤甚当年。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许发现自家婆娘和隔壁的汉子远走他乡。老许开始还有将这对奸夫淫-妇挫骨扬灰的无情念头。 后来和徐江南偷了点菜地的黄瓜,喝了点小酒,说起来反而不怪她了。想想自从小登科的春宵一度有过怜爱,其余在家的日子加起来不超过一整年,而人家自进门那日起就朝五晚九的替自己照顾孤母,打点家业。 生母亡了之后,可是每年坟头上香,初一十五更是祈佛念经没落下过。现如今就算走,祖宗留下的房子土地都没动你的,连衣冠冢都做的有棚有碑的,生怕你做了个孤魂野鬼到处游荡。说到底,还是自己负了人家,如果还想着不死不休。到时候恐怕连菩萨都度不了这份冤孽阿。 卖了家当的老许,没有理由继续呆下去,便一瘸一拐的跟着辽金退兵的路数回了雁北。用典卖家当的钱换了块地,在周边盖了个粗糙茅屋,好歹这边还有埋骨的袍泽不是?想的慌的时候还能找到人说道说道。 虽然一人在阳间喝酒,万人在阴间耍刀。 也就是那时候徐江南认识的老许,徐江南小时候生性顽劣,对菜地里偷东西这事更是乐此不疲,对于后来那些站在菜地如何骂爹骂娘的粗糙汉子,徐江南也没想这么多。 大暑刚过的有天夜里,徐江南便来到许老卒的菜地,想偷摘黄瓜。许老卒可是沙场呆过的人,睡眠极浅,徐江南的那些风吹草动在老许耳里几乎惊雷。 惊醒过来的老许也没声张,想抓贼抓赃,轻手轻脚地来到菜地,便见到鬼头鬼脑的徐江南踮着脚摘藤上的黄瓜。 老许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一个老头子,见到小孩子第一面火气便消弭不见影了。再见到徐江南小心翼翼踮脚怕漏出声响憋得小脸通红的滑稽样子,便蹑手蹑脚过去,摘了个最大的递了过去。 徐江南开始吓了一跳,以为被抓了现成。见跛脚老汉没怪罪,竟然误以为是“同道中人”。接过老许递过来的生脆黄瓜,也不生分,用衣服随意擦擦,随后嘎吱咬了下去。 体验了一口生脆黄瓜的清甜之后,这才用手势招呼老许蹲下来,拍拍老许的肩膀做了个咬黄瓜的姿势轻声轻气道:“大兄弟,你也是来这个的?” 老许一下子被逗乐了,腼腆着老脸点了点头。 这下不得了了,徐江南一脸我是江湖过来的人口吻说到:“大兄弟,你有口福了,我跟你说,这带的菜地我没少来。前面李老汉那家人品不咋地,种的香瓜贼甜了我跟你说。”顿了一下,徐江南讪讪说道:“前些日子,他像防婆娘偷汉子一样防着。今个儿他欺负外乡人惹了官司,正好咱吃他个香瓜,也算给外乡人出气。” 偷了李老头香瓜,两人没个讲究的一大一小盘腿坐在地里大快朵颐。完了之后,徐江南抹了把嘴,舔了舔手指,舒服的打了个饱嗝道:“老哥们,怎么样,是不是贼甜吧” 老许瞅这小子作态心里大乐,却默不作声。 徐江南又问到:“老哥们,你住哪阿?怎么以前没见过。” 老许抬手指了指西侧草屋,这才“配合”面前这小子道:“喏,那儿。” 徐江南一瞅方向,不疑有他回应道:“哦,老哥们城西的阿。难怪没见过。” 老许忍着笑意,站起身来,漏出缺了门牙的牙齿道:“不,老哥们就住那草屋,小兄弟,下次摘黄瓜跟老哥们说下,打声招呼就行了,老哥们这就走了阿。” 徐江南呆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事后不好意思的徐江南拿了两壶杏花过去,一来二去便就此熟稔起来。 再往后便是徐江南只要事不顺心就往这里跑,桃花观老道士常常酣睡,讲故事也是拿酒换。李先生又是常年笑意盈盈,话语不多。跟小烟雨说也没办法解决。只有这里,每每同老许头说了,老许便吧嗒几粒花生米同他有的没的一说,心情自然就放松许多。 今天老许收拾好菜地事宜,便同往常一样,坐在木墩上晒太阳。 才眯了一小会,就听到旁边有个唉声叹气的声音,睁开眼,瞧着愁眉苦脸地徐江南双手撑地的坐在草堆上。 随即又闭了上去,笑着说道:“小哥们,咋了这是,几年没见了,一见面就愁眉苦脸的阿。” 徐江南也不狡辩,只是道:“老许,以前跟你说,我无父无母,跟一个先生一个闺女相依为命,那会你骂我说放狗屁,无父无母我怎么出来的。现在我从一个老道士那里知道了,我真是有父有母的人。” 许老头声音懒洋洋的说道:“那还不好?还别着一副苦瓜脸?” 可能觉得撑的手累了,便躺了下去的徐江南悲伤道:“可是都死了,我爹还没见过我面就死了。以前呐,我就觉得,活着就是吃喝玩乐,然后顺道找找他俩,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罢。就是突然听到他俩都被人害了,还被人安了个罪名,连身都翻不了,而自己这样的斤两,对上朝廷里那些大官,估摸连人家牙缝都塞不了。”顿了一会的徐江南继而说道:“那词怎么说来着?生无可恋?” 许老头勃然大怒,用瘸了腿踹了徐江南一脚骂道:“上次打你,这次真是要踹你,你爹娘生你真是瞎了眼,给了你天大的福分还不知足,报仇报不了就忘了?白眼狼。武功不行,十年后也不行?二十年后也不行?那些个老剑神出来打娘胎就是剑神?真是混账。” 徐江南眼神一亮,随即又耷拉下去:“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又怎么了?”许老头随手拿了个草墩朝徐江南扔了过去。“文武百官就能为恶?不为人子。” 徐江南侧身接过,咬着嘴唇轻声问道:“那我现在习剑来的及?” 许老头见徐小子开解了,也是温和许多。“这得问你自己,不去,十年后,二十年后,不后悔能安生就不学。而且听你说道,你有个貌美如花的闺女?” 提到陈烟雨,徐江南也是莫名开心,笑着点头。“倾国倾城。” “那你可还记得我以前说的李当关?”老许昂着头,看了看天上云彩,眼眶内顿生莫名的血丝,沉声良久之后这才说道。 徐江南被这无缘由的一句话惊了一跳,随即又笑着回应:“记得,老兄弟你不就是替他挡的刀……”话音未落,面色便沉了下去。 徐江南自然记得老许说的这个人,因为当时他还更老许争辩说肯定是李当官,为官清明的官。老许则是眯着眼掷地有声就是这个关,一夫当关的关。 当年老许初到雁北,便是辽金死战雁北前一夜,军中无论悍弱青壮,皆发了坛酒,老许的酒力在这些年对弟兄的愧疚中早就练了出来。而初入军营的李小子则不是,两口下去,便红了脖颈,昏昏沉沉。 自古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情不都是喝出来的,二人虽然初见不相识,年纪也相差甚多,老许还好,几年凄苦生活下来,沉默不言,不喜多言。但酒劲上头的李小子哪里分得清天南海北,唾沫四飞。说到动情处,眼眶通红,操着一口雁北腔就拔了大刀,叫嚣着要回去砍了那王八羔子。 老许见状立马清醒很多,抱住李小子,抢过明晃大刀收回刀鞘,扔到一旁。 李小子则一通折腾下,昏睡过去,梦话了大半夜。老许咀嚼好久这才琢磨出些许味道。大约是喜欢的娘们被哪个世家子给掳了过去,而这世家在当地又很有名头,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无奈从军,想捞点军功回去砍了那世家跋扈子。 只是世事难料…… 徐江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从见面的那刻,又可能是后来的跋涉九千里,以前呢,就是觉得陈烟雨好看,小的时候也好看,连那次自己淋雨一夜之后看到陈烟雨站在医馆门口,眼眸含泪,就那么轻轻浅浅的笑着,徐江南便觉得不亏。 这算不算那些诗词歌赋里面老说的喜欢?徐江南真是不知道。只是清楚,小的时候,只有他能逗她哭,街坊当中有比他壮的同龄孩子只要敢动陈烟雨发丝上的红绳,他就敢咬牙切齿上去拼命。虽然结果往往是他伤的更重。 而对于这些,李先生想来是不闻不问,他也不在意。 想到以后万一邋遢老道士的乌鸦嘴灵验了咋办,小烟雨真的成了哪家公子王爷的妻妾。 徐江南也是汗湿后背,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不是没见过膏粱子弟带着恶奴做强抢民女的勾当,官府都是真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惹到这些公子哥,难不成到时候自己就像以前那样上去?恐怕连人家的恶奴都打不过。难不成去学老许口里的李当关? 想到这里的徐江南汗意涔涔,目光坚定,忙不迭起身道:“许老哥,谢了阿。我这就去老神仙那边拿点剑谱看看。下次过来给你带酒喝。” …… 在徐江南跑的没影了之后,茅屋后面出来个清瘦身影,笑意盈盈道:“谢过老丈了。” “诶,先生言重了。”许老头正想起身被李先生阻止后也没矫情,安稳坐着回应道:“这些年谢过先生了,不然老头哪能这么悠闲,再者说,我那小子挺对我胃口的,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听到他的名声呐。” 一剑开山的李剑神望了望已是黄昏而显得晦暗的东南方向,给了个不是回答的回应:“这世上薄情寡义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阿。” 而身后许老头已然沉沉睡去,打着呼噜,梦呓。 “这人呐,活着就好。”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九章 我等你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春烟坊的名气之大,并不是名不副实。 每次雁北城好事的士子推选花魁几乎都是春烟坊的姑娘,色艺双绝。再加上沈涔对这些倌人也不横加干涉,愿意春宵一度的都是随姑娘心意。不愿意,也没人敢在春烟坊抢人。 当年有个外来员外强行要吃春烟坊柳箐儿嘴上的胭脂,被沈涔瞧见命人将员外丢了出去,觉得颜面扫地的员外一边捂着膝盖,一边叫嚣着要带着封条来拆了这春烟坊,淫笑着还说要让沈涔跪下来上一段玉人吹箫的场面。 谁料事后这员外真的带着官兵过来围了春烟坊,员外还亲自上的封条,贴完之后还大力拍了几下,生怕没贴实在。随后小人得志的员外猖狂大笑离去,还说着倘若沈楼主什么时候改了主意,便带着柳小娘子去他府上赔罪。赔罪?城南的人用指头想都能想到这赔罪的方式,虽然平时对这烟尘女子指指点点,当这事发生的时候,也是叹息糟蹋了位好姑娘,也浪费了春烟坊的好地段。 只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三天之后,员外背后的靠山官员却是急急忙忙带人过来,后面跟着低着头一声不言的老员外,老脸一笑下全是褶子,见到春烟坊老鸨便谄媚说道老妈妈误会阿,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阿。 深谙生财之道的老鸨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扭着依稀可见当年风采的细腰甩着丝巾笑着回应。“这位大官爷,误会倒是误会不假。“旋即又指了指在官老爷后面的员外,画风小变说道:”不过我们春烟坊这几天的损失嘛,他得赔双份。“ 其实员外本来在家一边享受着小妾的温润,一边等着春烟坊的人上门,自古就有民不和官斗的说法,春烟坊犯不着为了匹扬州瘦马而得罪官府。谁知春烟坊沈楼主没上门,跟自己沾点亲带点故的靠山上门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骂完之后顺手还牵走了点贡品龙井,这才消气道让他跟着去道歉。 一笑就是满脸褶子的大人也是没办法,和这员外送来的小妾缠绵一宿,日上三竿这才扶着墙去衙门,却又在衙门桌子上看到了一封书信,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草菅人命的黑材料。在见到春烟坊老鸨这么上道的情况下,也是喜笑颜开,便替员外应承下来。“这是自然。” 老员外虽然赔了钱,丢了颜面,但这也是思虑中最好的和解方式,倘若真的破罐子破摔,靠山不稳,那才是肠子都悔青了。不过就此之后也是知道了这春烟坊不是俏寡妇,上头还是有人的,而且是他靠山都惹不起的大人物。常人若是这样,肯定是再也不过来了,这巷子可能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却不同,富贵多年自然有他的门道,此后反而更加勤快的往春烟坊跑,却是老实多了,还时常给这些姑娘带一点京城的胭脂水粉,不求能和春烟坊上面的人搭桥接线,能留点不大不小的香火情意也是好的。 这事传开之后,员外前倨后恭,官老爷笑脸相迎,再加上有心人有意渲染下,春烟坊俨然是雁北烟花地一家独大的气象。 陈烟雨虽然说是春烟坊的倌人,但是却从没有过挂牌待人的举动,而且还有个独立小院。春烟坊的挂名老鸨也是深谙世道,沈涔不开口,她也不会傻到去问,再说春烟坊这么大的名气,养个吃饭又不惹事的俊秀闺女还不是小菜一碟?而沈涔也是有意无意透露出不许一般人去打扰陈烟雨的意思,老鸨更是记在心里。 等徐江南到了来往熙然的春烟坊,期间刻意从路边手娘处买了件蝴蝶木暂,不贵。四载游历,见识过太多的气质小姐,像金玉簪子一般妇人才驾驭得起来,像烟雨这等年岁的,还是木簪穿戴起来才雅气。 在春烟坊大堂见到一位老管家同上次差点将徐江南赶出门的奴仆在交谈。正想暗笑说这才是真的风流,头发都快半白了还不忘流返青楼,却发现跟在老管家后面的一位仆人抱着张古琴有些熟悉。仔细一看,才想起这是陈烟雨上次遗放在十里亭的那张。 也正是这时候,春烟坊的仆人瞧到了进门的徐江南,眼睛一亮,便带着老管家走到徐江南跟前。 被老鸨私下授意过的仆人侧身对徐江南悄声说到:“公子,这位是陆辰陆府上的管家,说是来还琴给陈姑娘,还有一封名剌说是要亲手交给陈姑娘。” 徐江南想了一会便对陆府老管家笑着说道:“好说,好说,老管家如果你相信在下,便把这些都交给小子,一定给你送到。” 被春烟坊仆人为难了许久的老管家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强扯一个笑脸道:“那老朽便谢过公子了。” 接过古琴和名剌的徐江南径直往陈烟雨的院子过去,一路上也不知听到多少书生公子深情款款说今生今世非你不娶,只是几真几假天晓得。 等徐江南到了陈烟雨院子前,瞅了瞅手上青檀纸张的名贵名剌。徐江南对那士族公子哥的想法也是知道一二,只是正巧被自己碰见,也算他倒霉,便厚颜无耻说了句上面的工整小隶还比不过自己,小烟雨估计也看不太明白,便随手扔了。这才推门进去。 陈烟雨所在的院子不算富贵,却是简单雅致,进门左侧有一棵大小适宜的梧桐,正对莲花状的窗户,每到立秋前夕,叶落满窗沿,也算知天下秋。 陈烟雨的闺房,十多年都是一个模样,一张秀床,一张用来摆放古琴和书写的低矮桌子。却没有寻常女儿家最喜欢的镜子与梳妆的胭脂水粉,更不用说像样面饰。 此时的陈烟雨正在在屋里聚精会神书写什么,这些天古琴遗漏在十里亭,闲暇无事就写写那些书生公子赠给坊里姑娘的歌舞诗词,陈烟雨的字连先生当年都评论说不似女子,一笔而下如大江东去。 陈烟雨听闻院门开了,便知道谁来了,能进这院子的无非是沈涔,徐江南还有打杂的下人,而这些人当中又只有某个姓徐的无赖货色不敲院门。 她才开房门,便被那个无赖一改常态的霸道搂住。恍惚间听他像外面房间里的公子书生那般信誓旦旦地说等他三年,等他回来娶她。送她一面欠了她十多年的梳妆镜子和名贵首饰。 在陈烟雨因为徐江南突如其来又无缘由的霸道而怔住的时候,无赖男子第一次轻薄了她的眉头,放下古琴与木簪决绝离去。 自然就看不到倾国倾城的陈烟雨将与容颜并不相配的木簪束在发间,也见不到因为这些无端由的言语而眸子里泛起无端由的细微风景和回应。 “我等你。”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十二章 山间农夫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吊放大钟的观望亭了。 面前的老道士正与一位农夫打扮的老者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坛酒,一人一根不知从哪里偷摘来的黄瓜,嘎吱嘎吱正嚼的有滋有味。 徐江南正想起来,敲了一夜清亮大钟的手臂酸麻痛楚一时间全都涌了上来,不由得眉头一皱,闷哼一声。 坐在老道士面前的农夫老者也是察觉到了徐江南已经醒了过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瞧见身娇体弱的作态,喝了口酒,嗤笑一声。这才说道:“你想让我教他?” 老道士呵呵一笑点了点头,只是笑容有点罕见的憨态。 农夫老者觉得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老道士真的会点头承认,愣了一会才笑着说:“东方老鬼,你这买卖好阿,当年吴家说送爷爷吾王剑,也就是让爷爷去享三年清福,你倒好,一坛子烂酒,就敢盘算让爷爷教他剑术?” 徐江南满脸狐疑,当年见到老道士几近为妖的伎俩手段,如今听他们谈话,对面的老农夫显然技高一筹。 他哪里知道当年老农夫为了那把黄老真人御剑南下的杏花剑,在老真人去世那会上桃花观试图借剑一览。老道士那会正是悲痛,哪里理会,见到自称魏爷爷的老农夫一言不和便动起手来。老农夫也正是修为上棋差一招,便被老道士下了狠手封了筋脉,丢到这深山老林里面,由得他自生自灭,便不再理会。 等几个月后老道士听到江湖人提到九仙剑的魏剑侠的时候,想起当日那个自称魏爷爷的侠客,似乎最后一招便是九剑杀仙人。这才过去,发现被封筋脉的老剑客自己开了个圃田,种植些野果蔬菜,也是逍遥。 老道士本是有意解开原本的老农夫身上的桎梏,瞧见老农夫依旧口出狂言自称爷爷,老道士便想着再消磨上几日。只是闲暇无事便喜欢骑着山羊来这里找老农夫喝酒,一来二去两人反而熟络起来,再等到老道士解开魏侠客的筋脉禁制,本想着可能这辈子都停滞在八品境界的魏侠客反而因祸得福,在这些天放下的包袱上反而悟了剑道,在武道上登堂入室,入了九品不惑境界。 正是是如此,老道士与魏剑侠也算不打不相识。 老道士也不嫌弃黄瓜的清淡味道,无赖道:“那还酒。” 魏老剑侠也是呵呵一笑,反而大口灌了口杏花,翻了翻白眼:“不还。当年要不是爷爷我念着老真人的情分,对你手下留情,否则哪里会着你的道。在这生不见人烟的鬼地方呆上这么些年。” 老道士也是学着翻了翻白眼,默不作声,他其实也是知道老剑侠的心思想法,三四十年在八品止步,却一朝悟道登上九品,如今不过也是,是想更上一层楼罢了,天下习武之人谁不想着臻入巅峰。老道士也不点破。 徐江南则是一脸呆滞,听得云里雾里,也暗地腹议,难不成天下的高手高高手都是这样?连点风范样子都没有? 魏老剑侠外表犷野,心思却是细腻,瞧着老道士白眼,也不生气,转头朝徐江南大声道:“那娃娃,过来让爷爷瞧瞧。” 徐江南听到老农夫的话,突然想起了曾经在金陵遇见的卫书生,这位自说是西蜀道的有钱公子,第一次相遇便是见到他被人架着从青楼丢出来,还在奴仆嗤之以鼻下口出狂言道日后求爷爷上门都不来了。 卫书生每次提到这口头禅也是心有戚戚,说自己穿金戴玉游学出门,谁知刚出西蜀道,便被一群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给劫了,还好那群人只求财,并不伤命,将腰带衣服上的宝石珍珠全抠了下去,便放他离开。而在之后,卫书生反而觉得那群绿林的言语很是霸气,后面动不动就自称爷爷。 想到这里,徐江南轻笑出声。 老道士视若罔闻,自顾自地的喝酒吃黄瓜。 魏老剑侠疑惑问道:“小娃娃你笑什么。” 徐江南试探问道:“老爷爷定是天下排上名号的剑神!” 魏老剑侠面无惭色,傲然接收:“那是自然。” 老道士也是清楚若在几年前,魏老剑侠那八品小宗师的修为,哪怕有着九仙剑这样的剑决剑招,也就是小露头角,但一旦入九品,就是登峰造极,八品之前看修为,日夜可成,九品则是看造化,一朝悟道便飞升。 徐江南目泛亮光,再问道:“老爷爷能一剑开山么?” 魏老侠客似乎是力有不逮,装作没有听见。 老道士见状哈哈大笑,这些年由于起先拿他消气,哪怕是他入了九品,也是有些愧疚,喝酒时也没少让他占些口舌之利,如今见他气虚,自然有些大快人心。 魏老侠客搁不下面子说一个无知小辈。但对于老道士幸灾乐祸作态着实恼怒,道:“老鬼,你笑个卵,不服再来打过,爷爷非得把你的鸟毛拔光。” 老道士呵呵一笑,不接茬,只是轻声道:“过段时间我会去趟青城山。” 魏老侠客也是对东方老道与青城山的恩怨知之若深,闻言也是叹了口气道:“那先不打了。” 魏老侠客手中的黄瓜也是到了尾端,估摸有些苦,老侠客吐出一嘴碎沫,将手里的黄瓜随手一扔,便稳稳的镶入大树内部,这才问道:“有把握?” 老道士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徐江南,起身洒脱道:“估摸是不行。但那把杏花剑终究是桃花观的,老挂在青城山也不像话。” 魏老侠客恍然道:“老真人有位好徒弟阿。” 老道士不接话,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扔给老侠客。接着身形一跃,便倒骑上了不远处的山羊,像是默认自己是老真人的徒弟,轻声道:“你的徒弟也不错啊。” 瞧着老道士要走,魏老侠客想了想,解开腰间的葫芦,扔了过去,随口道:“老鬼,这是要还的。” 老道士稳稳接住,扭开葫芦灌了一口,豪气冲天道:“好酒啊。”好似一瞬间回到了与李闲秋宴席上指点江山的时候,却没有说还是不还。 骑羊一步百里而去。 徐江南迷迷糊糊听着两人打了一阵机锋,到老道士离开才回过神来,好似自己被拍板,成了面前老剑客的徒弟。 毫无大侠风范的魏老侠客瞅着耷拉着脸的徐江南,也是起身,拿着那本秘籍捅了捅徐江南,率先朝林子里走去。 “娃娃,该走了啊。”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十三章 南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老侠客进山之后并没有等徐江南,反而十步作一步在林里穿梭,也是想试探试探徐江南。早在东方越带人过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徐江南身上并没有任何气机流动,分明是个不习武的普通年轻人。武道本身就是艰辛,尤其是如今骨骼成型之后,再想习武就是难上加难。倘若他是个吃不了苦的花架子,就算是东方越的人情,也得吃他的脸色。 其实老侠客当年也收过一个入门弟子。行走江湖,一分钱难倒铮铮好汉并不是瞎说,老侠客那会酒虫上来,到了家乡村酒肆便走不动路,像采花贼遇见大闺女一样,只是囊中羞涩。店家是个年轻人,瞧着外面头发蓬松走江湖装扮的糟老头,打烊之后便好心舀了碗卖剩的酒糟,递了过去,一老一少就这样在夕阳下捧着碗廉价酒糟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老侠客身无分文,也不想平白受人恩典,只是瞧他一天的买卖,从未缺少斤两,觉得老实,便想着收他为徒,教他几招架势,不求欺人,但求自保。 谁想无端得了天大福源的店家却是乐呵摇头,深知自身资质低,做不了飞檐走壁的大侠客,而且天下的大侠客又怎么会落魄到同他喝一晚酒糟的地步。以为佩剑的魏老侠客只是贪心再想讨晚酒糟喝,便拿着碗憨厚地说等会,等再舀了一碗刚回身说再也没有了的时候,发现老侠客已经一步千百里到了夕阳尽头。桌角下面压着块破布,上面一招一式书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并不是虚假把式。年轻店家摇摇头收起破布,刚好遇见赶着进城纵马奔驰的公子哥,赶忙用手遮住酒糟,怕土尘坏了碗并不值钱的东西。 孤寡了大半辈子的魏老侠客也就这么一个便宜弟子,八品境界打滚多年,那会还想着更上一层楼,事到如今,真悟出个九品不惑境,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是假的,只是魏老侠客也是知足常乐的人,不然当初那碗清淡酒糟也不会念叨这么些年,想要寻个衣钵传人确是真的,所以对于东方越带来的徐江南,口里不说,心里也有过动心。 徐江南瞧着魏老侠客在林间闲庭信步静省穿梭,想着赶上去与老侠客并步,却发现无论步调怎么加快,老侠客的身影依旧在视野边缘处若隐若现,到了最后力竭双腿就如同灌了铅之后,徐江南喘着粗气仅凭一份意念朝着老侠客的方向蹒跚前行。他似乎也是知道老侠客这番姿态是想考究他,要是还未入门便被逐出师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魏老侠客对徐江南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不觉他是个习武的材料,反而觉得像是个锦衣玉食温养出来的公子哥。天下武道艰辛,要想臻入巅峰登峰造极更是非常人所及,魏老侠客故作的这番刁难作态一是想着让面前年轻人知难而退,二便是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想瞅瞅他毅力如何。 只是老侠客未曾想到这番做法反而勾起了身后年轻人的好胜心,竟然试图追赶上来。魏老侠客也是一时念头,看看这有副钟鸣鼎食般公子皮囊的年轻人还能坚持几分,直到魏老侠客蹲在旁边嚼着黄瓜,望着已经昏厥过去的徐江南,啧啧称奇。 事后,魏老侠客却也没有第一时间传授徐江南剑法剑决,反而是让他去百里外的黄龙潭挑水浇园。本想着徐江南可能会问上几句为什么,结果并没有。 徐江南每日拂晓兢兢业业提木担出门。 山路多崎岖,林间路多泥泞,多数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便是竹篮打水,便得重来。要说从不恼怒那是假的,开始还常常想着撒气不干,只是想起在春烟坊那般豪气冲天的言语,还有在面跪长安的雕塑,一咬牙便又去寻被他一脚踹飞的水桶,重复往来。 日复一日,春夏过后便是秋冬,如同水滴石穿,原本细皮嫩肉的肩膀也铺了层厚茧,魏老侠客其实对徐江南口里不说,心里也是满意之至。 霜降之后的一天,徐江南一次往复照料好菜圃之后,闲暇无事便折了木枝练起当年在道观偷学的剑章。到了记不住的地方便打住,换一套章法。魏老侠客在旁边依着竹,津津有味瞧着在他看来这破绽百出的剑法。 等到徐江南累了停下,也是第一次主动给徐江南解惑:“娃娃,你可知道这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并不是墨守成规,而是以招破招,八品之前,别人截剑式势大力沉,那你就架剑式而抵,这便是最简单的以招破招。最简单的剑法是站剑,八品之后便是另外一番你想不到的天地了。” 徐江南疑惑问道:“站剑?” 魏老侠客点头道:“站剑一道,要领便是握剑,江湖里刀剑相向,向来都是生死各安天命,想想如今刀法大抵都是大开大阖间取人性命,当然也有精细的掠刀一门送人赴黄泉,但总归还是离不开刀势迅猛,连绵不绝,倘若一个照面下手中剑脱手,又或者力不从心站立不稳,生死已定。这可是多少人都悟不出来的浅显大道理” 细细思索的徐江南突然好像意味道老侠客这些日子的目的。“小子谢过老前辈。” 瞧着一点就透的徐江南,魏老侠客也是微笑颌头道:“明日随爷爷去黄龙潭。” ———— 霜降过后,山上桃花观愈发清冷,老道士依旧神出鬼没,不见踪影。年轻的解签道士日复一日不念烦躁的同那些被他收养过来的小道童讲经解道,只是时不时会望向吕真人大殿房檐处,便是挂那柄杏花剑的地方。 山下吕真人大坊处,一身着红衣的素颜女子一步一拜轻咬银牙上山,身态袅娜,青丝飘拂,沾在额间,丝巾蒙面,挡下倾世荣光。 直至桃花观,原本就是在这她无意听到老道士的谶语从此丝巾蒙面。 如今也是在这,她轻取下蒙面丝巾,送与山风,面容精致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在吕真人大像下盈盈一跪,为人闭目祈福。 那夜山上气温突降,雪满香樟。 山上立冬。 第二日,伊人遗世独立城墙上。雁北城这才知晓,原来春烟坊有一倾国女子,在一位青色剑气围绕全身的白衫剑客引领下远赴金陵。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十六章 以歌下酒三千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雁北城外小峡谷上,峡谷上怪石嶙峋,尤其是峡谷出处,峭壁像凶兽的头颅凸露出来,俯视着下面一望无垠的戈壁黄沙。 相传这便是当年西夏死战地,数十万枯骨荒丘地。 徐江南处边而坐,单腿悬空,木剑竖立在背后岩壁间隙,微风袭面,散乱的发丝随意被竹簪束住,竹萧声悠悠,面色淡然,如同忘忧的谪仙。 险峻的峡谷里,有险商马队朝着黄沙深处踱步而去,休憩时分,听到悠扬的萧声,领头管事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皱了皱眉,招呼伙计赶紧上路,生怕夜长梦多。 “老哥们,你就是从这里爬回去的?”徐江南放下竹萧,萧声在峡谷轻轻回响,他回望一下背后恍如蚂蚁大小一般的雁北城,神情感伤,笑道:“这可离雁北有些远阿。” 徐江南离开桃花观的时候,魏老侠客已经将此番的目的跟他道明。七张官府悬赏榜单,上面的人恶迹斑斑,罄竹难书。而魏老侠客只给了他地点,便转身离去,不再多言,摆足了高人的架子。 此次出山,徐江南并没去春烟坊,他有些担心自己一见烟雨这股习武的劲就泄了,连去青云楼给老许买酒都是刻意绕的远路。自然就不知道春烟坊已经封门,倌人们从良的从良,跳枝儿的跳枝儿。对于从来就是行踪不定的李先生,徐江南更是无处找寻,找先生还不如等先生找他。他也估摸着想必先生如今已经知晓自己习剑的事。 黄昏过后便是夜间,繁星点点,峡谷风更甚,徐江南这才起身,返身下去,期间看了一眼雁北。 老许又吹牛了,这里怎么看得到雁北的烛光嘛,怕是又惜命做了逃兵了。 ———— 夜间戈壁温度骤降,先前行过的商队早早扎营休息起来。商队人就不多,行走江湖,财不露白,不做肥羊这是最浅显的道理,而这些货物,倘若不出意外,赚的白银也能够寻常百姓花上几辈子。 营地漆黑一片,大当家是位满是络腮胡子的壮硕汉子,晚上的食物都是自带的干粮,小心翼翼的样子显然是精明行家人。不过话又说回来,来做这行的,没有精明头脑的,基本都被埋在黄沙下。 精明的大当家坐在营地边沙丘上,和着水吃着干粮,眺望北方。心念今夜不出事便万事大吉。这片区域基本都是占山为王的龙蛇草寇,再往北,便到了辽金的地界。他也知道这番出行是凶险万分。前些日子雁北张榜悬赏他也知道,按照他的原意是看看风色再做打算,但手下兄弟花钱手笔哗哗,上趟赚的银钱早就一干二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阿。过了富贵日子哪里受得了清贫的生死弟兄便时不时便耳边聒噪。时而旧之,他也心动了,富贵险中求,又是听说辽金那边货物比往常翻了几番阿。 “关子,过来。”大当家朝阴影处低沉地唤了一句,等到黑影诶了一声走到跟前,啐了口满是沙子的唾沫。这才起身道:“关子,今夜你就守下上半夜,等下半夜喊下我。呸呸,这饼里面全他娘的是沙子。” 消瘦男子点头应道:“嗯,大当家。” 大当家小心翼翼将水囊收起,拍拍男子肩膀笑着说:“关子,听说丽春坊那小婢女瞅不上你?等咱这趟回来,咱用银子把她小姐身上的衣衫都砸光了,看看风景咋样!” 消瘦男子闻言涨红了脸,想起小婢女鄙夷的眼神,咬牙厉色道:“那小婊-子!” 话音才落,四周渐起狼吟,马蹄声起。大当家环顾四周,沉声道:“风紧,弟兄们拿片子。”一时间营地充斥着一阵悉悉窣窣伴随抽刀的声音,只是这些享受了好些时日的富贵光景,像往常这会都在哪家青楼,搂着暖香软玉共赴春宵,这会早就没有最初的迅疾。等刀剑在手,马蹄声也是近在咫尺,扬起的大刀在冷月映照下,更是寒光四射,原本静谧的营地全是刀剑入体的通透声。 大当家瞧着这般如同狼入羊群的情景,面如死色,也是知道,这次是栽了,终日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会碰上这群流寇,身家性命是搭上了。正想求个痛快的时候,反而见到率先骑马踏营的凶猛男子一边用袖子擦拭刀上的血迹,一边扬头大声问道:“边上的兄弟,那条线上的?这边可是我们哥几个先踩的盘子。” 以为死里逃生的大当家借着月光极目望去,才发现沙丘上有一名握着剑的清瘦人影骑着马,等其走近看清是位极为年轻的男子,手上握的竟然是街里方士抓鬼用的桃木剑,希望一泄,双眼低垂,听天由命吧。 流寇头领瞧着没应声,对周边的两个心腹使了个眼色。他俩虽说不乐意做先锋却也是无可奈何提刀上前。两人极默契地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扬尘奔去。 刀剑碰撞,桃木剑却不曾如同想象般折断。年轻男子借力侧身粘刀下滑,连刀带臂一同劈下,还未等那人喊痛,顺势一剑穿喉。 在黄龙潭瀑布斩了一冬的水幕,脚法自然扎实,并不停歇,木剑旋转,如同劈开水幕一般熟稔,将第二名冲锋小卒从马上拦腰斩下。 一鼓作气,径直间单骑冲杀。 大当家瞧着原本像个儒生的清瘦年轻人,杀起人来,气质一变,更像个嗜血的杀手,招式都是极为简单常见的平砍刺杀。但极为有用,才半柱香的功夫,一众流寇死的干干净净,少有完整的尸体。 幸免于死的大当家眼见自己似乎偷得性命,再看见面前冲杀一阵,不仅身负几分轻伤,而且因为力竭扶着马鬃轻喘吐纳的声息,眼眸低转,晦暗色一闪而过,迟疑一会后提了坛酒换着副良善面容向前。“小兄弟,伤了得用烈酒擦擦。小心溃烂。”说完还好心扬了扬手上的酒坛,故意在半身距离的地方停下。 徐江南听过太多救人一命,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的戏子剧画,虽说这是个看起来憨厚的男人,以身相许不成,心想应该做不出以怨报德的丧病举动,便不疑有他。嗯了一声,便侧身露出腰间伤口处。 游历中原九千里的徐江南,在先生背后见惯了大江南北的世故圆滑,只是同亡命恶徒打的交道极少,哪里明了这大当家的作意,江湖不仅仅是世故阿,还有凶险。 一声闷哼,腰间匕首入体,刺痛间,徐江南想也不想,反手一剑,头颅坠地。 大当家其实也算是孤注一掷吧,怕这位清瘦年轻人也是打自己货的主意,不然三更半夜孤身一人入戈壁?没了货,哪怕回去?自己地位不保先不说,富贵日子肯定没了,心一狠,才有此策。 咬牙处理好伤口的徐江南,满头大汗,望了眼这满是尸体的戈壁,留下一张榜单,翻身上马。 像这种身埋黄沙的尸体莫说多上十几具,几百具,几千具,过上一年,也是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早在夜幕时分,徐江南就盯上了这伙流寇,只是他们分开几小伙,分头蹲守,不愿意打草惊蛇,留下漏网之鱼。 还记得当时其中有个小寇随口说道,你小子也尝过城里姑娘的滋味? 若不是那个死瘸子,城北那娘们不得死去活来几回了? 余下的,徐江南便记不住了,一路高歌从老许那里听来的曲调回城。 ...... 斗转参横,提着酒的魏老侠客突如其来的出现,望了望徐江南离开的方向,抹了抹眼眶,莫名奇妙轻声低语道:“戈壁的风真是有点大哩,也不知这娃娃哪里学来的腔调,能下酒三千场阿!” 甩缰纵马,一仰头烈酒如水般入肚,学着徐江南的腔调行歌离开。 “醉意易显风光,酒香莫叹悲凉。” “黄沙戈壁,死生不论,守冢老卒埋树根。” “千年胡杨,烈马将军,百战枯骨守雁城。” …… “手足袍泽,多少坟土丘护英魂?” “风华畅饮,多少壶酒血撒蒿茔?” “谁人笑我沙场醉?与君再饮三百杯!” …… 天边泛起金丝,原本横尸遍布的地方被黄沙渐渐覆盖,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江湖还好。 一青衫负伤提木剑入江湖!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十七章 有人看不到了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等至七张榜单一一撒尽,期间徐江南胸口受了一刀,背后三刀,手臂小伤更是不计其数。闭气装死的贼人会背后暗算,看似良善无害舍身从贼的良善女子袖子藏匕首,蛇蝎心肠。也着实体会到了一把防不胜防的江湖。 雁北城这期间一直如同温水不声不响,也不知道官府张榜的人皆死尽。直到某天,有人发现城头悬挂死尸,胆子大的看了半晌觉得眼熟,直到人群有人猛惊忆起这死尸和榜单上的凶狠匪盗有些相似,如同一言惊世般,在雁北城渐起涟漪,到最后满城畅谈这大快人心的事。只是让满城人觉得可惜的,大概就是没见到那位行侠仗义的大侠。不过城里巷间也是流传了好几个版本,有说行此快事的是位不出世的白须剑客,还有说是位少年英侠,更有流传出是位巾帼女侠的小道消息。 直到官府张榜将“真相”公之于众,这些时日喧嚣尘上的猜测才渐渐平息,都一致夸赞城南陆府里的陆辰公子真是年少有为,为民除害。而陆辰陆公子也是大发银钱,包下各楼红牌姑娘,在凉水上大肆宴请名流,庆祝此等畅快事,相传那夜的凉水满是香醇酒香味。 而这件事真正的操刀手,正坐在城北老许横生茅草的破败草屋内,咬着木棍忍着疼痛给伤口换洗上药,胸前这道口子,三天前,最后一张单子,将一群人屠杀殆尽时候,见到一面黄肌瘦躲在树木后面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瞧见凄切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徐江南无端的想起当初陈烟雨蜷缩在马车角落的场景,鬼使神差过去,想抱她离开。一不留神的间隙,小姑娘便一匕首刺了过来,徐江南见状侧身一闪,再回望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跑进山林。徐江南手捂胸口,满脸苦笑,抓了七只鹞鹰,到头来却被雏儿啄了眼。 上药期间,孤寡妇人又来添了把香火钱,徐江南轻声不动听着妇人哀声:“那晚多谢老大哥仗义出手,不然就算死了,小妹也无脸去见夫家人阿。不过还好苍天有眼,那伙挨千刀的贼人都被城南的一位公子杀了,还挂在城门呢,老大哥你就瞑目吧,这些纸钱拿去买点酒喝,不够了跟小妹说一声就好。“等着火盆纸钱烧尽,孤寡妇人起身离开,留了个最牵强的笑容。”老大哥,下辈子别做好人了!” 静声许久的徐江南等到妇人走远,这才唾弃道:“呸,屁个好人。”徐江南可是对当年老许做的无良勾当一清二楚,傍晚时分,让自己作伥望风,他却为虎去爬院头看妇人洗澡净身。回来时候一脸意犹未尽,这是好人?啼笑皆非嘛。 魏老侠客不知何时来到房子里,俯身瞅了瞅徐江南身上的伤痕,还伸手捏了捏,啧啧笑道:娃娃,还不错,有点像样了。” 徐江南痛的吸了口冷气,瞥了一眼魏老侠客,没好气道:“老爷爷,这都是货真价实的,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魏老侠客对徐江南的无礼举动视而不见,呵呵笑道:“娃娃,这番感觉怎样?” 徐江南敛了敛神色,正经说到这些时日厮杀的细节。比如提到力道凶猛收招不及破绽百出怎么办,又或者力道轻缓被人反压一头又是如何,开始在山间习剑还不觉得,与人对阵才发现问题众多。只是说到后面大抵是离不开招式单调,只有平砍刺杀。 魏老侠客开始听的也是细致,也有简明点评,到后来见着这小子的真正嘴脸,也是毫不客气笑骂道:“你这娃娃,想爷爷我凭借一剑在江湖上有点名声,你小子倒精明,一剑使不出,还想着爷爷的下一剑?” 徐江南讪讪笑着,不说话。其实他也已经知足常乐,上次黄龙潭魏老侠客一剑千丈浪,徐江南从呆惊,收录到烂熟于心,也是知足,但想着技多不压身,这番说辞也是想看看魏老侠客有没有其他神来之笔,偷师不成饱饱眼福也是极好。 魏老侠客看着忍痛上药一声不吭的徐江南,有些奇怪他的经历。初见面明明是不曾习武又细皮嫩肉的长相,像这种好高骛远公子模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年纪着实不大,目空一切的很。而面前这位除了给自己第一印象差了点,其余都是满意的很,尤其是毅力,山林明明力竭,直至昏厥都不肯停下。黄龙瀑布下,手掌虎口震裂,依旧一声不吭,熟稔的上草药随手撕开衣服,扯下布条裹住伤口,日复一日。魏老侠客那日看似轻松随手一剑洒脱开幕,却也深知其中凶险。 魏老侠喝了口酒,在徐江南面前席地坐下,直率问道:“娃娃,你是怎么想着要去习剑?可不像膏粱作风。” 徐江南心头苦笑,感情这么久,被人当作成了无良的世家公子。摊开双手无奈道:“老爷爷,你好好看看,小子可有半丁公子的福源。习剑啊,大多是为了一个素未蒙面又被万人唾弃的人。” 魏老侠客闻言兴致来了。“给爷爷说道说道?” 徐江南也是被勾起思绪,学着老道士不言姓名同魏老侠客低目说起那个面跪长安的男子。 期间魏老侠一言不发,只顾喝酒。等到徐江南说完,这才一口饮尽,心里恍然,这娃娃竟然是那个徐暄的种。 魏老侠客作为江湖中人,对徐暄的名号也有过另类接触。当今圣上初登龙椅,第一招便是杀鸡儆猴,而那刀子就是徐暄,马踏江湖,几乎所有武林世家逛了个遍,稍有不服的一律马踩中门,从此除名。更有甚者,骑马一跃而上青城山,兵马三千直指三清大殿,猖狂至极,直到青城山赵掌教双手送上道门文牒,这才大笑离去。西周过后,且不说青城山作为江湖门楣,青城山下文侯落轿,武将下马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徐暄此番做法自然引起无数江湖中人的忿怒。只是魏老侠作为散修剑客,无亲无故,这事作为谈资听了便过去了,生不起太多的情绪。 魏老侠客突然笑道:“可娃娃你这得什么时候才能九品不惑?半百年岁?还是一甲子。” 徐江南摇头苦笑道:“可能一辈子都不到老爷爷这样的地步了,只是怕自己一甲子后又后悔,到头来骂自己混账。” 魏老侠客听了之后,无端点了点头,有些欣赏起来徐江南的自知之明。若是起先就眼高手低,估摸着也没大出息,就那副混吃等死的模样了。 魏老侠客想了想,还是伸手从怀里摸了本古朴书卷出来,递给徐江南。 徐江南疑惑接过,只觉得这书卷秘籍在哪见过。正想着翻阅一下。 魏老侠客装扮像个憨厚农夫,心思确实玲珑,未等徐江南发问,已然指着书实话解惑道:“娃娃别想了,这卷秘籍就是上次东方老鬼带过来给爷爷的,上面是位偶入知命境界的剑法大家习剑心得。那老鬼也是舍得,想当年爷爷在八品停滞,一朝顿悟九品不惑,本想着与知命无缘,要不是此本书卷,不然就爷爷这秉性,管你是哪个世家子弟,会正眼瞧你?” 徐江南也是知道此卷心得的重要性。剑道剑道,剑是剑法,道便是道行了,剑法修身,道行修心。沉淫剑法数十年的小宗师提剑杀人那不是信手拈来?要一日千里还得看一个悟字,这便是天下间为何八品小宗师入过江之鲫,大宗师却寥寥可数的道理所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道士会在自己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 徐江南起身朝魏老侠客躬身,心生感激道:“谢过老前辈了。” 魏老侠客摆摆手,却受之无愧。 屋外木墩处黑蚁成群,天色欲变,风声渐起,可惜独爱黄酒的瘸腿老许看不到了。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二十章 当街杀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彻夜未眠的徐江南清晨时分在陈烟雨的梧桐院子练了会剑,没见到李先生,便去了城北老许茅屋,期间还特意去青云楼给魏老侠带了壶黄酒过去。 不过徐江南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飞檐走壁功夫深不见底的大侠都喜欢这口。以前他偷偷尝过,除了杏花入口清香能下喉之外,黄酒一滴下肚便烧嗓,咳嗽好久才回过神来,却还是晕晕乎乎。尤其是在陈烟雨面前出了天大洋相之后,从此便滴酒不沾。也不觉得酣醉是多么痛快的事。 到了老许家,屋内空荡,不见人影,房梁上则刻有一行草字,时尽分别,有缘再见。 歪歪扭扭像春蚓秋蛇,与老侠客的剑招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看到草字知道老侠客走了之后的徐江南失落道:“老爷爷,你的字真是丑,下次别留了,寒碜人。” 正在此时,城北外百里处,一负剑老侠客牵着匹劣马,走到空旷地带,翻身几次还未能成功上马,周边路人瞧着滑稽可笑。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给老侠客指了个明道,找了个石墩,老侠客站在石墩上总算一次成功,用满脸褶子的笑容回报路人,一甩马缰,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说了句从草寇那里听来的黑话跑进了戈壁。 “风紧扯呼咯。” 相传这一天,江湖不见踪迹十来年的魏青山再次入了江湖,入了天下评。已然九品大宗师境界。 徐江南得知魏老侠客离开,便没在老许的茅屋多呆,返身折回。城南热闹依旧,人声鼎沸。 在丽春坊享受了一夜温脂暖玉的陆辰公子满面春风走到门口,丽春坊风韵犹存的金妈妈跟在身后,皓白手腕搭在陆公子肩膀上,一手轻摇花扇,满脸幽怨道:“陆公子,你得常来才是,紫衣可念你念得可紧了,才几日功夫,老妈妈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只见上次在十里亭与徐江南有过一面之缘的陆辰公子闻言抬手就是一锭纹银,轻车熟路塞到金妈妈原本就白花花的胸脯内。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刻意滑了下,感受了一抹温热这才抽手调笑道:“诶,可不老,我可听说金妈妈当年功夫可是一流啊,下次可养精蓄锐之后要领教领教。” 她伸出手指柔柔地戳了戳荤言荤语的陆公子,娇媚道:“人家倒是想和公子行那烟雨事,还不是怕公子嫌弃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到时候公子可别说金姨老牛吃嫩草就好。倒是听说公子为雁北除了城外流寇,这等功夫,看样子可得使出十八般武艺才能让公子快活快活咯。“ 外面陆府奴仆牵马过来,陆公子一巴掌拍在她翘-臀上,嬉笑道:“下次再来体会体会金姨的十八般武艺。” 金妈妈不理会陆公子的放浪举动,故作幽怨,一脸不舍,却不再言语。 眼瞧着陆辰纵马离开才收敛脸色返身上楼。 陆辰原本出门都是豪华马车,内有车垫,像这种骑马出行还是从江南道特意带过来的客卿所言,说他有了除匪的名声,应当好心利用,乘马车出门也是不妥,应当学学大侠纵马,雁北多露脸才好,坐实那份天大善事。 陆辰公子也是想过几天骑马看尽雁北花的作姿风范,点头应承下来,街道宽阔,玉簪束发,更显清俊非凡,尤其是江南道老祖宗传来音讯,坐稳这份杀盗的功劳,最迟明年春,便让他回去。雁北城南纵马奔驰,行人退让,好不畅快。 只是快到自家府邸的时候,巷口里突然跑出一贪玩幼-童,横在街道中心,陆公子一夜荒唐,加上马上颠簸,哪里还握得紧缰绳,眼看就要血溅马蹄。 也正是那会,徐江南正从老许家回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分说,一剑将惊马连头斩下,至于马背上的公子哥,脱缰飞出,在地上滑行多远,吃了多少灰尘他可顾不上了。 救下幼-童之后,巷口又急急忙忙跑出一年轻妇人,神色紧张,对着幼-童四下抚摸,确认没事又眼瞧从马背上摔下的公子在奴仆的搀扶下起身,急忙给徐江南一个歉意的眼神福了一礼道:“谢过恩公。”接着便又牵着小儿转身快步离去,躲在人群里。 徐江南也是明白人,她们这样的穷苦百姓可惹不起穿锦衣骑高马的公子哥,能道句谢福个礼在她们眼里已经是极致了。倘若徐江南没救下这可怜小孩,估摸最后她也只能半夜抹着泪来收尸。这便是世道,苦不堪言的世道。 扶着腰一声脏乱的陆辰公子起身,见到斜握桃木剑的孤身徐江南,只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周边看热闹的路人也不想多生事端,早就躲的远远的。 突然想起他是谁的陆公子新仇旧恨一起上来怪笑道:“来人,把他拿了,本公子重重有赏,哎哟。” 一干恶奴本身最为熟门熟路的不就是横行乡里,仗势欺人,既然主子都发话了,一个个都揉着手指,狞笑着围了上来。 这些恶奴觉得人多势众,可是忘了面前的徐江南一把桃木剑就干净利索的斩了马首阿。 徐江南见状轻笑一声。“后果自负。” 坐在路边小摊上的陆辰听到这番话,还以为是徐江南色厉内荏,猖狂笑道:“后果?后果是什么?给本公子上几斤几两来尝尝鲜!” 只是让陆公子和周边胆大看热闹的路人想不到的是,徐江南真的敢在雁北城内明目张胆的杀人,而且不止一个。 像这等刁奴,比较起戈壁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流寇,不知弱了几个档次。徐江南一路砍瓜切菜,等恶奴死尽。 眼见徐江南提着桃木剑朝他走来。陆公子眼里渗满恐惧,胯下流淌出腥臭液体,嘴里不停求饶道:“好汉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 话未说完,一颗好大的头颅坠地。 桃木剑饮尽鲜血,原本黄泥色渐渐猩红起来,背负在身,在金色耀阳下更是平添死亡意味。 陆辰临死前只听他喃喃道:“听说你打过陈烟雨的主意?” 官府人员姗姗来迟,众人四散。 陆府雷霆震怒,张榜赏千金缉拿凶手。 晌午时分,雁北口口相传着一人拎着桃木剑三步杀十人的流言。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二十一章 有剑自青城山而来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一直很惊异于魏老侠给他的桃木剑,跟一般长剑无异,却要重上很多,寻常桃木遇水即浮,他这把则是遇水则沉,更为稀奇古怪的是它比一般长剑更要锐利,他曾经去铁匠铺买过一把薄如蝉翼却吹毛断发的贴身短剑用来比较,一剑下去,铿锵一声,黄泥色桃木剑丝毫无损,手上蝉翼剑刃却断为两截,可见一般。 只是如今,短时日内,饱饮鲜血的桃木剑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徐江南怕招人耳目,便用抹布包裹起来。 再提到陆辰,也是可怜,徐江南本身并不是刻意寻他麻烦。只是当初十里亭初见,要说好感肯定没有,再后来春烟坊替陈烟雨撕了名剌,这事也悄悄放在心上,也打听过陆府是江南道那边的小庙小佛,有个朝堂上能拿朝笏说上几句恭迎圣上的马屁说辞的老祖宗,是个闲官。靠山不错,兢兢业业做了五年黄门士子,一朝登天的大学士。 今日相遇提剑杀人算不算行侠仗义不知道,但是如果不出手,肯定心不安生。以前老许常说沙场上砍人喝酒才痛快,徐江南嗤之以鼻,至少是对喝酒嗤之以鼻。魏老侠客黄龙潭惊艳一剑之后也对徐江南说,这世上好人那么少,死了就没了,坏人那么多,多死几个不碍事,日后你行走江湖,能救几个算几个,也算作还这一剑的恩情,如何? 当消息传到雁北城陆府的时候,一白发老者雷霆震怒。他便是陆府客卿,岳晋南。三十年前受到陆府老祖宗陆慕疆的恩惠,便投身旗下,会点江湖防生手段,却对庙堂敏感,眼光毒辣。便也是他劝说陆慕域委身三年,做了那黄门士子的门徒。 果不其然,三年之后,黄门士子纳兰天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江南道的心腹陆氏更是一飞冲天,晋升朝中新贵。而岳晋南更是因此受到重用。虽说如今掌握半个天下权势的陈铮似乎有意打压纳兰天下,赏了纳兰天下太子少师的名衔,谁都知道西夏太子可是没有半点影子,陈铮的子嗣似乎除了刚回宫的那个俏闺女,没了,那这太子少师?掺水掺得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吧。 再接着陈铮又随意找了个理由将原本吏部侍郎的陆慕域调任到太仆寺卿的位置上,看似是个永无出头之日的闲差事。庙堂出身不同的同僚也是乐见其成,都私底下笑着说要有人移山咯。只是眼见纳兰天下对此无动于衷,似乎已经将陆氏作为弃子。门下桃李也是劝说无故陆续转投门楣。陆府唯有老祖宗陆慕域和岳晋南不为所动。都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大树粗壮着呢,半百年岁可散不了。 而岳晋南备受重用之后身份跟着陆府也是水涨船高,尤其是陆慕域将最心爱的重孙陆辰交放到他院子生活之后,自幼孤寡人士的岳晋南更是死心塌地跟着陆氏一条道走到底了。他也知道陆辰这小子风流成性,有些时候也会混账一点,可但凡有点权势的世家子,谁没有点跋扈举动? 这番雁北之行,本身为了稳健,他还是亲自出马,毕竟这关系到陆府未来的走势,不可不慎重,前些日子花了大把金银这才将杀寇的功劳给抢到陆辰头上。而为了坐稳这份功劳,他更是让陆辰出门骑马,带点侠客作风,再由门下仆役伪装成路人,大肆宣传一番,由此大事可定。 可谁能料想,这一番布阵心血被徐江南一剑给付之东流了,陆府苑内一片狼藉,岳晋南的恼怒可想而知,等仆役悄声在耳边说完消息,冷笑一声。 “来人,随老夫上桃花观!” 而对这一切都不知情的徐江南,正坐在桃花观后山当初敲钟的地方,看着桃木剑上的古怪纹路,啧啧称奇。他反正是想,老道士不在了,李先生似乎也不在了,陈烟雨入了宫,魏老侠客也走了,反正自己迟早要去江南道的,不懊悔。 想好这些,徐江南便用布条裹好桃木剑。正好听到桃花观喊声冲天,下去一看,才发现大批持剑带刀的恶奴,足有二三十人之多,为首的是位白发老魁,握着一柄长枪,枪尖红缨随风而动。 只听握着长枪的岳晋南微笑说道:“道长,老夫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将杀我孙儿的凶手交出来。老夫自当下山,还给贵观一笔香火钱。” 只见吕清吕道士一脸无奈,苦着脸说道:“大老爷,小道真不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啊?又如何交付给你啊。” 本身就是强起欢笑的岳晋南转眼变了脸色,凶狠吩咐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来人,给我搜,仔仔细细的搜。” 徐江南闻言也不再躲藏,这个灾祸桃花观可接不起,大方从竹林阴影处走了出来。 白发老魁岳晋南瞥见旁处迎面而来的徐江南,早就从下人那打听过杀人凶手的相貌,见状狞笑一声:“小子,等老夫砍了你的手脚,看你还如何行凶。”说话间,枪身横握,径直朝徐江南奔杀而来。 一众刁奴看向徐江南的可怜眼神恍如看一具尸体。 从头到尾,徐江南一言不发,等白发老魁只有十步之远的时候,这才猛然前冲,桃木剑入手,极为干净利落的一剑,竹叶席卷剑身。 白发老魁瞪大眼神,枪尖一托,于竹叶间顶住桃木剑猩红剑尖,竹叶四散落下。岳晋南满头白发向后飘摇,狰狞之至。 徐江南一剑被阻,并不盲目再比拼气力,借势翻身退后,身形一闪,桃木剑在地上划出一惊人沟壑,才止住身姿。 岳晋南见状摇头猖狂大笑,手腕咯吱作响。 再次袭来,气势大增,枪尖锋芒更甚。 徐江南一皱眉头,不再以硬碰硬,兀地想起书卷那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后脚后退半步,侧身躲过直刺胸口的一枪,纵身一跃,一脚蹬在枪尖。全身腾空而起,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惊艳弧度,恍如钓客将大鱼拖出水间的取巧手法,角度刁钻砍在枪身七尺处,天衣无缝。 岳晋南虎口一麻,险些枪身脱手,露出一丝讶异,收敛起轻敌心思,怒目瞪圆,气机股荡,全身衣玦无风而动。攻势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呵成。 徐江南原本还能抽空反击,等白发岳晋南不再轻敌之后,便只有守势。像岳晋南这种老江湖,一但入了他的局势,便犹如深陷泥潭,生死已定。几番交手,徐江南衣袖上鲜红一片。 徐江南似乎也是知道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一剑架住当头一枪,下意识拼尽全力回掠,脚下步伐瞬间紊乱,但总算是稳住身形,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白发老魁见此机会来了,哪里还有留手,哈哈大笑,长枪如风,在徐江南瞳孔里瞬间放大数倍。 徐江南下意识用桃木剑身横挡住枪尖,身体如同被万斤锤瞬间锤飞,身影像落叶一般倒向竹林。起身闷哼一声又是一口鲜血,腹内如同火烧一般。 “小子,让你猖狂,记得下辈子别多管闲事。“老魁可是深知趁你病,要你命的易懂道理。 徐江南右手紧握剑身,血顺着剑身浸入土地。转头吐出一口血水。昂着头正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一道谁都没看清的黄色剑光一闪而过。 白发老魁的身影骤然不动。 徐江南昏迷之前,见到老魁的头颅咕噜坠地,双目圆睁。 一柄带有黄穗的杏花剑倒挂桃花观,自青城山而来,上面悬着一酒葫芦。 桃花观道士吕清眉目清朗,瞧见这一幕,却泪如雨下。 “傻徒儿。”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二十四章 一梦是故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江湖有句话,对天下人都能说,人生七件事,那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当年黄真人做桃花观观主的时候,桃花观虽然谈不上兴旺,但比起现在的香客稀少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只是他那年内伤惨重,自行兵解,一身修为全数给了徒儿东方越,还有桃花观观主的名头。本是想着无牵无挂再修一世,谁知道那到头都没喊过一声师父的东方越会承这份情。阴差阳错又被接上桃花观,东方越为了偿还当年南下之情,孤身赴青城山。只是可惜,杏花剑倒是回来了,人却不见了。 连东方越都认为是无奈之举,又有谁知道这是他于道家千年典籍上看到的定数。吕祖说知命要入圣人境,有几劫是避免不了的。这是第几次证道了?吕真人摇摇头,记不住了,只是记得上次是桃花观,上上次是在天台山,只不过这次不想再来了,给自己下了令,山上桃花一载三开才能下山入江湖。 东方越当掌教这些年的,桃花观除了几个安稳死的老道士,其余基本都走了,他倒是不在乎,走光了都行,省的成天在他面前聒噪,他只记得酒,还有那柄才拿回来的杏花剑。 后来东方越云游四海,将还年幼的吕清从枯井里救下,带回桃花观,而这个观主之名基本上也就回到了吕清头上,几年经营下来,总算止住桃花观的颓势,又收留些许孤苦道童,而道观日常开销的银子又不是凭空来的,总不能依仗修为去杀人越货吧。像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徐江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从那些金银当中,拿了几锭大的咬咬,随手塞到怀里,马上要行走江湖了,没有点钱在身怎么能行,再者说,见者有份也是江湖道理。 吕清背着身子,假装没看到。 不过徐江南倒没有很快下山,有个九品的老妖怪在身边,不说其他,见识肯定远远胜过自己,每日便缠着吕清给自己摘抄几份剑章剑法,无论好坏。像这种东西,一个是技多不压身对吧。再一个,学不会见识见识也好。到时候见到耍剑的猪羊都不会大惊失色,少见多怪了。不过也让徐江南狐疑的是,这吕清瞧着名门正气的模样,使起坏来却是一坛子乡野路数,他曾与吕清对招,看似软弱无力的一招,实际上力沉的很,而且十招九虚,只出招,待徐江南想挡的时候,还未交锋,吕道士已经化劈砍为刺杀,占尽先手,到最后都是剑在脖颈半毫出戛然而止。 一日一日,到最后什么山水养什么人的徐江南笑起来都带有一股子出尘意味。 人间立夏,徐江南负剑下山之前,吕真人将杏花剑上的青藤葫芦取了下来,交给他,说是要他还回去。这葫芦当初他也见过,魏老侠客扔过去的。李先生这些时日都在山上,未曾下来,每日都是差遣小道童给送吃食酒水。临近分别,吕清拉过徐江南神秘兮兮说最后教他一件事。 徐江南瞧着吕清一本正经的庄重样子,不疑有他,眉开眼笑。 谁料吕道士拉着徐江南在吕祖大像前喝了一夜的酒,不喝,很好,在吕清气机牵引下身体僵硬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徐江南僵硬着脸,输人不输阵。“臭道士,你可别后悔。” 吕清道士闻言一扬眉,拂尘指了指面前垒了三层的酒坛。 “算你狠。” …… 翌日,徐江南头痛欲裂,滋味真是不好受,身旁剑匣被步包裹着,徐江南桃花观转了一圈,没见人影,背着剑匣,望了望后山处,转身离开。 山崖处,一年轻道士掂了掂手上银锭的轻重,笑颜逐开。 山间栈道处,徐江南看了眼这清冷陡峭如同登天的山道,似乎也没谁愿意一步一叩上山,除了那个傻烟雨。 下山之后,徐江南先去城外马厩处,行走江湖没有好马怎么行,这个道理他还是懂。 老板是个面貌憨厚的老汉,姓郑,做马匹生意十多年了,眼力劲自然有,眼见背匣的徐江南,瞬间笑容可掬,迎上来低腰介绍道:“这位公子,需要好马么。” 徐江南看着面前老弱病残的劣马,不理会老板,摇摇头正想着去别家看看,郑老汉心思一转,先同周边小二使了个眼神,附耳悄声道:“公子,这些可不合意?我那还有几匹上等的,连紫骝马都有一匹,但是可得这个数。”郑老汉晦暗的伸出几根手指。 徐江南本身就只想着要匹能配身份的好马,钱财乃身外之物,闻言也是豪气点头,拍了拍胸前银袋处,脸色一变。 老汉可没瞧到这一幕,见公子哥点头,立马转头吩咐小二。 本想着大生意上门了,谁知小二才走不久,面前背匣的公子哥朝他打了眼色,老汉疑惑过去。 些许时分,徐江南在郑老汉“没钱还装阔公子,一个剑匣里面还装把木剑“的声音中牵着匹劣黄马出来。 徐江南倒是不在乎老汉怎么说,嘴里骂了句你娘的道士,下次拆了你的桃花观。随即将手里一张写有”贫道替桃花观小道童谢过徐公子的香火钱“的破纸含恨捏碎。 黄昏时分,城门西处,徐江南将剑匣放在马上,自己却不上去,这样的瘦弱体制,万一自己一上去,马承受不住怎么办,站在官道上,全是人流,徐江南一时半会也没想到去哪,只是突然眼前一亮,瞧到前面一个方巾书生,贼眉鼠眼的,在人群里挤神仙,占人便宜。 像这种的无良举动,并不少见,只是一般会发生在节庆假日,而且是小姐佳人常常去的富贵街道,趁着人流占占小姐的便宜,运气好的,长得清秀的,可能就放过了,而那些长得过分的。可能就没那好运了,要么是被仆人痛打一顿,要么就是报官赏几板子,不痛不痒的板子,比起指尖生香的滑腻来说,似乎也是值得。 这书生打扮的人徐江南熟的很,姓卫,单名澈,就是当年在金陵被人从青楼扔出来的那位,自称家里是西蜀的权势人家,在金陵遇见之后,竟然自来熟就上了先生的马车,跟着混了小半旬,两个人经常做出别人在溪水下流挑水,他们在上流撒尿这样的混账举动,臭味相投,惺惺相惜。只是可惜两个人刚好是步伐相反,一人是准备北上,一人是南下,所以在金陵就此别过,不过在听说卫澈会经过凉州雁北的时候,便起了点心思,让他帮忙捎封信带去雁北的春烟坊。 只是没想到卫澈还在这里,算起来都快一载了吧。 瞧见他正想下手,徐江南过去,一把扯过手臂,将他拉到路边。 卫澈被人打断,本身正恼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小子,骚扰爷爷,咦,徐江南?”似乎又不相信,伸手揉揉眼,一脸惊喜。 徐江南细细打量了下卫书生,轻声道:“先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卫澈也是明白过来,瞧着城门校尉都注意到了这边,低着头率先离开,徐江南牵着劣黄马跟在后面。 到了城西无人问津的破烂城隍庙,徐江南将劣黄马系在门口石狮处,瞥了一眼落魄的卫澈,这才问道:“呆雁北这么久,怎么没见找我。” “这是你卫爷爷的情怀。”卫澈一摊衣袍,灰尘簌簌下落,眼见徐江南笑意更甚,丧气坦白道:“好吧,其实上次替你将信送到之后,我忘了那姑娘的名字,后来再去,那恶仆死活不相信,不过见到一次也值了,真够哥们。” 徐江南以前没少见卫澈油腔滑调勾搭姑娘,只是火候拿捏极准,只占嘴上和手上便宜,志得意满后抽身而退,惹得姑娘双眼迷蒙,心怀戚戚。冷哼道:“少打她主意。” 似乎站累了,随意用手扫出一片空旷地带,接着坐了下去,其实到底,身上衣衫不见得比地上干净,垂头丧气道:“我也想啊,可她都不正眼瞧爷爷一下,听到你名字才客气点。卫爷爷好歹也是有点骨气的人,没道理去腆着脸去。” 徐江南笑意涔涔,不再接这个话题,坐下问道:“不说是西蜀道那边的公子哥么?喜欢在外吃这苦?” 卫澈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可恶的事情,眼睛一转说道:“唉,好不容易出来一遭,哪能那么容易回去。不过你这番打扮是怎么了?李先生呢?” 徐江南见他不愿多提,也不扫兴再问,见他提起李先生。当年他可没少栽在李先生手里,他同徐江南一般的性子,是个坐不住的主儿,只是那些勾当,永远都没瞒过李先生。瞧见他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的好笑样子,叹息道:“先生以后不说书了,也不走了。” 卫澈也喜欢听先生说书,只是更喜欢听那些公子小姐的缠绵悱恻。闻言也是叹息道:“可惜了。”随即又问:“那此番你要去哪?” 徐江南原本正为这件事为难,听到他一提,瞬间想到个好去处,毕竟天下何处不江湖呐。笑着说道:“西蜀道,你的地盘,不尽尽地主之谊?” 卫澈听到这里,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愁眉苦眼道:“爷爷也想招待你,不妨实话实说如今爷爷不想见自家老头子那副嘴脸。要不换个地方?爷爷带你潇洒潇洒。” 徐江南眯着眼,带着疑惑的语气嘲笑道:“你公子哥的身份不会是诳人的吧。” 卫澈听言挺了停胸膛,旋即又塌了下去:“先说好,去可以,但是到时候你得帮卫爷爷个忙。” “好说好说。” “外面的马借爷爷骑骑呗。” “滚犊子,小爷自己还不舍得骑,想的美!” “咋了?稀罕货?瞧着不像啊。” “怕骑坏了,小爷就不像侠客了。” “哈哈哈,爷爷当什么理由。哎哎哎,说好打人不打脸啊,再来爷爷要翻脸了啊!” …… 夕阳西下,凉水沁人,两人一人背着一方块状包裹,劣马背部别着个剑匣,就这样二人一马的身影在红日下渐次拉长。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二十五章 一仆人一劣马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西蜀道多山脉,也正是因为这层次叠峦的深山老林,易守难攻。当年西楚士子凭借这天险才有恃无恐谶言到徐暄伐楚定是无功而返。只是可惜,不到一年,据天险而守的西楚王城就被攻克,连号称陆战第一的西楚大戟士都死了个干净。 西蜀道有二州,一是叙州,二是景州。叙州位于中原之西,东接景州,北连凉州,南临通州,而叙州境内是西夏的两条大江奔涌汇接处,自古就有“二江接西蜀,万山进叙州”的美誉。 刚接近西蜀道,还未出凉州地界,燥热中已隐隐有些清凉气息。蜿蜒起伏的山道上,两男子一劣马的奇怪组合,更奇怪的是无人上马,马背上只有一破烂方块物被破布包裹,从显露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出是个破烂匣子,劣马一喘粗气,两男子还得停下来,将马匹伺候好,这才重新上路。 “你说按照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叙州?”一头戴草环,手握柳条的年轻男子瞥了一眼一旁低头吃草的瘦弱劣黄马,埋怨道:“你说,要不我们放了它?” 徐江南摸了摸劣马的鬃毛,而劣黄马似乎觉得舒服,吐了口水雾,竟然主动将脸贴进徐江南的手掌,亲昵地眯了眯眼。徐江南笑着说道:“没了它,你能勾搭上林小娘子?” 卫澈讪笑不说话。 原本两人由凉入蜀,本想着是一段日夜兼程的疲劳困苦,可谁知又舍不得劣黄马,一切还得依照它的意愿行事。行至一半,被后面入蜀的商队赶上,只是后来,速度被山道暂缓下来。商队入蜀向来都是这样,越往内,山道越越险,下边又是奔腾的夏陵江,水浪翻白,暗石无数。山间转折处惊涛拍岸掀起的巨浪就如同漫天飞雪,在山崖间撞击旋回,一瞬间又如同桀骜的白龙,带着怒吼潜回夏陵江。 为了安全起见,商队入蜀极其小心,一是藏匿于山间的山贼,二就是凶险的山道。原本商队管事瞧见徐江南二人,也是小心,刻意拉开距离。毕竟这两人赶路不像赶路,说起来想赶路也不成,两个人,一匹马,怎么赶路?反倒像是两个仆人,公子则是那匹劣马,没见过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时间一长,又放下心来,随他们在后面跟着,像这种跟在商队后面图个安全的人不少见。 徐江南倒是无所谓,只是每天晚上瞧见卫澈牵着马去江边,有些奇怪。直到后来一天悄悄跟在后面想瞧个究竟,满脸愕然发现这小子竟然将马拴在一边,他则坐在大石头上跟一位俊俏小娘子花前月下。 事后问起,原来是卫澈看见窈窕姑娘就心生念头,谁知眉来眼去几下,还真的就被他勾搭上了,还埋怨说若不是徐江南,那天就尝到了林小娘子嘴上的胭脂了。牵马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游山的侠客,剑匣是证明。 最后还拍拍徐江南肩膀,抛个媚眼还让徐江南帮忙遮掩,千万可别穿帮了。 徐江南则是被那媚眼晕的七荤八素,看着卫澈似乎不答应就不罢休的姿态,屈辱点头。 某天夜里,卫澈幽会回来,一脸神秘,徐江南看的有趣,打趣道:“怎么了?吃到人家姑娘嘴上的胭脂了?” 卫澈一脸尴尬,旋即轻声道:“前面那伙商队估计被山鬼盯上了。我们绕道?” 徐江南也是知道山鬼是山盗的意思,望了望就在不远处驻扎的营地,眼见卫澈不像是无的放矢,挑了挑快熄灭的篝火,一本正经问道:“你怎么知道?” 卫澈嘴角一扬,得意道:“先前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见着一条青尾蛇。此蛇无毒,体型极小,这种蛇只在西蜀道出没。” 徐江南道:“这里离叙州也不远了,这两日过了燕子矶,便到叙州地界了,有青尾出没也不过分。” 卫澈闻言猫腻一笑,道:“青尾这种蛇只生活在棺材内,而且大多数都是在悬棺,在外的青尾基本都是被人饲养的。原本是猎夫用来追击凶兽的。” 西蜀道多苗疆人士,苗疆自古奇人异士众多,原本就有听过养蛊驭尸的传闻,饲养青尾似乎也不算怪事。只是听卫澈这么一说,卫澈在江湖孤身闯荡几年,自然有自己的安稳路数,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 只是又想到那个林小娘子,徐江南冷眼道:“我们走了,你那姘头怎么办?” “什么姘头?我们是两情相悦。”卫澈翻个白眼,倚着树笑着说:”这事好办,只消我明天找个理由跟她说了就好。“ 徐江南讥笑道:“多情真是罪。”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卫澈叹息说道:“那爷爷真是罪孽深重了!” 要说山盗这种,向来是规避的好,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能不打交道自然就不打交道。徐江南也不是个好事之人,只是转念想到教他习剑的魏老侠客,说好的能杀一个恶人便杀一个啊!打定主意以身涉险的徐江南看着篝火轻声道:“明日你带着她回头,我留下来。” 卫澈意外的看了徐江南一眼,以前在金陵可不是这样,记得当初衣衫褴褛的两人打赌,看谁更为英俊,竟然同流合污下作到将一位花容月貌的小姐堵在巷道,不肯让行,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姐唤来仆役,还未开口问话的两个浪荡子见机不妙,转头就跑。各凭本事,跑得慢的自然遭殃。卫澈想到这里,也是低声道:“爷爷也不走了。” 徐江南皱了皱眉,没想通,说起来,两人交情算深不深,说浅也不浅,但也没到患难与共,生死一命的地步。 只见卫澈眸子泛起清辉,接着说道:“想当年第一次出西蜀道被人劫,被指着鼻子骂爷爷,这会好不容易有机会骂回来,不舍得走。况且,我同林依莲说你是我的仆人,没道理我跑了把你丢下来。” 听到前半句徐江南皱着的眉头松下来,再听到后半句,脸上冷笑森然。 “咳咳,爷爷尿急,先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二十八章 这个读书人不太坏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燕子矶夜间,明月高悬,清辉兀自洒下,惊涛声更甚。 行在前面的苏管事一群人早已休息,估计也是知道今夜是个渡劫日,连篝火都没生,苏管事更是隔三差五便不放心的起身,在营地周围巡视一番,如释重负再度息下。 徐江南和卫澈倒是控着火候,眼见周围人都安然熟睡过去。徐江南坐在火堆面前将包裹在剑匣上的抹布扯下,一圈一圈系在手心处,最后一段系了个死结。 卫澈则是起身走到对面靠着树干熟睡过去的林忆莲面前,看了几眼她精巧的鼻子,解下身上长衫,轻轻覆盖上去。 徐江南有些惊奇,轻声问道:“玩真的了?” 卫澈先是顿了顿,随即低声回应:“舍不得衣服,套不到姑娘。” 徐江南满脸鄙视,呸了一声当做回应。 卫澈则是视若无睹,低头看了看只有些许火花的残堆,徐江南点头示意。 两人极为默契的灭火躺下,徐江南枕着剑匣,不敢睡去,那些山贼的数量不明,总归有些不踏实。 卫澈则是不知道想着什么,躺着看天上皎洁的月亮,手指摩挲着怀里的珠子。那是这位林姑娘送的,他与她说自己原本是位家境殷实的公子哥,念过几年书,只是没取得秀才功名,又家道中落,无奈之下才做了这流浪的侠客。可又谁知,人家姑娘二话不说,便从秀囊里拿出这并不值钱的珠子,塞到他手里。若是往常,他根本就不正眼一看,比这品质好的,他不知道见了多少。只是那会拿在手里,万两重啊。 摩挲了一阵,夜色渐浓,瞧不清神色的卫澈也假意寐去。 虫鸣作响,树叶簌簌。也不知过了多久,树林深处黑影斑动,入了五品的徐江南第一时间便醒了过来,正想推醒卫澈,却见着卫澈眼眸清明,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继续不动声色。 林间微风拂动,很是清爽,苏管事那边的营地一片噤声,想必都睡熟过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动静没了。徐江南正想起身,忽然之间,便闻到一股清香异味,只觉得眉目低沉,睡意在一瞬间袭来。 “别睡,用舌头顶着药丸。”伴随着卫澈的言语,一颗不知面貌的药丸入口,一股清凉入脑,原本的睡意也都尽数散去。 再过些许时分,林间阴暗处出现十来名佩刀佩剑的蒙面人,像是操练过一般,三五人用绳子绑人,三五人去抬货物,熟门熟路,分工明确。 在这期间,一熟睡壮汉约莫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坦,翻了个身子,吓了面前黑影一跳,作势便要拔剑刺下去。 “三子,住手,我们只拿财不伤命你忘了?”站在人群中央指挥的男子提手按住作势要刺的消瘦身影,沉声道:“我们只拿这些狗-娘养的财物,伤命那不和他们一个德行了?”声音苍老,像个老头。 似乎听了许多次这样的道理句子,被称做三子的消瘦男子愤恨收手离开,嘟囔一句:“这他娘的当个山盗也这么窝囊,难怪被刘老儿占了底盘都不还手。” “啧啧,看不出来,真是看不出来。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祟作案。”卫澈声音袅袅,从树上一跃而下,约莫是觉得现在好像也不算光天化日,尴尬一笑,又继续说道。“圣人可是说,窃人财物便是盗,不伤命就不算贼了?” 听见声音吓了一跳的头人闻声瞧见孤身跳下的卫澈,镇定住身神,文绉绉的试探道:“还请阁下勿要多管闲事。”说完,还用手中剑比划了几下。 卫澈瞧见这样的唬人的花把式,只觉得好笑,挑衅道:“哟哟哟,本公子还真不是吓大的,这事你爷爷今个儿还就管定了。”说出“爷爷”二字的卫澈瞬间觉得通体舒畅,似乎明白那些当初劫他的山盗为何一句话不离这二字,感概到还是有恃无恐的时候说出来才爽快。 蒙面头人还未说话,身后的小兵小将反而按捺不住叫喊着想要上前拼命。头人先摆手压制住手下声音,接着一咬牙,拎着剑便冲上前去。 卫澈眼眸一眯,不见任何动作,待蒙面头人还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手腕一摆,腰间银光一闪,众人眼前一亮。一柄软剑便架在头人脖子上,其余山盗见状倒吸了口凉气,全部静声不敢说话。 卫澈邪魅一笑,说道:“别动哦,爷爷的剑可不讲道理。找大和尚开过光,杀人都不涨罪孽的。”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想去摘头人的蒙面黑巾。 “别动!把剑放下。“声音轻轻,但清脆熟悉,俨然就是林依莲林姑娘,也不知她什么时候醒来,一把匕首隔着衣服贴到卫澈腰间,又咬了咬纤细嘴唇,声音颤抖。”放他们走。“ 卫澈面色平静,看不出零星半丁伤心惊讶,经过金陵那茬之后,对于这种事并没有太多波澜。哪有一貌美的女子能孤身在外,青尾不但能追踪,还能送信啊。林依莲分明就是潜入在商队的内应,打探消息,用青尾传递出去,伺机内应。 一下子想透彻了所有的卫澈,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收了回来,哐当一声,软剑脱手落在地上。 眼见头人脱困,那伙山盗便猖狂叫嚣道:“大小姐,绑了他,看他还如何猖狂。” 林依莲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娇斥道:“闭嘴!“一伙贼人不知道怎么又惹到了脾气甚好的大小姐,你看我,我看你,讪讪不语,又遁入沉默。她正想吩咐人将财物抬走。颈见一痛,便昏倒过去。 徐江南从她背后慢慢现身出来,瞥了一眼卫澈轻声道:“你来处置吧。”说完又望了一圈这伙不伤命的山盗,便牵马先行离开。 其实徐江南早就有点怀疑这位林姑娘。只是那次见到她的笑容,又觉得可能只是自己多想了,不过今夜却还是提防了一下。开始看见卫澈出手,他就没急着现身,等着林依莲出手,他这才黄雀在后。 卫澈拾起地上的软剑,嗖的一声收回腰间,往山贼面前走去。一众山贼见此情景都不知所措,却也没有勇气上前一拼。只见卫澈走到财物旁边,拍了拍箱子,转身对头人说道:“这里大概有九箱,你们拿走四箱便好。”说完之后,一众山贼还是呆滞状态,卫澈也不管,走到头人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山贼头人面色古怪,但瞧着天快亮了,也是回过神来,吩咐人将财物搬走,又吩咐人将晕倒在地的林忆莲扶进山林,带有深意的看了卫澈一眼,便消失不见。 卫澈对头人的眼神视而不见,眼不红心不跳,仿佛这事不是他做的一般,朝徐江南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燕子矶深山处。 林依莲徐徐醒来,觉得颈间一阵痛楚,便伸手揉揉。继而见到在旁边蹲守的周涌等人惊喜道:“周叔。” 林依莲口里的周叔,便是昨夜的山盗头人 面貌大约五十左右,胡渣满脸的山盗头人声音苍老嗯了一声。随即又朝众人看了看,驱散旁人说道:“散了吧,小姐没事了,醒过来了。” 等到一干人等欢喜离开,林依莲这才柔声问道:“周叔,这怎么回事,昨夜不是?” 周涌面色古怪,反问道:“这得问你自己啊!” 林依莲不知其意,喃喃自语:“我?” 周涌打趣道:“对啊,那位拿软剑的公子放的我们,还准许拿了一半货物。他还说那件外衫送你了。” 林依莲啊了一声,面色绯红,嘀咕道:“那破衣也好意思拿出手。” 周涌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埋怨,笑道:“他还说,过些时日,他会上山,如果衣衫没破他就要娶你进门,如果破了他就要抢你当压寨夫人。” 林依莲面红似血,咬牙切齿,却勾心欢喜。 周涌瞧了瞧林依莲的小女儿作态,起身摇摇头语重心长道;“负心多是读书人,虽然他看起来还不坏,但你们私定终身也是不是该从长计议啊?” 林依莲面颊羞得都快滴出水来了,赶紧将周涌推了出去。娇羞道:“叔,快出去,别说啦。” 周涌也是疼爱这个从小被拾取上山的小姑娘,见状笑道:“好好好,我自己走。我自己走。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等到周涌离开,林依莲返身拿起那破败衣衫,摩娑着衣衫上的破洞,却无缘无故嗤笑出声来,娇哼一声。“算你识相。”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二十九章 再来个卫山斩龙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先行牵马离开,在燕子矶尽头的歇脚茶馆等着卫澈,点了一壶寻常茶水,还要了份点心。 掌柜昨日有事未归,店里就一个小二是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人,见着徐江南略微有些惊异,但也没有轻易表现出来,西蜀道的剑客众多。尤其是有个名噪天下的卫家剑阁,来西蜀道的佩剑侠客更是如同过江之鲫,他见的多了,只不过能在西蜀道名声鹊起的却不多,两只手,不,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只是这些剑客侠士,要么是手握佩剑,要么别在腰间,像眼前这位背剑匣的真是少见。 小二熟练的用肩上汗巾擦擦桌子,继而笑着将茶水和点心放下,弓了弓身子。“客官,您请慢用。” 姿态低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梦。平日少挨掌柜的训斥,偶尔有茶客赏上几文银钱,他就知足了。只是这种道边小摊小庙,仪容锦贵的富家公子可看不上,遇上性子优良的还好说。上次遇见的那个,他也就多嘴了几句道听途说的江湖逸事,一身镶金带玉仆从入云公子哥不知道怎么就生了火气,掀了桌子,吓得他立马跪在地上哀嚎,哐哐哐连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才侥幸混了过去,再往后只要有这等公子哥路过,他都不敢正眼一瞧,将茶水端上之后,不再多言,正想安分守己离开,瞧到路边又一年轻男子过来,走到先前位置,敲了敲桌子。高声道:“小二哥,来碗水饺。” 伴随着小二“好嘞”的腔调,一大碗水饺热气腾腾端了上来。卫澈从竹筒里拿出两根竹筷,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才吃了起来。狼吞虎咽后,放下筷子,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一股子韭菜味道。看似漫不经心问道:“你早就知道?” 徐江南指了指卫澈身上,原本的破大衣已经不见,笑着说道:“我知道不知道对结果有影响?” 卫澈也是笑着起身,用力在徐江南肩膀上拍了一下,问道:“入了西蜀道接下来想去哪?” 徐江南望了眼过了燕子矶而平阔的江面,苦笑道:“以前随先生来的时候,也没想过太多,都是跟着走,见识见识。活命功夫倒是会了很多。但先生说江湖便如大江东去,随波逐流倒是能入江湖,但要出江湖,还得学会站在大江潮头戏潮儿。摔下去不就个世人皆笑嘛,要玩就玩个大点的。” 卫澈似乎想到什么,一脸惊愕。 徐江南对卫澈的表情视若无睹,起身自语道:“我去卫城那边看看立了千百年的剑阁,能活过春秋的使剑世家,不去走一遭不心甘。你就先在这把林小娘子安置妥了。没道理你姓卫别人就请我们上去,对吧。” 卫澈点头道:“也是这么个道理,来西蜀道的剑客侠士,哪个第一不是面向卫城剑阁。不过你要去,最好在下个月七号左右。” 徐江南用筷子戳了戳因为长久没动而生了面皮的水饺汤液,静待下文。 卫澈笑着说:“下个月七号是卫家老爷子古稀寿辰,到时候肯定会广宴宾客。”又使了个眼神道:“到时候定然四海人士众多,你想去瞧瞧也容易,不过劝你不要偷摸入剑阁,相传里面的守阁人士可是大宗师境界,死了爷爷可没钱给你置办棺材。” 徐江南也是起身,走到系在路旁的劣黄马身边,解开绳索,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卫澈站在小摊桌边摊开手,随意道:“听苏管事说的,他们这番便是去送贺礼的。” 徐江南翻身上马,转头正要道别,只见卫澈指了指徐江南的吃完的茶点,笑着说道:“还有两次。” 徐江南哑然失笑,没想到他还记得那茬,高声道:“有缘再见。”便人随马,马随黄尘向西蜀道腹地奔去。 卫澈扔下些许胜过茶点和水饺原价的碎银。 “小二,结账。” 继而又望向徐江南离开的方向,嘀咕到:“没想事到如今反倒被人当成累赘。再者我可没说自己不是卫家人。徐江南,卫家见。”他倒是惊奇徐江南修为成长之快,原本金陵相遇,徐江南还是未入剑道的乳臭小子,这才多少时分不见,瞧晚上身上偶有气机外泻。卫澈摸摸下巴,也没听说过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人几年入五品啊。就像李先生一般。当初遇见李先生,他也是看不懂那番高手,为何会被凶恶婆娘追的躲到城隍庙。 卫澈原本不想回西蜀道倒是私人原因,最终选择入川蜀地便是因为亲爷爷的古稀寿辰,似乎那时候如果自己都不回去,也太伤颜面了,“孝”一字深入人心这么多年,相比之下,那私人原因倒显得无足轻重了。只不过一想到那私人原因,似乎逃脱不了了,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 苏管事一行人醒来之时已是晌午,瞧见手下一个个都被绑在大树上,哪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面如死灰,只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人没事。 一群人互相解开挣脱绳子之后。苏管事走到货物堆积的地方,沉声道:“数数,少了多少!”负手之际,眼尖瞧见箱子上一行刻印。“苏大哥,这箱财物,你与兄弟们分了,交差之际,便说是卫澈拿走一半,可保你无虞。” 想必是后头两位公子哥其中之一,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是要他分了那箱财物,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是万万不敢啊。事情都到了这等地步,只好希望到时候卫澈两字有些用处。 苏管事无奈吩咐道:“走吧。” 连一干伙计都不敢相信,被劫了大半物品的苏管事竟然没有雷霆震怒,会这般平心静气。不过一路行来,倒是很少见他发脾气,还好心收留孤身一人的姑娘,全当是他的好-性子了。归结到此处,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将货物搬上马车。踽踽离去。 苏管事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了,他好心收留的姑娘便是这番情景的始作俑者,而那些原本用来给卫老爷子贺寿的东西,竟然被老爷子的亲孙子自以为是当做“嫁妆“给送了人。 夏陵江过了燕子矶的险恶,接下来便是平坦无遗的万顷江面,风平浪静。小二哥今日平白无故得了赏银。欢喜神色溢于言表。想必掌柜今日也回不来了,便想着偷懒早些打烊回家。 正是收摊之时,夏陵江原本平静之极的江面横生异色,上空乌云遍布。起先还只是零星一点,弹指之间,竟然形成了两条巨大的龙卷水柱,与云雾相接,粗如楼阁。 小二惊异之余,忽然想到上次听到茶客的笑谈。 “听说卫山卫大侠入知命的时候,夏陵江可是有过千年难得一见的龙吸水。一连半月,连江水水位都下降几分,你猜最后怎么了!” “如何?” “如何?卫大侠就那么平白一剑,啧啧啧,与天地相接的水龙就轰然塌下。我看呐,若不是卫大侠,夏陵江那会就得被水龙王抽干咯!” 想到这里的小二横生担忧神色,似乎在他的意识里,抽干夏陵江是想象中可以但不愿发生的事,而他正是依靠夏陵江而生计的,没了夏陵江,可该怎么活? 只见小二一脸悠苦虔诚祈愿道:“再出个卫大侠来斩龙吧”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三十二章 十年还一恩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在叙州边界处与卫澈分道扬镳,要说是嫌弃卫澈是个累赘,倒也能说过去,毕竟两个大男人总不可能共骑一匹劣黄马吧。 还有些许私人的想法,徐江南还在桃花观想从上辈子是黄老真人的吕清那学几招剑法的时候,在念经之余,听吕清偶尔闲提过西蜀道。 这辈子似乎只懂解签的吕清约莫是算到徐江南会来西蜀道,一脸讳深笑意。其实这也显而易见,天下的剑客九成九都与西蜀道有过渊源,就像中原的佛门子弟,都愿意去找一找南北寺的落址。 只是去过西蜀道剑客犹如过江之鲫,能崭露头角的也只是区区之众,更多的则是淹死在这剑道圣地的所在。 倘若从《后周山河志》上看西蜀道的版图,更像是一个斜矗下来的字碑,山脉纵横,毫无章法却如同镶嵌在碑上的字铭,密密麻麻像是为西蜀道的人作文超生。 生死里出大侠,白骨里出将军。前者便是西蜀道的写照,后者便是凉州边隅的写真并不是虚夸。 西蜀道天高皇帝远的位置,一方大臣几近是土皇帝的存在,一般没有造反这般天大的事宜,朝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没有哪位大臣愿意远离权力中枢,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巡查个一年半载。 就连当初西楚当权,叙州也是各自为政的一亩三分地,再加上叙州的奇人异士众多,吸人修为助长功力的阴损功法,驭尸作傀的妖异道术,更不用说用毒如神鬼的莫测蛊术。虽然当年卫山天台山一战,较为出名的几位邪门大宗师死的死伤的伤,卫山更是力竭而亡。 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是因此收敛许多,依旧远远达不到销声匿迹的程度。 世人常道惟楚有才,看样子不仅仅是才,武道上想出人头地也是千恶万险。 分别之后,徐江南并没有马不停蹄赶往卫城,反而绕道骑马去了趟位于西蜀道北边的天台山。 当年大宗师卫山在天台山鏖战十位在江湖里丧尽天良的邪门妖人。这事过后,当年籍籍无名的天台山因此名声大躁,就连在生死各安天命的确切山峰都被江湖人称为斩魔台。 这些年来,前往斩魔台的江湖侠士数不胜数,瞻仰不到前辈的风采,看看剑道巅峰下的战场,说不定在武道上有所精悟,一日千里,收之桑榆呢? 徐江南本身也就是俗人,而且还是大俗人一个,世人称赞趋之若鹜的地方,他也想去瞧瞧,哪怕只是镜花水月,看看样子也是好的。 徐江南一路牵马而行,置办了些许书生行当,背了个廉价的红木书箱,剑匣放在里面,还从讨价还价从路边老书生那买了几本能让人脸红的春宫禁书。 一开始老书生还是吆喝说是高深的江湖秘籍,徐江南也只是凑凑热闹,看了两眼就准备放下书册走开。 老书生也是精明人,好不容易看到个年纪轻轻,像个涉世未深的后生小子,哪那么收手放过,拉着徐江南的袖子,使了个神秘眼色。从身后掏出一本装订破烂的书册,递了过来。 徐江南狐疑接过,翻了几页,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却故作平静道问起价来。 两人还只是晦涩的用指头砍价。你来我往下徐江南实在是不赖烦,便从腰间掏出几文铜板,数了数,又收回几枚完好的,朝老书生亮了亮,数落几句说书上姑娘体态又不美,爱卖不卖。作势便走。 老书生一瞧好不容易来的生意要跑了,身手敏捷的扯住徐江南衣袖,愁眉苦脸割肉般递过画册,收过铜板转身就走,干净利落到似乎有大事发生。 徐江南坐在马上心满意足翻了几页劣质画册,起先因为周边还有行人有些遮掩,后来发现路人压根就不正眼看他,便有些肆无忌惮。每翻一页便眉眼一亮,心生感叹,读书人还是知道的多啊!这等诡异姿势都想的出来? 津津有味品头论足了小半天,这才好生收起。小心翼翼将这用针线缝制的劣质书册放进背箱。准备到时候带给吕清,看看那个这辈子偷瞧姑娘都能脸红的解签道士瞧到这画册会是什么反应。 夜色将近,原本的燥热已经渐渐散去,凉意渐生。 道路上扬鞭纵马的人也越来越少,因为多看了几眼画册,耽搁了些行程,估摸着天黑之前也赶不到天台山下的清月镇。倒也不懊悔,顺势找了家乡野客栈投宿。 客栈外面的幌子已经陈旧的不成样子,原本的青红色已经覆盖上层黄泥色,风力张扬下,还扑簌簌的落下粉尘,上面依稀可辨写有“有间”二字。 徐江南哑然失笑,倒也应时应景。 店内掌柜是位体态丰腴的妇人,顿首折腰间胸口好大片旖旎风景,一手撑着白嫩下巴,一手无所事事转着竹筷。 一见着孤身牵马背着书箱的徐江南,立马-眼睛一亮,朝店内唤了一声,领着位尖耳猴腮的男子殷勤上前,一上来便贴紧身子抛着媚眼替俊逸书生卸下背箱,头也不转的递过身旁男子。 男子面黄肌瘦,一手驾轻就熟的接过背箱,一手又去拿徐江南手上的缰绳,一脸不情愿,随后又瞧见仪态风情的妇人用胸脯在书生手臂上都快挤出二两肉的时候,有些忿怒不满,又不好当场发作,闷声走开。 等到进了简陋客栈,风韵十足的妇人扫过一眼账本,一手搭在柜台上,一手贴着细腰,斜着身子娇声道:“公子,二楼左侧最后一间,是个上等房间,床很大,很结实,可要奴家送你上去?揉揉肩?”嗓音魅惑,又刻意在某些个词上下重了语气。 徐江南扶着楼梯,百毒不侵,做足了江湖中人的模样。嬉笑道:“要不等我藏好了银子大娘你再上来?” 美艳掌柜眼神勾勾,杀气腾腾,转头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徐江南也不在意,脸上笑意盎然,径直去了房间。 房间很是陈朴,一张旧木桌,上面有用深青色碟子做的油盏,书箱被置放在角落。 眼见一切无恙,徐江南便下楼,俏掌柜不见踪影,开始提书箱的消瘦小二却在柜台边上。徐江南朝小二要了壶茶,想就着自己的干粮吃了。 可谁知小二装作没听见,反而转身去了内堂。 徐江南倒也是见到小二先前敢怒不敢言的面容神色,不生气,反而觉得可怜。守着个貌美的掌柜,却得不到零星半点的假以辞色。笑着摇了摇头,自行去柜台拎了壶茶水过来。 转身之际,瞧见店外一老一小浑身破烂的乞儿,蜷缩在店铺对门的大树下,衣衫褴褛,老的佝偻身子,大腿用破布紧紧包着,外面还用藤蔓围了一圈,动下身子原本就是沟壑满脸的面颊上泛出苦涩。 小的也是蓬头垢面,骨瘦如柴。 徐江南本身想折身上楼,却又想起什么,鬼使神差的拎着茶水走了过去。 一身只见瘦骨的小乞儿瞧见衣装干净的公子过来,还以为是自己打扰到公子的兴致,咬着嘴唇想搀扶着这位本身与之无亲无故又受了伤的老乞丐儿离去。 说起老乞儿也是可怜。半旬之前的晌午时分,躺在路旁酣睡,一伙赶路的江湖人士见太阳正烈便躲在阴凉处歇息,闲来无事便掷起色子起来,还未几个回合,其中一人便输的分无分文。 见到对面躺在地上酣睡正香的老乞丐,气不打一处来,提刀过去,满脸厉色斩下,还怨怒道老不死的,叫你坏爷爷的财运。 其余众人见状也只是指点嬉笑。得亏老乞儿吃痛之下,跑得快,这才保全性命。只是天气炎热,又无妥善处理,伤口溃烂发臭,不得以才用破布包裹,用藤蔓扎紧。小乞儿本远远尾随看能不能捡一点残羹冷炙,路见不平之后,没做螳臂当车拔刀相助的仗义事。只是后来的吃食便时不时分给老乞丐一些,不像不相熟的,更像是相依为命的爷孙二人。 徐江南看到小乞儿畏畏缩缩的眼神,笑着做了个别担心的手势,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将茶水和干粮放下,转身离开。 至始至终徐江南都没有说话,怕这一老一少如同惊鸟。 小乞儿愣了一会,回过神来时对着干粮咽着口水,乌黑双手在身上擦了擦,别过脸,悄然伸手过去,眼见公子哥没有回来的迹象。惊喜之下提着干粮与茶水返身到老乞丐面前,狼吞虎咽起来。 老乞丐倒是目生感激,口里自言自语,朝着客栈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哽咽着吃起干粮。 徐江南倚在客栈阴暗处,等到老小乞丐吃完干粮,这才现身走了过去,刚想拎回茶壶,老乞丐轻声道:“公子。” 徐江南疑惑嗯了一声。 老乞丐似乎有些杯弓蛇影,生怕被误以为贪心,神色紧张连忙胆怯说道:“公子,这……这家店不安生,公子还是早走得好。” 徐江南揉了揉旁边小气丐的头,也不嫌弃他们身上的味道,便在旁边坐了下来。 小乞丐刚吃了人干粮,对徐江南也是好感倍生,只是咧嘴笑笑。 老乞丐见面前的徐江南有些兴致,便将瘸腿往旁边挪了挪,叹了口气。“不瞒公子,小人十多年前一直做着梁上君子的行当,这个姑娘便是那时过来的,当时一起过的还有她夫君,是个书生。” 到这里的时候老乞丐面露鄙夷神色,随后看到书生装扮的徐江南,又尴尬一笑,继续说道:“当夜我躲在客栈横梁上,这对夫妻便是夜间遇见的贼人,那书生瘫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嚎啕半天,女的站在一边也惊恐,抵着柜台。” 老乞丐有些义愤填膺。“不过那书生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呸,眼见贼人没动手,还以为是瞧上他娘子的貌美了。啧啧,竟然将她推了出去,还说换三十两纹银的进京盘缠。可谁都没想到,贼人竟然答应了。书生拿着钱袋子往外面爬的时候,那贼人给那这俏闺女递了把刀子,她也心狠,在书生的肚子上捅了一刀。哎,小的当时在横梁上也没那个胆子。再后来就成这般了。”老乞丐叹了口气,面带羞愧神色。 徐江南疑惑问道:“老丈,竟然知道这店做不正当的生意,就没人想着报官?” 老丈摇摇头,无奈道:“怎么没报官呐,可是谁知道联名去了清月县衙的那几户人家,一夜之间总共二十多条人命全都死了个一干二净啊!没有几个姑娘是干净着走的。清月县衙都是不闻不问,连那仵作勘验出来的结果都说是抹脖子自杀的。扯他娘的卵蛋,傻子都看出来了是官匪勾结了。哪里还敢再多嘴,只不过这些匪徒也不知怎么想的,清月镇的人要从这边走,过来给上些银子,倒也就走了,只不过那些外来人,很少有活下来的。而老朽本身就是个身无分文的老乞丐,倒是想痛快点走,可那群匪人估计是嫌弃我一把老架子了,怕刀子上来最后卷了刃。这才能苟且到今日啊!” 徐江南沉默良久,拍拍老乞丐的肩膀。“谢过老丈了。” 老乞丐展颜一笑,满脸如同老树皮般的沟壑,心想这公子心肠好,正想眯眼躺躺,却见俊俏公子又折返回去,一阵叹气,他知道自己终究只是个乞丐,言尽至此,也算是还了刚才的恩情了,既然这位公子不信,他又何必去招人耳目,惹人反感呢。 瞧见整个过程的掌柜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随即又舒展开来,风情自然而然上了眉角,慵懒的合上窗柩,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徐江南记得当年说书的时候,惹了凶妇,先生与他被妇人追到城隍庙,大气不敢喘。他却饿的前胸贴后背,而旁边的同龄乞儿正烤着蚂蚱。 他眼巴巴的瞧着,小乞儿见状却将身子背过,遮挡住自己的晚餐。 那会的小江南只得讪讪吞唾沫,缩回身子,学着先生梦遇周公。 时不久之,香味愈浓。 只听得年纪不大他多少的乞儿伸手道:“诺,给你两只,我留三只给我哥哥。” 小江南咧嘴而笑,道了句谢谢,眼神一转便将手腕红绳解了下来,红绳另一边是许愿牌,红绳来历并不光明正大,是前些日子过节时候,他从寺庙许愿树上偷偷取下的,上面有字,笔画太多,他也看不太懂。只是听说能保佑人一辈子平安喜乐,就想着回去带给小烟雨。 但年少心性纯良,觉得平白受人恩惠不好意思,依依不舍将红牌取下,还一本正经同小乞丐道:“这个是有神仙保佑的,很灵的,能保佑你不生病。” “真的?”“我徐江南何时骗过人?”...... 最终填了下肚皮,只觉味美,深记十年之久。 十年还一恩,也不算太晚。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三十三章 卫家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卫澈与徐江南分开之后,倒是悠闲潇洒很多,见山上山,见佛拜佛,腰间挂着一枚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优劣的粗制玉佩。 上次大方送了几箱子金银货物,卫澈临走时也是顺手,想着反正迟早也是自家的,便拿了一些。 当初逃家离开西蜀道的时候,听自家婢女说外面有钱就是大爷。他离开的晚上可是将家里最值钱的家当几近塞得满满当当,更有裸露在外的玉石金银,珍珠吊坠。 只是可惜,还没过上几天的潇洒日子。才出西蜀道,便被一伙贼人给劫了。卫澈打倒是打得过那会贼人,但是他想着此事若是声张开来,自己的行程不就暴露了?自作聪明下似乎觉得有些得不偿失。这才老实配合,附送银两,真正的身无分文。 那伙贼人也是,看着地上一堆金光闪闪的财物,就算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勾当,一时半会也被如此之多的金银看花了过去,头也不抬的朝卫澈骂道,你大爷的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离家方知世道难,卫澈倒也是就此深刻理会了。原本生活在阁楼深院,就算出行,也是奴仆成群,而他一向对银两钱财都没个概念,出门之后更是大手大脚,连个小费都是随身带出来的玉石。结账更是掏出多少便甩多少。大手大脚让掌柜都瞠目结舌,就差把他当财神爷供了起来。 而之后刚被被劫了财物的卫澈倒是觉得一阵轻松,一路小跑。心道,这才是当初老祖宗走的江湖路吧? 好景不长,身无分文,行路轻松是轻松,可是再也没人对他假言辞色,更何况有礼相待。也是知道,圣人的学识只能用在圣人那个世道,像如今,活都活不下去。 也不知第几次被人从酒馆赶出来的时候,卫澈第一次偷了人家的白面馒头,像往常对这种东西都瞧不上眼的卫大公子,就那么蹲在街道旁若无人的狼吞虎咽起来。可能是因为世家涵养,卫公子偶尔抬头将垂至眼前的发丝捋至耳后,以至于不经意间被做着皮肉生意的女子瞧见,好生心疼这位俊俏公子。 有些事有了开端,后面便顺理成章,偷鸡摸狗的斤两没少做,被发现就跑路,寻常人家哪里追得上武道上已有高屋建瓴之态的卫大公子。 就这样尝了大半个西蜀道的地道特产的卫公子,在走到过了西蜀道入江南道的时候也是感慨。 天下所谓的道理圣言,能用来活命的那才是真的道理,活都活不下去了,谁他娘的还跟你放这些臭不可闻的狗屁? 等经历各种心酸坎坷之后入了金陵的卫澈,对银两钱财有了深刻概念,瞧着那些佩剑上都挂着能值寻常人家一辈子的羊脂玉石吊坠,着实有些惊叹西夏中枢的奢移之风。 一天夜间,卫澈瞧着一穿金镶玉的公子哥正在一家首饰店内对一身段婉约的女子献着殷勤,只要满身风情摇曳的女子对哪个首饰瞧着超过三秒,富贵公子便大手一挥,也不心疼。掌柜见状喜笑颜开立马吩咐小二给包装起来。 在对整家装修古朴精致的首饰店走马观花一阵,婉约女子从包装好的首饰中拿出一紫玉雕刻的桃花吊坠,在皓月般白皙的胸前比量几分,这才展眉笑道:“柳公子,可好看?” 而被称作柳公子的膏粱子弟强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正态模样,早就看得目瞪口呆,只觉这千两金银花的值,嗓音干涩,故作正经评论道:“紫姑娘,那日小生在燕玉阁见到一上等紫玉镂金簪,与姑娘仙家气质甚是搭配。” 一身绿色襦裙的紫姑娘闻言,修长玉颈泛起红浪,低眉顺耳柔声道:“便依公子。” 卫澈看得实在无趣,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郎情妾意。还惺惺作态成文妇最爱的戏剧书卷一般,真是矫情,给这世道喂了好大一碗狗粮。 等到二人情话说尽,出门之时,已经华灯初上的时分。 卫澈摇摇晃晃,装作酣醉归去的样子,从二人身旁经过,顺手牵羊,走到街道拐角处,掂了掂手上精致银带,邪魅嘀咕一句:“这江南道的女子,身上是香啊。” 卫公子平白得了大笔金银,本着今日有酒今朝醉,他日有忧他日愁的作风,换了身新衣裳,好好梳理了一番,自认胜过刚才的柳公子万倍有余,这才风流潇洒的朝紫金楼过去。 紫金楼在金陵立足这么些年,老妈妈十多年来也是有过人眼力的人,瞧着卫澈虽是普通士子袍,但举手投足间的富贵气质是寻常人学不来的,指不定是哪位权贵公子,且不说这种掩人耳目的手段,比这离奇的都见怪不怪,今日又正好是夏诗柳的梳栊日子,自然人越多越好。 也就是那夜,卫澈结识到了紫金楼的花魁夏诗柳,人如娇花,面如凝脂。按道理凭他身上的银子是不够,只是他喝的迷糊之间将身上金银全部抖落在桌子上的时候,有人眼尖,瞧见了夹在金银中央的龙型玉佩,一个个心有灵犀般噤声起来,为了个清倌人,与这公子交恶,实在不明智。 卫澈这才捷足先登。与夏诗柳一番交谈之下更是引以为红颜知己,当夜便大撒金银,体验了好一番牡丹花下死的风情。 几日之后,囊中羞涩的卫公子想起临走时夏花魁的依依不舍。再过去,却在冷若冰霜的夏花魁眼下,被人抬着丢了出去。卫澈也是洒脱,瞧着人家没有当夜半点的温柔神色,也不去质问,只是神情有些低落。 也是心想世人常叹寡情多是戏子,负心都是读书郎,这章台女子翻脸起来,尤甚太多。 也就是那会,卫澈遇见了满脸惊愕的徐江南。 徐江南更是惊奇,听说过有人吃霸王餐的,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嫖霸王娼的。两人本身就是年纪相仿,李先生躺在车上,不问不顾。 徐江南看着卫澈从地方爬起,抖了抖衣袖上灰尘之后,还兀自叫嚣道:“以后求爷爷来都不来了。” 可能是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作祟,又或者真的是臭味相投,徐江南莫名生了些许好感,阴阳怪调的打趣说道:“哥们好胆色。” 谁知卫澈也是面不改色厚着脸皮说道:“彼此彼此。”随后又若无其事自来熟一般问道:“兄弟这番去哪?可否捎带一程?” 也不等徐江南回答,自顾自地的坐在徐江南左边,不再多言。 徐江南瞧着他的落寞神色,倒也不说话,赶车前行,本想着他等会就会离开了,可是这等会的时间有些长,一下便是好半载。 李先生期间倒是梦呓一句,无情便是有情。也不知在说谁。 而卫澈此后倒是放浪形骸了许多,徐江南自然不知道,还以为是本性所致,也陪着做了许多勾心荒唐的事。 …… 天台山下,卫澈莫名想起那个听他随意编裁出来的小骗局也是深信不疑林小娘子,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劣质玉佩,也是笑容满面。只是想着回去要面对另外一个女人,一个与他青梅竹马又安静到只要看着他就心满意足的书香女子,郎才女貌下两人长辈都是看好这段姻缘。虽说卫澈又是卫家长房单传,受尽宠溺,可是这门亲事是最疼他的老祖宗拍板敲定的。 当时卫澈仗着宠眷,朝老祖宗说这件事的时候。原本行动迟缓的和蔼老祖宗不知怎么滴就利索的捏着他耳垂,略带怒气骂道:“程雨蝶那妮子怎么了?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出身有出身,又知书达理,哪点不好?” 卫澈闻言满脸无奈,低着头嗫嚅道:“老祖宗,可是,一想到同床共枕,孙儿就浑身不自在。” 卫老太公松开手,拄起旁边雕龙画凤的青檀木拐,卫澈立马乖巧的躬身上去,搀扶住老祖宗等站稳之后,卫老太公意卫澈松开手,望了望千百年卫家祠堂,开诚布公说道:“澈儿,老祖宗知道这事为难你,但卫家怎么也是个世家基业,你爹是个白首穷经的书生,靠那些嘲风弄月的诗文圣言能撑起来卫家?居安思危的道理都不懂,狗屁个书生,要不是你二叔还有点威慑,这卫家早就分崩离析了,就算是如今的状况也是鱼质龙文,还是如今这种江河日下,偌大的卫家迟早被人蚕食殆尽,皇家还能二世而终,老祖宗好不容易传下来的基业不能毁在这里。你同你爹一样的性子,喜欢清谈酒宴,就算道家灵药吃了那么多也不就个是五品,等娶了雨蝶过门,自然会让你三年入朝堂,见见京官的气度。”说道此处,顿了顿,转身瞧见孙儿还是不解的模样,声音坚定铿锵道:“万事好商量,唯独此事,就这么定了!” 原本他也不懂,毕竟不是当家的不知柴米油盐贵,只是觉得老祖宗不疼他了。依着性子玩了一招,在程家送上程雨蝶生辰八字议亲当天,卫澈第一次在青楼艺馆花天酒地,彻夜未归。他的老头子知道了之后当时就火冒三丈,转身就要取那棍棒敲断这混账子的腿脚,只是被老祖宗截了下来,不了了之。 连他那个刁蛮无理在卫城出了名的妹妹都看不下去,对他好一阵责怪。而身旁温良如玉的女子只是咬着红唇,低眉顺眼道:“卫家哥哥,下次去那 风花雪月地的时候可能让雨蝶知道,却还能替你瞒过伯父。” 卫月扶额离开。这个几乎百分百要入卫家的做她嫂子的女子摆明是被她哥吃定了的姿态,她还能做什么? 卫澈却是任性出逃,只是这些年头下来,反倒是有所领悟。卫家传承这么多年,家大业大,自然有人眼红。而如今的家主,也就是卫澈的爹,是个喜文不喜武的文弱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而二叔又是个痴迷武道的使剑疯子,无儿无女的。 立于天下顶端的世家到了他这一辈竟然是罕见的单传,不然总不可能让他妹妹来当家作主吧,名不正言不顺那不得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这千年基业一肩挑的重担还是得他来抗,像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十数载的公子,哪里知道入不敷出的道理,多个性情温婉行事有理有据内宅夫人,怎么也能给这千年基业平添上多年光景。 只是此番又不得不回去,老祖宗大寿,这个做孙子哪怕有天大的理由,也得颔首奉上杯茶水。 至于那个像诗经一般宛在水中央的女子,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卫澈一时间思绪乱飞,也顾不上其它,就这么生生的撞到眼前跳着竹担的壮汉。壮汉顺声倒地,竹筐一顿噼里啪啦,壮硕男子头也不看竹筐什物,起来就紧紧抓住卫澈衣颈,怒声道:“小子,你得赔我。” 而周边几位路人也是带着幸灾乐祸腔调说道:“啧啧啧,可惜了这些青瓷盘子,得好几十两了吧。” 卫澈先前还觉得是自己理亏,刚想掏出些碎银赔偿,只是听路人一言,反而将手又抽了出来。 这些个破盘子,能值个三五两顶天了,几十两?坐地喊价? 卫澈从腰间捏出几个破烂铜板,扔到地上,轻笑着说:“几位大爷,小的就这么些铜板了。你看?” 壮硕男子瞥了一眼卫澈道:“小子,这么点铜板打发叫花子呢?诺,那块玉佩不错,就当我吃点亏,怎么样?” 卫澈脸色阴沉下来,正想说话之际,却被人从背后按住身子,只听那人甩出一个鼓鼓银袋,平淡道:“算我替这个公子赔的,走吧。” 壮硕男子闻声一把接过银袋,打开看了一眼,喜形于色说了句算你小子走运便转身将银袋藏在裤腰带上离开。 卫澈转身惊喜道:“张爷爷?”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三十六章 清月寨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突然之间就生了想喝酒的念头,以前听老道士说的江湖事,江湖人,只觉得是杜撰的,倒没有太多想法,只觉过瘾。后来得知原来这些故事都是江湖真人真事的时候,满腔震撼,少不得空咽一番口水,而老道士则坐在一旁握着青瓷酒壶牛饮。后来觉得少点东西,瞎琢磨了半天劲,想到了点道道。偷了先生的杏花,杏花入肚,倒是满口醇香,只是后劲上来,晕晕沉沉,竟然拖着个男子唤陈烟雨的名字,被小烟雨惊讶看到,眼眸如月牙,笑了半旬之久。 如今却是实打实心里阴郁,也想验证验证“胸有不平气,唯用酒来消”的正确与否。 徐江南又不是个扭捏女子,想喝酒,便学着往年在酒肆看到的酒客,提坛豪饮。 竹青芷酒劲上来,满脸红晕,瞧见徐江南的作态,正想抚掌夸赞,却惊异看到年轻书生扶着路旁树干,剧烈咳嗽起来。她先是惊愕,随后捧腹大笑,眼泪又快出来了。 “小书生,原来你也不会喝酒!”她在“也”这个字眼上顿了顿,不知想起了谁。 徐江南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她却全然不顾,换了副凄然面色,低声问道:“小书生,你叫啥?” 徐江南平静说道:“卫澈。” 竹青芷默念几声,想必自己是记住了,又胡乱抹了抹眼眶,面颊瞬间沾染上灰尘,黄白一片,她也不知,只是俯身,精致如画的锁骨质感十足,柔情万分道:“卫澈,我想喝酒了。” 徐江南哀怨一声,伸出手,她见状欢喜着将剑匣抛下。接过之后,递给她酒坛。破天荒的温柔说道:“慢点喝,不然等会我杀人的时候就没了。” 她只是痴痴点头,犹似梦呓。 …… 清月寨大堂。 刘余跪在大厅中央,面前两位中年男子,一人年纪稍大,江湖装扮,浓眉大眼,可能是勤于练武的原因,有一份盛气凌人的气质,坐在中央的虎皮椅上不怒自威,另外一人看起来年纪稍小,一身广大白袍,生的眉目端正,手拿折扇气质熨帖的坐在侧旁。 刘余面目悲恸,大声哭哀道:“丁大当家,你得替我那二位兄弟做主啊!” 坐在中央的男子阴沉着脸,下意识看了眼身着白袍的吴姓男子,像他这种落草为寇的江湖龙蛇并不少见,但大多都是做着剪径的苟活勾当。也只有这清月寨聚结了在一块,真正的占山为王。 这身旁的吴白袍是他偶然救下的,倒不是他心善,只是当天他带着歃血为盟的兄弟劫了批货物归山,听到落水声,还以为是财物落水,心焦地跳水,救上来才发现是位细皮嫩肉的书生。只觉得晦气的丁洪,正想一脚再将他踹回江里,却心思活络间又将他带回山里。 丁洪原本没上山的时候,听了几场女儿情长的评书,觉得书生肠子歪歪绕绕的很。像他们在这种平素只懂得砍杀抢掠的哪里会经营寨子,不是都说读书人能治国平天下,倒不求他能出谋划策,是不是来个点子似乎也不错。寻常的草寇山头,潇洒是潇洒,来去如风,但头都是挂在裤腰带上的,彼此之间又仿佛势同水火,有点文人相轻的意味。 又加上官府张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有些人会眼红,彼此内斗抢个好地盘也是常有的事。歃血为盟的生死手足走一个少一个,当然也有威逼利 诱之下同流合污的良善村民,只不过这些壮汉,分财分女人都是粗着脖子抢,要他们提刀杀人,一个个都煞白了脸色。 而这救上来的读书人只跟他说姓吴,其余来历只字不提,他也不急,演足了戏里礼贤下士的功夫做派。每日茶水饭菜羹汤供养,还特意抓了个良家闺女好心侍奉,连手底下兄弟都见不过,私底下聚众冷嘲热讽,还给那读书人取了个吴白袍的外号。他见状也是怒目呵斥开来。 可能是觉得事已至此,又或许是觉得天命所致。最为可笑的是,他全家是被一伙贼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他又被另一伙山盗所救。隔了半旬之后,一天夜里,他拉过丁洪,给他支了一招,丁洪听得茅塞顿开,眉开眼笑觉得戏里说的还是没错,读书人就是他娘的主意多。当天夜里,三四箱财物入了清月镇官吏手里。 半个月后,清月山的那伙贼人便被官府剿灭,他冷眼旁观,在砍下清月寨当家首级来替自家手足报仇的时候。见到原本的清月寨当家牙齿都咬碎了,满嘴血液咒骂道:“丁洪,你竟然勾结官府,你他娘的不得好死。” 估摸着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姓吴的读书人呆久了,他也酝酿出了点城府,虽然恼怒,也不是不动声色。 吴白袍倒是见状离开,而这次周涌的手下几近面露恭敬神色的自觉让出道路,原本私底下嘲讽过的更是低下头颅,生怕被这读书人看见。这读书人心狠啊,他们这群只知道在娘们和百姓身上作威作福的,被这清月寨都快紧逼到了死胡同,这读书人不声不张的将人家寨子给连锅端了。 像那清月寨当家的狠辣言语到不在意,做他们这行的,谁能有个善终的?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有忧他日愁的。 只是此后,丁洪对这吴书生更为信任,事无大小都喜欢到他这里来取经一番,像个朝奉的信徒一般,总想得到点一针见血的启发,毕竟寨子大了,兄弟多了,怎么着野心也大了起来,原本生死一线的时候也没摸过女人,胆子大的便溜进风月场所,胆子小的随意找了个隐蔽场所,草草了事。现如今这样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偏安一隅,总觉得头上始终有把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活的不痛快。 这次依然。 吴书生闭上眼,手上折扇极有规律的敲打手心,悄然摇摇头。 丁洪见状起身,带着义愤填膺的面色将刘余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刘兄弟,你先下去,这个仇老丁给你记着,我倒看看哪个大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清月寨的人。” 刘余神情不定朝吴书生作了揖,唉了一声,躬身下去。 等到刘余离开,丁洪转身,山上如今这样的鼎盛局面几乎是面前男子一人之功,方圆百里一副家独大的繁盛气象,周边山头愿意做兄弟的基本都过来歃血为盟,拜了拜大堂外的杏黄旗,一起喝酒吃肉。不愿意的,比如林依莲那伙人,也没想着赶尽杀绝,只是听从这书生意见赶到别处,倒不是心慈手软,大发慈悲。而是想用这些人牵制官府的眼线,狡兔三窟,哪怕眼下和睦相处,刀头舔血的人总归不会把后背让人。 丁洪姿态低下,笑着问道:“吴先生?” 吴白袍闻言,睁开眼。山下客栈的掌柜竹青芷他自然知道,当年便是被掳上山与丁洪有过几个月的露水姻缘,倒是后来丁洪有了新欢之后,他便安排她做了山下掌柜,通风报信,时不时还能捡些野味。 他将折扇收回腰间,顿了顿说道:“当家的认为刘余说的有几分真假?” 丁洪疑惑问道:“感情他还敢说谎?” 吴白袍笑着摇头。“那倒不是,那个书生是真,竹掌柜也是真,只不过他说的奋战百招死里逃生是假。倘若真的激战百招逃走,两人武功自然不分上下,再加上那两位,那书生怎么也下黄泉了。” 丁洪思索一下,不解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吴白袍平静说道:“听说过些时日卫家老祖宗古稀大寿。” 丁洪点点头,回应道:“众人皆知。” 吴白袍又笑着说:“又听说卫家长子数载未归?” 丁洪总算是想到什么,面色一变,试探问道:“先生是说这书生是卫家长子?”随即又强作镇定说道:“先生多虑了吧,哪有这么巧合?” 吴白袍叹息一声:“当家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官府俨然不满清月寨如今的势大,还是少生非的好。再者听刘余的口气,这人的剑法显然高超,年纪却不大,又是个书生打扮,西蜀道谁不知道卫家如今的家主是个写的一手好笔墨。他的儿子前些年头不也是有些子承父业的苗头,去过几次清谈酒宴,那些锦绣文章前几年还脍炙人口,在这清月镇也出了阵不小的风头。” 丁洪点点头,这些年头下来,似乎这位当年被自己救下的读书人说啥中啥,而抢上山的珠宝女子他不要,瞧都瞧不上一眼,更谈不上兴致,他是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毕竟像这种文弱书生,倘若有点异动,捏死他就如捏死蚂蚁一般。 丁洪继续问道:“那这件事就此揭过去?” “能揭过去自然是最好,只怕是那书生不甘心。”吴先生望了望大堂外随风飘扬的旗帜。 “过些时日,便杀了山下那位用来祭旗吧。” 丁洪狰狞一笑。也不在多言。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三十七章 那年她成了亲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各位看官别这样,小的只是想收集建议,无论好坏与否,毒舌都能接受,只希望集百家之言,还请看官不吝言辞!正版在纵横中文网,书友群:572566376。 嘉安四年夏,十五日,有雨,地官初降,定人间善恶,有血光之灾,忌远行,宜诵经解灾。 清月山半山腰。 黄昏之中,山风携着凉意入山,树影婆娑,小雨渐起,山道上一男一女,男的牵马,女的一袭绿衫,青丝倾泻而下,再配上这满目叠嶂的背景,好一对神仙眷侣。 她撑起徐江南用来装样子的破伞起来,纤眉淡淡,面颊上并没有豆蔻女子的稚毛,细腻光滑,尤其是喝了酒之后,摇曳的风情中又有些娇憨韵味,时不时哼上几句小曲,不是荤腔,正正经经的小轩窗,正梳妆的这种。 她觉得徐江南像当年那位,无论是鼻眼五官,还是牵马动作,都像。只是他背剑匣,习武,气质上有些差异而已。 徐江南一路牵马,倒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用常理揣测,例如那么惜命的老许会替人挡刀子,还有这竹青芷,分明欢喜的要紧,那一刀子还是下的决绝,还有听老道士口里说的李先生,为了越国王妃,一剑下了白云峰,几十万生灵黎民与阴间为邻,也不知这是说的江湖险恶,还是走了趟江湖最后归隐的人说的人心难测。 其实徐江南说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青人,那些年见到的多,先在江湖边上打滚摸爬了一圈,没湿鞋的那种。见闻习染下并不同其他同龄人固守一疆般画地为牢,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再加上早些年听先生说过一个道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者之间听起来就像是背道而驰的东西。不过后来从魏老侠那里学剑开始,再到现在,他理出了些许思绪出来,大抵是前者教人做人,后者教人做事,最重要的是这两者就像千流归入海一样,笔直的指向一个目的,活下去。 而竹芷青,她不像沈涔对于李闲秋的一见钟情,她自小是景州那边的书香门第,父亲是个严厉夫子,而被她沉了江的男人便是她爹的学生。在那群求学士子中,文赋并不出彩,长相也不出众,更不是鹤立鸡群的那种,但比起其他人的含蓄持重,他就明目张胆许多。 时不时会有场蹩脚的邂逅,又或者故意在她身旁大声念诗,卖弄才华,装作一副指点江山的壮志模样,往往最后被她爹一尺子拍在头顶,噤声灰溜溜跑路,周围看戏的同窗师兄弟更是嬉笑着一哄而散,没人能当真,寒门书生俏小姐的故事,戏台上有很多,唱了那么多年,没见过走到一块的。 包括她自己在内,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最初觉得幼稚,到不辞颜色,渐渐到后面辗转反侧,从爹爹那旁敲侧击出他的功课情况。 直至某日大雨,她将自己绣着彩蝶的油纸伞借他,第二日收回时见到他为她写的诗句。 白门长阶轻呓处,数声欢喜送君听。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薄情的人不是没有心,只是动情起来便是山无棱的决绝。 不是名门,却依旧有门楣之别,她爹如何能同意这桩婚事,先是将她禁足,她跪在房门哀声哭求数日,不吃不喝直至昏厥,夫子捶胸顿足之下含泪点头,并没收他的彩礼,亦没喝她敬的茶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家,她只记得他牵着马,穿着大红袍,没有八抬大轿,亦没有亲朋贺彩。她同样一生红袍,内衫还是缝补多次,她坐在马上,数次想要偷偷掀起红盖头,却被红娘按捺下来。 再后来,他不知从哪听说,西夏恩科取士,他说他要去,她哀眉说吃几年相思苦,她会老的。他笑着搂着眉眼如纤月的她说好。缩在他怀里的时候,她觉得她和他能恩爱婵娟一辈子。 再后来,遇见贼人,他瘫软在地,苦苦哀求,她抵着柜台,并不是不害怕,只是怕第一时间没力气替他挡刀子,给他争取脱逃的时间。世事再无常,她也没想过曾今听过戏子演了千万遍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剧情会上演在她身上,他想用她换十两纹银,好乘船入金陵。 也没想到,她会狠下心亲手给他一刀。 此后她似乎又想着他还念着金陵,便将他沉了夏陵江。她则在这里等着,哪怕被山上贼人撕了衣裳,她都念着他的名字,想等着他再回来,带着她走,她不怕死,她只是想趁着年轻,再多记着他几年,不会后悔的。 很多时候,她觉得这一幕有些像戏子,现在是她的时间,而他只是去了幕后,画着妆,等会就回上来,带她离开。 雨势渐大,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就像她当年成亲时候的炮仗声响。她悄悄将纸伞往前移了移,眼眸迷离。 徐江南侧身朝她笑笑,山色空蒙,清月寨的模样渐渐显露出来。 只听徐江南悄悄说道:“看好了,我要杀人了。” …… 清月寨寨门上值守的喽啰见状,喽啰头见到竹掌柜,觉得奇怪,领头的问了句黑话,见二人不应,皱了皱眉,心有不详下便吩咐手下二人拦住,他则转身入寨通风报信。 二位小喽啰见二人愈来愈近,相视一眼,狞笑一声,一前一后拔刀冲锋。 徐江南置若罔闻,将缰绳递给竹青芷。 她巧笑嫣兮接下,像个三从四德的良家妇,等来了人,无论上山之后的结果与否都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这清月寨的喽啰虽然说地位低下,但好歹也是手上沾过人命的,下起手来丝毫不含糊,转眼间便不到十来步的距离,前头那位一刀劈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徐江南脚步一转,侧身躲开,揽过刀身,膝盖半抬,顶在肚腹处,先冲上来的小喽啰立即弓身如虾,面露痛苦神色,徐江南也不拖沓,再一手刀砍在手腕处,骨骼断裂的声音顿时响起。小喽啰吃痛之下,眼角青筋暴起,大刀脱手。 徐江南低手接过,顺势一捅,鲜血激射,身上青衫瞬间染红一片,咧嘴一笑。 另一个见到此景,吓得愣了小会,立即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将大刀随手一抛便往寨子里跑去。 徐江南不急不缓,一手扶着已经气机全无的喽啰,将刀身慢慢抽出,尔后一掷。见势不妙逃跑那位一声闷哼,被大刀钉在清月寨大门上,刀柄颤抖,恍如蜂鸣,胆怯逃跑的喽啰抽搐几下,也不在动弹。 三人高的寨门轰然塌下,泥浆四溅。 走入寨门时,徐江南轻声喃喃:“这个天下欠徐暄的,我来拿。” …… 门内百数凶汉握刀而立杏黄旗下,丁洪一身黑衣为首,手提横刀,刀柄系有红色方巾,雨滴顺着刀身低下,一片片寒光凛冽。 徐江南傲然而立,身姿挺拔,望着站在丁洪身旁的刘余,一边取下剑匣一边轻笑道:“刘大哥,欠的东西该还了。” 丁洪闻声瞥了一眼身旁握剑站立的刘余,随后看向在雨中站立的清秀书生,文绉绉一脸和气道:“不知刘余拿了小兄弟什么?可入寨小叙?自有酒水相奉,将误会说清,原物自当归还于兄弟。” 刘余先前只是气愤,听到这里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自身并没有欠他什物。只是见到当家的如此姿态低下,也不好发作,兀自按下心里情绪。 却又听到徐江南一字一字吐出,声音不大,至少在这倾盆大雨之中并不算大,但广场众人却是听的分明。“狗......命!” 刘余抢先怒道:“大胆!”作势便想上去厮杀。 丁洪伸手挡住,眼神阴沉,神色不悦道:“小兄弟不要得寸进尺。” 徐江南像是没听到一般,提剑前行,原本青衫被雨水浸润,胸前大块污红血斑蔓延开来。丁洪见状收回手,看了眼刘余,又朝背后得力手下给了个眼色。 刘余也是气急,瞧到丁洪的眼色,随即一脸狞恶笑容,骂道:“狗-娘养的,爷爷倒是想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叮的一声长剑出鞘,一剑直刺心口,身后更是五人将徐江南围住。 徐江南虽说得了场李先生的因缘,入了五品,但终究人寡,比不上清月寨人多势众,瞧见刘余这歹毒一剑,倒也不避,只是用桃木剑身以掩耳之势拍向雨水。 于乱世里长安,处安良处起波澜。 原本平淡无奇的桃木剑身,恍如初见的黄龙潭,雨水滴在上面丝丝涟漪荡漾开来,随即又聚在一点,弹起圆润如珍珠般的水滴,在雨幕间掠过。 刘余只觉眼皮一凉,什么轻绵的东西迸裂开来,下意识眨了眨眼。 徐江南在杀人上可不是初生牛犊,雁北七张榜单,各种生死一线都经历过了。 在刘余眨眼间,脚步一蹬,本就不长的距离恍如浮光掠影,一把掐住刘余喉咙,在众人略带惊怕的面色中渐次上提。 徐江南脸上笑意森然。“你说谁是狗-娘养的?”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四十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正版在纵横中文网,书友群:572566376。 徐江南抹了把鼻子,他又不是喜善惹事的性子,寻常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同一女子计较。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对面掌柜一手抓着一中年人宽大袖袍,一手拿着本黄页书卷招呼着周围路人。“吃饱喝足之后拿个这样的破玩意糊弄我们?快点拿钱!” 穿着宽大袖袍的中年人说起来打扮很是奇怪,有些不伦不类,穿着类似佛门袈裟的红黄样式,却六根不尽,蓄着发,和尚不像和尚,后面还牵着一头使劲盯着中年人手中红萝卜的毛驴,只听得这中年男子略有无奈。“店家,小僧身上真的身无分文啊,先前的纹钱可都给你了,连经本都给了啊。开始你可是说过不要纹银的。” 店家松开抓着袖袍手,摊开手,将手上的铜板摆放到黄卷经本上,理直气壮道:“你口口声声自称僧人,你让乡亲看看,除了身上黄袍哪点像是僧人?我可没听说过僧人能蓄发,能喝酒的。再者说就算你是僧侣,酒是你喝的不假,喝了酒就得给钱,自古天经地义的道理。小店开业这么多年自然童叟无欺,说的不收纹钱自是不假,清月镇的乡亲都知道,来我醉仙楼的外乡人,第一杯河清酒都是免收纹钱以示待客之道,可你这刁僧,喝了半坛,河清酒十两一坛,地地道道又不是薪桂米珠,算你三两已经让步。” 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帮架叫嚣声也渐次响起。 “我倒是见过李四狗那小子吃霸王餐,没见过人到醉仙楼只喝酒的,还是个大和尚。啧啧啧,真是无奇不有。” “四狗啥时候吃霸王餐了?我咋不知道?”“好像就上个月,那会你跑隔壁村送布料去了。这小子跑到闲云居去吃霸王餐,被打了个半死。” ...... 中年人急的抓耳挠腮,却是言辞粗浅,显然不善辩解,只是不停说道:“店家,小僧身上真的再无长物。” 店家见中年人神色不似作假,摆摆手得理又饶人叹气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想让醉仙楼得个欺客的名声,只要大师拿出佛门僧牒证明自己,便走吧。” 中年人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又愁眉起来。 佛门虽说千百年前来到中原传道,但可能是先入为主的道理,又或者是因为皇家更偏信道门长生,而佛门的因果今生来世更偏向治世黎民,朝野表面功夫做足,设了个天下僧侣之首的昭玄寺,同各个道观一般,发放文牒统御中原僧人,听令皇家。虽说不及道家门庭广源,但也是皇家明面上 扶持的教派,沾了点皇家的气运,怎么也要比那些私下开拓汲源要名正言顺许多,遍布四海零散的寺庙大抵同闲云道观一样,只不过门庭执牛耳的昭玄寺是个只讲佛传经宣扬教义的佛门所在。换句话说,隶属庙堂,与江湖错手,与黎民接壤。而其余的山寺庙塔难有能同青城山在江湖上比拟的响亮名号,除了当年悟了一声昆仑修为的黄袍僧人,布鞋粗衫。传闻在千年前大秦十数万良骑精兵在戈壁上死不见尸的时候,戈壁上鬼哭哀嚎,日夜不息,黄袍僧人,在戈壁上闭目诵经十年,身旁始终伴着一异兽鹿蜀,文如虎却赤尾,音如谣,渡鬼今生,待到十载后戈壁安宁,黄袍僧人却目不视目,鹿蜀长啸哀鸣数日,响彻九天,泪如血。更有传闻后来黄袍僧人徙步二千里在往西域万佛院坐而论因果的时候,在戈壁一步一寸裂,等走到万佛院的时候,浑身上下霞光万丈,如同蝉蜕。连万佛寺主持都自愧不如,颔首大叹问及佛出何源,黄袍僧人只是倾吐南北二字。 直到最后万佛寺住持圆寂之时,有人问及此事,有些愤愤不平,还未论法为何就要认输。 老住持这才微笑枯声道,天下佛法最深处无非是轮回二字,他以身证佛,如何能论? 南北寺也是那时响彻中原,九州世人虽然惊叹这位南北寺得道大和尚的手段,却又找不到南北寺的落址烧香,众说纷纭,而原本的黄袍僧人更是销声匿迹,在这之下愈传愈神,只是每到江湖动荡的时候,江湖上总会有那么一袭身影。 自称南北寺,渡人不渡己。 中年人急的鼻尖冒汗,却又无法狡辩,他是由山中一老和尚剃度成僧,连头上香火印都没有。后来老和尚坐化之时,就给他留了本黄卷经书,一串古木手珠,便让他接了衣钵,哪有文牒这么一说。这次出山也是秉承老和尚的遗愿,让他在下山走上一趟,再回来说与自己听。 醉仙楼的掌柜见他只是急的面红耳赤,又转眼看到他手上的破烂手珠,又下一个台阶叹道:“大师,你说你是佛门中人,连官府文牒也没有,要么你给那串手珠给我吧,也不是质地珠玉的材料,要么在店里扫尘三日,何如?”倒不是醉仙楼的掌柜刻意为难,这番事宜下,总不能不了了之,不然人人如此来上一次,他醉仙楼还不如趁早关门大吉。 黄袍中年人,面色为难,护住手珠,连忙摇头道:“店家,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那黄卷经本可说好了我还会赎回来的。” 醉仙楼的掌柜苦笑不得,正想另寻他法。 徐江南吃完小笼包,找小二要了根牙签,叼在嘴边,双手怀抱,一副看戏的模样,他也是觉得这黄袍僧人很是奇怪。先前掌柜的使劲拖他衣袖,他却纹丝不动。按道理依照掌柜的身板,猛然用力,怎么也能扯出个踉跄,掌柜的显然没作假,徐江南都见到掌柜的指肚青白,端的用力至极,结果却是出人意外。看了这么久,也没看出点端倪,可能真是西蜀道的奇人异士众多。 这时,楼上女伴男装的公子哥吃完喝足下楼,从腰间鼓足的银袋拿了锭远胜饭菜的银两给掌柜,面色平静轻声说道:“店家,不用找了,就当我给这位大师结账了。将经书还与他吧。” 醉仙楼掌柜的巴不得早些了结这糟糠事,闻言连忙道:“好的,好的,公子好走。”说完便将经书递回给黄袍中年人。 僧人接过经书眼见先前替他付账的公子已经离了有些距离,急急忙忙牵着老驴往前赶去。 潇洒公子似乎也是知道身后亦步亦趋的景象,停下止步,黄袍中年人也是跟着驻足。潇洒公子有些无奈道:“别跟着我了,本公子不是有意帮你,只是懒得接那碎银纹钱,你别多想。” 黄袍中年人看起来年纪要比身前公子哥要大上许多,却是一脸窘迫神色,倒像是做了淘气事被兄长训斥的样子,嘴唇嗫嚅道:“师父说,受人之恩当要报,予人之恩则造浮屠。” 潇洒公子无可奈何转身,盯着黄袍中年人好一会,这才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师父还说了什么,别 再 跟 着 我 了!”说完转身,快步走了十数步,又抓狂转身,朝黄袍僧人伸出白皙手掌。 中年人一脸疑惑神色,不解其意。 俏公子强撑笑脸说道:“经书啊,开始不是想用经书结账?把经书给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中年人徐徐掏出黄卷经书,有些不舍,有些哀怨说道:“我会赎回来的!” 潇洒公子扶额顿足,碰见这种油盐不进的死心眼,也是颇为挠心挠肺 ,强忍着脾气温声道:“你师父是不是说受人之恩要报,予人之恩造浮屠?” 中年人点点头。 潇洒公子又问:“这就对了,对你来说受人之恩要报,对我来说,我是权当造浮屠,所以你不欠我什么。” 中年人脸上疑惑神色更甚,又想点头,又想摇头,欲言又止,陷入三难抉择。 潇洒公子见状,立即蹑手蹑脚后退,退了十数步,一把掠进巷道。 而中年男子总算是捋清问题之后,抬头正想说话,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那抹熟悉身影,有些失落。正想转身牵着毛驴走开。 却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转身定眼一看,是位长相清秀的青年,嘴里叼着牙签,他困惑皱眉。 此人正是徐江南 ,见着黄袍中年人转身,咧嘴一笑,朝着面前满是人群的街道昂了昂头,吐词囫囵含糊道:“你想知道刚才那娘们在哪呢?” 中年人眉头皱得更深。 徐江南将嘴里牙签吐了出来,声音有种魔力,清晰重复说道:“哦不,应该说是公子,你想知道刚才的公子在哪么?” 中年人酝酿些许,可能是觉得还恩是最大的大事,点点头。 徐江南攀着黄袍中年人,将他往先前客栈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在这一路上打听到,这黄袍中年男子只有俗名余舍,并没有法号也并没有佛缘地,只是小山小庙里面走出来的和尚。 只不过徐江南依旧不觉得他同那飘渺的南北寺有所牵连,若是随便一个无落址的便是南北寺的僧人,那南北寺得有多少徒子徒孙。 到了客栈,小二与店家看到黄袍中年人去而复返,知道这余舍并没有银钱,面有愠色。徐江南使了个眼色,错身走过的时候往店家怀里给了些碎银子,店家这才面色稍喜。 徐江南先是将魏老侠的酒葫芦给余舍。 余舍闻了闻,咽了咽口水,摇摇头,还是克制下来。 徐江南笑着说道:“不要钱。” 余舍头摇的更凶,心有余悸。 …… 潇洒公子哥好不容易摆脱那位认为比狗皮膏药还要缠人的余舍。虽说穿着是男装,但还是有喜欢逛街的天性。东西买的少,懒得拎,逛了一天,还参与了清月镇万人空巷的张灯结彩庆祝这些年阴郁在众人心头的刘县令总算是被人搬走了,她心情大好。 她哼着小曲往客栈走去,明日骑马一天,便到天台山了,说不定就赶上自己离家几载的哥哥了。 她得好好找他问问,离家出走这么有趣的事,为什么不带上她。 只是等她刚走到客栈的街头,看到系在客栈门口的驴子,心底顿时觉得有些不妙,硬着头皮往客栈走去。 到了门口,却见客栈大厅那位无良书生同那位黄袍中年人正你一杯我一杯的推杯换盏,正想敛声屏气从旁边溜上楼。 余舍觉得光线一暗,便抬头一看,大着舌头笑着说道:“恩人,徐兄弟果然没说错,你真的回来了,要不要,要不要来,也来一杯。嗝。”说完还打了个荡气回肠的酒嗝。 潇洒公子颦了颦眉,路过时瞪了徐江南一眼,她认定是这位书生作的祟,不是也是,回了自己房间,栓上门阀,却听到下面两人觥筹交错的声音。 “徐公子真是高见,这都知道我恩人会回来这里!” “哪里哪里……来,喝酒。”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四十一章 这坛酒好难下肚(上)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正版在纵横中文网,谢谢支持,书友群572566376 七月流火之际。 天台山上,云雾袅绕,前些日子又下了场大雨,山上树木葱翠,一眼望去,满目绿色青翠欲滴。 虽说老树参天,山道上都是阴湿一片,一般来说,人越往山上走,会愈发觉得森冷。而天台山,人越往山上走,只觉胸中舒畅,正气凛然,似有仙气沁身。 所有上过山的人都觉得奇妙和不解,追溯不到源头到后面便归结是当年卫山大宗师一身正气的功劳。传到江湖之后,上山的人越来越多,而原本仅仅是乡野村寺的小佛庙也是有了些许规模。青瓦红墙,佛香袅袅,木鱼诵经声不绝于耳。 斩魔台并不是会当凌绝顶的姿态,而是位于山腰处,是块凸兀出来的平坦石坪,北面是石壁,上面满是纵横交错的兵器印记。南面是万丈悬崖峭壁,往下看,云雾遮眼,身形飘摇,有种身处仙境的错觉感。 夜幕降下,斩魔台逐渐安静起来,只有远近相宜的佛庙中有一丝光亮在夜色侵占下做着徒劳的挣扎,和偶尔传上来若有若无的梵音相得映彰。 夜知冬提酒上斩魔台,腰间别着画册,他并不喜饮酒,从好早以前就是,那会他身边还有个能称兄道弟的手足,叫苏楚,玩刀的。以前同为一权贵门客的时候,每次执行任务的前夕,苏楚会饮酒。他最初也喝,毕竟性子沉稳,到后面被权贵重用,任务上了几个台阶之后便怕饮酒误事,索性不喝,全给了手中双剑喝了,这样久而久之下也就习惯没酒的日子。他也劝告苏楚,但苏楚不听,还笑着说天下哪有不饮酒的刀客。他本就不善言辞,闻言笑了笑,之后对饮酒只字不提,任由他我行我素。 再后来有次来西蜀道提人头颅的时候,被人黄雀在后,两人都负了不大不小的伤,逃到此处。被位好心的老丈相救,调养了数日,这才缓了过来。 老汉家境一般,有个闺女相依为命,略懂一些黄老医术,又是个好心性子,索性落户在几个乡村中间,方便自己也方便那些有需求的患者,而他诊费也是收得极少,几乎斗米就好,然后自己再开了块菜圃,种养些瓜果蔬菜,也算小有滋味,乐得所在。 某日出诊彻夜未归,毕竟病灾这等祸事只会不期而至。家里就位二八年华的闺女,面容虽不精致,但看起来很是亲切,平易近人。再加上可能是同满屋子草药打了多年交道,身上有些草药特有的清香。早晨同往常一般想去照料菜圃,开门发现门口躺着两位奄奄一息的人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这两位移到屋内,等到老汉半夜归来,这才救得性命。 夜知冬受伤较轻,悠悠醒来之时,瞧见门外用石臼碾磨药材的老汉,想要起身却浑身疼痛,闷哼一声,被听到动静的老汉转头和蔼制止。夜知冬瞧见身上的包扎模样,也是明白过来,道了句谢过老丈救命之恩。 老汉却是摇头轻声道:“嗳,要写也是谢我家丫头,跟我可没多大关系。呵呵。”夜知冬这才发现老汉背后躲着个少女,正俏皮的朝他吐着舌头。 夜知冬也是莞尔一笑,心里一动,点头称谢。再呆了数日,二人伤口已经结疤,一些寻常下地的小动作并无大碍,他性子老成持重,闷葫芦的性子,有些话就算吐了个音,也会生生再被咽回腹内。 苏楚却不是,性子直率,聊起天来百无禁忌,也不遮掩,常常逗得少女羞红面颊,掩面落荒而逃,只是眸子里打心眼的欢喜是掩藏不住的。夜知冬每次看到这番光景也是低落,往往也只是一瞬,便消散开来。 就这样耽搁了大半个月的时辰,痊愈之后,夜知冬觉得受人救命之恩,还白吃白喝叨扰良久,实在过意不去,酝酿许久后从怀里摸出一串珍珠手链,老汉眼见这幕,原本和熙的笑脸刹那间板了起来怒声训斥。 夜知冬也是猜到有此景象,但真的出现之时,还是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苏楚心思活泛,见夜知冬与恩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旋即笑着起身,从夜知冬手里接过手链,走到老汉闺女面前,毫不忌讳的抓起人家闺女的手腕,将手链蛮横塞到人家手里,还强词夺理说道:“恩人,这可是我们送小妹的。可不是还恩的诶。” 二八年华的女子哪里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心事,欲盖弥彰的样子被过来人的自家爹爹看在眼里。老汉闻言有些迟疑,见到自家闺女满心欢喜,他也开心,他年轻时候是个山上樵夫,孑然一身的,孩子他娘是位采茶女,体弱多病,两人年纪相差十多岁,在众人异样眼光中两人成亲。孩子他娘体质着实羸弱,女儿出生那天难产,差点一尸两命,苍白着脸用上最后一股劲,这才将闺女生下来,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走了。 他老年得女,打心底疼爱,出于对孩儿他娘的愧疚,恨自己当时请不起产婆,这才花了三年时间尝遍天台山所有草药,将药性药理记了下来,好几次吃了毒草,命悬一线,抠了半天喉咙。最惨的那次,吃了蛇信草,当时便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将自己闺女下个半死,哭了一路喊了天台山的和尚,这才幸免于难。 三年之后将药理谙熟于心,做了个乡野大夫。如今看着女儿脸上洋溢的欢喜神色,他知道这不单单是欢喜,还有些许异样情感,他还是不愿意打扰,转身离开,唉声叹气中又唉声叹气。 第二日,老汉又被人喊去救人性命。 苏楚久不曾饮酒,实在觉得无味,加上身体又好的差不多了,提脚便要去买酒,夜知冬也是心事满满,便没有阻拦。 当天夜里两人在菜圃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喝的天昏地暗,苏楚大叫痛快。夜知冬流水有意的心事着实不好言明,只顾低头喝闷酒。 夜知冬不常饮酒,酒量自然比不过苏楚,先行醉下,躺在田埂地里,看了会星星,晕头晕脑睡去。 苏楚有些久旱逢甘霖的意思,开怀畅饮,他对于手足兄弟的那份失落自然看在眼里,只是像他们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埋尸荒野的人喜欢上谁那不是糟蹋了谁? 又是好些斤两的清酒下肚,头脑着实有些昏沉,想要小解,摇晃起身,走到菜圃。舒畅之后转身,发现那正值青春最美年华的女子,靠在身旁栏杆上。 她不识文不断字,但不代表她是个傻瓜,反而她很聪明,她知道明日之后便见不到苏楚,踌躇半天下定决心,敛步出门。 月色袭身,着一身麻衣,楚楚动人,酝酿稍许,她才轻声唤了句苏大哥。 都说女子最倾人的时候有两般,一方是动情的时候,还有一方是绝情的时候。 苏楚步履不稳,笑着不确定的问道:“小妹?” 她笑着回应,像有哭腔。“嗯。”旋即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抛开年纪应有的羞涩,双手怀抱着苏楚,哭腔分明却言辞怔怔说道:“苏大哥,我喜欢你!” 苏楚搂着位体态袅娜的少女,闻着她身上特有的草药香,就着酒劲,听着喜欢二字,早就醉了过去。 毕竟酒为色之媒。 翌日,夜知冬醒来没见到苏楚,扶着额往草屋走,行至菜圃,见到散落一地的衣物,男女皆有。心里一沉,越往草屋,越沉几分,直到门口,见到不着寸缕两人,小姑娘脸上泪痕分明,哪里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二话不说,将还熟睡的苏楚从床榻上拖下,拖到外面,一巴掌势大力沉的掴了过去。苏楚清醒过来,见到面色低沉的夜知冬,正想起来说话,被夜知冬一剑横在脖颈处,不敢动弹,怒声疑惑问道:“夜知冬,你疯了?” 夜知冬冷笑一声,反手又是一巴掌,咬牙怒道:“我疯了?你四周看看,到底谁疯了?” 苏楚四周张望一番,见到一地衣物,回想起昨夜最后似乎是……难以置信问道:“难道,昨夜我?”又用手无奈比划。“夜哥,你知道啊,我昨天醉成那般,我怎么,怎么……”又是一声清脆耳光。 夜知冬冷哼一声,骂道:“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只是见到事已至此,就算就地打杀了也于事无补,夜知冬闭上眼问道:“糟蹋了人家闺女,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老汉昨夜出门行医,药材不够,天才初亮,便从病人家里出来,回草屋拿药。 近了草屋,看到这样的情景,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提了柴刀就要砍过来,夜知冬见状立马收了剑,屈膝跪在二人中间。“老大爷,你要杀便杀我吧,是我没管住,让他做了这般禽兽不如的事。” 苏楚也顾不上少许,朝夜知冬喊了句:“夜大哥。”夜知冬想拉着他,苏楚又蛮横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夜大哥这事你别管。”也是跪着膝行几步,歪着脖子懊悔道:“恩人,是我做的孽,你杀了我吧。” 老汉气的浑身发抖,他那女儿比他命都要重要的多啊。一咬牙,狠着心正想一刀子劈下去。 “爹,住手啊!”本是满心娇羞的女子眼见事态无法控制,这才随便捡了件外衫忍着身体不适,踉跄过去,抱着老汉的双手,满脸凄苦笑容,于先前俏皮性子判若两人。“爹,是我自愿的,你放过苏大哥吧。” “闺女,你,怎么这么傻啊!”老汉眼眶红肿,忿怒下血气上涌,摇摇晃晃就要站立不稳。她见状不妙,立马扶住老爹,用手在胸口顺了顺,半晌后老汉睁开眼,也是知道木已成舟。 两行浊泪慢慢溢了出来,摸着闺女柔顺的头发,有气无力轻声道:“傻闺女,你咋跟你娘一模一样的性子。”又转头朝跪着的苏楚怒道:“你得照顾好我闺女,知道不?不然就算拼了老命,做了孤魂野鬼都要找你索命。” 归去之时,三人二马,苏楚怀里抱着个娇婉女子,眯着眼,脸上洋溢着真切的笑容。 夜知冬情真意切的让老汉跟他们一块北上去长安,老汉只是沉默的抽着旱烟,吧嗒吧嗒,许久之后才望了眼大川,望了眼天台山,拒绝开来。 “这片山的人,离不开我。” 眼见三人离开,老汉老泪纵横,落寞进屋,屋内一块灵位,上面是不识字的他找人帮忙刻的。 爱妻杜婉之灵位,夫张弈,女张清。立 “我走了,谁陪你呢。”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四十四章 我叫卫澈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 正版在纵横中文网,谢谢支持,喜欢此书的朋友可以进群,书友群572566376 清月镇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还是月明星稀。 潇洒公子蹑手蹑脚从客栈房门走出,手上一把剑,剑穗有点长,剑穗另一边还系了块圆润玉石,像这种剑,一般都是文士带的,只能用来装样子,剑穗太长,就如同携家带口同人对招一个道理,并无多大实用之处。在有些人数众多的大城里面,像这种佩剑基本是不开锋的,至于这把开没开过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只见她弯着身子,将重心下移,小心翼翼的轻声下楼,生怕弄出点动静出来,活脱脱的像个采花贼。 为了摆脱那个如影随形的黄袍僧人,她昨夜想了个法子,给了店家好大块银锭,只是要店家晚上给后门留道缝。她提着剑,剑鞘又提着包袱悄无声息的从后门溜了出去,从马厩里牵马离开,一步三回头,生怕那黄袍和尚追了上来。过了些许时辰,鸡鸣声渐次密集起来。她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天地又归寂静,暗自开心。 仲夏时辰天亮的极快,好似几个眨眼间,便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转换到目可视人光亮程度。 牵马行了一条街的她正想着纵马狂奔彻底甩掉余舍的时候,发现前面牌坊处有两道身影,一道身影斜靠着牌坊柱子,嘴上叼着根马尾草,手上绑着缰绳,目不转睛望着原本吊挂刘县令的位置,身旁还有一匹劣马。 另外一人站在路中央,身着显眼黄袍牵了头毛驴,见到她,原本着急的脸上绽开笑容,朝着她作揖笑道:“恩公。” 她顿时沉下脸来,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光,也不接话,只顾牵马前行,对这两人视而不见般从中间走过,等穿梭过去,恰要翻身上马,利用良马的优势甩掉二人,又听得余舍轻声唯诺道:“恩公,昨夜,这位公子说你会今早跑路,所以让我在马草里掺杂了点东西。” 她眉眼一跳,声音平静却杀气腾腾。“什么?” 徐江南见状不妙,倒没有因为余舍不经意的出卖而生气,反而暗自感叹余舍的实诚,也不提醒他,一个人牵着劣马悄悄然后退三四丈的问题。 余舍也没发觉徐江南的异状,更没有听出他恩公声音里面的杀气,反而乐呵呵说道:“巴豆。” 潇洒公子一脚还踏在马镫上,听闻此言,又收回脚,后退两步,发现自己的良骑四腿略微打颤,还未跑动,便鼻息咻咻。她冷哼一声,瞧了一眼不知何时推到十多米开外的罪魁祸首,怒骂道:“无耻!” 徐江南也不辩驳,耸耸肩,破罐子破摔。倒不是他有心为难,难免有点好奇心作祟的意思,一个出手阔绰的小姐人物,却女扮男装独闯江湖?初生牛犊还比不得他当初跟着先生说书那会会遮掩。女扮男装倒算了,又没有喉结,身上香喷喷的就像是脱光了站在大街上,然后举个牌子,上面写着,我是男的,明眼人自然一眼看破,但也没哪个傻子愿意点破,穿金戴玉非富即贵,谁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暗地里有没有保护的高手高高手。 徐江南有些奇怪她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像她这种大咧的头脑,若是在凉州,不早得被人五马分尸,吃得渣滓都不剩了。就算在西蜀道,也难活着走出一座山的路程出来吧。但到了清月镇的外来乡客,江湖人士,大多数都是奔着天台山斩魔台去的。估计面前这位姑娘也是,正巧又碰见一个行事木讷的余舍,说到底还是徐江南的玩心,毕竟年纪不大,又加上两次受到这姑娘的鄙夷对待,有些好笑,也有针尖麦芒的意思。 徐江南其实猜对了一些,他不知道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来清月镇之前是不走路的,在听闻自家哥哥在燕子矶出现之后,她便趁夜跑了出来,但没骑着马翻山越岭,走的水路,乘着十几人高的大船,从景州一路上由夏陵江乘船过来,赶了一阵子路这才到了清月镇。当然,在她心里,能截到她哥哥自然是最好的,截不到全当游山玩水一番再回去。而出了门之后,所有的计划都泡了汤,前番的想法全部被抛至脑后,光想着怎么玩。刚到清月镇的时候,在听说清月山上还有伙贼人,心血来潮下还想着上去降妖除魔,得亏第二日听到说山上不知被哪名侠士清了场子,只有满地余烬。她还愤愤不平,觉得可惜,这个名扬的机会得给她拿了才好。 顺着官道溜了个弯,俨然大亮,一路上满是挑担赶集的乡民,夏蝉开始鸣叫。女扮男装的公子哥也是无可奈何,马匹遭人下了药,关键是她还没有办法,想找那穷酸书生算账,谁知道那穷酸书生一见她过来,骑着劣马二话不说转身马蹄哒哒就跑。比起余舍,一副市井无赖做派,再看余舍的时候,反而没那么讨厌了。 牵着匹走了几步山路便双腿打颤死活不愿意动的驿马,原本的行程自然也耽搁下来。以前作为一个足不出城的千金,哪有那么厉害的脚力劲,趁着马匹也不愿意动的时候,她也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捏着酸痛脚腕。 在抬头的时候发觉,那穷酸书生骑着劣马一脸悠哉笑意。黄袍中年人骑着毛驴,手上一把竹钓竿,钓线另外一端系着胡萝卜,毛驴两眼就瞪着胡萝卜,时不时伸出舌头想卷住这份美食,却每次只差几分距离,又锲而不舍如此循环。 她以前那里见过这等乡野情景,想着毛驴的滑稽模样,禁不住一声笑了出来,又似乎觉得不合适,又急忙重新板着脸,一眼秋水眸子眯成半月,笑意盎然。 这一幕早被徐江南看在眼里,觉得她是个小孩心性,喜怒无常脸上写,却又做出自欺欺人一般掩人耳目的事,徐江南想用词来形容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用可爱最为贴切。一般刻意隐藏自己心情的无非两种,一种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一种便是没有城府,她显然是后一种。 徐江南见她背着包袱,然后佩剑挂在包袱上,一路行走下来,佩剑已没有刚出门的的正规模样,歪七扭八,她也没注意到,只顾揉着脚腕,眉目颦蹙。徐江南低声朝余舍说了几句,对徐江南不疑有他的余舍也不思索,下了毛驴牵着走到恩人面前。 她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又垂了下去,等到余舍说完目的,她脸上有些红赧,只是嘴硬又没底气的说道:“那好,只换一程,等会我可是还要换回来的。”说完,她将缰绳递给余舍,又接过余舍手上的钓竿,上了毛驴,嘚嘚嘚的向前走去,先前还没掌握到火候,时快时慢歪歪扭扭的,等到后面,便驾轻就熟很多。 傻和不谙世事是两码事,她不明世道,并不代表她是傻子,她也知道这番是身后书生的授意,倒是觉得那书生也不是特别可恶了,于是放下速度。 徐江南也没返身逃跑。 等她同徐江南几乎并驾齐驱的时候,她睨了一下余舍,声音有些僵硬像是吩咐仆人道:“大和尚,你去前面。” 余舍也没问其他,牵着马往前走去。徐江南的劣马虽然瘦弱,但也比毛驴高大,徐江南有些觉得居高临下有些失礼,也是听到她声音的不自然。便下了马,正好与她齐平,背着书箱,笑着说:“不用谢。” 她原本对徐江南刚升起的些许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冷笑一声道:“自作多情。”不过不得不说,徐江南下马让她觉得自然很多,原本徐江南高高在上的时候,她只觉全身拘谨,现在轻松多了。 徐江南见她撇开脸不说话,就像小孩子赌气一般,他也不上钩,就牵着马静静跟着。 她等了许久,没听到书生说话,有些奇怪,面前的寒酸书生真是同以前遇见的不一样,以前只要她冷着脸,那些自认风流潇洒的公子书生便会刻意找些话题来暖场。她装不下了,转头问道:“书生,你要去哪?” “景州。”徐江南笑了笑,并不觉得说出来会自己不利,所以他又接上一句。“去卫家瞻仰瞻仰老前辈的风采。”说完,似乎是又想到某个要去的地方,心里有股压抑感觉,笑容渐次敛去。 她虽然没怎么走过江湖,但就凭她家在西蜀道的地位,与人打交道自然不可避免,察言观色的本领哪怕比不上一些妖精,也比常人厉害太多,见到寒酸书生的神色变化,也不再问这个话题,假装云淡风轻的问起一个她一直很想问的问题:“嘿,书生,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女儿身的?”说完还很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的着装。 徐江南表情玩味,径直看着她。 直到她脖颈间上涌起一抹羞红,赌气道:“不说就不说。不知道有什么好炫耀的,哼。”刚想离开,却看到徐江南打开随身的酒葫芦,闻了闻,表情陶醉的饮了一口。她眼波流转,想通了徐江南动作的意思,红霞上脸,啐了一口,骂道:“还是个登徒子。” 她将钓竿前移,毛驴徒然加速,拉开了些许距离,她头也不回,看似随口问道:“书生,你叫什么诶?” 徐江南从路旁摘了根难看的狗尾巴,翻身上马,一夹马腹追了上去,豪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卫澈!” 她怔了怔,毛驴突然提速,她一个踉跄,旋即又调整过来,声音清脆的笑出声来。“我叫秦月。”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四十五章 一箭如蜂鸣(求收藏推荐!!)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 正版在纵横中文网,谢谢支持,喜欢此书的朋友可以进群,书友群572566376 拜求收藏,求推荐!!! 彼此并不熟稔的三人组优哉游哉沿着官道向天台山行去。 女子心思果真难测,此后对徐江南和余舍不觉得碍眼,也没给先前的冷脸,赶超过余舍的时候,还刻意给了余舍一个俏皮笑容,秦月似乎不在压抑心性,骑着毛驴一路上欢快轻扬。 徐江南从书箱拿出那本后面是摘抄易经的书册,一摇一晃,看的兴致勃勃,一脸惊叹,时不时胡诌几句诗词,路人纷纷侧目,只觉这书生着实用功,看书看得都入了魔怔。 余舍摇摇头,有些奇怪恩公的态度变化,放慢步伐,等徐江南赶上来,抓了抓头,疑惑问道:“公子,恩公是怎么了?” 徐江南展颜一笑,意犹未尽的合上书册,他虽然不知道秦月的态度因何变化,但只要不是江河日下便是好的。徐江南突然想起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卫澈同他说过的一句话,故作高深同余舍道:“以前我有个朋友同我说,说‘戏子心肝千副,难敌女子妆粉万斤’。懂了么?” 余舍低头沉吟许久,尔后似乎是将那句话咀嚼开来了,昂起头,恍然大悟道:“公子,我知道了。” 徐江南有些惊异,正想准备对他刮目相看,便听到余舍笃定说道:“恩公是戏子!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江南兀自哭笑不得,有些恨铁不成钢,用书卷毫不客气拍在余舍头上,笑骂道:“戏子个头!”随后双腿一用力,一声“驾”,骑着劣马扬尘奔去。 清月镇到天台山并不远,快马加鞭约莫三四个时辰。徐江南一行三人虽然路上耽搁些许,速度也缓上很多。还好走的早,虽然路上也磨蹭了好半天,也算在日光半斜的时分看到了天台山。 举目四望,林海起伏,山的七八分处被云雾遮掩,割裂开来,飘渺不绝中又露出个山顶,像个天然断层一般,有人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看着这天台山一览众山小的姿态,估摸着是能俯身揽日月了吧,只觉震撼。 秦月见到前面有间茶肆,旗帜飞扬,欢呼一声,上前过去一看,却没见到店家,神情扫兴,随后又想到到了天台山,失落神情又淡了几分。 徐江南却是心潮澎湃,早些年听老道说的江湖逸事居多,但去看过的却少。哪怕是当初乘乌篷船入金陵,途径闲秋崖,也没好生观摩,走马观花一样。 今日不同往时,有机会能见见当年大宗师卫山以一敌十下的手笔,怎么也是那辈江湖当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这么多年过去了,风采威名也没见弱下去,徐江南正正衣襟以示对前辈的尊敬,率先上山。 秦月瞧着面前书生的动作,原本的吊儿郎当的模样换成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生寒酸衣衫,倒也干净,书箱陈旧,里面露出个半个箱匣,她可不认为这里面是把剑,也不认为在她面前堂而皇之用虚假名号的书生会耍剑,只当是装着文墨丹青。 说起来这书生的清秀面容比起往日在她面前沐猴而冠献殷勤的同龄男子,也不遑多让,而且自有一股别样气质。若要细说出来,大致就是寒酸到贴紧市井的烟火气质,容易近人,但不自卑。她见过太多在她面前温柔说话却依仗祖上荣光对市井小民不屑一顾的倨傲男子,那些人,她不反感,但是也生不出好感。而面前这位现在不管他基于什么目的,正衣冠的作态也让她难生恶感。毕竟山上那位大宗师的名头,在她家的祠堂里被摆放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余舍倒是没有什么感受,他念念有词的想着开始徐江南说的话,他觉得恩公的态度转变的答案就在这句话里,想刨根问底的思索出来,跟当年老和尚同他说禅一般,他问老和尚禅是什么?佛又是什么?老和尚只是让他念经,说念了那本黄卷,自然就知道。于是他念了几百个日夜,还是不懂,但他觉得只是自己笨,没找到而已,就像现在一样,他依旧觉得是自己笨,领悟不到答案。 后来老和尚坐化让他闭目再诵一遍黄卷,而老和尚则一手放在他头上就像最初给他剃度一般。他闭目诵经的时候,觉得浑身燥热,而且能清楚听到心膛跳动的声音。醒来之后,正想询问,老和尚捡了片枯叶,将旁边小溪里面的蚂蚁接了上来,放生之后。指了指他胸口微笑说道“那个便是你的佛。”他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我的佛?再后来老和尚就坐化在亭子里,枯叶席卷身躯。留下黄卷经书说让他去俗世走上一遭,再回来告诉他,他也只是应承下来,都没想过活人怎么跟死人诉说。 而现在他就想跟着这位恩公,将恩情还清,然后自己好去四海游方,完成老和尚的遗愿,心思简单至极。 一路上山,日照偏移,风声渐起,带起树叶簌簌,而山上风势大的时候声音便如人喊马嘶,风势小的时候又如窃窃私语,满身舒畅。 在身前影子越拉越长似乎要到极致的时候,三人见到了天台山上的佛寺,走到门前,见得院墙朱漆脱落,大门并不是朱紫大户常用的铜皮精制,就是寻常木板,刷上红漆,年色久远下,早也有些脱落,没脱落的地方也炸裂开来,漏出了原本的质地。院门两旁还有一方对联,也是老树质地,用刀子精雕细刻出来。左侧是求福,求慧,求生净上。右侧是为人,为法,为证菩提。也是古色古香,有些韵味。 徐江南放下书箱,上前握着门前的铜环轻扣院门,过了些许,有脚步渐近,院门吱呀一声轻启打开,一位长相宽额阔面的僧侣出来,一身蓝袍,见到徐江南先双手合十作了一揖,徐江南见状立马也是回了一揖,礼数周到。 蓝衣僧人询问道;“几位施主是?” 徐江南苦笑回应道:“大师,我本是游学士子,后面两位一个是我书童一个是我仆人。本要上山看看卫仙家的遗迹,可惜路上耽搁了时辰,上山的时候已然落日时分,还请大师行个方便,让我们住上一宿。明日便走。” 听闻徐江南说完来由,蓝衣僧人展颜一笑,道:“不碍事的,施主进来吧,不过马匹和毛驴得暂且栓在门口吧,等会贫僧将它们牵去后院。” 徐江南又施了一礼。“劳烦大师了。” 三人跟着入了寺院,院内有些清净,时不时有做了经书功课的小僧童嬉笑携伴相遇,见到蓝衣僧人又立马收敛笑颜,作揖恭敬道一声师叔,让开道路。等入了客院,选了三件院房,让徐江南三人自行安排便下去安排斋菜。 徐江南先行选了个靠近院门的,秦月不知为何瞪了徐江南一眼,挑了个中间的,余舍也不挑剔,进了最后一间靠内的屋子。 屋内很是干净,清爽,一张卧榻,一方桌台,桌台上一盏烛灯,徐江南将书箱放在卧榻旁边。 在送斋菜的小和尚那里打听到,这些日子,原本住在寺里的香客人士七七八八的都离开了,说是要去卫城给卫老爷子祝寿,寺里这才清净下来。 等吃过了斋菜之后,夕落西山,气温稍降,徐江南在卧榻上躺了少许。有些感叹卫家名望之盛,四海宇内侠士都去贺寿,手笔着实有些大了。正想着眯一会,房门轻扣。徐江南跃下床榻,本以为是余舍,打开门却发现是秦月,像是清洗过一般,换了身衣裳,还是男儿装,只不过手上有串银铃,画蛇添足,不过说起来还真的有一番风味,难怪戏里的故事那么多书童都是女的,红袖添香是好,但文人骚客的诗情画意上来,女扮男装的笙歌醉眠似乎也是不错,甚至有的富贵人家都会养上几个容颜俊逸的书童,以侍枕席,深谙圈金养瘦马之道的各个勾栏楚馆少不得都要养上几个兔儿爷以备后用,龙阳之癖也是在那段时间风靡了金陵。当初徐江南和卫澈便遇见过这样的富家子弟,对先生说要花八百两纹银买徐江南,把卫澈笑的满地打滚,气的徐江南大半夜一把火烧了那位员外的后院。 一进门,秦月便将手上的佩剑重重搁在桌子上,兴师问罪的样子让徐江南很是纳闷,这一路似乎是没什么地方得罪过她吧。 秦月柳眉倒竖,怒气冲冲道:“为什么同那和尚说我是你的书童?” 原来是这里,徐江南恍然大悟,将门半掩,又点上烛火,坐在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笑道:“你当所有人跟你一样?看不出你是女的?” 秦月怒气来个快,去的也快。又问道:“就不能说是你亲姐姐?”说完自己便笑出声来。 徐江南双眼翻白,就没见过这么呆蠢的娘们,百般无奈道:“我真没见过到亲姐弟带着个仆人去游学的,尤其是姐姐还要男扮女装。” 秦月大门大户的千金,也见过那些让自家小妾扮男装行那云雨事,但是如此说来,自己似乎无形之中当了次面前人的小妾…… 她有些羞怒,似乎是被说服了,只是不肯低头,蛮横问道:“你开始说所有人跟我一样又是什么意思?” 徐江南着实惊叹她的执着程度,就这个方面上隐隐约约有余舍的影子,徐江南气笑一下,拿过她的佩剑抗在肩上,用剑柄推了下门户,木门像唱着江南调的歌谣般吱呀敞开。徐江南朝她勾了勾手指。 秦月疑惑过去,徐江南一拍剑柄,剑身顺着肩膀甩过一个漂亮的弧线,恰好拍在秦月的细腰上,秦月觉得腰间一痛,一个趔趄下,跨出了门。徐江南用剑顶着门框一侧,拦住秦月,轻佻着说道:“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啊!”说完正想把她的佩剑扔给她,再关上门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月光下院外一点隐隐绰绰有个亮点,徐江南顿时心生警戒,一声嗡鸣,亮点如闪电般接近。 秦月被徐江南诓骗一下,正想着肆骂一番,却见徐江南面色沉静,她正想转身看看究竟是什么情景。 徐江南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搂住秦月的肩膀,堪堪侧过身子,一支羽毛箭从她睫毛间擦过,钉在门柱上,尾端颤动不止,嗡嗡作响。 那黑衣人眼见一击不中,立即远遁。 秦月还是一脸煞白惊魂未定的时候,徐江南已经转身进屋,拿过剑匣追了出去,还顺便吩咐道。 “呆在房间里别出去。” 秦月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见着徐江南已经追了出去,顿了顿脚嘟囔一句。“凭什么要听你的,不让我去,我偏要过去。”说完也提足追了出去。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四十八章 二子挂角,再送长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正版在纵横中文网,谢谢支持,喜欢此书的朋友可以进群,书友群572566376 拜求收藏,求推荐!!! ps:看官们给点书评,别再让我单机了!!! 大战落幕,等众人下山之后,一身红衣袈裟的大和尚右手捏着一串佛珠,目光深远的望了望山上非鱼池,顿了顿之后提脚往山上行去。 山下谢幕,重归宁静。 在仲夏时分,人处高山的时候,黎明交接的那会,往往会见到日月同辉的一幕,山上袒胸的文士一手提了壶酒,一手握着白玉酒杯,清酒无色,味寡淡,却也独酌的津津有味,面前银月还未东落,黄日已然东起同台,像是两个世间交叠在了一起。 身后被称做一万的男子安静等待,他本姓更,在中原并不常见的姓,说起来他也不是中原人,一双蓝瞳,耳垂挂了个有小木枝粗细的银质耳环。当年似乎是面前的李显彰花下一万银钱买下的他,为了应时应景,又或者说是偷闲躲静随意之下,便给了个一万的名头。 李显彰只顾喝酒赏景不说话,更一万也不出声。 直到听到有人踩着枯叶上山的声音后,面前袒胸文士也不转身,自倒一杯酒,温声说道:“一万,你此去李安城要小心一点。” 更一万抱拳重重点头,一个助跑,竟然直跃而下,几个呼吸起落间,身影便隐匿不见。 待上山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李显彰这才转身饮尽杯中酒,尽显轻狂。又一扬手中酒壶笑道:“弘道大师怎么想着来这里了,不过还好大师不饮酒,不然世间人又要说我李显彰不懂为人之道了。” 弘道大师,也就是身着红衣袈裟的方丈轻叹了口气,面目和善道:“事情都过了那么些年,为何你还是放不下?” 说起来,李显彰外表放-荡轻狂,但看起来却不反感,自配温文儒雅的气质。 李显彰听到弘道大师开门见山一句话,也不生气,再提手,眉目怔怔望着手上白玉酒杯,上面印着日光。他轻笑一声道:“大师是出世人,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得道高人。而我李显彰乃俗世中人,喜酒好名节,自然比不你们这些上高风亮节的出家人,又何谈什么放下放不下的呢?” 弘道大师又是一声闭目轻叹,对李显彰言辞里的讥讽避而不见。 李显彰将酒杯收回袖内,径直对着酒嘴畅饮一番,继续说道:“寒山与拾得大师我李显彰自然仰慕,但世间诸神龙蛇,各有心性。天下人欺我,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李显彰可没那个十年去等,自然是要奉还回去,更不要说是血债了,唯有血偿才行。天下人那么多,我李显彰只是李显彰,不是李闲秋,也不是徐暄,更不是一心除魔的卫山了,当然,我也不想是。” 弘道大师一手转动佛珠,时快时慢,像似在思量什么,沉默不语。 李显彰笑了笑,走到棋秤处,两指间拈了颗黑子,也不抬头看弘道,自言自语说:“弘道大师如今不也是动了杀心?是想以杀止杀除了我李显彰?可惜我知道大师不会下这个手,西夏这十多年安安稳稳下来,北齐的阴士谢长亭不知道在这西夏落了多少暗子,还有蛰伏数年没有动静的江秋寒,三计灭了宋,天下人谁敢小觑了他?眼见林暄以身死换西夏朝野改堂换新之际。此际过后,西夏便焕然一新,一鸣惊人了,北齐安敢与之争?这二人哪能如陈铮所愿,而西夏庙堂林林色色之中,能当大局的只有这纳兰天下,就算能定计安邦,只怕也是孤木难支。 李闲秋性情孤怪,西夏将倾之际愿不愿意出手还得另当别论。徐暄手劲再强也算不到身后十年之久,只要西夏年轻一辈上不了台,便是青黄不接,酸儒当政,陈铮敢杀徐暄,可敢杀尽这天下读书人?天下评上卷九人,除了牧笠生下落不明,新晋几位也是以圣人文章入评,纳兰天下门生无数,举手投足皆要思量,对不过北齐那两位很正常。唯有我李显彰,心狠手辣,又因阴险著称,是个小人。” 一子轻下,李显彰收敛起笑颜瞥了弘道大师一眼道:“大师想杀我,可惜这北齐虎视眈眈,西夏大厦将倾,纳兰天下能不能力挽狂澜还不好说。现在春秋剑匣也出世,关键的是,这剑匣的主人还姓徐。十多年前的西夏秘辛,徐暄的子嗣究竟死还是没死天知地知,春秋剑和春秋剑匣原本是徐暄从吴家强抢过来的,后来徐暄身死,这春秋剑同剑匣一起便下落不明。 但想必只要知道春秋剑匣的消息,无论是真是假,北齐丰州吴家的人也估计也要肆机出手了,这是个死眼。大师当年承了徐暄的情,无论这人同那故人有无干系,你得护他性命,所以你需要我帮你破这个局,将棋盘做活,对吗?” 字字珠玑,落在心上。弘道大师面色平静,语气寡淡道:“还请先生以西夏子民为念。” 李显彰提酒离开,擦肩的时候,顿了顿足,冷笑着说:“你当你的大师,我帮你来报血仇,本是两全其美,岂不乐哉?至于其他?世间人皆知我李显彰为瑕疵必报的小人,谢长亭阴了我一手,不撤他二子我也不甘心。但你要提西夏黎民的死活?与我李显彰又有何干系?还有,可别忘了,你如今虽是万人敬仰的弘道大师,同样,你还是她爹!”说完一挥袖袍,毫不犹豫招摇着饮酒下山。 弘道大师睁开眼,手上念珠尽碎。 李显彰独立斩魔台,想起自古盛传的一件事。当年大秦皇帝李长安一统寰宇,站在长安城门上,举目山河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吾以天下作墨卷,英雄纷纷,何人不曾入朕丹青画? 李显彰意态激扬,负手而立。世人皆笑吾辈举止轻狂,且看我李显彰二子挂角,再与墨卷一条长河。 …… 徐江南虽然受伤,但这些年下来一直都是杯弓蛇影一般,睡眠极浅。天色渐亮,清晨第一缕阳光才漫射进窗柩,映到徐江南眼睑上,他便醒了过来,想起身,却是肩膀一痛。闷哼一声,侧身看去,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绑成了个粽子模样。 房间还有一人,秦月伏在桌台上睡意正浓,可能是阳光沁入房间,有些热,便侧过脸来。右脸颊大概因为长时间一个姿势,脸上红彤一片,还有个手上银铃的凹印。 徐江南也没打扰她,单手给自己披上件外套,静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余舍靠着柱子睡了一宿,听到声响,眨眼醒了过来,见到徐江南,正想说话,见到徐江南用手指嘘了一声,也噤声不说话。 徐江南轻声掩上房门,朝余舍打了个手势,率先朝他屋子走去,余舍紧追其后。等进了房间,徐江南轻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恩公怎么在我那?” 余舍挠挠头道:“昨夜我醒来没见到你们,还以为你们跑了,见到门柱上的铁箭才知道你们好像是遭险了,于是我就找了几个大和尚帮忙找找。后来等我们找到的时候,你就在吐血,回来之后给公子上了些药,然后恩公就把我赶了出来。”说完,他还一脸神秘兮兮难以置信的样子凑了过去低声道:“昨夜我还听到恩公哭了,声音有点像……。”剩下的他没敢好意思说。 徐江南接了上去。“娘们?” 余舍一拍大腿,志同道合道:“徐公子,你也觉得恩公声音像女娃。我就说嘛,嘿嘿。” 徐江南哭笑不得,倒也不想着点明他,又问道:“昨夜救我们的那位穿着红袈裟的大师呢?” 余舍想了想,哦了一声说道:“公子你是说弘道大师?对了,大师还说今日下午会再来看看你的伤势。” 徐江南嗯了一声,哪能让德高望重的大师过来,且不论这是人家的地盘,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下定主意。找余舍问过大师所在,准备前去拜访。 才开门,便见到门外的秦月,躲闪不及,两眼游离,四周张望。 徐江南见到她掩耳盗铃的样子笑了笑,也不喊她,径直朝大师的房间过去。 秦月见徐江南离开,也追了上去,俏声问道:“诶,你去哪?” 徐江南头也不回,似乎是想给她个教训,因为昨晚的任性,差点两命黄泉。徐江南板着脸,冷言道:“去谢过大师的救命之恩!” 秦月咬咬嘴唇道:“你身上还有伤,方丈大师说了下午会来给你把脉。” 徐江南停了下来,依旧没转头,生硬说道:“我可不是个世家子,架子没那么大。” 秦月低下头,嘟囔一句:“多大的事,这么小气,人家不也是不想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呐。” “哟,看不出来咱们这秦大小姐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徐江南转过身,语音讥讽说道:“昨天如果不是秦大小姐你硬要跟出来,也没这回事了,还有第二,昨天那壮汉的目标明显是你,我好心帮你拖些时候,只要你跑了,我依旧也会没事。可惜了‘忘恩负义’这个词了,这时候了还要替某人的愚蠢背锅。” 秦月怒不可遏,银牙紧咬,指着徐江南嗔怒道:“你……!” 徐江南转过身子,视而不见,换上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可惜秦月看不见,轻声道:“你还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了啊!” 秦月追了上去,口是心非道:“谁要跟你一起了?不要脸。”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四十九章 只准哭一次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正版在纵横中文网,谢谢支持,喜欢此书的朋友可以进群,书友群572566376 拜求收藏,求推荐!!! 清晨的佛庙内,禅音袅袅,鸟唱蝉鸣,僧人们早就起来各司其职,早课的早课,清扫的清扫,挑桶取水的取水,阳光倾泻下,一扫山间雾霭。 徐江南和秦月一前一后,越过前堂。 房屋内木鱼声声声不绝。徐江南伸手一半,又缩了回来。秦月见徐江南半途而废,倒也没想太多,利索上前作势就要敲门,才出手。徐江南便瞪了她一眼,秦月讪讪一笑,也缩了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家里的时候,性子起来了,就连她爹也敢忤逆,如今反而见到徐江南的不悦神色,她竟然有些势弱。 百无聊赖之下,竟然做出了用脚尖在地面画圈的幼稚动作。也不知道倘若这一幕被熟络的人看到了,会不会大跌眼镜,这还是那个动不动便在卫城街道纵马狂奔的骄横小姐? 等了少许,木鱼声渐歇,徐江南在门外轻扣房门,轻声唤了句:“大师。” 房门应声而开,徐江南也不惊异,昨夜见到老方丈神通修为,这些都见怪不怪了,率先进屋,秦月跟在后面,进门后有些自觉的掩上房门。 弘道方丈回过头,头发指着一旁木椅,一脸和蔼笑意道:“徐少侠,身体可还好?先坐吧。” 秦月闻言倒是异样的看了一眼徐江南,在趁着弘道和徐江南说着体面话不注意的时候,她一脚踩在徐江南脚上,碾呀碾的,这才算出了口恶气。弘道方丈不提,她还差点忘了,不过总算知道这穷破书生的姓氏,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书生不叫卫澈,就如她不叫秦月一般,她同卫澈熟的很,莫大渊源,还没出西蜀道总不会随便碰见个人便叫卫澈吧。 徐江南也是笑意熙熙起身,借机抽出脚,朝着大师作揖道:“昨夜多谢大师出手相救。”随后又有些疑惑道:“大师如何得知小辈姓氏?” 弘道早在第一时间见到徐江南的眉目,他心中有了个念头。此番他也是借此想验证下自己的猜测,看人是不是故人之后,轻吐一人名字。“徐暄。”弘道方丈几十年阅历下来,眼光自然非同常人,秦月是男是女一目了然,再加上先前的小动作,以及昨夜秦月失魂落魄的模样。虽不知原因是什么,但也猜想二人关系非比寻常,所以此言并没有什么遮掩。 徐江南闻言心中一骇,可好歹他也是修了几年道行的小狐狸,镇定下来,不动声色道:“晚辈愚钝,大师此言,甚是不解。” 弘道方丈笑了笑道:“哦,昨夜便是少侠那位朋友见少侠失踪,在寺院一直唤徐公子,徐公子。故老衲才有此猜测。”先前问过话之后,他便一直注意到徐江南的神色,虽然面前人掩饰的极好,但第一时间眼神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察觉于心。 秦月在一旁倒没有太多想法,听着两人打着机锋,听着一老一少两个狐狸打着机锋,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最要紧的东西。他姓徐,又认识自己哥哥,到时候归了家,威逼利诱问之后,这名书生的来历自然就知晓了,她想到此处,喜形于色,倒也不觉得此间有多无聊。 徐江南羞赧一笑说道:“是我二人莽撞,倒让大师见笑了。” 弘道摆了摆手,称赞道:“徐少侠年少英才,老衲像少侠年少时,可不曾有如此修为。不过……”弘道面露为难神色。 徐江南爽快道:“还请大师但说无妨。”徐江南像是没听出弘道方丈的弦外之音,自落圈套。 弘道自知如此算计小辈,自是不妥,但是滋事于他来说事关重大,也顾忌不了太多,只是老脸一红,继续问道:“老衲想问,少侠的剑匣来于何处?” 徐江南不解其意,轻巧说道:“家中长辈所赐。却没同晚辈说过具体出处。” 弘道几十年修下的镇定安态像是一朝抛尽,同先前判若两人,情不自禁激动再问:“可姓徐?” 徐江南委实惊异弘道方丈的神色,疑惑蹙眉摇摇头。“大师,你这是?” 弘道也是自知失态,尴尬一笑,闭上眼,像是回忆道:“倘若老衲没有看错,这剑匣乃贫僧故人之物。十数年未见,这才有此失态,少侠见笑了。” 秦月家里什么宝贝没有?眼高于顶,使剑世家对剑有关的东西自然是熟络于心,剑匣佩戴盛行与北,看似极其大气。后来文士发现,如果用鞘来装剑,不但便于携带,而且美观,世人附庸风雅之下,剑匣这才渐渐隐藏于光阴。也正是这样剑匣一物物向来古远,像这类东西便如上了年份的陈酒,越老越香,越老越珍馐。就凭她的眼力劲,自然看出来徐江南的那古朴剑匣极有年份。 而秦月见弘道方丈言语不离剑匣,还道是这大师是道貌岸然之辈,见物心喜,想要趁火打劫不禁插嘴说道:“你这和尚,我道真是什么德高前辈,却只打人家剑匣主意,真不害臊……唔,唔。” 徐江南哪能让她如意说完,赶紧用左手捂住她,免得她再口无遮拦,轻声训斥。“闭嘴” 秦月见自己好心老是被他当做驴肝肺,不放在心上就算了,到头来还要责骂自己。这委屈就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想都不能想,一想便红着眼,一把甩开徐江南的手臂,眼泪滴滴连绵滑下,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忿怒道:“本姑娘再也不管你的破事了,你去死吧你,混蛋!”说完夺门而出, 气氛突然尴尬,进退两难。 徐江南见弘道面色坦然,不似作伪,释然一笑道:“大师睹物思人,就像他乡遇故知,晚辈也体验过,只是剑匣乃长辈所赐,不敢转赠。还请大师原谅。” 弘道也是知道乃自己心急,倒让两个小辈误会了,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了副青檀佛珠出来,放到桌台上,窘迫一笑。“唉,是老衲唐突了,这佛珠礼轻,但还请少侠稍后替老衲交给刚才那位姑娘。” 徐江南见佛珠粒粒圆润,还有些泛白光圈,他虽不懂,但看着也是佩戴多年才有如此光景。礼物太重,哪敢接下。不过见到此举确实知道大师是真的认识这剑匣。想要推脱一阵,却见弘道方丈已经转过身子,敲起木鱼,不闻不理。 只得无奈拿起佛珠告辞。 徐江南掩门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待晚上晚辈带上剑匣,再来拜访大师。” 屋内木鱼交错有致,弘道闭上眼,想起多年前见到一背负春秋剑匣的文士,后面是夏陵江,江上一船舫火光千丈,背剑文士一剑斩断系在他双手上的绳子,让他不要再回来。 那会,他身边还有一女孩。 …… 徐江南寺内四处寻找一番,没找到哭着鼻子跑出去的秦月。回了客房,见到余舍,这才了解,原来她往后山跑去。 得知她下落之后,徐江南也不着急,取过剑匣,缓着速度往山后走,她能去的地方能有几个?无非就是昨夜大战的石坪处。而他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权衡一下。先前弘道方丈像似无意间提及徐暄的名字,虽然被自己搪塞过去,但估摸也是不信的。 李先生将剑匣给他的时候也说过,这剑匣原本是装了一把名叫春秋的名剑,是他爹从吴家争抢过来的,事后一直是徐暄的佩剑。而这弘道方丈一眼点破,显然是与徐暄又不大不小的情分。只是这情分究竟是恩还是怨他不知道。 如果是恩的话,那好办?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师不将事情开诚布公?如果是怨的话?倒有点说不出过去,徐暄身死已是定论,两人之间倘若有仇,肯定是报在自己身上,毕竟春秋剑匣在自己这里,最关键的是自己姓徐,哪怕不是徐暄的后人,肯定也脱逃不了干系。瞧着昨夜老方丈的身手,显然是留有余地,他若要害自己,恐怕自己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在最后的时候,徐江南其实是有一股冲动想推诚相见,但被潜意识里的那股子庸人自扰的惜命念想给生生腰斩下来。 徐江南自嘲笑了笑,有些苦涩,似乎觉得是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了,又或者是李先生的话刻在了骨子里。明明蝼蚁一般存在,在那些一身功力深不见底的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却惜命的要紧,其实说不定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没你这么个人。 想通此处,徐江南准备晚上单独找弘道方丈谈谈,倒不是说想从弘道大师那的得到什么意外好处,他就是想听听徐暄的故事。李闲秋说过徐暄,老道士也说过,但都是语焉不详,浅尝辄止。 他想从别人嘴里再多听几次,将徐暄拼整的连贯起来。不想像小时候别人问起他爹,他只能编凑着说我爹是个大英雄,去了很远很远的远方。再后来?连三言两语的概括都说不出来。 …… 到了大战石坪处,果不其然,秦月坐在石崖边上,山风拂动,青丝向后飘摇,露出精致耳垂,精致镶玉的佩剑随意丢在一旁。徐江南着实惊叹她的大条程度。若是以前同卫澈在一起的时候,巴不得遇见这样的人,估摸着早就将这佩剑偷去卖了。 徐江南悄悄过去,隔了一尺左右的距离也坐了下去,发现秦月竟然一个人提着昨夜给她的酒葫芦喝酒,喝闷酒。 秦月也不瞧上徐江南一眼,轻哼一声,将头别了过去。 徐江南毫不客气撕破窗户纸,嬉笑道:“一个人喝闷酒啊!” 秦月恼羞成怒,嗔怒骂道:“要你管?” 徐江南不在说话,脸上挂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指了指她她手上的酒葫芦。 秦月明白过来,又红了眼,将酒葫芦砸了过去。“还给你,混蛋。”骂完之后正想着起身离开,却被徐江南一句话给勾起好奇。 徐江南接过酒葫芦,面朝前方一览无余的葱翠山林,绿浪一阵接一阵,轻声道:“以前我最喜欢的事,便是用一壶酒去一个老道士那里换个江湖故事。”又掂量了下手上葫芦的斤两,笑道:“算我吃点亏,这半葫芦酒归我,我给你也讲个故事,如何?” 秦月沉默下来。 徐江南先饮一口酒,也不管她,缓缓说道:“从前有个孩子,是个孤儿,搜寻所有所有的记忆都找不到双亲的样子。从记事开始他便同一个好心的先生相依为命。先生呢,是个说书人,带着他走南闯北的,说上一天,才从仅有的铜板中取出一两枚给他。而他也是那会听先生说过许多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江湖事,他也躲在草墩里见过贼人一刀下去血流成河的景象。 可一两枚铜板能做什么呢?仅仅是填个肚皮就没了,连个包子都要咀嚼到没有味道才肯咽下去。当年那个孩子还小,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草根,记得有一次好不容易偷了个馒头,转身却撞在了权贵的轿子上,被权贵的仆人拽到墙角打了一顿,到吐血,他都护着那个馒头,随后用省下的钱买了本山海经,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馒头,一边看着上面寥寥几笔就是个鬼怪的烂制画册,一脸青紫污血,笑起来难看的要死。而那个先生,对这一切都是视若不见,他先前有些怨气,后来就不怨了。如果不是先生,估计他还没睁眼就已经算走了趟人世。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自作自受,能怨谁?不去买那个书册,就不会偷东西,自然也不会被打,这就是因果,谁种的,自己就得吃,这是他那时候悟出来的道理。 再后来,他年纪大了一点,就想找着双亲,哪怕他们不认他这个儿子也好,磕几个头知道他们还活着就行。” 徐江南顿了顿,喝了口酒,又呼出了口心中压抑的气息,这才接着说下去。“可是他能怎么找,光凭一个名字?难如登天啊!可大海捞针他还是得捞啊,于是他就想了一个办法,成为一名大侠,名扬四海,说不定能传到他父母双亲耳里,也就有了机会。先生在某次救人的时候展露过武功,他想学,死缠烂打了几天并没有结果。他是个不服死的性子,又想了个办法,每日当听到第一声鸡鸣的时候,便提折了个木枝往山上道观跑,看道观的小道童练剑,黄昏的时候自己偷偷的练。练了几年之后,想在某个人面前耍下威风,却连个剑花都没舞出来,剑却脱手而飞。 就在他想信命的时候,上天又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知道了父母双亡的消息,还是被人害的,被一群读了书的人害的,后来天下人都信了那群读了书的人,他爹娘算不算是被天下人害的呢?但可笑的是,知道消息又有什么用呢?他连去磕头都不行,要送命的啊,他倒是不怕死,只是他死了,他爹还是得在那个地方跪着,为人子,他不甘心。” 徐江南在身上各处比划了一下道:“后来又有个机会,他拜了个老侠客当师父,在山里学了一年剑,挑了半年水,最初的时候,春露秋霜的,他一天都来回一次都是勉强。最惨的一次,走山道时候,脚下一滑,差点就掉进了深涧,要不是被藤蔓勾住了脚,估计都喂了野狗了。 后来出了山,砍了几伙贼人,他也受过伤,好几道这么长的伤口。现在呢,他一步一步往他爹那里走,期间还要去接一个女子。他觉得哪怕死,也要磕了头再死。所以这个路程,他不得不谨慎。以前在金陵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听另外一个说书人说,独孤是不是四周无人的时候,而是周围全是人你却举目无亲,当时把他惊的啊,手掌都拍红肿了,还给了一文铜钱。后来想想全然不是个事嘛,举目无亲算孤独,放眼天下皆仇敌那又是什么呢?” 徐江南仰头畅饮,直至酒尽,从怀里掏出弘道大师给他的佛珠,递了过去。 “故事到此为止了,这是大师给你的佛珠,不好听也听完了。” 秦月一言不发,拿过佛珠转身就跑,一手捂着嘴,像是极力抑制什么。 徐江南昂起头,用小孩子的口吻自顾自地说道:“好了,只准你哭一次,这次完了便不准再哭了。”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五十二章 一步一个双鱼太极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凉州雁北城。 一青衫麻鞋的道士入了城门,容颜算是普通,无奈气质太过出尘,看起来倒也是风调开爽,器彩韶澈。一手提了竹幡,上面用大笔写了个“祘”字,只不两个小字都出了头,取掐算天下的意思。 同景州一大儒家的对联一样,相传是西夏君主陈铮亲笔写的,上联是“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下联是“同天齐老,文章道德圣人家。”上联“富”字无点,取富贵无头的意思,下联“章”字一竖出头,寓为文章通天,先前天下夫子书生还以为是错字,只是是君王所写,倒也不敢多言,后来黄门士子纳兰天下著了本《天下才子必读书》,将此联收入为序章,下面还特意注释寓意,天下才子书生这才大彻大悟,越咀嚼越是觉得精彩无双,韵味无穷。 青衫麻履的道士提着与这对联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旗幡进城,不过瞧路上行人的面色,估摸着没人觉得他的做派有韵味,权当是个错字了吧。还好,没人挑他毛病,也不敢挑他毛病。天上各路神仙多了去了,谁知道这位是不是呢?就像开始没人认为桃花观那位长相秀气的年轻道长会有道行,后来看到年轻道长将第一次试飞失败摔落在地的雏燕捧在掌心半分有余,原本都折的弯曲的翅膀竟然完好,在道长头上盘旋良久这才跟着老燕南下准备越秋过冬。 提旗幡的道士进了城,第一时间四下打听一家酒楼的位置,青云楼。他在青城山同一老道士闲聊的时候提到过,老道士说雁北便是青云楼的杏花有味道。后来老道士喝酒的时候,他也闻到了那醇香味,腼腆着脸凑了过去,谁知老道士像护宝贝一样,将葫芦收了起来。他气不过,像小孩子一样,同他打了一架。老道士也不示弱,呼出胸中酒气,便凝成把青白耀眼的木剑样子,抓起就砍。 只是两个小孩子脾气的人,打起架来声势着实有些大,青城山的香客们只看到三清观上方彩云叠嶂,霞光万丈,一个个都以为是神仙下凡,目眩神摇的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后来有些眼尖的香客看到,连挂在三清观门檐上的杏花剑都飞了起来,飞到了云雾里面,再也没看到回来。 他问了好多人才找到的青云楼,人满为患,小二哥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小二哥因为好些日子前自家幼儿生病,背着去桃花观拜了拜,找那位看起来一样寒衣的道长看了看,谁知第二天幼儿便安稳了,所以也不觉得他打扮寒酸,也没做出狗眼看人低,仗势赶人的动作。只是满脸歉意。他也一脸和善,也不觉得自己青城山的身份有多尊贵,站在门口,不进屋。将葫芦递了过去,然后还有些一路上算命看相赚的碎银子,一脸赧涩说这些银子能装多少装多少。 小二哥提着葫芦进去,温厚笑笑。 道士提着幡,转身眯着眼晒了晒太阳,很暖和舒适。过了夏陵江,再过了凉水之后,基本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和熙的阳光了。听着酒楼里的酒客饭客也都在说雁北城最近发生的奇事怪事。 有眉飞色彩说桃花观是神仙的府邸的,还说自己上山砍樵的时候见过。也有说朝廷在雁北增兵,愁眉苦脸揣测说估计要打仗了,然后隔壁桌的年轻人义愤填膺叫嚣说打就打,雁北城没有不带把的种儿。 持幡道士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出过山同人打过交道,现在突然到了些有人烟的地方,也不觉得难以转圜,而是觉得亲切。 可打仗是要死人的啊!就跟天下要死人一样。桃花观和青城山也不能避免,他不是戏子,他只是个骑牛的道士,上次演的戏自然不够逼真,唬到了世人,却没唬到京城那位坐龙椅的。陈铮看出来他在演戏,便让青城山的人去拿李闲秋的命,于陈铮来说,天下不死人,他的龙椅就坐不稳,换句话说,青城山与桃花观不死人,他这个皇帝就当不安心。对他来说则是,他不死,就得死上更多的人。 小二哥一手拿着葫芦,一手提着青瓷酒壶出来。 他瞧见这副样子,立马将旗幡先摆放在一旁,接过葫芦,系在腰间,紧接着拎过青瓷酒壶,朝小二哥笑了笑,无关痛痒的道了句谢谢,拄幡离开。 小二哥站在门口也是微笑回应,道长下次再来啊!他家里三代单传,当时也不知道这幼儿是怎么了,半夜三更总是起闹,连孩子他娘的奶-水都不吃了,急的一家子上蹿下跳,自家婆娘天天流着泪唠叨他肯定在外面作了什么孽,报应到儿子这里了。他抓耳牢骚却无法辩解,后来想起老是在酒楼听到说桃花观有位年轻道长有些神仙气象,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上了山。 说来也奇怪,在他怀里哭闹不停的儿子,被道长抱在手里之后竟然安稳的睡了过去。道长将熟睡过去的幼儿小心翼翼递到他怀里,又从袖里拿了张黄纸放在摆放签文的桌上,左手在右指尖一抹,血珠显现,在黄纸上画了道符篆,让他贴在房屋中央,正对大门。写完之后再一抹手指光滑如初。 他回去后疑信参半的将符篆贴在大厅。嘿,第二日果真不闹了,又回到那个噙着手指流口水的奶娃娃。而他一时间也没想到再来谢过年轻神仙,今日见到一样装扮大致差不多的道士,想了起来,便自作主张花了几日的工钱,多装了许多酒水。他在门口瞧着道士离去的背影,喜滋滋的想啊,这世道如果能多几个这样的神仙,那才是心神安定喽。 …… 桃花观上,李闲秋气定神闲坐在后山竹屋外,面容变化不大,比起以前瘦了些许,只是满头白发有些夺人眼线。吕清坐在他侧面,二人之间有个竹茶几,上面有几本道家黄卷,拂尘托在吕清手上,有些老气横秋的气派,与容貌的年纪大相庭径。 吕清若有所指轻声问道:“你就那么放心徐家小子?” 李闲秋随性拿了本书,上面用竹叶当书签夹在之中,翻开到上次看的位置,似乎是和吕清混得熟络了,想来平素来往较多,言辞也没有遮掩,笑道:“真人可别小觑了徐暄。世人都说我李闲秋官子第一,其实啊,徐暄才是真的厉害,我不过是做了谢长亭的遮人耳目的棋子。” 吕清原本对这些俗事并不上心,只是想起了徐江南所以才有此一问。吕清觉得徐江南有些对他胃口,仅此而已。问过之后反而对李闲秋的说法起了好奇心。“言下之意是卫家?” 李闲秋对这位道行通天彻地的真人不敢隐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摇头笑着说:“当年徐暄灭了西楚,举国上下都是御敌之态,独独卫城卫家兵不血刃。真人当真以为是卫家识时务者为俊杰?就不怕被西楚人士笑话么?”说完,李闲秋转身用书卷敲打了下竹门,温声道:“一起过来吧,躲在门后可不像你。” 门后沈涔大方走出,手上端着茶壶,瞪了李闲秋一眼,风情万种。“道长,请喝茶。”上次上山之后,意料之中,李闲秋也没说什么。她想通了,不同那个已故之人争了,每天陪着他,挺知足的。而她现在唯一的牵挂便是陈烟雨和徐江南这一对小辈,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听到门外二人谈及,便想着躲在门后多听一会,只是还没站上几分钟,又被察觉了出来。 说着道长请喝茶,却给两个人的茶杯同时上了茶水。她也没急着离开,端了个小竹板凳过来坐在李闲秋身后。千年紫檀做的茶壶,拳头大的那么一块少说也得用金子来计算,沈涔虽然将行业带去了丰州扎根,但她本就没想着在那边跟着过活,所以喜欢的文人雅物还都搁置在春烟坊,这段时间便同搬山一般,让李闲秋陪着,一天搬上些许。李闲秋对这些价值连城的文人墨宝也是喜爱,也没有拒绝。不过此举倒是让香客多次误以为看到了清逸出尘的神仙眷侣。 吕清闭目遮耳,神色平淡,古井不波。 李闲秋等沈涔坐稳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卫家不战而降,于名声自然是有损落。哪怕做做样子,出来几个门客与军马交战一番再降也断不至于此。所以,估摸着徐暄是跟卫家达成了什么约定,但具体是什么估计现在只有那个卫家的老祖宗才知道。” 沈涔轻拍了下胸口道:“还有有个卫家。”随后又似乎觉得筹码不够的样子,又问道:“没了么?” 李闲秋端起杯茶,吹了吹,轻啜一口,然后说道:“自然不止,明面上的便是景州唐家,叙州卫家,暗地里闲散的魑魅魍魉也有,但不多。而且卫家是明哲保身的态度。” 沈涔急切问道:“那卫家会不会反戈一击?如此一来,那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闲秋笑道:“虽然卫家十多年前的做法就已经告诉了世人,他要的是保全自己,至于其他,一概不论,所以眼下他的做法应该是,把徐江南交到陈铮手上。”说完之后,他似乎又看到了沈涔的着急神色,安慰道:“放心,徐暄厉害就是厉害在这里,他知道有人肯定不愿意卫家把这个当投名状死心塌地做了陈铮的走狗,徐暄要的便是这个,借别人的刀来给徐江南造势。而且也不用做多少,只要让卫家起一点疑心就行了。陈铮的船,卫家就不敢上了,徐江南自然会安全,不过肯定会吃点苦头,这对他来说是好处。” 沈涔疑惑道:“那做什么才会让卫家起疑心呢?” 李闲秋将手上的书放下,语不惊人死不休。“比如刺杀数年未归的卫家公子!” 沈涔担心说道:“卫家就不会怀疑是其他人?” 李闲秋笑着说:“自然会,但只要陈铮有这个嫌疑,卫家谨慎的作风就不会不犹豫。这事也就算黄泥巴掉裤裆了,陈铮得认啊。”随后又叹了口气。“这就是人心呐!” 李闲秋还想再说什么。静静听了半晌的吕清突然低头看望山下处。 …… 山下持幡道士正在牌坊处,左手持幡,右手握着青瓷酒壶,抬头看着吕真人留在牌坊上面的对联,满心敬仰,揖让之后上山。他也不用酒杯,对着壶嘴仰头一饮,脚下轻轻一跨,竟然一丈有余,气机动荡,如踩水面,涟漪扩散开来,再一步,先前落脚位置有双鱼黑白太极渐生,随后渐次泯灭。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内,便上了桃花观,对着竹屋外三人之中的吕清拱手轻声道:“苏烟霞见过师兄。”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五十三章 一人身死换万人于世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正版在纵横中文网,急需推荐和收藏!!谢谢大家。) 吕清听到这么一句话,将原本靠在右肩的拂尘顺到左肩,一道无形的透明气机顺着拂尘尖端一同滑过,这才起身看着自称苏烟霞的持幡道士,针锋相对。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涔有些错愕,因为单凭长相来说,吕清分明要比持幡的道士要年轻的多,再者也是听说吕清从未下过山,空穴来风似的就多了个师弟。但她很聪明,瞧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这些问题,她不会去问,也不是很在乎。姿态雍容的站在李闲秋身后。 李闲秋神色平静,似有预料,亦是起身,先是朝沈涔摆摆手,让她进屋,随后朗声道:“苏道长可是来替李某送行的?” 沈涔虽是好奇疑惑,但也不会忤逆李闲秋的话语,正想着收拾好茶具进屋。反正你走到哪,我要跟到哪。 才转身,便见吕清道长闭上眼,不去唤持幡道士的姓名,只是轻声道:“你杀不了他。”声音虽小,但言词怔怔,掷地有声。 苏烟霞叹息一声,苦笑道:“师兄何苦如此,师父当年也是身不由己。”随后又看了眼在吕清旁边的白发李闲秋,微笑着点点头当做回应。 沈涔闻声却是知道持幡道士的来意,惊乍间手上茶杯脱落,她却顾不得拾起,快步走到李闲秋旁边,一脸担心神色。李闲秋朝她笑笑,难得的安抚住她。又伸手接过她手上紫檀茶壶,继而朝竹林外的苏烟霞笑道:“圣人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苏道长远来是客,还请道长上前饮一杯清茶,好让李某尽尽地主之谊。” 苏烟霞拱手谢过,提着旗幡,一步三丈,眨眼便到了众人跟前。 李闲秋侧过身子让沈涔再去拿一套茶具出来,自己则转身,将桌上书卷拿起说道:“道长请。” 苏烟霞看了眼闭目的吕清,也不知是想起什么,轻轻叹息一声坐下。 李闲秋接过沈涔重新拿出来的茶具,沏好茶水,茶香四溢。 李闲秋闭眼闻了闻,满心舒畅,又瞥了眼苏烟霞的旗幡,笑道:“道长能否替李某人算一卦?” 苏烟霞并没有因为李闲秋是他的目标而假言辞色,真诚笑道:“请。” 李闲秋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竹桌上写下个“死”字,然后微笑着不说话。苏烟霞亦是闭目说道:“先生想算什么?” 李闲秋将目光转向青翠竹林。“可不敢在道长面前称先生,便算算年寿吧。” 苏烟霞正想着说话,便听得身旁吕清重复说道:“你死不了。”还如以前一般固执,苏烟霞心中默叹。 李闲秋并不怕死,上次杏花剑回到桃花观的时候他就存了想死的心,只是不知为何吕清会花上那么大的代价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他也随遇而安,一心一意住了下来,陪着那坛埋在后山的酒。偶尔也会同吕清讲经辩道,接触下来,并不认为吕清会是一个固执的人。 而他就算是料算到青城山会来人索命,也不觉得自己与桃花观之间的情分能让他再次出手,所以他也没提过这件事。倒是这几日,吕清不理观中事宜,常常来找他喝茶,也不多,一杯一下午,话极少。李闲秋也不觉得沉默是一件多坏的事,兀自看书到日落。如今吕清表态之后,原因几何不重要,而是这个态度能有什么影响。 茶水渐凉,日头渐斜,有些起风。 沈涔见状进屋给李闲秋拿了外衫批在身上,她知道如今他身子薄弱的可怕,上山都是三步一停。李闲秋拍了拍沈涔放在肩上的手,示意不用担心。然后朝苏烟霞轻声道:“礼尚往来,李某替道长算一卦吧,就用这个‘祘’字,如何。” 苏烟霞无动于衷。 李闲秋也不在意,用茶水在竹桌上临摹出来,气定神闲道:“道长这一字能测天下,一竖通天,一钩折地,如此看来中间便是黎民百姓了。四点不同是黎民百态,上面二横,一横为天子,在一横想必是青城山了。只是为何道长这上横长,下横短,是心有怨念吗?” 苏烟霞眉目突睁,杀机浮现。 李闲秋置若罔闻,接着说下去:“倘若李某有手段将二横中的一竖抹掉,再让下横延伸。”李闲秋一边说,一边抹掉二横之间的茶渍,又将下横添伸出去,做完了这些,这才笑道:“这才是原来的样子啊!” 苏烟霞收敛起杀气,静待下文。 李闲秋端起茶盏,将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轻声道:“西夏朝堂不比北齐,西夏门庭各色林立,各种关系更是错综复杂。陈铮黄袍加身十数载,哪怕苦心经营,也不敢轻举妄动。 纳兰天下温水煮青蛙火候到了,也该试试味道了。如今动手肃整朝堂之际,这是他的根基所在,不能乱,所以他即便是恨我入骨,也不敢抽调兵马过来,得镇着那些妖魔鬼怪。青城山委是一步好棋啊!”说到这里,李闲秋顿了顿,添上茶水之后继续说道:“对他来说,同样的,西夏的江湖也不能乱,江湖一乱就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了,陈铮需要青城山的威望,就如同当年徐暄的跋扈一样。至于青城山死不死人,他无所谓。所以,苏道长,你心里想的用你一人之身换青城山万人于世,这个愿望不可谓不宏大。道长就不想看看青城山九莲同开的盛况?” 李闲秋还有一事未提,相传青城山掌教姓邱,亲传有二,一人姓黄,一人姓苏,皆是朝饮露夕餐红霞的得道高人,尔后听说黄真人不愿与穿紫戴红的权贵接触,便自行出走。再后来徐暄马踏青城山,邱掌教交出道门文牒之后,亦是下落不明。这之间的关系他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吕清在前,这些便不好透彻的提出来。 苏烟霞也是端起凉了的茶水,喝起茶来,心中有所思量,对于李闲秋是怎么看出来他的想法的,他不想知道,毕竟天下评上有李闲秋的名字,而没有苏烟霞。 苏烟霞活了几甲子的人,也是活够了,如果说老而不死是为贼,那么他能被人称为老贼了。只不过他放不下青城山的基业,还有十数年之前消失的师父。而他则是抱着必死之心过来也是为了保全青城山,至少好歹和这桃花观的吕清有些情义,还能喝上杯茶。倘若是赵生徙,恐怕真的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的局面。现在有了点念头,心思也就下了去,毕竟师父云游四海十数载,总该要见见面磕磕头再走。 不得不说,李闲秋这一番话着实是抓住了苏烟霞的命门,当年李闲秋一剑斩了白云峰。苏烟霞也是气怒,所以赵生徙下去勾魂夺命,他没拦着,倒是后来见到御剑而来的黄真人,一掌之后便将赵生徙唤回,让青城山丢了好大的面子。 苏烟霞转身持幡而走,走了两步,朗声说道:“师兄,多年未见,师弟在你这桃花观住上些许时日如何?” …… 北齐幽州渔阳城。 离城百里左右有个幽山湖,渔阳城的渔民可都是指望着这片湖过活,春天放鱼,秋天收网。 如今虽未入秋,幽州已然有些冬天的气象,天气清寒,天空一片发白,像是镀了层雪花一般。 一眼朝幽山湖望去,远处隐隐绰绰的山影倒映在水面上,微风荡过,掀起片片涟漪,波光粼粼的水纹轻轻拍打湖岸,山水清圆成一片。湖中有一扁舟,随着波浪轻轻浅浅的晃荡,舟上一白发老者坐在船尾,带着斗笠,一身蓑衣,手上持有一钓竿。 在老者旁边有一髫年儿童,俏皮的坐在旁边,双腿悬空滑着水,也不穿鞋。熟悉这一老一小的都知道,二人在这渔阳城数年,一年到头几近都是赤脚行走,只在寒冬三月,整个银装素裹的时候,会穿上草履,与冰雪隔绝,倒不是因为身体冷,而是像这般滴水成冰,哈气成霜的时候,赤脚行走,说不定肌肤便粘连在冰面上,再提足,便是血肉模糊。 小男孩生得唇红齿白,脸上有些不知在哪玩耍沾上去的灰尘,煞是可爱。他也不觉得水寒,独自坐在船边踩水嬉戏,白发老者似乎是觉得这么久没钓上鱼来很是没面子,认为是小男孩踩水的缘故,假装将气撒在小男孩身上,瞪了他一眼,小男孩俏皮吐了吐舌头,随着哗哗的水声,小男孩乖巧的将脚伸回船上,带起一片水渍。 白发老者怕他着凉,将身上蓑衣脱了下来,让他起身,垫在水渍上面。小男孩怔怔的看着鱼线,突然轻声问道:“邱爷爷,你当真是神仙么?” 白发老者捋了捋很有仙风道骨气息的胡须,笑道:“可不是!” 小男孩闻言却是用手指划了划有些灰尘的脸庞,调皮说道:“上次我在渔阳城里听那些说书的人说啦,他们说神仙可是会九天揽月,还会下什么洋去抓乌龟,爷爷你分明不会,上次钓上来个大鲤鱼还是我给抓住的哇,又在吹牛皮骗我哩。” 白发老者笑着摇摇头,不再搭理他这个话题,问道:“还听到什么了?” 小男孩想了想,眨了眨眼睛,低下眸子说道:“还听他们说要打仗了。” 白发老者抽出一只就如枯树皮一般的手,拍了拍他的头,问道:“打仗怎么了?” 小男孩丧气的看着湖面,一脸悲戚说道:“打仗要死人的啊!我爹爹就是打仗死的,连我娘亲也是那时候投湖自尽的。” 白发老头怔了怔,用手抹去小男孩脸上泪珠。将钓竿收回。 小男孩疑惑问道:“邱爷爷,你不钓鱼了吗?那晚上我们吃什么诶?” 白发老头笑了笑,意味深远的看了眼远山处,天上大雁正南飞。 “不钓了,晚上带你吃大鱼大肉去。” “又吹牛皮了,我不信。” “小娃娃,不信你还跟过来。” “看你是怎么把牛皮吹破。” ……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五十六章 剑有刀势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正版在纵横中文网,书友群:572566376 天台山。 这几日好生休养之下,徐江南肩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一般的转动也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只是使劲握拳的时候会有些略微的无力感觉。他也不想着成天无所事事,便每日清晨,寺中僧人早课的时分,他也跟着早起,背着剑匣来到斩魔台。前面虽说来了几次,但也没好生打量过四周一番。 尤其是北面石壁上纵横交错的剑痕印记,相传是卫山大宗师独当年使出的剑招,因为没有步法遗留,所以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这印记起始于何处,又终止于何处。只留有遍布山壁又深浅不一的纹路等着后人参悟。 徐江南不是个呆子,起先是用桃木剑笔凌空比划一番,然后觉得一剑之后又与周边剑痕怎么都连绵贯穿不起来。有些失落是人之常情,但不多。毕竟这么多年下来,想着参悟这剑法的人数不胜数,也没见几个人说师承卫山,名声鹊起的。 徐江南没有入死胡同,学着天下太多的剑痴武痴,说不顿悟便不下山,不参悟便不出世。他还得去金陵找人,还得去边关祭拜。像山壁上的剑痕,他一时半会也记不住,便找了张纸,花了几个时辰誊录在黄纸上面,一横一竖皆有讲究,剑痕深的地方便是重笔粗墨,浅的地方便是轻笔细钩。 秦大小姐这些时日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始呆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只是这样偷得半日闲的功夫还没持续半日,秦大小姐又出了房门,上了斩魔台。坐在徐江南背后不声不响的看着他琢磨,也看着上面的剑痕,时而蹙眉,时而思索,又时而疑虑。 徐江南誊录完毕之后又细细的对应了一番,见着没有纰漏,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将黄纸折叠,然后收进怀里。 徐江南早就发现了秦月,难得她安静入迷,也没打扰,只是撤开了点距离,坐了下去,等着她收回思绪,这才调笑说道:“怎么,你也会剑?” 秦月开始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估摸着是因为参悟不透上面繁琐的剑招,声音低迷嗯了一下,随后似乎又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回过神来的她一脸质疑神色,嗔怒道:“你是在看不起本姑娘?”说起来这也是她有些羞涩的地方,自小出在一个练剑的世家,跟熟读诗经三万篇,不会作诗也会吟一个道理。她自小就同那些剑招剑法剑诀什么的打交道,尤其是那个练剑入痴的二叔,连卫澈都一副臭冷面孔。只有她过去,脸上才有几分颜色。 小的时候她就爱往二叔的院子里跑,她爹在她眼里是个死板的读书人,对于规矩什么很是看重,她娘又是个嫁鸡随鸡的温婉妇人。记得小时候,有次她哥不小心将祖祠的供盘给打翻了,被她爹罚在祠堂跪一晚上,她和她娘亲也都是默不作声,不敢违抗,只悄悄在外面陪了一晚上。 而她二叔在外人眼里是个严肃,一心于武道的剑痴。在她看来却不然,她喜欢往她二叔这边跑,有一部分是她爹的古板严厉,还有就是那些门客卿僚之内的见着她便是一副恭敬讨好的笑脸,就连出门,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战兢模样,生怕小姐除了点意外,掉根头发都没法回去交差的那种。 而她二叔对她的哥哥也是严厉,她哥每日的功课就有去二叔的院子看二叔练剑,而且一种剑招只耍一次,然后让她哥哥凭借记忆使出来,不过关,便抄上十遍习剑心得。那时候她也会跟着偷偷记上几招,虽然家里对她没有什么硬性的要求。见多了之后,时不时脑海也有些招式影子,再向二叔撒撒娇,也会得到一招半式的指点,至于她懂不懂,她二叔也不管,都是一笑了之。 至于修为之内的,卫家那种财大气粗的门阀世家,那些只要是能用钱砸出来的灵药秒丹,从来就没有说在她和她哥身上省过,说是泡在灵药里面长大的不过分,更有二叔门客之内的用自身修为做牵引,让药性浸入四肢筋脉,就连她这种没怎么吃过苦的女子,也有了一身不俗的修为。只是像她这种一身是宝的而不自知的,上次夜晚遇袭,没正真上过战场的,哪里能拿的动刀枪。就连老许那般后面能跟恶人拼命的老卒,第一次雄心壮志的战场行途不照样吐的稀里哗啦。 徐江南也是见好就收,摇了摇头,他其实是有些奇怪秦月对于一些剑招的感悟之深。先前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就是对着石壁练习,用桃木剑先划过其中一个剑印,再想用个圆润的姿势转向周边的剑印,然后无论自己用个多么刁钻的姿势,似乎都不对。 而秦月却是一针见血,随手指了一片区域,说这几道剑招肯定不是连贯的,五道都是从右上斜劈到左下。哪怕再是一往无前的剑客,那也只是剑客,出手九分已是极致,总得要留上一条后手。更不要说卫家那般依靠精妙绝湛剑招出世的大宗师,怎么会黔驴技穷这般死拼。 徐江南听了之后倒是对她一脸刮目相看的样子。秦月也是一副昂着头很受用的模样。徐江南也不觉得她是瞎说,毕竟像这种类似剑道上的纸面东西,他看的很少或者说没有接触。而接下去同秦月的交谈,才是发现假如只算这些见解,秦月能甩开他几条街。秦月也不敝帚自珍,将这些随便拿出一些在江湖上都能掀起一股腥风血雨的东西悉数说出。 在她看来,珍藏起这些让她云里雾里的见解话语,显然没有徐江南另眼相待的表情受用。 徐江南也是知道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对于秦月志得意满的模样也没用那晚的无作为去刺她。而他更是有些小后悔推测出那日壮汉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刺客。后来眼见秦月因为没有二次刺杀而放松,并没有露出先行离去的姿态。徐江南有些愧疚的没有再提醒,毕竟这些剑道上的见解对他来说太弥足珍贵了。 徐江南取下剑匣,然后拿出桃木剑,握在手上,细细观望一番之后有些疑惑问秦月:“当初跟我师父练剑的时候,师父说生死有命的时候,总要有一死换一死的气势,这样才能让对面的怕死,才能露出破绽。前几日你说卫大侠那般生死相搏之际还会手留余力?” 秦月想了想,一本正经说道:“这个以前听我哥问了二叔,二叔说,剑客的精髓便是招式多变,劈砍刺掠,都要比刀要流畅,但是如果要论气势,怎么都比不过耍刀的。就比如武将,儒家是佩剑,而那些杀人嗜血的武将,基本都是玩枪、戟或者刀。”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月还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二叔还说,蠢的不是拿着剑与刀客对拼气势,而是知道别人拿刀,你还要去硬碰硬。不过……”秦月俏皮的卖了个关子。 徐江南糗糗的抹了把鼻子,问道:“不过什么?” 秦月脸上的笑容敛迹不见,温声说道:“当时还听二叔说,不过有一种气机,具体是什么二叔没有详说。只是略微提到身负那种气机的人手中剑气势如海,就连大宗师境界的刀客也不遑多让。而且二叔还说,可惜身负这种气运的人身世太过凄惨,而且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徐江南有些想不通,将桃木剑收回剑匣,横放在腿上,疑惑问道:“为什么?” 秦月摊开双手,有些无所谓,又有些理所当然,像个对这些知根知底的老学究。“二叔说,就像人有命数,国有国运一样,他们这种身负机缘的人相当于窃了别人的命理。等同逆天而行,自然就会有天谴。我听二叔说,青城山那个十多年没有出世的邱掌教好像就是就是一个大机缘的人,好像还有一个李闲秋。” 徐江南怔了怔,神色有些落寞,沉默不言。 秦月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看见徐江南的面色,收起刚才夸夸其谈的样子,轻声道:“怎么了?” 徐江南发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秦月,有些歉意的笑笑,随便转了个话题问道:“没什么。对了,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秦月原本得意的神色又浮现出来,有些骄傲的说道:“那自然,怎么说我也是……”秦月眼睛转了转,止住不言。 徐江南一脸玩味,笑道:“怎么你也是什么啊?” 秦月挑衅的扬了扬柳眉,哼哼唧唧不说话。 徐江南也没追本溯源问下去,看了看天色,夕阳渐斜。于是徐江南起身将剑匣背在身上,又拍了拍胸膛处的黄纸,今天对他来说收获颇丰。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东西,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早就懂了。 又快到了弘道大师来给他把脉看伤势的时候了,徐江南不会摆这种架子去让大师干等。 秦月也是一脸惬意,那些来家里带着面具阿谀的人,她实在半点表情都欠奉。她回身望了眼那石壁,恋恋不舍中又舍得了一般下了山。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五十七章 他只是想去磕个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求推荐票!!! 夕阳余晖透过树林,在枯卷落叶上留下一片碎金残垣,晚风暖熙,宛如流水曲觞般掠过树梢,调戏一番又扬长而去。 秦月亦步亦趋跟在徐江南后面,将手负在身后,像个饱读经书的老儒生,却又一蹦一跳,踩在夕阳遗留的碎金上,欢悦无比。似乎前些日子死亡边缘独奏的余韵已经过去。 徐江南有些羡慕秦月,换句话说是羡慕她的没心没肺,像他这种当初拿着李先生写下的剑道心得,都是一副权衡的惜命样子。要是真的有人来刺杀他,说不定又是怎么样的草木皆兵。 只不过在下山的这段时间,徐江南与秦月商量好,明日下山去茶馆周边打听一番,想必人是看不到了,打听点消息也是好的。徐江南本来是不想入局的,哪怕秦月是个姑娘,只是他能从秦月这里得到许多剑道上的明悟理解,比起他冥行擿埴要好上太多太多。徐江南虽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但同样也知道机不可失。等秦月归家,再想知道这些就是难如登天。所以才做出如此决定,那些说道权当是报酬吧。 等下了山,各自回到房间,桌台上摆有一本从弘道大师那里借来的《佛说四十二章经》。他看的不多,用来静心,以前说书的时候也就听先生说过一句,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前面四句好懂,后面的在当时就理会不了,现在似乎也是那么一知半解的样子。现在又多了一句,一念愚则般若绝,一念生则般若生,只是像这种佛偈,在他看来大抵都同相由心生一个道理,徐江南不会去深究太多。 弘道大师如期而至,听到敲门声响起,徐江南立即用树叶当书签夹在佛卷中间,将大师迎了进来。 夕阳悄逝,弘道大师一脸祥和笑意,先是揭过袖子用二指覆在手腕处,随后又捏了捏徐江南的肩膀,这才抽身退下,点头说道:“好的差不多了,用真气牵引一下,应该就痊愈了。” 徐江南出雁北之前听先生说了什么真元真气,只是那会先生都是囫囵一说,并没有怎么真切理解,现在听到弘道大师再提起,有些忍不住说道:“大师,究竟什么是真气?” 弘道大师捋了捋须发,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徐江南,眼见期待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温声道:“公子,还请闭上眼。” 徐江南不疑有他,眉眼紧闭。 只见弘道大师,二指并立,点在徐江南肩节处,一点波纹荡漾开来。徐江南只觉肩膀一热,四肢百骸像是有股热流在往这里汇聚,随后又泯灭消失。 等到这股奇妙热感不见之后,徐江南睁开眼,还未说话,弘道大师笑着抢先道:“开始你感受到的那股气流便是你体内的真气。日后你且需多静下心去感受,让这股气机跟着你的意念而动,公子谨记江山沧海也是一土一溪而成。” 徐江南受益匪浅,感激道:“谢过大师了。”旋即又问道:“大师,那夜一掌是真气外露所致?” 弘道大师点点头。“想必是他手下留情了,不然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 徐江南拱手谢过。“多谢大师当夜出手相救。” 弘道大师摆摆手,站起身走到窗护前,日头才落,新月未生,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背对着徐江南,叹息一声问道:“公子此去,是要往燕城么?” 徐江南也是起身,跟在弘道身后,也是大概能猜到弘道大师的想法,带着凄颜说道:“大师认为呢?” 弘道大师闭上眼,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阻拦的话到了口舌间又咽了下去,像这种无情站在所有天下道德之上的话语他还是说不出来,酝酿少许,轻声回应:“徐暄着实是个国士啊!当年西夏偏安凉州一隅的时候。就算……”弘道大师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个人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如鲠在喉。便悄然用那人来替代继续说道:“就算那人如何的励精图治,其实也是久病缠身,大厦将倾。 说道底,一个国家,打江山靠的是武夫将军,但要治国,还是得靠那些书生儒士的啊,凉州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要不是还有几分中原礼仪,说不定呐就成了中原清流口里的异类了,后来徐暄算是异军突起吧,替西夏陈家扫了西楚和南越,几近一人之力让西夏版图扩宽了二倍。 这样一想,不是徐暄,说不定如今西夏早就没了,哪里会有如今坐南望北的光景了?但又不得不提的是,徐暄死后,将天下治成这般的,虽然不是海晏河清,好歹也是有规有矩,那些文士清流也还是有几分苦力功劳的,你说是不是?徐家后生。” 他哪里会不知道徐江南此番做法到了最后会有何等影响,几近是在与天下的书生清流为敌,撕破那些所谓读书人的衣冠翘楚。 十多年前一个徐暄几乎将他们全部踩在脚底不说。徐暄死后,更是为了削弱徐暄各举动在百姓之间的影响,增加他们的威势,将徐暄抹成西夏的国贼,面朝长安跪在燕城。十多年后又来一个徐江南?要掀翻他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服力,可想而知。结果暂且不论,只要徐江南的身份泄露出去,天下的眼光都会聚集在他身上,而他在西夏便是真正没有留人处了,国贼余孽的名头。 而北齐不用说,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大好机会,自然会趁虚而入,西夏基业定是飘摇不定。而此言便是他的暗自指路,当然其中也有他的私心存在。他不是很相信面前的徐家遗子能一己之力将西夏撂翻天,只是想着这些言辞能让他到时候能收敛一些,给西夏带来的影响减少一些。 其实在今日的时候,或者说在前几日第一次看到春秋剑匣的时候,他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徐江南与夜知冬对拼,神情犹豫不决,直到后来徐江南被一掌击退,夜知冬乘胜追击想取人命的时候,他这才叹息一声罢了,出手相救。这 些日子每日过来其实也是同样在犹豫,究竟该不该取此子的性命。显然取了之后,至少接下来西夏的表面上会风平浪静很多。但是真要下手,徐暄将他放走时的话语总像佛音一般萦绕不离,像个生死皆在的影子,下一个背春秋剑匣的人能救西夏,梦靥一般将他的杀心抹去。不为其他,就因为说这句话的是徐暄,他又不得不信。 徐江南低头沉默不语,他虽然不知道弘道大师近几日的心路历程,但他明白弘道大师的言下之意,西夏如今的江山可以说是徐暄一手铁腕打下来的。他若做事过了激,不管不顾动了西夏的根本,同样也是在毁徐暄的心血。 弘道大师转过身子,拍了拍徐江南的肩膀,他自然没有那个道理说让徐江南放下这段过往,然后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也同样找不到理由不准徐江南去燕城祭拜,他知道这是一个死结,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只得苦涩说道:“徐暄是西夏的功臣啊!出了这种荒唐事,怎么看都是陈家对不住他,但话说到尽头,西夏的百姓是无辜的啊!老衲还请公子往后多以社稷为念,多以西夏苍生为念。” 说完弘道大师双手合十,青檀珠子握在掌心,朝徐江南恭敬一揖,这是他替西夏苍生给的,也好让徐江南到时候会有所顾忌。 徐江南虽然不知其意,但想去阻止,只是发现身体怎么也动弹不了。直到弘道大师一揖完成,徐江南感觉身上一轻,这才皱眉说道:“大师你这是何意?” 弘道大师不言,翩然退了出去。 正巧秦月收拾好东西过来,看见弘道大师离开,急忙唤了一句,眼见大师没有回头的迹象,疑惑的转身问道:“大师怎么了?” 徐江南摇摇头,抛却心事问道:“余舍呢?” 秦月活泼的跳上门槛,然后又滑进屋子,手上银铃清脆作响,笑着说道:“他啊,听说同寺里的大光头念了一天经,敲了一天木鱼。”然后秦月又像做了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得意说道:“不过刚才我已经同他说了,估计这会还在收拾东西。你呢,大师说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徐江南甩了甩肩膀,笑道:“没有大碍。” 秦月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说道:“那就好,你可是本姑娘的打手。到时候再遇到那贼人,你可得替我挡刀子,我铁定跑路,才不管你死活。”说到此处,她似乎也是想到了那会的情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容清澈。 徐江南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突然又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都说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如真有那时候,可算救了你两条小命了,也不知道秦大小姐要如何报答在下啊?” 秦月眼珠一转,支支吾吾不说话,脸红的便如夕阳时分的红霞,估计也是想到什么类似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话语上面了。 徐江南眼见她清净下来,站起身,走到门外,背靠在门墙上。注视着才升起,还不太高的月亮,月光下黑压压的树林如波浪起伏。徐江南眼光深邃,心里悲凉,紧抿起嘴唇。 他不想西夏乱,不想着天下黎民流离失所,也不想从此说天下再次遁入兵荒马乱之中。 他只是想去燕城磕个头。 以徐江南的名号,以徐暄儿子的身份。 ……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六十章 天下市侩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清悦客栈内。 徐江南要了三间上房,又大手大脚的点了鸡鸭鱼肉的,要了壶酒。当然,这点银子,是秦月给的。 徐江南觉得自己为了帮她救人花了锭那么大的银子,虽然那银子是先前过来昌西坊的时候顺手牵羊的,但那也是自己手里出去的,对吧?说不心疼他都要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让这个富家小姐给点房钱酒水费不过分。小二给徐江南三人指点了房间之后,正想下楼。徐江南唤住他,站在门口丢给个碎银子,让小二等会将饭菜送到他的房间。小二一脸笑意下楼。 徐江南也是乐呵,这年头,有人市侩还是办事方便,没有钱撬不开的嘴嘛。 三人各自回到房内,将身上包裹放下,便一股脑的聚集在徐江南的屋内,先前徐江南对小二说的话,他们可也都听到了。 才不久,小二将饭菜酒水端了进来,毕竟对门便是家大酒楼,这种事还是轻车熟路方便很多。 等到小二掩好门,听到咚咚的下楼声之后,秦月这才讥讽道:“看不出,徐公子先前还阔气的嘛,动不动几十两的银子,怎么后来连几两的房钱都给不起?”她只是好奇徐江南的穷酸模样,怎么会掏的出那么一大笔钱。毕竟那笔钱如果用来买书箱,一天换一个用上一辈子还不带重样的。 余舍向来对这些东西都不上心,谁看他,他就瞅着谁乐,一副呆憨的样子只顾吃菜喝酒。 徐江南也不在意,先扯下个鸡腿,咬了一口,满嘴油腻,这才心满意足乐呵道:“那银子?先前不是有个富绅在昌西坊挺嚣张嘛,我妙手空空,劫富济贫下不为过吧。”然后将手上的鸡腿换了个边咬上一口,睨了秦月一眼,正经说道:“难不成这你也要管?” 秦月显然心情还不错,没有辩驳,正巧吃了几天没有什么盐水的斋菜,闻着香味也是舌下生津。可是想动筷的时候,却发现徐江南和余舍二位狼吞虎咽手脚并用的不雅姿态,徐江南还好,还会用碗碟接着油水。余舍一辈子就没吃过这等东西,在山上同师父在一块的时候野果子野菜,下山化缘,那些穷苦的百姓自己一年到头也没能怎么闻着肉味,能给点咸菜盐水都能和饭吃了。 再者说余舍也不懂什么佛门中人不沾荤腥,这些他师父没跟他提,所以对这些鸡鸭鱼肉的,他也百无禁忌,嘴里咬着个鸡头,又伸手抓个鸭翅膀,还特意往鱼汤里沾沾,然后再吃。 徐江南比起来就要文雅很多,一手吃着鸡腿,一手提着酒壶,嚼上几口,然后灌上一口酒,连酒嘴都不对,直接从上头将酒盖掀开,倒着饮。大快朵颐。 秦月刚抓起的筷子,瞧着二人的模样,颦蹙了下英气的柳眉。看着桌子上杯盘狼藉,还有滴满油污的鲜鱼汤,咽了咽口水,悄然将筷子搁在桌子上。像他们这种世家王孙的,涵养极好,那些斋菜她吃的下去,好歹是能看的,这些狼藉的东西,连看都看不下去,哪里还有吃的欲望。出了门,找小二又要了份精致点心上来,坐在一旁细吞慢咽的。 徐江南吃饱喝足之后,拍了拍肚子,又看了眼端着盘子文雅吃相的小娘们。感慨到世家就是世家,怎么也得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吃个东西也有那么多歪歪道道。云泥之别。 秦月像是注意到徐江南的眼神,似乎是有些羞涩,将手上咬了一半的精致糕点摆回盘子上,看似随口一问。“你就那么有把握先前那位店家会说出来?如果今天他店里有好些车马,看你怎么办?” 徐江南伸了伸懒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过程手段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现在不就得到了,那马车原本是平王府租赁的。如果没恰巧没问出来,权当天意呗,就别去趟这浑水。” 徐江南其实能猜到一二,且不说其他,进城那一关就不是怎么好过,没点权势伎俩,光银子打点能装着个被绑的黄花闺女进城?不死也得被扒几层皮吧。至于老板那里,更简单,马车多,找个借口过去挑选总可以的吧。马车可以一样,但马匹是不同的,问一问。没有哪个店家掌柜的会觉得同有权势的人做生意是有辱门楣的。就连低三下四进了趟权贵的府邸,像拜祖宗一般拜了又拜,磕了又磕,就差着端茶递水舔脚丫子了。出了那趟门,也是趾高气扬,遇见熟人,就算不问。他也会剔着牙缝,自己找个时机说我刚刚到某某府上打了顿秋风,还要嫌弃这啊哪的酒肉不好,瞧见没,塞牙! 这就是人心,徐江南那几年见得多了,只是不想跟秦月这个娘们说起而已。 秦月听到徐江南的话语,刚冷下脸说了个“你”字,就被徐江南笑着打断。“快吃吧你,不是想当路见不平的侠客吗?现在消息也知道了,估计先头那新娘是入了平王府,最不济跟平王府也有莫大关系,怎么说?” 秦月昂起头,天不怕地不怕的鄙夷说道:“平王府怎么了?你怕了?” 徐江南闭眼点点头,并没有说被秦大小姐这简单的激将法一激就呼天抢地的要去卖命。 说句不好听的,今天你秦大小姐大手一挥,他徐江南就要义愤填膺,往后那陈烟雨若是皱皱眉头,他还不得慷慨赴死?不过真论起来,陈烟雨那一条还真的八九不离十。但又说回来了,那人是陈烟雨,同你秦月的交情还没到她的零头? 徐江南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市侩又惜命的人。魏老侠客是说路遇不平事,提剑纵酒取人头。那也在量力而为不伤命的前提下,散财拔刀也就是眨眼的事。若是寻常的富贵府邸还好说,占着理,人抢了就抢了,随后即便那权贵人家认不认,他徐江南也都拍拍屁股走人了,愿意大海捞针你就来这江湖捞呗,不愿意的话哑巴亏就算是吃了。 但要去平王府?徐江南自认没这个本事。当年西夏君主有四子,四子夭折,长子陈铮为太子,二子陈玺为景王,三子陈楷受封平王,景王在陈铮登基一年之后被暗杀身亡。皇家无亲情,寡人寡人的唱了几千年,徐江南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听先生的意思,当年传闻陈铮自己的皇后暴毙在大内深宫里面这件事都有些许猫腻,何况那对自己龙椅有威胁的亲弟弟? 只是不知为何,平王相安无事到如今,而且还封地李安,要说是陈铮良心发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徐江南宁愿相信是平王自身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能让陈铮忌惮,如此一来,徐江南便也觉得这平王也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不过真要是数起来,能从徐暄那个时候活下来的,有几个又是简单货色? 徐江南心里权衡着,有没有个贪慕钱财镇着王宅的老妖怪先不提,就说手上镇宅的兵马那也是你徐江南吃得下的?可能人还没救出来,又要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买卖不划算。 再者又说,下桃花观的时候,李先生那么耳提面命的不要同庙堂的人接触。徐江南就算不懂其中利害关系,也不会左耳进右耳出的当做个屁就过去了。 秦月的鄙夷神色愈甚。 徐江南对此全然不顾。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本身说白了,这一路就是看中了你秦大小姐的那些剑道感悟。休息好了之后,徐江南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并不准备闯这趟浑水。 余舍满脸呆滞神色,他也不懂原本还好好的两人,突然怎么就这样了。他想劝,却又不知道从谁那里劝起,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得在两人之间来回张望。 徐江南刚到门口,一脚才跨出门槛。听得秦月声音冷淡说道:“再有一个月,卫家的老祖宗古稀大寿。” 徐江南止住脚步。 秦月她也不是傻子,只是有些事她没去深思而已。就像家里养的客卿之流,基本也都是利益之交。她懂这些,和她愿不愿意相信这些是两码事。在徐江南要出门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斩魔台徐江南对着石壁舞剑的怔迷动作,还有那个小男孩的故事,心下一动,才死马当作活马医,毕竟再去找人不见得比徐江南可靠。 话音一落见到徐江南的动作,她知道自己说对了。 秦月又说:“我有办法上你入剑阁,从一层看到四层。但是办法现在不能说。” 就同夜知冬一般,天下没有不肯卖命的人,那些不肯卖命的都是给的筹码不够。说到底,江湖撕开了来看有一半就是市侩。 徐江南转过身子,笑着伸出手。“成交!” 秦月一咬牙,抓过身旁的糕点便抄他摊开的手掌丢去。 徐江南手掌旋转了一个完美弧度接了过去,也没仔细看,一口吞下,尝了尝,味道不错。 秦月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红。 徐江南似乎是想起来先前那块糕点像是她开始咬了一口剩下的。 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秦月似乎也察觉到了,撇开话题,温声问道:“那眼下怎么办?” 徐江南嘴角掀起道细微弧度,笑道:“月黑风高夜。” 秦月虽然没怎么走过江湖,但也知晓这句话,闻言应声道:“杀人放火天。你是说晚上我们偷偷去王府?” 徐江南点了点头。 …… 也是这会,一气质洒脱的布衣道人配着太极观昂首步入恢弘平王府。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六十一章 夜探平王府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李安城乌衣巷。 一青履道士入王门,都说公相门前七品官,要说这平王府的看门吴管事,逢人都是眼朝鼻子,鼻朝天。今天却曲意奉承将名穿衫及履的道士给迎进了门,实在是稀奇。 外人不知,但在平王府当差了十多年的吴管家怎么会不知道这道士? 吴管家家里是原本是开当铺行当的,什么都收,往日间三教九流的人来往不歇,不义之财什么的肯定也有,就连带血的东西都收了不少。这些个动荡年头不就是一个道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嘛,只是这些东西到手上之后,总会有些心惊胆战的,生怕官府衙门查了上来,所以也没少往那边打点些许银钱。自家也信道,家里内堂就摆了个白玉三清像以求神仙保佑,每日香火从不断歇。 日子长久下,那些带着人血的玉石金银倒没捅出篓子,但衙门的胃口是越来越大,李安城又逐渐清平起来,算来算去每日的进账还不够打点的茶水费。而他又是个成天出去游乐赌博的败家子,吴家老爷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生意惨淡下去,如此一来,就算是金山银山也是等着坐吃山空,百般无奈又无计可施。气急之下,荒唐闭门三日。成天在家上香祈祷,说来也奇怪,烧香斋戒三日后,一日晚上,这吴家老爷子竟然梦见了大批南归的秋燕,把吴家的庭院围的严严实实。 老爷子惊醒之后不解其意,找了个游方的术士解梦,术士说了句偈语,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吴老爷子还是一梦半解。术士起身收起吴家的银子,朝着吴老爷子眨眼笑了笑,又用手指了指南方,笑着说了句好解,好解,此偈不就是说的乌衣巷么? 说完提幡远去。 老爷子大梦初醒,四下找人跑乌衣巷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平王府要大兴土木。吴老爷子一狠心,捐了好些个古董珍玩和金银珠宝,嘿,还别说,这过来李安城当了几年安分王爷的平王还真就给吴家个看门管事,吴老爷子捧着腰牌乐呵了半天,懂点官场的朋友明面上羡慕,暗地却说这老爷子傻糊途了,摇头离开。 吴老爷子怎么不懂这点皇家腌臜事。太子登基,景王生死,听说平王离京时,刚出江南道便遇到了截杀,五百多号侍卫浴血奋战,最终只活下来十来位,就连平王一身上下全是污血,宛如杀神。就连到了自家封地的李安城,城里那些个老狐狸,官场混的,也都是喊些百姓做做夹道相迎的样子,生怕恼怒了京城那位坐龙椅的,遭受无妄之灾,这可是真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 做了些面子工程的东西之后,夹着尾巴在家呆了好久,本想着平王会看穿这些把戏,上门寻事,谁知这平王什么事都私自咽了下去,深入简出安分守己做着自己的潇洒王爷,就连西蜀道遇袭的事也只字不提。也不知道有多少闲人酒客私下嘲笑过这平王的乐天知命。 谈资笑料便是谈资笑料,很快又被其他风云逸事给替代过去。而这番云淡风轻之后,太多人都忘记了这李安城其实还有个王爷,还有个平王府。 吴老爷子自然心知肚明,但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上了这王府的船,说不定还真的是条活路。这番路子走过之后,是不是活路不知道,不过这张虎皮扯还别说,除了逢年过节能在民众心里有点印象的平王府也是开始走上台面,官衙那边还真的就此没有再过来寻事找事。 他也安生的当了几年的王府管家,耀武扬威了好久,而吴家更是乘着这王府的风势,一跃成为这李安城的新贵,原本秉持观望态度的世家没见着皇城的钦差,反而见到了吴家的风生水起,纷纷效尤,拜帖如雪花般涌入王府。 这吴老爷子倒也是居安思危,想着巩固吴家的地位,但想着钱财什么王爷府上也不缺了,锦上添花是好是好,但远比不过雪中送炭。老爷子如今倒也实在,将家业什么全甩给了在王爷府上做管家的儿子,一天闲暇无事便喜欢出门晃荡,听人的赞赏远比呆在家里要风光的多。 吴老爷子在李安城瞎转悠的时候,恰巧又碰见早些年给他解梦的术士,眼睛一亮,迎了上去。谁晓得这道士一见富态的吴老爷子反而转身就走,老爷子一见更觉得奇怪,快步追了上去,拦住之后问了句道长何至于此? 一身青白道袍的洒脱道士随意掐指一算,扶额无奈回应,吴老爷子缺份礼物送王府,贫道数年前解梦还没找零,哪有不走之理。 吴老爷子甚是惊奇,也是觉得这道士有意思,看似道行不错,但又没有仙风道骨的距离感,他也从善如流,一手抢过道士手里的旗幡,哈哈大笑的道士带往自家府邸。 畅谈一夜之后,又让儿子将道士推荐给平王。这道士也是不负众望,只是一入王府便口出狂言说王爷有心事,心事又是来自城北。原本一脸慵懒神色的王爷瞬间惊怒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道士。十数秒之后,平王这才敛颜坐下,退避众人,只留下道士在厅堂,二人商谈了数个时辰,道士离去。 再后来,平王花了近半旬的日子在府中筑了个亭台楼阁。竣工那天,道士如约而至,在上面施展了一番法术,又给了平王几颗珠圆玉润的丹药,再后来这个道士便不见了踪影。而他则是拿了许多王府的赏赐归家,又是借势水涨船高了些许。吴老爷子逢人便笑,下巴都要脱落下来了。 一直到三天前,这道士来到平王府,与平王私下密议一番,具体事宜谁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老王被授意去租赁了马车。不过吴管家瞧着护院霍统领在府中戒备的样子,也是知道了似乎有大事临门。 再后来便被授意开了王府后门。 今日黄昏时分,道士又入了王府,吴管家早就将这道士看做了自家的福星,好生躬着身子将人迎进了门,道士今日带了黄符,桃木剑,还配着个太极冠,一副仙风出尘的样子,越过朱阁绮户,便在数丈高的楼阁亭台上摆起了各类道符,而他们这些下人之流基本都给让平王驱散开去,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 徐江南一行人敲定时间,当更夫三更经过的时候便起来溜进王府打探。各自回房歇息,徐江南躺在床上,望着墨黑瓦片,他实在是好奇秦月的身份,一个言辞怔怔能送他入卫家剑阁的人。他又觉得可信度极高,不像是荒诞的信口开河,光她先前说的对于剑法上的透彻理解,又加上她的涵养作态,说不定真的是哪个姓秦的大世家,至少是与卫家有些渊源的世家,所以徐江南选择赌一把,毕竟剑阁内收藏的那些老宗师的心得心法对他来说诱惑力太大。 夜幕渐次暗下,平王府内静声一片,道士立在楼阁上,夜风袭来,衣玦飘飘。 平王负手站在身后,一身华袍,面庞有些坚毅味道,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院外打更人士经过,敲了三响,喊了几道“小心火烛。” 平王抬眼看了看天色,见明月当头,便轻声问道:“道长是不是可以开始作法了?” 道长轻轻颔首,也不见如何的动作,轻轻挥了下袖袍,插在香炉两耳的香烛便燃了起来,随后又用手指沾了沾清水,在黄符上看似无章法的一画,清喝一声。“大胆妖孽,作祟十数年,窃人生机,今贫道在此,还不速速现形。”随后抓过一把白米,撒了上去,说来也怪,白米撒过之后,原本空白的黄纸上竟然闪现出了一个血红色的恶鬼模样,长发袭扰,狰狞可怕。 平王见此情景粟然一跳,面色煞白,竟然有些缩首,哪里还有先前那般自然的皇家气派。只是颤声向下面吩咐道:“带上来。” 下面的站着位王府的霍统领,相传当年便是他护送着平王从一堆尸体当中走了出来,只见他神色平淡,眯着眼,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流露出来。 听到平王吩咐,只是伸手一挥,手下侍卫便压着位女子上来,分明就是徐江南和秦月晌午时分见到的那位姑娘,身上还是新婚大红袍,被绳子绑着,神色低迷,眉眼低垂,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到这时候了,经历了大喜到大悲的阶段,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此的天灾会落在她的身上,只是悲哀。 霍统领依旧面色平淡,唰的一声,佩刀出鞘,明晃晃的长刀在月光照射下更是冷冽三分。他扬起刀,正想着白刀子下去,红刀子出,这是他很拿手的事。 却突然发现原本亮白的刀身上有团黑影,霍统领突然将长刀激射甩出,朝向屋外瓦房,冷眉怒道。“何方鼠辈!”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六十四章 夜战平王府(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深夜很是平静,兴许先前的打拼声会惊醒一群睡眠浅的周边百姓,只是没人敢上街探看。街道依旧空巷,夜风袭带着灰尘,打更的更夫也早已归家。寂静一片。 同样寂静的平王府内。 秦月听到霍统领的言语之后,有些担心的扯了扯张七九的袖子,疑惑问道:“张爷爷?” 先前她眼见自己的依仗寻了过来,本想着耍会小姐性子,撒撒娇,让张七九教训教训那个猖狂的王府统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在卫城百试百灵的小伎俩到现在却不奏效了。她心思细腻,这般细微的举动表现让她横生担忧念头。有些时候,你不得不佩服一种叫直觉的东西,点点滴滴的东西并不透露太多,而且就像浮萍一般散落。但直觉这种东西,它什么都不看,连依照凭据都没有,就是笃定的一针见血,玄乎其玄。 正如所料,她担忧的东西真的就此发生。 张七九侧过身子,做出了个请的动作,面色平淡说道:“王府之事,老夫自然不便插手,霍统领还请自便就是。” 张七九其实也是有些无奈,上回接到卫澈,便让公子受了伤,一路也不敢快马加鞭的跑,边走边歇。走到一半,又接到家主密信,上面说小姐到了李安城,身边还有两位陌生男子。他从信里也看出来家主对他让卫澈受伤的事有些火气,连明面上的称呼都没给,便让他来李安城将小姐接回去,并且不能同平王府的人交恶。至于小姐身边的两人,家主没有提如何,如果能顺手救下那便是救下了,但王府的统领已经退了一步,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到时候在家主面前无法交代。 秦月则一脸悲楚,她在卫城无法无天的时候,那些个门客只要有些许为难神色,她便知道肯定是受了她爹的指使。如出一辙,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爹会吩咐出这样的事情下来。她转过身子,看了看满脸污血的徐江南,眼神悲怆恫人。最后似乎又是决定了什么,朝着张七九怒道:“张七九,他是我喊过来的,自然要带他回去,你不救他,我也死在这里好了,看你怎么回去跟我爹交差。”说完便横剑在脖子上。 张七九苦笑一下,他也能听出来这蛮横小姐的不满言语,连他的俗名就这么不假思索的喊了出来。至于小姐那番引颈自刎的举动,他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如果她能在他面前自刎,那他也算白修了这么多年的道行,跟着抹了脖子算了。 徐江南先前头上溢出来的血液将额前的发丝都凝在一块,又粘着灰尘,脸上脏乱一片。他倒不觉得面前这位道行高深的老者做的有什么不对,他与秦月之间本来就是利益关系,她用剑阁的东西让他卖命,穿着喜袍的姑娘已经死了,估摸着现在连尸体都凉了。老者的这番举动在徐江南眼里自然也算不上过河拆桥的无良勾当。真要论起来,徐暄便能算得上是天下人的前车之鉴了。 徐江南第一次很仔细很仔细的打量着秦月,或者说是卫月。先前霍统领与张七九说的他自然也听到了,显然这秦月也是她的假招牌。见她也是满脸灰尘,只是眼眸的泪水滑下,又划开道清澈沟壑,清澈的透露出天生丽质的质地白皙。柳眉箐箐,颦蹙间倒有些异样味道,不温柔,有些英武的气息,咬着红唇,倒是有几分倔强和义气,倒是同她的性子一般。 徐江南玩笑捡起地上的剑匣,背在身上,然后撇嘴一笑,朝着卫月轻轻浅浅的说道:“你不欠我的,我也没欠你的,只是这番交易失败了而已。”徐江南低了下眸子,又扬起来,一脸初见时的笑容,决绝说道:“犯不着这样做,我也不会领情。”随后又转过头,看着一脸平静的霍统领,同样平静的说道:“劳烦前辈先将她带走吧。” 张七九倒是因为这番话对着徐江南生了点好感,原本他只是对这位刚晋升六品的小娃娃有些刮目相看。因为按照常人的尿性,依仗着与自家小姐的关系让他相救倒也是人之常情。这番话说下来,真伪且不论,这份气度让他很是看好,有些当年他自己的影子,当年他也是不想平白受人恩惠一意孤行,最后落下病根,这才无奈投身于卫家,也算运气好,最后有了个好归属。也是知足,只是这些好感叠加起来怎么都没到让他执意出手的程度。 张七九趁着卫月一脸自责神情的看着徐江南,身姿一转,一掌砍在卫月脖颈上,卫月闷哼一声昏了过去,手上的佩剑和剑鞘径直滑落下去。张七九左手扶着卫月,又接过剑鞘,伸出一只脚,垫在将要落地的佩剑下面,轻轻一挑,吊着精致玉佩的佩剑在空中转了几圈,丝毫不差的进了张七九左手上的剑鞘内。 叹息一声,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霍统领也不着急,等到老者离开之后,他这才握住长刀,一旋,拆了下来,将长柄往地上一拄。他也看了出来徐江南的身法灵敏,长刀虽然威猛,要是战场杀人,那才是畅快,倘若是这般情景,还是短柄刀用起来自在。 徐江南长呼出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桃木剑上的血迹,脸色漠然,像似一个认了命的人朝霍统领杀了过去。 霍统领神色轻蔑。“不自量力。”一样拖刀上前。 徐江南声势不弱,在距霍统领还有十余步的时候,他猛然加速,手腕一振,剑势如影,虚实不分直刺霍统领身上死穴。 霍统领单手握刀,冷笑说道:“太慢。”话音一落,随意一刀撇开刺往喉间的实招。刀剑相接下,看似随意,但徐江南也觉得自己似乎是砍到了山岳一般,不懂分毫。剑身一转,掀起一抹剑光,贴着刀身削了下去,看似要一鼓作气将提刀的手给斩了去。 霍统领哪能让徐江南如意,刀身一个诡异旋转下,不仅将徐江南的剑招化解,反而转守为攻,一刀刺向徐江南胸腹,他并不觉得这一刀能建功,只要能逼退徐江南,那么他的刀势便能尽情施展出来。 徐江南也是知道霍统领的意图,冷静应对,刀尖及身的时候。霍统领虽然吃了一惊,但不迟疑,狠心用力戳了进去。 正是这时候,徐江南收腹侧身,听得长刀穿透衣衫的刺耳破帛声。徐江南的身子贴着冰凉的长刀再进一步,一剑掠了出去。 霍统领一刀贪功,局势瞬时万变。见徐江南一剑掠下,正想抽刀而退,却见徐江南剑势落到一半,又圆润转圜,化竖劈为横扫,叵测难分。霍统领咬牙后仰,顺势抽刀翻滚出去。 空中一抹发丝缓缓坠地。 徐江南并没得势贸然追上去,只是可惜自己这一剑,如果在快点便好了。 霍统领翻滚出去后,起身觉得脸庞有些灼热,伸手抹了一把,又有些凉润,放嘴边舔了舔,啐了一口唾沫出去。他很多年都不知道流血是什么滋味了,自从他接到军衙的密令,送了个废物到这李安城,不仅要照顾好这废物的安危,还说只要是不太过分的举动,都听他的。 早些年头刚到李安城的时候,那些个门楣世家,一个个都不敢送拜帖,这废物王爷倒是安分了几天,随后除夕元宵。身为皇家,自然要出席某些城内类似祭天的礼仪活动,出门之后,也不知道他从哪看上了个良家,才过几日便偷偷摸摸找了几个护院前去,最后逼的姑娘投了井。 只是事后那户人家也没报官,毫无动静,他猜想着人家可能是知难而退,他也懒得出面,此事便不了了之。直到昨天奉命将那位正成婚的女子抓了过来,倒是沾了一声百姓的血。 霍统领就像一门嗜血的凶兽一般,尝到了血腥,战意陡然上升,一手抓住自己的盔甲,再一扯,便将身上盔甲如同纸片般撕裂出来。随手往徐江南的地方一扔,继而掩杀过去。 徐江南一剑劈开盔甲,见得霍统领长刀后继,气势浑厚。 徐江南往旁边一闪,踩在廊道的廊栏上,一跃而起,才过头,便接势一剑由上而下刺了下去。 霍统领并不慌张,亦是一刀,叮的一声,刀剑相抵。霍统领冷笑一声,全身真气外放,四周花草倒垂贴地,这便是境界的差距。 徐江南只觉一股黑色气劲如刀刃袭来,衣衫碎裂,胸间像是被什么重物猛然一锤,面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倒飞出去。 霍统领见徐江南倒飞出去的位置,面色一凝,知道自己上当了。 只见徐江南借势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在原本持弩的侍卫当中,一剑横挑,撂翻平王面前的侍卫。桃木剑横亘在瑟瑟发抖的平王脖颈,徐江南一身血迹,却一反刚才的冷漠,嬉笑道:“在下欲用平王之身易良马一匹,赶马的以为,可易否?”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六十五章 看天下谁来落子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挟持着不停说着“少侠饶命”的平王走到王府外。 徐江南见到马匹之后,先是用桃木剑撂起个石子,击打在骏马身上,马匹吃痛,长嘶一声,在夜里尖锐回荡,纵蹄往前面奔去。 徐江南见状狠力一推平王,往马匹的所在位置助跑几步,一脚点在平王府外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头上,一跃数丈,安稳的上了马背,牵着缰绳,拍马离开,一气呵成。 一众王府侍卫扶稳住踉跄的平王,正要一厢情愿的追赶,听得霍统领一声冷哼。“别追了,废物一群,退下去。”等众人低头涌回王府之后,霍统领又看了眼惊魂未定的平王,就像看着条可怜的小猫小狗,翻身进府擦肩的一刹那,霍统领声音冰冷无情道:“给老子安分点,不然下次横在你脖子上的刀,就是我的了。”拂袖进府。 一副凤子龙孙的尊贵皮囊,却满身市井人物胆小怯事气息的平王,也不知哪里生的勇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婆娘一般撒泼,朝着霍统领的背影叫嚣道:“有本事现在杀了我啊,当初说好的是娘们宅子都有,我才答应你们,谁知道全他娘的是一群骗子,还不如当初我……”说到这里,一柄飞刀,从院内直射过来,从坐在地上的平王耳侧擦了过去,破了点皮。 平王抹了把面庞,噤声不敢多言,站起身,往街道两旁张望一番,见没人,这才进了府,亲自掩上门。 时隔少许,一信鸽从王府飞出,方向是西夏皇城,金陵。 背着秦月的张七九坐在城墙上,听到烈马的嘶叫,拂须赞叹,也没人在周边能听到,他也不在意,便轻声说给自己听。“小家伙,有点手段,这都能活下来,算老夫欠你个人情。”张七九先前离开将这话憋在嘴里没说,其实就是想看看徐江南是逞强,还是真的有点伎俩。如果是逞强,这话说了不仅没用,还容易让平王府的人误会,得不偿失。人都死了,人情不就是个冬日里的棺材盖,能值个几钱银子? 而且在张七九眼里,显然平王府对徐江南来说就是个死局。他不觉得他能活下去,虽然在这个年纪段有着六品的不俗修为,不常见,但也不拔尖。 张七九看了看身旁的小姐,静待黎明时分,约莫那会便能醒来了吧,只是一想到小姐那会的作为,他又一脸苦色。 徐江南驾马转过街道之后,突然一口鲜血吐出,面如死灰一般,身上的虚弱感渐渐袭来。只是体内的真元流动,不至于一下昏倒过去。徐江南也不傻,没有出城,他知道如果自己出城,被追上那只有死路一条。 到了城北城门口,徐江南下了马,狠心在马腿上割了一剑,骏马吃痛,头也不回跑出了城。 徐江南坐在地上喘着细气,看到马匹已经跑远,没了踪迹之后,这才用桃木剑拄起身子,一步一步往客栈走。 来的时候,余舍并没有跟着。徐江南这时候倒是有些羡慕起他来,不会武功,又不用想太多,成天地将报恩念在嘴边,生怕哪天不念着便忘了。徐江南跟他呆了这么些时日,也知道,如果那娘们真的生死相间了,这傻子若是在旁边,肯定二话不说就要上去挡刀子。 徐江南到了清悦客栈的时候,见到余舍一脸痴呆的两旁张望。 余舍望到用桃木剑拄地一瘸一拐的徐江南,赶忙迎了上来,刚要说话,便被徐江南虚弱的声音打断。“上马车,从城南出城。” 余舍虽然不解其意,也不知道徐江南一生伤痕是如何而来,但也没出声询问,慌慌张张将徐江南扶上龚氏送到门口的马车,扬鞭从城南出城,连包袱什么都没顾的上拿。 慌张到连从李安城南门出城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城门上面的老者。 李安城鸡鸣声渐次响起,卫月渐渐醒了过来,只见到背着把长剑有拎了把佩剑的张七九。冷脸问道:“他呢?” 张七九知道卫月说的是谁,苦笑一下,并未出声,再无其他仙风道骨的清癯模样。他只是知道他如今还活着,只是如今,接下去还能不能活还得看他的造化。 卫月冷哼一声,一把抢过张七九手上属于自己的精致佩剑,从城墙上纵身跃下。 张七九早就知道这个卫家小姐的脾气,倒也不生气,紧随其后。 卫月到了清悦客栈,问过小二,小二摇头不知。 上了楼房,已经人去房空,两人皆不在,卫月将三人房间都搜索一片,余舍的还好,什么都没留下。徐江南的房间那个破烂书箱还在,里面的东西还在,一个酒葫芦,几本破烂书目。 卫月一声不响将东西全部收掇好,先走到房外,毫无礼数的朝大堂里的张七九喊到:“喂。” 张七九没有半点脾气的抬起头,卫月将装着金银玉石的包袱给丢了下去,然后进到徐江南的屋子,将自己的一些个人物品和一路行来买的小玩意放进徐江南那个破烂的书箱,继而背在身上,转身下楼。 张七九见书箱的东西似乎有些沉重,便想接过来,谁知卫月理也不理,径直走了出去。张七九也是江湖打滚摸爬过的人,这些年卫家这两个小主子的心性他也能摸到个大概,一个刀子嘴,豆腐心,一个却连刀子嘴都不是。 他也不计较,只当是小姐脾气上来,过上几天便好了。朝着柜台丢了几点碎银子,将包袱同长剑交差背在身上,跟着卫月到了外面,小二见机行事将牲畜牵在门口,卫月坐在徐江南的劣马背上,一副“你别管我,我现在很生气的”任性样子,将系着大白菜的钓竿挂在书箱后面,毛驴跟在后头,仰着脖子。 书箱有些沉重,卫月觉得肩膀疼了,便将藤蔓织成的背带往边上移一点,咬牙往城外走去。她想着这些都是徐江南的东西,而这事又是她要求的,无论他最后是死是活,这东西她都得还给他。 张七九有些心疼自家小姐的执着,同时也有些欣慰,自家小姐这趟短又不短的江湖行似乎也是有些点收获,而且现在看来,还是好的。 城北官道上,一辆马车悠哉悠哉,驾车的是背大弓的更一万,里面的道士将身上的道袍道冠卸下,又从水壶里往手上倒了点清水,敷在脸上,随后轻轻的从耳边一撕,一张面皮便被撕了下来,面容焕然一新,依是上次在李安城外山头喝酒的李显彰。 赶马的更一万转身敲了敲马车门户,轻声喊道:“先生。” 李显彰掀开车帘,更一万缩了缩身子,免得身上的大弓抵到李显彰。李显彰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将包袱往车里一扔,在马车另一边坐了下去。 更一万有些话想问,但是碍于性子问题,始终没问出口来。 李显彰笑了笑,也不为难这位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小书童,自言自语说道:“想知道?” 更一万点点头。 李显彰姿态汪洋,温声道:“那个闺女可不能死。” 更一万一脸不解。“为什么?倘若我先前一箭取了她性命,卫家定然死心塌地的会跟平王府死磕吧。这样的局面不是更适合我们?” 李显彰翻了翻衣袖,反问道:“你啊你,借刀杀人是好计。可卫家要对的是皇权,西夏皇权霸道正盛,哪怕这里只是个假平王,但世人可不知晓。先前不是还听到江湖传闻,陈铮让青城山的人去了凉州,就是在彰显皇权地位。你以为陈铮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假平王被卫家一剑给撂咯,让卫家在皇权上作威作福。呵呵,这可有些想当然了。” 更一万沉默良久,将此言咀嚼开来之后说道:“谢过先生开解。” 李显彰摆摆手,可能是常年饮酒,身子并不太好,憋着股气,将原本盘着的脚舒展开来,垂在车架边缘,靠着车门,长出一口气,低着嗓音说道:“所以,这个卫家的小姐,不能死,我们只要让卫家知道他们不可能安稳的跟着陈铮卖命就行了。至于那个背匣的年轻人,如果此番死了,那就死了,无伤大雅。倒是如果活了,这天下可就要乱啰。” 更一万听不太懂,所以没有回应,只是兀自赶车。 李显彰向来对这个从小陪伴的书童没有隐藏,会说些他懂的给他听,也会说一些不懂的给他听,感觉就像是一个呆在寂寞里面的人,只要有人能听他说话,偶尔能冒出点声音就好了。 李显彰自顾自地的笑道:“一万,你可知那背着剑匣的人是什么身份?” 更一万摇摇头。 李显彰本就没想着他能知道,或者说能确切知道那个背匣年轻人是谁的从十多年前开始,到如今,也死的七七八八。就连他也只是猜测,李显彰轻狂自信,掷地有声说道:“他爹可是天下评当中有五州之才名号的徐暄。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让你去南宛城办的事?” 更一万有些惊奇,他跟着先生辗转江湖这么些年,也是听说过一些关于徐暄的事。但大多数都是一个版本,徐暄身死,徐暄的妻子在江南道自尽,一尸两命。但先生说那背匣男子是徐暄的儿子,那便是。就是不知道南宛城做的那事同先生说的背匣年轻人又有什么关系。 更一万低头思索。 “那可是李安城平王府的催命符,好东西啊。”李显彰没有点明开来,随后半遮半掩的自言自语:“这天下大势的局,李某人先来下二子,且看何人敢来对盘?” 更一万听到前面那句便安下心来,至于天下大势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只是个书童,就算耳濡目染那么久,还是不懂,也不想去懂。 李显彰轻轻笑了笑,平淡无常。“一万,你说江湖这些年是不是忒没生气了点。连原来酝酿的酒气都没了。李某人看着也无趣,还是乱点好。群魔乱舞的乱才好啊。” 说完之后,也不等更一万回应,袒胸的李显彰拿起搁在马车上的缰绳,一鞭子一个响亮鞭花,意气轻狂,哈哈大笑。 “李某人落子妖星,北齐谢长亭还是江秋寒?这几子看你弃还是不弃。” <!-- 双倍活动不在活动期间 --> 第六十八章 金陵秋风起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夏末秋凉的时分。 一家小院,徐江南端着碗稀粥,饶有兴致的喝着上面的米汤,相传这玩意性味甘平,可是穷人家的人参,有奇效。 徐江南轻啜一口,有些烫,也不着急,将碗搁在一旁的石桌上,这户门院原本是一个药商家里的,就在现在的平王府对面。后来平王进城的时候,似乎是想着两边都不招惹,便将院子赏给了一个在自家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多年的老奴仆。 那老奴仆平素住在药商的店铺内,只是掌柜的赏赐,又不便将这屋子出售换成金银,平时也就租赁出去。徐江南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将院子租了下来,院子不大,有些精巧,石桌,石凳,院子角落还有几尾嫩绿芭蕉,情趣横生。 徐江南将碗搁下,望了眼对面大门紧闭谢客的平王府。也不知是自己猜测错了还是平王府另有所谋,没有打着什么幌子来大张旗鼓的全城搜寻,安分的就像自顾吞了委屈的美娇娘。 租好院门的时候,徐江南同余舍悄悄去了趟清悦客栈,从小二那得知屋子已经结账,如今也入住了一对夫妇。东西牲口都一起被卫月带走。原本小二还以为是自己办错了事。他瞧着这三人是一同过来的,自以为是一伙人,所以卫月拿着东西退房的时候,他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听着好像这三人不是一起的一般,有些惶恐,但又怕他们是有意找茬,无论哪种对于生意人来说都是避之不及。后来见着这二位客官道了句谢,转身便走,他也就放下心,职业性回了句客观慢走,又摇晃着脑袋招呼起其他客人起来。 稀粥放了有一小会了,徐江南正想端碗。 余舍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拎了个黄纸药包,见到徐江南,乐呵呵说道:“公子,你要的药材都拿过来了。” 徐江南微笑回应,招呼余舍过来坐下,将稀粥推给他,然后拿着黄纸药包闻了闻,一股子药材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余舍也不客气,端着碗,随意用手指搅拌一下,将看到沉在碗底的米粒浮起之后,像喝水一般咕噜见底。 徐江南等他吃完,一手按在黄纸药包上,轻声问道:“知道卫城怎么走吗?” 余舍打了个饱嗝,摇摇头。 徐江南笑了笑,从怀里将身上银钱摸了出来,抽了几点碎银子,将大的银锭推给了余舍,见到满脸疑惑的余舍,温声解释道:“这些银钱虽然不多,走水路的话就省着点,也能够你到卫城了。”随后似乎又想起来余舍将卫月当做戏子的话语,很是期待余舍到时候的吃惊表情,笑道:“到时候见到你恩公,可得替我打个招呼。” 余舍不解其意,有些奇怪问道:“徐公子,你这是?” 徐江南想着如果让余舍知道自己会去卫城,肯定也会跟上来,至于是嫌他是累赘,还是怕连累他,各打五十大板吧。思到此处,徐江南便笑着说:“卫城我就不去凑合了,那边山长水远的,等以后有机会再去看看。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家看看了。” 余舍有些失落,将银钱推了回来,羞赧说道:“就算公子不去卫城了,这些钱我也不能收。” 徐江南起身拿起银锭,往他手里一塞,温声说道:“听我的,这些钱你路上用得着,再说这天气渐寒,这些银子换点酒喝暖暖身子也是好的。拿着吧,昨天要不是你驾着马车,指不定现在早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了。” 余舍憨厚一笑,觉得徐江南说的有道理,也不在争辩,老实讲这些银子收到怀里。余舍在徐江南驾马回李安城的时候就问过那夜究竟怎么回事,徐江南没说,到如今他也没有再问。憨厚问了一个本应该初见时候问的问题。“公子,到时候我报了恩,去哪找你呢?” 徐江南本来想说有缘再见,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被他换了句:“雁北桃花观。” 余舍默念几句,像似记住了之后,朝着徐江南实诚一笑,掉头便走。 徐江南也是报以一笑,没有拦他,毕竟如今他的处境在李安城来说算是火中取栗,余舍早走早安生。 等到余舍出了门,徐江南这才将黄纸包着的药材拿回屋里,慢煎熬药。 徐江南刚进屋子。 四五骑入城,在街道上纵驰,街坊路人四散,为首的便是早些日子在南宛城出现的于大人,在平王府门前下马,昂首行入平王府。 一青布男子眯眼见到此景后,一饮杯中酒。 …… 金陵中心最为显赫的地方内。 一女子穿着淡雅,云玦霓裳,身姿窈窕,脸上柳眉细细,宛如薄云,眸子更似仙境一般。一帘轻纱遮容,也掩不住倾城风华。 一缕如清瀑的发丝只被一木簪系着,木簪朴素,并不是那种上等杏木,普普通通,也没有太多的精致雕纹,就连那个蝴蝶影像也是寥寥几勾完事,与身上着装有些格格不入,更是与她的姿容方枘圆凿。 背后隔着稍远的侍女也是奇怪,这位公主自从入了宫,不喜粉黛,也不讲究穿着,至于那些个罕见的首饰玉镯,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身上唯一的装饰便是这个廉价的木簪,廉价到那些首饰之中哪怕只是装饰用的配链都能换几千个几万个木簪,公主会视如珍宝,但是她们这些做奴为婢的也知晓一个天大的道理,只要主子喜欢就好了,她也不曾多嘴,生怕某天便做了这御花园的肥料。 女子孤坐在湖中央的亭子里,指如青葱,只用简单的抹挑勾剔手法,古琴声悠扬独奏,有回忆的缠绵,又有情长的悱恻。 金陵的第一缕秋风拂过,原本平静的湖面渐起涟漪,五彩的锦鲤时不时也在湖面上弄上几圈波纹,似乎是不想让秋风专宠与前。 园外白墙处。 一华装男子站在墙沿边上,面容俊逸,只是简简单单的负手而立,威严横生。他并没有进去,闭着眼听着古色琴声,时不时一声轻叹,想起另外一个同样倾国的女子。他这个流落江湖十多年的闺女真是像极了她娘,从眉角,到性情,到气质,再到所有的所所有。 当年那个原本是西楚皇后的女子也是这般,入了宫,就算他将天下珍宝摆成小山堆在她的房里,她依旧连假言辞色的表情都欠奉,清冷性子如出一辙。 他觉得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原本是西楚皇后的女子,不然当初金陵太医院的血案也不会发生,就连到最后在景泱宫亲自下的手,也是泛着喜欢。 也正是这时候,背后一老奴顺着廊道悄悄小跑而来,才近身,还未出声,便被他伸手制止。 老奴知道他的意思,噤声上前,躬着腰,惦着脚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他点了点头,示意老奴下去。 老奴怔了一怔,正想依照主子的吩咐退了下去,见而未见的第一次,这么些年下来,一般只要听到纳兰先生入朝,无论手上什么要紧事,这位主子都会暂且搁置,迎见那位年纪不大,才华连天的文华殿大学士。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位有此殊荣,徐暄,一想起那个敢佩剑上朝的男子,他也是一股子暗叹,说起来,他对徐暄的印象并不坏,甚至还有些亲近。 当年他也只是一位小宦官的时候,朝中的大臣见到他无一不是带着鄙夷神色,唯有那个徐暄并不介意,以礼相待。他还记得第一次徐暄府上宣读圣旨,生怕怠慢这位朝中重臣,跑的有些快,到府上的时候,还是一阵气喘吁吁的样子,而那位青衫的佩剑男子竟然请他喝茶,平复气息,虽然最后他不敢恃宠而骄。 老奴后退了几步,正想着转身,瞧见面前的黄袍主子又勾了勾手,又渐渐近身,听得主子轻声说道:“老刘,你看看,是不是像极了寡人的皇后?” 老刘年纪有些大,站在主子背后,抵着脚,往里面瞅了一眼,他哪里看的真切,眼睛都快眯成缝了,却连人在哪都没看到。 西夏共主陈铮也不愿为难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奴才,笑着说:“走吧,这个大学士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去看看又发生什么了。” 老奴接过旁边精致的褂子,给陈铮披上去,低下头,跟在后面,悄无声息一声轻叹,他瞧不见女子,但是却听得出这首曲子,望春江,西楚的亡国曲。 天色暗沉,秋风渐盛,湖面上涟漪荡漾。 侍女手上拿着裘袍,站在亭外,她有幸见过亭内公主的面容,惊艳到连她都羡慕万分。 她不敢上去打断公主的兴致,处在进退两难之际。 又是一阵秋风掠过,亭中镶在陈烟雨发丝间的木簪,还是不敌秋风。渐次滑落,跌落在地,并没有碎冰碰壁当啷响的清脆,乌喑一声,湖面空旷,连个回响都没有。 琴声也随着这声喑哑,戛然而止。 陈烟雨低下身子,青丝瀑下,有些心疼的拾起木簪,见着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还是有些责怪自己的大意,捧在心口。 侍女趁机上前,将裘袍披在陈烟雨身上,她虽然知道这位公主的性子极好,也不敢稍加放肆,有识趣退下。 陈烟雨缓缓起身,握着木簪,眸子倒映着满湖泛动的秋水,抿着嘴唇轻声说道:“已经半载了,还有两年加一冬。我准许你迟点来,但不可以不来。” 第六十九章 八方云动(上)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御书房内,文享天下的文华殿大学士,草履青衫的别具一格。在满堂文武皆是紫朱红袍之中,着实不像个庙堂人士,跟徐暄背着剑匣入朝一般。 陈铮对此倒也不拘小节,人嘛,能物尽其用就是好的,只是当初徐暄时刻背着春秋剑匣的时候,陈铮也觉得畅快,不为其他,就是因为这春秋剑匣原本是北齐吴家的东西,徐暄背着,给西夏涨了脸,给他陈铮挣了脸。 纳兰天下站在门旁,目不斜视,双手自然垂落 没等多久,略带急促的脚步声渐次行来,等到近身,纳兰天下躬身说道:“纳兰参见圣上。” 陈铮跨门而入,走到主位上坐下,爽朗笑道:“免了,免了,不过话说堂堂大学士怎么这时候有兴致来找朕了。” 纳兰天下没有急着回应,等到跟着的宦官将书房的檀香点燃退出之后,纳兰天下这才从手袖里拿出一张卷着的纸条,递了上去,温声说道:“圣上,这是平王府最近来的消息。” 陈铮凝了凝眉,疑惑接过,铺展之后看了一眼,笑容收敛起来,声音低沉问道:“真假可有几分?” 纳兰天下双手交叠放在袖子里,面色波澜不惊,像是早有预料,或者是根本不上心,摇摇头,点到即止的说道:“是北骑的霍羽亲眼见到的春秋剑匣,想必是真的。” 陈铮沉吟一下,当年一骑北上,还未到边隅,徐暄已然自尽,只是春秋剑和春秋剑匣下落不明,当时也没多少人在意,因为太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帐中的箱匣上,他也是,箱匣确实是有一封关于西夏如何北上的安军良策,而他也正是根据此策任用当中提到的人物,这么些年下来,几近是与徐暄信中说的丝毫不差。 现在想起剑匣起来,怎么都觉得像有猫腻,陈铮面色有些慎重问道:“依你的意思是,那个背匣的年轻人有几分可能会是徐家子?” 纳兰天下笑了笑,打了个机锋说道:“陛下认为他是,他就是,不是,那便不是。” 陈铮闻言倒是一扫愁容,也是微笑起来,他才是西夏共主,掌握万人生死大权,被一个剑匣的消息打搅思绪,倒也是罕见,重掌气度问道:“当年徐暄身死,他妻子唐瑾儿自缢身亡,是谁勘验的尸体?” 纳兰天下风淡云轻回应道:“禀告圣上,是当朝太医院的胡太医,当年他告假回西蜀道探亲,当时是陛下准了的。” 陈铮自言自语说道:“这么凑巧?当年勘验的文书呢?” 纳兰天下早就有所准备,闻言将一泛黄纸呈上。 陈铮接过定眼一看,上面写着:“死者为女,年约二十五六,自缢,腹中有一死胎。”陈铮闭上眼。“这位太医人呢?” 纳兰天下轻声说道:“五年前已经告老还乡。回了西蜀道。” 陈铮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踱步几圈后问道:“背匣人年约几何?姓甚名谁?” 纳兰天下低下眼眸,轻声回应:“大约及冠年纪,姓名不详,霍羽当年与辽金有过一战,去过凉州,说此子的口音。”说到了此处,俨然有些明了,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闭上眼。“有雁北的腔调。” 巧合可以有,但太多了巧合凑在了一起那便成了刻意。唐瑾儿分娩时日将近却自缢,一尸两命的时候恰巧是西蜀道的太医返乡探亲,也是那一年李闲秋莫名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世间人将目光聚集在徐暄的遗策上面,春秋剑匣和春秋剑不翼而飞,再到如今一弱冠男子背匣入江湖,就像那些排演好的戏子画着脸逐次上场一样。 陈铮冷哼一声,桀笑说道:“你是说当年徐暄临死的时候还连同李闲秋偷梁换柱了?摆了朕一道?摆了西夏一道?” 纳兰天下轻轻提醒,像是默认了一般。“徐大人此举倒是情有可原,但让此子出江湖的应该是李闲秋。” 陈铮能听出纳兰天下的言下之意,这是人之常情,就连他,到如今,也就一个才归宫的陈烟雨,还是女子身,再无其他子嗣。但又想起倘若有人将那人的身份暴露出去,西夏安稳了这么多年的局面又要毁于一旦,这是他怎么都不能容忍的事,不禁骂道:“那群废物。”随后又问道:“如今那个李闲秋呢?” 纳兰天下当下也是有些无奈,这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庙堂棋盘,越地官员已然抱成团,只要树倒猢狲散,他这些年安插在各部的暗子接上,这西夏就算是焕然一新了,只是大好局面眼见就要收官。 雁北那李闲秋这一子一下,顿时又乱象横生,他只要动这些酸儒的手,难免会与徐暄的事挂上钩,此子若是借势举旗翻案,西夏的皇权便又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纳兰天下闭目思索,不论其他,就凭这一手拿捏的大局和时机,也是让他颇有赞赏,早上个一年半载那背匣的年轻人怎么都兴不起风浪,顺道斩压下去,晚上个一年半载,西夏庙堂木已成舟,也没什么作为可言。而就是在这个时间,像是拿准了命门一般,虽然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好歹也是一个能风云突变的因素,不得不防。 不过如此一来,他倒也安心了不少,他本就知道西夏朝堂的这副棋局不好收官,暗子多的很,谁都想着来搅乱局面,不说这李闲秋。北齐的谢长亭和江秋寒,这些年肯定没少在西夏动手脚,只是这些手脚要找出来费时费力,眼下李闲秋的暗子浮现,与他来说反而舒畅了一口气,至少是知道如何应对。而那两个计谋鬼出的到如今还是不声不响,才是他眼里的重中之重。 纳兰天下知道陈铮这句话的意思,他当初就知道李闲秋死不了,只是这位圣上让他别管此事,他也就没提,轻声回应说道:“青城山的师叔祖苏烟霞已经去了。”随后好像是第一次说了额外的话。“圣上,事到如今,李闲秋生死已成定局,眼下还得放眼朝堂文武。” 陈铮目光如炬的看着纳兰天下,许久之后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对吧?” 纳兰天下没有出声,也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陈铮继续看了眼纳兰天下,然后收回目光,也不生气,平和下来之后再是问道:“那北骑的统领如今何在?” 纳兰天下睁开眼,平心静气说道:“还在平王府守着那位,没有多事打草惊蛇。” 陈铮点点头,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信上说他与卫家的小姐在一起?卫家也牵扯进来了?” 纳兰天下思虑说道:“我听闻过卫家的大小姐有些我行我素的行径,据霍羽提及到的,两人想必是凑巧碰见,而且两人都各自隐藏了身份。卫家张七九到场的时候,这才明了身份,而且见张七九的做法,不像是知道此子的来历,卫家应该没有表态。”当年七国并立,徐暄力压众人的风采太过耀眼,读书人不就读个名传青史,就算是徐暄这般,也让读书人眼红不已。 如今风云渐起,众人又渐次落子在他的棋盘上,他也生了几分相争意气,不再藏拙,继续说道:“卫家向来就不是个能站稳表态的。”当年卫家出城投降,明面上是见风使舵,是眼见兵临城下的西夏强兵不可强敌的无奈之举,受尽诟病。其实在他们这些掌管天下杀生之权的人才知道,当时是徐暄一人之功,只是上传而来由红字封印的军牒上只有寥寥几十个字。 “三更时分,徐将军背匣入城,五更时分,徐将军背匣出城,半晌后,卫家投诚。” 纳兰天下接着说道,字字珠玑。“无论当年徐大人是用什么手段让卫家投诚的,如今西夏的局面已定,卫家定然不会傻到出头。这一点圣上大可放心。” 随后,纳兰天下话锋一转,面色专注道:“霍统领说这个背匣的年轻人已经有了六品的修为。” 陈铮咀嚼了下,他不修武道,但是他也知道这个路途的艰险,以弱冠的年纪到了六品,虽然罕见,但也只是六品,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威胁,只是见面前踩着草履的男子提起,疑惑问道:“这是何意?” 纳兰天下呵呵笑道:“臣虽然不动武道,但听那些个下人唠叨过一些江湖逸事,也听说江南道方家出了个百年难遇的少当家,也就一年前上了个六品,可是差点就要宴席了全城,可如今一个没有世家灵药扶持的年轻人,能在弱冠之年到六品,似乎是古之未有的事情啊,臣也不以为那徐家后生能天赋异禀到如此妖孽的程度,那么如此一来就只有一种说法能说得通,他这身修为不是他的。” 陈铮推崇道法,却不信鬼神之说,那些个黄卷道经,收藏了倒是不少,但没仔细参悟过,疑惑问道:“难不成武道修为也能接木于人?” 纳兰天下笑着点点头,“微臣当年在青城山看过几本真卷,这事倒是有过先例,但也不多,原因这事有些于天道不合,而且要求苛刻,需要施展之人臻入九品,而且下场极为凄惨。”纳兰天下看了眼陈铮背后青炉里袅袅升起的檀烟,轻声说道:“如果说李闲秋曾经入过九品能勉强说的通,但他将修为渡给了徐家后生之后,理应身死,这也正是臣不解的地方。” 陈铮负手起身,重重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时至今日再谈这些也是枉费心机,如何亡羊补牢才是重点。”说完之后陈铮走到纳兰天下的身边,侧身轻言吩咐道:“这件事你自己去看着办,朝中不能乱,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唯独给不了你人。但无论你用什么法子,这个后顾之忧你得给朕解决了。” 说完陈铮跨步出了御书房,只是前脚才出,又踏了回来,面带一抹冷笑说道:“记得把这件事悄悄透露给那些个酸儒清流,不能让朕一个人头痛。” 纳兰天下闭目躬迎圣命。 第七十二章 一算是天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陆慕域并没有在紫临山庄耽搁太久,乘车返回,他还要去个地方,里面是他孙子,送到家的时候已经入了棺,人首分离。棺木到家的时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在青楼里舍生忘死,他也懒得去管那个被渔色掏空身子的孽障玩意。 离开的时候树叶呜呜,恰如陆慕域的落寞,都说燃犀角,异香于身,人能与鬼通。 他这半年来第一次笑,脸上颧骨突兀,不好看,反而有些恐怖,也是生平第一次荒诞不雅骂圣人书籍。 “什么犀照牛渚,狗屁人能与鬼通。” …… 紫临山庄里,还是先前的小亭,波纹渐生,方轩旁边坐着位体态雍容的贵妇,穿着翠绿水衫,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宛如少女,看样子在紫临山庄这个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很是受用,年岁没能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眼角倒是有两道不深不浅的鱼尾纹张扬着年岁。 而方轩面前站着位俊朗的年轻人,眉目隐隐和方轩有些相似,但对比起方轩更显得年轻稚幼,锦衣玉带,头上紫金簪,风流倜傥到一塌糊涂。 只见雍容妇人一脸爱意的看着面前两位,又伸出青葱白玉般的手给这对父子沏了杯茶,倒了个七八分的样子,热气还在茶杯口氤氲,将杯盖盖了上去,这才开头笑道:“云儿,你来了,什么事坐下说。” 面容俊朗的方云不矫情,再者说自家的亭子,没有矫情这种说法,朝着贵妇一笑,说了句“谢谢娘亲。”爽朗坐下。 方轩瞧着自家的儿子,也是满意,性子与他相仿,刚及冠,上上年头就入了六品,被自己刻意瞒了江湖一年,现在名声已经打出去,后继无忧。 方轩端起茶杯,用茶盖拢了拢茶水上的雾气,小啜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开口说道:“怎么,你想去?” 方云本想着旁敲侧击一会,眼见自家父亲直接点破心思,便不隐瞒的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是想在方轩心里加点筹码,轻声说道:“吴青也说我可以去江湖闯荡闯荡。” 方轩有些不满,皱了下眉头,倒不是因为方云想去江湖走动,而是方云直接称呼如今教他手段剑法的人为吴青,不尊师重道这是大忌。不过他也有些无奈苦笑,想到那个吴青,一个大男人,脂粉满脸就不说了,动不动还竖着兰花指丢你几个媚眼,是个大活人就受不了啊。但又不得不提,这个人本事确实高,手段迭出,修为更是小宗师巅峰水准,就差一步便上龙门了,不过这一步难了多少天下人,说到底,能不能登天,还得看造化。 方轩兀自思忖取舍的时候,他本想着随意让个小宗师的门客前去,一个六品怎么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尔后听方云这么一点要求,心思逐渐活络起来。他本意是让方云到了八品小宗师,再去去江湖历练一番,磨砺下心性,回来也好服众,自己大不了再给他挡上个几年风雨,江湖里向来是能者上,弱者死,哪些年没有千万家江湖门阀帮派如雨后春笋般升起,显赫一时是一时,但是要门庭延绵经营下去还是得看后辈。 当年他也是在江湖打滚过,也是知道江湖的凶险,最后差不多是爬着回山庄,才接过的担子,不然哪能如臂使唤那些个心比天高的门客客卿。 贵妇人倒是冲着方云摇了摇头,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不说话,宠溺一笑,似百合盛开。 方云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过什么城府心性,一如小时候的稚童,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方轩似乎是看到了方云的小动作,咳嗽了下,方云立马正襟危坐。 方轩清了清嗓子,肃容开腔说道:“这样也好,等会你将吴青吴大家喊过来一下,吴大家得跟你一起去。而且,万事你得听吴大家的,不然此事断然没得商量。” 方云觉得只要能出个江湖,什么都不是个大问题,至于那个吴青,等出了门再说,想到此处,眉间笑意一闪而过,正想点头应承下来。 “收起你那点歪歪绕绕的小心思,成何体统。这样子以后怎么做这个庄主?”方轩见到他的样子,哪里猜不到他的歪歪年头,厉声说道。 美妇人闻言却是起了身子,走到方云面前,替他整理了下衣冠,笑着将尴尬气氛打破。“云儿去吧,将吴大师喊过来。” 待见到方云转身离开之后,又转过头,朝着方轩笑骂道:“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少说几句不成啊,能憋死你?” 方轩也是满脸无奈,不过真拿这个媳妇没办法,相濡以沫从江湖走过来的,做了紫临山庄的庄主之后,也没想着说再娶几个红粉小妾,恩爱至今,也算江湖上的佳话。方轩也不和她争,自顾自地端着茶,小声埋怨:“还不都是你这个做娘亲的惯的。” 美妇人柳眉一竖,方轩立即投降说道:“好了好了,是我这个做爹的不是,好歹也是为了他好,这个家当迟早是他抗的,他这种顽劣心性我怎么放心?” 说到此处,方轩见到吴青从湖边踏浪而来,朝妇人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同吴青说点事。” 美妇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把抢过方轩手上的茶杯,将茶水倒在清澈的湖水里面,锦鲤见状游上前,也不管什么,张着嘴吧嗒吧嗒吸着水。 美妇人巧笑嫣然朝着远处的婢女说道:“小翠,过来将茶具收拾好,老爷今日不口渴,不喝茶。” 说完不再耽搁,毕竟她也不太喜欢那个吴青的行径,折身从木桥上离开。 吴青闲庭信步,踩着水花,宛如蜻蜓点水一般,身姿轻盈,眼见要到亭子了,脚尖一点,涟漪急促荡漾开来,身姿在空中翻腾数周,安稳站定。站定之后,一身粉红装扮的吴青翘起兰花指,一抹面前空气,朝着方轩娇气笑道:“哎哟,庄主儿,今儿个是咋了这事?急冲冲唤属下过来。” 方轩被这娇滴滴的语气渗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本想着用喝茶来掩饰下,奈何手上只有个茶碟,无奈放下,直截了当说道:“吴青,眼下山庄有件事让你去办。” 吴青一听竟然满脸幽怨说道:“什么事啊?还不是庄主您一声吩咐,吴青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给你置办妥了不是。” 入了主题,方轩倒没有在意吴青的语气,沉声说道:“陪着公子去西蜀道杀个人。” 吴青见到方轩的郑重模样,语气虽然娇媚,却没有卖乖作俏。“庄主儿,杀谁?” 方轩定下心神说道:“只知道姓徐,背个剑匣,大概跟公子一般大的年纪,到了卫城你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吴青学着婢女姿态,朝着方轩盈盈福了一礼,娇柔声音中却又一股子骇人的杀气。“属下遵命。” 方轩见他要走,又吩咐说道:“一路上,切记公子安全是第一,第二个是那个剑匣,一定把这两个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知道了吗?” 吴青眯着眼,声音悠长。 “好的,庄主儿。” …… 江南道青城山,天干气凉。 青城山那个懂点梅花易术的年轻道士在溪边刷洗秋衫,这是自己过两天要穿的。已经穿用了很多年,衣袖裤腿有些短,颜色上更是由浅蓝转为蓝白,他抽空将捣衣棒放在衣服上,擦拭了额头的汗,又看了看天,发现天空的颜色和他的衣裳有些像,平白无故的笑了出来。 他每日都会为这个师叔祖推算,卦象还在,卦还在说明人还在,师叔祖还活着,在他眼里,似乎没有比这个师叔祖还活着更开心的消息了。那些个同辈道士先前也会过来瞅瞅,发现看不懂地上的横横竖竖之后便以为他在装神弄鬼,渐渐的也不理他,任由他在地面上乱画,倒也不会因此欺凌于他。青城山上的怪人多的是,比如那个不喜言语的赵副掌教。 年轻道士挑着桶归来,走到齐云观,见观内没人,便径直走了进去,将扁担木桶搁放到枯井边上,坐在扁担上抹把汗珠,这才大声唤了几句陈真人。 齐云观老观主不知道是因为道行不高的原因,还是本身就平易近人的缘故,与人相处没点得道高人的架子,虽然说他确实没有摸到道门的门栏。 陈老观主听到声音走了出来,心情因为那几声真人的缘故,变得很美,乐呵呵笑着说:“谢过小道友了。” 年轻道士坐在扁担上,将袖子撸起。因为于这陈老观主有些熟络,便没作礼,说来也是奇怪,他上山时不是齐云观的道士,前些时日又莫名其妙被通知隶属齐云观,跟了这个老真人。他倒不在乎,齐云观人少,有些清净,他喜欢的推门演算之术也是如鱼得水,每天晚上拿着师叔祖送的古卷书籍在月光下琢磨,然后也演算一番,看看结果。 这会天气转凉,上山的人也少,齐云观更是门可罗雀。 双手艰难的将木桶提到角落,搭上竹竿,将他的衣衫和陈老观主的衣衫一同晾好,力气有些不够,衣衫拧不干,摆上竹竿就见到竹竿吱呀一声沉了下去,水滴如柱。 做完这些之后,一老一小坐在台阶上,老的坐姿端正,手上端着拂尘,有那么点气态样子。 小的则是耷拉着脸,双手撑着腮,看着天边的云彩先是由白便红,接着又变黑,在一切都陷入漆黑之后,老道士起身进屋,提了个灯笼将挂在道观门前的灯笼点亮,然后又提着灯笼回来,走到年轻道士旁边,将灯笼放下,往屋里走的时候背着身子说道:“记得等会把灯笼拿进来。” 年轻道士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那本《六壬银河櫂》,是那位骑着青牛的师叔祖给他的,不厚,但看起来很晦涩难懂,他就是喜欢这些看似无边际的话,就像天上的星星,于其他人来说是乱无章节,对他来说就像会说话一般,比如,在说一个人的福祸生死。 盯着一个句子看了许久之后,他轻轻摇头合上书籍,还是看不懂,长舒一口气,将书收回怀里,随手拾了根树枝,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在地上画画停停,待画完之后,他定眼一瞧,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随后他又将地面上的八卦十干抹掉,然后手一边颤抖,一边重新的画了一遍,眼见与上次一般无二。顿时双腿就跪了下去,声如杜鹃啼血。 “师叔祖!” 第七十三章 众人皆戏子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这些时日并没有老实巴交的呆在院子里养伤,尤其是看到对面王府毫无动静之后,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想。 每日喝了那苦哈哈的黑色药汁以后,便在城里闲逛,先将马车还了回去,掌柜的见到这位阔气公子,心情极好,也是健谈,有的没的说了点城内趣事。 徐江南侧身依靠在柜台上,一手搁在上面,木质柜台年辰有些久,原本的红漆脱落,露出了黄木的质地,徐江南隐晦曲折的问起平王府的往事。 掌柜的没在意,没有什么好避嫌的,毕竟这平王府对他来说也就是个简单府邸,里面住的那个平王,一点王爷的气派都没有,深入简出反倒像个出了阁尽守妇道的女子。 龚氏的掌柜有些小心,做了引颈的样子,神秘胡掰了句说肯定是被当今天子的手段给震慑住了。 真论起来这掌柜也不算无的放矢,当年夺嗣,景王无端身死,皇家手段这些个江湖老掌柜的哪里没有耳闻,平王更是听说是血泊里杀出来的。 徐江南又随意打听了下其他的,比如哪里的酒好,这个老掌柜就有些稀奇的看了眼他,说了句公子是身在酒边不知酒。 老掌柜瞧着徐江南有些苍白又疑惑的面色,笑着问了句,公子不是住在清悦客栈么? 徐江南点点头,老掌柜重重拍了下徐江南的肩膀,毕竟大战之后哪有那么容易就好,吃痛之下有些躲闪。老掌柜可能也是觉得自己有些自来熟了,尴尬一笑,也不再卖关子说道:“公子,清悦客栈的对面就是家酒楼,叫临江仙,这家酒楼里,有个酒,叫秋露白,具体啥滋味,老朽也不多嘴,公子你呀,去尝尝就知道喽。” 徐江南经过先前躲闪那茬,也没好意思多呆,拱手道谢然后出门,可能是站得久了点,毕竟劳筋伤骨一百天,脚有些麻,出门的前几步有些不顺畅。 背后还在算账的老掌柜瞧见了,兴许是先前那番作为,又想着拉近下关系,圆润喊道:“公子。” 徐江南转过身子。 老掌柜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说道:“公子,此事需节制啊,这才几天不见,身子骨就虚弱成这般。当年呐,老朽也曾看尽李安花,是过来人,懂。” 徐江南脸上抽搐一下,没有解释,往临江仙走去。 身上银子不多,买不了多少,大约一坛的样子。徐江南要了半坛,小二也没嫌弃,进屋拿酒。 徐江南站在外面,没有进去,也没必要进去。背着剑匣,大病初愈的苍白神色还在,活脱脱一个文弱书生样,听着里面酒客谈论昨天哪家的姑娘又梳茏了,满满的眼馋和羡慕。 也是这时,对面清悦客栈行来一对男女,男的一身蓝灰袍子,不起眼,文质彬彬,走路的时候莫名其妙会眯着眼,女的是青色水衫,束着妇人簪,手上握着佩剑,笑容清澈的跟在后面。 男的提脚上台阶,可能是没看清,一脚踏空,眼见要摔个狗吃屎,斯文全无。女的双手握着剑,竟然掩口惊呼。 徐江南侧身向前一步,托住男子肩膀,将其扶稳,笑道:“兄长,小心。” 许凝惊魂未定的走上前来,扶住自家相公,朝着徐江南盈盈谢过。 徐江南正说了句举手之劳,听得酒楼大厅有个壮汉拍着桌子大喊道:“嘿,你猜救下那对父女的大侠怎么说的,持枪于野,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辈风范啊。” 徐江南后半句被生生的噎了回去,别人大侠救人性命才是举手之劳,自己这个充其量算举手之劳中的举手之劳吧,徐江南摸了摸鼻子,窘迫的笑了笑。 还好小二这时候提酒出来,解了这尴尬气氛。 徐江南接过酒,刚要走下台阶离去。 周彦歆见到小二提酒过来,酒水晃荡的声音一听便没有装满,先前受人一恩,当下思量一下,便出声唤了句:“小兄弟。” 徐江南转过身,有些疑惑。 周彦歆笑容平和,一股子书生儒气,话语通人情,没提徐江南的拮据,文绉绉解释说道:“适才受了小兄弟一恩,总要谢过一番才好,可否赏个薄面移步,我夫妇二人在这坐庄,就用酒水谢过小兄弟。” 许凝也是侠义性子,笑着帮腔,先前那声夫妇很是受用。 徐江南没有想太多,自己身上的银子大多都给了余舍,如今囊中的确有些羞涩,花了点碎银子路上解个酒瘾,还有点,得用来买匹马,毕竟去卫城,还有些不长不短的路程,总不能跑过去吧。 于是点了点头,“那就让兄长破费了。” 果腹之欲大过天,矫情拒绝到时候让自己肚子受罪,徐江南跟着先生的时候从来不做这种傻事。 三人跟着小二上楼,进了雅间,许凝站在门口点了些酒菜,楼下酒客口水四溅,依旧说个不停,许凝点好酒菜之后,将门掩上,顿时清净许多。 周彦歆没有干坐,先是想推开窗户,使了两下劲,竟然没有推开,有些难堪意味的一笑,放弃之后便跟着徐江南攀谈起来,“小兄弟,先前承蒙相救,但听口音似乎又不是本地人啊?” 徐江南笑了笑,帮男子将旁边的窗户推开,用撑架架起之后,落座点点头:“老家凉州的,姓徐。家里长辈说要让我来西蜀道逛逛,见见世面。” 周彦歆见状才明白原来自己推错了窗子,大方笑着说:“徐老弟,眼神不好,倒让老弟见笑了,愚兄姓周,这是内人,姓许,我夫妇二人是往江南道探亲去的。”随后又是想到开始初见时,于是笑着问道:“愚兄早些年在凉州呆了些日子,尝过点杏花,那叫一个甘冽。徐老弟乃凉州人士,我可听说凉州好酒,无酒不上桌啊,先前见徐老弟买酒,可是李安城的秋露白?” 许凝听着前半句朝着徐江南温婉一笑,跟当初在家大大咧咧喝酒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徐江南乐呵应下,不藏拙,也不小气,大大方方的将酒拿出来,孤饮也是饮,与人同乐自然更好,先各自添上一杯,笑道:“兄长请,小弟也是才打听到这酒,还未试过,既然兄长提及,再藏着掖着倒是显得小气了,请。” 周彦歆哈哈大笑,觉得这徐江南对胃口,端杯先饮而尽,饮尽之后咋了下嘴,舒畅说道:“凉州杏花酒,李安秋露白,不错,不错,担得起与杏花齐名。” 徐江南亦是推杯,入口甘香,下肚后醇香,徐江南本来不喝酒,自从那日从清月寨下来之后,这种东西就像入了迷,倒不是觉得有多好喝,就是图一个恣意汪洋的畅快。 小二上菜挺快,不一时便上满了全桌。 男人的交情怎么来,酒肉朋友不是白说的,一杯酒下肚,两人的话明显就多了起来,再几杯下肚,好的就跟亲兄弟一般,只是几真几假就不知道了。 许凝也喝酒,只是这种场合她知道自处,素手添酒。 等到桌上杯盘狼藉,徐江南起身告辞,周彦歆趴在桌子上只是挥手,吐词囫囵说道:“徐老弟,再来,再来一壶。” 徐江南也不应承,打着饱嗝笑道:“好兄长,你可醉了,小弟还有事,下次,下次再来一醉方休。”说完又斜着身子摇摇晃晃朝着许凝说道:“嫂嫂,兄长就摆脱你了,小弟告,告辞。”话语一完,晃着身子开门下楼,等到噔噔噔的声音渐远。 趴着的周彦歆直起身子,眉目清明,眯着眼从窗户上看着楼下出了门的徐江南,见得徐江南摇晃着走了几步,然后竖起手朝后摆了摆,这才笑着说道:“这徐老弟是个妙人啊!” 许凝闻言坐到徐江南先前的位置上,有些奇怪的问道:“相公,他怎么了?为什么我们要这样结交他。”先前她与周彦歆在清悦客栈见到徐江南背着剑匣在酒楼外面等待的样子,她相公便安排了这么一场戏,不然先前不用徐江南出手,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踩空。 周彦歆夹了粒花生米,一边嚼着,一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说道;“当年我在金陵的时候,有幸见过一个人,就是背着这个剑匣。”接着闭上眼,轻声说道:“他也姓徐。” 许凝显然没想到周彦歆的言下之意,愈加疑惑。“那又怎么了。” 周彦歆也是不想说的太透彻,毕竟只是猜测,将一个新杯翻转过来,将酒壶里的秋露白倒了个彻底,正好一人一杯,朝着许凝说道:“娘子,可敢与为夫满饮此杯。” 许凝眨眨眼,不知道自家相公为什么说这个,但也没有拒绝,端杯就饮。 周彦歆却是伸手拦住,“诶,这杯酒得这样喝才对。”说完便将手从许凝身前穿过,又绕了回来。 许凝满脸红润。 引颈喝下了这交杯。 周彦歆酒不醉人人自醉,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许凝面前伸出手指勾起她的白皙下巴,声音异常温柔说道:“这杯酒之后,你可就真的是我周家人了。” 说完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拉着还在呆滞状态下的许凝,径直下楼,出门的那一刻,感叹说道:“这卫城今年的雪,怕是好看喽。” 徐江南下楼的时候醉眼就已经消失,脸上噙着笑,他知道这是一场戏,从一开始就明了。从许凝蹩脚生硬的演技,先是跨了一步是要出手的动作,莫名其妙顿了下,顺势再变成掩口惊呼。 后来受邀上楼,他自认没什么能被人惦记的。而且大庭广众之下,这对夫妇也做不了什么,尤其是那男子主动开窗便是让他放心,一场酒下来,当年跟着先生走南闯北的嘴皮子功夫发挥的淋漓尽致。 走到街道之后,他也知道周彦歆会看,于是摆摆手表示小爷知道你的想法。 周彦歆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他是个妙人。 酒劲上来了,浑身发烫,徐江南觉得身体愈加舒爽,体内真元运转一圈之后,又渗入四肢百骸,脸上泛起血色,比起先前的苍白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徐江南离开酒楼之后跑到西城,买了匹看起来还行的骏马,已经傍晚时分,没见到红晕夕阳,风声飒飒,徐江南牵着马,感叹道。 原来已经入秋了。 第七十六章 有个渡口名桃花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丰州南阳城外百里处。 齐水由此过,原本平淌内敛的齐水,经此一站,便如改头换面,气势磅礴恢弘,急湍而下,大有一吐天下的气象。 上流平缓,下流急湍,这中间不知道又有多少暗流旋涡,所以敢摆渡的艄公很少。只有那些从小在这齐水里摸鱼的人,摸清了这涌动的暗流,这才闲暇无事的时分,渡人过河。 胡浒就是这么一个人,名字有些拗口,年少时,没少被同龄人笑过,他爹教过几年私塾,也是艄公,因地制宜,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应时应景的名字。后来深夜摆渡渡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连尸体都没有捞到。 只是此后,乡里人也没再笑过他,都说他爹是个老好人,更有人给他家送了大笔银子,他娘收了银子,但是没用。 其实那年胡浒的爹并不老,但那些个乡亲的想象力似乎是找不到什么好的词语来强调,便加了个老字。 胡浒长大后接过了他爹身上的一半担子,做了艄公,摆渡了几十年,娘亲也死了,葬在了齐水,临死的时候把那笔银子捐了出来,建了个渡口。他没做夫子,他认识的字不多,不敢误人子弟。 今日清晨时分,他又同往常来这里摆渡,早上人算多的,都是赶路急着过河的。 他也不急切,一次只接一位,先是妇孺,再送汉子,因为熟络,虽然看起来是左拐右绕的,一趟下来其实也要不了多久,岸上的汉子也是等的耐心。 河岸上秋风掠过,有些凉,背着包袱竹篓的汉子缩了缩头,各自聊天,一会下来便熟络的像几年没见的手足一般。 将这些人送完之后,胡浒站在渡口上抬了抬头,看了眼上流亭子。 果然那个腰间别着笛子的人还在,也不知道是在看齐水,还是看对面的离山,他小的时候也喜欢坐在齐水边上看离山,尤其是冬春交替的时候,离山上的桃花会开,嫣然一点很动人。 他以前好奇的问过,那怪人只说在等人,但等谁,胡浒不知道,问过长相,那个别着笛子的人缄默不言,胡浒此后也就没有再问。 只是知道这个怪人每天他过来就能看到,黄昏时分回家的时候,这个人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胡浒也问过他做的什么营生,他腆着脸说了句是个剑客。 胡浒当时就诧异了很久,围着这个奇怪的人打了好几个圈圈,也没看到剑,又见这人瘦弱的样子,不觉得是能提剑的,没点破,拎着水草,水草上挂着鱼,坐在亭子里跟着这个怪人一起看日落。 有时候这个怪人会吹上一曲,不豪迈,尤其是在北人耳里更像是隔靴搔痒,不过听上些时日之后,他也会在撑篙的时候哼上几句,别有一番味道。 说起来怪人只是喜欢沉默寡言看着齐水尽头,早开始的那些时日,他也觉得像是会有人来一般,想看他究竟等谁。等了几年之后,尤其是冬日大雪纷飞,齐水结冰,他都不曾摆渡了,这个人还在这里等,这会胡浒才觉得这人怪。 胡浒见他在这里等了那么久,没见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怕,收工早便来这里陪会他。真说起来也不算无聊,毕竟他爹和他娘都在这齐水里。 胡浒将鱼挂在亭子外面,双手撑着亭栏,皮肤黝黑,肩膀上站着鱼鹰。外面齐水涓涓涌动,时不时显现出来个旋涡,白浪击石。 那个说自己是剑客的怪人站在亭子中间,一身浪白衫,往年都是如此,没有留须,所以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清秀,不像胡浒这些年胡茬刮了一茬又生一茬。 胡浒终于开口,他知道自己不开口,这个怪人会一直沉默下去,但又可能是在水边带的时间长了,受到巨水击石的声浪影响,所以声音有些大,胡浒问道:“公子,你还在等人?”问题一出口,胡浒便尴尬的一笑,他不善搭讪,只会直言直语。 浪白衫的剑客像是一时半会没有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胡浒以为他没听到,又想再说一遍,却听到浪白衫的剑客轻声嗯了一下,声音很轻,夹在水浪声之中,胡浒听的分明。 胡浒转过身子,坐在亭子上,不合时宜说道:“公子,我见你等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人来,怕是不会来了吧。” 浪白衫的公子沉默一会,抬头看了眼让人心情跟着沉闷的铅云,低喃说道:“那就等到不能等的时候。” 胡浒没听到这句话, 还以为是这位怪人不敢面对现实,就像当初他不敢面对自己父母都葬在齐水的事实,胡浒没再开口,叹了口气,伸出头,看了眼天色,像是要下雨一般,也不想再次多留,便想着提鱼归家,将要走出去亭子的时候。 浪白衫的公子无端说道:“艄公,能帮在下一个忙吗?” 胡浒折过头,虽然疑惑,还是笑着应承下来。 怪人将别在腰间的笛子去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枚晶莹玉佩,递给胡浒,这才面带回忆神色说道:“这两个给你,往后如果见到一个背着琴的公子过河,便将笛子给他,这玉佩便是酬劳。”随后又沉吟良久,说了句。 “跟他说有个姓肖的等不了他了。而且准备忘了他。” 胡浒疑惑接下,又将这没有头脑的话语记下。晶莹玉佩入手温润,他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价值不菲,像他们这种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价值不菲,有些惶恐,正想婉拒,将玉佩退还,浪白衫袍的剑客纵身一跃,往齐水白浪处跃去。 胡浒脸色煞白,白浪处暗流最多,像他们这种靠着齐水生活的人都不敢过去,伸手想抓。却见到怪人,将要被水浪吞没之际,身如轻虹,脚下异生一柄青白剑气凝结成的阔大剑身,斩浪前行,白衫双脚一前一后而立,屹立如山。 胡浒担忧神色渐收,喃喃说了一句,“好大的剑客。”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名剑客到了对岸,胡浒眯着眼,这才发现对岸还有一人,两人正说着什么,没说多久,两人皆次离去。 胡浒将玉佩收好,不准备卖了换些钱财,准备到时候碰到那个公子将这些一并给他,不过说到此处,他似乎想起这剑客没同他说要等的公子相貌,就连名字都不知道,急切之下,朝着对岸大喊,浪白衫的剑客早已不见,齐水上涟漪横生,下起秋雨了。 胡浒看了眼竹篙,绑在渡口上随着齐水荡漾起伏,渡口的旗帜斜扬,眼见这破烂亭子就要挡不住雨势,胡浒学着先前剑客的样子,将笛子别在腰间,拎着雨往雨幕里跑去。 …… 南阳城里,不知名的一家酒楼上,人来,没有人往,因为都被酒楼里的琴音吸引,一公子坐在大厅,身上干净,指节干净,尤其是眼眸,干净的不像话。 本他们这些个贩夫走卒,对这种伤春悲秋的音律本不是很对口子,像他们这些北地的汉子,敞口大吐豪迈才是正道,只是走到这里莫名其妙得都停了下来,想听这个琴师说完这个故事,更有甚者,坐在门槛上,端着酒碗,毕竟再侠骨的人也有份柔情,看能被谁勾起来而已。 琴声稍重,就像是刀客在提势一般,众人屏住呼吸,更有端着碗喝酒的酒客就此禁止一般,酒水都从碗口处溢了出来,只是可惜,突然一阵嗡响,琴弦断了,众人可惜的叹了口气。 回敛心神,各自喝酒。 弹琴的公子对此并不意外,在这个调上的时候不知道断了多少琴弦,只是真到了这个场景,还是怔了怔,将琴收好,背在背上。 掌柜的将账簿折好,叹了口气从袖里摸出几吊钱,朝着小二打了个眼色,有昂了下头,让小二递了过去。 小二将银钱传过去,还小声说了句,公子小心点。 早之前这掌柜是给银子,后来发现,这琴师是个瞎子,便折算成了铜板,好让他心里有数。 琴师接过一串铜板,轻声说了句谢谢。拿起几案旁边的竹竿,敲敲点点的往门外走去,掌柜的见状摇摇头,也是这时,内堂出来个妙龄女子握着把黑伞,正俏生生唤了句宁大哥。 掌柜见状一把抓住自家闺女的手,只是话语已经说出,落地生音,姓宁的琴师没有转身,笑着嗯了一声。 掌柜的见状瞪了一眼自家闺女,然后接过她手上的伞,绕出柜台笑道:“宁公子,外面下雨了,这把伞你拿着,小心身子。” 姓宁的干净琴师释惑一笑,转过身子说道:“掌柜的有心了。” 随后宁公子用手摸索,掌柜的见状立马将油伞递到这位公子手上,回了句,“公子慢走。” 掌柜的等着背负着琴的公子进了雨幕,又探出头,等到走远之后,这才回过身子,恨铁不成钢冲着自家闺女训斥道:“不是少让你跟他接触,你咋就那么不听爹的话呢。”随后又拂袖说了句,“进去。” 掌柜的闺女朝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波样子,然后又一蹦一跳的回到内堂。 掌柜的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他如何看不出来自家女儿的那点心事,只是本着做事滴水不漏的性格,这位看着就不是常人姿态的公子他也不好得罪,况且不得不说的是这琴师每次过来,自家的生意便好上很多,但真要说就此下去要丢个女儿,这生意可亏到姥姥家了。 掌柜的心思落定,想着以后的生意还是清淡点吧。 …… 宁琴师一手撑伞,一手持着竹竿行在雨幕里,走在街道上,北地的雨似乎也是沾惹上了刀客的豪气,倾盆而下,宁琴师耳垂动了动,像是听到什么,无奈一笑,出了城,再没回来。 他记得有个人说会等他,在春天开满桃花的地方等他,那个人还说那个地方是个渡口,叫桃花渡,只要他能找到那里,便一辈子跟着他。 第七十七章 那年那月如今日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万众瞩目,一石激起了千层浪,而且不仅仅是金陵的千层浪,西夏北齐的那些个大佬虽然谨慎,暗地里的风声路子可不少。他本还道是平王府的人想谋而后动之内的。不过此事过后又结识了那个姓周的怪人,像是故意结交,但又感受不到恶意的那种,很奇怪。 不过对于这种人,徐江南一向是敬而远之,本就想着日后山高路远的,就算能遇见也得躲得远远的。不过对于之后在商马铺买马的时候遇见的那个豪爽大哥确实好感横生,在西蜀道这种南方,很少有良驹骏马,尤其没有路数的话,就算是有钱也很少买到北地的高头壮马,但对于这种跑路用的行当,徐江南向来是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 刚出西蜀道的时候还好,那会悠闲安乐,走走停停跟看风景似得,现如今跟平王府的人打过交道,而且被认出了剑匣之后,徐江南明显就谨慎了起来,毕竟命只有一条,真当有掉了脑袋就是块碗口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种人向来活不太久。 在商铺买马的时候好不容易见到一匹上了眼的马,虽然还是比不上北地的良驹,但瞧着腿粗精壮的样子,想必跑起来也能生点风,只是奈何囊中羞涩,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银子还不够零头,可是到了这种接下去怎么看都是个龙潭虎穴的关头,瞧见个代步良马,其他的真的是瞧不上眼。又不好众目睽睽之下生硬抢夺,毕竟不能说杀了贼,就能抢匹马,这样的事到时候若是被魏老侠客知道了,那还不得腿脚打断。 徐江南软磨硬泡,可惜身无长物,当家的又是不见金银不放马的主儿,任凭你软硬皆施,我自岿然不动。 徐江南没了法子,想着离开弄些钱财,也就是这时候,认识到那位名萧陨的豪迈人士,操着一副不伦不类的南方腔调,但有几个音色稍重,是北地的口音,见到徐江南无计可施,很适当的上来拍了拍徐江南的肩膀,帮忙给了银子。 当家的见钱眼开,冷脸换笑脸。徐江南没有在意,也没有拒绝,牵过马,道了谢,只是不好意思转身就走,跟着这位一脸胡茬不像,阔鼻大眼的,怎么看都是一副北地汉子模样的人走了一程,路上一番交谈下来。 果不其然,这人本就是凉州的人士,原本有些家财,算个小财主,喜好结交一些江湖人士,当年没少在这上面散了金银,可惜都是过眼云烟,石沉了大海,他也不求人家惦记,后来辽金南下,那些个大侠一哄而散,他便将家财都折换成了细软,又听说西蜀道的江湖剑客数不胜数,便跑到了西蜀道,遇见了个青楼女子,他觉得温善,便花了些钱财替她赎了身,娶了下来,又在西蜀道置办了宅子,也算是落地生根了。 可能是穷则独善其身,达才兼济天下,将一些都办妥之后,身上余钱也不够,那些个所谓的带刀佩剑的大侠,也想着来白吃白喝,他面露为难神色,小善养奸,那群所谓的大侠豪客便翻了脸,心安理得说他忘恩负义,借着他们的名声办事,到头来过河拆桥。 萧陨是个实在人,虽是满脸无奈,倒也觉得愧疚。不过也还好,那些个骂骂咧咧的江湖侠士,也没撑太久,渐次离去。萧陨也不想坐吃山空,尤其是如今成了家,有些东西总该要担当起来,又加上原本认识的朋友回了凉州,便想了想又卖了点值钱的东西,凑了点钱,南北来回做起了一本万利的生意,也碰见过什么山盗寇贼,死里逃生好些次,不过像他们这种正当商家,比起那些急事求险,或者夜商的魍魅,就要安生的多。 几年下来,也算小有所成,有些小积累,又想着接纳些江湖人士,奈何女主人却不答应,说了些类似养了群白眼狼的难堪话语,他也就搁置下去,不过出门之时偶然遇见那些个捉襟见肘的侠士,还是会慷慨解囊结识一番,权当做举手之劳。 遇见徐江南便是这番,萧陨见到徐江南年纪轻轻,又背着剑匣,本就有些好奇,近了身子又是满身酒气,最关键是说起话来有些凉州的口音,听起来一股子亲切感觉,这才掏了银子。毕竟他人在江湖,却没入江湖,想着哪天某个出了名的大侠,是他资助过的,也是与有荣焉,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萧陨性情使然。 萧陨豪迈结交,徐江南说话圆滑,知道如何抓人瘙痒点,萧陨听着很是舒服,要不是先前徐江南已经饮酒,依照他的性子,肯定要抓住畅饮一番。 不过徐江南接下来也是打听到,萧陨是在李安城这里出货,毕竟叙州地界数一数二的城池,对于凉州那些个上好貂皮,奇货可居,往往也能卖些个好价钱,再过上几天,便要南下,只不过不去卫城,而且路线有些偏。 徐江南在心里盘算了下,卫城老寿星的寿辰在秋冬之际,若是跟着走上一番,再折返去卫城,似乎也是绰绰有余,私下一想,这样说不定平王府若是后知后觉反悔追了上来也是能避了过去,一切等安稳到了卫城再说,剑阁上的东西他有些眼热,尤其是听了卫月一番剑道见解之后,那里对他来说总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不光光是那些经本,但要真说出来,徐江南也表述不清,倒想是冥冥之中的牵扯。 于是徐江南便有些委婉的说想跟着萧陨走上一程,本身大概也就这么一次萍水相逢的缘分,说完之后有些讪笑,没想着能混进去,再加上人家还是带着重要货物的商人,这么一说着实是有些唐突,再加上先前还收了人家的银子,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这萧陨确实豪爽,也就是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徐江南会有这样的想法,本想着就此错手有些遗憾,没想到徐江南会有此想法,有些惊异。 徐江南见到萧陨的面色,也不想说就此受人忌惮,正想着收回。 没想到萧陨哈哈一笑,揽过徐江南的胳膊,笑着说了句,本想着没机会跟小兄弟喝上几杯,这下好了,找个机会得好好喝上几杯。说完之后还想给徐江南介绍几位在这一路上遇见的几位豪杰,还说如果不是这些个拔刀相助的英雄侠客,可走不到如今。 徐江南想了想,院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几味熬剩下的药材,如今身上的外伤好了七七八八的,该带的东西都在身上,羞赧一笑,也就没有拒绝。 而这萧陨似乎还要置办些什么东西,兜兜转转,有些话想说,哽在喉间没有说出来,转了一两圈,徐江南先前也没在意,眼见又转到了原地,瞧见面前的商铺旗帜,体贴的笑了笑,善解人意说道自己还有点事要处理,便约好三天后李安城南门相见。 萧陨也是感激一笑,又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徐江南没有接,牵马折回院子。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回身一望,果不其然,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进了那家只卖女子物品的商铺。 归了租来的院子,徐江南在院子梭巡一会,着实找不到什么要整理的东西,李先生给的秘籍书卷一直在身上,还有在天台山临摹下来的剑招,不过可惜了,背囊那几本不堪入目的画册就算了,可惜了那个让带给魏老侠客的酒葫芦,怎么都觉得是个遗憾。 不过想到了天台山临摹的剑招,徐江南便拿了出来,闲着没事,摆在了石台上,左看右看,看来看去,觉得有些规律,但又抓不到重点,像是游离的浮萍一般,差一根线牵连起来。 而李先生说的那些剑招什么对于他来说如今用处也不是很大,不过后面说的那些个地元,天元的乱七八糟,他也看不懂,就是知道是个好东西,抹了了胸,感觉到纸片的质地,有些安心。 喝了点秋露白,后劲有些大,这时候院子溜进来些秋风,也不觉得冷,尤其是体内真元溢动,骨骼交界处更是有些异痒,就跟皮肤新生之时一般,不难受,而是觉得舒畅,头些日子伤筋动骨就不说了,如今感觉好了点之后,也不愿意平白消磨时光,这些不懂的就不懂,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将东西收拾好之后,练起了拳脚,从最开始魏老侠客哪里学到的,再到后来在桃花观同吕清对招时候偷学的,徐江南自知记性不好,小时候在桃花观偷看还是年幼的吕清练剑,画太极,才是黄昏时分,自己便只记得个大概,具体的走向忘得一干二净,有时候配上自己的招式衔接的十分别扭,最差的时候,连手上作剑的木枝都被自己甩了出去,小烟雨便在旁边十里亭留下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 徐江南一边练着,魏老侠客教的剑招还好,都是一招一招的杀人招数,不过吕清那些时日用的剑招步法,就有些奇怪,瞧着是破绽大开,但徐江南每次想着趁虚而入的时候又油滑的避开了,尤其是每次力道及点的时候,准备像魏老侠客说的倾泻而下,都能被吕清险而及险运转过去,像是踩着冰面,很是奇妙。 徐江南练这个步法的时候,很是蹩脚生硬。 不知疲倦的练了许久,依旧不得其门而入,抿着嘴,坐在石台上。 不过最奇怪的就是那些个剑招他记不住,但只要是关乎陈烟雨的,徐江南记得分明,就像是刚才才发生过的一样,就比如很小的时候说的稚嫩话语。 “小烟雨,等我以后剑法大成,谁要是欺负你了,你跟我徐江南说,看我不把他揍的稀巴烂。”意气滔天,分毫不差。 第八十章 梦见过百万雄兵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不好意思这一更晚了点,昨天写的有些不顺,因为是写很不是很擅长的领域,但是又想写好的地方。如果哪里不好,还请多指出和担待。 平王府里,霍统领拿着卷金色丝绸,背面针针绣绣,细细一瞧,竟然是八爪金龙的样子,祥云旋绕其间。 霍统领在府内一厢房外面踟躇,神色不定,抬起手腕想敲门又收了回来,接连数次之后,房内这才传出一朗亮的声音,“进来吧。” 霍统领这才顿敛迟疑神色,推门进屋,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朴,一张低矮的几案,一张塌,几近就是全部。 塌上一名男子,一身宽松白衫,再配上的脸上苍白色,头上黑白相间的凌乱发丝,清瘦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他能稳健的走出几步,然后倒下。只见这名男子从榻上缓缓下来,霍统领有些担忧的伸手想扶。 男子敛足,一手半拳状搁在嘴边,止不住的咳嗽,一手制止了霍统领,等到喉咙的瘙痒消停点了,这才走到几案边上,缓身坐下,声音喑哑说道:“怎么了,平黯。” 本名霍平黯的王府统领,对着平王都敢横刀,如今瞧见这个清瘦的男子,却是发自内心的恭敬,躬身说道:“将军,这是京里来的圣旨。”说完将圣旨递了过去。 清瘦男子伸手接过,在几案上摊开,看了几眼,随口问道:“送圣旨的大人呢?” 霍平黯轻言说道:“于大人送了这圣旨又马不停蹄去了卫城,说还有要事要办。” 清瘦男子微弱的点点头,随后又是想到他前些日子的禀报,虽然他知道霍平黯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子,咳嗽几声后,还是问道:“对了平黯,上次你说有个擅闯王府的人背的是春秋剑匣,有没有看错的可能?” 霍平黯回忆一下,决然摇头说道:“某当年在徐将军手下当过差卫,有幸见过几次,尤为深刻,断然错不了。” 清瘦男子点点头,似乎也是才想起来,哦了一声,哈哈大笑,随后又是好一阵的咳嗽,咳嗽渐消之后,笑着说道:“身子差了,连记性都不好了,差点忘了,当初你也是徐将军手下的人。”说完之后,自顾自地强起身子,一副灯未灭,油已尽的样子,自嘲一笑,说道:“徐将军厉害啊,当年跟着将军杀北灭南的,那口酒才是醉人。 就是可惜了,后来将军只身一人去了燕城,没带着我们杀辽金蛮子,你小子也是那会留在的凉州北骑吧。” 霍平黯虽然知道这事跟先前谈的没有半分联系,但是也是满脸回忆神色,戎马生涯到最后,撒了热血,也就剩下几分回忆了。点了点头,尤其是这位死战雁北最后从土里爬出来的将军,最可惜也是最可笑的是,这位历下汗马功劳的朝中勋贵,再也上不了台面。 因为雁北兵败,西夏要的是百分百战死在雁北的悍卒,要在天下人面前立下一个死战无一存活的血战丰碑,明面上活一个都不能,只是就此,他段崖晋就算是活着,也算是死了,死在那场战役当中。 无论是段崖晋,还是老许,还是像老许段崖晋这般苟且下来的人。对于这些人,霍平黯只有敬佩。 清瘦男子看了眼霍平黯的脸色,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缅怀神色说道:“将军匹马一人去了燕城,没有带一兵一卒,就能带着那群软汉让北齐站在临北江边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朝中千丈松。 你用不着愧疚,北骑是西夏的精锐,攻城坚守用不着,真正论起来,要愧疚的是我们这群人,自诩是踩着陆战第一大戟士的脑袋登城门的行伍悍卒,反而最后丢了雁北,失了国门,颜面尽失就算了,给北字军抹了黑,也给徐将军抹了黑。” 霍平黯咬唇不语,说起来当年他心底对于那个背剑匣的将军或多或少有些埋怨,毕竟军中调遣事情关乎重大,尤其是那个阶层的人,如果自己没有意向,怎么都是走不动的,而徐暄背弃雁北去了燕城,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也就算是背弃了当年那群一起刀里剑里杀出来的汉子。只是他没敢说,尤其是在这人的面前。 名为段崖晋的清瘦男子悄悄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们这群人,翘起屁股,老子就知道要拉什么屎,臭不可闻。不过罢了,罢了,都这么多年了,也就跟你们说道一下。 你们都道将军去燕城是背弃北字军,却孰不知当年徐将军如果继续留在雁北与辽金蛮子对峙,且不论北齐能不能入燕城,结果到了最后,徐将军都会有个拥兵自重的名头,用将军的话来说,这是个死局。唯一的区别在于将军麾下能活多少人。 将军若是去了燕城,就不同了,只要能守住雁北,不,只要守到秋末,等入了冬,那些辽金蛮子自然就退兵了。徐将军可能就死不了。” 段崖晋低了下眸子,轻叹道:“说到底,还是我们对不住将军。” 霍平黯沉默不语,怎么也是西夏庙堂的人,这些见不得光的官场伎俩也是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 段崖晋突然想到刚才霍平黯说见过徐将军,心思一动,问道:“平黯,先前你说你见过徐将军?” 霍平黯点了点头,不知何意。 段崖晋有些激动,然后又咳嗽了起来,平复心情之后,接连问道:“那日从府中脱逃的年轻人,姓甚名谁?” 霍平黯知道段崖晋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喃喃说道:“段将军,某这些年下来,光守着这王府了,帮着那人做了几件荒唐事。当夜,对于那人的相貌着实没有放在心上,听着声音,年纪应该不大,而且有些凉州的道道。”说完又是轻声说了句秘辛,“将军你也知道,当时徐将军身死,佩剑不翼而飞,军中有令,若是有人胆敢配春秋剑匣,死活不论。王府里属下走不开,这事属下擅自做主已经禀告圣上了。” 段崖晋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点了点头,笑了笑,“嗯,理应如此,你就等着京里的消息吧,不过想来这事确实也是荒唐了点,我也是异想天开了,不靠谱,不过这人能从你手上脱逃,也是有点本事。” 行伍的人少说也都有些个不甘示弱的斗勇性子,实诚说道:“嗯,剑法有些诡异,有些江湖人的味道,若不是在王府,属下有些掣肘,加上那小子刚好破了障,入了六品,不然也活不了。” 段崖晋转过身子,回到几案上坐下,一手覆在这圣旨上,像是放下了什么事情,长吁一口气。 霍平黯也是见过这圣旨,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悲怆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蠢,否则也做不到北骑统领的这样的位置上,谁见过投石问路最后还在乎石子的,但既然入了行伍,北字军中就没有个不听军令的软蛋。 屋子里光线还是很暗,霍平黯瞧不清面前清瘦男子的面容,他垂下眸子,有些悲伤的喊了句:“将军。”也就仅仅是一句将军,便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段崖晋摆摆手,声音喑哑说道:“够了啊,事到如今北骑还有人认我这个将军。”随后反而是开解起这个局外人,声音温和直白说道:“西夏养兵数十载,用在一时,段某人没死在沙场,已经没脸去见那群兄弟了,好不容易来个遮羞布,是个好理由啊。” 霍平黯正欲开口,听到段崖晋闭上眸子说道:“你且退下吧,等大雪停时,再来叫某。” 霍平黯无奈叹了口气,思虑一会,叮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刀,双手拖着轻轻放在地上,深深看了眼这位已经不是西夏北字军将军却还行着军伍的清瘦人,私自行了个北骑里最为崇敬的军礼,恭顺退下。 霍平黯退出之后,光线透过窗柩,渗透在屋子里,能很明显看到飘荡在空气中的灰尘。 段崖晋看了眼地上明晃晃的刀身,这是当初他留给这个北骑统领的,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他侧过身子拿了过来,刀身清亮,显现着他的眉眼。 他又想起来当年还在凉州的苦难日子,几个兄弟打完仗,便坐在死人头颅上喝酒,偶尔还说着日后富贵了的梦。腰间挂的都是各自的军功章,回去领赏用的。那会还有东越,还有西楚,其实也换不了多少银子,就是挂着炫耀,仅此而已。 西夏那会最不缺的就是行伍人士,最缺的就是那些个吟诗诵词的文人士子,他在那群兄弟之中算好了,能看懂几个字,当初那些个家书什么都是他给代笔写的,读的。 再后来徐暄上位,他们这些个刀口舔血的人一开始并不服这个毫无军功的年轻人,那些什么同吃同睡的伎俩在他们这群老油条眼里更是不堪,徐暄也不在意这些,兀自做着这样一剑事,直到某日带着清晨,带着队只有十来个的亲兵出门。 先前他们这些个傲气汉子还以为是这个年轻人受不了这股腌气,灰头土脸的跑路了,还一个个拿着干馒头站在军营门口,一边嚼着一边讥笑。 直到黄昏时分,徐暄骑着马背着斜阳归来,握着剑的手还在打颤,卷了的剑身上时不时还滴下几粒艳阳般殷红的血珠,每个亲兵的腰间都别着七八个满脸虬髯的首级,像是腰带一般围着。虽然这些傲气的汉子没有看到那是一场如何的厮杀,但终年从刀口爬滚过来的经验,哪能不晓得这场厮杀是何等惨烈,活着又是何等的庆幸。 徐暄就那么站在军营门口,不进门,跟他们一般骄傲,整个偌大的军营里面落针可闻,寂静了数久之后,先是一句,接着如同万马齐鸣一般,“恭迎徐将军回营。”响彻云霄。 再后来,跟着打赢一场胜仗,两场胜仗,再到后来做出了三个月下了越国十六城的疯狂举动,到最后,还是他一箭掀翻了那个背后插着八百里加急旗帜的信使,钉死在了金陵城门口。 这他娘的才是战功!试问大浪淘沙几千年,谁能做出这般举动?前无古人,更无谓后无来者。就连着现在,想到这里,手中依依有当时拉弓时候的触感,生了微汗,生怕失了手给将军丢脸,他还很清楚的记得那会,拉完弓之后,他死命揉了揉僵硬的面容,生怕在做梦一般,西夏的旗帜就怎么就插在了金陵城墙上? 再后来灭西楚的时候,麻木了很多,轻车熟路了很多,什么是旌旗百万?什么是所向披靡?什么是陆战第一?倒头来只看到摧枯拉朽。 做完这一切之后,确实都是富贵了,一个个的加官进爵,风光无限,他是众兄弟里最有学问的,此番之后,也是沽名钓誉一般跟着那些个文士听了几曲戏,被那几个军中的兄长嘲笑到天边去了。 再往后,没过几年富贵日子,辽金南下,徐暄无端抛下雁北去了燕城,让这些本就不懂多少的汉子很是不解,他知道点纹路,总觉得跟当时听得戏有些像,但那会没敢说,只说徐将军肯定有苦衷,他那些个袍襟兄长有时候喝了点酒后也是长叹,埋怨有一点,都是想跟着徐暄走的,奈何徐暄净身出户,什么都没带,就带着匹马,还有那个剑匣。 想起这春秋剑匣,段崖晋也是眼眶湿润,就是当初他们这群汉子不懂事,在凉州丰州边界顺手给劫的,没有多大的理由,就是觉得那个剑匣好看,古朴,背匣的那个也是个读书人,看起来他娘的有些气质,而且又是运往北齐的稀罕东西,一不做二不休的撂翻在地,毕竟也听过几句文骚骚的话,什么好剑配英雄,这句在理。 金银刀剑什么都不抢,光抢了个剑匣,里面还有把亮闪闪的剑,归了营,给了徐暄。 后来才知道这他娘的是丰州吴家的,在江湖也是有些名号,连剑匣的名字都比他们的诨号好听。再加上不在理,后来还有个飞剑的老神仙过来,见着了那杀人的手段,骇人的气势,这才知道闯了祸,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本想着这次要遭殃,心里惶惶。 谁晓得徐暄背着剑匣就出去了,指着那位飞剑的老头子就是一顿大骂,丝毫没有当初的斯文样子,做到了极处,更是翻身上马,就是堂而皇之的抽出剑匣内的青剑,扬长一指那,数万马匹军营长嘶,势如洪荒,睨了那位老神仙一眼,不轻不淡说了句,这事就是我徐暄安排人做的,今日徐某人的项上人头在这里,真有胆色就取了过去,徐某人也想见见这四五万的兵马踩不踩得平你吴家的藏剑剑冢。 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花团锦簇的套话,和真情实意的心里话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先前跟着徐暄九死一生的砍杀,对徐暄也就是单纯的钦佩,因为他们觉得这功勋富贵是应该的,是这些年苦熬苦掖攒出来的。 而如今见着徐暄二话不说上去替他们擦屁股,一个个除了篡着拳头想去拼命之外,也各自生了些许其他的情愫,不重,但能让这些汉子甘愿卖命。 那个能飞剑的老神仙面色变了数番之后总算低下手离去,而徐暄此后更是剑匣不离身,踏碎西夏江湖的时候也是,就连离开雁北的时候都是,更是坐实了这件纵人抢剑的事。 接着辽金号称四十万兵马袭城,雁北举城上下也不过三十万人,除却老弱妇孺,也就二十多万人,死战在雁北城外,他还记得那个戈壁,后面是个峡谷,在后面便是雁北。 死战前夜,一个个摩拳擦掌,面容肃静,这算是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没有徐暄坐阵的沙场,整整二十万,从一个天明杀到另一个天明,没有一个人是背后受伤至死的。 他们知道徐将军还念着当年那份情,所以想让徐将军看看,他带出来的兵,没有一个是怕死的软蛋,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 刀卷了刃,随地再抽一把,直到再没气力舞刀,昏厥。 段崖晋算好的,被风沙盖了几天,竟然醒了过来,又被一个老和尚给救了,带到深山,也就是在那里,他想到了早之前见到那位吴家老神仙的骇人手段,闲暇无事,便练起了刀法。 时隔两年出山,早已物是人非,西夏不认他这个将军,却又看中了他的修为,给他在军属随意安排了个死职,再后来便被派放到李安城。 他没有反对,能挂着北字的旗号,就算是个伙夫,也算归了家。 段崖晋闭上眼,满脑子萦绕的都是那天的金戈铁马,到后来就是当年在金陵附庸风雅时听的那场戏,那个青衣潦倒的躺在台上,声声戚戚,奴也梦见过彩灯佳话,奴也梦见过宾朋满座。 而这些段崖晋都没梦到过,他只梦见过雁北,梦见过那些袍襟,梦见过百万雄兵。 第八十一章 神来之笔的郭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跟着萧陨一行人,宁求安,不求快,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不觉得风尘仆仆,反而是惬意,如果到了夜间,赶到镇子,便休息在客栈,如果还在郊野,便生了几处篝火,天当被,地当床,裹衣而睡。 萧陨对徐江南的印象不错,一个可能是年纪比较小的缘故,又算是半个老乡,另外一个就是徐江南的宠辱不惊,先前身后那两个大侠的倨傲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而徐江南则是表现了一副与年纪不合的心平气和,不娇不横的气态他瞧着也是暗自点头,是个老道的走江湖,只是他依旧不认为徐江南会有多大的本事,尤其是秦破没有半点跃跃欲试的姿态。 秦破是跟了他很多年的老江湖,从凉州那块一道过来的,后来门庭冷若,日久见人心,秦破并没有跟那些个白眼狼同流合污,反戈一击,而是背着枪默默离开。 直到后来萧陨做起了皮毛生意,第一次遇险,说来可笑,劫掠他的不是那些个山贼,而是在他家吃喝了数年的门卿草莽,俗话怎么说来着?穷人在十字街头舞十把钢钩,钩不到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朋宾。 萧陨赫然就是如此,平白无故的养了数年,到最后还养出了个深仇大恨,当时瞧着那些个面相丑陋的所谓江湖侠士,他是满口黄连,冷暖自知。不过幸好,也有些个有情有义的,秦破就在之中,还有几个眼熟的侠士,这心才没凉到底,有些回暖。 几番缠斗下来,各有伤亡,那伙白眼狼眼见没了机会,也都渐次退匿在周边树林里面,秦破等人也没去追,萧陨嘴唇嗫嚅,最后还是说出了挽留的话,只是最后,只留下秦破一人,其余的侠士都是抱个拳,说了几通感谢这些年收留的套话,裹好伤口,第二日便离开了。 萧陨自觉没有那个脸再提,毕竟是自己将这伙人扫地出门,五大三粗的汉子红着脸给了每人一笔不大不小的银钱。 给秦破的时候,秦破没有接,也没给萧陨太多尴尬的时间,僵着脸说了句管够饭就行。 后来萧陨才知道,这秦破是喜欢与人切磋较量,有时候见到比拼的校武台,也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姿态。 郭年也是,穷酸落魄,提着刀,但丢下了些许脸面,早些年抛头露脸的在各个校武台上为那些黑心赌坊出过力,赚些钱财,也闯出过不大不小的名声。 前些个日子遇见秦破,针尖对麦芒,对拼百招之后,力有不逮,稍逊一筹,不过场外的萧陨却是看的既是胆战心惊,又是酣畅淋漓。 最让郭年生气的是秦破挑飞他的刀之后,一枪立在他面门上,一句兄台好身手的客套话都没有,径直说了句你输了。然后收枪归了商队,干净利落。 郭年原先是以为这个持枪汉子瞧不起他,怒火中烧,捡起刀转而再求战,秦破蹙了下眉,说了句,累了。然后闭上眼老僧坐定,拒绝了。 郭年是真的生气,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般,脾气上来了,也是一副老大爷的样子,不走了,就是跟着要较劲。 萧陨也是喜不自禁,不就是再加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他本就喜欢这些个能飞檐走壁的大侠气派,也想着做个快意恩仇的游侠儿,就是可惜了,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不知道散了多少财,请了多少棍棒刀剑的师父,一个个说他骨骼清奇,必是练武奇才,可能是三人成虎吧,他也真信了。练到最后上了校武台,十个回合不到,便被踹了下去,自此之后也就没有耍过那些泛着寒光的东西。 不过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梦还在,喜欢那些个兵器枪剑,各式各样的都有收集,他也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都不是真的宝贝,像模像样的仿制品,后来可惜了啊,辽金南下,全扔在了凉州,心痛的一塌涂地。 后来在西蜀道娶了个清倌人,听说有个穷书生是她恩客,但他不计较过往,一眼就看中了,就此落户心安,刀剑什物也不收集了,她说见着心慌。 这几载下来,安定是安定了,钱财也多了起来,接济天下做不到,但是像郭年,秦破这种还是愿意花些身外之物。 秦破原本也就喜欢切磋武技,郭年跟在队伍里,在他休息的时候,时不时讨教一二,他也不藏拙,随便挑个空地什么,就能切磋起来。一商队的门外汉,见着天花乱坠的招式,自然是满堂彩,秦破不善言辞,每次赢了之后,瞧着满商队的奉迎话,也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今日夜间,还没赶到前面的镇子,一干人等在路旁找了块空地,各自为营,起了篝火,像个圆圈。 萧陨往其他几处篝火处打了个招呼,押着货物的马车在众人中间的位置, 郭年随意吃了点东西,在李安城呆了几天,手痒难耐,如今一出城门,便按捺不住,找上了坐在徐江南对面的秦破,扛着刀,一个蛤蟆蹲的姿势呆在那里,也许是不打不相识,这几次三番的架打下来,倒也熟络了几分,同秦破交谈的时候,也是趁机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徐江南,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徐江南像是没看到一般置若罔闻,低着头,看着噼里啪啦真燃着的篝火,将身上的干粮拿了出来,随意折了根树枝,串着架放在火上。倒不是徐江南自作清高,这样的情景,若是贸然上前开口,指不定会贴个多大的冷屁股。 而秦破则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沉默寡言的性子跟长相很是搭配,自顾自地吃着手上的饼,也是慢吞吞,细嚼慢咽。好一会总算是吃完之后,拍了拍双手,又在大腿处袍子上摸了两把,这才起身,提着放在身边的枪,跟着郭年往道路中央去,道路还好,夜间也有月亮,倒不至于黑灯瞎火。 徐江南约莫是觉得可以了,将树枝撤了回来,也就是这时候,萧陨巡视安排好之后回来,也是一提衣袖,就在徐江南旁边坐下,兴致勃勃,瞧不出半点最初的沉稳样子。 徐江南笑了笑,将干粮捏成两半,给萧陨递过去一些。萧陨也没看是什么,只顾瞧着相约到街道的两人,伸手接过干粮,随意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用肩膀耸了耸徐江南,笑道:“徐老弟,你不去耍耍?” 徐江南也是咬了口干粮,然后摇摇头苦笑道:“萧大哥,瞧着这两人的样子怎么也要比我厉害的多,这话可是有些为难小弟了。” 萧陨听言哈哈大笑,在徐江南肩膀上拍了几下,然后将声调放了下来说道:“别丧气,你哥哥我像你这么大那会,差不多也就摸个枪杆。”说完也是一脸羡慕神色的看着缓缓走向道路中央的两人,继续说道:“可惜了,到现在连枪杆都不敢摸了。” 落寞神色一闪而过,萧陨转头看向徐江南,愈加轻声,生怕那道路上的两个人听见一般,“徐老弟,你看好谁?” 徐江南不解风情的摇摇头。 萧陨还道是徐江南不敢说,怕得罪人,想到此处的时候。萧陨自己也是一笑,刚才自己的作态分明也是怕得罪人,也没再提,反而说了这一路上的结果,“最开始遇见郭大,郭少侠的时候,他跟秦破切磋了一番,稍逊一筹。”萧陨似乎是觉得大侠的大字跟郭年的身材有些不符,再加上萧陨比郭年又痴长几岁,便改了口,然后带着有些欣赏的口吻说道:“不过这半载以来,他们时不时也交手,到如今,各有胜负吧。” 徐江南听着这么一说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旗鼓相当的两个人,若要取胜,自然会有一个人有妙招,这是他有所期待的。徐江南正想着开口。 萧陨抢先兴奋说道:“正戏来了。” 徐江南闻言也是看望路中二人,只见二人站定之后,郭年提刀先上,有些气势,不过在领教过平王府霍统领的那如岳如山的刀势之后,这个难免就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 刀枪相接,郭年刀势有些疾,沾枪而下。 秦破见状松开一只手,变成单手提枪,再顺势一转,另一只手一松,等刀势一过,侧身握在枪身五尺处,再顺手往前一送,直呼郭年的命门。郭年侧头躲避,收刀之时,手腕一转,刀身嗡鸣,荡开长枪,躲开秦破的攻势。 这一系列的攻守转换也就是在一个呼吸之间,场中的两个人面色平静,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场外这些汉子,却是已经凑上前来,一个个手心捏紧,皆握了把汗。 萧陨更是目不转睛,也不知道是篝火的缘故还是这一番惊险的交手屏气的原因,脸上红了一片。 不过徐江南瞧着场中已经开始第二次激斗的二人,也是觉得有些可惜,瞧着身手,估计也都有五品的样子。不过像这等人,江湖里太多,要上六品这是个坎,就同师父领进门一般,要找到这个门不容易,等入了门,体内衍生真气之后,便是修行看个人了,再到九品,更是谁都帮不了的登天路了。 秦破持枪而守,本就有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郭年提刀而攻,百招之后没有进展,估计是有些心急,刀势更为迅猛凌冽,但急于求成,章法套路上就难免顾此失彼。 在周边汉子眼里,估计是觉得如今郭年占据上风,是想着乘胜追击。 只有徐江南见了此状微叹了口气,知道此招过后,这郭年后力未绝,新力未生,怕是要落下风了。 果不其然,一刀掠空,秦破趁他收刀之际,旋转枪杆,红缨似血,就像攻城拔寨一般枪枪直取险地。 郭年心知不妙,身影急撤。 秦破这会没有盲目保守,一脚重踏,徐江南都能见到他脚边灰尘扬起的状况。只见秦破单手握住枪尾,枪尖却没有丝毫紊乱,手风一震,枪影顿时凌乱。 徐江南又是一叹,这郭年怕是要败了,只是才一会,徐江南便眼前一亮。 只见郭年将刀身竖起,枪尖瞬至,铿锵声清脆如铃,秦破指尖一旋,骤然发力,竟然将刀身倾顶弯曲,可见霸道。 也是这时,郭年握刀的手陡然一松,全然不顾性命一般。 秦破一愣,但也没停留太久,力道倾泻,大刀飞出,他骤然收力,枪尖抵着郭年额头,郭年的刘海向后倒飞,露出并不整洁的额头。 也是收力的同时,利物划破衣物的刺耳声响起,秦破觉得胸前一凉。 原来郭年松手之后立即握住了系在刀柄上的红绸,借着秦破的力道,再回旋折回,划破了秦破胸前的衣衫,不过还好,见着他握丝绸的位置,怕也是收了手,不然可得见了红。 徐江南都觉得最后一刀冒险到了极致,更别说那些个门外汉,一个个目光呆滞,等到郭年和秦破各自回到篝火堆旁,才回过神来,一脸惊叹神色。 秦破提着枪回到篝火堆之后,面容平静,面色有些红润。 而郭年侧身走过的时候,则是面带些许得意神色,显然最后急中生智的一刀让他很是满意。 徐江南抿着唇,没有说话,也是有些惊叹意味,最后这一刀是真正的神来之笔,必输的局,到最后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局收场。 第八十四章 青尾蛇出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这些时日下来,总的来说算好,遇见过一伙拿着钉耙的山贼,口口声声喊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口号,不过见到这群胳臂跟他大腿一般粗的壮汉之后,声势明显弱了下来,尤其是见到郭年将红缨刀舞的风生水起的时候,哪敢多留,一溜烟全跑进了树林,藏匿不见。 徐江南骑着马,愈往西蜀道深处走,便觉得秋意更深,树影更浓,天高云阔的。 萧陨在前面不远处,看了眼层峦叠嶂的山水,感慨说道:“离家半载多了,可算要到了。”说完萧陨又摸了摸怀里用粗糙布料包裹下的女子首饰,摸着觉得无恙,安心下来,倒不是萧陨不给买那些贵重的,而是从良改名为秀娘的女子不喜欢,估摸着是见惯了那些金银玉饰,再见到就会想起往日的坎坷风尘事。 时而久之之后,萧陨也就买些个这种良家的仿制品,不值钱,她喜欢就好。 徐江南心里那个疑虑没有消过,但也没有跟萧陨说,这种无的放矢的平白猜测说出来不会让人感激,反而有种挑拨的意思。有些人就像蛇,藏的很好,但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坐等功败垂成,这就是江湖人的赌徒心性,徐江南不经意往后瞥了一眼,瞧见在后面若隐若现的身影喃喃说道:“是吗。郭年?” 有些事,偏生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辗转过了崎岖的山道,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幽绿的山谷,山谷不深,一眼望去能看到后面的天。 徐江南这些个骑马赏景的既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这一路风景山川的极其优美。 不过那些个粗糙汉子俨然是被这些个万年不变的幽绿颜色给整的神经疲惫,一个个神情麻木,无精打采。 萧陨见了此状,拍了拍手,提起众人的情绪,然后大声吆喝说道:“都打起精神来,等过了这谷,入了江流城,我萧陨请你们再喝一顿。” 徐江南没有做声,秦破也是,因为两人皆不约而同的望着山谷入处的大石上,萧陨可能看不到,但徐江南和秦破却是注意到了,石头上面躺着个人,枕着手臂,另外一只手放在一包袱上,翘着二郎腿,两只眼睛上盖着翠绿树叶,玩着一叶障目的幼稚游戏,嘴边还吊儿郎当的还嚼着草茎。 萧陨瞧着徐江南和秦破的面色,有些疑惑,正想着问问。 秦破已经提枪拍马出去,面对着那吊儿郎到的拦路人,表情有些凝重。 萧陨放缓速度也是上前,这才发现前面躺着一人。 躺在大石上的人听到马蹄声响,用手摘下眼睛上的叶子,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带着一脸慵懒神色打量了一会萧陨一行人,挑眉一笑,拎着浅蓝色包袱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将包袱随手拄在地上的石块上,没有泥石飞溅的景象,脚下原本完整的石块却陷入泥土,龟裂开来。 孤身一人瞧见萧陨这边的阵势,也是不慌不忙,反而是嚼着草茎,漫不经心说道:“惊扰了爷爷的梦,当家的怎么说也该有点表示表示吧。” 萧陨瞧见这阵势,尤其是先前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手段,胆敢一人横道,心下一较量,便下了马,牵马上前,一副化干戈为玉帛的面色抱拳说道:“这位大侠,这事是某不对,这些银两大侠收着,算是赔罪,虽然少,也够大侠喝上一顿好酒。”说完之后,萧陨便从怀里摸出个灰色银袋子,抛向面前的陌生人。 陌生人面不改色接了之后,一边掂量着手上的银袋子,一边笑着说道:“萧陨萧当家的,这点钱怕是不够吧。” 萧陨在听到他直接喊出自己的姓氏的时候,皱了皱眉,来者不善,还是尽量保持着声调,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虽然说有着郭年和秦破,但做生意的人,都会有着和气生财的想法,萧陨沉声问道:“大侠想要如何?” 陌生人用眼神扫了一下萧陨的队伍,在背匣的徐江南身上顿了几秒钟,又晃了开去,坐地起价说道:“萧当家的,我瞧你这队伍人也不多,就这样吧,一个人一百两,也就凑个整数,当家的你给个二千两,这道你就过了,刚刚那事也就揭过去了。” 萧陨冷哼一下,正想说话,便听到那陌生人不轻不重的加了一句:“对了,是黄金哦。” 萧陨气极反笑,说道:“某一趟来回,所赚银钱都不到二千两黄金,阁下张口就来,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陌生人脸色一变,将草茎吐在地上,先前的温良样子转眼不见,骂道:“没钱装什么大爷。装孙子不好吗?” 秦破闻言也是知道这番交谈算是谈崩了,下了马,提枪向前。 陌生人睨了秦破一眼,口出狂言笑着说道:“你不行。” 秦破没有作答,兀自上前。 而这段时间,徐江南只是背着剑匣跟在萧陨后面,冷眼旁观,也没出声,就像个很称职的护卫,而那些个汉子,见着萧陨的镇定神色,倒也不慌,尤其是秦破出手之后,更是安定下来,毕竟秦破的本事是众人皆知的。 郭年在后面骑着马,面色不定,过了稍许,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下了马,悄悄向前,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萧陨听到了陌生人的话,有些不信,但是还是担忧侧身问道:“徐老弟,你也算个行家,能看出点什么吗?” 萧陨藏不住这种事情,本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着徐江南能给出什么建议或者看法,却没想到,徐江南轻轻点了点头,他眉头蹙的更深,将信将疑说道:“徐老弟,那汉子有这般厉害?” 徐江南面不改色,继续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秦大哥没些个底牌,怕是打不过。” 萧陨还想再问,却见得秦破抢先动手,身影趋于加速,原本百来步的距离骤然相接,陌生汉子嘴角一挑,手腕一转,原本拄在地上包裹着武器的蓝步瞬间撕裂开来,原来是一柄漆黑色的重剑。 秦破眼神凝了凝,身形却没顿挫。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只见这陌生男子单手拖剑,一脚前踏,顺势将墨色重剑斜劈过来,呼烈的风声瞬时响起,重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十分博人眼球的弧线,砍在枪身处,铿锵相交,以力破力。 在相接的那一刹,秦破便觉得是一枪捅在山岳上一般,枪身急速震荡,像是被人当做弓弦一般拉过,粗糙的嗡鸣声瞬间响起。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秦破的手腕虎口处开裂,鲜血溢了出来,让他险些握不住枪。 陌生男子没给秦破喘息的机会,似乎是瞧见了秦破被自己一剑送下黄泉的场面,脸上狰狞一笑,身形斗转,又是一剑,势大力沉从正上方砍下来,准确的说,不是砍,而是砸,墨剑显然是没开过锋,只有剑柄和剑身的雏形。 秦破先前气势一泄,倒也没见手忙脚乱,单手托枪,红缨枪凭空旋转一周,右手托枪尖,左手反持枪尾,抗在肩上。 徐江南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他眼里最不明智的做法,明知重剑如山,还要抗山,只是他的目的是护下萧陨,还得防着后面的一人,早在先前这陌生人一口喊出萧陨的名号,徐江南就认定这队伍里,有条蛇,有条通风报信的青尾蛇。见着此状,明显也是将秦破的弱点打摸透彻,然后传了出去,不过对于这传信的歪门邪道,徐江南不知道,没找到端倪。 至于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见钱眼开。 果不其然,墨剑其势如岳,蜂鸣如浪,徐江南身后的汉子有些都禁不住这巨大的声音,双手遮耳,只是目光一直还放在秦破身上,毕竟他们的身家性命基本都挂在秦破的身上。 秦破身姿跟着声浪的频率一般震了下,腿脚一软,左膝就半跪了下去,萧陨正想向前,虽然知道自己这样也是无济于事,才跨出一步,便被徐江南出手拦住,萧陨怒火中烧,只是因为是徐江南,他也不好发作。 徐江南见着萧陨转头,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也是这时,秦破大喊一声,气血上涌,脖颈上青筋鼓起,殷红一片,双手猛地用力,抬出点滴空隙,原本未蹲的脚借机一蹲,然后向后一个驴打滚的姿势,翻了出去。 墨剑砸在道路上,黄尘一片。不过所有人都借机松下一口气。 秦破翻滚出去之后,狼狈站起,脚步有些踉跄,两眼却是死盯住黄尘对面的陌生男子,往地上啐了口血水,声音喑哑朝着萧陨一行人说道:“当家的,你先走。秦某人还能给你们挡一阵。” 萧陨咬着牙,听到这声音,眼眶莫名红肿湿润,只是依旧没有摆手说出回撤的命令,后面的汉子听了却是有些惶恐骚动起来。不过又很快镇静下去。 因为萧陨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人,秦破一个人赢不了,难道两个还赢不了这个汉子,旋即大声喊道:“郭年!” 话音未落,一声冷鸷的腔调就在背后响起,“当家的,此番郭年可帮不了你,不过能亲手送你上路。”说完大刀如清月,一抹亮辉升起,腾空斩下,眼见萧陨就要一分为二的时候,刀身径直停在萧陨发烧一寸左右的距离上,再下不去丝毫。 一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轻叹声。 徐江南面色平静,轻而易举的握着郭年扬起的手腕,青尾蛇出手,他如何不能斩蛇当道? 第八十五章 银子太重拿不起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郭年的反戈一击让萧陨众人有些措手不及,只是让众人更为措手不及的是徐江南的出手,说起来,如果不是这一幕的对比性,这些个汉子可能都忘了队伍里还有这么一个长得像公子哥的人。 而萧陨听到郭年的声音便有些惊怒,转过身子,瞧见就在头上停顿下来的刀身,有些个茫然神色,可能是觉得自己待人不薄,走了心,到头来却遭了报应,还在愣神的时候。 郭年冷哼一声,手腕一抖,反握大刀,似乎是想着将徐江南的整条手臂给卸下来。 徐江南面色不改,平静如初,先是轻轻一推萧陨,然后自己站在萧陨的位置上,左手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的剑匣,覆在右臂上,挡住刀锋。 郭年嘴角一撇,一脚狠辣踹向徐江南朐腹处,徐江南也不慌,对上一脚,不轻不重的试探交手后,两人借力各自退开,拉扯了点距离出来,只是徐江南在后退的时候,没忘记拉上一把萧陨,将他带离战圈。 郭年将刀反持贴在手臂上,徐江南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而秦破那边也是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住了,秦破也是有些惊怒神色,想出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见到萧陨安然,又放下心来。 陌生人倒是单手拖着墨剑,就像拖着长刀一般,没有急着出招,因为在他眼里,面前这个拿枪的要落败也就是几招的事情,眼下也不着急,他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徐江南。 朝夕相处十数年,郭年的身手他知之若深,虽然不如他,但要胜也要花上些功夫,眼见这人举重若轻的遮挡下来,难免也会高看上一眼。 萧陨这会回过神,对着郭年沉声问道:“郭年,你这是何意?” “何意?事到如今,萧当家的还看不出来么?虽然阎王殿里什么就都知道了,爷爷好心,先告诉你,免得你死的冤屈,有人花了五百两黄金说要你的命。”说完之后又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徐江南,有些好奇问道:“不过,我着实有些纳闷,这小兄弟是怎么看出来的。” 萧陨闻言亦是有些不解的看着徐江南,轻声喊了句“徐老弟”。 徐江南笑了笑,没有理萧陨,而是看着郭年温声说道:“没看出来,就是听萧大哥说了点,有些好奇,一个给赌坊当工的亡命徒,一招落败,说不干就不干了,仅仅是为了争一口气,这口气未免也太值钱了点。” 郭年点了点,竟然有些个同意的表情。 徐江南温言又说:“还有那天初见,‘郭大侠’明明一副不近人情江湖侠士的样子,晚上的时候,又想着挑衅,来试探在下,那可不是大侠的作风啊。”说完之后,徐江南笑了笑。 萧陨还是不懂这些意味,开腔问道:“徐老弟,光凭这些?” 徐江南羞赧一笑,点点头说出了个让人嘀笑皆非的原因,“因为我怕死。所以对这些细枝末节上的东西,就有些留意,不过从‘郭大侠’先前说的,这些个串联起来,就能说通了。”徐江南怕自己的三言两语让萧陨这行人如坠云海,索性从头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我可以试试猜猜看,其实‘郭大侠’是个赌市的打手,这种瘦弱的样子,又有些狠辣手段,自然很容易受到那些黑赌坊的青睐,只是没想到在校武台屡次胜利之后,也有了点名声,那些个赌徒也不纯是傻瓜,自然知道了他的本事,赌坊想赚钱,就只能找些个名声在外的江湖人过来。 萧大哥你也知道,那些个惜名如命的大侠,肯定不屑过来,他能从赌坊拿的钱自然少了,只是这种过惯了花天酒地的日子,再来过勒紧裤腰带的生活怎么都不会如意,先前‘郭大侠’不是说有人出钱买你的命,自然就顺利成章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小弟估摸着,这应该不是第一笔买卖。” 郭年眼里的阴鸷一闪而过,只是依旧没动。 萧陨思虑一番,还是疑惑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李安城之前下手?萧某可从未生疑。” 徐江南朝着萧陨眨了眨眼,笑着说道:“郭大哥,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啊,如果在李安城之前取了萧大哥的命,这些货物怎么办,他们可没有路子给处理了,就是等着后面来卸磨杀驴,想着将这货物的钱也给赚了过去。 不过可惜了,那会小弟入了队伍,‘郭大侠’虽然看不上在下,但为了安稳起见,那夜也是给故意挑衅,就是想试试在下的拳脚,不过可惜了,当时不解风情,没能让‘郭大侠’如愿。 至于跟秦破秦大哥的切磋,也是在试探秦大哥的招式套路,这些时日,‘郭大侠’不是自告奋勇在队伍后面,怕不仅仅是掠阵这么简单吧,想必这些个消息,就是那时候给传出去的,只是这些个歪门邪道,小弟眼拙,没看出来。不过萧大哥上次说二人胜负五五之间,小弟可是有些不认同了。” 萧陨又生疑惑,还想再问。 徐江南知道萧陨想问什么,轻声打断说道:“萧大哥,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两人不一起潜入商队?” 萧陨深深看了眼郭年,点了点头。 “萧大哥你会让两个都有着赌徒前科,然后手段伎俩超人的江湖人士呆在你的队伍里面?‘郭年’数次藏拙落败才能给你个秦破能掣肘的错觉,他们就不怕你生出点想法?”徐江南呵呵一笑,不高冷的那种。 萧陨闻言也是讪笑,不在多言。 郭年却猛地将刀立在地上,身后的那些个无辜汉子吓得往后一缩,还以为郭年在撕破脸皮之后大杀四方,毕竟是见过郭年杀一些小蟊贼的手段。没想到郭年下刀之后,却是拍了拍手掌,声音有些刺耳,但能听出赞许的味道:“小兄弟观察入微,果然厉害。” 随后郭年又可怜的看了眼萧陨,朝徐江南说道:“小兄弟不妨猜猜,找上我两兄弟的人是谁?让我等开开眼界。” 徐江南收敛笑颜,心里有个猜测的人,但是没说,心里一叹,摇了摇头。 萧陨瞧见郭年的眼神,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什么,双手握拳,指节有些粗糙,声音有些颤抖问道:“是谁?” “一个书生。”郭年一脸玩味神色,似乎是有些同情萧陨,再给加了个姓,像是让萧陨死心,“一个姓朱的书生。萧当家的一定不陌生吧。” 萧陨闻言五指入肚,鲜血从指间滴下,落在尘土道上,立马藏匿进去,只留下点红黄交错的印记。 萧陨自然知道这个人,一个穷书生,会写点乱七八糟的句子,原来是他娘子的恩客,后来他将秀娘赎身之后,这人看着可怜,便给了点钱,但那笔钱还没刚才跑过去的钱袋子重,怎么想都是请不到这两人的。 想到此处,萧陨紧咬牙关,骂了句奸夫淫妇之后面色发白,头昏目眩,偌大的七尺汉子摇摇欲坠。 徐江南微微叹气,不知道大概,但能猜到点什么。 徐江南自小就同春烟坊的那些人打交道,不过春烟坊还好,声名在外,不过其他的楚馆小筑也用过这等伎俩勾客。萧陨先前说的偶遇,估摸着是个长得光鲜的人,从那里路过,楼阁上都会掉下花枝,说不定还会有女子手帕贴身物品之内的,招人手段而已。 不过像这些勾到了富贵,从了良的女子基本就是入了深院楼阁,很少在人面前出现,就连着说将夫家的一块砖带出去,都得受人诟病。 徐江南不知道具体,但看着样子,便猜到这个姓朱的书生就是萧陨娘子的前尘恩客,这么一来,究竟是红杏出墙,还算是藕断丝连,真不好说,不过这男娼女盗买-凶杀人却是坐实了。 江湖说的有情人无情起来更伤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理。 眼见萧陨神色低落,如同三魂七魄出了窍,郭年嘿嘿一笑,将刀抗在肩上,昂了下头,朝着徐江南说道:“小兄弟,你的这个萧大哥如今估计想死的心也都有了,你帮他干啥。 先前从他这里听说你连匹马都买不起,怎么说,要不要化干戈为玉帛,这些东西郭爷爷分你一份。” 萧陨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没有反应,像是没听到这番话一样,而那些个押解的汉子,则是提心吊胆,生怕徐江南点个头,毕竟,车里的银子东西他们也瞧着眼红,只不过往常萧陨给的赏钱也足,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都还懂。 徐江南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平淡笑意说道:“这银子太重,在下拿不起。” 郭年脸上一抹狠辣凶色,朝还在对峙看着好戏的陌生人给了眼色,拖着墨剑的男子亦是点头,转向硬抗了两剑的秦破,寒声笑道:“下辈子别学人逞强了。” 话音一落,猛然提速,重剑在地上划过一道极深的剑痕。 秦破面色凝重看着奔袭过来的陌生男子,嘴角的血迹都干凝成块,斜握的枪身上有几道醒目血痕,他没有师父,只是自小就喜欢枪棍之内的东西,然后又常常在校武台下面看那些个大侠比武,几十年日积月累,没想着真的练出了点门堂,只是性情孤寡,名声不显,就连在萧陨手下的时候,也没见出过什么风头。 他性子孤僻,有些话不说,不代表就不放在心上,就比如知恩图报,萧陨将他们这些门客扫地出门的时候,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收拾了东西离开,直到听说萧陨招募壮士北上,这才悄悄跟在后头,也才有了后来的仗义出手。 小恩不重,但也是恩,他知道自己退了之后,恩人会死,再加上他拿枪的时候,就没退缩过,就算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更是如此。 秦破就像英雄落幕一般,虽死犹荣般的嘶吼一声,握紧长枪,枪尖如梅如兰芝,最后做着在众人眼里不知死活的争锋相对。 第八十八章 扶棺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面容下,徐江南一剑建功,不知道算不算力挽狂澜于危难,只是在众人还是呆滞的时候,徐江南快步走到秦破身旁,蹲下身子,没急着给他翻身,用手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活着。徐江南这才舒展出一口气,原本只是想着看能不能瞎猫遇见死耗子,先生给的东西不至于上不了台面,没想到真的误打误撞,是个宝贝,尤其是发现了能调动体内的真元,也算是意外之喜。 徐江南招呼了下萧陨,萧陨咋呼了一下,回过神来,三步当作两步小跑过来,顿了一会,眼瞅着秦破又抽搐了一下,这才开口朝着徐江南问道:“如何?”萧陨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称呼徐江南,想来想去,也就略了过去 “怎么,萧大哥这就不认我这个小弟了?前些日子可还说了不醉不归。”徐江南起了身,随意笑笑,然后正经说道:“秦大哥的伤势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在还有口气,让人给抬上车吧,小心一点,等到下座城的时候,找个大夫给秦大哥看看。” 萧陨也是起身,倒没有觉得徐江南这番吩咐有什么喧宾夺主的地方,跟在徐江南身边,然后招呼众人喊道:“还他妈一个个杵着跟个棒槌一样?去去去,过来几个,把秦大侠给抬到马车上去,手脚小心一点。” 这些个粗糙汉子的魂魄这才归了窍,刚才开了通眼界,如今一个个眼神钦佩的看着徐江南,就连抬人的几个从徐江南身旁过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更有个跟了萧陨跑了几个年头的,胆子有些大,交错的时候,嬉皮笑脸喊了句徐大侠。 萧陨闻言也是笑意转身,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干活去吧你。 徐江南有些愕然,显然先前的劫后余生让萧陨也是放开很多,他一边走到大树旁,抽出镶嵌在树干内的剑匣,拍了拍,背在背上。 萧陨斟酌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徐老弟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徐江南笑了笑,没有接,反而问道:“萧大哥这番过后准备怎么办?” 萧陨闻言沉下面色,先前着实气怒,才有开始的说辞,如今死里逃生,想的就多了,没有说话,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前些日子买的首饰,一日夫妻百日恩,有人不记,有人也没忘。 徐江南叹息一声,折返过去,摸了摸两具尸体,郭年身上倒是没啥,几个骰子,那个陌生人身上倒是摸出张画布,还有张信纸,画布上是依稀是萧陨的模样,纸上倒是写的小心有人独吞银子,有几分蹊跷。 徐江南抬头看了眼四周,没看到人影,皱了下眉头,一时半会也摸不清头绪,眼见萧陨过来,便将信收了起来。 萧陨开口问道:“怎么了?” 徐江南收回视线,将画布递了过去,轻声问道:“萧大哥,现在我们去哪?” 萧陨看着画布上的自己,神色不定,听到徐江南的话语之后,回望了下马车,想了想,故作轻松说道:“绕个道吧,先去给秦破找个大夫,然后再会弘碧城。” 徐江南点点头,没去点破萧陨那无伤大雅的小心思,说到底还是别人的家事。 …… 周彦歆背着许凝下了山,将许凝放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喝了酒全身发烫的缘故,还是因为着实太累,额间沁出了汗滴,他没在意,扶着树,望着东南的卫城,望着更为东南的江南道。 周彦歆抿着唇,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似乎早之前猜透人心用一纸拙劣到再拙劣的计策,让原本十多年的江湖手足情意分崩离析,并没有让他生出太多情绪。 许凝看着周彦歆的样子,却是拢起衣襟,很细心的替他拭汗,笑着说道:“让你逞强。” 周彦歆抓住她的柔荑,没有搭理这茬,笑着说道:“不碍事。”随后又想了想,感觉有些事还是得先说才好,于是开口说道:“我们等会走吧,听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许凝觉得周彦歆有些莫名其妙,女子心细如发,虽然周彦歆说话语气平淡,跟往常一样,但还是觉得像要说什么正经大事一般,点了点头轻巧嗯了一声。 周彦歆自然的笑了笑,替她捋了捋额间的青丝,这才说道:“当年我认识一个人,是个大官,准确的说家里几辈都是显赫大官,也算书香门第,他爹原本是越国的朝中大员,也是见到越王的昏聩荒淫,所以从小就把他寄托在西蜀道一个朋友那里,那叔父是西楚的一个小散官,但是戈壁住着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生,他每天清晨就贴着墙院,跟着念了近十载的圣贤书,直到后来听到‘苟以国家生死以’,又见着越国江河日下,实在忍不住,便又折了回去。 可惜不是那块激流勇进的料,不过好在有他爹在前头遮掩,做了几件利国利民的小事,在庙堂也算是扎稳根脚,而他爹更是为了给他让路,径直告老,越王本就嫌他爹一天聒噪的烦人,大手一挥也就准了,他比他爹就圆滑的多,寄人篱下十来年,知道什么委婉曲折的道理。不过眼见着上谏无果,心思就淡了点,想着追根溯源的治治根本,抓抓民心。 就是可惜了啊,没有天时,没有人和,也就仗着他的原因算上半个地利,拳脚还没来得及舒展,就做了亡国臣子,他本意是心灰意冷,想找个时机结束这仕途,刚巧碰到个趣事,那天上朝的时候,原本寄人篱下贴着墙院大儒,青衫布履指着一个青云勋贵破口大骂,连上朝的笏板都丢了过去,一点都没有当初的斯文模样,而那位朝中新贵却是背着剑匣拱手,一脸讨好无奈,不敢还嘴,知情的人也都莞尔一笑,假装不知情。” 说到这里,他也跟着莞尔一笑。 许凝听着这些朝堂听不懂的前朝旧事,不觉得无聊,反而隐隐有些想继续听他说下去的意思,不过毕竟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姑娘家,想法有些天马行空,旋即问道:“那个剑匣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那个小侠士背着的那个?” 周彦歆有些惊异的看了她一眼,她瞧着自家相公的面色,就知道自己蒙对了,得意神色溢于言表。 周彦歆没有扫她的兴,亲昵刮了刮她的鼻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啊,就是那个,我有幸见过一次,所以记得,不过当时让知情的人最啼笑皆非的是,那位七品特旨听政的大儒,是沾了那位朝中新贵的光。 我认识的那个人呢,有心上去替那大儒捡起笏板,虽然是个读书人,但私下跟着学了近十年的圣人学问,算不算偷不知道,肯定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只是行了个欠了十多年的师生礼,而那个儒生老头,对那件隔墙偷学的事不知情,却因为这个举动,对他有些好感,反而同他攀谈起来,将他那个名义上的女婿给撂在一旁。 又说起来,他的学问大多数本就源于这个大儒,交谈之间自然有很多是同源之水,深以为然,入金殿的时候,他更是拱手让那位大儒先行,大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拒绝,也正是如此,他这才想着走下去。 只不过后来的兔死狗烹之嫌,那个立了浩大战功的人死了,这个大儒的女儿也跟着死了,大儒心灰意冷告老,也平白给了个大学士的头衔,他没去相送,像是自保怕殃及池鱼一样,就连自家的红漆大门都被人刻上刻薄言语,更有人画了个骑牛的老妪讽刺讥笑说是他,他依旧是置若罔闻。 那会我还年轻,不懂,自诩念了几本圣贤书,就以为苌弘化碧才是读书人的风采,当时还跟着他闹过几次,鼻子不是鼻子的,脸不是脸的,还引以为耻,也就是几年前吧,一个晚上,我才知道了他的意思,大致能懂,也有些不懂,不过这些年走下来,也算知道了七七八八,了解什么是真的冰壶玉尺,想来也真是可笑。 现在一想,自己真不是个东西,难不成真的要他死在金殿上才算厚实,或者粗衫草履的去务农?可惜啊,这事真就要发生的时候,自己又反悔了,学做什么长松,继续做他的庙堂长青树不好?不过他还是看中他的礼,他的儒教,还有那一句十多年没有说出口的夫子。” 周彦歆说到这里,心情莫名有些激扬起来,眼眶有些红。 许凝咬着唇,听不太懂,但是有些心疼他,她知道他心里有事,以前想着他说,不想着他一个人藏着掖着自己背,如今似乎是说出来了,她又不想让他再回忆这些伤心事,故意岔开话题娇横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该走了,如果以后喝酒再说这些醉话,老娘就让你呆在门外喝一夜的西北风。” 说着就要往前面走去,周彦歆一手拉住她,一手提起酒葫芦,咬掉栓子,痛饮一口,觉得心里的闷气消散了一点后继续说道:“听我说完这些,好不好。”他这些年走下来,虽然是个书生身份,但没弯过腰,求过任何一个人,能从江南道走到西蜀道,也是靠着写点诗词,李代桃僵的卖给那些青楼倌人,也从来没同人说过他爹,这时候是真的想说出来,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有一部分是为了让她知道,毕竟他爹如今在江南道的那些士子口里名声不好,即使知道她不会在意,但这个疙瘩还是得先下好药。 许凝顿下身子,转过头,抿了抿唇,她从来没见到他用这样近乎乞求的语气,两只手覆盖在他手上,温声说道:“好。” 周彦歆有些感激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忍辱负重,大儒告老之后,就没再教过书,又加上在庙堂雷打不动的金科定律之下,原本的桃李枝叶败坏了一些,也有些梗着脖子上门,没过多少时日,便被流放遣散到其他地方去了,再往后就门庭冷落。那会他什么没说,也没做,不动如山。 我走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意思,他怕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怕这个大儒去世之后,连个扶棺的人都没有。他想做给天下的人来看,他想到时候白衣黑带用弟子礼送这个大儒一程,他想告诉沆瀣一气的西夏,这天下还有礼,还有儒生。” 周彦歆低下头,轻轻说道:“哪怕他知道他会死。” 许凝鼻子有些酸,不是因为故事,而是因为周彦歆,她轻轻问道:“他,是你爹么?” 周彦歆点了头,又摇了摇说说道:“应该是我们的爹。不过可惜了,如今看来等不到那一天了。” 许凝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周彦歆宣泄了一番,心里好受很多,收敛起情绪,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扬起个笑脸朝着她说:“没事了,我们走吧。” 第八十九章 相见(求推荐!!!)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西蜀道青楠城外二十里地的样子,一个俊俏年轻公子装扮的人腰间挂着个破烂葫芦,背上背着佩剑和长条包袱,骑着匹劣黄马,让人觉得滑稽的是,在劣黄马背后挂着个根竹竿,竹竿后面吊着根大白菜,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个伸着脖子的老驴,驴的一旁挂着个更加破烂的背箱,一把破伞探了出来,优哉游哉的赶路。 张七九骑着良驹跟在后头,没敢提速不说,还得刻意放慢速度,他知道自己家小姐的性子,这些时日没同他说过一句话就算了,连那个背箱,那个葫芦,碰都没让他碰,至于后来有次他说让卫月来骑这匹良驹,毕竟劣黄马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像他这种老骨头看着都嫌腰酸背痛,更不要说卫月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一天的路程下来,跟上刑场没区别。 只可惜他的好意就像雪花一般,沾之即化,卫月并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显然之前的事让她有些耿耿于怀,她这些年里的张扬跋扈,小打小闹却没做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伤天害理,就算偶尔仆役不听,也是掌着她爹的手令制止她的胡作非为,她分的清是非黑白,毕竟一个他爹在她眼里是一个严于教行的书生,她也知道适可而止。 而且在她爹的教诲下,或者说卫家千百年的世家传承至今,在江湖上也都是可圈可点的名门正道,降妖除魔,惩强扶弱的事有过不少,而这些自然是她这些年理直气壮的张扬原因。虽然她也听到过一些不好的风声苗子,但她没见过,对这种空穴来风的事也就嗤之以鼻,如今这种不讲道义的事眼睁睁的发生在她面前,自然就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徐江南的死活她虽然不知道,但是已经盖棺定论,她不是那种只顾哀怨抓着某件事不放的女子,悲伤也有,毕竟相处过些时日,也救过她,她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但若是这么些天就说着为徐江南寻死觅活的,不现实,那些浅淡的好感和愧疚也到不了这种地步,但这件事她总要追根溯底的弄明白,当然,如果她的撒泼无理在当时能让张七九态度转变救下徐江南,卫月肯定会做,而且是做的很彻底。 只是江湖上没有如果这么一说。 劣黄马真是瘦,每一次的抬脚的时候,腿骨上扬放佛要戳破皮肉一般,卫月抿着唇,忍着身上的不适应,悄悄的将身子往前挪了挪,依旧没有做声。 ———— 青楠城门口,一个玉带束发的公子哥牵着马站在城门外,望着官道上的人流来往。 卫澈这些年的磨砺下来,成熟很多,气息内敛,砥砺过世事,如今就算等了些许时辰之后,也没见有着有急不可耐的神色,愈加沉稳,双手插在精致腰带上,上面镶嵌着各色珠玉,豪门气息扑面,就不说先前过来之时,掀起的章台热潮,清倌人和各楼头牌可能矜持些许,那些开门迎客低贱些的,就差上前抢人了。 而站在卫澈后面的几个仆从却不敢多言,原本听说这个公子是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见了面之后,才发现这个平素上街时不时会抓着某个小姐纤手说小姐天庭福相好,就连手相也好,而那些个小姐大多先是薄怒,紧接着看到卫澈的皮囊之后,又是羞涩低下头,堪堪说着哪里好的追根话语,让这几个仆从着实感叹世道不公,不过也有瞧不惯这个作态的,背后喝酒议论也没少说过烂泥扶不上墙之内的话。 不过有次上街,卫澈心血来潮让他们假扮恶徒,自己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最后美人是救下来了,那个喝酒之后大放厥词说卫家迟早要倒在这个公子身上的王舒梁却被卫澈狠辣的一巴掌扇了一丈远,在街道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掉了几颗牙齿,没敢吐出来,全部咽了下去。当天夜里,这个姓王的就不见了踪影,让这些个做奴仆的噤若寒蝉,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个卫家的公子不是个读书人,至少不是个明面上好糊弄的读书人。 卫澈将手放在额头上遮掩了下阳光,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他在前几天收到张七九的消息,说是找到了卫月,算了下脚程,大概也就是今天能到。 卫澈在外几载未归,对这个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妹子也是想念,想着当初在卫城的时候,两个人,口碑却是背道而驰,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却是骄横恣意,而他这个妹子就算在他面前也没少放肆过,以前只是觉得无妨,等走了趟江湖,见惯了生离死别,尤其是凉州边境,一个大好活人动不动就喘不了气之后,这才多少觉得卫月的真挚有些弥足珍贵。 至于前些日子在这里耍的那场威风,大致也是这些年的有感而发,门阀小帮的舞枪弄棒他也见识过,和徐江南在江南道分开之后,为了口吃的,厮混过一个江湖不入流的小帮派,听说十多年前在帮主的带领下也闯出过些许门堂,就在风光最盛的时候,那些原本跟着打了“小江山”的元老也都是写个圆滑人物,在外说话也不敢太过硬气,小心翼翼的,做事更加滴水不漏,知道占尽风光,同样也是占尽眼光,一样的道理,像这种地位,眼红的自然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咬你一口,防不胜防。 不过说到底,还是后继无人的缘故,如果这帮主的儿子是个虎豹之子还好说,兢兢业业于内,在外说话硬气一点倒也无伤大雅,子孙绵荫富贵几十年不成问题,再往后那会他们都入了土,管不着了,当长辈的给后辈打了片富贵下来,若要守就是这些小子的事,他们自认做到了当祖宗的职责,不丢人。 若这个后继人是个庸碌无为的二世祖,就算有个当爹的坐阵,时间一长,这些个人难免就有小心思,毕竟说话留三分,到时候也有个回旋的余地,一个偌大的皇朝都能一夕而塌,一个千百人的帮派能在江湖里起个泡? 后来据说这个帮主的儿子在青楼为个花魁同人打了起来,将人打的鼻青脸肿还让人架着扔了出去,当时另外一个公子哥趴在地上还叫嚣着让他等着,他叉着腰在门口,搂着花魁的柳腰,讥笑说他趴着的姿势像王八。 当天夜里,这个帮派就被除了名,大致是被架着出门的公子哥是个才过来镀金的公子哥,踩到到铁板了,当夜也不多,三百军兵,二百弓弩手把总舵射成个马蜂窝,一百带刀的行伍汉子进去看看有没有落网之鱼,出来之后,哪个刀上没带点血泛着红,至于后面秋风扫落叶的活计,压根就不用他们出手,原本就站在风口浪尖,翻了船,后头那些个嗅到腥味的哪个不扑上来咬走几口肉,至于那个在青楼门口耍了道威风的,更是听说被阉了活儿,送到那家青楼做了个兔儿爷。 卫澈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手上的馒头都没顾了,往地上抓了把土往脸上一抹,慌不择路出了城,后来听人说起,这个公子哥是受邀到的那家青楼,究竟是刻意还是巧遇谁说得清。 后来想到自家,像卫家这种能传连下去到如今的,当真就是一个福气能说白道明的?卫澈不是个傻子,那会跑出城,这一遭走下来,一路上虽然大大咧咧,但想的东西自然就多了,原本老祖宗说的他也就上了点心,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知道,读圣贤书,认圣贤理的人,能把卫家带到现在算是个奇迹,当然也有卫家几百年来的余威作用,牛鬼蛇神之内的估计也有,暗地里见不得人的东西,想必自家也做过,卫澈也能大致猜测到是老祖宗的授意,他爹肯定也是知之若少。 不然那些个门客客卿真当养着当闲人?时不时的出门真当是看风景?老祖宗让他娶程雨蝶不知道算不算未雨绸缪,但肯定是当下能看到的“明智之举”。 他原本还在外面耽搁游晃,就是不想接这个担子,如今是避无可避,归了家,上次跟老祖宗聊天还不觉得,如今一想,似乎是有意推他上台面。这次还没归家,先前遇刺在青楠城养伤的时候,老祖宗的手令就下来了,说这边的事宜全部听他的。卫澈心有灵犀,先前的那一巴掌也算是扇给青楠城的人看,扇给老祖宗看,更多的是给对卫家虎视眈眈的人看,想必这时候,这一巴掌产生的涟漪也扩散出去了。 毕竟该接的担子要接,既然要接,总不能是副混吃等死的浑浑噩噩吧,而且还有人在燕子矶等着他。 至于那个王舒梁,倒是没死,被他遣派到其他地方去了,忧心卫家也不是他这个阶级能忧心的,尊卑不分倒是坐定了,若是搁上个戾气重的主子,没死算祖上冒了青烟了。 又等了些许时辰,阳光偏斜,路上行人渐次稀少,卫澈摸着腰带上的玉石又想了些站在卫家前头要做的点滴事宜。 后面的几个奴仆侍卫竭力站着,纹丝不动,腰子挺直,说起来他们怕这个少主是个不好伺候的主,但真从长远来说,他们又更希望这个少主是个不好伺候的主,都说树倒猢狲散,说不定他们到时候还没来得及逃,便死在树下,这样一比,还不如这个少主城府深一点,撑着这棵大树,所以上次那一巴掌虽然看的心惊,却同样也踏实很多,至少是知道这个少主不是个一无所事的架子主。 卫澈扬起手,正想着吩咐回城,官道转角处溜达出一个人影,他先是瞧着有些熟悉,后来定眼看到背上的精致佩剑,眼神凝了凝,将手缓缓放了下去。 身后的侍卫一下子不知所措,正想着该不该走的时候,官道转角出现的佩剑“公子”也是发现了站在城下的卫澈,先是不敢相信,随后幼稚滑稽的揉揉眼,欢腾一下,骑着劣黄马扑腾扑腾往前面跑去,后面跟着的毛驴见着眼前的大白菜飞了,“啊呜”一声也是小跑起来,挂在后背上的背箱,“叮里哐啷”一阵乱响,一人一马一驴浩浩荡荡的在官道上掀起一阵不小的尘嚣。 张七九见着卫澈了,便也放下心,没有追上去,悠闲跟着。 大约还有三十来步的样子,卫月估计是嫌弃劣黄马跑的慢,便翻身下马,背着包袱佩剑朝着卫澈一路小跑过来,还有几步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扬着笑脸,俏生生喊了声哥。 卫澈面带微笑,轻轻嗯了一声,只是替她扫了扫肩膀上的灰,以前他也是如此,觉得她没长大,不好,这几年下来,发现原来是自己没长大,而她那样,现在来看,很好。 卫月看了眼卫澈,作为打小就在一起的人,卫澈的变化就算再细微,她也能察觉出来,说不出上来,总觉得这笑容跟徐江南的有些像,想起徐江南,她原本喜悦的心情就散了几分。 卫澈倒是没太注意到卫月的表情变化,他径直看着那匹朝他渐行过来的劣黄马,有些熟悉,他学着徐江南当初在燕子矶那样,伸出手指在嘴边吹了个响哨,劣黄马欢悦扬蹄陡然提速,奔到卫澈面前,卫澈伸手摸了摸劣黄马的鬃毛,劣黄马在卫月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中,趴了下去,亲昵的打了个响鼻,然后舔了舔卫澈的手。 跟了一路的毛驴,总算是趁着劣黄马趴下去的时候,吃上了大白菜,大快朵颐。 卫月一脸疑惑,正想着发问。 “回去再说。”卫澈也是满头雾水,徐江南的马怎么会被自己妹妹骑着,还有那个葫芦,怎么会在她腰间挂着,只是眼下他瞧见跟了上来的张七九,拱手说道:“有劳张爷爷了。” 没见有太多劳累神色的张七九摆摆手,随意笑道:“公子说笑了,分内之事而已。” 卫月却是一声冷哼,转过身子,也不看因为这一声冷哼而干笑着的张七九一眼,走到毛驴身边,背起背箱,率先往青楠城城内走去。 卫澈不明就里,还是因为卫月的无礼朝着张七九歉意一笑,点到即止,然后上前拍了拍劣黄马的脖子,牵着进了城。 第九十二章 差点火候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一夜酒尽,秦破没喝太多,浅尝辄止,不过徐江南已经知道了秦破的心思,这种人不会说什么感激的话,就像这几十年分明觉得萧陨恩比山高,也没听到口口声声说过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也就遇见险情,简简单单卖个命。 萧陨也是,喝到后面,一个偌大的汉子捧着件劣质首饰便红了眼,有几分戏子说唱的铁汉柔情的味道,不过戏子说唱的都是情意绵绵的生离死别,萧陨的故事相比之下就要狗血淋头多了。 眼瞅着萧陨悲痛欲绝的专心样子,徐江南咬咬舌头,有几分清醒之后,拉过秦破,在旁边大着舌头说了几句。秦破咬牙切齿点了点头。 再后来,萧陨小心谨慎的收起首饰,神秘兮兮的同徐江南说了个玩笑话,说他很有钱,有钱到徐江南不能想象的那种,徐江南误以为他只是说笑,用来撇开先前的凄凉惶惶,随意附和了一句也没有放在心上,再后来就是一夜酣醉。 第二日鸡鸣狗吠才响起,听到吱呀一声的掩门声,徐江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用手腕狠狠揉了下脑袋,一夜宿醉,头有些昏胀。徐江南坐在床榻上扭着脖子,发现桌子上不知道何时有盆清水,剑匣立在旁边,他的包袱就在旁边,木盆里纹涟漪还在,显然是刚走不久。 徐江南就着温水,洗了个脸,然后将剑匣背好,拎着装着本书的包袱往外面走去,拎起的瞬间,叮当作响,徐江南疑惑将包袱打开,见到里面好几锭白银,徐江南释然一笑,没有矫情,这是他如今最缺的东西,将银子收到怀里,然后挎着包袱出了门,庭院里没有人,很是静谧,徐江南也没想着说再跟萧陨打个招呼,从他房间门口经过的时候听到呼声如雷,徐江南顿足一下,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困到自然睡,睡到自然醒。 出门之后,秦破和老李一伙人已经在院子外面等着,见到徐江南出来,秦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将马牵了过来,没出声,将缰绳递了过来,倒是老李说了几句保重的客套话。 徐江南温和一笑,尽在不言中,冲着这群人抱拳然后上马扬鞭,一气呵成,若是往常这时分天早就大亮,入了秋,这会天还是暗着,街道空旷,徐江南没有回头,径直借着夜色出了城门,说来也是,徐江南本想着到了弘碧城再离开,没想到萧陨昨夜竟然是想着让他留下来,过个喝酒吃肉拿钱的日子。 这番拒绝之后,也没好意思再呆,反正瞅着秦破伤势稳定,没有什么大碍,也就些个外伤,虽然重,好歹是安全下来,不像当初自己遇见的王府统领,一刀过后,吐了一车的血,还差点被那刀的劲气给送到阎王爷那去。 在秣马城并不高的城门口看了一圈,想了想,反正去卫城还早,撇了下嘴角,率先往弘碧城赶去,拿人钱财,自作主张替人消灾。 …… 西蜀道卫城,才出点日光,卫家府邸深院内,一发白老叟已经站在卫家祠堂内,恭恭敬敬给上面摆的密密麻麻的灵牌上香,一个灵牌前面一个青玉香炉,头发花白的老叟躬着身子给每个香炉里插上三炷香,口里还念念有词,不过声音轻哑。 后面角落的阴影处站着一位黑袍的男子,像是习惯了黑暗,或者说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头罩,将头也隐匿在黑暗里面,也就个瞳孔泛着光,表示这里有个人,而且是个活人。 他静静的等着这位卫家老祖宗上香,见到他吃力的样子,也没上去帮忙,看不清楚他的面色,但也能猜测到他没有丁点的不耐烦。 卫家老祖宗踮着脚给最上头的几方牌位上好香之后,这才从台子上走了下来,一路还用平民百姓打拼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衣衫扫着灰尘,做完这一切之后,卫老祖宗绕过灵位,往祠堂里面走去。 黑袍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脚步轻盈如同狸猫一般。 卫老祖宗没有回头看,声音枯槁问道:“月儿也到了青楠城了?” 黑袍人微微低头,声音冰冷回应说道:“嗯,信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张七九信上还说,接到小姐的时候,小姐正跟人同平王府的人有过节,所以,他听从祖宗您的吩咐,就将小姐带了出来,至于小姐路上遇见的那个年轻人,就留在的平王府。” 卫老祖宗负手在窗柩旁边,背着身子,点点头:“嗯,卫家同平王府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此事过后,让个人带点东西去平王府说道说道,就说是受人蒙蔽。” 黑袍人顿了顿,斟酌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不过听张七九说,小姐同那年轻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卫老祖宗轻轻闭上眼,声音不容置喙说道:“不一般又是哪般?没有什么不一般的,这些年月儿她闹也该闹够了,看样子是该让她收收心了。”说完之后将手伸到身前,阳光从窗柩投射进来,一道道温和的光柱内灰尘显眼,卫老祖宗将手放在光柱内,像是在接灰尘一般,轻轻问道:“澈儿那里是谁动的手,查到下落了吗?” 黑袍人弓了弓身子说道:“还没有,查遍了附近城镇,倒是听到说曾经在天台山那里出现过,再后来,就没了踪影。” 卫老祖宗闻言,“哦?昨日澈儿飞鸽传书说,月儿在天台山上也遇袭过,现在看来,怕是一伙人。”说完之后还哼了一声,“没想到如今还有这样的硬气人,铤而走险想让我卫家后继无人?真当卫家是日落西山了?” 黑袍人没有作答,低着头。 卫老祖宗转过身子,笑了笑,说道:“这件事你先查着,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等到澈儿回来,这事你就让他去办吧,毕竟这事跟他有关。” 卫老祖宗说完之后,目光炯炯看着黑袍人,似乎是想将他看穿一般,前堂的香火鼎盛,这内间也就这么说话的一小会,弥漫了进来,整个屋子都是满满的香火味道。 黑袍人声音平淡,就像个旁观人一般,“嗯。” “很好。”卫老祖宗看着他,直到他平淡无奇吐出这个“嗯”字,然后像是习惯了这种香火烟味一般,一点也没有呛鼻的神态,乐呵呵说道:“不过说到澈儿这孩子,这些年在外面没白呆,懂事了,看局势的眼光还不错,审时度势的味道有了,借势也有了,就是可惜了,火候不到家,可吓不到这卫城那些个鬼魅魍魉。” “手在重点就好了啊。”卫老祖宗声音冷淡,不近人情的自言自语说道:“不过倒也无妨,老夫给他再添把火就差不多够了。” 沉吟了一小会,声音喑哑说道:“等会你给澈儿写封信,让他拿韩平开刀,声势弄大点,卫城这边你去动手,三天一个,杀外亲,至亲等澈儿回来让他来,还有,明天开始,任何人都能来卫家,韩家的,一个不见。”短短一番话落定了几百人生死之后,卫老祖宗走回到蒲团上,眯起了眸子,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澈儿,要成虎,哪能不沾腥。” “是。”黑袍人简洁回应,待见到卫老祖宗在蒲团上缓缓坐下,香火云烟袅袅,尤其借着阳光,分外明显。他浅浅的躬了下身子,接着消失不见。 …… 卫澈清晨醒来,在外几乎是天当被地当床,很少睡的这么舒服,加上张七九回来之后,安全问题也考虑的少,所以今日起的算晚的。 阳光才漫过窗子,卫澈伸个懒腰,敲门声就渐次响起,卫澈听着这样毫无节奏的催门声,也是无奈摇头笑笑,除了自己那个素有娇蛮名号的卫月还能有谁敢来敲他的门。 卫澈打着哈欠,将门栓拉开,就见到了卫月急不可耐的脸色,卫澈眼神定了定,然后探出脑袋,往门外看了看,然后拍了拍卫月的肩膀,操着一口北地的重音耍宝一般说道:“哎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了这是。”说完之后,卫澈四下看了一眼,没瞧见闲杂人等,撞了撞卫月,小声说道:“来,跟哥说道说道,看上哪家公子了?” 说完之后细细打量了下卫月,略施粉黛,脂粉气并不重,画了眉,尤其是带上紫玉做的眉心坠,低着头,有几分螓首蛾眉,巧言倩兮,美目盼兮的味道。 卫澈还在欣赏的时候,卫月扬起头,得意问道:“比她如何?” “谁?”话才出口,卫澈便知道是谁了,原来她还对昨夜的事耿耿于怀,便笑着说道:“我当怎么了,你就非得争个高低?” 卫月听到这话,原本有些期待的表情顿时丧气起来,依旧不服气问道:“她就真的那么美?” “嗯,倾国倾城的那种。”卫澈点点头,没有隐瞒,不过说完之后,他又走到卫月面前,将她把眉心坠,和流苏这些妇人用的东西给摘了下来,定了定眉,再没瞧见其他累赘装饰之后,笑道:“本来呢,梅兰竹菊就各有所长,你原本就挺美的,真的。” 卫月听到前面一句,原本就丧气的样子更加丧气,不过又听到卫澈后面说的,眸子像只小狐狸一般弯着,笑容清澈,随意伸手抹了抹脸庞上的脂粉,“算你会说话。” 第九十三章 春秋剑匣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卫澈整理好装束准备出门的时候,卫月顿了一下,没有出去,卫澈倚着门,转身笑道:“怎么了。” 卫月原本的妆粉被自己随意一抹,有了几道不是很明显的痕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怯生生的喊道:“哥。我跟你说件事,怎么样?” 卫澈瞧见她有些慎重的样子,将门半掩上,定神问道:“说吧。” “哥,我答应他说让他进剑阁。”卫月一边吐词,一边看着卫澈的脸色,没见到什么骇人的变化便放下心来。卫家的剑阁她要进很平常,卫家的那些个客卿之流要进也很稀松平常,不过客卿一般只能呆在下面,江湖典籍几万册也够他们看得,上面便就分好了类别,刀剑枪兵,佛儒道法,阴阳算术,纵横百家等等,不过这些孤本书卷都由两个守阁人守着,没人知道这两个人的修为深厚,但只要是私下想上剑阁的,没瞧见出来过。 让个外人入剑阁,底下的那些个江湖经卷还好说,上面的万卷珍藏还有那两个枯瘦的守阁人,卫月一阵唉声叹气。 不过眼见卫澈没有说话,卫月又补充说道:“他当时听到说是平王府的人,转身就要走,我一时情急就说了出去,毕竟人命关天诶。” 卫澈一副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的样子。 卫月狠下心做了个决定,割肉一样,闭着眼朝着卫澈说道:“大不了那些你收藏来的玉石宝贝,都还给你。” 在卫月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卫澈笑意盈盈伸出一只手,卫月总感觉是自己落了套,狐疑的看了眼这么痛快的卫澈,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在他掌心敲了一下,交易算是成交,她将信将疑问道:“哥,你当真有办法让他进去?” 卫澈一边推搡着卫月,一边关门笑道:“只要我去跟老祖宗说就说是当初我答应的,这事就好了?” 卫月不解其意说道:“没了?”她自然看不到更深的层次,自然也就不知道如今老祖宗对卫澈的态度,除非是在祠堂做一些荒唐事,对卫家前人 不敬,其余那些个无伤大雅的规矩之内,破个例没关系,而且她不知道的是老祖宗如今对于卫澈只会放任,都会由着卫澈来,只要她哥愿意擭取的东西,老祖宗只会用来给他造势,哪怕是赔进去大半个卫家也在所不惜。 而卫澈当初同徐江南说自家的剑阁的时候,就有这番打算,一个是基于两人之间的交情,还有一个就是对于他背后那个瞧不清底细的李先生,但无论出于哪一点,对他来说都是有益无害,尤其是凉州初见,原本没有任何气息修为的徐江南一朝到了五品,而且他还能通过卫家隐秘的手段感受到徐江南体内的真元之后,这事便更为认真重要。 至于老祖宗那里,卫澈自认看的透彻,卫家没有退路,总不能把偌大的世家让外姓人来担当。但可能是出于关爱还是其他任何的考虑,他没同卫月说明,他还是希望看到一天咋咋呼呼骑马穿街的卫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简单明了的回答说道:“嗯,没了。” 眼见卫月犹自不信的样子,也没解释,径直说道:“你先回去洗把脸,把这些装饰都换了,以前的样子就不错,带你出门逛逛,说起来,在这呆了几天了,也没好生走走,大约过个几天咱们就得回卫城了。再回去想要出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卫月听到这里,也是甩开心里的愁怨和疑惑,提着裙玦小心翼翼跨出了门,先前刚打扮好的时候,急着过来印证,一脚踩在裙摆上差点背过气去。 …… 西蜀道南宛城的官道上,原本想着投机取巧攀上个大员却被训斥了一顿的驿丞坐在摇椅上,上次被训斥之后,乐天知命了很多,手上捧着壶茶水,时不时灌上几口,哼上几句从花间夜舫里听来的小曲,眼色眯着,不知道想到了哪家的姑娘,很是陶醉。 可能是茶喝的多了,起身想去茅厕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了到官道上的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人,顿时又止住了脚步,就这么老远的看着,因为距离的原因,脸瞧不真切,但瞧着风姿绰约的身材,这个驿丞也是目泛亮光,摸着下巴,就连茅厕都不想去了。 生生的等着,想看看这女子的庐山真面目,饱饱眼福就好,至于前面那位隔着些距离握着剑穿着宽袍的公子哥,便被他选择性无视过去。 二人渐近,在这里打滚摸爬快半辈子的驿丞脸色先是疑惑,再猛然一变,捂着嘴夹着大腿马不停蹄往茅厕跑去。 前头那位便是方家的少主方云,提着把古朴的佩剑,上面稀拉画着符篆,若是常人,这剑估摸着也就是几文银钱的东西,破烂玩意,但是搁在方云手上,任你口舌说尽,也没人会信呐。 后面那个被驿丞误以为是妙俏女子的人就是吴青,脸上抹了层脂粉,又穿着红粉色的衣衫,没瞧见武器,走路一摇一摆的妖娆风姿。只见他往前几步追上去,一脸讨好神色妖媚着说道:“公子,咱们这也算入了西蜀道了,就不用这么赶了吧。” 出了门,方云明显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原本老爹说的话在江南道还管点用,对吴青也是和和气气,生怕老爹反悔,将他给拽回去,如今快马加鞭出了江南道,早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说起来,这事也真不怪方云,没有点城府道行的人还真的受不了,就比如那个驿丞,憋了好半天,最后不照样招架不住,瞧着那光景,估摸得在茅厕就要折腾上好半天。 方云眼见吴青凑了过来,立马往旁边一跳,一脸架不住妖孽的样子,赶忙说道:“吴大家,别太近了,小子招架不住。” 吴青听了一脸幽怨神色,但也没有再往前,声音妩媚又问了一遍:“少公子,我们这番是要往哪赶诶,老爷可说了,要我们去卫城。” 方云往前一跨步,拉开了距离,然后转过身子,看着吴青,一边倒着走,一边说道:“先说好,第一,你是你,我是我,而不是我们?第二,我不知道老爹给你说了什么,反正呢,那个人,我从老爹那也知道,会在卫城出现,什么时间你我也都知道,卫城肯定会去,不会误了我爹的大事。” 方云看了几眼,似乎又是忍受不住了,转过头开诚布公说道:“反正我出来的想法你也是心知肚明,就是四处玩玩,如果你想先去卫城,我也是乐见其成。” 吴青哀怨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这少爷跟他习武入道了好几年,要说修为天赋之类的属上乘,武道刻苦也是上乘,人也聪颖,但是仅凭这些就让他独自在鱼龙混杂、奇人异士众多的西蜀道观光赏景,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放手。 不过他由此不肯放弃,往前面快走了几步,又想到方云说的,兀自慢了下来,学着女子俏皮样子略微弯曲了下膝盖问道:“公子,那咱现在去哪?” 这南宛城驿站的驿丞,刚在茅厕忙活了一通出来,瞧见吴青一手放在下巴上,一手搭在弯曲的大腿上,本来一个让人异想翩翩的姿态,但是这驿丞一想到那是个男的,鸡皮疙瘩浑身都是,习惯性往嘴里灌一口茶,脸色一变,一股子茅厕的味道,又骂骂咧咧的吐了出来,咋舌不止,觉得晦气的不行,面色抽搐往屋内走去。 “放心,不会走太远,到时候误了这件事也不好交差,我就在卫城边缘打转总行了吧。”方云没有回头,继续说道:“对了,吴青,那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吴青邪魅一笑,也没在乎方云口里的称呼变化,先是往前凑了几步,眼见方云没有制止,立马一脸喜气上前谄媚说道:“公子,听着家主的吩咐,这人好像是徐暄的种儿。” 方云口里念叨了一句,一时间却没想起来。 吴青如拨云雾一般想着当初徐暄纵马入方家的时候,这小少爷似乎还没出生,这些年又在方家深宅,江湖事知之甚少,这些个掉自家面子的事家主自然也不会说,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想到此处,吴青双手一拍,哎哟一声娘气十足说道:“公子,你不知道很正常,当初徐暄在方家放肆那会你可还没出生呢?”说完之后,又是好一番添油加醋将当年的事给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说了个透彻。 方云睨了他一眼,犹自不信的神色溢于言表说道:“就这个事?而且依你所言,徐暄不是得罪了整个江湖?他那个儿子还能活到现在?而且还要你出马?” 吴青耸了耸肩膀,义愤填膺说道:“天晓得那野种是怎么活下来的。”说完面露了几分犹豫神色。 方云往前走了几步,吴青叹了口气,追上去,隔着好些步伐的距离,看了眼四周无人,将手放在嘴边悄悄说道:“公子,奴也给你坦白了吧,家主说了,此番咱们,不,我和你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人背的那个春秋剑匣和里面的那把剑。” 方云停下步子,有些兴致问道:“那个剑匣什么来头?” 吴青也是停下步子,一脸神往说道:“这个我到不清楚,不过听说这个剑匣是徐暄从丰州吴家剑冢那里抢来的,吴家的东西,想必也不会太差。 当时都传的邪乎的很,说这个春秋剑削铁如泥不说,还能通灵。”吴青讪讪一笑,“不过到头也没几个人敢去徐暄的手里那里抢。后来徐暄身死之后,这春秋剑和春秋剑匣就不见了,江湖传的快上天了都,还有说拿着这把剑就能入九品,就能当仙人的都有。” 方云沉吟一会,笑道:“有意思。”随后提脚往卫城方向走去。 吴青正想跟着。 方云立即转过身子说道:“十步!” 吴青的脸立马垮了下去,等着公子过河拆桥往前走了十步,唉声叹气又跟了上去。 第九十六章 剑名夜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ps:不好意思,国庆反而比较忙。这一更总算赶出来了!!! 在凉州境内溜达了好大圈的护犊魏青山骑着马,腰间挂了个酒壶,是大徒弟吴平江给买的,想必也是他媳妇的意思,只是走到现在,里面的酒水早就喝尽,银子没接,那小两口的日子本就清贫,为了蓝田种玉被江湖术士哄骗了不少,走的前一天小两口四处串门看人脸色从居舍邻里借钱的事他也瞧见了,没说出来而已,当师父的没把他们带出清苦,还把徒弟往赤贫里面推传出去不像话。 魏青山身上挂了个黄木剑,剑身上还有个偌大显眼的结疤,卖相寒酸到不能再寒酸,衣衫破旧,磨损了很多,不过还好,里面还有一层,显然那个他徒弟的那个媳妇是个会精打细算会过生活的人,所有容易磨损的地方,都给先给未雨绸缪了一番。 纵观全身上下也就座下的那匹马值点钱,难不成卖了马,御剑去西蜀道?这个活会倒是会,就是显眼了些,而且他就是想着让徐江南多在西蜀道砥砺一番,江湖的路,走一程,无论你是爬着跑着跪着还是躲着藏着光明正大着,都是长进。 卫家那个老祖宗魏青山不仅认识,而且也接触过,打过交道,几十年前魏青山寻自己的剑道,去过卫家,当然,也不仅仅是卫家,吴家和江南道的方家也都去过,不过虽然说方家和卫家都说是使剑的世家,不过也有不同,方家最为精彩卓越的还是剑阵,卫家则是千百年底蕴所在,个人剑道上的造诣精湛,阵法上面便逊色很多。 当年魏青山在八品止步的时候,便去过卫家取经,在剑阁上呆了几日,承了如今这个卫家的老祖宗一点香火情,后来辗转几年,也没机会还,这番回去看看老朋友,一个是看有没有机会还了这份情,另外一个就是徐江南。 魏青山背着剑,骑着马,一路溜达,除了没酒什么都好,遇山吃山,野味没有少过,晚上更是随便找个大树,坐在树梢靠着树干一闭眼就是一宿,一身老骨头几个时辰下来,也没觉得疼痛。 不过酒瘾实在上来了,也就打开腰间的酒壶,闻一闻,等到了卫城,给老伙计祝寿的时候顺便骗顿酒喝解解馋。 今日凉州雁北,魏青山故地重游,即使他知道李闲秋在桃花观,也没上去,两人之间只是算一笔交易,并没有交情,他帮李闲秋教人剑法,李闲秋给他知命境界的道行心得,并没有谁欠谁这么一说,至于东方越老道士,想到也是心有戚戚然,能活着回来算是万幸,他并不想着去知道结果,再说吕清,他不懂星象五行,自然也就不知道吕清上辈子就是黄老真人。 他去了当初深山里面的小院子,不是因为恋旧,而是想着拿东西,真正的老伙计,当年从吴家剑冢带出来的,没有天下名剑那样的名头,不过好在是自己用的舒服,带着闯了好些年头的江湖,再后来被锁住筋脉丢在这里,以为一辈子再没机会拿剑了,便埋了起来,后来因缘际会破了障,入了九品,却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如今去了西蜀道之后,想必也不会再过来这里,想了想,便准备回来取了剑再走,虽说如今似乎用剑不用剑没多大区别。 大半载没回来,样子大致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简陋的房屋里都长了草,魏青山面色平淡的在屋子前坐了一会,然后折了根竹竿,去了黄龙潭,黄龙潭静谧如初,只有远处传来依稀的波纹荡漾在岸边,微微起伏。 魏青山一手持竿,看了眼泛着白光恍如天门的瀑布,手腕一抖,竹竿如梭轻掠出去,身姿跟着一起,悠悠然安稳的踩在上面,往瀑布中心荡了过去,面向瀑布,那把剑就被他埋在瀑布之下,看着轻缓,每过多久,便到了瀑布之下,竹竿起伏不定,白浪滔天,往上一看,水雾遮眼,看不真切,气势雄壮。 魏青山虽然站在瀑布下面,但是身上衣衫依旧干爽,周边隐隐间气息盈动,魏青山有些怀念起当初,并没有急着下水,反而在竹竿上坐了下来,自言自语回忆说道:“老夫当年刚晋升七品的时候,正巧四十,还在意气风发的尾巴上,那会啊,也没想着安身立命来下,但看着那些个拿着青剑宝剑的,也是羡慕,想着去吴家创闯运气,看能不能求来一把。 后来到了吴家呢,就像是凡人上了天庭一般,老夫反而是修为最低的,冷落也吃了,白眼也看了,厚着脸皮入了藏剑剑冢,说起来,面子能值几个钱?有把撑手的剑才是老夫想要的。 你还真别说,老夫瞧见你第一眼的时候,真是他娘的嫌弃你,长得丑不说,还没剑锋,活该你在那破地方呆了几百年,没人要你,不过没办法,其他的老夫也瞧不上,像个娘们用的东西,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轻绵绵的,耍起来倒是好看,但总会无端担心这剑就这么断了。 到最后用来用去,也就你这个丑家伙用着顺手,感情能凑合凑合。” 魏青山说到这里得时候,竹竿陡然起伏了一下,又渐次趋于先前的节奏,魏青山裂开嘴笑了笑,说道:“嘿,说你丑还不乐意了?”随后又是洒然一笑说道:“不过江湖上也有说什么剑如其人,你看看,你跟了老夫,老夫却也因此名誉受损,也算扯平了是不。”说完之后,眼瞧着潭底没有动静了,也是收敛笑容,话锋一转说道:“老夫也知道你怨我,当初跟吴老头说要你的时候,也就想过不离身,后来替吴家办了几年差事,又入了八品,都没让你离开老夫的视线,可惜了啊,沉淫八品多年,没个长进,而吴老头成天铸剑最后也不还是入了土。 后来在吴家呆着也没些个念头,就走了,想着看能不能摸下九品的天道,似乎也就这么点生趣了,除恶扬善没做多少,但好歹老夫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让你失望的事吧,到了卫家呢,又厚着脸皮进了趟剑阁,像是到了另外一座天庭,眼花缭乱的,老夫不信当时你没看花眼。 这剑阁内的书卷是多啊,外面还有两个真正的老前辈,你还记得其中一个说你是把好剑么?老夫听了当时心里也是欢喜,不过也不瞒你说,颤颤巍巍的感觉还是更多一点,哈哈哈,在剑阁呆的时候,你也没提醒老夫,我自己也忘了,光想着入了剑阁可能就有机会上九品了,可惜啊,老夫就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江湖人,守着宝贝不知道怎么花,现在想想也他娘的太操蛋了点。 最后反而白白浪费了这种机会,随便找了些有图的,跟着记了几招出去,又不好意思说看不懂字,卫老头跟老夫说的时候,还得装作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他还摸着胡子洋洋得意说,这就好,好个屁啊好。老夫还不知道他那点破烂心思?还想使计让老夫留在卫城,给他壮壮胆,嘿嘿,老夫当年就看出来了,没说而已,不过他家的酒是不错,也就多呆了点时日。 过了几年,徐小子他爹破了城,老夫还想着是该还情的时候了,没想到这糟老头子一转眼反而当了侯爷。你说奇怪不奇怪。还有,你说他当初若是不受卫家的拖累,潜心修炼,如今会不会打的过老夫?”不过魏青山心下也是一叹。 “江湖里哪有如果。是不是觉得奇怪,老夫也能说几句这样有深浅道理的话,哈哈,都是这些年听那黄真人的徒弟说的。 后来去雁北桃花观想去还黄真人的酒,没想到那小子真是不讲理,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不过真是名师出高徒,老夫一心想入九品,最后一个后辈小子反而走在了前面,打不过就算了,还遭锁了筋脉,还被扔在了这等暗无天日的鸟地方,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还得带着你,第一次觉得你那么重,两只手拖着走,一天也走不了多远,实在没了法子,这才就地搭了个棚子。后来又整了几次,比你刚看到的那会要舒坦多了。” “你也别怪老夫,当初是真的迫不得已,老夫当时如果还能提的起你,肯定不会有此做法,还是那句老话,江湖没有如果不是。给你找了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比老夫要好多了,现在人真的老了,话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眼睛一眯就再也睁不开了,想说也说不了了,就连埋在哪都不知道。” “我被人扔在这深山老林里,你又被老夫扔在这黄龙潭,也算是同病相怜不是。当年做了这事以后,再也没来过这里,就连后来阴差阳错上了九品,也没来,讲真,倒不是不想见你,是真的没这个老脸过来。” “不过老夫两个徒弟你都见过了,第一个当年吃酒那个,人老实,可惜资质不高,如今成了家了,娶了个持家的好媳妇,还说生个娃当老夫的孙儿。 第二个就是老夫经常让他来这里挑水的那个,看着还行,是不是?那个都说是天下评上卷第一的李家小子,还不是被老夫算计了一番,给了老夫些知命境界的心得,还送上门一个徒弟,说起来,老夫起先是有些看不上他,不过后来你也看到了,心性和性子都不错,就是那个心得,前面还好,老夫看的懂,是些图,后面真的不知道写的啥玩意,索性都便宜那小子了。” “你说老夫都活了这么些年头了,过些年也有个孙儿能抱了,衣钵也有个人能接手,九品也上了,至于知命这等遥不可及的东西,想想也就行了,不去掺和。人心不足蛇吞象,江湖是不是有这个理?” “不过在这之前,老夫要去趟西蜀道,还份情,顺道看看这个小徒儿,不过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这小子竟然就是当初那个徐暄的种。他如今要做的可比老夫那会要有志气的多,也大不易的多。老夫这个做师父的也没教他多少,总要出点力不是,西夏庙堂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老夫也整不来,不过其余妖魔鬼怪,老夫还是得出来给镇镇。” “嘿嘿,不过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老夫虽然大字不识几个,除了自己的名字,说巧也不巧,还就真的认识你身上那两个大字。唉,看看天色,也快要下雨了,说的也差不多,你要生气就生气吧。老夫反正脸皮厚。” 说完之后,魏青山站起身子,竹竿往后轻退少许,原本瀑布落下的位置先是一个小龙旋,接着变大越来越急,水位也是逐渐上升,像是攀升到极点的时候,黄龙潭总算是见了底,下面立着一把青黑色的古剑,上面有个缺口,就跟身上背着的黄木剑疤印处一个地方。 瞧见这等情景,魏青山也是有些激动,做了几个手印,沉下脸色,清喝一声,起! 青黑色的古剑应声震动,原本依附在剑身上的东西接连掉落下来,叮的一声清啸化为一道剑光冲出潭底,魏青山一脚踏在竹竿上,竹竿立马四散裂开,飘在潭面上,魏青山身影直追,握住青黑色的剑光所在,剑柄处赫然夜白两个大字,魏青山摸了摸大字所在凹凸处,眼眶湿润,笑道:“老伙计。” 第九十七章 一个姓肖的忘事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夜白重剑入手的那一刻,久违的熟悉感再度回来,魏青山仿佛回到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时候,豪气入云霄,魏青山一指敲在夜白剑身上,清鸣声顿时响起,随着风声呜咽开来。 桃花观解签道士吕清,原本还笑颜同一个香客介绍桃花观的景色由来,突然之间一眼北望凉山深处,笑容渐收,目光如炬,轻轻眨眼,瞧到云雾之上隐约有个人影,拎着把奇怪的古剑,那把夜白古剑他很熟悉,当年便是他帮忙画了几道符篆驱散了古剑百年中的滔天戾气。 身旁的香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望平川的云彩,并没有什么异样,随后轻轻提醒喊道:“道长,道长?” 吕清垂下眸子,这个当初从他这里讨了一壶酒喝的老朋友正在百里之外,他没有上前,先是看了一眼孤坐在观内院子里给人看相的李闲秋,自从上次他的师弟离开之后,这位天下评上头号人物就在桃花观内做起了原本属于他的伙计,而且还头头是道,字字在理,比起他不遑多让。 吕清没瞧见他脸上的异色之后,这才无伤大雅的转头朝着香客歉意笑笑,继续说着桃花观的来历通明。 李闲秋却在算完香客抽出来的上上签之后,将纹钱投入旁边的香火箱,这才深深看了眼吕清先前视线所在,眨眨眼继续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下一位香客。 山上桂子又要开了,沈涔荆衣布衫一边在竹屋面前晾晒衣衫,一边盘算着今年要多摘些桂子,留上几钱到时候给李闲秋煎药喝,桂子性温,能暖胃散寒,山上风寒,再加上如今他体弱,这些防患未然的事都得她来考究,想着还要留上一些给他做个草药囊戴在身上,还有靠枕。 原本锦衣玉食让人伺候,如今这些生活的琐碎小事都得让她来安排,她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喜欢上这种点滴都井井有条的姿态,尤其是在帮他整理衣襟的时候,他没有躲闪,她就是想让他习惯上这一切,理所当然的一切,至于其他,她都不想了。这半载笑的次数比她原本在春烟坊过的十多年的总合都要多,而且货真价实。 魏青山握着剑,神情恍惚一下,眼前一片时光过境,这十多二十年的光景,恍如一瞬一幕接一幕,直到当初红着眼将夜白丢与水下饱尝十数年的孤寂,如今又是红着眼拿了回来,魏青山浑身真元入剑身,古剑通灵,身上几道玄奥符文从若隐若现到青色光芒大盛,妖异非凡,久违的熟悉感充盈全身。 魏青山痛快一笑,将夜白背在身上,化为一道流光掠向西蜀道。 就在流光转瞬即逝的时候,桃花观下桃花涧里有一人身着白袍,全身空灵若无一物,这会桃花涧并没有桃花开,所以人也没有,只见他坐在桃花树上,静静看着漫山遍野的桃树,他记得南阳城渡口那里也有,他在那里等了好多年,等一个人过来。 在他的浅短记忆里,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从前的往事就像断了篇一样,他只记得跟一个人约好的,那个人姓宁,背着琴,至于是谁,长相如何,他忘了,就跟忘了自己一样忘得一干二净,还有就是记得自己姓肖,他觉得那个人知道他事隔经年的往事,他想着等那个人过来说给他听。 可惜等了那么些年,他在南阳城外,看了一年又一年的桃花,那个人都没来,反而等来了另外一个人,让他办一件事,杀一个人,带一个剑匣回来,他不得不答应。 当初醒来之时就是看见了一个人,再之前的事就像断了片一样,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给了件身上的东西,说以后有事去找他,便一瘸一拐的离开。 如今人来了,给了他一个画卷,上面一个剑匣的样子,让他帮忙去卫城取回来。他依旧没问为什么,拿过画卷便走,说起来,他连西蜀道在哪都不清楚,何况是卫城,只得走一路,问一路,只是有时候别人见到他会大惊失色,说不出话语来。 后来听到了这个桃花涧,想了想,不由自主的上了山,呆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像当初跟那个艄公说不等了一样,莫名其妙就说了出来。 这里的桃花还没开,他有几分失望,每年桃花开的时候,他只要看到桃花,就会笑,无缘无敌的笑,或者就会觉得那个姓宁的人会过来,跟他说他以前的故事。 他想着这些零碎事情的时候,想着能不能把这些点滴组合连贯起来,突然北面云霄上一道青光闪过,他收回思绪,起身站在桃木枝上,一手扶在枝叶上,指节青白像个女子,昂起眸子看了眼云雾深处,略微有些怔神,他觉得那道青光的气息很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 略微皱了皱精致曲眉,他不记得很多事,但是他知道自己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也不停顿,化为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吕清再一次看向云雾深处,凝了凝眉,杀气顿现,身边的香客被莫名袭身的冷气激得打了个冷颤,桃花观亦是一阵凉风袭来,香客后退几步,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位桃花观的年轻神仙,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躬了下身子,轻轻唤道:“吕道长?” 没见到吕清应声,只见到他嘴唇微张,像是在说些什么,只是声音极小,听不真切,正踟蹰要不要上前,吕清回过神来,一脸平淡,做了个道门手礼说道:“不好意思,小道如今有点事,还望见谅。” 莫名间身上的寒意顿消,香客们吁了一口气,想起先前吕清心不在焉的样子,其中一人也是拱手笑道:“倒是我们唐突了,道长有事就先忙去吧,我等自行观望一番便好。” 吕清点了点头,也不再迟疑,径直下了山。 一身白袍的空灵人正想追上去,一道蛮横气息将他笼罩,身形一滞,耳边如惊雷诧起,“念你没沾腥血,吕某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伤人,定要让你魂灭于世,汝且好自为之!”话音一落,顿时身上的桎梏一消而散,他疑惑的看了眼桃花观,一个黄袍道士托着拂尘站在山崖边上,眉目如月的望着他。 他不理解,但他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追上先前的魏青山,折过身子,朝着魏青山的方向掠了出去。 吕清下了山。 正巧赶上李闲秋忙完当下事宜,看着吕清背着过来,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似乎山间有些冷,又缩了缩脖子笑着说道:“真人忙完了?” 吕清充耳不闻,直接问道:“魏青山是怎么一回事?” 李闲秋沉吟一会,还是说道:“他是徐江南的师父。” 吕清一脸讥笑,嘲讽说道:“早之前你就算到吕某不会去,是不是?” 李闲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魏老迟早是要往西蜀道去的,此番只是顺势而为而已。” 吕清脸上的讥讽神色更甚,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闲秋轻轻笑了笑,自顾收拾好东西回后山,也不再解释。他们这些人,说好听点能算人心,说不好听点,就是不择手段,虽然当初他是有过这么一般的念头。 其实他原本是想让东方越来教的,不过后来得知他要去青城山,这个念头便抛了开来,这才想到凉山深处的魏青山,年纪大了,无非就是想着老有所依,让他教徐江南,是算计还是其他真的说不清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至于那份知命境界的一剑心得,都是真的,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写了,写了两份,一份给了魏青山,毕竟这事于二人来说都不是坏事,他没那个理由说用这个来作假,还有一份原本是想留给徐江南的。 不过自从上次在春烟坊偶然从徐江南那看到了那卷自己写的典籍,剩下那份便被他给烧了,他没有想到这老侠客会就此认定了徐江南来继承他的衣钵,也没想到过原来魏青山并不识字。李闲秋终究是个人,就算是个得道神仙,能看命格,看富贵,掐指也能看天象气运,却无论怎么样,也看不出人识字不识字不是? 李闲秋归了后山,沈涔坐在房门前,看着书,都是李闲秋从桃花观借来的,闲暇无事的时候看看,深奥的看不懂,但比如《阴符经》上的“天行五贼,见之者昌。”诸如此类的,她还能有些见地,有些时候还会同李闲秋还会论上一番,说得头头是道。 不懂的时候更会找时间去问,李闲秋也不会拒绝,直白浅显的说上一番,娓娓而谈的时候倒有了几分年轻时候的影子,沈涔听没听进去不知道,理解没理解也不知道,但是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她喜欢这种时候。 她见到他回来了,将书合上,平放在膝盖上,笑如当年初见的清荷,柔声说道:“回来了?” 李闲秋笑容清淡平常,点了点头,很难得的解释说道:“观内入秋了,香客比较少。”说完之后,正要进门,听得沈涔轻声问道:“快中元节了,你要不要去后山陪陪她?” 第一百章 纳兰故地(抱歉晚了点)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赚的盆钵满盈之后大大方方回了客栈,丝毫没有掩人耳目的想法,客栈的小二哥正在擦拭桌子,见到安然无恙的徐江南,张了张口,顿了好久还是没出声,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下。 徐江南总算知道那些个兵行险招愿意刀口舔血的剪径草寇为什么对朝廷的招安状嗤之以鼻了,当个良民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年末能不能尝个腥还是个问题,这银子来的多快,用你的命来找你换钱,至于命给不给你还得另说。一次下来,相当于一年就吃到了一辈子的酒肉,再过一年就算是赚了,过惯了这种舒坦日子,谁愿意扛个农具累死累活再去下地拔草。 徐江南眼瞧先前谈笑自如的小二如今像是避嫌一般自顾忙着,有心想给他块银子,没有什么外加的道理,就是想给,但是看他这样也不敢接,便淡了过去,几千年来都这样,看热闹谁都喜欢,但说要入局,退堂鼓响彻天际。 上楼的时候,小二哥总算是没忍住,开腔问道:“公子,没事吧。” 徐江南笑意岑岑,和气回应。“没事。”只是那块银子依旧没抛出来,心思淡了。 回了房间之后,徐江南将板凳移到窗前,捧着先前聚贤居上的酒壶,独酌孤饮,窗户半掩,留了个小空档,下面的人若是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丝毫的端倪,没过多久,一人从聚贤居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只看到下半身的服饰,但徐江南知道这个人就是朱双四。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当街扭了他脖子,然后潇洒离去,主要还是不想着说让萧陨知道是自己动的手,毕竟喝酒的时候,萧陨也是知道自己看了出来,死在弘碧城,只要稍微一打听,必不可少的就会暴露出来,就算是因为情分不加责怪,在所难免也会生疏起来,说到底,就是徐江南有些在乎这点交情,而且这番做法还能骗银子,虽然追到头这银子好像还是萧陨的。 而只要这姓朱的出了城,自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他见阎王,萧陨的路线已经同他说了,就算他没脑子,也会想着绕路跑。而这正是徐江南想要的。 朱双四快步离开了聚贤居,直奔萧家院,萧陨离家大半载,原本是想着这番让他在也回不来,不过也没敢在萧府入住,这种乡里乡亲的闲言碎语还是接不起,只是将院里能换的仆人皆是从头到尾换了个遍,进了府苑,仆人见到他脸色沉重,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敢多言,更不要说多嘴去问。 径直入了后院,仆人皆是避嫌离开,后院一女子正在插花,着装有些秀气,脸上脂粉不多,就是简单画了下眉,额间一点花簪,手指纤细白皙,头上简简单单系了个桃花结,用简朴木簪插着,若不是知道了她做的病狂事,就凭这份心性和气质,石榴裙下得倒多少英雄好汉。 她听到声响,就知道是谁来了,眼下这时光,没有下人通报能入后宅的除了个萧陨,也就是朱双四,萧陨如今还未归家,或者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那就只剩下一人,当年给她写词,后来去金陵的时候还说得了功名就赎她出来的朱双四,抬头看了眼,又低下眸子,专心侍弄各色花枝。 等到脚步声渐近,这才轻哼一声幽怨说道:“朱掌柜怎么舍得过来了。” 朱双四没有功夫搭理这话,径直去拉她的手。 因为没瞧见朱双四的脸色,所以侧身一躲,低声说道;“还有下人看着呢。” 朱双四瞧着都快火烧眉头了,她还有闲心想这个,也是没好气凑到她身边,低声将东窗事发萧陨要回来的消息说了出来。而这萧府的女主人在听到萧陨如今是在秣马城的时候,原本的好气色好气态一哄而散,转眼脸色煞白,咬着唇花容失色冲着朱双四急切询问说道:“那,那怎么办?还能再花点银子请人过来吗?多少钱都行。” 朱双四也是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眼下是来不及了。”继而摇摇头,咬牙厉色说道:“原本想着那个郭年有点名声,谁知道这天杀的竟然只是个花架子,银子都收了大半,最后事给办砸了。真是个废物。” 不过说起来,两人之间真像是有情的,朱双四握住双手因为此事而冰凉的柔荑,无奈一笑,说道:“不过也都怪我不争气,当年如果真的取了功名,我们之间也就不会如此横生枝节。怨不了谁。” 从良后改名秀娘的女子,闻言也是温婉一笑,回复了点血色,眸子盈盈之间有水雾升起,点了点头认命说道:“嗯,能跟你在一起,就算被他打杀了都算了。” 朱双四看见她的样子也是心下一松,故作轻松说道:“不过眼下还不至于,你呆会赶紧去收拾东西,拿点细软之内的钱财,我们半夜从城东出门,往江南道走,再也不回来了,天涯海角的,总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 徐江南在杀人之前又想起了一件事,先前没记起来,小二哥一说,这才想起。 这弘碧城原本是纳兰天下的故里,纳兰天下之所以入朝晚,而之前名声不显,很大一部分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的深入人心,儒家千百的传承道统,不是说放下就是放下的。后来纳兰成名之后,这些事迹在所难免的就被有心人发掘出来。 原来纳兰天下的爹早在他还小的时候出了趟家,之后也没有回来过,是不是死在外地都不知道,音信全无,孤儿寡母生活了十多年,他又是个群览百家,读书习文的人,冷眼没少吃过,人心冷暖都看到过,要让他丢下这个娘亲出去捞功名他如何放得下心。 但是纳兰天下的娘也是狠,辛苦了十多载之后,一朝的大冬天狠心将纳兰天下赶出家门,撂下一句“读书人不去立功立言为国为民那还读个什么圣贤书”之后便将柴门紧闭,纳兰天下默然无言,对着柴门跪了三日,这才收拾笔墨出了门,出了西蜀道。 相传在青城山遇见了徐暄,谈了一夜,没人知道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一夜之后,纳兰又回到了西蜀道,就在西夏第一次捡起西周的科举,三年内,连中五元入朝,名誉天下,就是可惜,殿试失利,同进士出生,黄门闲职。 五年蛰伏,一朝大学士,圣上赐名天下,人臣荣光的极致大约也就是这样了吧,而这期间,西夏庙堂,除了陈铮和纳兰自己,都只是知道纳兰天下的故地在西蜀道,具体在哪却无人知晓,不过后来,弘碧城的县丞确实得到了一封暗令,说是一定要照顾好城西一位孤寡妇人。 上面写着“授命于天”的殷红章印却让他不敢怠慢,去了城西,到了地点,没见到什么富贵居所,只看到半扉柴门,一位头发斑白的妇人坐在门前晒着太阳,身上的衣衫是补了再补,也是眯着眼,借着阳光,穿针引线。 老妇人见到穿着官服后面还跟着一堆人的大老爷,也是忧心忡忡,尤其是见到这官老爷行至跟前,吓得老妇人连针线都从手上跌落下去都没发觉,径直颤声问道:“官老爷,是不是我儿纳兰出了什么事。” 这弘碧城的县丞猛然回过神来,西夏的达官贵人很多,但姓纳兰的人似乎就只有一个,言辞更加卑微,巴不得将她当亲娘对待,只是依旧不敢将纳兰的事给说出来,好生安抚之后,还想说将妇人接到官衙里面去。 老妇人通情达理,如何都是不敢应诺,县丞也不敢强求,只得命人将房屋修缮一番,每月过来送些银钱,问问用度。 就这样安生过着日子,大半载后,这老妇人提起胆子,很是谦卑的跟这个县丞提了一个要求,说能不能告诉她弘碧城的书院在哪?她有些羞赧,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道因为她习惯了纳兰的读书声,如今听不到之后,反而有些睡不着。而如今白天没多少事,就想着去书院。 她怕让县丞为难,又是一副很知足的样子,嗫嚅说道:“不进去都行,就在墙外面听听就好。” 弘碧城的县丞是不是好官不知道,只是听到这番卑微到尘埃的要求,半天没有说话,命人将老妇人好生送了回去,她似乎也是认为自己像是有些得寸进尺一般,尴尬一笑,朝着县丞一拜,不再多言,老实本分的归了家。 第二年,弘碧城城西兴起一座以天下为名的书院,是皇命,就连上面的名字都是陈铮亲笔,免费收取各地学生,听说里面的夫子都是原本的朝中翰林,老妇人也被接在书院里面,每日闲暇无事便帮着打扫卫生。过路的学生,每每看到她,都是微微欠身,毫无不敬神色。 因为只要是入院的学生都是知道,在学院你可以目空无人,你可以看不起同窗,看不起夫子,唯独那个扫地的老妇人,谁要是有所怠慢,西夏朝堂终身不录用。 也正是这样,有好奇的学生打探过此番,跟这位老妪打过交道,只是交道过后也是愈加恭敬。 纳兰的故地也是就此天下皆知,不过也是因为如此,纳兰天下天下皆知这句话还要斟酌。 毕竟在这老妪的眼里,她只记得纳兰慈,并不知晓纳兰天下。 第一百零一章 行凶作恶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夜半更声才响,一辆马车借着咕噜咕噜停在萧府后门,朱双四从车上跃下,探头探脑看了眼四周,寂静无人之后,这才下了马车,轻敲了几下后门,也不久,稍稍一会,后门轻启,朱双四侧身溜了进去,门后又探了个头出来,四下张望一番,觉得安然无恙之后,悄悄掩上门。 小半个时辰之后,朱双四牵着一名女子出来,背着粉色包袱,青丝随意披肩,朱双四先是将她扶上马车,紧接着自己一拢袖袍,跳上马车,马缰轻甩,一声故意沉下的音调“驾”,马蹄哒哒扬蹄而去。 徐江南在这之前就溜达出了城门,徐江南不知道这朱双四会从那个城门逃窜出去,但人之常情是知道的,至少说没有胆子再呆在西蜀道,至于是北上凉州,还是东进江南道显而易见,北上会路过秣马城,就算刻意绕道,真万一撞上了怎么办,所以东进江南道是设身处地下的最好打算,再者又听说当初这姓朱的书生去过金陵,相比北上的陌生路,总要安心些许。 只要是想往江南道跑,无论从哪出城门,五十里外的顾阳亭是枢纽必经之路,徐江南在客栈床上眯了一小会,便背着剑匣溜了出去,为了掩人耳目,剑匣被布包了起来,越来越接近卫城之后,他也跟着谨慎很多,原本的王府侍卫是怎么认出来的剑匣他不知道,但是要到卫城,原本徐暄背着剑匣闯了一番的地方,还是少生事端的好。 早在三更天的时候,徐江南赶到了顾阳亭,亭子在山崖上,下面官道左右依着山,像个出城的天然要塞,随意找了个棵树,在上面抱着剑匣打盹,等人来,准确点是等人来送死。 五更天的时候,天色依旧漆黑一片,远处一阵咕噜噜车马驰骋过来的声音,徐江南应声醒了过来,睁开眸子,嘴边一抹轻笑,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当初谁对着入了春烟坊的小烟雨指指点点,他就敢上去厮打,虽然大半都是自己吃亏。那些之乎者也的道理他没听过,忧国忧民都是圣人考虑的,至于这件事,正确与否他也不知道,但是就是认定应该要做,就同当年那些人用言语中伤小烟雨一样。 听着声音差不多了,徐江南从树上一跃而下。 没过多久,马车便出现在视线之内,徐江南瞧见车夫并不是朱双四,而是一个穿着青紫色仆人装扮的男子,年纪稍大,赶车的动作很是熟稔,不过显然距离有些远,他并没有发现站在路中间的徐江南,又是一记响亮鞭花,马车扬尘提速。 一小会之后,赶马的车夫像是发现前面似乎是站了个人,眯着眼,努力想看清楚。 徐江南没等他发现自己,弯下腰,捡了个石子。 车夫看见黑影蹲了一下,这才确认前面是个人,正要大喊招呼人闪开,徐江南没给这个机会,手腕一抖,石子急速飞出,正中扬起的马蹄,瞬间一声长嘶,马蹄弯曲,一个不稳,趴跪了下去,不仅车夫摔了出去,马车内一声惊叫,又摔出来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抱着包袱,金银已经散落一地, 抬头看了眼,并看不清徐江南的面貌,怯生生往马车那里缩了缩。 朱双四亦是一脸惧怕,这个时分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傻子都知道是来者不善,不过见到一地的金银,也是顺手捡了几个大的,往怀里一塞。不过倒是有几分男子气概,没有退,更没有说将背后的女子给推出来,只是颤声问道:“谁?你是谁?” 徐江南没有看他背后的女子,瞧见他的胆战样子,并没有同情神色,微微一笑说道:“朱公子,怎么每次见到小的,都是这番姿态。” 朱双四听到声音有些熟悉,又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日给他通风报信的人,心这才落定下来,随着徐江南一句话,又是大起大落到了嗓子眼。 只见徐江南看着朱双四的样子,直白说道:“朱掌柜,小人知道你要走,急忙赶来想来送你上黄泉路,不知道这句话当讲不当讲。” 朱双四面色煞白,而那背后的女子闻言也是一阵惊颤说道:“你是萧陨的人?” 徐江南依旧没有看她一眼,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有没有苦衷,只要做了那等事,徐江南对她连半分表情都欠奉。 朱双四将她护在身后,怔怔的看着徐江南,事到临头,也是不慌问道:“我们有仇?” 徐江南摇摇头。 朱双四咬着唇,又是轻声一问说道:“那是萧陨让你来取我们性命?”然后想起之前徐江南的作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打着颤,“大侠,你不是要银子么,这些银子我都给你,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行吗?” 徐江南也不想着说让他们当个枉死鬼,摇头回应:“不是,萧大哥反而是想放过你们。”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是小人狗拿耗子,但是我认为人做了事,总不能当个屁放了就撇开了关系,尤其是裤裆里还挂着两个蛋的人,要承担后果不是?至于银子,可轮不到你来做主。” 朱双四还没说话,背后的女子却是开了腔,怒声骂道:“你也知道这是我们萧家的事,你凭什么来管?就凭你会一点武功?天下间那么多有情人,为什么要来拆散我们两个,还有那个萧陨,也不是个东西,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一个,明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他,又非要将我强娶进门。……”话没说完,朱双四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唇,生怕她惹怒了面前的男子。 之前赶马的车夫,早在徐江南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便惊吓着慌不择路跑的无影无踪。 徐江南面色不变,不过倒是高看了那女子一眼说道:“这是你们的恩怨纠葛,跟我说没有用,我也不想听,至于你说的萧陨是什么样的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同你们买-凶杀人并没什么联系,二者一码归一码。”说完又是睨了她一样,将她的言论径直戳破说道:“再者说,据我所知,朱公子归西蜀道应该有个三年两载了,当真是藕断丝连就早该远走他乡了,就算是等到现在,要走随时也能走,说到底,不就是图上了萧府的家财万贯?” 躲在朱双四后面的女子哑口无言,两人十多年前的相爱是真,萧陨横刀夺爱也是真,但同样,他们贪财买-凶杀人,想着张冠李戴也是真。朱双四懊悔垂下头,也不全怪他,他名字双四的由来其实是双亲生他之时,父母之和为四十四,算是长子,可惜年幼的时候双亲一一故去,过了太多穷苦日子,才有那番铤而走险的冲动,如今认命之后,朝着背后女子凄婉一笑,“都怪我,当初就该听你的,早些走了为好。就算穷点苦点,也比如今提心吊胆好的多。” 说完之后,朱双四将先前散落在地又拾到怀里的银子掏了出来,扔在地上,一副坦然的样子,笑着说道:“大侠,这一切都说朱某财迷心窍所为,还望大侠心善,放过秀娘,毕竟她也是受朱某逼迫。” 从良后闺名秀娘的女子也不说话,眼神直勾勾看着朱双四,视徐江南于无物,一双皓白柔荑悄然握着朱双四的手。 徐江南见状却是沉默不言,他到希望这朱双四是真的无情无义之人,这样下手没有桎梏,如今见状,虽然贪财,但两人之间的郎情妾意却是货真价实,反而是为难起来。 沉默良久之后,原本漆黑的夜色也是逐渐消散,远处天际泛起鱼肚白,着装青绿朴素的秀娘也是借机见到徐江南进退两难的神色,也是玲珑心思,二话不说,盈盈跪拜了下去,将手上装着金银玉石的包袱丢到徐江南跟前,哀求说道:“小女子只求大侠放过我们一马,我们二人保证以后都不在回来,更不会妄动其他念想。” 朱双四心有灵犀,跟着也是跪了下去。 徐江南说到底见惯江湖事,却没遇见过如此这番,一时半会却依旧拿不定主意,徐江南自己也杀过人,不过杀的都是自认的该杀之人,再往后,说不定去了金陵,为了陈烟雨,也会杀一些不该杀的人,更不要说去边隅见一见徐暄。他不是个官,但想着有礼法可依,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江湖路不好走,更是第一次觉得江湖上的快意恩仇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痛快。 他的疑惑很多,一时间很想知道魏老侠遇见诸如此类的事会怎么处置,只是他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寻思着戏子说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依旧冷漠摇了摇头,也不想再多加耽搁,肩膀一扬,桃木剑随声出鞘,徐江南闭目遮耳,一剑冲着朱双四劈斩过去。 朱双四二人眼见徐江南冷漠眼色,二人皆次跪在地上,双手紧扣,闭目听命。 剑风如芒,朝发而至,眼见着朱双四就要被削去一臂,一柄飞剑掠过,正中徐江南剑尖,桃木剑剑身一偏,一臂倒是没有斩下来,不过却是削掉了几根发丝。 飘摇坠地。 “没想到在这西蜀道,也有人在朗朗乾坤行凶作恶!” 第一百零四章 满身凄凉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盘腿坐在顾阳亭里,巧也不巧的赶上日出,霞光万丈,先前吴青的一剑寒意也是借机冰释,面前一人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上,背对着他,袖袍随着山风轻摇,徐江南等着身上寒意消散之后,这才起身,本想着整理下衣袍,看着自己脏乱不堪,污尘遍布的样子,洒然一笑,走上前微微躬身说道:“谢过弘道大师救命之恩。” 也不知道是不是初阳的原因,弘道大师身上像是泛着佛光,平和无比,听到徐江南声音之后,这才转过身子,一脸恬淡笑容的点了点头。 徐江南心下莫名一暖,弘道大师显然易见不是恰巧经过这里,这样说不过去,唯一能说通的便是从天台山下来,弘道就尾随自己,至于意图,刚才不就救了自己一命。 弘道大师似乎也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平和说道:“你也别多想,天台山那次算是老衲还你爹的恩情,如今这次,你自己把握,记不住没关系,倘若记上了,以后替老衲多救几个西夏子民吧。不过你也放心,此番之后,老衲也有点自己的事,也不会再跟着你了。” 徐江南因为弘道大师言辞中故意撇开的距离感渐渐收敛起微笑,虽然奇怪弘道大师说出西夏子民这样的措辞,但很快也就没放在心上,点点头,而且徐江南虽然不知道这份距离感从何而来,也是第一次谦卑着言语问道:“大师要去哪?也不知小子能否尽点绵薄之力?” 弘道大师捏转了几颗佛珠,摇摇头,拒绝了徐江南的好意说道:“不用了,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办。而且先前那人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自己今后还是得多加小心。” 徐江南轻声问道:“大师认识那两位?能否给在下说说?” 弘道大师其实并不认识那二人,只是听说过那柄剑而已,有些猜测,但没有说给徐江南听,声音冷淡说道:“老衲只能跟你说,他们是京城过来的,其他的具体事宜,等到往后你自然也就知晓了。” 徐江南侧过身子,这些打着机锋的话不知道听过多少,已经习惯了,也不强人所难,点了点头,靠着顾阳亭的柱子,想起先前那人说的正邪二事,像是自问一般说道:“对了,大师,这世上真的有正邪之分?当年卫山在天台山真的斩了十个魔头?” 弘道闭眼默念了几句正邪,也是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应,反问一句,“那你认为徐暄是正是邪?” 徐江南皱了皱眉,不知道弘道大师的意思,不过对于自己的老爹,他也不知道,实诚的摇了摇头。 弘道大师又转过身子,望着驱散了云雾的初阳,怔了很久,然后说道:“是的啊,他救当时的西夏于水火是正,却因此让东越西楚多少户人家妻离子散又是邪,他在西夏行伍人的眼里是正,在朝堂夫子心里又是邪,在百姓面前是正,在江湖人眼里又是邪,这些是非谁又能真正理得清楚?”弘道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至于卫前辈,约莫是真的,那十位大宗师当年的确罪大恶极。” 徐江南听出了弘道大师的言外之意,有些落寞的笑了笑说道:“大师分不清正邪,却还是认定世间是有正邪一说的,对吧。”随后似乎是知道了弘道大师先前冷淡的原因,一副自嘲的语气试探说道:“那大师认为先前小子杀那对有情人是正是邪?” 弘道大师心里微微一叹,不愧是徐暄的子嗣,一点点态度的变化都能被他抓到蛛丝马迹渐入正题,不过他却没有做声。 徐江南咄咄逼人,转圜一下问道:“或者说,这对有情人在大师眼里,该不该死?” 弘道大师没有用出家人慈悲为怀来搪塞徐江南,而是婉转说了佛偈。“相由心生。” “对啊,相由心生,在大师眼里,萧陨可能是横刀夺爱,导致那对有情人有杀人心,却未遂,加上有心悔过,自然就不致死。 而在小子眼里,萧陨与我有恩,有人对他起了杀人意,自然就该死。 在早之前的时候,从大师那里借过一本经卷,叫《佛说四十二章经》,后来自己也收藏了一本,上面有句诗,说风送水声来枕边,月移花影上窗前。 大师是出家人,自然知道什么意思,释家讲究放下恩仇成佛成圣,佛然自然,呵呵,但是仔细一想,大师你讲究因果循环,有因才有果,小子却是想着斩草除根才算心安,一切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可不喜欢到时候焦头烂额的收拾这些烂摊子。这不,我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不是。”徐江南喃喃自语了一大堆,失神一笑,笑完之后倒持桃木剑躬身再拜,调侃说道:“只是大师说的,小子也是懂了,谢过大师赐教。不过还是想斗胆再问大师一句,若是刚才小子那一剑真要取人性命,大师后来怕是不会出手相救吧。”不过将大师二字咬的极重,像是嘲讽。 弘道大师没有转头,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缄默不言。 徐江南见弘道大师沉默良久,知道了答案,揶揄一笑,不过怎么看都带着点黄连的味道,像是在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妄想从除了小烟雨,李闲秋之外的这些人口里得到点肯定,不是肯定自己的修为道行,而是肯定自己如今想要做的事。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没敢去抹。 徐江南又是一揖,知道自己没学过儒法礼数,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不失礼,只得这番,一揖之后转过身子,紧紧握了一阵桃木剑,就差将手指镶嵌进去,大约半柱香之后,徐江南呼出一口闷气,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桃木剑是那人说的邪物又如何,认定的该杀之人就该杀,至于天地轮回因果报应到了再说。 洒脱一笑后将桃木剑归匣,沐浴着阳光往弘碧城走去,越走心里越冷,越笑声音越大,越听却越是凄凉。 弘道大师向着初阳,闭眼遮耳转着佛珠,充耳不闻。 …… 方云吴青主仆二人也是骑着马,溜达在官道上,方云细细一想,愈加觉得不对劲,朝着跟在后面的吴青招了招手。 吴青开始还一副像是受尽了车马颠簸之苦一般的叉着腰,蹙着眉头,见到方云招手,顿时眉开眼笑滴哒滴哒追了上去,没有并驾齐驱,稍稍落后一点,用云袖擦了擦额间的汗渍,尖着嗓子问道:“公子,怎么了?” 方云看着前方没有转头,开口问道:“吴青,我见先前那人的修为已经六品了,为何还要为难一对寻常夫妇?难不成是有仇?” 吴青一脸幽怨,不过没有造次,冷笑一声,拂了拂额间的发丝嘲笑说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凭他爹那副目中无人的性子,想必他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要说没个仇人呐,就像六月飞雪一般,吴青可不信。” 方云又问;“对了,我看他的招式有些古怪,哎,吴青你行走江湖多年,看出点什么猫腻没有?出自哪门哪派?” 吴青在马背上正了正神色,细细回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没见过这等剑术,没有太多的繁冗,一招一式就想着杀人,不像个剑侠,反倒像个亡命之徒。”吴青轻哼一声,说道:“不过看到他出剑的熟稔程度,想必手上的人命也不少。” 方云又想起徐江南桃木剑的诡异血腥气,点了点头说道:“嗯,听我爹说,好像这次买他命的是一位朝中大员,就是因为死了个族中子嗣在他手上。”方云琢磨了一会又问:“不是相传春秋剑是正道剑么,那柄不像啊。” 吴青摇摇头抿唇说道:“说起来我也没见过春秋剑,不过老爷应该知道,我只见到过春秋剑匣,印象深刻,最后那一剑的时候,眼尖看到了。这才出手。没想到还让公子一顿训斥。” 方云像是没听到后半句,自动过滤,平淡一笑说道:“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吴青见到自家公子没心没肺忘了好一通大事,一脸苦笑说道:“公子,人是找到了,而且眼瞅着都要手到擒来了,可最后又不知道是哪个大家插手了。” 方云先前也是忘了这茬,如今想起也是好一阵思量问道:“你打不过?” 吴青没有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也没有夸大其词,沉吟一会说道:“不清楚,应该在伯仲之间,哼,就算暗中那人想要胜我,也定要费上好些手脚功夫。” 方云轻笑一声,对于这个吴大家,他虽然对吴青的作风有些不上眼,但是实力上还是很为信任,不然自己老爹也不会让这人来教自己,而且一教就是几年。就连这番出江南道,也是让他让陪着过来。 只是对于他说的棘手,估计是真的棘手,又是想了一会。不过之后一抬头,又瞧见了阳光铺成下的城门,愁苦思绪顿时一扫而空,整了整衣襟,过河拆桥笑道:“这是你要考究的事,可别扯上我,我的任务就是走一趟西蜀道。” 吴青听了之后一脸幽怨。 …… 第一百零五章 江山当死,社稷不当亡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弘碧城一府以天下为名的书院里,拂晓时分就书声琅琅,书院依山而建,坐落在山脚,书院里面很是清幽,虽说往来无禁,但一般时分,一身白丁的闲杂人等也不会刻意到书院里面来,书院里面的夫子不多,两三个,不过上半辈子都是西夏翰林院或者国子监的名誉夫子,急流勇退告老还乡,享受了几年的田园生趣之后,也就想着含饴弄孙了此残生的时候,每人都收到了一封不容拒绝的书信。 到了弘碧城之后,这才了然是什么事,不过倒因为远离朝野,又是山林幽静,跟归隐没多大区别,再加上暗旨上说这个书院是背后人是那位景州书香门第连绵了几百年的唐家,这才安定下来,又生活了几年,发现并没有朝堂的拘束,恬淡自然,也就半旬一次开言授课,其他时间要么纵情山水,要么著书做着造福万世的功德,毕竟江山再美,也是那些年轻后生的事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再后来也就喜欢上这份山水,索性将家业都迁徙过来。 而世子书生想入书院很简单,门栏并不高,里面的学生也都是五花八门,天南地北的都有,并没有规定说只能收世家子弟,或者说收权贵儿孙,寒门书生多的是,而且都是象征性收点银子,没银子也没关系,帮忙誊抄书卷就行了。书院的书具体来自哪里不知道,不过这几个有些眼界的夫子,有些年轻的时候在西楚官场上任职过的谢夫子却是从这经卷中看到了几本原本隶属西夏皇庭的书籍,当场就潸然泪下。 而这些书任何人都能看,只是不能外借,可以摘抄誊录,其他的则没有任何限制,里面也没有侍卫看守,本来就是在一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西蜀道腹内,当年西夏灭西楚战火都没牵扯到这里,后来又跑来了一群流民,寒冬过后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盎然景象,书院几年的经营下来,倒有小几分正始之音的味道。 不过那些求学的书生,听学简单,要让这些个性情温和的老夫子认可确实难如登山,有些眼光的也知道这是跨上西夏中枢的终南捷径,不过这青云梯可不好爬,那几个夫子看着倒是平易近人,没些个真才实学真不敢上去搭讪,也没谁愿意做这种扫兴的事,都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要是第一眼就给带了个功利心的帽子,啧啧啧,估摸着是没戏了,不过到现在,也出了几位亲传桃李,前几位已经站在了西夏庙堂上,位置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谁都知道,只要没有离开京城,往后几年的事,谁能看的死,况且人家背后还是这么几位享誉桃李界的老圣人。 还有一位最小的,年纪还未弱冠,听说还是北齐的人,姓吕名嘉,怎么过来的西蜀道似乎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但是成为谢夫子的徒弟也是一番传扬许久的文坛逸事,相传当时吕嘉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跋山涉水来到弘碧城,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正好谢夫子在书院开经设宴,曲水流觞本是一番雅事,可吕嘉却不顾众人颜色,小小年纪孤饮三杯,身旁众人一脸愠色,本就是北齐的人,于西夏这群人水火不相容。 奈何谢夫子没出声,也就只得忍气吞声,等到三杯酒尽,谢夫子环望四周,这才乐呵开腔说道:“小后生,酒你饮了三杯,若是没说出让老夫认可的三句话。老夫可救不了你了。” 吕嘉年纪虽然小,酒量却不小,三杯入肚,面色不变,听到谢夫子的话语之后也是知道自己所在的处境,倒也不慌,第一句竟然是说这酒水不如北齐的烈。 第二句更是放肆问谢夫子:“夫子以为西楚当亡不当亡?” 在座的几百位世子书生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脸上铁青,谁都知道谢夫子当年是西楚的翰林侍诏,再加上这弘碧城是什么地方?当年大秦灭国,一个大秦的士大夫为了不吃西周的一米一粮活生生饿死在这里,谢夫子却是从西楚的侍诏做到了西夏的国子监学士。他们这些无论是求学,还是想着试试运气的再没脑子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揭人伤疤的事来,如今吕嘉黄口小儿大放厥词,将这层掩盖的窗户纸无情戳破。 谢夫子听到此言之后,脸色也是阴沉下来,不过所幸谢夫子涵养极好,没有赶人,以前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如今有人问及,也是思究了好一番,因为他本就不擅长国事,擅长音律诗词,所以思考的时间有些长,最后苦涩说道:“西楚气数已尽,国运不济,亡不在人事,在天事。” 吕嘉却是越发狷狂,像是故意砸场子一般,睨了眼四周的儒生轻狂笑道:“夫子难道不晓圣人说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话音一落,一旁便有士子站了起来,正要开腔,谢夫子摆手制止,语气平淡说道:“让他说下去。” “大秦失鹿,西周得之,西周灭国,中原并立,当年西夏当年居一隅,有良将枭兵,有千顷土地,但不要忘了,西夏少人,而且少治国的文人,西楚当年脍炙人口的国士徐暄七羞侍诏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这事总不能是空穴来风,由此一见,西夏的教化可见一般。 良将马上能征战千里,下马后能安邦一时就算大本事。这样的风光,谁都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没人看好,都当做是个丑旦。”吕嘉滔滔不绝,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这些人的面色,丝毫不惧,仿佛这一切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见到众人思量的样子后,一副于年纪不相符合的自信油然而生,继续说了下去。“某从北齐过来之时,在当年西夏的边境打探过,西夏与西楚在当时战乱不少,但不同的事,西夏攻下一城,抢银子抢人,西楚夺回一城,也是抢银子抢人,区别在于,西夏抢的是读书人,西楚抢的是年轻女人。” 年纪轻轻的吕嘉又是一笑,像是嘲讽这些西夏的读书人,就像当年徐暄在长安摆棋嘲讽侍诏一般。“算不算高下立判不知道,但能肯定的事,灭西楚的肯定是西楚自己人,除了一个私奔到长安的徐暄。换句话说,西楚的气数国运是被西楚人自己给丢弃的。只是又说回来,分久必合是几千年来恒古不变的道理,能者上而已。”说完之后,吕嘉羞赧一笑说道:“所以小子取了个巧,当亡不当亡问的都是人心,说当亡的自然是西夏人,说不当亡的则是西楚人。”说完之后一脸深意的看了眼谢夫子,只是脸庞稚嫩,所以强颜做出来的严肃神色反而有些滑稽,深深一拜。 谢夫子知道吕嘉这一拜的意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似乎还在咀嚼吕嘉先前的话语,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洒脱说道:“没什么遮掩的,老夫本就是个亡国人。”不过这一言说完之后额间又是凭空多了几道皱纹。 吕嘉似乎也是觉得为了让夫子印象深刻而故意做出来的狂生姿态有些过分,又是圆滑说道:“不过小子认为,读书人的风骨不应该是为一国而生,而是为天下社稷。一国的江山当死,读书人的社稷不当亡。” 谢夫子默念几句江山当死,社稷不当亡,一眼精光,也没以为吕嘉年纪小就故作高深姿态,端着酒壶上前,在吕嘉面前倒上一杯酒,以平辈姿势递了过去。 原本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一副轻狂样子的吕嘉在这会反而拘谨惶恐起来,不知道如何动作是好,谢夫子瞧见他的神色也是放下心来,一个年纪比他孙儿还要小的人,却能头头是道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就算是哗众取宠也是超人一等。 谢夫子平和一笑打趣说道:“怎么了,先前还是一腔豪气,指点江山,如今日暮西山了?还是说西夏的酒当真就这么不入你的眼?” 两腔提问却是激起了吕嘉的意气,恢复了儒生的谦谦气度,双手接杯一饮而尽,然后一本正经骄傲说道:“夫子,这话小子当真没掺假,西夏的酒,就是不如北齐。” 谢夫子越老越精,这话的一语双关听得分分明明,一是说酒不如北齐,二是同先前人心相得益彰,他这是在表态,自己是北齐人。像个长辈一番,用手点了点吕嘉,旁若无人问道:“老夫著书还差个研磨的书童,看你不错,年轻气盛的,就你了,哈哈哈……” 吕嘉也是惊喜,躬身一拜。“见过夫子。” 也就这番,在做了一夜陪衬的一干人等艳羡的表情里,谢夫子带着吕嘉上了山,就此尘埃落定。 再往后的经宴上,似乎就没听过夫子收过徒弟,不过这吕嘉也是奇怪,名噪一时,但又想像昙花一现一般,接下来的好几年都没见过影子,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过对于吕嘉轻狂的举止,有人说是自知江郎才尽,灰溜溜归了北齐,有人说是等着下一次一鸣惊人,更多的人一笑置之。 有人旁敲侧击过谢夫子,谢夫子只是微笑,对此缄默不言。 想想到如今近二十年了,谁还能记得这个人呢? …… 今日天色正好,阳光正好,谢夫子两鬓斑白的在书院阁楼上浇花。 有一人从马车车夫的位置上跳了下来,带着一个书童,上了山。 第一百零八章 李显彰(三)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破而后立?谢夫子喃喃失神,这话的意思他自然知道,西夏的破茧成蝶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就变成破而后立?他犹为不相信,也就这么失神的小半会他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说像对待徐暄一般对徐家子杀人诛心。 武官杀人动刀不算狠,手起刀落转世为人算是慈悲为怀了,文官杀人动笔,长篇大论诛心言辞百年千年都翻不了身,这才是真的狠。 李显彰瞧见谢夫子的脸色变化哪能想不到关键,讥笑一声说道:“夫子,如今晚了,数年之前徐家子上山的时候,心慈手软,现在呐,就算是他死了也无济于事。北齐会坐视不管?只要透出点风声出去,这番作为就是狗急跳墙,心虚到想杀人灭口,若是死了还好,可能是个死无对证,只不过这个前提还是在没人有证据证明他的身份,不说其他人,当年那个带他上山的人,定然是知道的,西夏有本事让他死?若是有本事,当初这人砍了青城山一角,早就该死了。” 李显彰顿了一会,抬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说道:“若是没死,他岂会善罢甘休?” 谢夫子眯眼问道:“你同那徐家小子有何关系,为什么要如此替他说话。” 李显彰摇摇头说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谢夫子惊疑不定,还是不相信。 李显彰又是轻笑说道:“夫子,这事本就与我无关,我掺和不掺和已经是这个局面了。至于为什么?对夫子来说重要么?”李显彰说完后拢起袖子,给夫子倒了杯酒,就像当初夫子给他倒酒一般,递了过去之后怔怔说道:“但是这事对夫子来说有利无害不是么?” 谢夫子故作洒脱一笑,接过酒之后说道:“我图个什么利?” 李显彰幽幽说道:“夫子授命来到此处,当真是想着教书育人了度余生?还是想搬正天下读书人所谓的风骨。至少眼下夫子起了杀心,不就是想遮掩住那群读书人的脸面名声。夫子心怀西楚,天下如今是西夏当权还是北齐为政,夫子在乎么?” 谢夫子笑容转眼消逝,盯着李显彰,他不知道李显彰是从哪看出来的,不过确确实实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要说名利,他几十年在庙堂上也捞够了,不过也正是处在高位上久了,那些谄笑逢迎之内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这可不是他们这辈人口口声声说得蔚然成风的的士子风流,就连到了这边,虽然谄媚逢迎的人少了,但是从那些小心谨慎的表情态度上也是失望,后来碰见面前人经宴上的那番言论,是不是夸大其词有待商榷,但是那份骄傲和轻狂是他很为欣赏的东西,所以走的时候给也是青睐相加,置其他人于不顾,这是他放出来的风声,只是可惜,依旧没人敢借鉴着再来一次。 李显彰不等谢夫子说话,悠然说道:“夫子是念着读书人的风骨,可是夫子所作所为却不像是扶正,倒像是助纣为虐了,沟渠是不是不堪入目,但是唯有自己将脏东西给掏出来,让世人看到,这才是治本,若是像夫子想的往上面再盖些新鲜香草,能遮掩多久?到时候,若是等到有心人再来,夫子,这就不是往上面添些香草之内的东西就能遮掩过去的了。” 谢夫子愣神半晌,将酒饮尽之后,似乎是被说通了,但同样又是想到了那些人的举动,顿时失魂落魄的说道:“可惜已经晚了啊。” 李显彰微微一笑,此番早有预料说道:“夫子以为青城山出手就稳如泰山了?” 谢夫子哑然不做声,他没接触过江湖人,但青城山是什么地方?几千年的道庭所在,更有传闻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邱掌教都活了几甲子了,这样的活神仙出手还能失手?讲真是不信的。 李显彰不意外,毕竟这些个一心读着圣贤书,教着圣贤道理的夫子,没关注过江湖上的那些事情也很正常,想他则不然,酒肆茶馆呆的多了,当初更是因为陈雅的事没少在跟处在江湖细枝末节当中的江湖人打交道,而往往这些人的消息虽然杂,而且五分真五分假的,但确实是流传最快的。也就是这番,当年才知道了一个说书的落魄人上了山,在山上呆了三天三夜才下去,细致打听之后,发现这人并不识路,显然就不是熟人访友,后来还故意听他说了一场书,眼尖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剑匣。 这会联系起来,那人是谁不重要,但是算着年辰,另外一个跟着上山的眉眼同现在的徐家子有几分相似,这对他来说就够了。李显彰本就是个瑕疵必报的人,为了意图无所不用其极,他爹虽说是跳江自尽,那些个在他爹面前说他不成器的,说难听话的,给他白眼的,他都记着。更有些人后来有几分眼光,跟着骂了几句徐暄,从此就高官厚禄青云直上。 这些人依仗的不就是那份清高,徐暄究竟是不是卖国贼,是不是想着拥兵自重,功高震主与他何干,只是眼下与他来说,这件事是最能将那些人视如命根的清高毁于一旦,在他的眼里,有些人是该死,但不能让他们死的那么痛快,不然光凭更一万的暗箭,就算是出入仆从入云,总会抓到机会送他上路,就同平王府一般,早些年就查处了幕后主使人,密谋到现在才动手就是这番道理,江湖人有仇报仇,图得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畅快,他到底还是个读书人,杀人,还是诛心,尤其是让人翻不了身的诛心之论才好。 李显彰呵呵一笑说道:“我听人说,大约半年之前,青城山不出世的师叔去了趟凉州桃花观,至今未归。” 谢夫子疑惑问道:“这事我也听过,不过于此又有何干系。” 术业有专攻,明显这位德高望重的夫子不擅长机谋审时度势,李显彰面色不变,在这会倒成了谢夫子的夫子,回应说道:“听说这个青城山的小师叔不出山几十年了,如今去了凉州桃花观,难不成夫子认为是去拜观的?” 谢夫子微微皱眉,沉吟思索。 李显彰并没有等下去,这个并不是说花点时间就能想出来的,他了解这个夫子,并不擅长此道,径直说道:“我的猜测是陈铮下了旨意,要让这个小师叔去办事,至于是什么事,不清楚,而且十有八九这风声就是陈铮自己给放出来的。” 谢夫子虽然觉得李显彰直呼西夏当今天子的姓名有些不敬,但没有深究这个,而他说的话则是让他更是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李显彰直白说了自己的看法,“很简单,陈铮想要立威,在江湖上立威,然后通过青城山的掣肘,让庙堂上的那些人捉襟见肘施展不来拳脚。这个应该才是他的意图所在。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师叔至今未归,不过能肯定的就是皇命还没办成。夫子以为呢?” 谢夫子总觉得今日的自己就像回到懵懂那会,有些事他能抓到蛛丝马迹,但是要让他根据这些蛛丝马迹直捣黄龙的推测出意图想法,却是有些为难,今日听到李显彰自顾自的推测,虽然每次语气都比较轻,但他同样也察觉到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他意味深长看了质疑着权威的李显彰,眯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你要老夫怎么做。” 李显彰站起身子,望向门外,风淡云轻,神色也是平淡意有所指说道:“夫子只要顺其自然就好,这事说不定还让不了夫子来抗大旗。过上几日,会有两个人上山,是金陵方家的人,夫子只要见上一见。然后。”李显彰面色不变,顿了一下,衔接下去。“出卖徐家子,给方家指出徐家子的走向。” 谢夫子也是起身,虽然疑惑,但没有问,沉默之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想要什么?” 李显彰背着身子,没瞧见点头,听到这句话之后便也知道事成了,回应说道:“我要夫子到时候让一个人身败名裂。” 谢夫子疑惑问道:“是谁?” 李显彰乐呵一笑,打了个机锋说道:“夫子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说完之后看了眼天色,算了会时辰,大约是差不多了,转过身子,朝着谢夫子躬身一拜,就想转身离开。 谢夫子摆了摆手,这一拜不想受,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李显彰面色如水,一拜是自己的事,接不接是别人的事,事情办了之后,往屋外走去,才下第一步,屋内谢夫子声音传来。“吕嘉应该是你的化名吧。” 李显彰转颜一笑。“李显彰。” 谢夫子喃喃念道:“果真是你。”当初在弘碧城上锋芒毕露指点江山一般的说辞,署名就是李显彰,而让这些夫子面色不好看却没有任何举动的原因是,天下评上有个名字,就是李显彰。 第一百零九章 李显彰(四)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李显彰下了竹楼之后,没过多久,更一万转圜回来,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他点了点头,穿戴好早就准备好的蓑衣斗笠,拎过一壶酒,往上山必经的一片湖泊走去。 徐江南上山之时耽搁一会,见到老妪行走逐渐稳健之后,随和一笑,在老妪搜寻记忆再想这位公子姓什么的时候牵马离开,随后老妪终于确定这人并不认识之后,抬起头,却发现那个好心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徐江南先前想的不多,上山这么一会的时间想了想,才发现这番上山其实有些冒险,因为他不知道当初那个同先生说了三天两夜的夫子还在不在,就算还在,别人记不记得他还另当别论,还有就是图中遇到的那对主仆,手段一个比一个高,就不说跟自己对拼的那位年轻人,年岁瞧着差不多,那份剑意不知道是怎么修炼出来的,隐隐约约竟然同魏老侠客当年斩黄龙潭一般,浩浩荡荡,至于那位男不男女不女的,更是可怕,随性一剑就像寒冬冰潭,连道路都开裂起来。 虽然弘道大师出手相救,徐暄那丁点的情分怕也是用光了,而且又从弘道大师那里得知这二人就是京城来的,而且又若有深意,似乎就是奔着自己来的,细想之下,怕是平王府的事已经捅到了金陵,就算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出去,剑匣的事怎么也能牵扯出一大批人,那个男不男女不女不留情面的一剑已经表了态,来者不善,弘碧城俨然摇身一变不是个长久之地。 其实在金陵那些人眼里,徐江南才是真正的来者不善。 大约一刻钟之后,走到了一方湖泊边,湖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赏景很是适宜,一眼能望到边的那种,湖水安静荡漾,临近湖泊的时候若有若无听到一阵琅琅的之乎者也。徐江南没念过私塾,但看到过那些人摇头晃脑咿呀咿呀的样子,不管是不是矫揉造作,还是本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理由,他都会觉得滑稽,因为先生也算个读书人,而他没见到过先生摇头晃脑的样子。 不过眼下要过这片湖泊,要么绕道,要么乘船,徐江南四下张望一番,眼上一亮,正巧有人穿着蓑衣斗笠往湖边走来,徐江南牵马上前,朝着带着斗笠的李显彰走了过去,拦住之后,平和说了自己的来意。 近了前才发觉这人并不是个渔夫,虽然一身渔夫装扮,谈吐又有很厚重的西蜀道腔调,言行气质上分明是个读书人。 李显彰本来就是守株待兔,不会拒绝,不过他也有他的考究,虽然答应了下来,但上船的时候,李显彰微微一笑说道:“上船可以,但船上不载不饮酒之人。” 徐江南闻弦知雅意,再加上稍微近身就能闻到酒气,显然这人是饮过酒的,手上还提了个酒壶,猜着十有八九是带着闲情逸致来游湖赏景的,颔首一笑,将酒壶解下,没说话,径直大灌了一口。 李显彰抚掌大笑,先行上船,转头朝徐江南说道:“小兄弟,人可以上来,不过这马嘛,可得留在岸上,船上可没有它饮酒的位置。” 徐江南转头松开缰绳,拍了拍马屁股,等到马匹跑进树林之后,转过头,先是将系在岸边的绳子解开,然后猛地一推船身,在湖边原本清澈的湖水上翻腾起一阵黄泥后,借着蒿竿一跃上船。 李显彰在船上温着酒,见到徐江南这番上船,表情有些讶异,转眼之后笑道:“小兄弟,好功夫。” 徐江南将竹篙猛然一撑,船身渐次往湖中飘荡之后,将竹篙放在船上,这才进了篷子,笑着说:“小手脚,倒是让兄台见笑了。” 李显彰将身上的蓑衣挂在乌篷上,搓了搓手,一手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置说道:“小兄弟,请。” 徐江南见到这人穿着文士的衣袍,却用麻绳缠着腰,尤其是头发披肩,用个木簪随意吊着,很是随性。徐江南拢起袖子,回了句“请”便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 李显彰等徐江南坐下之后,探出头往外看了看,见到已经远离湖岸之后,回过身子,先前温的酒也差不多了,一人添上一杯酒水后,先入为主的问道:“公子是哪里人,以前可没见过。” 徐江南自然不知道李显彰在这里其实也就是在上方谢夫子的屋子里足不出户看了几年书,不过这话说的却像是在这里土生土长了几十年,徐江南见到先前李显彰轻车熟路放蓑衣斗笠的样子,又操着一副西蜀道的口音,当真以为是本地人,不疑有他说道:“凉州那边的。” 李显彰随意哦了一句,好像先前徐江南说的并没有放在心上,端起其中一杯酒说道:“无论哪里的,来者都是客,来,小兄弟,请。”说完仰头先行饮尽之后,倒着杯子,点滴不剩,又放回案台上。 徐江南想着一个是客随主便的道理,二是还坐着人家的船,也不好坏了主人家的兴致,微微一笑,也是饮尽,随口问道:“兄台是这书院的人?” 李显彰一边给徐江南添酒,一边自嘲说道:“十多年前确是,如今嘛,应该算是。”说完之后也是深谙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道理道:“刚才还在上面同谢夫子喝了点酒。”添上酒之后一切自然说道:“小兄弟是来求学的?” 徐江南摇了摇头,“随便走走,听说这里有个书院,上来看看。”徐江南有些羞赧,有些自嘲说道:“没念过书,也就认识几个大字,上不了台面,哪敢说求学。” 李显彰听到这么有些直白的话,也是哈哈大笑,似乎之前在谢夫子那里算计天下的另有其人,不过笑完之后,也是嘲笑说道:“读书人可不见得都是好人啊。” 徐江南眼色深深的看了眼李显彰,本以为他意有所指,不过瞧着他的神情似乎是在调侃自己,又松懈下来,没有接话,毕竟自己不是读书人,也没资格接。 李显彰自然是看到徐江南先前的眼神,惊弓之鸟一般的谨慎,不过好在他的表情过硬,滴水不漏,假装没有看到一般说道:“小兄弟,若是想学那些个圣贤书,我倒是可以给你引荐给谢贤谢老夫子。” 徐江南不解问道:“谢老是?” 李显彰一脸的不相信,“小兄弟没听过谢夫子的名号?” 徐江南摇摇头。 李显彰同情达理说道:“也难怪,小兄弟是凉州人,不知道也正常,当年谢夫子在西楚可是赫赫有名的翰林学士,就连后来西楚亡国,西夏的当今天子也是怜惜他的才华,召为国子监祭酒。不过没呆多久,便告老,归了乡,呆在这书院都十数年了。” 徐江南啧啧称奇,漫不经心的问道:“那这书院就这么一位夫子?” 说话的时候恰巧李显彰饮酒,摆了摆手,咽下酒水吐了口浊气笑道:“这么能,书院的夫子还有好几位,不过谢老算是年纪最大的,声望最高的那个。” 徐江南夸张说道:“夫子都这般有名,那书院的院长呢?岂不是名声顶了天?” 谈了这么一小会之后,船已然行至湖中,秋风渐生,李显彰笑而不答,做了个等等的手势,拎起棚内的钓竿走出蓬外,随意挂了个饵,抛到水中,又将钓竿固定在摇橹的位置上,然后折返回篷内,将帘子半掩放下,做好了这一切之后,朝着徐江南笑道:“小兄弟,这湖里的白鲢,也就深秋的时候最为肥美,有些嘴馋,倒让小兄弟见笑了。” “不碍事。”徐江南一副抛弃了先前的问题,顺势问道:“不过这番,兄台能钓上鱼?” 李显彰自鸣得意说道:“这就叫愿者上钩。” 徐江南怔了一会,回过神后说道:“原来兄长钓的是闲情逸致。” “在理。”李显彰冲着徐江南立了个拇指,接着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了。” 徐江南漫不经心回应,“嗯,说到院长了。” 李显彰将手随意往衣衫上一抹,一脸回忆笑着说道:“院长?听说是景州那个姓唐的书香门第。”说完饮了一杯酒轻声问道:“听过西夏的徐暄?” 徐江南轻轻笑了笑,点点头。 李显彰嗯了一声,就像看戏一般,像是嘲讽一般随意一笑:“就是徐暄那个大义灭亲的便宜老丈人。” 徐江南偶感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番说话反而会生出点滴亲切的感觉,唱着白脸试探问道:“徐暄为国贼,唐大家大义灭亲实乃众望所归,兄台以为不该?”徐江南潜移默化,也没发现给李显彰的称呼从兄台变成了兄长。 李显彰睨了他一眼,疑惑说道:“小兄弟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徐江南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反而让他怀疑自己是官府的人,毕竟这言语说是能说,不过同庙堂那些人站在一条线上还好,若是在徐暄的船上,这事就可大可小,以进为退惊疑说道:“咦,这都能被兄长看出来?” 李显彰哈哈大笑,给徐江南添上酒,笑道:“你若说你不是,我还就信了,你说你是,我还真的不信了。来来来,小兄弟先饮酒。” 李显彰是什么人?其实无论徐江南认不认,接不接,这话题都能被他牵扯回来。 见到徐江南饮酒的时候,李显彰端起酒杯,酒水只装八成,就像湖面一般,微微荡漾,李显彰看着酒说道:“小兄弟,你说人生在世,图个什么?官?名?利?还是钱财?” 徐江南饮完之后,转着手上的杯子,微微摇头,“不知道,大抵都有吧。” 李显彰感概说道:“是的啊,有人图名,有人图利,那你说景州唐家图个什么?说官?传闻七品上了金殿,只要点头,礼部尚书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名?唐家又是百年的书香门第,就连楹联都是圣上亲笔的,钱财?大义灭亲,可没见到圣上赏过钱财。摆明了亏本买卖。” 徐江南似乎是准备白脸唱到底,轻声说道:“大义之名不是名么?兴许就是图个这个。” 李显彰拍案大笑,“说得好,大义之名啊,亲手送葬了自己的女儿女婿,几百年的书香门第说就此没落都算是便宜的,估摸着这个唐家,十多年后也就没了,只能在书卷上看到了,至于那个挂着各种名利所在的楹联府邸,说不定没过几年,就要姓许,姓秦,当然也有可能还姓唐,不过此唐非彼唐了啊。” 这一瞬间李显彰就像本色现形,借着酒劲,讥讽神色更甚说道:“人生不过长百年,白驹过隙而已,世人都说名利如浮云,可是同样世人都在趋之若鹜的追这些个浮云,搔首弄姿还要立个贞洁烈妇的牌坊用来招徕清客,可笑之极。”说完之后像是有点愤懑徐江南的态度,虽然知道是假装出来的,也是假装气愤再不看徐江南一眼毫不留情说道:“小兄弟,如果你同那些人是一伙的,这酒也不用喝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徐江南微微摇头,将帘子揽了上去,溜进来些许秋风,吹散了点酒气说道:“兄长喝醉了。” 李显彰狷狂说道:“这点酒可醉不倒某。是天下人醉了,当年的大秦可是父杀人,做儿子的大义灭亲举报了爹,到头来先砍得还是这个当儿子的人头,天下推行孝道,归根到底逃不过血肉亲情,你今日连生养你的父亲都能出卖,有朝一日,那个同你半点血缘都没有天子,照样也能不眨眼的卖个精光,这个理才实在。 毕竟百年过后,人如枯骨,是天子跟你同墓?是道理跟你同墓?还是那个跟你朝夕相处几十年的老爹老娘?” 徐江南心潮澎湃,一瞬间像是被点通了什么,眼睛有些烫,闭了闭眼说道:“兄长是真的喝醉了。” 李显彰却没再说话,靠着船壁,熟睡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男不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下山之后,船停泊在湖边,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徐江南一脚踩着船身边缘处,一手扶在乌篷上,身子往里探了探,原本熟睡的李显彰早就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船只,蓑衣斗笠皆是不见,徐江南有些奇怪,四下一望也瞧不见身影。 想必人已经离开了,缆绳盘在船头处,徐江南轻轻一推船身,乌篷船便往湖面中心游荡过去,徐江南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轻轻一跃,落在船头上,撑篙过湖,今日这趟上山虽然没有助力,但自身本来就没想过有人来路见不平,不失望,反而是意料之外得到了西夏中枢的百官消息,还有青城山来了个道行通天的道人,方家来了两个先前已经见识过了,一个都打不过,又加上一个道行深不见底的老妖怪,想想都是头痛。 只是对于这些未知的险情危境,算是初出茅庐的徐江南又有点期待感,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可能是从徐暄那里遗传下来的性子,越趋于危险,越是一股子兴奋,眼里精神奕奕,尤其是这番之后,知道除了李先生,小烟雨这种出了任何事都会站到他这边的人,还有人是持着赞成的态度,虽然对比起西夏的那些名流依旧是孤军作战,比上之前心境要稳固的多。 其实徐江南也没想到这番无源头的书院之行在后来会让他之后的修行道路上一往无前,古人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并不是一时的诳语,有些时候不起眼的东西往往是扰乱全局的所在,修行修心,道行不就追求一个道心稳固,若是紧要关头反而担忧起自己的对错是非,畏手畏脚,境界倒退都是轻的,入了魔障那才是真的毁于一旦,悔之晚矣。 徐江南撑篙在湖面上,脸上神采飞扬,大有风雨来兮我辈自接的慷慨感。不多时,临近湖岸,徐江南一声响亮口哨在湖面上传荡穿越,只听树林里先是一声长嘶回应,青骢马扬蹄而来,徐江南伸手往背后一拉,将剑匣取下,又检查了一遍包袱的松弛程度,解决了这个心结之后,心里也是畅快,仰头一笑,一手推在剑匣上,春秋剑匣欢快蜂鸣一声脱手而出直击湖面,徐江南又猛然撑篙,身形借力一跃,腾空数丈之后,踩在剑匣上,踏浪而行。 离湖岸还有十数丈的时候,徐江南一脚重踏,踩在剑匣前方位置,春秋剑匣立即翻转脱水而出,腾空旋转,水滴四射。 徐江南接下来几脚轻踏水面,微弱波纹涟漪荡漾开来,恍如点水,最后丁点距离的时候,身形骤然拔空,旋转数周稳稳落在马背上,正是此时,原本的春秋剑匣也是旋转着过来,徐江南随意一握,抓住剑匣,往背后一放,又是行云流水的一拉缰绳,“驾。”绝尘而去。 而此时的李显彰呆在弘碧城一方不起眼的酒楼上,看着呆在聚贤居门前扼腕叹息的主仆二人,更一万站在背后,面无表情,李显彰没有回头,对着空气说道:“一万,你说那人是男是女?” 更一万难得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声音冰冷说道:“不男不女。” 李显彰哈哈大笑,摇摇头,将先前徐江南留在船上的酒壶搁在桌子上,“记得找个机会将这酒壶留下。”说完之后转身下楼,留着更一万在房间内,跨出门外的时候,顿了下,亦没有回头轻声说道:“小心点。” 更一万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不过每次更一万都要动手的时候,李显彰都会这么习以为常的说上一句小心点,其实李显彰也知道作用并不大,但对于这个唯一能敞开心扉听他说话的人,真的是打心眼里很珍惜。 站在聚贤居门口望着关门大吉的招牌,方云也是一脸无奈,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么一家酒楼,可惜不逢时,听周边人说,也就今日不知道为何没有迎客。 吴青瞧见主子神色,搔首弄姿近身上前说道:“公子,要不要我去将门敲开。” 方云上下打量了下吴青,像是初见一般,讶异说道:“没看出来啊,吴大家还擅长这个?怕是在金陵没少做这事吧,看着挺熟练啊。” 吴青西施捧心一般,一脸怨由说道:“哪有诶,要不是为了公子,奴才不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在金陵可都是洁身自好,生怕给方家抹了黑,结了仇家。” 方云一副连个字眼都不信的样子,轻哼一声说道:“这种事以前你做也就做了,本公子不计较,也不会同我爹去说这事,你放心,不过如今我爹吩咐下来让我跟着你,取那人性命的事你自己做主,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也不会插手,但是这样毁方家名声的事,你要做便做,我也拦不住,回去后,我也不会说,但你自己掂量掂量,反正本公子是丢不起这个人。” 一番不轻不重的话语下来,吴青脸色骤变,低下头咬着唇,惶恐不敢多言。 方云侧头瞥了吴青一眼,牵马往其他地方走去。 吴青落后几步,先前也是知道自己公子心情并不好,尤其再这一番看似平淡的话语,吴青心思细如针线,总感觉有些若有若无到不起眼的威胁成分,当然这些不起眼的东西还是方云只是公子的时候,等以后改了称呼要喊家主的那会,可能就不好过了。这也是吴青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卑微道理而已,方轩让方云跟过来的心思方府上下都心知肚明,吴青自知自己这种性子不讨喜,在府里上下也没人愿意搭理他,尤其是在方云这种以正为心的公子面前,可能念着那几年的功夫,方云同他说话的时候虽然偶尔直言直语,但他能听出不讨厌,也不会刻意接近的意思,这其实也是方轩让他带公子来的原因,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用起来放心是一个,另外一个则是让吴青心安,一趟西蜀道走下来,不说近水楼台成为方云的心腹,只要安守本分,方府终会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吴青心念感激,这次西蜀道方轩明面上是让他做主,其实他哪里敢扯着虎皮发号施令,这不是让他赔上后半辈子的安稳余生嘛,所以吴青也聪明,不会因小失大,看的远,只要听着方云的,即使回去被方轩一顿训斥,就凭这位公子的心性,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理,用一份人情,换另一份人情,看着是亏,不过几年后,摆明了就是赚。 吴青唯唯诺诺跟上前去,一脸懊恼神色,显然是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自作主张。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沉默不语,吴青也不敢再妄自猜测,捏着衣角亦步亦趋,方云四下看着小货小摊,各类挂着旗帜招牌的商铺,虽然五花八门,但没见到心怡到眼前一亮的东西,这些热闹比起皇城金陵反而还要显得有些萧条,方云越逛,越是觉得百无聊赖,先是轻声喊了句吴青,眼瞧着没人回应,四周全是吆喝声叫卖声繁杂在了一起,又扯着嗓子朝着背后喊了句,“吴青。” 吴青听到方云喊声,表情一喜,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迈着小碎步上前,正要开腔的时候,莫名感受到一道寒意,余光一瞥,瞧见一道银光闪过,吴青当机立断,脚步蹁跹上前,唤了句公子小心,二指并立当空一夹。 方云听言正巧转头,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印在眸子里,眼里当下一寒,顺着银针往上一看,正巧见到一个背影隐匿到了房檐内侧,方云朝着吴青一看,各自点了点头,没有大张旗鼓,不声张,一左一右的分追围堵。 更一万原本在走镖的时候做的就是开路侦查,这种活没个逃命的手段也活不到如今,虽然道行不高,但是一起一跃身形极快,方云吴青二人在背后穷追不舍,先前在城里热闹的地段,不好张扬,如今瞧着人烟稀少,渐次远离热闹区域之后。 方云一手握着剑置放在前身,看着远处渐远的黑影,皱了下眉头,一个长跨,在地上留下一个鲜明的脚印之后,顺势一起,再一脚蹬在两旁的树干上,又是几个长跃之下,攀上树冠,望着下面左拐右拐的黑影,心里微寒,竟敢暗地里对本公子使阴招,无论哪里的宵小,都得趴下,正巧今日无聊,本公子就陪你玩玩,想通此处,方云一抹冷笑上脸,陡然提速。 吴青从右侧包抄,见到黑影在林间穿梭,脸上寒意渗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阴人,这不是赤裸裸想打他的脸么,尤其是动手的目标还是他后半辈子的活菩萨,声音尖锐喊道:“大胆贼子,行凶作恶后还敢潜逃?” 更一万蒙着脸,听到吴青的声音,很是难得的憋出两个字,“傻子。” 吴青脸色铁青,气的手臂乱颤,本想着就此想向方云表明出自己正义的一面,没想到被黑衣人抢了戏,还这番嘲讽了一般,眼眸沉下如蛇蝎,四周寒意突然上扬,吴青难得正经起来,吐气如霜说道:“小崽子,是你自己找死,下了黄泉之后,休要怪你爷爷心狠手辣。”说完之后,手掌如刀剑,应声斩下。 寒气如刃,披荆斩棘飞向更一万的必经路线,更一万心里一凉,要他暗箭伤人什么还好说,若是面对面,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可能一招不到就会落败。蓝色剑气电光火石之间立到,更一万只觉自己像被泡在冰潭之中,急中生智,身子向后一仰,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躲过剑气,更是借机掀起大片黄尘,借以干扰视线。 方云吴青二人略微蹙眉,几道银光从黄尘中穿射出来,直击二人面门,方云微微侧头,手腕一转,置在前身的剑鞘密不透风的跟着旋转起来,叮叮叮,一发不漏的全叮在剑鞘上。 而吴青见一击不中就罢了,黑影还敢还手,脸色铁寒,就连袭击过来的银针也是不避,只见银针穿透落叶过来,莫名其妙却是近不了身,在离身子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上骤然顿下,上面像是伏了层薄冰,径直坠了下去。 等到二人赶到先前更一万所在的位置上,恰巧黄尘散去,更一万却不见了踪影,方云从树冠上一跃而下,环望四周,没瞧见什么蛛丝马迹,不过一会眼睛一亮,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酒壶,甩了甩上面的尘土,看了一眼,往后一抛,丢给晚了一步的吴青,轻声说道:“这个酒壶上次见过,徐家那人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当爹的不是个好东西,这当儿子的滥杀无辜不说,还是个鬼祟暗算的小贼子。”说完之后问道:“吴青,这是哪?” 本来还在咬牙切齿顿脚恨不得将先前黑衣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的吴青闻言之后也是看了眼四周,轻轻摇了摇头。 方云看了眼似乎像条道路的小径,眯着眼,用剑指着掩藏在绿色内的小径尽头,平淡说道:“走吧,都到了此处了,上去瞧瞧。”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积云如缟素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秣马城里,卫家院门内,卫澈双手撑在窗沿上,百无聊赖的看着院内假山假水假池子,角落上还有一尾芭蕉徒增绿色,脸上表情不显,要不是还有些因为年纪而出现的稚气,活脱脱的深宫之人,城府深似海。 卫澈低下头看了眼手上的密信,是老祖宗传过来的,信大致也都看完了,卫澈虽然知道慈不掌军,同样也是下定决心说要接过卫家的担子,但没想到老祖宗这般狠辣,直接一个大黑锅扣上,秣马城几十口韩家人的性命就落在了他的一念之间。知道当家大不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手上就要染血,而且韩家摆明了是无辜的,他记得当初那个人,说话虽然阴阳怪气,但分明是个太监语气,怎么也同韩家挂不上钩,只是这话他不会同老祖宗去说,而且估摸着这个消息张七九也传了回去,不用他来多此一举。 对于韩家,卫澈也没多少好感,十多二十年前卫家投诚,名声落下时,借机而起,找了几位当初到卫家想上上剑阁而又因为名声并不太好,都是沾了点见了光的人命官司,所以被拒绝在外,这是很多世家暗地不成文的规矩,你杀人可以,但是没人知道,那就跟没杀人一般,如果被人捅破杀还不是罪大恶极的人,这件事就是可大可小,里面的文章大了去了,为了不沾腥,很多世家都会留上一手,毕竟江湖人那么多,不差你这份香火情,而且要怪也不能怪世家,只能怪自己手脚不干净,被人偷偷看了去。 韩家就是如此,也算另辟蹊径,知道安稳发展肯定没有出路,比不上卫家源远流长几十代的基业,索性暗地里接收了几位手上有些人命的江湖人,不过走的路子也是稳,花了点钱财给那些人各自换了个身份,改头换面人模狗样的活着,刚巧踩在各个世家的擦边线上,平衡功夫也是做的极好,不逾矩,也不刻意找茬,你卫家吃肉,不要的汤汁总该留一点吧。 也就这样,几年之后,风头过去,韩家也有一批不多不少的客卿之流,名声渐起,再加上这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之下,算是有了点小出息,为什么说是小出息,毕竟头顶的庞然大物还在,不过只要是有野心的就会有碰撞摩擦,这个在所难免,明面上不斗,暗地里你来我回的交锋肯定有,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都是卫家在西街开了个当铺,韩家就在对面开个酒楼,又或者说卫澈写了个什么诗句,韩家又紧跟着出了个什么文章,像是紧跟潮流,又像是跗骨之蛆。 但无论怎么说,韩家没有直面招惹过卫家,总不能说因为碍眼就动了手,道义上站不住,就像当初天下纷乱,各国出兵,总要个檄文和正大光明的理由,毕竟西夏在陈铮的手里是要讲究王法的,这是对于世家的约束,也是陈铮给这些世家的底线所在,不然那几十万吃好喝足的良兵铁骑动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刀出鞘就要见血,兵马动肯定是要死人的,朝发夕至,就光那几十万铁骑撼地的厚重感,光听着就是噤若寒蝉。 西蜀道入秋将近一个月了,卫澈抬头看了眼天上成群结队的大雁,孟秋之月鸿雁来,入了秋之后,西蜀道山峦叠嶂,天上云雾遮掩,这才将近一个月,连反弹的征兆都没有,一场秋雨想是带走了所有的温良,气温下降迅速,卫澈搓了搓手掌,几年在外跋山涉水,手掌也是遍布了层厚茧,交叠磨-搓的时候也会有类似落叶簌簌的声音,应时应景。 屋外先是几点轻快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推门呜咽的声响,只是可惜,卫澈将门从内拴住,没有推开,这才“咚咚咚”的想起敲门声,卫澈也是无奈,这个妹子讲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上面,别人家的闺女就是讲究个笑不露齿,待字闺中的书香温婉,只有卫月,走起路来比侍卫的脚步声都要大,什么女戒之内的约束卷集更是看都不看上一眼,在某些时候特立独行的就像个男子一般,以前在卫澈还没出远门的时候,还有几个想借此沾亲带故的提着彩礼上门提亲,十五六岁的年纪出阁在世家当中屡见不鲜,就连一些贫苦的百姓,还有更早的,十三四岁就当了娘,不像成家,倒像造孽。 卫澈的主意这些个世家不敢打,很简单,卫家惹不起,卫城的程太守就惹得起了?两家子女青梅竹马,加上程家千金程雨蝶这妮子的态度早就众人皆知,非卫澈不嫁,男才女貌的,这桩婚事哪个不长眼的敢吃熊心豹子胆来拆?所以都物色上了这个还未到桃李年纪的卫月,可惜卫月的性子,除了那个老祖宗,谁的话都不听,最关键还是这个老祖宗也就纵容她,头一回卫月将提亲的人赶出门,眼见老祖宗不闻不问,后面就更加肆无忌惮,来一家打一家,一来二去的人自然就少了,毕竟搭上卫家的船是好事,但是要娶回来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媳妇,没有点斤两,还真的镇不住这个妖精不是,到时候闹得后院起火,鸡飞狗跳的谁来收场?更何况这妖精背后的菩萨,谁敢惹?再者说前几次卫老祖宗的态度早就表明了一切,这哪里是娶媳妇,分明是娶了个老祖宗。 这事也就渐渐无人问津,慢慢拖延下来,这如今都二九了,再过几年,指不定就成了卫家的笑话了。 就在卫澈还在思索的时候,屋外就已经响起了卫月没大没小的声音。“卫澈,来给本小姐开个门。” 卫澈抹了抹额头,脑门一黑,这几日好不容易在侍卫面前聚起来的威望,就这几句卫澈,给喊的烟消云散。听着敲门的声音愈发急促,卫澈也不敢怠慢这小祖宗,将手上的信揉捏成一团,走到青檀香炉面前投了进去,见到炉内火光一闪,一阵青烟之后,将门打开。 正巧看到卫月提脚做着踹门的姿势,卫澈一把将卫月拉进屋内,朝着门口一脸尴尬神色的侍卫摆了摆手,没好气说道:“下去吧。” 将门掩上之后,卫澈看了眼卫月,像是拜菩萨一般说道:“不是说好的有外人在的时候,要喊哥的吗?” 卫月讪讪一笑说道:“情急之下忘了。” “有什么事,能让我们的卫大小姐这么急?”卫澈往后退了几步,坐到板凳上,给自己添了杯茶水,不紧不慢的调笑说道,“说说看。” 卫月先是精致鼻子一拱,嗅了嗅房间的味道,颦蹙了下眉间,好奇问道:“哥,这是什么味,你刚才在干什么诶?” 卫澈不紧不慢的回应说道:“哦,没啥,写了点东西,不满意,就给烧了。先说说你的事吧。” 卫月闻言也没深究下去,恰如灵玉的眸子古灵精怪那么一转,一步小跃站在卫澈旁边,嘿嘿一笑说道:“哥,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我有些想老祖宗了。” 卫澈狐疑的抬头,看着卫月的笑容,摇摇头,她那点小心思自然忙不过他,啜了口温茶笑着说道:“怎么,无聊了?” 卫月一甩云袖,大大咧咧的在卫澈旁边坐下,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止,煞是俏皮可爱。 卫澈侧过身子将桌上的茶杯翻过,先是倒了点茶水,晃了晃杯底,随意洒在房间后,重新添满之后,递给卫月说道:“你想去哪里?带几个侍卫手下去就好了,别玩过火,到时候我来跟你会合也成。” 卫月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看着卫澈,翻了翻白眼,说道:“你以为我没试过,那些人根本就是些木头,压根使唤不动,说是老祖宗给下的命令。还有那个张七九,实在可恶,还刻意让人跟着我,如今出门都不让。” 卫澈知晓来由之后一脸笑意,说道:“喝点茶,消消气,本来就是多事之秋,老祖宗这番授意肯定有他的考究。过几天就好了。” 卫月像是嗅到了什么蛛丝马迹的小狐狸,轻轻咬了下红唇,露出一口小白牙,奸诈笑道:“多事之秋?是什么事?” 卫澈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不过这事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想让卫月知道,轻轻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卫月一脸狐疑看着卫澈,分明不相信,摇着卫澈的手臂俏皮说道:“哥,说下嘛,就一下。” 卫澈摇摇头狡辩说道:“真的没有。”卫澈知道此番如果扯不开话题,卫月肯定不会息事宁人,所以朝着卫月轻轻说道:“去收拾东西,明天一起回去。” 卫月得偿所愿之后果真也不追问这事,“哥,说好的可不许反悔,到时候我们绕个道再回去呗。” 卫澈一脸深邃笑意,点点头,“不反悔。到时候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成了吧。” 卫月闻言一脸惊喜,在秣马城呆了这么久,小街小巷的都走过了,如今还不让出门,只是老祖宗的命令到了,也不敢阳奉阴违,现在好了,卫澈也同意了下来,迈着大步出了屋子。 见到卫月离开之后,卫澈朝着其中一个还站在门前的侍卫平淡吩咐说道:“让张老过来。”说完之后回到之前的窗沿边上,一手摩挲着窗沿上冰凉感觉,心里也是渐渐寒了下来。 下定决心之后,卫澈负手望着天上沉闷的积云,良久之后感叹道:“积云如缟素,当家大不易。无论对得住,对不住,都要对得住。”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月黑风高夜(三)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青楠城随着火光渐盛,也是有人惊醒过来,接连着也是喧闹起来,扑火的扑火,拆墙的拆墙,报官的报官,乱成一片。 满身伤口血痕的袁渊骑着马,在城门口深深回望了眼如同闹市时分的西大街,愤然转身,拿出身上的匕首,一剑划在自己脸上,又一剑刺在胸口处,眼角痛的抽搐不止,袁渊在自己身上落实了这两剑之后,深呼吸了几口凉气,待到疼痛感变得麻木之后,一手将匕首甩进一旁的树林里,头也不回的朝夜色深处奔逃过去。 就在袁渊出了城,扬鞭策马进了黑夜之后,城墙上一道黑影闪到袁渊先前所在的位置上,捡回那把还带着血的匕首,放到腰间,迂回进城内,身姿轻盈的在瓦砾上翻越,不一小会,便入了卫家院子,几声不明显的响哨之后,又是一跃,上了楼阁。 卫澈负手站在栏杆处,今夜,准确的说应该是昨夜,对着袁渊的那番姿态和做法是临走时候想到的,并没有谁的示意和点拨,反正已经死了七十多号人,少死一两个也没关系,再加上手上还有一对妻儿,并不觉得一个袁渊能翻起大浪,西楚臣子转眼间就能当上西夏的朝廷大员,世家即便比不上,也差不了太多,给谁卖命不是个卖字?而且卫澈明面上能用的人多,不过都是些类似前朝元老的存在,能如臂指挥的人并不多,太子上位都要封赏几个心腹,犒劳几位从龙之臣。 而他眼下似乎就一个之前被自己一巴掌扇掉了几颗门牙的王舒梁,远远不够,再加上那个王舒梁,若是论忠心还成,但是就此就让他做点需要考究和拿捏的事,一时半会还得练练,这个有点心机和手段的袁渊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说韩家有意将这边当做弃子,撤回了几位修为大抵与他相仿的江湖高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卫澈其实并不清楚,但能猜到可能是老祖宗下的命令,过上几日应该就知晓了,对于袁渊这个韩家弃子,不妨就收了,至于忠心这东西,对袁渊这种人来说太假太虚幻,就同鬼怪神佛一般,信则有,不信则无。 不过这步棋卫澈并不想动,准备任由袁渊施为,也是借此看看他的手段。天晓得后面会不会是神来之笔,不过那对妻儿这两年肯定是见不得光了。 还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一道道微弱的哨声想起,卫澈知道这是自家那些个守卫的传信手段,没过多久,一道黑影翻上楼阁,半膝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低着头,轻声喊了句公子。 卫澈没有转身,依旧负手,声音平淡说道:“起来吧,袁渊出城了?” 黑影人站起身子,话语平淡说道:“嗯,从西门出的城,临走的时候还在自己身上刻了两刀,但看着路线并不是往卫城而去。所以小人让人盯着,自己先回来禀告公子。”说完之后,将匕首从腰间取下,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说道:“公子,这是那柄匕首。” 卫澈心里暗叹,原本自己就在他的手上刮了几道皮外伤,没想到这袁渊更狠,自己动手,就算也是些皮外伤,光自己动手的那份心理折磨,不是个狠人,还真的下不去那个手。 不过想着若是借此能从韩家活命下来,似乎又是不亏,毕竟死了七十多号人,就一个活口,怎么样都是道关卡,至于怎么瞒天过海,这就是要看袁渊的本事了,卫澈转身接过匕首,上面还有血迹,皆是入了刀锋的位置,伤口怕是浅不了,卫澈轻轻嗯了一声,说道:“用人不疑,吩咐下去,将人都撤回来吧,免得到时候弄巧成拙。” 黑衣人躬身嗯了一句。 卫澈继而问道:“接回来的那一堆妻女现在情绪如何?” 黑衣人有问必答,直白说道:“袁小姐先是哭了半宿,这会刚睡下,袁夫人倒是没睡,呆在房间里,还掌着灯,只是听着公子吩咐,没去打扰,做什么也不是很清楚。” 卫澈细细思量一小会,轻声吩咐说道:“下去吧,明日我离开之后,你抬一箱银子去官府,把这场火落实下来,袁堂主好不容易放了把火,可不能浪费了。” 黑衣人皆是点头应承下来。 卫澈转而问道:“小姐今夜如何?” 黑衣人面如死水般平静说道:“小姐早些时候来找过公子,公子不在,后来小姐说要出门寻公子,被张老给拦住了。” 卫澈莫名其妙有点头痛,揉了揉眼角的太阳穴说道:“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黑衣人说完之后,稍稍退了两步,怎么从黑暗里来的就怎么回到黑暗里去,卫澈在黑衣人离去不久之后,也是折身下楼,往袁氏暂时住下的院子过去,时经多事之秋,又是第一次掌权,卫澈并没有觉得有醒掌杀人权的飘飘然,不说要办的要多么漂亮出彩,但至少要妥帖才是。 在院门口驻足顿了一小会,没见到值守的卫家人,只是微微静下心,又能觉察到几道极弱的呼吸声,卫澈移步入院内,院子很安静,其中一间厢房还亮着烛火。 卫澈轻轻叩门,明知故问说道:“袁夫人安寝了吗?” 屋内一片死寂,两道微弱的呼吸此起彼伏,卫澈也不急,等在门口。 不多时,屋内脚步轻启,窗木上印着一婉约人影从右到到门口,然后开门,这一小会都是沉默,任小姐也是一脸沉默神色看着卫澈,看着这个突然将她生活打乱至此的年轻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也抓不住他的性子,不敢多言,毕竟这人不动声色就下令杀了府上七十多号人,如今是不是深陷险地不知道,只是不敢大吵大闹,毕竟她怕死又不怕死。 今夜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所见所闻皆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显然如今很是困倦,强撑着不敢入睡而已,也不敢离开房间,生怕再一转眼,屋内熟睡的女儿又眨眼不见。 卫澈换上一脸平和的笑意,像是安抚,殊不知这笑容在见过卫澈冷淡擦拭软剑上遗留下来的血迹的她眼里,就同别有用心一般,没安好心,任大小姐有些紧张,只是不敢展露出来。 卫澈往屋内瞥了一眼,轻轻说道:“夫人,能进去谈么?”显然没有孤男找寡女受人诟病的世俗觉悟。 任大小姐如何敢答应,卫澈不在乎这个,她可是这才几更天?大半夜的让个男人入屋,到时候清白都不算清白了,不敢明面拒绝,转过头深深看了眼已经熟睡过去的女儿,眼里惊惧神色一片,不敢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卫澈瞧见她脸上的表情,也是想到共处一室的地方,不过一小会也是腹议起来,难不成本公子长得就这么像衣冠禽兽?卫澈有些尴尬的抹了抹鼻子,通情达理说道:“若是夫人觉得不妥,那就在外面谈吧。”说完之后,往后退了数步,靠在廊道上的楼柱上,背过身子,腾出空间。 任大小姐意外的看了眼卫澈,惊魂未定,依旧没有出声,微弱了点点头,移步出门,依旧站在卫澈的后面。 卫澈仰头看了眼时不时藏匿进层云的明月,开腔说道:“我叫卫澈,夫人应该听说过我。” 任大小姐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尤其是前段时间,听相公偶尔提过几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会招惹到这番仇人,也不知道卫澈这番提起有何意思,披头散发兀自不言。 卫澈挑明事端接着说了下去,“夫人放心,我并不是觊觎夫人的姿色,我此番过来是要夫人配合做上一些事。” 任大小姐也不沉默,声音颤抖问道:“我相公他如今在哪?” 卫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袁堂主今日并没有大碍,只是他如今要去办些事情,大约一年半载才会回来。” 任大小姐不是个傻子,这番空说无凭的话如何相信,镇下心神,提到袁渊之后,鼓起勇气难得轻哼一声说道:“公子信口开河,这叫妾身如何相信。” 卫澈微微一笑说道;“就算夫人不信,也不必用这番拙劣的激将法吧,而且我说的可是袁堂主今日无大碍,可没说之后无碍,小生过来只是善意提醒夫人,接下来夫人的所作所为可能会同袁堂主的性命挂钩。自然,还是那句话,信不信都由夫人。” 任大小姐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胆色瞬间烟消云散,面色悠苦说道:“公子要妾身怎么做。” 卫澈转过头,直视着任大小姐,任大小姐初逢大难,原本有山可依,转瞬就成了无枝浮萍,一身华裳早就脏乱不堪,又是夜间,本就没有什么心思打扮,披头散发,最为避人的时段,仔细一看,倒有几分异样的感觉,一脸惊怕却又不惧的脸色又平添了几番韵味。 任大小姐看着卫澈的样子,顿时后退一步,拢了拢衣领,遮住露出来的精致锁骨。 卫澈轻轻一咳,搪塞过自己的尴尬,直白说道:“以后世上再无任舞一女子,也无袁盈儿这个小姑娘,我希望夫人能够答应。” 本名任舞的袁夫人往后一退,却是退无可退,靠着门栏,一脸惶恐,不知其意。 卫澈突然一改刚才的温良,狠辣说道:“虽然夫人觉得本公子动手送人数十人下地黄泉,但在本公子眼里,这还是温和手段,明日出城,夫人便是不姓任,袁小姐也不姓袁,有些话该说不该说,有些事该做不该做,袁堂主是个聪明人,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就行,本公子也不想多生事端。” 任舞凄婉一笑说道:“公子也会有嫌麻烦?” 卫澈摊开双手,无所谓的说道:“夫人若是不信,外面那几号暗卫指不定这会还在歌颂本公子手下留情,大慈大悲。夫人想要看手段也行。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袁堂主回来见到的不是两个活人,而是两尊灵位是作何感想。” 卫澈往前移步,将头侧到任舞的耳边,声如蚊蝇说道:“哦,对了,夫人若是做了,袁堂主怕是也活不长久,韩家的手段,不见得比本公子要温善多少。”说完之后,直起身子,手指微微在任舞青白如凝脂的脸蛋上滑过说道:“夫人是真的有让袁堂主牵肠挂肚的资本啊。” 话语一落,卫澈也不停留,出了廊道,往院门出走去,才跨出几步,听到背后任舞冰冷的声音,“妾身知道,公子放心。” 任舞说完这话之后,身子一软,无论是身心上,还是精神上,都如枯槁,灯枯油尽一般。 卫澈停顿片刻,并没转身,手腕一翻,一道银光掠过,原本属于袁渊的匕首叮的一声扎在任舞的耳边,割掉几许青丝。 卫澈跨步出远门。 嘴角一勾,也是知道为什么身处上位的人动不动就要杀人了,一劳永逸不说,救人太过麻烦。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谢夫子一语泄天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第二日天色将亮,卫澈骑着徐江南的老劣马优哉游哉堂而皇之的出了城,青楠城县衙办事也是迅速,这送银子才进后院,这边就张了榜,说袁府夜里不小心失火,正巧秋日干爽,火借风势,越烧越烈,到如今已经查清尸体共七十三具,无一幸免的烧成黑炭,至于身份之内的,没人认得清,也没人过来认。 下面还明晃晃的一章红印,就像很多人觉得这是满纸荒唐言,哪有起了大火满院人给烧死,连个活口都没有,都是些猪也不至于如此,何况偌大个府邸,守夜的管家仆人总该有的吧,打个盹也给烧死了?最为荒唐的就是那一方刺目印章,还就此明目张胆的盖棺定论了,其中的猫腻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不过好在本来就是些看戏的,眼瞧着县太爷不想管,也都是摇头晃脑的接连散去,看戏惹上一身骚的举动谁都不愿发生在自己身上。 对于平白多了的两具尸体,其中的奥妙玄机作为袁府灭门案的始作俑者卫澈自然也是知道,这种事,只要愿意花银子,说难也不难,义庄里少一两具尸体根本没人在意。 与卫澈并驾齐驱的卫月女扮男装,她本来就想着一路风尘潇洒,如何愿意坐进舒适马车,换上了匹良马,踩蹬扬鞭,她身材本就高挑,也就比卫澈低上半个头,至于那匹马,比上徐江南从凉州一路骑乘过来的不知道要高上多少,坐上去要比卫澈要高上不少,又是一身男装,英姿焕发,卫澈的风采顿时隐隐间便被掩盖过去,倒像这支队伍的领头人。 队伍中间一辆马车,马车内便是任舞,还有那个才三四岁的袁家小姑娘,两边都有穿着灰黑色的百姓衣衫,张七九在后面骑着余舍的驴,后面挂着徐江南的破烂书箱,里面一个酒葫芦哐啷哐啷撞着书箱,那两本下流书册却是不见踪影,不知道落在何处。 只见卫月微微一夹马腹,良马心通主人意,往卫澈靠了靠,卫月偏了偏身子,冲着卫澈轻声喊道:“哥。” 卫澈侧过头,似乎有些满意这个称呼,笑了笑说道:“怎么了,月儿。” 卫月一脸暧昧笑意的往后瞥了瞥马车,打趣说道:“哥,昨夜一晚上没见着人影,今日就多了个美娇娘,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不会是你当初风流的时候吃干没抹净留下来的吧?” 卫澈听了卫月的荤言,毫不留情一板栗敲在卫月额头上,瞪眼恶狠狠说道:“一个黄花闺女这话你也说的出口?看样子以前抄的《女戒》一点作用都没有啊。” 卫月“哎哟”一声,揉了揉眉间,嘿嘿一笑,不惧反而威胁说道:“哥,这事你如果敢跟爹爹说,哼哼。”卫月扬了扬小拳头,正经起来说道:“哥,不过那对妻女真的跟你无关?” 卫澈摇摇头,着实有些无奈卫月的性子,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是知道我是在么出的西蜀道么,根本就没来过秣马城。” “那倒是。”卫月沉思点点头,卫澈见状心里刚一宽,又听到卫月嘀咕说道:“谁晓得你有没有迂回过来。” 卫月眼珠子滴溜一转说道:“哥,要不要我给你打掩护,替你瞒过程家姐姐。” 卫澈心里着实有些无奈,看着远方,没好气说道:“谢谢你这个大好人的好意了,不过不用了。你哥同她娘俩,可是真金黄银的一清二白。”说完之后也有点庆幸自己昨夜的未雨绸缪,料敌于先的先去找任舞敲打了一番,不然这事就凭卫月的性子迟早要露馅。 卫月眼见卫澈这番,也是忙不迭说道:“哥,这事可以商量商量啊,就一件龙须琴怎么样?”说到底卫月道行不深,话语没个几句,便露了馅,卫澈还没套话,自己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卫澈上下睨了她一眼,脸上扬起书生般的平和笑容,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是打那张古琴的主意啊,不过,休想。”说完轻轻一夹马腹,同卫月拉开了距离。 卫月一脸懊恼神色,撇嘴说道:“小气。” …… 弘碧城书院内,谢夫子往日哪里接过这么多位客人,就同割麦子一般,一茬接上一茬,可能也是这一两日先是狷狂目中无人的李显彰,再后来执意上京的徐江南,颠覆了谢夫子这一甲子的观念和理为,精神上力有不逮,着实有些疲惫,昨夜更是饱睡一晚,就连风霜雨雪都不曾停笔的日常记事昨日也是休了笔。 约莫对于李显彰是往日欣赏的情感在,对于徐江南则是唐太公的情分在,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至于方云和吴青二个实打实的江湖背景,在庙堂上也敢直言的老头子就没那么多好脸色,不问不顾补上昨日没写的记事。 尤其是吴青上前的时候,男不男女不女的姿态再配上阴阳怪调的语气,倒不是故意为之,这些年养成的习惯而已。老夫子却是一口提神浓茶差点给喷了出去,一脸嫌弃的摇摇头。 这可是吴青心底的敏感所在,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就差一剑掀了屋子的时候,方云一把按住吴青,朝夫子一拜,礼数尽到,夫子微微侧目看了眼这位礼节周全的方云,有些惊异,不过谢老夫子似乎是被李显彰激起年少时候的气态,依旧还是那副古板脸色,用下巴指了指屋外用来接客的小板凳,傲气十足。 方云顺手端过小板凳,吴青见状立马上前,用袖袍扫了扫灰尘,又是一记冷眼瞥向老夫子。谢老夫子老僧坐定,总算是摆出老早之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姿态悠乐。 方云丝毫没有打狗看主人的觉悟,居在深宫十数年,影响颇深,奴仆就是奴仆,长者便是长者,态度鲜明,从不逾矩,再加上本来就不喜吴青的阴柔性子,相处数年来都是如此,原则泾渭分明。 这番出门,他本就抱着玩耍大过天的心思出门,一路走马观花,奈何弘碧城着实无聊,又这番被人阴了一场,为了找场子追的人,到了山头,人倒是跟丢了,不过倒是看到个熟悉的酒壶,玩耍的心思倒是淡了点,对徐江南的杀心也是起了点,从旁路上山的时候,转圜间又碰见这么一个竹屋,方云有些好奇,一般出落在这些地方的无非是个自诩高洁傲岸的居士,要么就是退隐山林的名流之内。 上前之后确实发现了面貌矍铄的谢老夫子,好感大生,有几分是九正剑的缘故,爱屋及乌,这把剑原本就是青城山那个邱掌教的佩剑,隐居青城山十峰十二观数甲子,不过此后因为某些机缘巧合,剑就到了方家手上,九正剑上的符篆方家参谋了好久,也没瞧出什么机变端倪,不过摸上去一顿奇异感觉,正气缕身,如坠兰芝之室,浑身通泰恍如隔世望今生一般,玄妙万分,方云同九正剑朝夕相处了十年二十年,潜移默化之下,对于这些个居住山林的世外人,有着天然好感。 谢老夫子倒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方云却瞪了吴青一眼,吴青没敢坐,一脸委屈幽怨的出了门,守在门外。 谢夫子等着方云坐下之后,一边写书,一边低着头问道;“有何事啊?”语调渐提,微微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并不是有意落下冷脸,而是方云二人本来就失礼在先,无论李显彰还是徐江南来的时候,都在各自等着谢夫子忙完手中事,虽然没有帮忙,但是那份并不是矫揉造作出来的姿态让谢夫子很是赞赏,说话自然就好听,而这主仆二人谢夫子并不知道身份,再加上就算方云有些礼节,罅隙小事上却分明比不上徐江南的为人处世圆滑卑微,吴青用袖子扫尘比起徐江南在台阶上抖落鞋子上的泥土,这番一比较,自然就落了下成。 方云微微皱眉,毕竟这些年并没有人这番同他说过话,来府上的皆是有所求,说话间自然就放低三分姿态,而他耳濡目染之下更是习以为常。 也是这时候,谢夫子像是写完了昨日的记事,洋洋散散一整卷,停下笔,用手捧着,小心翼翼的吹嘘了几口气,然后用手摸了摸,没见着脱落墨色,这才摆放到一边,也才抽出空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养尊处优的方云,瞧见二人的装扮和动作,心里瞬时有了考究,只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又回到座位上,斜着身子自然坐下。 方云终是开了口,“老先生这两日可曾见过一个背剑匣的人?” 谢夫子先是从几案下面取出一方砚盖,将砚台遮掩之后,没有直接答复,反而问道:“公子是从京里来的?” 方云疑惑回望了眼站在外头的吴青,眼瞧吴青一脸无辜神色,满头雾水的转过头,没有隐瞒的点点头。 谢夫子沉默一会,神色不变,提着已经有些干涸的小笔在桌面上写了个“方”字,不说话,径直的看着方云。 方云愣了愣,真是觉得奇了怪了,自己和吴青到现在基本上什么话都没说,就被人看穿了身份,难不成这山里的人真的有些个神仙手段不成?方云呵呵一笑当做掩饰,也是点点头应承下来。 谢夫子得知二人身份,知道这是自己要等的人之后,怔了怔神。就算是听了李显彰的一番言论,谢夫子也有自己的考究和想法,不过像他这种读圣贤书的人,很容易认死理,只是他还好,有些东西本来入心不深,加上徐江南与唐家的关系,还有李显彰的一番教唆,也就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本意并没有变化,如今太多的读书人心术不正,老夫子著书这是这般道理,育人也是这番道理,就想着给读书人的血骨里注入一番清流进去。不过李显彰说的又让他不能理解,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人活着才有出路,才有机会成事,这口中的一语下去,几乎是将徐江南推到险境,难不成真的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说法?又或者说徐江南有人庇佑?谢夫子瞬间进退两难。 方云瞧着谢夫子的面色也是好奇,想看看这老先生葫芦里究竟在卖些什么药。 吴青虽然不敢再次逾矩,双手怀抱靠在门外的竹栏上,一眸子阴沉面色,他也好奇这老人家是如何看出自己的身份,只是他气机探索,也是发现这老头子并不是何方修道的神圣,不担心。 谢夫子将小笔又是悬挂在笔搁上,双手十指交叠,一拇指搁在另外拇指上摩擦,又想起当初李显彰化名吕嘉在他身边当类似刀笔吏的书童之后,只要提及庙堂,只要有点蛛丝马迹,李显彰都是不假思索有言必中,谢夫子呼出一口白气,直白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往卫城去了。” 第一百二十章 韩尘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城隍庙仅剩的一半大门被踹飞之后,先是一人趾高气扬的跨了进来,大约三十上下,虽然瞧着像是心急火燎的赶了一阵路,风尘仆仆,姿态上却是不可一世,紧接着进来一白须老叟,输人不输阵,这老叟原本发白的衣衫上沾着点黄尘,却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态样子。 二人像是没看见靠着墙壁的徐江南和坐在地上的魏阳,也没打招呼,径直往原本魏阳的角落过去,魏阳眼见如此,立即跑到之前停下的地方,将自己的包裹抱起,一副市井小人的笑容,躬着身子朝着目空一切的二人点头哈腰说道:“两位你们坐,我去那边,我去那边。”一边说着往后退,一边缩着身子,生怕招惹到了这对人,语态卑微到不行。 徐江南倒是乐得自在,虽然那二人身份不明,但也正是如此,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也不至于像魏阳那般退缩。那二人坐下之后,倒是吃着干粮,说是干粮,他随意瞥了一眼,看着精致的样子也要比自己之前吃的要好上几个档次不止。徐江南还好,那二人不屑一顾归不屑一顾,好歹没有做出说让自己出了这破烂城隍庙的出格跋扈举动,他也懒得去结交或者招惹,闭着眼睛,靠着墙沿。 魏阳则是瞧着点心,私下咽了口唾沫。 其中大约三十来许的那位汉子瞧见魏阳的做派,从头到尾打量了魏阳一眼,满脸鄙夷神色,轻笑一声,不屑说道:“别想了,这点东西,你小子就算是卖了全部家当都吃不起。” 魏阳悻悻缩回头,不敢搭腔,于他来说,受气是常有的事,他还记得以前也曾为了点意气,对于一些话,嘴硬说了几句,哪怕是实话,也是被人拽到路边打了一顿,吐了几口血之后,等到那些恶仆离开之后,魏阳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云彩,也是那会,虽然肚子还是空荡荡的,但他觉得没有什么比活着还好了,身上的痛楚也是生生的告诉他,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累了。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遇见这种不可一世的人,无论是不是真的有些手段,都会学着装孙子,这可是个好手段,那些个眼高于顶,钟鸣鼎食的公子哥一般也不会同他这样的人计较,会掉身份,这可是他同这些人打交道舔血的技巧之一,同样也是打消那些人疑虑的方式。 果不其然,这番上不得台面的没脸举动之后,那人也是鄙夷神色一闪而过,没有兴趣,转而看向闭目的徐江南,随手捡了个石子抛了过去,正中徐江南的肩膀,狂妄无礼说道:“诶,另外那小子,你是哪里人?” 徐江南对这人之前的无理举动置之不见,睁开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那人一副上位人的姿态点头说道;“嗯,就是你。” 徐江南温和一笑,淡淡说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那人似乎被徐江南言不达意的说辞给惊怒了,这明显不是他要的答案,站起身,正要开腔,旁边一直沉默着的仙气老叟按住他的肩膀,淡然说道:“韩云,坐下。” 老叟一开言,这人原本嚣张的神情立马就收敛起来,唯唯诺诺就同刚才魏阳的神态一般无二,瞥了一眼徐江南奉承说道:“好的,凌老。” 徐江南心里满是无奈,起了身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是黄昏,不过秋日入夜快,瞧着样子,估计也就一时半会的样子,徐江南先是挑了挑火堆,再加上几块枯木,继而转身拿起用布包裹着的春秋剑匣,又用剑匣挑起自己的包袱,不过只是之前的《佛说四十二章经》不小心掉了下去,本来就不是什么罕见东西,徐江南随手捡起,为了防止节外生枝,特意将书面斜对着对面二人,想让他们看清楚封面,然后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放进怀里,挑起包袱潇洒往外走去。 除了那位被称作凌老的老叟,魏阳和另外那个韩姓的汉子都是抬头看见了这一幕,韩姓汉子面带不屑一声冷笑,不过因为身边老者的有言在先,倒是收敛很多,没有说话。 魏阳则是抱着自己的包袱起身追了出来。 无论怎么样,比起那两位,他显然是觉得徐江南更为无害一些,若是徐江南走了,他也不敢在这里多呆,跟着徐江南跨步出去,疑惑问道:“小兄弟,眼看要入夜了,你这是?” 徐江南没有停步,也没有转头,心平气和说道:“周边转转,舒舒气,万一碰见点野味也能打打牙祭不是。” 魏阳并不高,又习惯性缩着脖子,在徐江南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像个小跟班一样,尤其是这番故意落后一步。 徐江南其实大概知道魏阳的心思,以前这事没少自作聪明的在先生身上干过,这番小动作无非就是有备无患的祸水东引到自己身上,不过他也没有径直点明出来,本来跟那二人也就不对付,也就在这人皆可住的城隍庙呆一夜而已,明日一早四散离开,这点缘分他还真的是看不上眼,人海茫茫的,天晓得你是谁。 徐江南扛着剑匣也没怎么走上几脚路,天色也就愈加昏暗起来,他转过头,像是随口问道:“魏老哥,你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 魏阳乐呵一笑,摇摇头说道:“哪能呢,我也就是替人跑跑腿,喜欢在茶楼酒肆穿插,听点东西,你要说个人名出来,指不定我还能知道一二,不过……”魏阳转眼话锋一变,颠了颠包袱,抱好了之后继续说道:“小老弟,先前他们的称呼你在意到了没有?” 徐江南轻轻点头。 “小老弟,他们怕也是要去卫城的。”魏阳一副可怜神色的看着徐江南,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又是一声轻叹一副过来人口吻说道:“小兄弟,不是我说你,那些人要面子,你就给他们点面子不是,何苦去招惹他们,老哥知道你有点身手,但光凭身手可走不了江湖。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 徐江南闻弦声而知雅意,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之前的举动,他也知道若是低下身姿,可能那人就也不会有抛石子的无礼动作,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考究,心境也有些变化,知道一味避让并不是处理办法的最佳方式,就同自己如今的处境一般,难不成退一步就真的海阔天空?那些人就不会要自己的命了?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不掉。 徐江南没有理魏阳,身影细碎斑驳的入了林子。 在徐江南和魏阳二人离开之后,本名韩尘的跋扈男子看了眼身旁在家里有些声望的老者,作为韩家嫡系,这老人身上的秘辛他也知道,不是个慈悲善类,早些年手段狠辣的杀了一家人,尸体都给挂在墙院上,血腥恐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入了韩家,也给更名改姓成了凌月影,不过原来的名字自家的叔舅一直讳莫如深。 不然就凭他这份眼高于顶的性子,在分堂里对于那些个仆役,稍有不顺都是拳打脚踢,能放下身姿对一个门客老头假言辞色,恭恭敬敬?没听过手段断然不会这样。这番家里出了事,族里有信,急急忙忙将他召回,本来在分堂过着神仙帝王般的日子,急急忙忙的赶了几天路,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再者说密信上也是说就此让他一路上听令这位在分堂里冷眼旁观了几年的老者,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徐江南的冷漠姿态巧也不巧正好撞上了气焰熏天的韩尘,韩尘可不是个怕惹事生非的人,仗势欺人的活没少做,韩家子嗣开枝散叶,枝枝叶叶那么多,只是沾亲带故的他能被家主关注到,做了一堂的堂主,不就是凭着这股子特别能招惹是非的脾性?小鸡撒尿,各有各的道不是。韩家那会也正是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彰显自家的态度,他也就是借着这个,正巧被物色上了,委以堂主的职位。 韩尘不敢对老者太过放肆,只是轻声说道:“凌老,先前的小子是有猫腻?” 凌月影徐徐睁开眼,用手捋了捋胡子,点点头,一边拢起袖子,一边轻言说道:“有些伎俩,不过不碍事。”说完之后又是抬头,看了眼韩尘,言语平淡确实不容置疑的吩咐说道:“再赶上个半旬左右的样子,应该就到卫城了,有什么邪火,等到卫城,自然够你发的,路上就安宁点,不然真出了事老夫也救不了你。” 韩尘听言唯唯诺诺应承下来,这一路行来,明面上是听凌月影的,但是走到现在也没见这老者指手画脚过,如今一番不轻不重的话语下来,一直受人奉承的他如何受得了这股气,脸上青红交加,不过对于这个凌老,他不敢发火,而那个已经出去了的徐江南,在这老者的吩咐下也不敢多生事端,眼里恶毒神色一闪而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色渐次暗了下来,徐江南和魏阳没过多久,也是走了回来,手气不错,徐江南手上拎着一只灰色的野兔,脖子绵软,毫无生机,魏阳也是之前的懦弱样子,抱着包袱,入大堂的时候,还一脸腆笑的望着韩尘,走一步,躬一下身子。韩尘却低下眸子,重哼一声,没有说话。 徐江南旁若无人的进门,魏阳见状心里也是一声暗叹,显然自己之前说的话,他也没听进去,不过这话,他也不会再说,第一次是好心,第二次就容易找人烦了。 徐江南自然不知道他走后城隍庙里韩尘二人的对话,至于这二人是不是韩家的人,同徐江南无关紧要,他去卫城是找卫家,看能不能去次让江湖人都朝思暮想的剑阁,又不是找韩家。 自顾蹲在门外,找魏阳要了把防身匕首。 韩尘见状还是紧了紧神经,无的放矢的朝着魏阳喊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魏阳满脸无奈,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望下韩尘,又望一下徐江南,摊开双手陷入两难。 徐江南则是微微一笑,摇摇头,像是在嘲讽韩尘的风声鹤唳,逮着灰兔往外走去,轻车熟路的开膛破肚。 忙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这才随意在火堆旁支起了架子,熟稔的火烤起来。 魏阳见韩尘没了动静之后,也是放下点心,将包袱往身旁随意一扔,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一些行走江湖常备的衣裳把戏之内的东西,想必这些人都瞧不上眼,坐在火堆旁边,盘着腿,一边烤着火,一边等着肉,先前虽然吃了点干粮,但那玩意能跟这已经有些香味散发出来野味相提并论的?他巴不得找个角落,将之前吃的都抠出来。 徐江南深谙此道,以前就经历过风餐夜宿的日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香味浓郁,色泽焦黄油亮,魏阳舌下生津,咽了咽口水。 徐江南也没有想过吃独食,眼见差不多了之后,用匕首切割开来,见着有份递给魏阳一半,至于另外两人,他强随他强去吧。 不过也就是在二人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韩尘从腰带里掏出几块铜板,叮叮当当的扔了过来,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小子,这兔子我们要了。喏,这是银子。” 魏阳闻言立即苦着脸,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瞧着人家的身板,自己也没有那个资本多事,将要转过身子,将手上焦黄的兔肉递过去的时候,徐江南按住他的身子,抬头朝着韩尘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说道:“这东西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得凭本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狡诈对上老奸巨猾(一)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一言落定之后,更是一口咬在不腻不膻的野兔肉上。 韩尘瞧见徐江南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之后,咬牙沉闷一哼,转而看向背对着他的魏阳,狠声一句说道:“你有种,小子,你呢。” 魏阳听到韩尘的狠话厉言,本来胆子就小,浑身一颤。突然之间有些后悔,不该贪图这点口舌之欲,现在飞来横祸,若是平常,他可能早就苦着心强扯出一个笑容,说句大爷别客气,钱都不敢收,便将手上的东西双手递了过去,只是刚才才被徐江南按住身子,显然徐江南就是不想着让那人如意,他即便是知道徐江南比上那人要好说话,但也不敢就此落徐江南的面子,人心难测,谁知道下一刻这个看着和和气气的背匣人又是如何的想法,魏阳想到自己只是走江湖谋生的,耍点嘴皮子,偶尔又做点什么无良的牵羊举动,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魏阳也是有些小聪明,至少明面上的人心看了一清二白,若是听那个姓韩的,这年轻人若是要出手,那姓韩的不会出手这是肯定,指不定会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说上几句贱骨头之内的烂话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而听眼前这位少侠的,肯定同样也没有好果子吃,不过那个韩姓汉子若是出手,这背匣的年轻人应该会出手,魏阳只求这背匣的公子真的有些真才实学,咬咬牙,转过头,满是呜咽哭腔的说道:“大爷,我,你……”还没说完,便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委屈心态,一口咬在兔腿上,扒下一块肉,也不敢咀嚼,径直活吞了下去,满脸苦涩。 韩尘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没想到两个泥腿子竟然敢如此忤逆自己,一掌扬起,不过一直没有挥下来,凌月影的话让他还在权衡。 魏阳像是被韩尘的动作惊吓住了一般,捧着半边的兔子,往后悄悄踱步,一不小心脚步被倒地的石像绊了一下,哎呀一声,径直往后倒去,手上野兔肉也是跌落在地,魏阳手忙脚乱的起来,抓起还烫着的兔肉,满手油脂的抹去上面的污尘,又一抹沾在脸上的发丝,尴尬一笑,胆怯的躲在佛像后面。 徐江南却是不惧,坐在地上,大口嚼着野兔肉,时不时还吐出几根大煞风景的骨头。就像自己刚才想的,该来的怎么避都避不开,你让一寸,就有人进一尺。他不爱惹事,不过不代表他就怕事。 韩尘被徐江南这番动作气的不轻,本来就是个火爆性子,目呲俱裂骂了句“小畜生,你找死。”随后不问不顾之前身旁白须老头说的,一掌掴了下来,徐江南面色不动,等到狠辣掌风及身的时候,提着野兔肉的手竖起,抵住韩尘大力的一掌,另外一手随意从火堆里抽出一根带火的枯木,瞬间立在韩尘脸上,韩尘感受到枯木上的灼热火意,吓得立马就噤若寒蝉,脸上连汗珠都溢了出来,只是这些年的跋扈日子依旧让他嘴硬说道:“小崽子,老子可是韩家的人,你敢杀我?” 徐江南却一副看着傻瓜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像这种人,要不是那点可以吓唬到人的背景,坟头草估计都一丈高了。只不过这人既然报了门户,他也不想动手,一番教训就够了,毕竟自己也要去卫城,韩家的老窝所在,无缘无语招惹到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不明智。 想到此处,手腕一转,带着火的枯木从面门落到胸前,猛然用力,拍在韩尘胸口上,顿时火星四溅,韩尘也是一声闷哼,捂着胸倒退数步,也就是这会,原本闭目像是不闻人间事的凌月影不知道何时到了韩尘身旁,一手阐开韩尘身上的力道,也不管韩尘是什么脸色,朝着徐江南声音苍老的说道:“小后生,你这番可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啊。”韩尘无论做的过分不过分,总归是韩家血脉世亲,这个场子,说到底,他还是得帮着找回来。 徐江南像是被凌月影的话语给逗乐了,将吃的差不多的野兔骨架随手一扔,拍了拍手掌,随意在身上一抹,乐呵一笑说道:“老前辈,小子哪里得寸进尺了?就因为不做这强买强卖的买卖?还是之前没有因为这位大爷的无礼来替他赔礼道歉?或者说刚才就该让他扇上那么一巴掌?”说完也是不动声色捡起那几枚散落在地的铜板,吹了一下,嗡声一阵,皮笑肉不笑的将铜板顺手扔到韩尘的脚下。“大老爷,可捡好了,这么多的铜板,等会再掉了,黑灯瞎火的小子就算有心也找不到了。” 韩尘被徐江南噎的二佛升天,只是他不善言辞,只是恨恨骂道:“小畜生,你……”只不过这会他也不着急了,既然身旁这个老者愿意出手,他也愿意乐见其成,重重哼了一声,毕竟他不认为这个嚣张的小子能对的上自家这位有些声望的老者,等到胸口的疼痛感渐弱之后,也是狞笑起来,思考起等会该用什么手段来折磨这个小子。 魏阳这会躲在石像后面,不敢出声,用手慢慢探到自己的包袱那里,不动声响的抓了过来,紧接着低着身子,闭上眼,往后渐渐退了出去,他这会是真的有些后悔啊,之前同这背剑的徐江南交谈的时候,他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这会为什么就硬要为个不值钱的面子得罪这二人,就算真的有点手段,人家的背后可是个偌大的韩家,光口水都能淹死人的世家大族,捏死你那不跟捏死个蚂蚁一样,就算要费点气力,至少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魏阳靠着墙,慢慢往外面挪去,刚到门口,韩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小子这会想到要跑了?” 听到韩尘的声音之后,魏阳一颤,手上的包袱便掉了下去,连忙拱手憨笑说道:“韩大爷,小人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多多得罪,多多得罪。”只不过这笑怎么看都跟哭丧没区别,不过说完之后,魏阳倒是没敢再动了。 凌月影对于魏阳那边的情景并没有在意,而是冷眼看着徐江南,轻哼一声说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后生,老夫活了几十年,像你这样没教养的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惜,没一个长久的,老夫也就发发善心,替你爹娘教教你。”话音未落,五指如钩,带着阴风袭击过来。 徐江南面色也是阴沉下来,徐暄跟唐瑾儿功过再是如何,也轮不到别人来说,这是他心底近乎逆鳞般的存在,只是他也不敢托大,手上隐隐还泛着红光的枯木甩了出去,接着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的身子往前一倒,小小一个翻身,半蹲起来。 凌月影见到肆虐上来的木头,也是不闪,一爪抓住上面泛着白色余烬的前沿,就像是没受影响一般,猛然用力,枯木顿时四裂,红光四溅,而凌月影更是身形也只是微微一滞,紧接着冷笑着威势如初,一爪抓下,指甲长的渗人。 底细不明,徐江南不敢硬拼,身形往后一转,连同布条一起将剑匣取下,毫不犹豫直击这老者掌心,从盘腿端坐到一击出手动作流畅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二者相交,原本包裹着剑匣的麻布瞬间黑烟升起,化为灰烬,徐江南手腕一抖,剑匣翻转。 凌月影眼见剑匣旋转脱手,又是一声冷笑说道:“原来是个会家子,难怪这番有恃无恐,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右手突然一肘在剑匣身上,趁着剑匣微顿的时候,左手一抓,抓在剑匣中央,骤然一用力。 徐江南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剑匣几乎就要脱手,不过他没有惊慌,面色如水,顺势剑匣一递,凌月影微微侧身,剑匣擦身而过。徐江南嘴角一扯,不见有什么动作,一道不明显的暗黑光芒横掠而过,阴暗气息若隐若无,一剑翩若惊鸿在秋夜的陪衬下犹如长蛇吐信。 一般上了道行的行家出手,就算声势不大,光着那份雄浑的剑势剑意也能让人大致知道底细多少,可敌不可敌,而徐江南从未修过剑意,也从未练过剑势,他的一招一式都是从当初魏老侠那里看过来,或者说是当初在凉州那些亡命之徒的手里悟出来杀人剑招,声势不惊,却也凌冽可怖。 凌月影感受到一股阴暗血腥气息,也不敢妄自托大,化抓为掌,拍在剑匣身上,继而借力往旁边一闪。 徐江南眼见目的达到,托着剑匣的左手端在剑匣底部,春秋剑匣在掌心急速旋转,徐江南左手微微用力一抬,将旋转的剑匣停顿下来,右手却是握着桃木剑,直指避闪开来的凌月影。 韩尘早就看得呆滞,他会一点功夫,但不多,往日出门也是带着恶仆,寻常人基本上都不用他出手,而敢招惹韩家的江湖人也少,但这并不说明他眼界就低下,两人谁占着上风,他看不出来,不过先前凌老的一击之下,他自知自己肯定接不下,而面前这位背匣的年轻人竟然就此毫发无损的平淡接下,眼色更是歹毒了几分。 魏阳则是微微张开口,看着先前电光火石一般发生的一系列交手,他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眼花缭乱,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之前那个白须老头一爪将麻布抓成灰烬的时候,他眉头一皱,心里一紧,如同波浪起伏。不过眼见二人短暂交手后又拉开了距离,他不动声色的又是往后挪了挪,脚尖勾着包袱,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一直在他脑中回荡。 徐江南桃木剑才出鞘半分,动作上极其自然而然邪魅起来,心如止水,剑匣顺手往背后一挂,徐暄之前功过如何,自己不知道,天下人说了便说了,如今谁说都不行,况且就凭你一个当走狗的,有什么资格?想到此处,徐江南舔了舔嘴角,一剑阴邪肆虐过去。 凌月影感受到桃木剑上的古怪气息之后,眼眸微微一凝,手上做了个简单的手印,身影瞬间恍惚了起来。 徐江南轻哼一声说道:“装神弄鬼。”剑光凛冽直转而下,瞬时透身而过,白须老头身影就如浅薄的纸张一般瞬时一分为二,桃木剑也不停,一斩到黄泉,又是劈在倒落在地上的石像上,原本就破败的石像,顿时入石三分。 凌月影身影消失的刹那,徐江南早有防备,“唰”的一声提起桃木剑,想也不想的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凌月影极为狠辣的掌风,拍在石像上,轰然炸裂,只不过石像炸裂之后,凌月影的身形再次又消弭不见。 徐江南站起身子,环顾四周,这等诡谲的手段,着实让他有些无从下手,警惕心大起。 而之前桃木剑透身的时候,韩尘脸色剧变,额间都沁出了汗滴,颊肉抽动,不过之后看到没有鲜血四溅的光景,倒是稳住一口气,没有什么过火失色的举动,倒是用手抹了抹额头汗滴。 不过转眼又是看到因为这一剑微微怔神的魏阳之后,火气上涌,三步充当一步跨过去。 魏阳瞧见朝着他径直过来的韩尘,哪里会想不到他的想法,迅速拿起地上的包袱,立马躲在石像后面,同韩尘玩起了老鹰抓小鸡一样的游戏,苦着脸求饶说道:“大爷,大老爷,求求你,放我一马。” 韩尘哪里会理会他的求饶言语,这话早就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不过几番伸手,都没抓到上蹿下跳动作有些灵活的魏阳,脸上一副畸形的笑容,变本加厉骂道:“喜欢跑,喜欢躲是吧,等会老子非得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说完之后恼羞成怒便要去推倒石像。 魏阳心里苦涩,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吧,只是眼见韩尘的动作,魏阳用背抵着石像,哎哎的大喊道:“小兄弟,救命,救救我。” 徐江南听到魏阳的喊救声,只是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打量着四周能藏匿人影的地方,然后看着房梁自顾说道:“原来在这,看你如何跑。”说完一脚踩在之前倒落在地的石像上,用力一蹬,看着直往房梁上去,不过到了房梁之后,就连停顿的功夫都没有,一剑直往韩尘而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又见方云(二)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魏阳很是疑惑,虽然同徐江南相处的时间才一天不到,但是也没见到他如此郑重的样子,就连碰见韩家那位身法鬼魅的老者,也是谈笑自如,如今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罕见,不过他也是咬咬牙,同之前义愤填膺说那些读书人的神情判若两人,不动声色的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徐江南转过头,正想着说让魏阳先走,却没想到他已经有了先见之明,跟自己有了十来步之远,见到自己回头,也是尴尬一笑,说了句有缘再见,话音还未落,急忙转头跑路。 徐江南乐呵一笑,并没有觉得说人心凄凉,反而平静的回头,解开腰间的酒壶,喝了口酒,又取下桃木剑,将剩余的酒都浇在了上面,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不开。 来者便是方云和吴青,二人二马,一前一后绝尘而来。见到提着剑的徐江南,方云在离着还有百步左右的样子,一拉马缰,停了下来,二人下马之后,方云将缰绳递给吴青,低声吩咐几句。说完之后再没给他半点脸色,转过头,朝着徐江南微微一笑,握着古朴剑鞘徐徐走了过去。 吴青显然不乐意,幽怨喊了句公子,眼见再没回复,顿了顿脚,却没上前,止步不走。 方云走到在离徐江南大约三十来步左右的样子,停了下来,轻笑一声,像是想让徐江南死个明白一般说道;“金陵方家方云。” 徐江南既然知道这二人是为了自己而来,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随手将酒壶往身旁一抛,声音平淡说道:“凉州徐江南。” 方云见到徐江南这番恬淡的表情,像是有所依仗一般,也不着急,反而将九正剑连同剑鞘一起竖插在地上,望着徐江南轻声说道:“诶,听说你爹死之前也算是个只手通天的官,怎么着到你这里,就变了味,沦为了贼。” 徐江南微微闭目,喃喃念了几句,心里嘲笑,官?什么是官?两张口?一张说名,一张为利?又是抬起眼眸,至于方云说的贼,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解释的想法,微微抬手,桃木剑直指方云,冷笑说道:“打不打,不打小爷可就走了。” “满身草寇气息。”方云满脸不屑说道,“既然你想早点上路,本公子也就成全你。”说完之后,一脚用力踩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随后身影焕发,先踏一步,再背手握住九正剑鞘,九正剑瞬间破土而出,又是重踏一步,紧接着一跃而起,一声轻鸣响起,古朴剑鞘裹挟着刺耳风声朝着徐江南暴射过来。 徐江南并不慌张,多少次生死一线都走过来,还没去徐暄那里拜拜,他可舍不得死,今日一战,就算响彻不了天下,也要让西蜀道的人看看,让那些庙堂的看看,徐家的人,可不是只有徐暄一人能踩在你们头上。 一战惊不了天下人,一战也成不了名,但这一战的的确确明明白白的彰显了一个事实,徐家子初露峥嵘。 徐江南踩着麻履的脚掌缓缓在地面上旋转半圈,随后重重踏下,血红气劲瞬间弥漫全身,一剑挥劈,先斩开古朴剑鞘,随后借力猛然之际,身体朝着高高跃起的方云暴冲过去,丝毫没有顿挫,果断至极。 方云感受到徐江南的冲天果决,也是微微侧目,没想到也就几日不见,这心境上更上层楼了,不过对他来说,也仅仅是觉得有些棘手而已,而且对他来说,徐江南越强,他的斗志也是更甚,也正是他想要的,方云一声清喝,不再掩藏自己的气息,七品浩然剑气从体内喷涌而出,虽然丝丝连绵,但只要剑气破体,这就是踏入七品的标志,一剑长虹,破空应势斩下。 徐江南瞧着方云外溢的剑气,瞳孔微缩,不敢盲目硬接,剑走游龙,一脚踏在虚空,空间微微一滞,一股微风在脚下渐生,徐江南借着这股微风,身姿微微偏移。 方云眸子冷凝,冷笑说道:“想跑?可惜晚了!”九正剑斗转幻影,数道剑影迭次出现,首尾相接,朝着徐江南激射过去。 剑气如荒,宛如划破了空气一般,刺耳尖锐的声音携带在内,恰如流星。 徐江南眉头微皱,先是一剑挑开首至的皓白剑气,继而接连挑开后面数道,只是每一次挑飞,手上劲道便要弱上几许,又一次挑飞之后,后力渐无,新力未生,看着又是掠过的剑气,徐江南微微一怔,眼瞧着躲避不了,徐江南将桃木剑竖立在身前,另外一手扶着剑身,皓白剑气同桃木剑在空中相交,先是一顿,继而就同被桃木剑斧劈开来一般,向两边溅射过去。 方云眼见此情此景,也是轻哼一声,在空中耍了道剑影,一手往中心一覆,徐江南顿生不妙之意,决然侧头,果不其然,原本分向两侧的剑气忽然之际又在桃木剑后汇成一道,擦脸而过,那股子尖锐如刀刃的剑气擦身而过之后,或是扫在树枝上,枝条透体,立即跌落,又或是落在地面上,镶嵌进去,留下道深深的剑痕,似乎就像是用剑划过的一般。 接下所有的剑气之后,徐江南力气尽无,身形急退的落回地面,又是后退数步,这才止住身影。 而方云则是在空中旋转一圈,潇洒落地,二人天壤之别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高下立判,方云看着徐江南,轻声说道:“即便你心境再上,境界上的鸿沟你跨不过去,自然一切都是徒然。” 徐江南接下数道剑气之后,手腕微麻,听到方云所说,也没急着应声,反而用手抹了抹面颊,不抹还好,一抹上去,一道血丝若隐若现,这是最后侧脸躲过去的那道剑气留下的,锐利如锋,若不是心生警觉意,那道剑气就不是擦脸而过这么简单了。 徐江南一如既往的盯着方云,这是他在生死界限上琢磨出来的道理,第一次就是太过相信人,被人用匕首从腰间给捅了进去,再后来徐江南无论相信不相信,都会看着对手,当存着善意去对待恶人反而受到恩将仇报的待遇之后,徐江南就不介意用恶意来揣测善人,提起左手扫去脸上的血迹,放在嘴边,舌头轻点,瞬间血腥味就在嘴里弥漫开来。 徐江南寒眼望着因为刚才舔血举动而微蹙眉间的方云,冷漠说道:“是吗?”话音一落,真元充盈全身,六品的气息也是毫不掩饰的暴露出来,争锋相对。 方云看着一身淡淡血色气劲的徐江南,寒眉冷声说道:“你爹纵为国贼,好歹正途之人,善恶可分,没想到你却满身邪念,心境纵然如镜,又如何得道,天理难容。”声音浩荡如同来自九天之上,声如阵雷让徐江南耳膜都觉得隐隐刺痛。 徐江南闻言却是缓缓垂下眸子,像是被这番天雷之音给震慑住了,俯首悔悟。 吴青站在远处,先前还是心急火燎的,又是搓手,又是顿足,茫然无措,生怕出了岔子,让公子受伤,只是方云有言在先,不准他再私自出手。好在一番交手之后,自家公子稳如泰山,七品撼六品,虽然只是一品之差,如同隔山。心情沉稳之后,也不再慌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只是这番在路中交手,这些过往的路人,怎么说也生于西蜀道,长于西蜀道,就算功夫差一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不敢往前,却是聚精会神的看着路中心的二人,窃窃私语,不过之后听到方云所说邪魔妖道,皆是有些骚动起来。 不过好在人多,徐江南也不是一副五大三粗的蛮横样子,同他们所想的嗜血人士不一样,又加上如今方云一面倒的局面,倒不至于慌不择路的逃跑,各自对望,又是镇静下来,毕竟这番生死对拼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回去后添油加醋那么一说,指不定能骗好多顿酒喝。 而正是同时,有一人在马车内温酒,穿着打扮不同常人,举止更加不似常人,斜着身子躺在马车内,醉眼迷蒙,一手端着酒杯,晃晃悠悠,然后一饮而尽。 正是这时,有一个耳边别着银耳环的男子跨上马车,敲了敲车栏,说道:“先生,那两人已经交上手了。” 车内斜躺的人便是李显彰,闻言之后,嗤笑一声,眯着眼哦了一句问道:“说说看,孰强孰弱?” 更一万依旧那副脸色,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说道:“先生,你看中的那人怕是打不过。” 李显彰像是预料到了这番情景,摇摇晃晃爬起身子,给自己添了杯酒之后,又是瘫软下去,端着酒的手肘拄在车板上,酒水顿时洒出一些,潜入衣襟或者遁入马车的缝隙中消失不见,李显彰闻了闻酒,另一只手指了指更一万,笑了笑,像是反问自己一般,又或者说是没有理解更一万的话语一样说道:“是吗?” 更一万默不作声,没有再说第二遍,对于李显彰,他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听着就好。 李显彰也没等多久,回过神来,指了指更一万,摇摇头笑道:“你呀你,还记得上次在非鱼池我说了什么吗?” 更一万点了点头。 李显彰没等他说话,自言自语说道:“有时候杀人未必是杀人,不杀人又未必不是杀人,输了未必是输,胜了也未必是胜啊,天下正邪两分,究竟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谁说得清?”又是仰头一饮,饮完之后,似乎觉得不过瘾,又是爬起身子,径直将酒壶端起,低下头,下了马车,也不看更一万一眼,晃晃悠悠往外面走去。“去吧,送他一箭就好,就算某偿还给他的一酒之恩。” 说完之后,李显彰看了眼手上的酒杯,怔了一小会后洒然一笑,将酒杯往后一抛,温酒向长空,畅饮不止。 “好酒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湖(一)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弘道大师说天下有正邪之分,徐江南以前认同,顾阳亭之后便不认同,杀人是邪,诛恶又是正,难不成诛恶就不是杀人了?这东西说到头就是江湖人学着文官提笔杀人诛心。 江湖?徐江南记得很小的时候问过先生,那会他还小,第一次从街里巷道里听到这个词,便跑回去问先生,先生那会正喝着酒,见到徐江南用稚嫩的语气问出一个如此庄重的问题,并没有将徐江南打发离开,而是乐呵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哈出一口酒气笑着说了一句话,徐江南那会不懂,现在也不懂,估计将来之后的将来还是不懂。 就同魏老侠在黄龙潭耍过威风之后,也是眯眼说了句忒霸道的话,这一剑可能下酒? 吴青原本一脸惬意,翘着兰花指,在徐江南低下眸子的时候,眉眼却是悄悄入神了起来,上次交手,徐江南再是不敌,也没见束手就擒过,哪怕他出手,惶惶一剑摆明了让他生死道灭,也没见他退却,如今却是这副姿态,吴青捏着衣角,垫着脚,一脸杞人忧天的担忧神色。 周边本来还笑谈的路人,看见吴青的做派,也是正襟危色,打了个寒颤,指指点点,悄然往旁边跨了几步。 也是这会,冤家路窄,昨夜得罪过的韩家二人也是骑马过道,韩尘一路扬鞭疾马,见到路旁聚集了一伙寻常路人,围在官道上,他也不停马,眼眸闪过一股异样的诡异激动,反而一扬鞭,实打实的抽在马身上,坐下马骑一吃痛,长嘶一声,急速朝着人群踩踏过来。 幸好之前的路人因为吴青,悄悄往旁边闪了闪,这会听到骏马长嘶,也是趁机簇拥着骂骂咧咧往两旁一闪,也有几个好心人虽然恶心吴青的举动,但依旧提醒喊道,但吴青像是闻所未闻一般,站在官道中央,眼见就要有躲闪不及,血溅当场的时候,路人皆是闭上眼,看戏归看戏,死人就是另当别论了,就算是徐江南和方云,只要真的其中有人血洒官道,这些个旁观人估摸着也会作鸟兽,一哄而散。 韩尘本就憋着一股火气,再加上徐江南的一通闷气下来,爆烈的性子早就想杀人舔血了,尤其是见到个身体娇弱像个女子一般的人,一手捏着衣角,一手叉着腰,一扯马缰,马蹄高高扬起,脸上一抹狰狞神色。 就在将要踏下的一瞬间,吴青的身影就像消失了一般,一蹄踩空之后,韩尘正疑惑没看到鲜血飞溅的时候,身形像是被一股大力扯下,壮硕的身子像个脱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吴青站在马旁,拍拍手,若无其事像泼妇骂街一般指着还在空中飞行的韩尘声音尖锐骂道:“眼瞎了?没看见有人啊,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 韩尘还在空中悲嚎,哪里能回应,眼瞧着就要以一副狗吃屎的姿态摔到地上的时候,跟在韩尘后头的凌月影轻拍马背,一跃而起,在空中一把揽住韩尘的身体,稳稳落地。 吴青皱了皱眉,竖起兰花指做着娇柔的姿态轻轻对着凌月影点了点,“哟,我就说性子怎么这么火爆,原来后面还有个护驾的人。人都一把年纪了,就不会尊老体谅下老人家?让老人家跳来跳去就不怕闪了腰,哼。”说完之后又是叉着腰用手在鼻尖微摇,侧着身子扇风。 凌月影见韩尘回过神站稳之后,松开手,一脸漠然的看了眼泰然自若的吴青,随后感受到一抹袭身的浩荡剑意,扬了扬白眉,瞥了一眼吴青背后正在对峙的二人,尤其是看到徐江南之后,凝了凝眉。 韩尘显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场景,看着男不男女不女的吴青,立马叫嚣破口大骂起来,还没骂上几句不男不女,便被凌月影按住身子,让他往身后看看,韩尘不看还好,一看就乐了起来,摩拳擦掌再不顾脸色铁青的吴青,迈着老爷步就要走过去。 只是走到吴青身边的时候,吴青不带任何感情的一手横拦,韩尘显然没有察觉到之前吴青已经留了手,不知死活便要一掌拍开吴青的手臂,还骂道:“死人妖,给我让……” 另外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便弓着腰捂着肚子,一股剧痛从腹部传了过来,吴青缓缓勾起韩尘的下巴,缓缓用力,韩尘只觉颔骨剧痛,似乎要裂开一般,一时半会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嗓音嘶哑吐出个大爷二字。 吴青将他像扔垃圾一般丢开,蔑视一眼说道:“长得倒像个爷们,原来其实是个娘们,就饶你一条狗命。”说完之后,吴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身看着自家公子那边的场景,又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知道方云所想,无非就是一二十年前的恩怨加上如今的意气之争,想着堂堂正正拿下徐江南的人头,吴青同样也知道要论起修为,方云胜券在握,上一次同样也是七品,哪怕有些轻敌的意思在内,但徐江南的表现依旧出乎他的意料,摆明了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只不过方云给他下了吩咐,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手,忤逆之后的结果,他也承受不起。 官道中央,眼见这会众人眼里一招之下就落下风的徐江南收回神色,抬起头,睨了方云一眼,啐了口唾沫,讥讽说道:“正邪?我拎的这把剑便是正,杀人便是诛邪。”说完之后扭了扭脖子,呼出一口因为方云之前压迫积聚在胸口的闷气,在空中滑过一道猩红剑影,剑意滔天而起,如同针尖对麦芒。 方云听到徐江南的话语之后,寒眉冷声说道:“冥顽不灵。”话音一落,剑意瞬间暴涨,身上衣袍无风鼓涨,一步轻踏,原本自然垂落的九正剑上面萦绕着淡淡光晕,方云平抬起九正,左手伸出二指从九正剑上徐徐抹过,只见剑身的白芒愈加明晰,九正剑微微震动,清脆的凤鸣声响彻而起。 方云看着徐江南面色不惊的样子,也没再多说废话,身形微微顿滞,继而一脚在地面踩出一个深厚脚印,身体化为一道幻影,率先发难。二者之间虽然看着有三十来步的样子,但是这点微末的距离对于方云来说也不过眨眼之间,身影一现,再一掠,便是近了身子,一剑白光浩然,由下而上,刁钻的滑了上来。 徐江南早有提防,在方云第二次消失的时候,便往后退了数步,即便如此,眼角余光也是瞥到了莹白剑尖,在剑尖离自身还有一尺左右的时候,徐江南总算是有了动作,双脚微蹬,借力而起,轻巧躲开方云的攻击,同时桃木剑挥剑劈下,猩红光芒同莹白剑尖在一点交聚,也仅仅是不显眼顿挫之后,眨眼间便朝着方云脖子抹了过去。 方云也不意外徐江南能躲过这一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番处理,不过倒也不慌,偏着头,昂着身子,巧也不巧的躲过一剑,剑道上拿捏火候的功夫恰到好处,将近二十年的对招喂招出来的成果显现无疑,比起徐江南舍生忘死的从亡命之徒那里用伤疤买教训的日子不知道要轻松多少,而且瞧着炉火纯青的样子,也不知道要比徐江南娴熟多少。 就在徐江南微微叹息差之分毫的时候,方云一副诡异姿态,反手又是一剑,如同长河落日,剑影速度极快。 徐江南也没想到方云会用如此姿势,就像是算定了自己之前那一剑的动作已经是做到了极限了一般,又是故技重施,脚尖风尘渐起,身姿微微一怔,皓白剑芒闪过,徐江南只觉脚底一凉,彻底成了个光脚人士。徐江南还在暗忖方云一招一式的精湛程度的时候,方云第三剑飒然而至,犹如春蝉吐丝,一剑连绵一剑,剑气荡然不绝。 一身浩然君子意,折剑温酒向长空。第三剑由下而上。 剑气冲宵,浩荡的剑意从脚底透身而过,徐江南只觉五脏六腑像是被重锤了一般,面色瞬间青白起来,气血上涌,徐江南只觉眼前一暗,好在灵台一股真元清凉直下,徐江南急中生智,一口血水吐出。 果不其然,方云之前见到徐江南舔血的举动就有皱眉嫌弃的举动,如今眼见徐江南使出这般近乎无赖的举动,在方云眼里,就算一剑劈了徐江南,但是硬接这番无赖的举止,在他心里也是莫大耻辱,比上落败还要难受,只得拂袖遮掩。 若是二人对换,徐江南肯定二话不说,拼着重伤都要斩了方云,至于体面不体面,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也就是方云缓慢的停顿,给了徐江南透气的功夫,双脚蹬在九正剑上,身体借力倒退落地,桃木剑直插而下,止住身形,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方云放下袖袍,看了眼宽袖上蔓延的血水,微皱眉头,冷颜望着徐江南,轻哼一声。“负隅顽抗。”说完之后,又是镇下心神,再入正气心境,剑意再次冲天起,方云望着徐江南冷声说道:“父债子还,记住,这一剑是你爹欠我们方家的。” 徐江南喘着粗气抬起头,将桃木剑从地里缓缓提起,眼皮沉重往下搭了搭,在徐暄已经破败不堪的名声上,徐江南就像值守一域的将士,寸土不敢丟,他宁愿来一次嘴硬输人不输阵,一边咳着血水,兀自不屑说道:“咳咳,方家?算个什么东西?” 方云看着徐江南强装出来的强硬姿态,怒极而笑说道:“什么东西?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在两边路人目瞪口呆的眼神里,尤其是韩尘,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凌月影却是面色沉重,昨夜同徐江南交手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觉得徐江南已经算有过人之姿,瞧着面容年轻的样子,大约弱冠之年,就有六品,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什么时候西蜀道出了这番剑意浩荡的公子?瞧着剑气通明的样子,怕是早已七品了吧,难不成是卫家的人? 吴青见到这番场景,却是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这公子果然天赋异禀,超越自己指日可待,不过继而又是又是摇头,超越自己?这个目标似乎太低了,自己停在八品多少年了?吴青摇摇头,记不太住了。 方云周边如同汪洋九海一般,狂风大作,尘土肆意,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形成了一个微型陆龙卷,两旁的树木哗哗倒向方云所在的位置,他就像是这陆龙卷的中心主宰,单手握剑变成双手握剑,闭眼酝酿,终于一剑凌厉挥下,而陆龙卷就像在这一刻找到了倾泻的源头,又像是洪荒大江突然决堤,朝着徐江南一拥而上。 徐江南面色平静看着犹如长龙一般席卷过来的剑气,手掌微润,竟然浸出了汗水,他又紧了紧手中桃木剑,又是想起当初那副情景,李先生摸着他的头笑意涔涔的说,江湖?江湖不就是我站着的这块地方,喝着的这壶酒? 他喃喃说道:“先生,我刚才喝了一整座江湖,现如今一剑可斩的了黄龙?” ps:写的不好,还请看官见谅则个,不过自己会努力,不求月票,求一发推荐可以么,鞠躬拜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湖(四)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从转身到上马,再到离开,看着平淡,天晓得他自己经历了什么样心路历程,覆在手臂上的手指就差镶进去了,仅靠着身上快要麻木的疼痛感强撑着身子不倒下去,就连上马的时候,明明一脚踩到了马镫,他都不敢尝试和确认能一气呵成,生怕让人看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光从官道中央走到这里,短短几步的距离,徐江南博弈了多少次自己都不知道,手心湿了一片,多少是虚汗,多少是冷汗无人得知。 觉得自己踩稳了马镫之后,双手伏在马背上,胸膛感受到马背的温度之后这才觉得舒服不少,深呼吸了几口凉气,咬着牙抬腿,也不管自己坐稳没坐稳,狠力拉了把缰绳,骑马离开,好不容易转过一角,捱过之后,确定撇开了他们的视线,徐江南反手一剑,直接插在马背上,听到马的悲鸣嘶叫,徐江南也没有任何疼惜的感觉,一手死攥着鬃毛,一手怀着脖子,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再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旁边有一堆篝火,火苗零星的跳动,像是烧了很久,天色完全阴暗着,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一痛,闷哼一声,又是躺了下去,只不过这丁点微弱举动惊醒了一旁靠着树怀着手臂睡觉的人,只见那人先是摇摇头,又揉了揉眼看了会四周,眼见无恙,正想着再睡过去的时候,恍然大悟的看向徐江南所在的位置。 果然见到了再次挣扎想要起身的徐江南,舒了一口气,从黑暗处走了出来,跑到徐江南的旁边蹲下,将徐江南扶起,靠着树。 徐江南开口一笑,打趣问道:“你怎么没走?” 原来这人就是之前见势不对提前跑路的魏阳,听到徐江南开言之后,倒是呵呵一笑,缓解了气氛煞有其事的说道:“哪能呢,你老哥我义薄云天,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头的。只是那会实在不凑巧,肚子痛,只得先走一步,解决之后不就回来援助你了么。” 魏阳怎么没跑,见到徐江南的面色,再加上后面来者不善的气势,他恨不得再多长两条腿,越远越好,撇开的越清越好,静如松木,跑若脱兔,为了这条小命,撇过转角,立马就撒丫子往一旁的山径小路跑去,左绕右绕了一阵,好不容易又折回到一条像样的道路上,正扶着树大口喘气呢,一匹马比他还要慌不择路,从道路一头跑了过来,在离他还有几十步的时候,总算是力竭,轰然倒下,躺在地上悲鸣几声,喘气吐出的白色水雾不知道要比他还要粗上多少,马蹄抽动了几下,哼哼几句之后,再也不动弹了。 魏阳望着马呆滞了老半天,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发现马的屁股蛋上插着把剑,旁边还躺了一个人,趴在地上,上身赤裸,伤痕累累中又是血迹斑斑,背着剑匣,生死不明,魏阳又怔了一小会,看着剑匣和仅剩的穿着,怎么都觉得有些熟悉,想起来后猛然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还往后退了几个屁股印,爬起来二话没说转身就跑。 直到看不到马匹和昏迷过去的徐江南之后,魏阳一抹脑门的汗,故作轻松的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只不过越走越慢,走着走着反而倒退了起来,回到马匹上,先是搜寻了下徐江南的全身,从背在后背的包袱里看到了好几块银锭立马用手捂住,抬头看了眼四周,好在是条小路,并没有人,魏阳放下心之后抱着银子一狠心又是撇下徐江南,只是没走几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圜回来,先是探了下鼻息,紧接指着还有点呼吸的徐江南说道:“事先可说好了,我魏阳救你,是看在我们的情分上,不是这丁点银子的问题,不过财不可露白,我也知道你的性子,就勉为其难的替你保管。不做声就当你默认了。”魏阳默数三下,没见徐江南吱声,就像敲定了一般响亮了拍了拍手。 话虽然是这么说,也没见魏阳有什么还银子的举动,反而心安理得的将银子拿了出来,放进自己的包袱之后,这才从马上抽回桃木剑,整理妥当才背着徐江南往山林里走去,还一步三回头的看,恋恋不舍。 不过这番场景,徐江南不知道,魏阳也不会傻乎乎的说出来。 徐江南自然不信魏阳说的,不过依旧朝着魏阳用尽了力气抱拳称谢,怎么着的确是将自己救下来了,不过抱拳的时候有察觉到自己的衣衫像是被换了一般,扫了眼自己全身。 魏阳见徐江南脸上的笑意也是知道自己的措辞被人看破了,不奇怪,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不过当时发生的又没人瞧见,这点细枝末节上的东西也没人在意不是,倒是随意摆摆手,往火堆旁一坐,从又是拿起两块烧好的大腿肉,没有口印的递给徐江南,接着说道:“诺,吃点东西吧。”继而又是看到徐江南的脸色,一脸自然的解释说道:“我给你换的,都是干净的,平素我都不怎么穿,也就看到谁家娶媳妇了才穿穿去混口饭吃,那会老弟你衣不蔽体的,将就将就下吧,还有就是你那马,跑死了,我瞧着这样太浪费了,就砍了两个马蹄子,不过兄弟,你也太狠了吧,一剑直接从屁股蛋捅了进去。又是一通不要命的狂奔,肠子都快出来了,惨不忍睹啊。被人寻仇了还是咋的了?” 徐江南接过马腿,还是温的,先咬了一口吞咽了之后,肚子里有了点东西,也像是有了几分气力,刚想好怎么开口。 魏阳立马停下喝水的动作,又是急忙摆手制止住他,估计是呛到了,一边轻咳,一边将水壶递给徐江南说道:“咳咳,别说,我懂道上的规矩,你们这些恩怨了了打打杀杀的,知道的基本都没命了。” 徐江南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想到的借口自己又得咽下去,不过也好,省点力气,也不嫌弃水壶,径直对着就喝。不过喝了水之后,脸上有点古怪。 魏阳见到徐江南起身的动作之后,急忙凑了过来,说道:“诶,小兄弟你身子还没好就消停点吧。” 徐江南瞟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我倒想消停,撒尿行不。”说完之后一瘸一拐的往树林走去。 魏阳尴尬一笑,又是坐了下去,又是自顾啃着马蹄肉。 等到徐江南归来之后,魏阳斟酌了很久,这才故作轻松开口说道:“小老弟,如今你也醒了,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明日一早咱们哪,也就此别过。从此呢,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你请我吃肉,我救你一条命,这买卖划算吧。不过日后有什么用得着老哥的地方,给你个友情价。” 徐江南微微一怔,这话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是嫌弃魏阳的作为也好,还是不想连累魏阳也罢,他也会想着找个机会自己提出来,如今听到魏阳先自己点明,也是轻嗯一声,又靠着树坐了下去。 等着徐江南坐下之后,魏阳又从背后抱出春秋剑匣,包袱系在上面,朝着徐江南抛了过来,徐江南闷哼一声接下,魏阳叹了口气就像个娘们一样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小兄弟,你的剑匣和包袱在这里。我知道你要去卫城,喏,明日就先往北走,会有条小径,沿着出去,就到了官道了,那会你随便打听下,也应该知道,只是具体路线什么你自己考虑。老哥也不指手画脚。” 习惯了魏阳那副贪生怕事的样子,再见到如今魏阳的姿态,说实话有些不习惯,判若两人一般,不过听着魏阳的碎碎念,即便是一副往后老死不相往来的语气,徐江南倒也觉得亲切,细想一下,又是解开包袱,正想着将原本从朱双四那里敲诈来的银子给他一点,不过打开包袱之后,书在,木簪在,什么都在,唯独原本的几锭偌大的银子不在了,留着几块指甲盖大小的银渣子。 徐江南一脸笑意看向罪魁祸首的魏阳,就说为什么急着要走。原来要走是真,惜命也是真,只不顾倒不是怕徐江南的仇家上门,而是怕自己翻脸不认人。 魏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顾咬着马蹄肉,后来实在是受不了徐江南的目光,这才光脚说道:“是我拿的,小兄弟,你知道我呢,是个生意人,我救你,你给我钱,一锤子买卖,就这么简单。”不过魏阳虽然是说的理直气壮,不过也是不露痕迹的往黑夜里退了退。 徐江南见到魏阳的动作,觉得可笑,并不是笑话魏阳,本来就想着给他,也好,又省下了一番动作,也为了让魏阳安心,靠着树,将簪子拿出来,月辉洒在上面,徐江南手指旋转,又用手摆了摆上面的流苏,眼光迷离,喃喃说道:“这买卖划算,不亏。”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江湖(五)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魏阳听言之后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想着说将银子拿出来,乐呵一笑,又往徐江南那里将信将疑的靠了靠,距离把握得刚好,比最初要远,比之前要近。 魏阳瞧见徐江南直勾勾的看着一个流苏簪子,这簪子之前搜寻的时候他早就发现了,红布包裹,看着样子和质地值些钱,也就仅仅是值些钱,之前拿的那几锭银子不知道能买上多少比这还要精致的装饰,他也知道适可而止,大了拿了就行了,碎银子铜板之内的分文没动,这个女儿饰品说不定就是这个小兄弟给心上人买的,只是不知道既然有这么大笔银子,又买上这么个配不上身家的东西,有些奇怪。若是定情信物之内的就更加说不通,哪有把簪子当定情信物的,戏上可没这么唱过,都是手绢手帕之内的,要么就是诗啊词啊。 不过这些追究到底也是这位小兄弟的事,跟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不过思人及己,想到自身到如今还是孑然一人,也是有些凄凉感觉。毕竟一个跑江湖的,捞的钱说见光也能见光,说不见光便也见不得光,只不过哪个良家人看得上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自己的温饱都没着落还,拖家带口的要出人命啊,真说起来,他也有喜欢过的人儿,回想起那身段,那一颦一笑就跟仙子一样,他也跟着无厘头的笑了起来,只不过又想到后头,自己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想去喝酒,却见到一位锦衣华衫的公子哥用手夹着白花花的银子径直朝她胸脯内塞过去,也没见她拒绝,这会他才醒过来,她其实也不是个仙子,也不怎么美,情绪又是低迷下去。 魏阳低着头吃了一阵马蹄肉,也没记着是什么滋味,沉默很久之后,魏阳故意吧唧了嘴巴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率先开了口,随意问道:“送心上人的?”一边说着,身子一边往后仰倒撑着地面。 徐江南轻轻浅浅的点点头。 魏阳抬头看了眼月亮,瞧着满月的光景,估摸着也快中秋了,抿着唇不解的问道:“小老弟,我很好奇,你都有心怡的人儿了,不得可劲的疼,为什么还要出来跑江湖,而且我看你的身手也是不错,这时日,还愁找不到差事?随便找个活儿安生过日子不比如今躺在地上看月亮快活? 而且后面还跟着一堆冤家仇家,难不成你喜欢娘们是他们家的小姐?给透个底怎么样,别说太多,就说是冤家,还是仇家就好。” 徐江南知道魏阳说的是什么意思,仇家就是自己主动结仇,冤家就是被人赶尽杀绝,看着相同,其实还是有些个小区别。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流苏簪子好生收起来,冲着魏阳打趣说道:“魏老哥,怎么,这会不怕死了?” 魏阳缩着脖子诶了一声,壮着胆子说着好话,“哪能呢,小老弟,你可骗不了我,我走江湖那会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耍枪弄棒,嘿嘿,这点察言观色的功夫自认还是有的,杀人灭口这事,你做不出来。” 徐江南笑了笑,没否认也没承认,顺着话往下说:“老哥,你都说我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了,这问的可是有些多此一举了啊。” 魏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反而自相矛盾了,怔了一下,不过听语气也能听出来这位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姓名的年轻人不愿意说,尴尬一笑,只是这样也好,他也就不问。 徐江南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下一动,转头问道:“魏老哥,听说过萧陨这个人没有?” 魏阳不知道徐江南的意图,想了一小会,还是点了点头。 徐江南紧接着一问:“明日之后,老哥有没有想好去处?” 魏阳不知何意,不过像他这种流浪的江湖人士,哪里会有个固定的落脚处,硬撑着场面说道:“周边看看吧,走江湖走江湖,有了去处那还叫什么走江湖不是?” 徐江南点点头,这话本就是听到魏阳之前说的心血来潮,不点破他那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心思,笑道:“魏老哥,改日你去弘碧城去见见萧陨,就说是一个姓徐的让你来的,指不定他需要你,能让你捞点银子。” 魏阳将信将疑,也是坐直了身子望着徐江南,大着胆子笑道:“小老弟,你不会还是想诓我的银子吧。” 徐江南将身子往上提了提,找了个比之前舒服的位置靠着,白了魏阳一眼,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谨慎的人了,对比起魏阳,显然是小巫见大巫,将不信任都能说的这么直白气壮,不过他也是知道魏阳显然是有意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说,左耳进跟着右耳出就好了,没必要说话来试探自己,徐江南笑着说道:“你不信我,萧陨的为人,你也听到过,总比我说的什么要好用吧。”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小老弟这番为我打算,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魏阳先是贪生怕死自顾逃命,接着又是见财起意,拿了小兄弟的银子。”魏阳赧笑一声,点点头,追究到底将话挑明,自嘲说道:“小兄弟,你也别在意,我魏阳就一个怕死的人,这条烂命贱命看的比什么都重。有话呢,心里也缠不住,不说不痛快。” 徐江南信了前半句,而且深信不疑,后半句,一字一腔调都不信,也是郑重其事的说道:“谁都怕死,不光是你,我也是,就连那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人哪一个不怕死?只是没人能在他们头上悬刀带剑,不然也得尿了裤子。 还有萧陨,原本同他喝过酒,他说他也怕死,人之常情而已,所以老哥你也别多想,往后肯定有求你的地方,你居无定所,我也找不到,那边算一个落脚点,不然到时候提着银子过来,没见到人,银子可就遭了殃了。” 魏阳裂开嘴一笑,双手抱头径直往后一躺,长出一口气,学着以前见到的那些公子哥,眯着眼看着树叶飘摇的枝桠,想着自己的江湖。“是有这个说法。不假。”继而又是自顾说道:“小兄弟,不瞒你说,十多年前,我遇到过一个江湖术士,他给我看了一卦,说我根骨非凡,命里有一场大富贵。”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徐江南抑制不住的笑声。 魏阳听到徐江南的笑声之后,自己也是自嘲一笑,顿了一下,又是回忆说道:“我也不信,只是还别说,这些年走江湖,危险不比你们这群舞枪弄棒的少,以前给一个携美同行的公子哥带路,那娘们是真的美,走路的时候那腰肢一晃一晃的,还带着香味,跟以前我在花香楼看到的蝶儿姑娘一样好看,心痒之下就多瞅了几眼,没想到正好碰见她回头,那神色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啊,你说这女人啊,就是小心眼,不就看两眼么,至于嘛,又不掉块肉的。 不过之后情理之中就被拽到树林里打了一顿,谁叫人家有身份,自己是个泥腿子,最关键呐,他还就只打脸,起来后还得哈巴着脸给他们带路,本来想着说找条小径之内的,给带到深山里同归于尽算了,有这么些个人陪葬不算亏,尤其还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不是,黄泉上不寂寞,可惜了,自己又稀罕术士给说的那场大富贵,不舍得,想着那场富贵之后,自己也能抱着个身段像个仙子般的娘们,心里有了点念头在还就真是踏实,不想死了,不划算,也是好笑,靠着这老术士的一句骗钱谎话苟活到现在,也不怕人笑话,没见到那场富贵,死得不甘心啊。” 徐江南默然收敛起笑颜,算作他他也不甘心,跟如今一样,都走到了这里,不算远,好歹也不算近吧,都过了大半载了,你说金陵方家来个人,青城山来几个道士就退了,那不得被那群想他死的人笑死,再者还有跟小烟雨的三年之约,说出去的话总不能当个屁给放了不是,不过想到此处的时候,总算听明白了魏阳的弦外之音,轻巧说道:“放心,我死不了,不然,我也不甘心。” 魏阳点到即止,至于这位先前自报门户说是姓徐的公子听进去又或者是没听进去,都同他没了干系,他不是个君子,做不到淡如水的交情,徐江南救济他一次,他好心提醒,可能斤两和价码不相称,总比空手套白狼要有情有意的多,而且他自己也知道,若是后来不幸碰见韩家人,或者说碰见些个拿银子来买徐江南消息的人,他一样会不假思索的说出来,不求钱财,只求贱命一条,等着那场天晓得有没有的富贵,这番话一说出来,真到到时候心里也会好受的多,没有那么多负担。 这些徐江南早就心知肚明,从之前教他离开的时候就知道了,不告诉他具体怎么去卫城,只告诉他如何出林子,还有自己的姓名之内,魏阳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就连之前问的,最后又退缩不敢听,这是魏阳的小心思,知道自己管不住嘴巴,索性不说,怕他秋后算账,也怕到时候害了他。 徐江南将流苏簪子收好,学着魏阳,双手抱头,看着愈圆的月亮,闭眼睡了过去。 都说江湖无情,人无心,戏子无义,就连酒温与不温喝下去都是凉到心底。 江湖的酒有毒,真是不能沾,一沾就成了宿病,跗骨之蛆,就像渐行渐入到病入膏肓的境地,怎么戒也戒不掉,徐江南非但不想戒,而且。 他想喝酒了,再饮马一座江湖。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故地重游(第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再后来,江秋寒在北齐就不知所踪,也没人因为少了个伶人就四下打听,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少了就少了,还省口粮不是?没人在意。谁晓得几年后这人就名声鹊起,北宋偌大个朝堂一朝倾,兵败如山倒不算,又祸起萧墙,将北宋君主逼上风口浪尖,悲恸一句“孤不是亡国之君。”自焚而亡。 而这位罪魁祸首就像没有反应一般,饮酒驾车,还从宫里偷带了一个妃子归了北齐,一举成为开封城的别驾。不过他并没有插手谢长亭的事,反而偶尔串门,就像是告诉谢长亭,我老实巴交的很,其实他知道谢长亭对他并没有什么疑心,但是该给天下人看的就该摆出姿态给天下人看。 之后在北齐,他就跟个隐形人一般没有多少声息,本来那番功劳也不会像天下人公开,北齐的百姓也只是知道,这个名江秋寒的人在皇宫放了一把火,帮助北齐入宋,其余就是语焉不详说不清楚。 他也乐得自在,过着富家翁的日子,送到手的钱财一律收下,比上谢长亭,他的软香红玉不知道要红尘闲适多少倍,谢长亭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前段时间。 江秋寒毛遂自荐,到了西夏,他知道自己是最合适的人,虽然知道就算自己不来一时间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之前的类似自污的手段可能就真的成了把柄,北齐朝堂上可能就没有他的位置了,那些个同僚本来对他这个伶人身份做到开封别驾这个位置就颇有微词,这番冷眼不出声,指不定又来多少闲言碎语,谢长亭即便是怜惜他的才华,为平众怒,他头上的乌纱铁定是保不住的。 这本来是他要的场面,只是这些年的自污试探,谢长亭的姿态也是挑明说,任凭你怎么闹都没关系,但要离开的话,没门,活到告老的年岁都不可能让你走,要么现在死,要么就活在北齐的朝堂上等到死。所以他不来,头上的乌纱不保,性命自然也是堪忧。 毕竟智计谋国的人,谢长亭不会放手,任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手,就算他真的无心天下家国。天下大才都是如此,得不到就杀掉,一入朝堂就只有死在朝堂的下场,再难置身事外,这是谢长亭的道理,也是庙堂的道理。 所以对于江秋寒来说,西夏之行,非他不可,于谢长亭来说,也是他最为合适,至少在办事方面,他让谢长亭很安心,而他为了让谢长亭放心,更是选了一个跟在谢长亭旁边多年的统领侍卫,恰巧也是西夏人,说不定另有用处。 江秋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想到被一局棋就牵扯进来了,可惜当年之后的那一子,他不下也得下,他早就看出来在第一楼的棋局五十手后有两种落法,也早就看出来黑子是北齐,白子是喻做西夏,就是不知道能同谢长亭下出这番局面的人是谁,再者他当时的思索便是如何取舍,只不过依照他的性子就是北齐休养生息,然后见机行事,只不过这番博弈,北齐难免会被西夏给蚕食掉。 谢长亭显然就比他狠多了,不管局面,就要个你死我亡,鹿死谁手虽然不好说,但无奈西夏占着中原五州,而且都是些富庶兵家地,凉州自古多兵将,江南道多文士,西蜀道奇人辈出,比起四州荒蛮良莠不济的北齐显然就要强上一筹不止。 后来谢长亭找到他,问双飞燕的解法,既然问的是解法,他如何不知谢长亭的心意,无奈之下,同落一处,形势所迫,那会如果藏拙,估计北宋一时半会也亡不了,反而是他江秋寒人头落地。 至于谢长亭在西夏的落子,他也是略知一二,不过不涉深,正端着酒,想着事情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江秋寒回过神来,望了眼在手上已经凉了大半的酒,想了想,还是没喝,往窗外一倒,接着过去开门。 敲门的正是苏楚,只是他不知道夜知冬已经因为他潜进了皇城。 苏楚一般无事也就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门,这里的姑娘先前也是觉得奇怪,跑到烟花地不为了喝花酒,不为了玩姑娘,大鼻子上脸装正经人呐,只不过后来瞧到了一笔不俗的银子,也就眉开眼笑不做声,开门揖客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银子,有人给钱还在乎他是不是来喝花酒的呢? 不过苏楚在这里呆了这么点时日,也就时不时喝点茶,天凉会饮上几杯暖胃的酒,不多不少刚刚好,毕竟隔壁那人如果出了闪失他也担待不起。 江秋寒一开门,发现是这位刀不离身的统领,微微一笑,一边侧过身子让开道路,一边打趣道:“苏统领今夜怎么有兴致来找江某了。” 苏楚若是以前的性子,指不定会插科打诨一下,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性子变得沉默很多,目不斜视说道:“先生,西蜀道来消息了。”不过并没有进门。 江秋寒面色不变点点头,像是意料之中说道:“先进来吧。”说完之后,便回到原来的几案上,一边倒酒,一边看着夜色,等听到掩门的声响之后,这才开腔说道:“他们找到徐家余子了?” 苏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条,放在几案上,站在一旁握着刀,没有出声。 江秋寒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苏楚,平易近人说道:“坐吧,总不能让我抬着头同你说话吧。” 苏楚一怔,回头之后,也是坐在江秋寒对面,环抱着刀望着河面,沉默寡言。 江秋寒一字一句看完西蜀道传来的消息,波澜不惊,上面说着有人已经找到了徐家子,而且搭上了线,还说徐家子已经在前往卫城的路上,上面零零碎碎写了很多,就连徐江南之前斩蛇当道除郭年的事情都写得清清楚楚,路数显然有些诡异了,可能是因为时间的问题,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江秋寒对此了然于心之后,并没有立即写回信,或者吩咐下去,而是给苏楚添了杯酒,笑着说道:“苏统领,住的可还习惯?” 苏楚将视线从船外收回,平静的看着江秋寒,点了点头,没有矫情的端起酒,金陵当初他同夜知冬来过,只不过那会显然没有如今的繁华,两人那会没有多少银子,就一人买了一坛酒,坐在护城河边,望着船上纸醉金迷的贵人和妖娆的身段摆着龙门阵,也算是小半场花酒吧,好歹是在金陵南城的护城河,地段是对的,气氛也是对的,不过都是那些公子哥的生活。 他还记得喝到最后,他瞧着倒影在河面上的自己,言词怔怔指着随着波纹上下起伏的自己,说自己以后有了钱就去买个官当当,光宗耀祖。他也还记得夜知冬当时说自己如果有钱了,就去开个小店,钱多呢就开个酒楼,钱少就开个茶馆,然后成家立业。 他也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取笑他的,说他没志气,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又何患无妻。现在一想啊,还是觉得夜知冬实在,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都他娘的是在扯犊子。 金陵还是那个金陵,他甚至能找到当时两个人喝酒的那个台阶,可惜了物是人非,夜知冬如今在哪他也不知道,可能已经在哪个地方开了家店,当上了掌柜,也可能已经娶妻生子了吧,只是他的那半枚玉佩他到如今也没找到,可能在当初逃亡的时候掉在了戈壁上,如今只怕埋在哪抔黄土下面了,苏楚这么想着,微微闭眼,满是遗憾。 江湖里不就这么巧么,那么大,我都能遇见你,同在一座城,可能转角就能相见,偏偏就回头错手了。 江秋寒瞧着苏楚默不作声的样子,也没说话,自顾喝酒,对于窗外偶尔传来的春啼仙音,没有多大感触,无动于衷。 稍稍等了一小许,江秋寒突然问道:“苏大人,一剑能取个江湖五品道行人的首级,至少得什么修为。” 苏楚回过神,思虑一小会,说道:“一般情况,至少得六品以上。不过如果有些古怪的手段,那就不是很好说了。” 江秋寒点了点头,又是问道:“那苏大人如今几品?”江秋寒知道自己这一问有些唐突,只是关乎自己的性命,还是清楚些才好。 苏楚也很实诚,没有隐瞒,冷峻着脸说道:“八品。” “八品啊。”江秋寒似乎有些不满意,不过也难为他了,江秋寒也只是知道九品为上,并不知道天下九品的人寥寥可数,也就是微顿了一下,继而笑着问道:“大人去过西蜀道?” 苏楚点了点头,不知何意。 江秋寒给二人的酒杯添酒,然后端起自己的夜光杯,一饮而尽后闭目像是在回味酒香一般,声音袅袅说道:“明日江某便陪苏大人去故地重游一番。大人意下如何?” 苏楚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心下又是一叹。 故地重游?没有了故人的地方能叫故地么? 不过他没有拒绝的理由,持杯饮酒。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刺客(第三更求订阅)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也就在苏楚饮酒的时候,皇城里先是一声有刺客,接着这话就如同山呼海啸一般骤起,皇城内瞬间轰动起来,兵马警戒,震耳欲聋,住在皇城外边的百姓,也是被这一阵声响给惊醒过来,只不过没敢开门,颤颤巍巍的穿上衣裳,将窗户开了少许,望着下面火把入云的景象,忙不迭又掩了起来。 夜知冬这会正在一统领的屋内,一手提剑指着一人的脖子问着关于苏楚的话,听到响彻云际戒备声,并没有慌张,估计是城墙上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心下也是有些遗憾,因为还是没有打听到苏楚的消息,不过他也是当机立断,一剑毫不留情的抹了这位统领的脖子,脱下原本侍卫的衣裳,事情暴露,这边的情况估计很快也掩藏不住,如果还穿着原本的侍卫装,说不定更容易暴露,索性黑衫,将门开了一小条缝见没人过来,立即遁匿于黑暗里。 左转又绕,好在身法灵活,即便皇城内如今已经严加戒备,总会有些空隙出来,夜知冬也就是等,等到那个空隙,身体一跃,翻墙过廊,眼见就要接近城门的时候,夜知冬突然觉得自己被一道气机锁定,紧接着,成百上千道火把在周围亮起,夜知冬收起原本腾挪的动作,在廊檐上站了起来,径直望着一个方向,也就那个地方,原本水泄不通的火把渐次往旁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一人持枪过来,枪尖上反弹着火把的光辉,神色逸重看着一身黑衫的夜知冬,声如洪钟。“大胆贼子,竟敢夜闯皇城。还不束手就擒?” 夜知冬没有出声回应,却是用动作来表明了立场,双手渐渐抹上背上的双剑。双脚猛然起势,身体化为一道黑影往城墙上疾驰过去。 原本持枪的毅重将军,看到此幕,一声冷笑。“愚不可及。”说完枪尖由上及下,在地面划过一道火光,先是一跃,踩在夜知冬原本所在的位置上,继而腾空,枪身舞动带着寒栗秋风,朝着夜知冬奔烁过来。 夜知冬眼角一瞥,不问不顾一跃上城墙,先是长剑一挥,逼退城墙上的军马,不过接下来的动作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之中像个亡命之徒一样直跃出城,反而是反手短剑往背后一刺,剑光如月光。 身后紧追不舍的持枪将军微微一怔,好歹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人物,眼见夜知冬一剑掠过,先是身如千斤坠直往而下,躲过一剑之后,一枪轰然一声插在城墙上,身体围绕枪身旋转一圈又是拖抢而上,枪身出墙带起朔土石块哗啦啦坠了下去。 持枪将军也是借着这股力道踩在城墙上,单手拖着枪尾,枪尖指着夜知冬,纹丝不动。 口齿响亮清楚的喊道:“上。” 一声令下,原本城墙上站在这位将军背后的军伍大汉皆是大喊一声,如同潮水一般向夜知冬袭涌过来,就像操练一般,刀锋如芒,整齐劈下,这如果被砍中,还不得碎尸万段? 夜知冬身体一扭,脚尖一点,翩然后退数尺,起身躲过刀锋,这些士卒即便训练有素,伸手迅捷,比上普通老百姓有过人之处,但对比起夜知冬这些人士的手脚就稍逊起来,再加上人多势众,就算你身手再好,一个能杀多少个?气势上还占着上风。 夜知冬腾空而起,手上长剑横力身前,顶住刀锋,左手短剑从刀锋下方贴着横荡过去,随着一阵短剑入体的噗噗声,感受到长剑上力道减弱之后,手臂一震,挑飞大刀,长剑也是横闪,瞬间就割飞几道头颅,落地后还没呼出胸口的戾气。 原本持枪发号施令的男子也不顿挫,眼神一凝,一脚先是踢起被挑飞在空中的大刀,紧接着身形就如手掌长枪一般,径直冲袭过来。 夜知冬也正是收力之际,眼见大刀直往,避无可避,双手一旋,长剑在先,短剑接后,动作刚完成,刀尖抵住长剑剑身,剑身瞬间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夜知冬手臂用力,抵住大刀力道,眼瞅大刀力道渐弱,就要反弹出去的时候,持枪将军骤至,枪尖瞬到抵在刀柄上,一股大力瞬间袭上夜知冬的手臂。 只听这将军又是一声怒吼,单手突然用力,手臂鼓涨如槌,夜知冬抵挡不住,脚步不稳,赫然被推着倒退,眼见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夜知冬不敢放任继续下去,脚势如山岳踩在城墙上,继而一扭,止住后退的身形。 持枪的将军眼角一寒,往前一踏,踩出一个脚印,手臂前伸,也是这会,原本立在二人之间的大刀总算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寸裂起来,刀片四飞,持枪将军也是这会单手枪变双手枪,一声清喝,枪尖直射夜知冬的咽喉。 夜知冬深知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先是长剑抵住长枪枪身,往后一拉,锁在枪尖与枪身的连接处,接着身形一转,顺着枪身贴身而进,短剑借势而刺。 持枪将军一时间收不了枪,看着夜知冬欺身之后,并不退,反而拳脚相向,先是松开一手抵在夜知冬短剑的手腕处,继而手掌一翻就像游鱼一般贴上夜知冬的手臂猛然用力,五指如钩。 也是这会,夜知冬真元护体,嘶啦一声,黑衣手袖被拉扯而下。看着持枪将军躲过短剑想要拉开距离。 夜知冬长剑贴着枪身挥劈下去,身披盔甲的将军见长剑袭身,瞬间收回长枪,回身一脚踩在城墙墙垛上,脚尖刚离墙垛,长剑瞬间劈入墙垛三分,短剑又是横斩,剑招一长一短,井然有序,连绵精湛。 夜知冬挥劈之后眼见陆续上城墙的兵马越来越多,心下一定,不再恋战,可惜一时半会又找不到脱身的手段,眼神一转,看到在夜风中飘扬的西夏龙旗,这才有了点想法。 而原本腾空躲了短剑挥劈的将军,蓦然之间在空中瞧见,这刺客也不乘胜追击,反而一剑砍在龙旗上,继而一脚踹在旗顶上,龙旗瞬间猎猎作响,朝着他激射过来。 他并不觉得这夜闯皇城的刺客能跑掉,就算从城墙上跃下去也是十面埋伏,敢来皇城就要有下黄泉的准备不是,所以他也不激进,落地之后,一脚踹回龙旗,速度更快,更急。 夜知冬眼见得逞之后,眼角舒缓,闷着声音说道:“多谢将军送在下一程。” 持枪将军听言瞬间寒下面色,也是知道他的想法,手掌立即高高扬起,继而沉重落下,声音气忿说道:“放箭。”声音之大,响彻在皇城周边。 也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夜知冬微微一笑,转身一脚蹬在墙垛上,一副要往城墙下头一跃而下趋势,西夏龙旗转瞬即至,夜知冬微微一跳,就像御剑一般踩在龙旗上,径直往护城河对岸掠去。 身后箭如雨至,可惜了,用处并无太大,泄愤而已,八品将军一脚的力道,就算是十石大弓也是拍马难及。 眼见夜知冬借着龙旗飞过护城河,又借着夜色和住所掩藏起来,这在持枪将军的眼里,就是他的耻辱,咬牙一声令下:“给我搜,手上有伤的都给我抓起来,就算把金陵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也要给老子把他搜出来挫骨扬灰,我倒要看看,如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皇城撒泼!” “是!”无论是墙上还是墙下,听到这这位将军似乎要吃人的话语,心下一寒,不敢忤逆,异口同声回应道,在金陵城的上空悠扬传荡。 等到一群人提着火把逐渐下了城墙之后,他端着枪,向前走了几步,捡起掉落在城墙上的黑布,握着黑布的拳头猛然用力,噼里啪啦的骨裂声响起。 又是一声重哼,拿着从夜知冬手臂上拉扯下来的黑布往皇城内走去。 夜知冬借着龙旗从各种数丈数十丈高的船舫头上飞跃过去,临近河岸的时候,微微一跃,将龙旗踩入护城河,自己则腾空上岸,瞬间就隐匿进街道,头也不回的往来之前想好的退路急跑过去。出了城,往北跑了数里地,一个悠扬长哨,林子里瞬间一声长嘶回应,继而马蹄翻滚,从漆黑如墨的林子跑出,夜知冬扯下蒙面的黑巾,随手一扔,一次长跃,稳稳的坐在马背上,长剑挥下,剑身侧面拍在马臀上。“驾!” 朝着北地疾驰过去。 这边闹得满城风雨,那边则是坦然自若的喝酒。 苏楚一杯接一杯,既然知道明天出城以后,也不再克制自己,江秋寒也是,眼见苏楚豪迈饮酒,自己也不停杯,只是两个人并没有推杯换盏,都是孤饮,有些可笑。 苏楚的事不能说,江秋寒的心事不愿意说。 孤饮了一阵,岸上渐次人马喧嚣起来,江秋寒推开窗户,望着火把如云的岸边,有些惊疑,这么大的阵仗,金陵难不成出了什么事端?也是这会,船舫的老妈妈先是敲了数下门,毕竟这会,只要是个正常点的男子,这会怀里都躺着个一个到两个的温软如玉,这可都是些金主,哪里敢得罪,还没等着开门,就直接说道:“公子,今日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的小贼跑进了皇城,现如今那些个官老爷说要搜查船舫,说看有没有私藏贼人。奴家也没办法,银子都不好使,铁了心说让靠岸。还请各位老爷海涵,多多得罪,多多得罪。”说完之后,也不等江秋寒或者苏楚的回应,径直又去敲隔壁的门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性凉薄的真小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第二日同魏阳告别之后,一南一北的分道扬镳,徐江南没有了代步的马,走的慢,而方云同吴青则以为他定然会亡命狂奔,休息一阵之后,反而行在了徐江南的前面。 真说起来徐江南也没想到自己的事迹传扬得那么快,以至于自己负着伤,风尘仆仆赶了几天路,刚到青云城找了家客栈歇脚,换去了身上原本属于魏阳的衣衫,才出房门,靠在二楼栏杆上朝着底下小二要了壶酒,要了点茶点,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名声,也听到了当时那场在众人眼里的大战,在楼下被人夸大其词的津津乐道。 “哎,你们是没见着啊,那个名方云的公子最后唰唰唰使出的那一招,可是天昏地暗,砂石漫天,也不怕你笑话,当时我还被吹翻了好几个跟头,爬起来就看着好几条黄龙向着那个姓徐,叫什么徐。”底下那个带着普通灰色小帽,穿着也是普通,唾沫四飞下一时间被名字给难住了,怔在一处,周边围绕一堆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的各路人士,正在兴起处,眼见这人怔住之后,先是等了一会,有些不耐烦之后,有人先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快说啊,快说,不会只是你道听旁说来的吧,要不是就是你小子杜撰出来的。爷爷还想着有机会碰见这位徐少侠,得好好切磋一番,让他见识见识我金枪不倒的厉害。” 话音才落,顿时哄堂大笑,也是跟着起哄起来。 也是这会,客栈小二小心翼翼从大笑的众人之间穿插而过,提着茶盘和酒壶上来,徐江南接过茶点和酒壶,又是吩咐小二替他抓上几味疗伤的药材,小二原本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神色,见到这位客官手上的碎银子之后,这才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应承下去。 小二竖着耳朵一步三回头的走,本想着能不能听到最后的结果,可惜走到门口都没见那人说出来,这才回味无穷的跑出了门。 而见到小二跑出客栈之后,徐江南继续看着楼下,只见那人脖子红粗了,估计是因为先前一番打趣的话让他丢了面子,不过好在皮肤黝黑,不明显,只得梗着脖子嘴硬说道:“别打扰老子想东西,那人叫……叫啥来着。” 徐江南在二楼听得哑然失笑,侧着身子端着茶点,咬了一口,不轻不重囫囵着声音解围说道:“徐江南。” “对,就是徐江南。”原本被一个名字难倒的黑脸人士也不管对不对,立马就拍案接上去,紧接着才循着声音,看到了二楼侧身依着栏杆的正主,抱拳一笑,感激神色溢于言表,继而又低下头,继续说了下去。“只见那几条黄龙都有十数丈之高,就朝那个名徐江南的剑客张牙舞爪的杀了过去。”说到这里,他意犹未尽的胆战心惊,就像当时接招的是他一般,拿捏掐断的尺度刚刚好,眼看成了客栈里万人瞩目的角儿之后,洋洋得意,也不再吊他们的性子说道:“你们猜这么着?那个徐江南啊,真是个人物,就那么平常一剑,红光万丈啊,数条十多丈高的黄龙,一剑就没了,自己还毫发无损,接着又是一脚,将那个不自量力的方云给踹到天上去了,忒生猛了啊!不过可惜了,当时听他说,好像是凉州的,不是咱们西蜀道的少侠。”黑脸人还认真做了个普通的挥剑动作。 黑脸人说完之后倒了杯茶水解渴,正想着再看一眼原本替他解围的正主,一抬头,之前那个做着无良动作的公子哥已经不见了踪影。 徐江南归了房,没想到在口口相传之下自己已经生猛成这般样子,这是他之前忽略的效果,他原本是想着争一口气,让那群还在暗地的人投鼠忌器而已,不过朝着这个趋势下去,指不定传到卫城,自己已经可以上天入地了,只是如此一来,在那些知情人的眼里,反倒是弄巧成拙成了心虚的表现。 徐江南也不在乎,在徐暄的事情上想通之后,心境上也更上一层楼,不然他也不会同方云在官道众目睽睽之下干上那么一场,在那之前他不知道方云和吴青是怎么追上来的,毕竟去卫城的路那么多,偏偏就撞上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能解释的一个就是自己被人跟踪,再一个就是被人说了出去。 第一个到了现在显然已经不成立,因为如果被人跟踪,这会自己就不是呆在屋子里,而是背着剑匣跑路了,方云总不能只让人跟上那么一程吧,再者说上次交手之后,他也是知道方云这人看似温和,其实骨子里极为傲气,他自己不也正是凭借着方云的骄傲,才能活着逃离,如果他真有手段知道自己的落址,怕是早就急不可耐的上门滋事了。 第二个就简单多了,那个书院的谢夫子,徐江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般做,因为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很感激这个老夫子,徐江南跟很多人一样,记不太住锦上添花的人,但是雪中送炭的永远忘不掉,谢夫子对他来说就是这般的存在,还有那个不饮酒不准上船的文士,说到底徐江南只是一个还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即便心性在跟着李闲秋先是打磨了一番,那也只是冷眼旁观,如今真的到了自己身上,纸上谈兵谁不会呐?最梦依是局中人呀,落了局之后,徐江南也会彷徨,尤其是弘道大师先入为主给他下了一番定义,似乎要给徐暄正名,西夏的子民就得尽死一般,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徐江南扛得起,背得住? 客观上说,任凭一个同龄人设身处之,只怕已经两股颤颤,徐江南能例外?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早些年见过一些大风大浪,什么事也都大致多少经历过,心态上自然就比起常人稍胜一筹,可即便是这样,这个大帽子依旧扣的他喘不过气,步伐犹为艰辛。 更加不用说徐江南早些年头,眼见民生疾苦还做过点嫉恶如仇的事,虽然有些不自量力,最后是李先生给他擦的屁股,还有就是魏青山说的,多救几个好人,如果真的被弘道大师一言成谶,那得死多少好人?他到时候还有脸去见魏老侠客?徐江南哪里知道他口里的魏青山如今已经快到西蜀道,准备给他撑腰作威作福来了。 徐江南觉得自己是对的,徐暄清白不清白先不说,作为儿子看到爹在边关跪着,无论是谁怕也做不到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吧,至少徐江南自己做不到,虽然老许说他是对的,但是老许是个什么人?大字不是一箩筐的兵大头,他相信老许,但是他不确认老许说的就是道理,而徐江南来西蜀道要的就是这个“理”字,要的就是名正言顺的“理”字。 就跟方云一样,在方云眼里,徐江南真元一身邪气,就是邪,所以他的一剑格外没有顾忌,不仅仅是因为徐江南他爹当初马踏方家中门,徐江南要的就是这个,他想像方云一般让自己那一剑变得天经地义起来,而不单是他一个人觉得能砍下去就好。 只要徐江南认识的,他都不确认是因为两个人原本情分所致还是真的赞成他,李闲秋也知道,所以李闲秋从来就没有跟他说过,这也是李闲秋让他再来一趟江湖的原因,这个所谓的“道理”得他自己找到,无论在哪,都比从李闲秋哪里得到的要坚决,李闲秋自己也是这般,当初越国那一袭白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李闲秋也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口口声声所在乎的黎民比起她来不值一提,也正是如此,一朝之日跃过九品,将当初写的那份治国良策毁于一旦,一剑果决掀翻了青城山,水漫金陵威胁着数十万百姓。 修道修道,到最后不就是修一个心字,徐江南要的不多,谢夫子给的也不多,关键是给到位了,就同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在道路上已经奄奄一息走不动路了,有好心人看见,大发善心,觉得他这样太冷了,给了件华丽的衣裳,这于事无补。谢夫子巧而不巧的给了碗米饭,而且谢夫子是什么人?跟唐家有些个香火情的基本也都看不惯徐暄吧,他能赞成,认为徐江南没做错,徐江南怎么不心生感激? 徐江南将吃完茶点后的盘碟放在桌子上,望着残渣怔怔出神,一直呆坐到日落时分,客栈下面又是吵闹起来,不过这次的主题不是他,而是近日卫城发生的血案,有人说是韩家招惹到了什么大人物,也有人说是韩家招惹到了朝廷,不过后来又有人说是韩家招惹到了卫家,还说是卫家公子游学回来之际,被韩家人刺杀,这才有次报复,总之五花八门,百无禁忌。 只不过徐江南听到卫家公子的时候,又是想到卫澈身上去了,但想到他还欠自己两顿花酒的时候,一阵失笑。 回过神来的徐江南正想着出门看看,刚站起身子,又微怔起来,随后展颜一笑,他与卫澈不也是这般,当初在金陵的时候,分明交好,该出卖的时候不也是眼也不眨的径直卖了,就连自己都同他说过一句各凭本事。 谢夫子所作跟他自己当初在金陵所为又有什么区别呢?徐江南洒然一笑,摆了摆头。 都是凉薄的真小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青云城说书人(一)第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想通之后的徐江南心情很不错,没有背剑出了门,也是看开很多,摒弃了太多的谨小慎微,回到最初平静从容,认为该来的迟早会来,躲不掉,不来便等着他来,这是一个坎,只是看什么时候跨过去而已,唯一区别就是不能绕道,而今于他来说也不想绕道,恰一看倒有点佛门命理的意思,等着月移花影到窗前,不同的就是徐江南他大煞风景不认命。 提酒出门恰黄昏,可惜徐江南脸色病白,不应时也不应景,只是兴致而已,一路走马观花,听着各色人士的吆喝唤客,倒也悠闲,很多事随着心性的变化和沉稳,也是渐次变得不急不缓下来,背后的影子逐渐被拉长,再拉长,原本的吆喝声也是从一种变为另外一种,之前是男子阳气十足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要么就是“路过此地,还请各位乡亲父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之后就是各色娇俏女子阴魅腔调“大爷,公子里面请。”换汤不换药。 徐江南路过的时候手心握拳轻轻咳嗽了数声,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那天伤后的体弱,接着又一脸恬淡笑容的往前走去。很奇怪,声音本来很轻微,按道理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是原本搔首弄姿的老妈妈却停了下来,看着这位就像是久病缠身的书生,若是往常,定会不放过的使个眼色,找个清秀的女儿上去,读书人不就喜好这个调调吗?而现在她却没有,怔怔的看着徐江南,看着他脸上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散发出来的笑容,心情反而跟着平和下来。 直到徐江南过了个转角,那位老妈妈才像从魔怔里出来一般,浑身抖擞一下,顿了一会回想了下,又是体态妖娆杨柳面的呼喊起来。 徐江南提酒过转角之后,原本倾斜的影子到了正前方,徐江南他旁若无人的出了城,青云城旁边并没有什么有趣雅致,能说道的也就一条平缓河流,名青云,跟城同名,算是一道独特景色吧,说来也是奇怪,青云河上流一路湍急过山,蜿蜒九曲,下流也是奔涌万分,径直汇入夏陵江,唯独在青云城的时候,平缓下来,夕阳未落,新月以升,河面唯有金光闪闪再彰显这条河其实是流淌的。 徐江南到了这里之后停了下来,坐在河边的一棵树下,夕阳将碎金撒在他的身上,徐江南浑然不觉,他很喜欢这种变化,一切都那么的有层次,按部就班,不紊乱,都是那么有序。 徐江南其实就像是怔神了一般,不过很多人一怔神,就是发愣不动,而徐江南似乎从出门的那一刻就入神,一直到现在,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身处世外一般,其余一切的一切,就像在另外一个地方按照自己既定的轨迹运行,他知道他们在真真实实的发生,只是就像是隔岸观火一样与他无关。 两耳不闻人间事,徐江南的心里莫名跳出这么一句话,让他原本很是惬意的心里微微一荡,他强忍下喉咙处的痒意,不想打扰这份很难得的宁静,他觉得自己如今像个局外人,这片迷人景色之中的局外人。 景色其实很简单,一个被漆黑山头遮掩住了一半的夕阳,一个圆月当空不显眼的新月,天上还有越飞越低的雁群,时不时清鸣一声,空旷而悠远,身旁一棵因为深秋而落叶的老树,身旁不知道藏匿何处的秋虫悲鸣声,面前则是金光不若之前闪烁的青云河。 徐江南枯坐在树下,蓦然间想将自己融入进去,这种感觉很玄妙,就相当于他原本是看山是山的观景人,不想心有旁骛,任由山水自现,徐江南忽然想起他初上桃花观,牛鼻子老道士在他面前耍的那道神通,徐江南学着他的动作伸出手,运作起身上并不多的真元,他有一种感觉,就像在面前看到了那柄桃花剑的轮廓,他第一次尝试将真元充盈进去,可惜不得其门而入,紧接着又皱起眉头尝试数次,几刻钟之后,徐江南心情突然有些急促起来,也就是这么一会,原本眼前桃花剑的轮廓就像砂石一般,瞬间土崩瓦解。 徐江南猛然回神,用手徒劳的往前抹去,可惜镜花水月一般。 也是这时,徐江南抬头看了眼四周,发现已经入夜,天上星辰遍布,他有些怅然若失的躺了下去,知道自己在一念之间似乎错过了某样东西,但是这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总之很飘渺也很虚幻。 怔神看了一阵星海,也没见到那名记忆犹新的绿裙老板娘,抱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想法豁然起身站了起来,头也不顾的一边饮酒,一边归城。 在接下来的好些时日里,徐江南也没等到那些个来找他的人,每日清晨,客栈小二哥都会亲自端着熬好的汤药殷勤敲门,可惜徐江南也没再给过他点碎银子,掌柜大清早噼里啪啦敲着算盘,听到楼上吱呀的开门声,这才抬头,也不管见到人没见到人,扬起习惯性的笑容习惯性的喊上一句,客官早啊! 这些天白日徐江南便坐在客栈下面,随意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听着这群江湖人说江湖事,偶尔也有重复说到自己,但似乎没人在乎是不是曾经听到过,依旧入神,依旧惊心动魄。 徐江南吃着糕点冷眼旁观着形形色色的表情,突然之间像是有些明悟,可惜依旧想空中楼阁一样抓不到,再后来便亲自上阵,他跟着李先生本来就走过大江南北,也见李先生是如何滔滔不绝地说着书,所以这种情况下也不情急,说到大侠便用桃木剑唰唰几道清目剑花,说到酒客,兴致处更是直接让掌柜的上酒,杯碟不离手,仰头豪饮,说着疆场,声音就如同手指在枯槁的木头上抓过一般,沙哑入耳。 这些个流浪的江湖人起先瞧着徐江南的装扮,便嗤之以鼻,整洁衣衫同他们格格不入不说,年纪这么小,能走了几个地方?知道什么是大侠么? 而徐江南对此也是不问不顾,只要有人听,他就说,没人听,他就说到有人听为止,其实很快,也用不到多久,原本背着身子自顾喝酒聊天的江湖人都停下话语,只不过碍着面子竖起耳朵,接着侧身,再接下来就是耳目盯着徐江南,切身一般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端着酒碟的手已经倾斜,对他们来说并不廉价的酒水早就流坠到地也不知晓,等到徐江南一酒坛子砸在桌上,身如亲临一般说完,这才察觉,忙不迭伸出舌头舔了舔已经流得一干二净的酒碟,意犹未尽。 再往后见到徐江南也开始热枕的打起招呼,说完之后,都是吵着闹着笑着喊道少侠,再来一场。打过几次招呼有些熟悉的更是打趣喊道少侠,来白嫩娘们和书生的。 每每到了此处的时候,徐江南都是收敛起之前的情绪,笑着跟他们说些荤话,等消停之后,走到掌柜那里提一壶酒往城外青云河上走去,一呆就是一下午,可惜再也没能找到那种感觉。 徐江南也不急,日复一日,直到后来近乎满城皆晓,这个并不出名的客栈内有个会说书的白脸小生,上午会说上一阵,也就一场,黄昏时分会背着剑匣扛着酒去城外,起先有人好奇,跟踪过,后来发现只是孤坐在树下无聊喝酒,也有人觉得他可能有些真才实学,提着阔刀上前讨教,没想到一伸手便将这个小生给拎了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人,便也松手悻悻而归。 后来也没人再来打扰徐江南,西蜀道奇人异士见怪不怪,偶尔清晨时分,提着茶去听一场铁骨铮铮,或者是刀光剑影,又或者是儿女情长的江湖故事,也就够了。 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着日子,深秋将临,似乎原本去卫城的事也被徐江南搁置了下来,就在这个小城里,其实他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苦口的药汁却没停,就像掌柜一样,似乎就这么点时日已经养成了习惯。 今日大雨,徐江南起先跟平时一样,早早起身,摆好酒,那些个在这里滞留的江湖人看着徐江南摆酒了就知道今天要听的肯定是江湖,要么是沙场男儿,也是凑过来,占个好位置,掌柜的摇摇头,不过这些时日生意倒是红火了些,自家酿制的酒水都快不够了,不过听到徐江南开腔之后,先是用袖子扇了扇灰尘,伏在柜台上。 徐江南一反常态的娓娓而谈,没有说以前从李先生那里听来的,而是说魏青山,说黄龙潭那一剑。 徐江南高音而谈,众人都是俯首倾耳,到了最后,徐江南微微闭目,似乎自己就是魏老侠一般。“老夫这一剑可斩天下不平事!” 犹如醉饮,手掌如刃挥下。 在一干人等还在沉醉的时候,徐江南扛着剑匣挑着酒走进了雨幕。 再后来,便也没有回来,青云城依旧波澜不惊,祥和万分,没人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活不下去,也没人知道这个会说书的小生是谁。 阔别多年之后,也就一个常年在青云城乞讨的老乞丐,缩在角落一边吃着脏兮兮的馒头,一边同一个一样脏兮兮只是瘦弱不堪的小乞丐神采飞扬的说着徐江南刚才说的这一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第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也不知道是不是卫月的乌鸦嘴生效了,总而言之,话音才落,卫澈便依稀看到了城门口的淡红衣衫,他其实也知道这事肯定瞒不过程家,而且自己的老祖宗也不会瞒这个女子,只要她有点心,往卫家走走,自己的归期怕早就知晓了,不过他虽然知道是这事必不可免的要发生,还是恶狠狠的瞪了卫月一眼。 卫月显然也是看到了这番景象,同样也看到卫澈的表情,脖子往后一缩,朝着卫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也就仅仅一小会,又是古灵精怪的一拉缰绳,率先骑马跑了过去,疾驰了一阵之后,这才行云流水的翻身下马,小跑几步,拉着面前温婉女子的白皙柔荑,俏生生唤了句:“程姐姐。” 一身淡红着装的程雨蝶显然也很欣喜,微微一笑,年岁并不比卫月大多少,只是性子比上卫月就要沉稳多了,拉着卫月左看看右看看,这才轻轻拍拍胸脯说道:“你呀你,卫城这么大还不够你逛的,还敢私自跑出门,还好没事。”说完之后又是点了点卫月的额头。 卫月眼珠一转,抿了会唇,然后灵泛着眸子说道:“程姐姐,今日就别回去了,我找人告知下伯父伯母就好了,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跟你说,怎么样?” 程雨蝶毕竟是卫家老祖宗钦点的孙媳妇,心思九窍又加沉稳,听到卫月这么一说哪里不知道她的意图,笑了笑说道:“才不去,又想让我去替你说情?” 卫月被程雨蝶一言戳破之后也不羞恼,拉着反而拉着程雨蝶的手臂摇摇摆摆撒起娇来,“好不好嘛,姐姐,就依我这一次,一次。”卫月扬起一根青葱手指在程雨蝶面前晃着,卫月其实知道面前的女子不会拒绝她,只是依旧不依不饶似乎想要看到点头这才罢休,眸子灵动一转,凑到程雨蝶精致耳垂上,悄声说了点什么,等到程雨蝶霞飞红云之后,又使唤出杀手锏甜腻笑道:“嫂嫂,好不好?” 程雨蝶被卫月一声嫂嫂喊得满脸羞红,哪里敢由得卫月继续放肆下去,急忙五指轻轻遮住她的嘴,嗔怒说道:“别瞎说,答应你就好了。” 卫月顿时眉飞色舞,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程雨蝶抿着唇望着她的背后,眼眸有些幽怨和委屈,柳眉黛黛,却兀自强忍着不说话。 城外门口那些个看客早就注意到了那一袭淡红衣衫的温软女子,即便看到后面也就跟着一个小婢女,也不敢上前搭讪或者调戏,有些个初来乍到自恃身份的公子哥倒有些跃跃欲试,不过被跟在后头的管家道出身份之后,这心思就淡了,讪讪一笑,如果仅仅是程家的千金就算了,说不定自恃才华还敢上前,但谁不知这个程家的闺女已经是卫家钦点的媳妇,虽然听过传闻说卫家公子似乎不满意这份亲事,但终究没有声明出来,再者又说,亲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卫家的公子就算不如意,能傲得过老祖宗? 虽然觉得让这么个温婉如玉的女子蹉跎了点岁月有些暴殄天物的味道,但这个墙角还真的不敢去撬,本来到卫城来就是讨好卫家,这事闹大发了,别说讨好了,能不能活着出卫城都是个问题,不过后来看到一个男装的公子径直过来,也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又拉又抱的,这些个外来户不懂,在卫城土生土长的可是一眼就看穿了,这不就是那个卫家大小姐,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便是又有谈资可以说了,愁的便是这个小祖宗怎么又回来了,这还没过上几天浮生半日闲的日子。 不过对于后面骑马领队的卫澈,虽然气质有些变化,但也很多明眼人一眼看出这个就是流亡在外几年的卫家公子,还没来得及四处传扬,只见卫家的公子骑马缓缓上前,走到程雨蝶身前,卫澈也是怔怔看着这个等了他好些年的倔强女子,也没下马,脸上表情平常,不见喜怒。 卫月则是同仇敌忾一般站在程雨蝶侧面,拉着程雨蝶的手昂着脖子看着卫澈,半刻钟之前还是同卫澈一个阵营,一个瞬间便投敌卖国,转变的毫无痕迹,理所当然,这个程姐姐对卫澈言听计从,她可不会,一副要你好看的嚣张样子。 程雨蝶则抿着红唇,也是微微抬头,似是有些卑微,眼睑微微颤抖,眼前不动声色的男子几乎充盈在她十多年来所有的记忆里,而自从懂事起,便被自家爹爹安插着你终会是卫家人的意象,他就是你以后的夫君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萦绕了十多年,再者卫家老祖宗也常常像对孙媳妇一般对她,而她并不讨厌他,相反某次看到他在自家水阁同自家爹爹谈笑风声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觉得他就像自己的夫君,而自己像是跟他成亲了多年,再后来听到卫家老祖宗打趣她什么时候出阁到卫家的时候,她也只是低眉顺眼的偷看卫澈。 就连后来知道他的心意,在楚馆里歇了一宿,喊了十多号在她眼里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子陪了一夜,她着实一瞬间慌了心神,所谓的识大体其实只是她的不知所措而已,后来卫澈离家,虽然真正的原因不晓,没人也敢在她面前提这些事,只是下人怎么管得住嘴皮子,背地里也是议论纷纷,她明面上云淡风轻,做足了雍容姿态,却不知道私下红了多少次眼,她爹当时听到这事也是勃然大怒,红着脖子便要出门,也是被她拉着,红着眼流着泪在门口说了一句不委屈,这才叹了一句傻闺女,不过之后卫家的门她爹却从未再进过。 卫家伯伯来了数次也都是她开门揖客,滴水不漏,每过个一旬,也会准时上门拜访卫家老祖宗,那些下人的讥讽眼神,她视若无睹,心里却是着实百般滋味。 今日,这个不知梦里念叨了几千几万次的人归来了,她也只是红了下眼,就像是秋风太盛的原因一般,盈盈一拜,低眉顺眼声音卑微说道:“卫家哥哥。” 卫月看着卫澈那副臭屁样子,就跟那个徐江南一模一样的臭屁样子,瞬间就来气了,就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 卫澈微微侧身,伸出一只手,也不看卫月,径直朝着盈盈一拜的女子,声音平和微笑说道:“把手给我。” (码字彰显自己的悲愤之情。) 第一百四十章 无良卫月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卫月顿时瞪大眼睛,仿佛这一幕她是程雨蝶一般,茫然不知所措,这跟她想的全然不是一个场景。 而程雨蝶也是一怔,她知道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扬起眉,有些羞涩看着卫澈嘴角上的笑意,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觉得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的事会柳暗花明,莫名其妙的轻而易举送到跟前,守得月开见月明? 其实真的不算是轻而易举,只是事到如今再回想起来,以前受的那些委屈和眼色便不值一提了而已。 卫月回过神之后,躲在程雨蝶后面,朝着卫澈眨眨眼,又偷偷竖了个大拇指,难怪自己好说歹说自家哥哥都口风不动,原来是这般考究,卫月并没有说拉着程家姐姐转身傲气就走,毕竟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事,脸上促狭一笑,大喊道:“程姐姐,小心。”话音才响,就像脚尖一滑一般,身子往前一凑,就像不小心推搡了一把程雨蝶。 明眸皓齿的程雨蝶立即娇声轻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移步,梨花失色的就要倒落下去,卫澈见状拉着缰绳,身子又往下一移,真巧搂着程雨蝶的柳腰,随后猛然用力,便将程雨蝶揽在马上,搂在怀里。 卫澈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在城下一人而依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能负了这个女子,就跟林依莲一般,那个并没呆多久,就被他花言巧语骗了一个不值钱的珠子,当然这个珠子对他来说是不值钱,对于那个同样机敏的女子来说,可能能换上一笔不菲的银子,甚至说全部身家的东西。而从最后来看,那个女子显然知道他是在骗她的,还那般义无反顾。 不过这事眼下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三妻四妾齐人之福在这会也是屡见不鲜,反而是那些一马一鞍的白头偕老成了另类一般的存在。 程雨蝶惊呼一声,觉得天旋地转,再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马上,迎面的便是卫澈身上那份风尘气息,她有些脸红,没说话,也没说要下去,红着脸低着头,也没敢让路人看到她的神色。 卫澈悄悄给卫月甩了一个懂事的眼神,然后一拉缰绳,就这么抱着伊人入了城门。 成了?一干看客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是说卫家公子不同意这门亲事?这算什么?本想着看一场哀怨小戏,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场花好月圆,皆是唉声叹息,扼腕悲愤,嫉妒艳羡,百味杂陈。 这么一番在众人眼里天作之合的眷侣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城,程雨蝶羞难自抑,她知道这番已经于理不合,但她实在不愿意下去,反而双手微微用力,怀着卫澈的腰,任由卫澈带着她招摇过市。 卫月见到卫澈进了城,笑着看了一眼跟过来的程府女婢,已经一脸呆滞捂着嘴的花痴模样,卫月调笑的耸了一下她,打趣道:“小兰,你家小姐都走了,你还在这发什么呆?” 名小兰的丫鬟回过神来,小姐没了?念叨了几句,猛然回过神来,朝着卫月顿脚急忙说道:“卫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小姐不见了。” 卫月学着徐江南以前做的一个动作,摊开手耸耸肩,在她有个小雀斑的鼻尖轻轻一点,娇声说道:“别犯花痴了,醒醒,被我哥带走了不是一直是你想的吗?呆会回去记得同程伯父说,就说今日你家小姐不回去了,诶,听到没?”说完之后,也不顾这个小兰,拉过自己的马,纵马长奔进城,声势一点也不比卫澈的小。 那些个城门卫,瞧见这场景,连个上前阻拦的动作都没有,反而恭恭敬敬就同之前程雨蝶一样,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往旁边靠了靠,将之前从百姓竹篮里摸的几个鸡蛋遮掩住,卫城这个老祖宗回来了,这事被这个小祖宗看见那不得又是一顿扒皮抽筋? 好在卫月的心思并没在这上面,扬鞭纵马追上去,卫月只是在人情世故方面有些短板,并不说明她不懂卫澈这番表态是什么意思。程雨蝶等了数年后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卫月高兴归高兴,但也是摆明了要当那个没有眼力劲的人,甩缰跟上并驾齐驱也就算了,还故意调笑说道:“程家姐姐这些年第一次骑马吧,这么怕?咯咯咯……”笑声灵泛。 程雨蝶哪里招架得住这番打趣,却又无法反驳,嘤咛一声,面色如血一般殷红,卫澈倒是没有掺和进来,两不相帮,双手从背后怀着程雨蝶,驾着马怔神往卫家府邸过去,他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说程雨蝶都知晓了自己今日会到卫城,不可能老祖宗不知道,但为什么没看到卫家人来,即便他不想弄得大张旗鼓满城皆知的地步,来个管家也是要意思意思一下的吧。 好在卫月并没有得寸进尺,准确的是卫月被一个人给喊住了,就在卫月变本加厉将要说话的时候。 在知情小二难以置信的眼光中,风雨无阻等了一个多月的余舍先是眼神一亮,接着就旁若无人往骑着马的卫月走了过去,小二哥拦之不及,可惜接下来发生的事反而让他有些目瞪口呆,望了望同样呆滞的知情掌柜,也觉得有些无厘头,以前只听说过投靠人的都是靠一些父辈的香火情,没见过余舍这种投靠人的借口,还眼睁睁看着傍上卫家这棵大树。 只见余舍伸开双手拦住前行的两骑,有些激动的喊道:“恩公。” 卫澈回过神,还以为是喊自己,他满是疑惑的看着这个一脸脏污的人士,并没有丝毫印象,再者说这趟江湖游历,似乎也没救过什么人。便想着随便找个借口打发走了,话还没出口,卫月一脸惊喜的喊道:“余舍?”继而又是东张西望疑惑说道:“你怎么这番打扮?徐江南呢?” 余舍着实嘴拙,他以为卫月在问徐公子如今在哪,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摇摇头。 卫月心里莫名一沉,寒声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余舍看到卫月的表情还以为自己惹了什么祸事,更加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卫月见状作势就要下马问个清楚的时候,被卫澈拉住身子,给了个回府上再说的眼色,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徐江南的下落,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在大街上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再者人也多了起来,这才开了腔同卫月说道:“月儿,回去再说,这里不方便。” 卫月环顾了下四周,没有拒绝,娇蛮性子起来,将一肚子怨气朝着看戏的路人骂道:“看什么看?吃饱了撑着?都给本小姐让开!” 这一言令下,比程府铃锣开道都要有用,原本过来只闻卫家大小姐的名头没见其人的这下也算开了眼界,各自摆摆头,各司其事去了。一行众人归了卫府,一点都没有卫家公子归来的气象,跟寻常一样,也正是这样,而显得有些反常,等入了府。 卫澈先是下马,接着将程雨蝶抱下马,这才朝着卫月说道:“月儿,你将这位大师安置妥了,先跟雨蝶去见爹,我去见见老祖宗,晚点我来找你一起去看看二叔。” 程雨蝶呆了半晌,听到卫澈这般吩咐之后,有些唯诺小心说道:“卫家哥哥,要不我先陪你去见老祖宗?” 卫澈还没说话,卫月一边摇头,一边咂舌打趣说道:“啧啧,程姐姐,有了郎君就忘了小妹了?这可不厚道,我得找时间跟伯父说说,小心到时候他的宝贝都跑到到我哥的屋子里去了。” 程雨蝶本来就是想着先帮卫澈过了老祖宗那关,毕竟她在场,老祖宗也不好说太多难听的话,不然到时候她这个卫家哥哥一气之下又跑了,她可没那么多年再等了,也不想再等一次。不过被卫月像是吃醋一般一言点破之后,刹那间霞飞双颊,吹弹可破就快能滴出水来了,只是她没有说话,很大胆的盯着卫澈,这是她第一次在卫澈面前说自己的决定,在这之前,基本上卫澈怎么说,她都没有拒绝过。 卫澈也是第一次没有躲避她的眼神,看着她笑了笑,轻佻的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听我的,去吧,我也很久没见老祖宗了,跟老祖宗聊聊,没事的。” 她细弱蚊蝇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却没有丝毫动作,手心都冒出了细汗,今天在她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于理不合的事情,只是对她来说,每一件都欢喜到心颤。 卫月眼见卫澈已经走远之后,站在程雨蝶面前,细细打量着这个基本可以肯定是自己嫂嫂的女子,说起来真是无可挑剔,美也美,性子也好,就是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自家哥哥会拒绝,还有那名陈烟雨的女子,他哥哥却是觉得像个仙子,这么一对比之下,那个女子得有多美?还是那些江湖人说的荤话?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不过眼见程雨蝶还没有回魂的迹象,卫月促狭一笑,学着无良公子,一手摸着嘴鼻之间并不存在的八字胡,一手勾起程雨蝶的下巴,声音妖娆魅惑:“小娘子?我哥哥都已经走了,现在你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了,赶紧从了本小姐吧,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像一条狗(一)第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卫澈离开祠堂之后,看了下天色,问了下仆人,得知卫月正在他的院子,便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到了院门口,正巧碰到仆人端着食盒喊了声少爷,卫澈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上的食盒,然后朝她挥挥手,遣散之后,往自家屋子过去。 久别之后再归院子,并没有生涩感觉,卫澈拎着食盒到了起住的屋子,移步进门,便听到卫月大大咧咧吩咐说道:“放桌子上就行了,你先下去吧。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掩上。” 看着卫澈一脸无奈的表情,程雨蝶从卫月身旁站起走到卫澈身边,掩着唇,一泓秋水眸子像弯月一般,笑意盎然,也没提醒出了这么个大乌龙的卫月。 卫澈将食盒放在已经是杯盘狼藉的桌子上,瞧见一副异样吃态状的余舍,没有嫌弃神色,反而觉得亲近,又将食盒内的山珍给小心翼翼给捧出来,真情实意说道:“大师慢用。” 原本坐在背着身子玩着佩剑的卫月,听到声音之后,也是停了手上动作,转头笑吟吟喊了一声:“哥。”然后站起身子围着卫澈转了一圈,打趣道:“不错,看样子老祖宗真的没有收拾你。” 卫澈转头生狠的瞪了卫月一眼,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朝着卫月问道:“徐江南现在如何了?” 卫月朝饿死鬼投胎一般大快朵颐的余舍努了努嘴,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傻大个一直在吃,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问他呢,他又含糊说不清楚。哥,他不会出事了吧。” 卫澈突然看到端立在一旁的程雨蝶,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卫月看着卫澈的表情,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狐疑的望着她的程姐姐。 程雨蝶面色羞红,斟酌了一小会,咬了咬纤薄嘴唇说道:“徐江南这个人,我好像听过。” 卫月皱了皱眉,疑惑说道:“程姐姐,你知道?之前怎么没说?” 程雨蝶哪怕在外人面前如何大方得体,在这对兄妹面前也没有那副架子,不过这话她万万也是说不出口的,绿水本无忧先不提,春风十里而皱面是肯定的,直到刚才卫澈说话之前,她的心思都挂在卫澈那里,卫月说的什么她哪里听下去了。如今也只好抿着唇,一眸子求助目光看着卫澈。 卫澈笑着解围,给她倒了杯茶,笑道:“先说吧,这事后面再提。” 卫月满脸狐疑,也有不满,倒不是因为卫澈和程雨蝶之间微妙变化,这变化是她乐见其成的,她不满的只是两人摆明了有事瞒着她。要搁往常,那不得当个县太爷刨根问底挖个清楚明白?只是当下她也想知道徐江南的消息,怎么说当初也算是患难之交,脸上笑意古怪的看着程雨蝶。 程雨蝶嘴角含笑接过卫澈手上的茶杯,暖了暖手后柔声说道:“前段时间听老祖宗说月儿你快回来了,我便时常去城门外等,也就是那时候听到的,应该是叫徐江南吧,听那些进城的人说,这个人在青云城跟一个叫方云的人打杀了一场,听他们的说辞好像你来我往很是惊险,不过最后倒是这人是赢了。”说完之后显然兴致不高,喝了口茶水,又是借机偷看了一眼卫澈,生怕被他抓住刚才说辞里的语病,不过说等卫月也没错,毕竟两兄妹是一起回来的。 卫澈倒没有点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沉吟思索。他很难相信徐江南这种人会同人生死相搏, 卫月闻言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后怕说道:“还好。还好。” 这会正巧余舍吃饱喝足后打了一个饱嗝。程雨蝶眼神温柔看着卫澈,卫月见怪不怪。 卫澈看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傻僧人,笑容亲切,物以类聚啊,自己当年同徐江南去混吃混喝的时候,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轻言说道:“大师,能说说平王府之后发生了何事么?” 余舍满脸疑惑看着卫月,他哪里知道什么平王府。 卫月看见余舍的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没好气提醒说道:“就是在李安城客栈那夜,我离开之后第二天回客栈,发现你和徐江南都不见了,东西却都还在,你和徐公子去哪了?” 余舍这才知道卫澈是在问什么,满嘴油腻吞吞吐吐将当夜的情景说了出来,余舍回忆的很慢,怕说错说漏,所以也说的很细,就连徐江南吐血和一身的伤痕是怎么样的都讲的细致明白。 程雨蝶什么时候听过这些?尤其是余舍绘声绘色说起徐江南受伤后在马车上的样子,面色发白,情不自禁往卫澈靠了靠,卫澈看到她的样子,原本坚毅的目光也是柔和下来,握着程雨蝶有些冰凉的手。 卫月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听了之后皓白银牙一直咬着唇,一言不发,一手死死按在椅子护手上,等听到余舍说徐江南醒来之后又让他将马车拉回李安城的时候,尤其是听到徐江南就在平王府对面租了个院子住下来之后,终是忍不住惊呼起来。“他疯了?还回去干嘛?” 余舍一下子怔住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的恩人,摇了摇头。 卫澈另外一只手按住有些激动的卫月,安慰说道:“别小看徐江南,他可比你想象得要狡猾的多。”随后又朝着余舍温和说道:“劳烦大师继续说下去。” 余舍镇了镇心神,投桃报李一般朝着卫澈双手合什,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我同徐公子在那院子里相安无事的住了小半个月之后,徐公子就将身上的银钱都给我了,还说让我到卫城来等恩人。”说完之后,余舍又站起身子,全身上下搜刮了一遍,摸出了几个铜板,扔到桌子上。 卫月听完之后跟卫澈对视了一眼,有些急促问道:“那他为什么没同你一块过来?” 余舍摇了摇头,也是失望说道:“徐公子说他不来了,说要回凉州了。” 卫月一下子就像泄了气一样,满脸失落。 卫澈轻轻拍了下沉默无言的卫月,等到少有这番姿态的卫月转过头,这才安慰说道:“月儿,徐江南这人滑头的很,说好的剑阁他会不来?别说剑阁了,就因为我欠他两顿酒,他指定就要来卫城。”余舍说的都是真的,所以卫月信了,但卫澈这个跟徐江南打了那么久交道的卫家公子,显然不信,徐江南的人情世故他吃了不少,如果不来早就掉头回了凉州,还在青云城兴风作浪干什么,整了这么一出幺蛾子哄人? 程雨蝶悄悄将手从卫澈手里抽出,善解人意这么些年了,卫澈那点微妙的语气她还是能听出来的,就同之前卫月打量她的眼神一样,狐疑的看着卫月。 卫月细想一下,也是,连个名字都不敢说的胆小鬼,会轻而易举跟人说自己去哪?原本就不知道哪里来的沉闷心情顿时一扫而空,不过转而看到程雨蝶和卫澈心有灵犀一般似笑非笑的表情,尤其是那个在今天之前一直正经大方的程家姐姐也是这番打趣神情,无故又将头转了过去,看着满头雾水的余舍,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喊道:“本小姐才不管他,只是走了大半天的路,肚子饿了而已。傻大个,让开点,你挡着我了。” 余舍笑容嘻嘻忙不迭端着板凳往后靠了靠,好在房间大,他可从来没进过这么大的院子,光走就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也不觉得被冷落,酒足饭饱之后东张西望,自娱自乐,也没一点为客的拘束。 卫澈笑容拂面,侧过头在程雨蝶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笑道:“去吧。对了,雨蝶,让下人带点酒上来。” 程雨蝶也是盈盈一笑,点了点头,身姿如柳,摇曳出了门。 卫澈走到卫月旁边坐下,想了想,覆在卫月耳边将老祖宗的心思给说了出来。 卫月果然上了道,心思都被吸引了过来,挑着细眉轻声说道:“哥,怎么办,老祖宗似乎不答应啊。” “不知道,本来是有把握的,可惜……”卫澈将桌子上狼藉一片的杯盘都往旁边挪了挪,叹息一声这才说下去:“哎,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一如反常跟人在青云城打了一架,关键那人还是江南道金陵城的,这就有些棘手了点。” 卫月不懂这里面的玄机,不过听到卫澈提起,将要问的时候,程雨蝶领着下人过来,到了门口,接过竹篮,又吩咐下人离开,这卫家下人毕恭毕敬,早没有之前对程雨蝶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原本以为她是入不了卫家的,少爷还因为她跑了出去,哪里会有好脸色给她看,如今城门口那一幕早就传的风生水起,沸沸扬扬的,哪里还敢找死。 程雨蝶提着竹篮进屋,一边将竹篮里的甜品小吃摆上桌子,一边笑着说:“怕你们饿着,所以我就着人先去酒楼买了点,先垫着肚子,味道应该也不差。” 卫澈朝着卫月使了眼色,卫月知根知底,只得将之前想说的话吞咽到肚子里,朝程雨蝶笑嘻嘻说道:“程姐姐,你来坐这里。”一边说一边起身将卫澈旁边的座位空了出来,把面色羞红的程雨蝶推搡过来坐下,这才抚掌一笑说道:“不错,像一家人。” 程雨蝶一瞬间就想着落荒而逃。 卫澈两不相帮,反而扬起手朝着坐在一旁的余舍喊道:“大师,在来吃点点心吧。” 余舍刚吃了一顿,不过看着那盘点心的精致样子,也是吞咽了几口唾沫,听到卫澈这么一说,根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立马憨笑着凑上前来。 卫月是见识过他和徐江南疯抢鱼肉的场景,那跟打家劫舍有区别?见到余舍这番,急忙端着一盘杏花糕坐到一旁,心有余悸。 (这个章节名会用很久,希望看完之后能让你们满意,今天保底两更,可能会有三更。) 第一百四十四章 像一条狗(二)第三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自然不知道卫澈和卫月因为他的事而忙的焦头烂额,而他自己倒像个没心没肺的人,走了这么些日子,成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背个破烂剑匣,没骑马,随意找了个木棒当拐杖,一路步行,活脱脱的一个乞儿,一天能走多少完全看路上酒肆的家数,多的话,他停的也多,找个人多的桌子,停在旁边,解开剑匣,捋起袖子就说起书来,旁若无人像个疯子。 旁边赶路的各路酒客起先听到徐江南的言语粗鄙,一脸嫌弃就要赶人,不过等镇神听上那么几句,咀嚼起来又有一番意外味道,又停下了心思。 徐江南说书很有玄机,他不像其他说书人,而是跟先生一样,起先就是干净脆生的金戈铁马,要不就信口拈来一段江湖刀剑相交的口技,等这些人觉得有意思之后,这才慢慢悠悠从头再来,不疾不徐,徐江南抓这些人瘙痒处抓得极准,扣住众人心弦之后,等到这些人连酒都忘了喝,屏住呼吸生怕漏了一句的时候,徐江南这才行云流水,解扣细腻,滔滔不绝,等到他说完之后,这些人还沉溺在之前的刀光剑影之中。 店家都是些会做生意的,见到客人都入了迷,这对他来说都是银子,毕竟像酒这种东西,能解味却解不了渴,圆滑的都会端上一碗酒上来,让徐江南解解味,好继续再说一段,一碗酒能让自己今天多收入好几十的铜板,这个生意怎么都不算亏,可是每到这个时候,徐江南都是摇摇头,然后取下原本系在剑匣上酒壶,眼下之意不言而喻,近乎无赖,不过基本奏效。 当然也有不愿意听,觉得徐江南聒噪的,听完前半段以为是哗众取宠的也有,便指使店家将徐江南蛮横扫地出门的也有,在这种笑贫不笑娼的年代,那些个见钱眼开的店家即便觉得有些意思,也是拢起袖子蛮横将徐江南赶出棚子,厉害的直接将徐江南推了个大马哈,本就觉得哗众取宠的酒客见状更是放肆大笑,更有人按着烂木桌子上的刀鞘出声阴阳怪气讽刺说道:“哟哟,刚才听着还是刀来剑往的,大爷这还没出刀呢?你就倒了。这怎么能让大爷尽兴?啊,你们看,他像不像条狗?!哈哈哈……” 他们哪里知道,自己这点卑微的道行在这个说书人眼里,真的不够看的,徐江南若是真的出剑,估计也就是真的只见剑光,不见刀影了,剑光过后就是满地尸体了。 每到这会,徐江南就像孤饮而醉,先打一个酒哈,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来,扫了扫比地面还要邋遢的衣袍,扛着剑匣提着酒壶里仅剩的酒,接着上路,竟有几分浪子落魄的感觉,一边饮酒,一边醉眼迷蒙笑着喃喃自语:“此处人太痴傻,不配听,也没有江湖,换个江湖再去说去。”说的很小心,没人听到过他说的什么,活生生一个比怪人还要怪的人。 笑得很放肆,不笑他人,不笑世道,也不笑江湖,只笑自己。 有时候那些得理不饶人的酒客看到徐江南这番装神弄鬼的模样,尤其虽然听不到徐江南口里碎碎念叨着什么,也是不顺眼,提着把刀就追杀出来的,这会徐江南什么姿态都没了,就只有撒丫子跑路。 到了夜间,徐江南便会找个没人的空旷地方,徐江南便在练剑,真实点就是偷师,他剑招剑诀基本不知道多少,能偷就偷呗,哪有讨饭嫌饭馊的,再者说方云那一剑又不弱,想着也是心痒。 这才有此上策,不过这是他觉得的上策。 就是可惜找不到入门的路数,他也不着急,能找到将真元实质成剑的门已经算跨了一步,到了深夜之后,就坐在树上看着月光饮酒,将今日赚来的酒给喝光,毕竟明日还得换一家尝尝,喝到最后没酒的时候,都是一副醉态横生的样子,只是眼神清明。 第二日和光大亮自然醒,徐江南伸个懒腰,眯着眼看了会天色,从树上一跃而下,又是叹气说道:“今日怕又走不远了。” …… 叙州清月镇,一看着大约花甲年岁的老头进了镇,脸上表情和蔼,只是众人看见他都是悄悄旁边一闪,绕路而过,不为何,因为这看着祥和的老头背着一把太过骇人的重剑,拄在地上怕也就比人矮了一个脑袋而已。 魏青山也是知道众人所想,也不掩藏,反而时不时还要将夜白放到更为显眼的位置,等到众人落荒而逃之后,这才笑着自言自语说道:“老夫说你丑还不乐意,现在还跟老夫争么?” 同剑说话,还是这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原本胆子大的没跑的,也吓得不轻,疯子。 师徒二人都是疯子。 魏青山对这些人的表情不问不顾,找了家酒楼,大刀金马的坐在大堂,就算魏青山想着声势少点,坐下的时候夜白剑太过之长,因为魏青山的动作在地上划了深痕出来,小二哥瞧到此情此景,立马噤声,背着身子,想要悄悄退到后院去,掌柜的明摆也不敢上去,一把抓住想潜逃的小二,朝着他努了努眼,口中喋喋不休小声说道:“看什么看,去去去,来客人了都不知道去招待?工钱不要了?” 小二这才没了法子,脸一跌,不过走到魏青山跟前的时候,脸上原本奔丧一般的面容又换成了职业性的笑容,取下肩上的汗巾,替魏青山擦拭了下桌子,弓着身子小心翼翼问道:“客官,要什么?” 魏青山也没难为他,爽快说道:“一碗酒,一叠花生米。” 小二哥显然没想到这个背着这么吓人重剑的老头这么好说话,一时间反而受宠若惊怔在了原地,直到魏青山说了第二次,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应声,接着往后台过去,掌柜的看着这个小二,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不多时,小二哥一边快步,一边吆喝道:“客官,这是你的酒,你要的花生米。” 之前因为魏青山坐下的气势而收声的众人也都是瞬间冰释了一般,毕竟来酒楼只要一碗酒,一叠花生米的能是什么神仙人物?“来来来,喝酒,喝酒,林大哥,我先敬你一杯,到时候真的富贵了可别忘了小弟的赴汤蹈火啊!” “瞧你这话说的,生份了吧,这哪能忘了兄弟你啊!” …… 魏青山对于这种眼神或者态度也不会说生气,犯不着,自顾喝酒,时不时将一颗花生米抛往嘴里,用已经泛黄发黑的老牙嚼着,塞着牙缝的时候,便少饮一口酒,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来路,早之前就感觉到有人在追他,气势不弱,但同样也不熟悉,还以为追错了人,刻意藏匿了点声息,没想到这人寻声问道的手段着实有些高超,也就耽搁了一天,又跟了上来。 魏青山这才想着在这里等,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大堂里的酒客也是渐次喧嚣起来,有的没的都在说,不过都引不起魏青山的兴趣,直到有人拍案大声说道:“听过最近青云城官道上的那场杀斗没?” 眼见一桌子上的人都是沉吟思索摇摇头,这汉子便得意洋洋了起来,加了块肉就往嘴里塞去,一副你们都消息都落伍的姿态。 同处一桌的一个消瘦汉子显然有些兴趣,按下他夹菜的手,急忙说道:“你倒是说啊。” 汉子这才放下筷子,端起一碟酒,先是一饮而尽,做足了吊人胃口的事,然后开腔说道:“我听说那一场打斗可是打出了好些条黄龙!听说有一个是金陵方家,叫什么方云,有一个是凉州的,叫徐江南,那可是打得天昏地暗,你来我往。 那个叫方云的也是生猛,每一剑都是剑光迭起,直取命门啊,好几次都是擦着喉咙过去。”这汉子显然说到兴致处了,手舞足蹈演练起来。 而原本真要提酒喝的魏青山听到徐江南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停了杯。 只见那汉子先是一杯酒下肚,绘声绘色演练之后,又是昂声说道:“后来,那个叫方云的剑客,生了气,说了句什么阴邪人士,还说了什么替天行道之内的花哨话,瞬间三剑,就是三条黄龙啊,他奶奶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原本还好好的突然就狂风大起,三条陆龙就把官道给占住了,凶神恶煞的就直接袭杀向那个徐江南。”说到这里又是去端酒。 “后来呢?”“说啊!” 将酒饮完之后的汉子似乎也是有了点胆气,就像身临其境一样,凝了凝眉冷冷说道:“哼,后来?后来我都觉得那个徐江南必死无疑了啊,没想到他先是不慌不忙的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直到三条陆龙卷袭身的时候,唰的一声,睁开眼,横竖就是三剑,红光大涨,轻描淡写的就把黄龙给斩了,还手下留情了,只在那个叫方云的剑客胸上踹了一脚,踹飞了快五百步,吐了将近二两的血出来啊,那气力,啧啧,反正我是甘拜下风。” 小二听得入神的时候,魏青山闭目听着那人说的,厚重的声音响彻客栈。“店家,再来二两酒。” 第一百四十六章 像一条狗(四)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卫府外宛如蛛网一般的街道上,其中有个小院子,周彦歆和许凝这对夫妇就住在里面,已经有些时日了,好在出门的时候许老爷为了这个闺女少吃点苦,又知道这个女婿是个读书人,银子没少让带出来。 落夜之后,周彦歆坐在屋内,点着油灯看书,房间不大,如今银子少了之后,自然就会精打细算了一点。 没过多久,许凝用木盆打了盆热水端进来,放到周彦歆旁边,自然而然的给周彦歆脱鞋脱袜,水温都是之前用手试过的,刚刚好,将自家夫君的脚泡进水里的时候,周彦歆才回过神,朝着许凝微微一笑。 许凝也是一笑,尽在不言中,转身又跑到榻上,铺好被子,检查下窗户掩好没有,等将这些琐碎小事弄好之后,又回过头开始给周彦歆搓脚,搓到通红,这才提起脚,用放在手腕的干巾抹干,又顺序给穿上鞋袜,将木盆端了出去。 周彦歆一副老爷们的样子,是不是心安理得不知道,不过等到许凝忙碌完一切,第二次进屋的时候,周彦歆放下手上的书,问道:“委屈么?” 许凝莫名一笑,坐到周彦歆旁边说道:“有什么办法呢?都上了贼船了,后悔都晚了,只能嫁鸡随鸡了呗。” 周彦歆伸出袖子,给许凝擦了擦沁出的汗滴,很难得的开了个玩笑话。“的确没办法。”说完之后,一把拉过许凝,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将头埋到她的青丝里,狠狠的呼吸了几口皂角清香,这才抬头轻轻说道:“后悔也没用,你只能是我周家的人了。”说得很平淡无奇,许凝听得却是满心欢喜。 许凝跟着周彦歆在卫城带了一段时日之后,虽然没见到什么大事,不过这样平淡的生活反而让她心里很是安稳,伸出手怀着周彦歆的脖子,一脸向往说道:“相公,等这些事都过了之后,你说咱们还能过这样的日子么?” 周彦歆紧紧抱着这个女子,笑道:“怎么?喜欢上了?” 许凝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其实与她来说,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算卫城即将上演的那场大戏,她也不在乎,要不是因为说还要去江南道见见公公婆婆,敬上一杯茶,这样才真真正正的成了周家人。 她就想着这样过一辈子了,只是她总觉得自己相公想在卫城做点什么,所以离去的话她也没说过,嫁狗随狗,她如今就想当他的娘子,听他的话,什么都不用想。 周彦歆将面颊贴在她面颊上,温度一样,不热不凉,是个夫妻样,“好啊!等这些都完事之后,都听你的,到时候咱们在生几个小胖小子,我来教他们念书,你来教他们习武,怎么样?” “如果是女儿呢?”声音细弱蚊蝇。 “女儿我就教她琴棋书画,养成个大家闺秀。” “相公,你是在嫌弃我不是大家闺秀?” “不敢,不敢……” …… 在另外一个院子里,也是两个人,不过比起周彦歆和许凝的温润相偕就有些尴尬了,两个相依为命的大男人,李显彰坐在屋外对月饮酒,石案上有一坛酒,两个就被,像是在等人一般,更一万站在身后,不声不语。 李显彰一杯饮尽,看着愈加清亮的月光,神色恍惚,自言自语说道:“弘道最终还是进了平王府?” 更一万神色平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显彰像是背后长眼了一般,等到更一万点了头,径直说道:“真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子!亲生女儿被人逼死投井,他还想着去救这个窝囊王爷。可惜啊,真的不是王爷,假的反而当了王爷。西夏这个朝廷当真让人看不懂,不过有趣,有趣。”一言石破天惊,如果被其他人听去,西夏就真的乱了套了,估计比徐江南那事席卷出来的风暴更大。可惜这会卫城的人都盯着卫家,等着那场大寿,谁会管这些个小院里面的人。 更一万也知道这个消息,跟李显彰明察暗访近十年,将手上消息落实之后,李显彰利用吴管家接近“平王”,又借用除鬼之事套出了这“平王”的生辰,生于仲夏之交,天下人谁不知道西夏平王生于二月二,龙抬头之际。 对比之下,李显彰竟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如今平王府的这个王爷是假的,是西夏陈铮用来稳定民心,彰显仁义的傀儡,真正的平王估计死在了当年那场暗杀之中,在来西蜀道的路上就已经被掉了包,难怪在这西蜀道十多年吭声都没吭过,也是感叹,什么叫狸猫换太子?这才是啊! 用假圣旨给假王爷,算是巧合么? 至于弘道大师的身份,对李显彰来说就简单多了,从陈雅投井,再苦再穷的百姓就算没有盘缠上京告御状,也会将这个篓子捅到官衙里,毕竟是亲生骨肉啊!弘道却是反常忍气吞声,甚至出家为僧,这些异常举动结合起来,再加上平王府的前车之鉴,李显彰直接跑到长安,原本西夏都城内打听,也不用多久,将西夏三位皇子的生平资料打听的一清二白,其中那些人对于景王的评价就是仁义无双,当然这些还不是重要的,一针见血的是景王有一女,生而无舌,不能言。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显彰,神色平常在长安外吹了一夜风,不惊不喜。 “出来吧,我的景王大人,被人从平王府赶出来之后不会没脸见人了吧。”怔了半天的李显彰突如此言,像是意料之中,口辞犀利,落井下石讥讽说道。 更一万更是冷静的不像常人,没有任何动作。 这会一人才从黑暗里显现出来,一手搁在胸前,挂着一串玉润佛珠。 李显彰微微一笑,得理不饶人说道:“堂堂天台山的主持大师,当个梁上宵小怕不合适吧。”不过说话之际,也是给石桌对面的酒杯上添满酒。“景王今夜怎么有兴致来寻李某。蓬荜生辉!”一字一句就像在针尖一般扎在弘道的心上,嘲讽鄙夷昭然若揭。 弘道大师不动声色的在李显彰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李显彰嘲笑的神情说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弘道大师即便说的很寻常,但能听出有几分泥土火气。 李显彰忽然觉得有些大快人心,摊开双手,凝眉笑道:“怎么?堂堂西夏景王女儿被亲弟弟给逼死投井,到头还想着去救弟弟,传出去又是一段手足情深的佳话,可惜了啊,这当弟弟的不领情。 在平王府像个丧家犬被人扫出,好啊!如今受了气来李某这里耍威风?!”说到手足情深的时候,李显彰鼓掌一般拍了拍手,端起酒杯饮了一半,剩下一半毫不客气的甩了弘道一脸,半点斯文都没有,李显彰做了这番无礼举动之后,将杯子重重拍在桌子上,“铿锵”一声尖锐声响,青瓷杯子四分五裂,碎片乱飞。 李显彰突然换了一副近乎狰狞的表情,一手抓着弘道大师的胸口衣袍,弘道脸上的酒液顺着面颊滴到手上,李显彰厉言寒声说道:“你该耍威风的地方不是这里!不是朝着我李显彰!而是活在平王府的那个人!知道吗?!灭门血仇都不敢报,还当真以为自己能济世?”说完之后,李显彰莫名其妙松开手,又给弘道理了理衣衫,柔声说道:“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条狗?可惜,狗被人踹了还能叫唤几句,一个王爷,被兄弟二人合伙灭门,到头来还自以为是能济世,济个哪门子世?狗屁个王爷!” 李显彰大放厥词之后,更一万这才上前闷着声音提醒说道:“先生,你的手。” 李显彰不顾弘道,没理更一万的提醒,也没顾手上流血的伤口,转头笑道:“一万,再去拿个杯子过来。”一前一后判若两人,更一万听言之后没有拒绝,也没执着李显彰手上的伤口,转身进屋。 李显彰回过头,朝着弘道讥笑说道:“好啊!你不是能济世么?不是想救西夏么?如今北齐已经有人到了西夏,伺机而动,原本远离中原的阴阳教也要卷土重来,你不是能济世么?来,济世给我看看,来啊!我李显彰就在这里看着你如何济世安民,被万人敬仰。 其实我也想知道,就一个落魄的王爷,朝廷都不认的身份,你是如何津津有味自以为是这么些年的,尤其是你以一副圣人姿态说让人以西夏为重的时候,这种话你是怎么狠下心说得出口的。” 没等到更一万拿个新杯子出来,李显彰径直捧坛豪饮,像个侠客一样,饱饮带着手上鲜血的酒液之后,轻轻说道:“你放心,平王府的人会死,而且会一个不剩,你谁都救不了,也没能力去救。怎么,又想杀李某了?非鱼池你下不来手,这会能狠下心?”李显彰愈加一副可怜表情的看着弘道,压根就不在乎弘道的情绪说道:“来,就从这里手起刀落,可惜一样无济于事,你还是救不了平王府,我李显彰想让他们死,一个都活不了。 对了,还有,陈雅是我李显彰的女人,跟你这个景王,跟陈家没有半点干系。”说完之后,李显彰再不看弘道一眼,拂袖转身,负手进屋,“一万,送客!” 更一万闻声也没说话,站在桌子旁边,也没坐下。 弘道大师即便遭了李显彰这么一通劈头盖脸的侮辱,也没有生气,说来奇怪,每次听到李显彰骂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会有些好受,就好像对于自己女儿的负罪感少了一点,他一直觉得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今却不清楚了,不过好在原本因为动了杀机还停下来的佛珠在指尖又是转动了起来。 其实放下这两个字很好写,却很难做到,恰恰李显彰就是那种拿起后就放不下的人,这东西因人而异,就像读圣贤书的人,有些志在天下,有些为了当官耀祖,有些则像卫玦那样,仅仅就是为了读书。 弘道大师想的很好,就是没想过人心两个字,这两个字更好写,可是古往今来又有谁写过这两个字? 直到李显彰狷狂说道让他去济世的时候,振聋发聩,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连父亲都没做到位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他其实跟李显彰一般无二,他只不过拿起的是当年西夏王的临终言语。 弘道大师在黑暗里念了很久的经,更一万也一直呆在黑暗里不出声。 直到明月高挂,这个原本的西夏皇子端起酒,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破了清规,一饮而尽,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知道李显彰心意已决,转身离开,怎么来的,便怎么离开,不声不响,堂堂西夏的皇子,落魄如斯。 更一万没有出声提醒弘道说他的佛珠掉了,等到弘道离开之后,近身捡起佛珠进了屋子,将佛珠给了李显彰,欲言又止。 李显彰接过佛珠感受着上面圆润的质感,温声说道:“想问为什么不将这个假平王的消息告诉他?” 更一万点了点头,李显彰找了个椅子坐下,右手血肉模糊,更一万见状去翻箱倒柜找金创药,李显彰没有管更一万,而是给他解惑说道:“就算跟他说了这事,他也不会信的,哀莫大于心死,追根到底,他跟我是一路人,没两样,只不过我选择了陈雅,他选择了西夏而已。” 李显彰还有些话没说出来,也不会说出来。 更一万先是给李显彰清理了下伤口,轻车熟路上好药,随意用布条绑好,在这期间,李显彰左手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触到了什么印痕,抬起手,将佛珠放在油灯下仔细一看,灯火摇曳,光线并不固定,恍恍惚惚,李显彰隐隐约约看到了个“雅”字。 很久的沉默之后,更一万反而不习惯,闷闷说了句没有营养的话。“先生,眼下我们?” 李显彰将圆润佛珠收到怀里,轻声说道:“看戏,呆着就好,等徐家小子过来,再等一场大雪,江湖这些年太沉闷了,是该死上一茬,再冒出一茬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像一条狗(七)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声音清朗,在秋日澄静的街道上传扬开来,落针可闻,看戏的那些人听到这番不咸不淡的话语,倒也有些惊奇他的口气,直到有人听到韩尘的话语,这才猛然惊醒,前些日子喧嚣尘上的不就是一个名叫徐江南的背匣剑客么? 一石落水激起千层浪,恍然大悟之后的看客皆是窃窃私语了起来,先前赏心悦目的杀人手段在这些人眼里震撼非凡,之前沸沸扬扬传闻的青云城之斗也是落实了下来,不过也是觉得这人心也是忒大了,一个金陵方家,就算不是金陵紫霄山庄的人,能自报门户的公子哥会差到哪去?那边事还没解决,这又惹上地头蛇,是闲活的不耐烦了吗? 总而言之,这些个人即便是觉得徐江南有些个手段,但并不看好,心有戚戚然的居多,更多的是事不干己高高挂起的看客,轻摇折扇,风采翩翩,津津乐道说着两边的局势,毕竟法不责众不是,就算到时候韩家追究,哪能追到自己这些人身上? 徐江南也没让这些人失望,大事自然要越大越好,在陆屠微缩的瞳孔眼里,徐江南将桃木剑微抬,酒壶顺着桃木剑滑下,徐江南一手拎过酒坛,就在韩尘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见到徐江南一脸可怜表情,缓缓上扬起一副嘲笑他不知死活的笑容,心顿时又上扬到了嗓子眼,桃木剑再扬,势如破竹挥砍下去。 就在身首将要分离血溅长道的时候,一道银光从韩尘背后激射过来,来势汹汹,下一刻就携带着杀意到了徐江南面门,徐江南早有预料,怎么说也算是个韩家的人,前些日子又发生了那般事,不来个上得了台面的怎么镇住这卫城的场子不是?随意被人当街格杀脸上也没有光彩。 徐江南横剑之式一成,惊虹便至,骤然一股大力,徐江南身体被这股大力一推,抵住剑锋后退,等退到血泊面前的时候,徐江南猛然用力,想挡下剑锋的势头,可惜没想到剑锋如雷霆,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徐江南闷哼一声,心里一横,将桃木剑微微一侧,“唰”的一声,剑锋顺着桃木剑剑侧往门面过来,徐江南瞳孔里的剑尖越加清晰,徐江南脚步不动,后仰侧头,锋刃贴着脸飞过,一道温热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徐江南还没庆幸脱逃一劫,一道狠辣凉风从后脑勺袭来,头皮发麻。 先前堪堪躲过一劫的徐江南也不管狼狈不狼狈,一个熟练到不能在熟练的驴打滚让众人大跌眼镜,先前还是大快人心的占着上风,怎么转眼间胜负手就此转换了?就在徐江南狼狈翻滚出去的时候,原本站在的地方一道剑光掠过,就像碎布一样,“嘶啦”一声,一道深痕显现出来。 徐江南翻滚出去瞥了一眼偷袭的人,也是一笑,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原来偷袭的那人便是凌月影,只是这会他手上握着柄长剑,一手捋着胡子,跟当初风尘样子有些不同,如今这番作态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眼见徐江南躲过之后,捋着胡子一笑,隐隐有几分出尘的味道,又将青剑上的血渍抹掉,朝着徐江南微笑说道:“小兄弟,你做的可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啊!”可惜被吴青扇了几颗门牙,说话的时候便破坏了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仙家气派。 陆屠早就一脸震撼神色,却被徐江南接下来一句话给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程度,之前他出手也都是权衡过一点,若是寻常人等,其实不用他出手,怕是很多人都会拔刀相助,可惜了要对上韩家,这些个人还真的没胆色路见不平。 站在韩尘凌月影两人之间的徐江南将桃木剑扛在肩上,脸上血迹分外显眼,凌月影缺了门牙的样子他也看到了,但是没上心,一股子邪笑说道:“诶,凌老头,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不动手,他会放我离开?”徐江南说完怀望四周,旁观人等哪里敢出声,对上徐江南的视线皆是缩了缩脖子,徐江南也不失望,不过好在绫月影也实诚,摇了摇头,徐江南摊开双手笑道:“这不就结了,还不如都杀了,一了百了不是?一剑泯恩仇,这可是我在青云城那里学过来的道理。” 凌月影面色不改,瞥了眼地上的尸体,伤口光滑,连点顿挫都没有,也是这会,似乎有人当时也在那个官道上,认出了凌月影,虽然当时风头被徐江南抢了,但这个提剑老头被人扇了几颗老牙毫无还手之力的场景还有点印象,又是好一番四下交谈,凌月影虽然年纪有些大,不过倒是越老越精,耳朵灵光,旁观人的话语自然听到了,脸色一沉。 韩尘眼见自己躲过一劫,抹了把冷汗,等看到徐江南面颊带血的样子,又是强硬了起来,毕竟自己有援手,而且已经到了,不过徐江南站在他和凌月影的中间,也不敢太过放肆,硬着脖子说道:“本公子早就看出来你不坏好心,城隍庙好心放你一马,没想到你果然贼心不死。” 徐江南不经意瞥了眼聒噪的韩尘,韩尘立马又是缩了下脖子,噤若寒蝉,等到徐江南再次将目光看向凌月影之后,冷声说道:“凌老,杀了此人,回去我向家主替你请功。” 凌月影早就忍不住了,之前那些私语不停的旁观人早就让他有些羞愤,只是比起年轻的方云,他并没有做贼心虚去找那些人的麻烦,正主在这里,只要杀了徐江南,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韩尘一声令下,凌月影也不再耽搁,剑尖在血泊里划出一条明线。其实韩尘不说他也要做,至于请功之内的他还真不在乎,也是觉得韩尘是真得蠢的让人无话可说,韩器为什么在他溜出门的时候视若无睹,难不成真的是韩尘在韩器的心上有些重量?太过自欺欺人,明线知道这人喜欢大张旗鼓,摆明了就是用他来当诱饵,找出背后针对韩家之人,这些日子韩家过的也是窝囊,胆战心惊不说,就连凶手的真面目都没见过,早就成了卫城的笑话。 如今消停了下来,安稳了几天之后,韩器的心思没直说,但作为这种江湖圆滑人,猜也能猜到,只要能杀鸡儆猴彰显韩家威严和地位的事摆明了就是大功一件,办妥了压根就不用韩尘多此一举,尤其又能借徐江南来洗刷前些日子上屈辱,一举数得的好事。 徐江南眼见凌月影有了动手的心思,也是收敛心神,将扛在肩上的剑放了下来,就在众人以为要上演一场好戏的时候,徐江南却出人意料的返身飘逸一跃,就要往翻过酒楼不战而退。 凌月影见状冷笑说道:“想跑?” 青剑在血泊上画了一个小弧,继而顺手一提,径直朝着正爬墙的徐江南激射过去,徐江南见状也不着急,反而奸诈一笑,一脸奸计得逞的狡猾模样,一个急停,双腿蹬在栏杆上,朝着韩尘飞掠过去,擒贼先擒王。 凌月影看到徐江南的笑意就立马心底不妙,也不顾不得什么仙家气派,也不顾死者为大的忌讳,一脚将脚边的尸体踩个粉碎,借际前冲,可惜才到一半,徐江南一手抓住韩尘的衣领,毫不留情的从马上拽下,在韩尘鬼哭狼嚎的颤抖中,一剑横在他的脖子上,朝着凌月影咧嘴嬉笑。 凌月影前冲的身形顿停,也真是有些道行,被徐江南如此戏耍,也没见生气,反而沉声说道:“徐小子,放了他,我可以让你安然离去。” 周边旁观者也是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他们也没想到徐江南会有这么一手,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倒是惊喜胜过遗憾,不过这番场景,任谁也是会选择,见好就收,韩家家大业大,不至于当众反悔。可就在他们觉得要落幕了的时候,徐江南让他们大开了眼界,知道了什么是得理不饶人!真正的不知死活?只见徐江南嬉皮笑脸说道:“怎么,这种成天惹是生非的人你们韩家也留着,韩家是有多缺人物?” 说完之后手上的力道莫名加重,又是一脚踹在韩尘腿上,韩尘一声痛呼,不由自主的便跪了下去,踩一脚也是踩,多踩几脚也是踩,既然都在韩家脸上甩了一巴掌,何不彻底撕破脸皮算了,让自己痛快痛快。 众人见了此幕,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生怕落了一星半点。 徐江南拍了拍韩尘的脸,笑道:“韩公子,听说之前你要让人跪出个铁骨铮铮?如今徐某怎么只听到了怕死啊!”响声不大,徐江南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却让在座的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这哪里是在拍韩尘的脸?这是逼着韩家跟这小子不死不休啊! 韩尘也顾不上腿上的痛楚,一脸鼻涕和泪的哭喊道:“徐少侠,是我有……有眼无珠,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我给那老人家赔罪赔多少银子你说,求你放了我吧。给我条生路,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徐江南满脸平和看着凌月影,说的话却是对着跪在地上的韩尘:“真的不敢了?” 韩尘眼见有了回旋的机会,忙不迭带着哭腔应承说道:“对,对,真的不敢了。” “那好。”就在韩尘松了一口气,以为从阎王殿里又捡回一条命的时候,在众目睽睽的震惊表情下,徐江南将桃木剑一横,送他上了路,血溅了一路。 “可是我不信啊!” 第一百五十章 像一条狗(八)第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就在凌月影咬牙切齿的表情中,不按常理出牌的徐江南将已经说不出话的韩尘轻轻一推,韩尘还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眼神呆滞,倒了下去,也是倒在了旁观人的心上。 “林叔。”酒楼最上一层,一个年轻持扇的男子扶着窗沿,微微侧头问身旁的中年汉子。“你说这人会不会死?” “眼下看可是九死一生。或者说十死无生。”被称作林叔的也是温和一笑。“看他的修为也就六品偏上的样子,这个凌月影可是在七品呆了十数年。境界上可没有一战之力。倘若没有手段,今日怕是要栽了。” “也是废物一个。”持扇男子望了一眼下面仙风不存的凌月影,不咸不淡的盖棺定论,又是瞥了一眼徐江南,继而轻轻说道:“如果林家出手,能不能救下他?” 中年男子睨了一眼持扇男子,微微沉吟,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反而说了句:“林家拼不过韩家,哪怕前些日子韩家莫名折损了那么多人。怎么,你想拉拢这徐江南?” 持扇男子没有隐瞒的点了点头,“看这徐江南的年纪怕是不到三十,六品,虽然不高不低,但怎么看都比凌月影有出息的多。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好的多。”持扇男子将折扇合上,在手掌有些规律的轻拍,说道:“而且林叔之前说他九死一生,侄儿却有些不赞同。” 中年男子疑惑的哦了一声。 持扇男子微微一笑,用折扇指着徐江南,轻轻说道:“林叔,从一开始韩尘纵马,到救人,再到现在,虽然一气呵成,但他总共有三次逃跑的机会,第一次就是韩尘没瞧见他,大可趁机隐去,第二次就是刚才作势要跑的时候,凌月影也能算个老江湖了,是真是假自然能看出来,这都能上当,显然不出剑此子怕是会假戏真做,第三次便是凌月影说放他离开,韩家再不耻,也不会当众反悔,今时不同往日,太多人来自五湖四海,如果反悔,被传扬出去,那就真的是一落千丈,自掘坟墓,还真成了伤筋动骨的大事了。 可是林叔,你瞧他,看着把自己的退路堵死,而且韩家估计很快就会来人,没有韩尘的掣肘,凌月影只会更难缠,他想脱身也是难上加难,可你看他的脸色,可有慌乱?连冷汗都没有,江湖里的人舍得死?我可不信。”一番自信的指点了江山以后,持扇男子又是不动声色。 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下巴,笑道:“那贤侄认为此局何解?” 持扇男子摇了摇头,实诚说道:“不知道,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相信有解。”说完他一手虚抓,原本安静摆在桌子上酒杯瞬间飞了过来,只见他手腕一翻,酒杯堪堪落在手掌上,朝着旁边的林叔微微一笑,又不轻不重的说道:“如果他这都能跑了?我很难不去猜测,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可就有趣了。” 中年男子也是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对于之前自己说的九死一生也抱有了些许怀疑,“这个年轻人有那么深的城府?” 持扇男子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城府深不深不知道,不过这胆色倒是逆了天的。竟然林家出不了手,拭目以待就好了,以免引火烧身。” 中年男子盯着徐江南犹豫不决,沉默良久之后终是点了点头,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在一个年轻人上面赌上所有,哪怕是真的优秀到逆天,也是过分的营生。 徐江南杀了韩尘,本想让凌月影心乱之下自乱阵脚,好看看有没有机会脚底抹油,没想到凌月影眼见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反而更为冷静,也是不动,之前在现身之前消息已经传递了出去,这会韩家人怕是已经在了路上,他也知道除非徐江南一心求战,他才有机会将徐江南当场格杀,毕竟官道上那一剑在他心里还是有些震撼,但只要他能拖住徐江南,等到韩家人来,好歹也能戴罪立功。 徐江南约莫也是知道了凌月影这个老狐狸的心思,也不在对峙,朝着凌月影嗤笑说道:“老贼,不是想要你家公子么?还你。”说完一脚踹在韩尘身上,身体紧追其后袭杀上去。 凌月影切齿痛恨,却不敢对于飞过来的尸首不问不顾,伸手将接的时候,徐江南身随剑至,一剑毫不留情挥砍下去,好在凌月影早有提防,身体翩然后退,红光一闪,韩尘尸首瞬间一分为二,徐江南借势提速再上。 凌月影之前在城隍庙就同徐江南教过手,眼下瞧着愈加凌厉的一剑,有些惊异,不过依旧不慌,身影一闪,消逝不见,徐江南眼见一剑落空,倏尔揉身回刺过去,“叮”的一声,正中凌月影的剑身。 二人各自回退数步。 这会凌月影的脸上终于有些凝重,他自然不知道徐江南在青云城一番悟道,对于真元的感悟已经远超与他,徐江南虽然看不清他的动作,但是对于那份子真元味道,却敏感的很,在背后凌月影的真元将现的时候,徐江南就感受到了,这才有此一剑。 凌月影终于不等徐江南再次出手,想要夺下先机,一剑白芒,两道剑气如同双生莲花纠缠过来,徐江南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油嘴滑舌笑道:“老贼,你这剑可比不上那人,丢人现眼。”说完之后,眼神一怔,单手变双手,破空挥下,势如破竹,也不是徐江南托大,见过方云那般雄浑剑意之后,凌月影这般的确有些不够看的。 果不其然,一剑径直斩到底,风淡云轻之后,徐江南又是调笑说道:“来,饮酒否?请贼饮酒。”话音一落,挥身一剑将酒壶拍飞出去。 凌月影不动如山,直到酒壶到了离身半步距离的样子,肩膀一抖,酒壶轰然炸裂,酒水四溅,徐江南虽然衣衫褴褛,但深陷死境依旧谈笑风声的仪态着实让人心折,恍然之间给人一种他胜券在握的错觉一般,眼见凌月影犹如老僧坐定,徐江南也是暗叹这些人的养气功夫,只是暗叹归暗叹,该出的剑还是得出,一剑呼啸生风,速度极快。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原本四散的酒水,竟然夸张的聚在一块,沾在桃木剑身上,隐隐还有几分荧光,势大力沉当头挥下。 凌月影这种人,越老越是惜死,尤其是知道徐江南那番鬼蜮手段之后,没有托大,侧身闪过一剑,没想到徐江南剑随心走,砍到一半,犹如捞月一样斜撩上去,凌月影急忙竖剑而挡,徐江南却是一笑,手腕一转,剑身撞剑身,气劲倾泻之下,酒液瞬间四散,乱洒在凌月影的全身上下,凌月影也是顾不得姿态,闷哼一声,后退数丈。 徐江南并没有顾着欣赏凌月影的狼狈姿态,反而是舔了舔桃木剑上的酒渍,一副可惜的表情,不是可惜几剑之下未曾立功,而是可惜了酒,哪怕是耍无赖骗来的,那也是酒啊! 徐江南恣意昂扬心疼着酒,那些个看客却是神色呆滞,懂些门道的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今天像是颠覆了他们对于武学的看法,六品战七品,反而还是上风?陆屠就不用说了,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高楼上的中年汉子见状倒是叹息一声,“这是在逼凌月影跟他拼命啊!” 折扇的林姓公子倒是神色不显,轻声说道:“今天他做的哪一件不是在逼韩家跟他拼命?” 果不其然,凌月影受了此辱,脸上总算有了点火气,多少年了?谁敢做出在他脸上泼酒的勾当?只见凌月影一抹脸上的酒液,狰狞神色一闪而过,阴鸷沙哑说道:“你这是在找死?” 徐江南见到要动真格了,眸子里神采熠熠,似乎被桃木剑上带着血味的酒渍给醉倒一般,眯着眼笑道:“牙尖嘴利。”一字一字清晰入耳,就像训斥小辈一样。 众人哗然。 凌月影火冒三丈,再也不留手,气势猛然一涨,七品巅峰,脸上有些扭曲,往前轻轻一踏,看着寻常,但就像重复一个慢动作一样,幻影不断显现出来,电光火石之间欺身上前,后续幻影蹁跹而至。 徐江南也是敛了敛神色,他知道这些眼花缭乱的景象其实都是真元所化,但是真身究竟在哪,他却不知道,眼见剑至,徐江南毫不犹豫横剑一挡,却是挡在虚空之上,接连三剑都是虚幻,眼见剑影愈加密集,他也不敢再此处逗留,便想着脱身。 就在这时,左侧一道光影而下,杀气刺骨阴寒,徐江南想也不想,用桃木剑直径一撩,果然不是虚招,神色一松,便听到凌月影的枯槁声音,“老夫江湖打滚数十年,沉淫七品十数年,你小小六品,凭什么这么猖獗?下辈子长长记性!”左手一掌如鹰爪,毫不留情朝着徐江南肩膀抓了过去。 徐江南声音轻微的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下辈子记得找个好主子。” 凌月影闻言心里一惊,一个巴掌大小的血色桃木剑不知道从何幻化而来,闪着妖异的红光,凌月影掌风先至,五指入骨。 也是这时,一灰色老人赶到,厉声喊道:“贼子安敢?!” 徐江南满口血渍,将赶过来的灰色老人视若无睹,宛如手掌大小的桃木剑毫不留情从凌月影身子透体而过。 就在众人眼里,徐江南冷着眼将佝偻着身子的凌月影推倒在血泊里,单手扬起桃木剑,指着赶来的灰袍老人,白着脸,抿着唇,发丝清扬,声音放肆。 “上一个在徐某面前说安敢的人,坟头草怕有一丈高了!” (今日两更,以后每一周会多更一下,每章不低于三千字,谢谢各位,毕竟是个学生,快毕业了,最近有些忙,室友要考研,晚上写不了多少,月末还要出去一趟,等放假回去会多更的,谢谢支持。 书友群:572566376,欢迎进群,如果需要龙套什么大爷跟我说就好了,因为这本书本来设定的框架人数就挺多的,形形色色都会有,前面自己也知道写的有些繁琐了,更新又慢,毕竟是第一本书,又想写出一本走心的小说,总的来说是野心大过才华,所以需要你们的意见。 谢谢各位的支持了!鞠躬,括号里这段字数不收费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像一条狗(十一)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言简意赅,只要不是个傻子也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卫敬什么人?卫家的二爷,十多年来在卫家深院里何时出来过?就连生于卫城长于卫城的当地人,也有多少只是听过卫敬这个名号,没见过,如今因为一个徐江南,深入不出的二爷一言传遍全城,徐江南也是一言成了卫家的座上宾。 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一朝入庙堂,状告天下,卫家作为西蜀道江湖人的小庙堂,这一言的殊荣二十年内也是少有,卫家的面子着实给够了,卫月也没说错,真论起来,林墨的身份比起卫敬来说,有些不够格,再纠缠反而就有些刻意闹事的成分了。 卫月扶着徐江南走到马边的时候,一个面向憨厚的青衣中年人从卫月的来路过来,步伐极为缓慢,一脚轻踩而下,微风轻荡,一步十数丈,转眼到了身边。 卫月却是一脸娇憨,埋怨说道:“二叔,你刚去哪了,这会才过来。” 卫敬就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卫月的头,笑着说道:“路上碰见了几个多年不见的故人,聊了几句。”说完之后,笑容温和看了眼徐江南背后血流成河的长道,没责怪,只是朝着他微笑说道:“小兄弟,你杀心可过重了啊!” 徐江南可不敢在这人面前还让卫月扶着自己,再者卫月听不出来卫敬说的故人是谁,他可不是个木讷的性子,韩家这会再不济也该到了,眼下没点风声,怕就是卫敬的那个故人,不动痕迹的将手抽出来说道:“谢过卫二爷。” 卫敬看着徐江南血肉模糊的肩膀,伸手捏了捏,眼神一动,瞧见了徐江南的剑匣,却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还好没下毒,先走吧,什么事回去再说。”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缰绳递给徐江南。 卫月听到自家二叔这么一说,也是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又是侧头问过徐江南:“还骑得了马么?” 徐江南有些尴尬的抹了抹鼻子,“我有那么娇贵?” 接过卫敬手上的缰绳,踩在马镫上,继而用力,好在没丢脸,哪怕手臂颤抖,算是上了马。 卫月正要上马的时候,瞧见旁边有些茫然的陆屠,心里一动,也是客气说道:“一块走吧。” 陆屠听到卫月这么一说,有些受宠若惊,回过神来,这个邀请对他的诱惑着实有些大,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摇了摇头,挠了挠头憨厚说道:“陆某粗人一个,卫小姐徐公子自便吧,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去贵府叨扰了。” 卫月点了点头,没有强求,也没有强求的习惯,翻身上马,又朝着卫敬抿唇一笑问道:“二叔,你呢?” 卫敬摆了摆手说道:“我去见见几个老朋友,好久没出门了。你们先回去吧。”又朝着徐江南说道:“小兄弟,伤好了记得让月儿带你槿下院,陪某喝喝酒。” 徐江南托着缰绳抱拳一笑,“自然,到时候再来谢过卫二爷出手相救。” “诶,二爷二爷是别人喊的,跟月儿一样吧,喊二叔吧,也不算占你便宜。”在徐江南应诺下来跟着卫月离开之后,卫敬喃喃说道:“故人之后啊!” 陆屠心里也是一阵轻松,也有点失落,他知道如果能进卫家对于他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来说是个不错的落身之处,只是这番看到徐江南的风采,觉得这才是他要找的江湖,要的江湖日子,去了卫家,定然就没了机会,他也想闯出个名声出来啊。 眼见徐江南消失在转角之后,正想收拾下东西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卫敬却拦住他,堂而皇之的将一枚玉佩放到他手上,温和说道:“拿着,什么时候想好了,带着这个玉佩到卫家来。” 陆屠有些颤抖的接过玉佩,玉佩入手温润,还有些凉,他有些欣喜若狂,对于这个他自然不会拒绝,还在心潮澎湃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卫敬已经转身离开,根本没人瞧见是怎么走的,眼睛一眨,这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似乎没有出现过一般,陆屠回过神来之后,也不顾原本留在酒楼里的东西,径直从人群里穿插出去。 徐江南骑在马上跟在卫月后面,又从身上随意撤了块布条下来,给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卫月从张七九那里听到消息就直接跑了出来,又让张七九去通知二叔,自己则风风火火的骑马出了门,所以到如今也就两个人,开始见到徐江南还活着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了之后,莫名其妙又来了点火气,将马速缓了下来,眼神却一直盯着前方,像是掩饰什么一般说道:“徐少侠,徐少侠,这才几天不见,听说青云城外找人耍了道威风,这才刚到卫城,就众人皆知了,还成了少侠了,可喜可贺啊!” 徐江南听着卫月这么一顿阴阳怪调的酸言说辞,一时间也是满头雾水,可能是卫家惯养出来的优良品质,只是这话他不会说出来,很知趣的闭嘴不言,进退自如。 卫月没听到徐江南说话,还以为是他心虚服软,睨了徐江南一眼,也没深究下去,等到二人并排的时候,柔和下来,又是说道:“怎么这会才到,平王府找你麻烦了?” 徐江南摇了摇头,一时半会拿捏不住卫月的心思,但不说话总不会错。 “平王府没找你麻烦?之前还一副人模狗样的,怎么到这里跟个乞丐一样,还让人打了个半死。”卫月颦蹙了下眉头,沉默了一会,又是轻声说道:“对了,还有那天在平王府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张爷爷会……那么做。”卫月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前面,像是漫不经心。 徐江南越听越奇怪,面色古怪的盯着卫月,在他的印象里,卫月可不是这样的,就连天台山那会也没见卫月服软过,顿了一会,就像平常一样说道:“能理解,再说本来不是说好的,我陪你去平王府,你让我入剑阁。”言语平淡,无关紧要一样。 卫月转过头盯着徐江南,轻轻说道:“你来卫城……仅仅是为了剑阁吗?” 很无厘头的话语,徐江南也是狐疑的看着卫月,顿了顿,点了点头。 卫月得到答案之后,轻轻嗯了一声,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不再言语,双腿微微用力夹了下马腹,拉开距离。 徐江南斟酌了一会,在后面笑道:“你的女装比你穿士子装要漂亮。” 卫月依旧没说话,盯着前方,嘴角却微微上扬。 大约小半个钟头之后,瞧到自家的府苑的时候,卫月轻声说道:“要到了,剑阁的事我跟我哥已经商量过了,应该没问题。”卫月说完之后等了小半会,没见到徐江南的回应,转过头,却发现徐江南一脸怀疑的看着前面,她抽空瞥了一眼,站在府门前面的是卫澈和余舍,都是认识的人,卫月皱眉问道:“怎么了?” 徐江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等到还有十数步的时候,卫月下了马,朝着卫澈和温婉站在卫澈旁边的程雨蝶喊道:“哥,程姐姐。” 徐江南跟着下了马,并没有上前,一脸温和笑意看着穿着华衫的卫澈,并没有太多惊奇神色。 卫澈先是冲着卫月点了点头,接着走到徐江南身边,笑道:“狗模人样。吃了不少苦吧。” 徐江南争锋相对骂道:“没想到真是个公子,矫情!”丝毫没有人在屋檐下的低头姿态,伸出脏污的手,在他的肩膀上抹了抹,假装惊奇说道:“咦,可比之前要顺眼多了,人模狗样的。” 卫月有些奇怪自家哥哥和徐江南的动作,就像两个无赖,一点都没有以前见到过的公子范,只是又无端由的觉得亲切,眼见两人插科打诨的聊着,心里原本那层莫名的失落感又是生了出来,抿了抿唇,悄悄往府内走去。 卫澈没有躲,也想报之以李去拍拍徐江南的肩膀,徐江南却是一闪,在卫澈的疑惑表情中卖可怜说道:“这样对一个伤员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卫澈愣了下神,看了一眼徐江南简单包扎下的肩膀,原本包裹的布条已经乌黑一片,显然被血迹浸透,可是卫澈并没有丝毫关心神色,反而幸灾乐祸说道:“当初嫌弃我是个累赘,现在后悔不?” 徐江南看着一脸落井下石的卫澈,又瞥了眼他背后的程雨蝶,凑到卫澈耳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林姑娘。”一边说,一边隐晦的甩了五个手指出来。 “算你狠。”卫澈顿时变了脸色,轻轻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说道:“进去吧,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程雨蝶也是细细打量着全身上下没有点整洁地方的徐江南,好奇心也有,无关是卫澈对他的态度,不过到底也没见到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像个市井人,斤斤计较,不过这些对她来说也无关紧要,卫澈有好感的东西,她一般都不会表现出恶感,所以徐江南跟着卫澈进门的时候,也是盈盈一拜,没出声,礼数周到,然后在卫澈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在卫澈的点头下追着卫月离开。 余舍就不说了,看到这个样子的徐江南,愣了半晌,直到徐江南拍他肩膀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确定是徐公子,他以为是徐公子将银子都给了自己才会落到这步田地,一脸憨笑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卫澈朝着程雨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卫月的反常举动让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有些疑惑,不过眼下也不好问,心里却有了些计量,微微一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像一条狗(十二)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跟着卫澈,并没有去客房,而是跟余舍一样入住在卫澈的院子里,早就有大夫等在房屋前面,徐江南进门的时候,还疑惑的看了眼卫澈,卫澈心虚的看了眼天花板,随后似乎觉得老祖宗说得有理,是徐江南不厚道在先,于是厚着脸皮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用茶盖煽动着茶香。 等到大夫给徐江南查看了下伤口,又给徐江南把了脉搏,还在捋着彰显气质的胡子沉吟着开什么方子合适的空隙,卫澈端着茶水凑了上去,这个老大夫在卫澈面前可不敢摆什么架子,立马将手给放了下来,知道卫澈的意思,提前开口说道:“卫少爷,这位公子就是伤到了点筋骨,又脱力了,并无什么大碍,大概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只不过这些天要忌口,辛辣和酒少沾就好。” 徐江南听后倒是笑着说道:“老先生,要不你再把把看?我觉得身体还是有些个不适,至少要点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火灵芝这种东西来补补。是吧?” 老大夫脸上顿时有些尴尬神色,这种摆明了讹人的事他没胆子做,也没做过,又不知道这人在卫家是个什么身份,也不好发作,只得看望卫澈,卫澈被徐江南一通话噎的不轻,白了一眼徐江南,又是温声朝着老大夫说道:“别听他的胡言乱语,方子该怎么开,老先生你就怎么开?” 徐江南对于卫澈的白眼视若无睹,也是倒了杯茶水,翘着二郎腿,一点为客的矜持和局促。 等着大夫开了方子,卫澈吩咐将方子给了下人,又让人给送走了老大夫之后,转回屋内,看着徐江南的姿态,也没个什么反感,若是徐江南此番有些个慎微神色,他反而会觉得有些个隔阂,坐到徐江南旁边,捧着茶水问道:“你是怎么遇见月儿的?” 徐江南丝毫不上当,直接点破,“我不信她没同你说过。”不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是渐次隐去,显然卫月之前的无故离开,他也是受了点影响。 卫澈轻啜了口茶水,神情也是有些慎重,不看徐江南,望着门口随口问道:“你觉得月儿性子怎么样?” 徐江南微微怔神,笑了笑说道:“那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我同她认识加起来还不到半个月。” 卫澈将茶水搁下,笑道:“不谈这个了,对了,剑阁的事我帮你同老祖宗说了,过几天等你伤好了跟我去见见老祖宗,应该就能定下来。问题不大,不过……” 徐江南蹙眉问道:“不过什么?” 卫澈不怀好意笑道:“你这次剑走偏锋的确有些考虑不周了,老祖宗说你没来拜山头就开始扯卫家的威风,也有些不悦,月儿去晚了,其实也是老祖宗吩咐下人先别说出去,说让你吃点苦头,你别怪月儿。” 徐江南摇摇头说道:“这事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任何人。” 卫澈点了点头,又是疑惑问道:“对了,你这些日子怎么了,这么不安分,先同人在青云城打了一架,闹得众人皆知,这会倒好,直接在卫城杀人,这下好了,卫城也安宁不下来了,这可不像你。不过韩家人杀了便杀了,干系不大,倒是那个金陵方云,怕有些来头。” 徐江南点了点头说道:“那个方云就是你们口中方家剑冢的人,跟你一样,是个少爷。” 卫澈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事态有些严重,问道:“你怎么会招惹到方家的人。这段时间他在卫城一直在寻你。” 徐江南喝着茶水,怔了一会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他还救了我,不过给了我一巴掌。” 卫澈的眉头皱得更深,可惜又想不到原因所在。 徐江南将茶水搁下,轻轻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也莫管,我从剑阁出来之后就会离开。我答应帮你做一件事自然会做到。” 卫澈一脸深意的看着徐江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问道:“我想知道你的身份,还有那位先生的身份。” 说起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微妙,要说普通朋友,怕是不止,要说手足肯定过分,不过两人的确又是心照不宣的维护着这种微妙关系,徐江南顿了很久之后,并没看卫澈,轻声说道:“这事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说了反而对你没有好处。” 卫澈也不纠缠,也没因为这个生了什么其他的情绪,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袍,又是在徐江南面前伸了个懒腰,显然没有将他当外人,笑道:“也好,你先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你了,晚点我让人给你送点膳食过来,接风洗尘的话就算了,反正你也要忌口。衣物什么都在床头,热水等会都有。” 说着一边跨出门,要掩上门的时候,徐江南朝着卫澈斤斤计较说道:“记得还欠我的花酒。” 卫澈转过头相视一笑,将门掩上,尽在不言中。 …… 卫月悄然离开之后,归了自己院子,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她来说本应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却莫名有些落寞,卫月伏在栏杆上,说起来她院子算是独树一帜,都说依山傍水依山傍水,她的院子倒好,背靠山,水就在院子下面,原本是一方灵池,卫月小时候喜欢到这里来玩,尤其入夜的时候,波光粼粼印在山上,再加上水光潋滟,天下女子皆爱美,卫月也不例外,尤其对于一些奇珍异宝的东西,更是眼馋,上次卫澈离家,她差点将卫澈的院子搬空,像玉如意啊,夜明珠这种能发光的东西有着天然好感。 后来逐渐大了之后,老祖宗问她要哪个闲置的院子,她哪个都瞧不上,就要在这天池上动土木,她爹哪里准她这样闹腾,好在老祖宗疼她,拍案让人在这里大兴土木,所有的木材筑基都是入山,没入水,又好生找人勘测阴阳八方,按道理像这种位置,在西蜀道到了冬日都会极冷,为了让卫月舒坦,这院子下面不知道铺了多少白鸿暖玉,才有如今冬暖夏凉的效果,甚至晚上没有月光,也会有波光粼粼的场面出来。 卫月意兴阑珊,栏杆上的风铃也是悦耳作响。 程雨蝶追上来之后,瞧见卫月,也是松了口气,款款上前,柔声问道:“怎么了?” 卫月笑了笑,她本就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所以这个笑容看起来很牵强,“没事,只是突然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些了。”说完之后,就想转过身子进屋。 程雨蝶絮藏了一眸子温和笑意,看着不似往常走心打扮过的卫月说道:“他欺负你了?” 卫月这才顿住身子,又回到栏杆上,看着微皱的池水说道:“没有,其实按道理他能到卫家,看到他没事我应该是开心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程雨蝶没有说话,卫月似乎也是想将心里的纳闷给说出来,想了一会,又是说道:“其实我也不算是生气,就是奇怪,程姐姐,因为他当初在天台山救过我,我也尝试说放下姿态跟他说话,我觉得至少算是一个朋友,但他似乎不这么想,一是一,二是二,分的清清楚楚,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敝帚自珍,或者说在提防我。 我同哥哥知道他想去剑阁,好心帮他,不知道他在防范些什么?哼,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有什么能让我们卫家上眼的。”说完之后,卫月显然很生气,双脸微鼓,有些可爱,顺手摘了朵摆放在栏杆上的名贵花草,奋力抛向湖面,在湖面上起伏荡漾。 程雨蝶瞧着好笑,不过为了避免卫月恼羞成怒,又或者本身自己的修养极好,没有明显的笑话,只是听了这么久,说到底正主还是在那个徐江南身上,刚开始的一番见面,她心里也是有些计量,并没有做出以貌取人的丢脸举动,即便真的觉得徐江南有些市侩,做的动作一点都没有什么世家涵养,她也是落落大方,没有露出丝毫不屑的表情。 怎么说也是卫澈认可的人,她不傻,总有点特别之处,恃宠而骄的蠢事她会做?再者说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宠。 看了眼娇憨的卫月,现身说法咬着唇道:“月儿,你现在可比我那会好多了,你哥那会可是直接跑出了卫城!一走还是好几年。” 卫月扬了扬手上的小拳头,同仇敌忾说道:“哥哥那会是有些不解风情,要不要我帮你去教训教训他!” 程雨蝶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其实月儿你不知道,一开始我也只是将卫澈当哥哥看,后来我爹跟我说我是老祖宗看上的孙媳妇,说我注定是卫家的媳妇,一开始我也有些反感,爹爹说跑不掉,那会我才尝试将卫澈当自己的夫君看。”程雨蝶脸颊微红,毕竟也是头一次将这话说出来。“不过等我习惯之后,发现原来卫家哥哥也只是把我当你一样,甚至直接不惜跑出门。所以啊,你呀你,如今身在福中不知福。” 卫月心思简单,并没想太多,也没想到程雨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说起来她对徐江南也仅仅是有些好感和好奇,不说她,就连卫澈和程雨蝶同样也是好奇,只是这番程雨蝶却会错了意思误以为她喜欢上徐江南,一番误以为的感同身受下来,卫月也是错上加错,再加上之前徐江南同卫澈的动作和说辞她也算眼见为实,对他哥也都是那番泾渭分明,锱铢必较,可能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看似和睦,实则拒人千里。 眼见心情好了一些之后,程雨蝶捏了捏她的鼻子,一副卫家贤惠媳妇的样子,笑骂道:“傻妮子。” 卫月朝她拱了拱鼻子,做了个鬼脸,朝着院外跑去。 程雨蝶没有风风火火跟上去,看着卫月的背影,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苦,但是那样的日子,她也不想在卫月身上重蹈覆辙。 (今天晚了点,不好意思,周末等我考完考试一定给大家多更几天。) 第一百五十七章 像一条狗(十五)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端着茶水沉吟自己的生平处境,杀人的事姑且可以不论,卫家敢堂而皇之的接自己进府,至少这段时间官衙是不会有些什么动静的,这种恩怨说白了就是江湖事,生死各安天命,官衙乐见其成,除非背景大过一州节度使,不然这话捅到官府,也就是做做样子,还得花钱请那些个官差喝酒。 不过现在西夏收权,节度使这样的人物也越来越少,大周主弱仆强的时候,首先乱的不就是那些个节度使?自立为王,更加不用说西蜀道这里,哪怕是大周犹存的那会,西蜀道的叙州,景州,通州,哪一个不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由中原内入西蜀,扳着手指数也就三条古道,一条米仓道,一条阴平道,一条剑门道,米仓道因为翻越米仓山而得名,这就不用说了,大军过境翻山越岭是自己带着人马往火坑里跳,随便来个千百个伏兵,说挡十万就爬不上一个人,阴平道更是凶险基本踏上之后没有退路,就连西蜀道的当地人都不敢走,扯着大旗耀武扬威入川蜀?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最后也就一个剑门道,这条道路相对好走,但也是比上之前两条,古之天险,如履平地是不可能的,曾有诗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哪?!说的就是这剑门蜀道。关键是要想得蜀川,必入剑门关,嘿,你还非走不可,可这剑门关东西横亘五百里,期间大小七十二峰连绵伫立,金陵青城山才十峰十二观,西蜀道光一个剑门关就七十二峰,飞鸟入剑门尚且迷途,老马入深林依旧晕头,这是何等险峻之地? 所以当时陈铮灭了越,一鼓作气想要拿下西蜀,这跟天方夜谭有什么区别?天下人没人看好,都觉得是黄口小儿,大放厥词而已,别说入蜀,只要西蜀死守,十年内不让西夏一人入剑门那都是绰绰有余,只是可惜,也不知道这西蜀君王着了哪门子的邪气,看着陈铮徐暄年轻君王年轻臣的,放着好好的剑门不守,硬要出来争个天下的名头,最后大戟士十不存一,蜀川一朝而陷,天下皆惊! 不过也有人说徐暄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碰见个酒肉越主,和痴傻蜀王,才有今天的功绩和名声,懂的人也都懂,这些也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穷酸人士,真有这么幸运,千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徐暄,一个陈铮,看着像是顺水推舟,其中一环扣一环的火候道理却少有人看破,不过当时破了蜀川之后,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天下人拭目以待。 准确的说,这不是一句箴言,更像是一个咒语,从有记载开始,入蜀川的大将,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从大秦之前的魏齐开始,到后面的大周,攻入川蜀的将领十三人,记载中死于非命的六人,暴毙六人,还有就是如今的徐暄,国贼,引咎自尽。至于那些死于非命,还是暴毙,又或者特立独行的徐暄,都是官方体面话,谁信谁是傻子,没有一个朝廷允许一个能攻下蜀川的将领存在,怕他们占地为王,尤其是在这个地段打过仗,对于地形了然于心,攻守互换之后,再想下蜀川,难上加难无疑于登天。 不是不想善终,而是善终不了啊! 此番下了西蜀,陈铮也是一改往日,随便找了个没名没望的人去当节度使,只是权力不在,毕竟不沿旧制,就算不得西周的臣子,即使如今天下人只知西夏北齐,不晓西周,这种乱臣贼子,包藏祸心的名头能不担当就不担当,不过节度使算是名存实亡,军政也是分离,跟陈铮的手段心思吻合之极。 有利也有弊,陈铮想稳朝政,本来就是以刀兵夺天下,自然也知道刀兵的厉害,入川蜀之后,为了防止又来个蜀王,只准各州设守卫,不立兵权。这样的举动虽然是削弱了西蜀道的防守,却让西蜀道的江湖世家却也因此喘息了一口气,没有节度使这样的官在头上悬着刀子,西蜀道天高皇帝远,金陵想管一时半会也管不到这里来,修生养息十多年,说跟官府平起平坐不至于,好歹杀人之后,也会寻个名头通告一下,算是放下姿态也给这些官府人一个台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官官相护,没有兵赤膊上阵跟这些江湖人拼个你死我活?太说笑了,没有官是不想着自己的,或者说没有人是不想着自己的。 所以如果不是卫家的心思,韩家的那把刀就算是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口气大也要本事大那才是相得益彰,口气大本事小,那叫活的不赖烦。而徐江南可不认为自己的本事能大到盖过一个世家。 卫月看着徐江南脸色数番变化,也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或者做错了什么,不过之前说的是韩家,她也能想到徐江南大致是在担心什么,一副拔刀相助的姿态笑道:“不碍事,在卫家,就算韩器也没胆子过来。” 徐江南回过神,看着卫月那份义薄云天的样子,温和一笑,心里也是莫名温意。 卫月之前在卫澈那里听到清月镇的事,她正巧也是在那里遇见的徐江南,虽然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她的性子却藏不住事,脸上写好了我有心事这么几个大字。 徐江南喝了口养生茶水,轻轻说道:“有事你就开口,藏着掖着可不像卫家大小姐。” 卫月羞赧一笑,轻轻的问道:“清月寨上那群贼人是你杀的吗?”似乎是怕徐江南不悦,所以抿着唇,一字一字的吐出来,相信只要徐江南一皱眉,卫大小姐肯定就闭口不言。 徐江南看着卫月那副小心样子,也是忍俊不禁,笑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卫月眼瞧徐江南并不反感,也是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到字画面前打量说道:“我哥说在清月寨灭门那一天,有个人背着剑匣上山。恰巧我就是在那碰见的你,太巧了吧。”可能又怕徐江南不想说又先给了自己一个面子,柔声说道:“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其实没多大兴趣。” 徐江南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谁料想卫月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见到点头,立马又跑了过来兴致勃勃问道:“那个女子是谁?” 徐江南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只是知道是那寨子的接头人,命贱如纸的可怜人。” 卫月一脸疑惑,不思其解。 徐江南想着人都死了,说了也无伤大雅,便给卫月解了惑,一笑说道:“她跟他相公进京赶考,在清月寨遇见了那群草寇,她相公为了几两进京的银子,把她给卖了,她苟且活了下来。”徐江南说的很平淡,像是事不关己,卫月却听得凄凉一片,咬牙恨声骂道:“真不是个东西!那后来呢?不会让他真的走了吧?” 徐江南轻声说道:“后来?后来她男人拿了银子以为捡了条命要走,那群人给了她一把刀,她自己动的手,死的比她还要早,算到如今做了十多年的孤魂野鬼了。只不过那男的临死算是做了件好事。” 卫月有些茫然神色说道:“那种人会干好事?” 徐江南点了点头说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男人临死之前要她放心,说拿了银子去金陵当了官就回来带她走,他不嫌弃她。” 卫月就像白痴一样看着徐江南,蹙眉说道:“这话说出来我都不信,如果有心带她走,就不会用她来换银子。”不过等了一会,看到徐江南轻笑的面色,狐疑说道:“她信了?” 徐江南忽然觉得有些胸闷,呼了一口气轻笑说道:“是啊,你都不信,她自然也不会信,一刀子就送他见了阎王,尸沉了夏陵江。” 卫月问道:“那你说他做了件好事?那好事是?” 徐江南睨了卫月一眼,轻言说道:“嗯,后来她信了,她把她男人杀了之后就信了,她觉得她男人是去金陵当官去了,而不是死了。她也在等,等她男人回来接她,一等等了十多年,也就多活了十多年。” 卫月咬着唇,难以置信的问道:“她疯了?” 徐江南吸了口气冷静说道:“曾经我听先生说,算十年风,十年雨,十年尘,又般者疯,般者傻,般者浑。素发垂冠是疯,痴人说梦是疯,口齿不清是疯,丑态百出也是疯,她却一样都没有沾,只是傻了点。” 卫月痴傻点头又是咬唇说道:“那她后来呢?” “她啊?”徐江南端起茶水,用茶盖掀着热气,氤氲的热气上涌,就像一小片云雾一样起跃,徐江南眯着眼,就像看到了当时在清月寨的场景,她问他,小书生,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可惜舞终人不见。 徐江南将手上的茶杯当酒杯,也不管烫口不烫口,径直饮尽,然后闭眼轻声说道:“死了,清月寨的那把火就是她放的,放火之后,她自己也没有出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像一条狗(十六)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同卫月说了竹青芷的事之后,气氛显然有些沉闷,徐江南没说话,端着空茶杯,卫月也不想开腔,抿着唇戚戚着脸色。 好在后来卫澈端着盘点回来,打消了沉闷,徐江南并没有客气,从进城到现在着实还没吃过东西,也是第一次吃到这种色香味皆是上佳的糕点,过惯了没银子的日子,哪怕有些银钱,也是该省则省,这些富贵花哨的东西,在外面能不沾就不沾,到了卫澈这里,如果还说要吃那些馍馍干菜就是矫情,另类的入乡随俗。 卫澈和卫月也没干看着,各自也都是因为徐江南忙活了一阵,也是各自随便吃着糕点,卫澈端了个板凳坐在一旁,一边吃着一边随口问:“之前你们在聊什么?怎么沉闷成那般样子?” 徐江南老老实实吃着糕点,并没急着出声,卫月原本还是细吞慢咽的样子,听到卫澈问话,忙不迭将糕点咽下去,然后说道:“没什么,对了,哥,你知道这些日子是谁对韩家动的手吗?” 卫澈面色不变,摇了摇头,却是看了眼徐江南,他对这个妹子知之若深,卫月肯定不会无故问起这些东西。 徐江南吃完手上的东西之后,拍了拍手,也是一脸诚意的看着卫澈,笑道:“是我想问,毕竟差不多不死不休的局面,知根知底,到时候跑路也能手脚利索点。毕竟总不能在你们府上住一辈子不是。” 卫澈也知道这事不现实,很聪明没有提,不过对于韩家,很是晦暗的说道:“你放心,韩家动不了你。” 卫月闻言也是松了口气,心里安稳,对于自家哥哥的话有没有深意也不会去想。 徐江南倒是一言知深意,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缘故,善解人意扬眉说道:“需要我出力吗?” 卫澈犹豫了一下,兀自摇了摇头,然后又故意换了个话题,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递给了徐江南,在徐江南疑惑的表情中说道:“这是林家来的拜帖,说三日后请你去林家一叙。”说完之后又是一笑。“你现在可是卫城的名人,比我这个卫家公子还要有名的多。” 徐江南很罕见的没有调侃,而是神色正经,这事于他来说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去还是不去真的拿捏不准,对于这些个世家的心性有卫老祖宗的前车之鉴,也不好妄自猜测和把握,如今的境地,能不树敌尽量避免,没到破罐子破摔的境界,能抢救就抢救一下,望着卫澈,好歹他也是个世家公子,对于这些也算耳濡目染过,就算再不济也要比自己强上太多。 卫澈看着徐江南的神色不似作假,收敛起打趣表情,也是正经起来,只是动作上一时半会还是江湖那般随意样子,将椅子往后一倒,靠着墙,毫不隐晦的说道:“你明面上虽然是月儿带回来的,但是二叔传告了全城,名义上就是卫家的朋友,至于林家,跟我们卫家并没有什么摩擦,你去不去其实无所谓。”说完又一脸笑意的看着卫月说道:“月儿在安阳街上说的我也从下人那里听到一二,让林出野到卫家来是有些过分,这些个上了年纪的老狐狸,就算住在一个街道上,可能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为了一个小辈抛头露面到卫府来,就算真的答应了,脸上也没多少光彩,如果不答应,那张老脸真的没地方搁了。 不过这张拜帖,你可以看看落址处,不是林家,而是林出野。这个就有意思了,里面文章可多了去了。” 徐江南似懂非懂,倒是听得兴趣盎然。卫月基本上听得一头雾水,听着这些打着机锋的话语,兴致不高,不过眼见自家哥哥和徐江南的样子,也是乖巧没有败兴。 卫澈见到徐江南的认真样子,没有敝帚自珍,又是一笑说道:“林出野虽然是林家辈分最高的人,但不是林家的掌权人,他的动作可以看做私交,到时候如果韩家对你动手,你觉得林家会不会拔刀相助?” 徐江南很实诚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卫澈挑了挑眉,摊开手说道:“我也不知道,出手就是看你和林出野的情分,不出手也责无旁贷,但不至于落人口柄。” 徐江南心里感叹,这一个落址中间歪歪绕绕的锦绣还是多啊,真说起来要不是之前卫澈跟他通了气,他也联想不到卫月过来是卫老祖宗给他的下马威,这个林出野更狠,径直挖了一个坑,让他来跳,到时候被人家合伙活埋了都不知道,心有余悸的问道:“那这个坑怎么办?” 卫澈其实想的更深,这番拜帖他不信林出野想不到会经卫家人的手,其实也是在向卫家示好,毕竟徐江南现在是卫家的朋友,说起来他也有些佩服这个老狐狸的嗅觉,怕是从某些蛛丝马迹上抓到了是卫家在对韩家动手的缘故,只是不确认而已,想来分一杯羹,不过这话他不会同徐江南说,而是随意说道:“看你自己的意思,只是你接了这个拜帖,估计接下来的日子,你就有的忙了,其他的只要上道的都会给你请柬,到时候哪家你都不能不去,否则就是在得罪人。其实你都接了也无伤大雅,我卫澈没那么小肚鸡肠。”说完又是得意一笑,“他们肯定不知道你已经在数年之前就认识了卫家的少爷,而且有了点交情。” 徐江南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并没有拆台,心里也是有些暖意,不过咀嚼起卫澈的最后一句话,反倒体会出其他的味道,眸子里神色一闪,闻弦声而知雅意,奸诈说道:“别在我面前歪歪绕绕,一句话,有没有银子,如果有的话,我不介意帮你埋人。” 卫澈瞧见一点就通的徐江南,也是奸诈一笑,朝着徐江南勾了勾手指。 卫月先前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后来眼见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奸滑笑容,也是暗自鄙夷了一下两人,不过继而又竖起耳朵,跃跃欲试想要听一听这个下作坑人的勾当是什么,谁料想这两个大男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咬起了耳根,她也是脸颊微红,又不好搭下面子去问,一脸丧气神色。 徐江南听得时而点头,时而蹙眉,到最后眸子一亮,熟稔于心。 等到卫澈说完之后,徐江南翘着二郎腿,端着茶,又是一笑,竖起五根手指说道:“这事我办你放心,不过得这个数,否则免谈。” 卫澈哑然失笑,没想到徐江南会趁火打劫,不过也就是愣了一会,接着也是一笑点头。 徐江南见到卫澈应诺下来,略带着怀疑的眼神说道:“这么爽快?不会有诈吧?” 卫澈皱眉骂道:“以前你不信就算了,我如今堂堂卫家的少爷,还请不起你五顿花酒?”似乎之前的一番密语真的将卫月给忘却了,卫澈径直就说了出来,本想着扬眉吐气一下,却听到徐江南的话语,顿时脸色一变。 徐江南见他说得这么直白,想想也是,世家公子去喝花酒并不过分,不然怎么说花花公子?也是口无遮拦笑道:“加起来可八顿了。” 卫月听到两人毫无廉耻的交易,一脸寒意的望着卫澈,似笑非笑的说道:“哥,好胆色啊!准备什么时候去啊?!我好带着程姐姐去瞻仰瞻仰卫家公子喝花酒的风采不是?还八次?” 卫澈听到卫月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语,瞬间就变了脸,给徐江南使了个隐晦眼色,舔着笑容说道:“都是为了咱家不是,这事你可千万别说给雨蝶听!” 徐江南对于卫澈的眼神视若无睹,自在的靠着墙壁,两眼放光,这些个世家要拉拢自己,怎么说也要掏出点银子出来不是?这种黄白俗物在他眼里才能彰显诚意,那些个逢迎的话,徐江南在春烟坊不知道听那些个公子书生说了多少,早就百毒不侵。 卫月闭上眸子双手怀抱如老僧坐定,无动于衷。 卫澈也是懂了卫月的意思,试探说道:“你不是看中西楚宫廷内那柄血如意么?给你了,成不?这事你就当没听见。” 卫月不为所动,轻轻摇了摇头。 卫澈一咬牙,狠声说道:“院子里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这该成了吧。” 得偿所愿的卫月这才睁开眼,一脸如出一辙的奸笑说道:“可以,不过你还得答应我几件事,我不仅不说出去,而且还替你打掩护。不然也免谈。” 听到免谈二字的卫澈莫名其妙瞥了徐江南一眼,没有迅速答应,反而疑惑问道:“什么事?说说看?” 卫月手上有把柄,也不怕自家哥哥不答应,想了一小会然后捏着白皙手指说道:“一,先前你们商量的下作勾当本小姐要一五一十的知道。二,你们去那种地方的时候,我不仅要知道,而且,还得带上本小姐。”说完竖着两根手指在卫澈面前晃着。“就这两样,不然我呆会就去跟程姐姐说。” 卫澈一脸古怪神色的看着卫月说道:“你一个女儿家的怎么去那种地方?” 卫月扬了扬眉得意洋洋说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痛快点,就说答应不答应。” 卫澈看了眼徐江南,眼见他抬着头看着屋顶,脸上一顿神采飞扬,也不顾这边的死活,只得叹息点头。 交友不慎啊。 (今天去成都,明天才能回来,回来之后就能安心码上一段字了,就能多更了,虽然这些天算是写的比较寡淡的那种,前面一段时间因为订阅的问题,自己也想换个方向,说一直写争斗的场面,多一点矛盾的存在,至少会多很多人喜欢看,我也写的快。后来自己放弃了,第一本书如果不能让自己满意,忘了初衷,我拿什么来给你们承诺不是? 我一直觉得一本书,哪怕是一本网络小说,也觉得五脏俱全才好,接点地气才是江湖,人不是一蹴而就的,性格也不是一时半会养成的,至于感情,徐江南的经历也不会让他太快接受一个女人不是,说到底,他也有他的骄傲,还有就是写这种章节对于一个单身狗来说真的是个煎熬,慢一点对不住各位看官了,再加上这本书本来的设定就是看人心,到这里我会慢慢收坑,然后给后面铺路,其实觉得自己还是写的快了,很多没顾及到,原本很喜欢的配角也都没有写了,等把卫月卫澈写到满意,再来写他们,毕竟真的很喜欢李显彰的性子,纳兰的风骨,还有魏阳的贪生怕死。 谢谢支持,也欢迎进群,这本书会写到自己满意为止,但不会太监,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也不会断更,只会加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像一条狗(十九)第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董老琴师也没想到这小后生会学着他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只是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异,沉着脸色也就是一小会,转眼又是祥和起来,拎着原本放在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酒,酒杯有两个,卫月知道另外一只酒杯是用来干什么的,所以见怪不怪。 徐江南没有急不可耐的神色,就像刚才董老琴师的姿态一样,不过心里却是有些计较,他这次背着剑匣堂而皇之的过来就是这么考虑过,剑匣的事瞒不了多久,他的身份也瞒不了多久,卫城知情人不多,但只要跟徐暄接触过的自然都认识这个剑匣,早之前卫二爷的眼神显然也是认了出来,说的那句故人和老朋友卫月听不出味道,徐江南可是心思敏感的很,就是不知道卫家的老祖宗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让他上门,这份沉住气的态度让他也是刮目相看。 之前这董老琴师的眼神变化,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他能在当初犹如地狱一样的西楚皇宫活下来,如果没见过徐暄,徐江南怎么都不会信。唐突算不上,他只是有些急着想知道当年的事情而已。 卫月见到董老琴师的神情,自己也是渐渐缓和下来,她不知道徐江南为什么会这么说话,直接一针见血揭人伤疤,正要开口替他圆场的时候,董老琴师一手止住卫月,看着徐江南说道:“公子可是姓徐?” 董老琴师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徐江南,手指却在石桌上写了个“徐”字。 徐江南毫不掩饰点了点头。 董老琴师又在旁边写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徐”字,轻轻问道:“可是那人的徐?” 徐江南知道董老琴师的意思,正经神色回应说道:“事关重大,不敢瞒先生,便是那人的徐。” 卫月听得云里雾里,原本是她带徐江南来的,没想到一番话语之后,这两人倒像是多年未见的忘年交,说话打着机锋,自己反倒出了局,莫名其妙成了局外人,什么徐不徐的她一点都没听懂。她看了看徐江南,又看了看对面的董师父,眼睛一眨,笑着问道:“师父,你怎么知道他姓徐啊,那人又是谁嗳?” 董煜转头看了眼这个傻闺女,一脸疼爱笑容,却没有说话,只不过听着卫月的话语,心里想到了一些东西,难不成卫月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者卫家也不知道面前后生的身份?这事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徐江南看着嘴角噙着笑还是有些怀疑的老琴师,善解人意说道:“小子初来乍到,还未来得及见过卫家老祖宗。” 董老琴师闻言点了点头,这下倒是能说过去了,也没在意还是一脸茫然的卫月,乐呵呵说道:“原来是故人之后。”说完在卫月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董老琴师给另外一只酒杯添了酒,袖袍一挥,石桌上的银杏叶没有落下,酒杯便化作流光径直朝着徐江南激射过去,声音温和不似个灯枯老人。“等了这么些年,要等的人没来,没想到等来了另一位故人之后,也好,小后生,先喝点酒暖暖身子吧。”老琴师这话若是放在平常,便是有些无礼了,只是眼下徐江南见他口风并没有像弘道大师那么紧,说他不是要等的人,也没有丝毫不悦神色。 不过见到激射过来的流光,徐江南双指如剑刃朝着流光的路径一夹,流光戛然而止,酒液也没颠簸下来,徐江南端杯饮酒,笑道:“谢老先生赏酒。” 卫月满头雾水,这个酒杯的玄机她是知道的,每次过来这个酒杯上都会盛满酒,可是她爹都没资格拿,她曾经也问过,只是老琴师只是笑吟吟说道等一个有缘人。可是往往到了最后,酒杯上落满了银杏叶子,也都是没等到那个有缘人,所以每次离开的时候,这杯酒最后都是洒在了旁边的银杏树上。 徐江南就是那个有缘人?卫月有些不相信这个巧合,也是第一次用怀疑的表情看着徐江南,她知道他身上有秘密,虽然不知道是些什么,但是从今天看来,自己给那个秘密的框架似乎是小了,原本以为不知道的只是个角落,如今她的感觉告诉,似乎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 董老琴师见到徐江南饮了酒,原本的动作只是他的试探,如果这杯酒接不下来,后面的话他也不会说,如果不是满杯,有些话他还是不会说,如今看到似乎有余力之后,也是一笑说道:“小后生想要问什么?趁老夫还有口气,给你说说。” 徐江南将酒杯搁下,心里也是大喜过望,不过他想知道的东西着实太多,一时半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也有顾虑怕这个老琴师因为他揭伤疤的缘故翻脸不认,思量一小会,反而问了个多此一举的问题:“老先生,当年西楚皇庭血流成河,徐暄知情不知情?”这个答案对他来说真的重要,因为知道众口铄金的道理,三人成虎徐暄这个事已经背在了身上,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幻想想看到老先生摇头,他觉得徐暄没有理由滥杀无辜。 没想到董老先生径直点了点头,徐江南有些急促,有心想帮徐暄开口辩解,只见董老琴师一手制止了徐江南,两眼有些恍惚,似乎是在回忆当年的情景,等了一会,收回思绪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有些狠心,但徐将军当年下的命令是对的,西楚皇宫内的人不死,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徐江南皱眉问道:“老先生,当年为什么会有这道军令?小子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不妥,而且陈铮也不会不知道这命令下达之后造成的影响吧?杀尽一宫之人,这番血腥手段,西楚人士就不会寒心?” 董老琴师微笑点了点头,端起自己的酒杯,慷慨饮酒后说道:“嗯,你理解的其实是对的。”老琴师信手拈起一片银杏树叶,笑道:“只能说当时因缘际会,那些人注定活不过去那个秋天。” 徐江南又是疑惑问道:“当初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让西夏痛下杀手,不惜死上一皇城的人?而且老先生又是如何脱身的?” 董老琴师知道徐江南会问这个,摇了摇头,声音枯槁说道:“老夫算是命好,当年苏娘娘入宫,便是老夫教的音律,教授了十余年,徐将军破城之时,火光四起,人声哀嚎如地狱阎殿,老夫却有幸得到娘娘的吩咐,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后来虽然军伍入殿,但所幸那些汉子并没有对娘娘动武,后来徐将军入殿,也仅仅是将皇后娘娘带走,老夫却也因此沾了点气运,见了徐将军一面,活了下来。 出城之日,老夫实在是忘不了当初那副场景,皇庭内没有一处是不沾血迹的,怕是阎罗殿都没有那么多的尸体。”董老琴师眼眸微低说道:“后来皇宫正院起火,到烧的一干二净,老夫也没再见过娘娘一面,虽然老夫到如今没见过娘娘一面,但是老夫知道娘娘的意思,让老夫活下去,等一个人过来,至于那人是男是女,老夫以前也不晓。西夏为什么痛下杀手,老夫不会说,这事牵扯的东西太大,而且与你也无干系,说了无益,只有那个有缘人来了才能知晓。” 董老琴师抬了抬头,看着徐江南若有深意笑道:“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徐将军替西夏背了一个黑锅,而且这个换谁来都不顶用,只有他能背,也只有徐将军能背得起。” 徐江南咬了咬牙,沉默不语,他是真的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老琴师说了与他无关,摆明了也不会多说一句,何必强人所难招人嫌。 卫月倒是听得有些奇怪,她虽然知道之前自己同徐江南说的是一家之言,但是听到现在似乎跟那个皇后没有半点联系,也是不信,嘴硬问道:“董师父,陈铮拿西楚不是为了苏皇后这个大美人?” 董煜摇了摇头,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用手点了点卫月笑道:“月儿啊,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陈铮若是贪慕美色,权倾朝野这些年你可听说过有选秀女? 平心而论,他是个有道君王,只不过手段太过阴冷,不是个仁主。” 卫月笑了笑,本来就是心血来潮想到的东西,自己又是一介女流,被董老先生否认也不丢人,不过脸上还是一红又是说道:“对了,师父,还记得当年我缠着你让你教我的那首《望春江》么?” 董煜笑着颔首,“你这丫头,怎么不记得?老夫说不教,你就要杀了老夫的鹅。” 卫月羞赧一笑,不过又是娇嗔说道:“不过师父你骗月儿。” 董煜微微摇头,也不知道卫月是耍哪门子心性,不过队友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他是真的心生疼爱,尤其是看似老无所依的现在,为了苏皇后给他的使命,等那个有缘人,并无子女儿孙承欢膝下,瞧见卫月姿态,倒是直乐呵的问道:“老夫骗你什么了?” 卫月满腔委屈说道:“师父不是说这曲子天下能知道的不超过一只手?哼,大言不惭。” 董煜捋着胡子,煞是自信说道:“自然。” 卫月却是不依不饶指着还在沉默的徐江南说道:“那他为什么也知道?还有他的青梅……竹马也知道。” (第二更送上,谢谢大伙支持,有多余推荐的可以给洒家。洒家继续去写,看能不能再写一更出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像一条狗(二十)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早在卫月与徐江南出城之时,卫城上下看似同往常一样,实则早就暗流涌动,尤其是吃了个哑巴亏的韩家,在得知徐江南同卫家小姐二人骑马出城之后,韩器站在书房内,负手对着墙壁,身旁站着一人,同样波澜不惊,屋内一片漆黑,之前传信的汉子就在身后,将这个消息说完之后,低着头,单膝跪地,不敢话语。 韩器思索着这个消息,倒不是觉得这个消息是假,而是深思熟虑这背后的牵扯关系,前段时间韩家人无故身死让他这个当家人早就惊怒无常,只是数旬之后人照常死,却连凶手的模样都没见到,更不要说有所作为,世家人不都是如此,即便他费尽心思将韩家带到如今卫城的地位,只要一朝落魄,众人就会怀疑他的掌权力度,在家族的声望也会就此一落千丈,后来虽然凶手停止行凶,但与他并无太大干系,安稳几日,卫城那一桩火上浇油的血案一出,又将他推上风口浪尖,不说外人,韩家自己人也都盯着他,之前还好,就算死,也是一些个外系人士,这一桩卫城血案,可是死了两个本族嫡系,一个韩尘,一个韩庭,韩尘还好,一直在外,韩庭可不然,在卫城兢兢业业苦劳十多载,铁打的韩家心腹。 一朝身死,作为当家人再无动于衷,恐怕就真的祸起萧墙,可惜了,一个杀韩尘的徐江南进了卫家,这些日子更是大摇大摆的各处喝酒收钱,韩家人在他仅剩的威望下敢怒不敢言,另外一个背景更是吓人,算是过江龙,江南道方家的公子,两个硬茬,动谁都不好动,过惯了欺软怕硬的日子,这会在外人看来便有些捉襟见肘。 而韩器好在当权这么些年,气度也有,城府就不用说了,初逢大难,面色不惊,暂时算是稳住了众人,如今徐江南出城,看着是个机会,但他也在掂量是不是卫家的手脚。 半月之前青楠城的袁舵主给了他当头一击,全府上下就只有一个活口,还身受重伤,爬到卫城都已经双眼翻白,失血过多昏迷过去,据他得到的消息,卫家公子在事情发生的第二日出的城,这未免太过蹊跷,奈何没有证据,再加上韩家本身就是剑走偏锋上得位,如果剑锋直指卫家,是个软柿子还好说,捏了就捏了,卫家占山为王这么些年,就算是软柿子,也不是韩家捏的动的,一旦不是,树个强敌那不是找死? 江湖人栽赃嫁祸的手段不得不防啊。 韩器身形不动对着墙壁,今时不同往日,十多年前他作为家主光脚不怕穿鞋的,怎么哗众取宠丢人现眼都是个赚字,如今可不一样,家大业大,名声也有了,一个失策,什么都成了枉然,他也不得不沉稳起来,带着韩家走的稳妥一点,小心一点,如履薄冰一点。 不过今日,似乎又像是回到了十多年的样子,韩器转过身子,朝着身旁人轻声吩咐说道:“让朱,青长老过去吧,无论男女,死活不论。”说完负手出门,原本波澜不惊的男子,也是跟着缓缓转头,脸上一抹嗜血神色。 不多时,二马并驾出了城。 …… 一家客栈内的厢房外面,一个男子顿着脚,来回走动,脸上神情局促一片,当然,也由不得他不着急,遇见徐江南的次数不算多,肯定也不算少,好些次唾手可得的任务都让自己少爷给放纵了,如今倒好,自家少爷更是放出豪言,徐江南谁都不能动。在吴青看来,争个哪门子气嘛,没有什么好争的,之前长街一剑捅了徐江南拿了剑匣,什么事都落定了,江湖里只有胜负手段,成王败寇,谁管你是不是正大光明。 而且就算是真的来一场江湖道义的生死战,也不应该像现在这般吧?徐江南不就是被卫城各个世家门户请去喝了点酒,吴青虽然知道自家的公子看不过去,觉得这本应该是他的待遇,又不好言明,原本方云就想着拦路动手,可是如今在卫城,徐江南又是卫家的座上宾,方卫两家平素虽然没有什么往来,但也不是能随意容忍你这番杀人的啊,好说歹说的晓以利害,这才劝了下来,只是谁晓得劝是劝下来了,方云反倒窝在房间里一宿一宿的喝闷酒?这又算哪门子事? 吴青在房门口来回踱步,又是走了几圈,房屋内随着一阵哐当响动,吴青正一喜,想着敲门将徐江南出城的消息奉告给方云,谁晓得手还没触着门,九正剑唰的一声,从厢房门缝之间穿了出来,同他的脑袋不到半尺距离。 吴青顿时不敢作为,也不敢反抗,生怕惹怒了方云,随后屋内的方云像是酒还未醒一样,余怒未消骂道:“给我滚。” 吴青瞬间噤若寒蝉,知道公子是因为前些日子的说道再跟他生气,长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下了楼,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下了决定,觉得将此事告知家主,原本不说一个是怕得到方轩的手令之后,方云嫌弃他管不住嘴,毕竟从古至今,这种背后打报告的人没人喜欢,再一个这事本就吃力不讨好,说不定在方轩那里,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 …… 卫月话音一落,原本在池塘里悠闲划水的白鹅,突然扑腾起来,徐江南也是一个机灵,心生防备,一脸不自然的看着董老先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横生杀意,身上一寒如坠冰窖。 只听董老先生寒声说道:“小后生,你是从何偷学来的曲子?最好给老夫说个清楚明白。”话语中的寒意极重,丝毫不留情面。 徐江南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对于老先生的威胁意思,虽然有些不悦,但一想说不定是董老先生极为在乎的东西,理解说道:“是一位女子教的。” 董老先生似乎有些激动,胡须乱抖说道:“可是姓陈?” 徐江南似乎从这个姓氏知道了这个有缘人,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小烟雨?难不成就是因为是苏皇后的女儿?但是总所周知,小烟雨虽然是西楚皇后的女儿,同样她也是陈铮的公主啊?这个身份同样敏感,不过眼见老先生一直等着他表态,虽然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卫月后知后觉,不懂原本八风不动的老先生为何会因为这个消息突然失态,望了望徐江南,见到他也同样的疑惑表情。 董老先生急切问道:“陈姑娘人呢?今日可有过来?” 徐江南这下更是疑惑,陈烟雨归了金陵,做回了公主,这个消息也应该闹得天下皆知了吧,这老先生若是有意,再不济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要关注的吧,不过他瞧着老先生眼神真诚,不似作假,摇头说道:“她如今在西夏金陵,没有过来。老先生你……不知道?” 董煜老先生闻言也是沉静了下来,不过得知她还活着算是意外之喜,指顾从容问道:“小后生,你们是如何认识?十四年前她不是在凉州失踪?难不成是你劫……” 徐江南没有让董老先生说完,抢先打断下来,“嗯,当时正巧碰见,李先生顺手给拦了下来。一直到数月之前,她这才回了金陵。” 董老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徐江南,瞧见徐江南往卫月那边微微侧面,也是了然于心,假装喝了杯酒压惊说道:“那你可曾知道她的身世?” 徐江南轻笑说道:“我知道董老先生的意思,但是曾经有个人跟小子说过,说一定要去金陵接她回去,那人对小子有养育之恩,他说的小子自然会做到。” 董老先生意外的看了眼徐江南,疑惑说道:“你与陈姑娘是……?” 徐江南难得一笑,并没有做声,只是这份神态只要不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董老先生没有体会过男欢女爱,但小儿小女的这种神色还是能分晓得出来,捋着胡子一笑,不过转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徐江南沉声说道:“你该去带她走!” 眼见徐江南不知其意,董老先生袖袍一挥,石桌上的银杏叶瞬间落了下去,继而用手沾了点酒液,在石桌上缓缓写了一个“陈”字,然后又在旁边又写了一个“陈”字,两者看似相同,只是一个是笔画周正,一个圆润,等写完了之后,老琴师望着徐江南正要开口,随后一声清喝:“谁?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要当个小人窃人话语可就下作了吧?!” 一语落定,发丝无风后扬,眼见四处无人应声,卫月正要出声询问是不是给感应错了,徐江南却是制止住了卫月,也是起身,环望了下四周,并无异样,也就秋风吹过,带起一阵鹤唳声响,池塘里的白鹅也没有什么动静,优雅划水。 银杏黄透的分叉枝叶又是翩然落下,董老琴师置若罔闻,面色平淡给自己倒了杯酒,饮尽之后,之前与徐江南交谈时候的心情平复下来,将酒杯随手一扔,不顾卫月的疑惑神色,朝着徐江南笑道:“小后生,你此去金陵,老夫就算再不晓世情,也知道你的想法作为,不得不说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九死一生。 作为前朝之人,明知道道义崩塌,却偏安此山,这一点,董煜不如你,皇后娘娘这一次可看走眼了,董煜明知道身负苏娘娘的使命,却同样一辈子出不了西蜀道,不敢去凉州,更不敢去金陵,老夫先前写的两个字你记住,如果有心,到时候带陈姑娘过来让老夫看看,不用行礼,在这银杏树下给老夫添杯酒就好。” 徐江南听不懂老琴师类似如临大敌交代后事的话语,不过却是点点头,深深将酒渍渐隐的两个“陈”字记在心里。 (抱歉,晚了点。) 第一百六十五章 像一条狗(二十三)第一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听到话语心下一沉,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好的不灵坏的灵,转头想看看董煜老琴师的脸色,希望从他脸上看出点底气出来,毕竟像深山隐士传闻里一个个不都是深不可测的?势均力敌可不像应有的水平啊。 可是很可惜,徐江南还未从老琴师脸上看出点安稳,反而听到董煜轻声说道:“小后生,呆会带小姐从后山走。老夫给你们挡上一阵子。” 听到这话以后,徐江南算是死了心,没有拒绝老琴师的好意,也没有让他为难,径直点了点头,没有上去拼命的想法,说起来,也不算拼命,那叫送死,虽然他自认自己对于真元的掌握程度有些精妙,但是也比不过那老剑客的屈指一弹生剑气,以为人家受伤就能相拼这样的豪言壮语,徐江南不敢想,也不敢做,该豪气的时候就出剑,该跑得时候就该跑路啊,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把江湖剥丝抽茧后的浅显道理。 卫月也听到老琴师这番话,总算是知道身处何境,脸色悲恸轻轻呼道:“师父。”正要上前,徐江南拉住她,朝着卫月摇了摇头,好在有天台山的前车之鉴,卫月并没有再感情用事,一意孤行。 老琴师置若罔闻一样,没有回应,双眼盯着青衫剑客的背后,轻音荡彻全林之后,一道并不明显的气息升起,在林间翻越,速度极快,徐江南眯着眼也就能看到一道道赤色幻影,轻灵活泛,不到半息,便到了青衫剑客的身边,探头瞥了一眼青衫剑客身上的伤痕,落井下石笑道:“老鬼,不是说自己能解决么?怎么?瞧你这狼狈样子,当了大半辈子的打雁人,晚年不保?让个雏儿啄了眼?” 被老友一顿调侃,也没见有何生气的样子,捂着胸轻轻咳嗽数声,又咳出点血渍出来,沉声说道:“董煜以琴入道,现已八品之上,红老狗,你能稳胜?” “哦?”被人骂做老狗,倒也没翻脸,笑嘻嘻瞅了眼董煜,虽然气息不紊,手指微微颤动,古琴琴弦上若有若无的血迹,但无论怎么说,比之自己老友的狼狈,的确要有些风态,倒是高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站在背后的徐江南和卫月,倒也放下心来,正主在这里,两个六品娃娃,不足为虑,轻笑一下说道:“董煜老匹夫,可还记得某?” 董煜皱了下眉头,想了很久闷声说道:“老夫可记不住宵小。” 徐江南望了董煜一眼,却无端紧握起手上桃木剑,拉着卫月往后面退了退。 “哦,是吗?”一脸粗犷的赤衣男子从背后取下一柄圆月一般的弯刀,在手袖上擦了擦上面不知来自何处的血迹,不过这男子虽然面色粗犷,也是心细,像是看破了董煜的心思,狞笑说道:“董老匹夫,可是想拖延时间?想等到卫家人来?怕是不必了,卫家一时半会可寻不过来。” 眼见董煜皱着眉头,青衫剑客调息了下气息提醒说道:“十多年前,我兄弟三人走投无路投奔卫家,有幸与董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老先生记不住是应当的,老先生那会只顾逢迎卫玦,可没时间抬头看过我三人一眼。”青衫剑客口气突然愤懑起来,指了指自己心口说道:“这本无可厚非,可正是因为你的一句话!让我兄弟三人被扫地出门,颜面尽失看尽冷眼,老夫三弟更是尸埋荒野。这个仇我兄弟二人可咬牙切齿记了十多年,如今可算是找到了机会,任你气机再是绵长,今日我二人也要破了你的道行。” 董煜到了这会似乎是有了点滴印象,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你?”只不过说完之后又是满脸不屑神情,厌恶说道:“无论你信与不信,当年却与老夫无关,而是你兄弟三人太过丧良,当年黄员外好心借你兄弟三人银钱度日,到头来你们反倒是见钱眼开,血洗黄府,以致府上一百多号人无一生还,奸-淫之事更不屑及齿,做了这般事,想入卫家,老夫当年就算不开口,卫公也不会同意。至于你兄弟埋尸荒野。”董煜顿了下,冷笑说道:“那是活该!” “你找死!”青衫剑客并未出声,粗犷的红衣刀客已经抢先骂道:“我只知道卫家当年倘若出手,我三弟怎么会死?冤有头债有主,其他的我一概不论,等下了黄泉你跟我三弟去说罢!”一言话毕,原本好不容易静谧下来的场面也是波澜再起。 池水更是涟漪不断,红衣刀客被董煜最后一言勾起怒火,圆刀直指董煜,滔天气势,一脚蹬在地面上,便揉身上前,青衫剑客提着剑,调养声息,目不转睛看着徐江南,并未动手,先前徐江南拿捏精准的偷袭虽然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知道董煜现在一战,就算是略占上风,到了此时,也是强弩之末,自己虽然受伤较重,但要拦下一个六品的毛头小子,也应该绰绰有余。 只要等到收拾好了董煜,到时候联手,这两人一个都跑不掉。 徐江南看着青衫剑客死盯着他,摆明了稳坐钓鱼台,徐江南也无计可施,自己那些个看似有些精巧的手段,在这人眼里怕也是破绽百出,无论速度上,还是力道上,也怕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徐江南心下一叹,侧过头,只得看着往中间的战局。 董煜琴师眼见红衣刀客欺身而近,并未太多招架之功,试探性一道道音刀飞去,红衣刀客视而不见,圆刀收于身前,一路披荆斩棘,老琴师拖着琴,一边攻击,一边后撤,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深痕。 直到退无可退,到了徐江南的跟前,又是数道无功音刀肆虐过去,只是趁此机会,借着琴音的遮掩,逼音成线,徐江南耳朵微动,面色一沉,却是让老琴师放了心的点了点头。 老琴师头不转却再徐江南点头之后,微微一笑说道:“老夫这一曲《大江东去》,本也是西楚王曲,可惜了啊,曲子还在,老夫却再也喝不到西楚宫廷的酒了啊。” 老琴师再也不退,面向袭身的红衣刀客,一脚踢在古琴尾,双腿微蹲,站了个马步,古琴安稳落在上面,十指拉七弦,鲜血汩汩流淌在古琴上,老琴师不问不顾,依旧用力,天地异象,风声渐起,愈加放肆,地上的黄叶皆是朝着红衣刀客飞了过去,红衣刀客皱了皱眉,并不觉得这是老琴师的虚张声势,尤其是一道黄叶过身,划破衣衫之后,更是小心谨慎,身形顿立下来,手上圆刀时不时劈下近身的黄叶,有些疑惑,这声势虽然浩大,但黄叶四乱,还未有之前音刀给他的压力大。 也就是这时,回过神来的青衫剑客眯眼透过层层黄叶瞥了眼董煜背后,果不其然,脸色一变,自己要杀的正主已然不见踪影,猖狂一笑说道:“老匹夫,纵你费尽心机,某不信他二人还能从某手里脱逃。”说罢,身形一闪,便要往山上追去。 董煜琴师一口污血从嘴角溢出,像是灯枯油净,发丝黑白交间轻扬,一改之前儒生之态,声音狷狂说道:“十数年前,世人想听老夫一曲,千金之下也得看老夫面色,如今,老夫要送人一曲,谁敢不听?”霸道匹无,狂士风范尽显无遗。 青衫剑客嗤笑一声,以为董煜老琴师装腔作势,再提真元,便要破阵追杀。 老琴师喃喃说道:“西楚百年山河一朝倾,不过红尘遮目。好在老夫身后百年之后,还有个西楚人。”说完,手指用力,“砰”的数声,七弦接连而断,一声高过一声,在山林荡彻开来,天地突然暗沉,像是平白往下沉了千百丈,急速穿行过阵的青衣剑客和身处阵中的刀客皆是心神一震,脸上潮红涌动,真元逆行,等到七弦尽断,皆是忍不住口吐鲜血。 …… 徐江南在之前听到老琴师传达到耳内让他后撤的话语之后,不假思索借着黄叶的遮掩,拉着卫月往后山跑去,山下还有没有埋伏的人士暂且不知晓,如今只能往山上才算是活命的路数,等着卫家的人觉得不对,依着痕迹寻来才是眼下之计,这才离城三十里地不到。也是感叹卫城这地方,没点道行,真是待不下去。 往着山上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眼见后面无人跟来,徐江南也是慢了下来,卫月更是止步,两眼一动不动看着徐江南,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 徐江南知道她的意思,但脚步不停,往山上一步一步走去。 卫月看着徐江南的背影,直到徐江南的身影消失在绿林之中,眼神渐次寒了下来,孑然坐在树下,她不知道如今该如何处理为好,倘若回去,自己这点不够看的身手怕是累赘,反而弄巧成拙,成了董煜的负担,但是不回去,心里又不踏实,不是滋味。 而徐江南的态度又告诉她,此事没门。 卫月双手抱着腿,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耳边温和声音。 “在周围找个地方藏起来。没听到我喊你,不许出来。”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补上前天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像一条狗(二十四)第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在卫月心里,无论徐江南是为了剑阁之事稳妥下来,还是心有其他想法,徐江南也算是返身下了山。只不过徐江南依旧不觉得自己有着能左右战局的能力,更像是靠着大树,是鸡犬升天或者是殃及池鱼的这种无力闲人。 徐江南隐匿着气息越靠近之前的银杏树,也是愈加小心谨慎,其实徐江南早就有返回的想法,尤其是之前与董煜的一番谈话,有些话语显然是为了瞒着卫月而不好言明,尤其是关于西楚之事的内幕,这位亡国之人显然知道内情,还有徐暄,不过都是点到即止,给徐江南戳破了浅淡的一层窗户纸。 在山上摆出来的坚决姿态也就是为了让卫月好生躲藏,不要跟来的戏子之事,他不回去知道个清楚明白着实不甘心,过了这一村估摸着就真的没有这个店了。 …… 董煜十指拉破七弦,手指已然血肉模糊,脸上发白,就连原本半白的发丝,如今也是银雪一片,双手自然垂立,殷红血液顺着手指渐次滴下去,老琴师做完此事之后,端着已经破了的古琴一步一步踉跄走到原来的石桌处,将古琴放好,缓缓坐下,就像最初徐江南上山见到的样子,旁边的银杏树似乎没见到这般大战,无动于衷,顺着自己的心性,往下飘落着黄叶。 而那青衫剑客更是枯槁可怕,宛如一幅干架子,生机全无,手上握着的那柄长剑,更是生了斑驳锈迹,至于那名红衣刀客,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经脉尽断,浑身虽然站立,但是七窍流血,颤抖不停,瞧着样子似乎犹有生机,却微弱之极,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苟延残喘。 董煜这一曲,哪里是大江东去?分明是一曲断生机。 董老夫子坐在石台上,手颤抖着给自己倒酒,战战巍巍,不听使唤,酒液满溢出来很多,从石桌上滑落浸入自己的衣袍之后,老琴师这才将酒壶顺手丢弃,上面满是血迹,颤抖着将酒杯端起。 徐徐放至嘴边,似乎用尽所有的气力,一仰头,将酒水倒至嘴里,只是手指乱颤,于此同时,背后苟延残喘的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两眼瞪圆在地上翻滚数圈,像是死不瞑目一般。 徐江南做完善后之事,这才快步扶住将要倒下去的老琴师,轻轻唤了十数声老先生,董煜这才悠悠睁开眼,看到徐江南的样子,有些恍惚,盏茶功夫之后,这才微笑摇头,像是再说不该回来。 徐江南也是微微一笑,将董煜扶正之后,自己坐在旁边,又从地上将酒壶捡起,将现如今血迹有些发黑的酒杯捡起,用袖袍擦拭干净,给老先生倒了杯酒,善解人意的递到嘴边,老琴师望了眼四周,没看到卫月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抿了一口。 怔了许久之后,像是理清了思路,老琴师朝着徐江南一笑,徐江南再回头的意思他也了然于心,也该让后人知道点滴了,当下也没有太多耽搁,声音喑哑径直说道:“当年西楚之事,徐将军大概也是知道的,陈铮怕同样也是知道,你是徐将军的后人,机缘巧合下又见到了苏娘娘的女儿,同当年倒有些像似,老夫这话也就说给你听了。” 徐江南愣神听着老琴师娓娓道来,有些急,想听到原因,但见到老琴师不慌不忙,也只好耐着性子。 老琴师闭上眼嘴唇颤抖说道:“当年西楚王壁被攻破,西楚人士都知道挡不住徐将军的兵马,全城皆哀的时候,就连圣上都是面如死灰,皇宫内却有一道喜讯,若是寻常乡野大夫,可能查探不出来,但老夫的朋友杨霖妙手锦医,断出那会的苏娘娘已有喜脉,老夫当时作为苏娘娘的琴师,又是杨太医的好友,自然也知道。 这事若在平常,圣上定要大肆传扬,只是当下情景,着实是不好喜庆酒宴,这事知晓的人便也不多,满朝文武怕也没几个人知道,而后来到徐将军入西楚皇庭,这事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娘娘并没有同某授传机宜,但老夫猜测,能侥幸苟活怕也是与此有关,应该是娘娘同徐将军说了此事,具体事宜如今已没人知晓。” 徐江南如遭雷击,咬着唇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小烟雨是公主不假,却不是西夏的公主,而是西楚的公主,难怪传闻陈铮深爱西楚皇后,却在当年苏皇后身死之后却让小烟雨作为和亲人士远嫁辽金,若是亲生女儿,断不至如此果决,徐江南觉得经历过的很多事给这些都有些相似,只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只顾望着老琴师。 老琴师缓慢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你想的没错,老夫等的那个有缘人就是西楚的公主,老夫与你写的两个陈字其实就是这般玄机,此陈非彼陈,天下人都被欺瞒了过去啊!早在当年,徐将军在屠宫的前一夜就先入了皇庭,也是那一夜老夫被召入宫,圣上自焚,娘娘伤心欲绝本要追着圣上过去,只是因为身子蓝田种玉,被老夫给拦了下来,之后徐将军过来同娘娘商谈了很久,出皇城的时候当好拂晓,也就是那会,杀戮便来了,两天三夜,皇城里全是哀嚎悲鸣,血流成河啊,人间地狱怕也不过如此。 后来老夫就一直关注金陵之事,不也出了个太医府血案,死了三百多名御用太医,老夫猜测也是与此事有关。老夫苟且在卫家活了九个月之后,听到金陵犒赏天下的圣旨,苏娘娘诞下龙婴,是个女孩,老夫这才安心,耐着性子当了十多年丧家之犬,比起娘娘的忍辱负重,背着西楚遗臣的骂名将小公主带大,这些其实都不值一提,更加比不过那些遭了无妄之灾的可怜人,但没办法,他们不死尽,陈铮怕也不安心,至于后面陈铮对于徐将军是不是卸磨杀驴之举,老夫也不知晓,还有对于陈铮为何能容忍公主活下来,这事老夫也想不通,只是娘娘和徐将军都已身死,怕也就只有陈铮知晓了。” 老琴师声音愈加细微,嘴唇铁青。徐江南见状想要上前给董煜顺顺气,却见到老琴师摆手制止,微微闭眼说道:“公主如今远在金陵,看似安然,实则凶险,而老夫所知有限,又是愚钝,至于徐将军的深意,实在不晓,小后生你要往金陵去给徐将军讨个公道,这路着实还长啊!”董煜自知先前一曲用自身生机毁人筋脉,活不长久,索性趁着时间将该说的都说上一次,“先前这二人虽说同老夫有怨,但试探之后怕也是冲着你跟月儿来的,月儿还好,至于你,老夫走后,这个仇怕也是你接了,老夫之前见你有七品心境,却依旧停在六品,沉稳是应当的,小后生,倘若你无心金陵,老夫也不会同你说,但你要去那个龙潭,这话老夫也就不藏了,老夫虽然没有履历过江湖,但也知道,江湖里太多都是欺软怕硬之辈,锋芒该现就不该蒙尘,会让人忌惮掂量,也会少上很多闲碎麻烦。” 徐江南轻轻点头,抿唇不作声。 老琴师微微一笑,这话他只会说一遍,算是对于后辈好心之言,将自己要说的大致说完之后,董煜咳嗽数声,用袖子掩着,等到咳意渐歇,衣袖上渗满血丝,老琴师笑着说道:“当年老夫也只是有幸见过徐将军一面,你背着剑匣的样子倒也与他有些相似,比上你,你爹俨然要更像个书生,不过徐将军的功绩却是生平罕见,可惜了啊。 都说江湖人身不由己,老夫也知道其实到了徐将军这种位置上,同样也身不由己,当年之事,十数万西楚士子耿耿于怀,百万户西楚人破口大骂,当年秦王入马长安说楚虽三户能亡秦,数百年的安稳日子,那股子亡秦气势早已不见,西楚名存实亡,灭的不冤,所以老夫不怪徐将军。” 徐江南默不作声听着老琴师拉着家常,这种清淡咸适的唠叨话他喜欢听,但是没人跟他说过,老琴师说完这话,抱着琴,讲心里话说了个通透之后,脸色淡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往山下走去。 “这棵银杏原本是长在苏娘娘的月下宫,老夫走的时候,将它带了出来,与公主同岁。老夫居深山十数年,今时日不多,该说的也都说来,想而至今也该下去好好看看我大西楚江山了。再去给娘娘和圣上请安。” 晃着身子走了十数步之后,董煜突然停了下来问道:“小后生。我西楚的公主可好看?” 徐江南微微一怔,笑着应声。“倾国倾城。” “哈哈哈……”老琴师知足满意,挺起脊梁摇头晃脑,就如当年醉酒入皇庭一样。“西楚王业百年功,一曲琴,一杯酒,一阵风……”老琴师捧着琴,一边往山下走,一边低吟,声音也是渐次低下去,就像一本书,慢慢翻到了最后一页。 徐江南顿首没有跟上去,听着西楚遗曲亡调,给自己倒了杯酒,等了到秋日渐次落下,痛快饮尽,酒不浓,还有点滴血腥味道,时至今日,能亡秦的西楚算是亡了。 (第二更补上前天的,学校刚才断电了,不知道还能写多久,如果一直没来电,明天的那一更可能会晚,但不会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像一条狗(二十七)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李显彰捧书而坐,旁边掌着灯,灯火如萤,飘摇似坠,天气晚来秋,而他已经那副常年不变的袒胸姿态,不多时,更一万持弓回来,李显彰头不抬,问道:“老先生走了?” 更一万点了点头,将身上的弓取下,放进木柜。“送走了,听先生的给埋在银杏树下。” 李显彰搁下书,双手搁在嘴边,呼出口热气,又搓了搓手,喃喃道:“软红十丈一倾城,这西楚到了今日算是亡国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徐暄十多年前百子换一人生,宁愿死上数万人,也要让这个西楚公主活下来,真是不解。” 更一万显然有些疑惑,他觉得天下没有先生算不到的事,皱了皱眉头。 李显彰没有抬头却像看到了更一万的神色,挑了挑灯芯微笑说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掐指算命格。” 更一万憨厚一笑,挠了挠头,憨实拍了个马屁闷闷说道:“可在一万心里,先生就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李显彰用书指了指更一万,哈哈大笑,知道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书童心性其实跟他一样执拗,很罕见的认真轻言说道:“我比不上徐暄,其实不但是我,如今在桃花观的李闲秋也比不上,在我眼里,全天下能同徐暄比拟的,其实也就北齐的谢长亭,江秋寒这二人。”眼见更一万好不容易开了口拍了个马屁又不做声,李显彰并不介意,摇了摇头先是从转身从屋内拿出文房四宝,摆在桌子上,更一万见状轻车熟路的过来研磨,知道先生喜欢酒,便在砚台里倒了点酒水。 李显彰坐在一旁,没有拒绝,接上先前的话题说道:“春秋天下评可信可不信,无论是我,还是李闲秋,又或者其他人,就算能看透大局,都算不得棋中人,只是观子,而徐暄才是局中人,谢长亭算一个,江秋寒算另外一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天下大势,我们这等人只能算前一种,耍点合久必分的小技巧倒是能信手拈来,要说分久必合的落子手劲,徐暄是第一,后继纳兰算第二,北齐属三四,其余则是不入流,难等大雅之堂。” 眼见更一万懂而未懂,只顾很努力的听着,记着,他乐呵一笑,也不觉得更一万会像那些个听禅几十年反而通灵的灵物一般一朝开智,他提了下笔,润了润墨,将宣纸铺成开来,想要落笔,等了半天,一滴饱墨从笔尖滴落,落在宣纸上,瞬间渲染开来,李显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惋惜这一点笔墨,将笔停下继续说道:“就不说徐暄以前,一子常有二三意,单看这西楚皇庭一事,若不是今天听到董煜一言谁能想到这那一举动是为了瞒天过海?一万,你说徐暄是不是因为自己是西楚人,就想着给西楚留下最后血脉?” 更一万摇了摇头,知道这个层面的东西,不是他能揣测的,李显彰轻笑一下,平常人才有平常气,这个才是真的福气,笑着说道:“说出来我也不信,徐暄这个程度的人,要说为了稳西夏而杀万人,这个我信,但再加上为了西楚血脉杀万人,我反而不信了。 天下人都说他没算到帝心,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不可能不知道,再劳心劳力的人,怕也有后手,要是为了快速稳下西夏,坐南望北以图中原,他也能理解,毕竟这是当时最快也是最为合适的手段,也符合徐暄一路南下的一贯做法,但这样做到时候被陈铮翻起老账来自然就会成为西夏的替罪羔羊,只要陈铮矢口否认自己下过令,这个局就成了死无对证,没人能解,徐暄不可能想不到,但这样的前提是陈铮想让他死,如果不想,即便是天下人说的天花乱坠,徐暄依旧富贵入云,再为了个西夏血脉去同陈铮谈交情,倒显得徐暄得寸进尺有些欺主了啊。” 更一万又开了口说道:“先生,徐暄是因为这件事死的?” 李显彰摇了摇头有些鄙夷说道:“要说是哪件事?天晓得,君要臣死,吃饭喝酒都是借口,徐暄本身就是大染缸,从把西夏从凉州一州之地打到如今五州阔土,哪件事都有他的份,只能说这对君臣配合得天衣无缝,徐暄唱黑脸一路南下,铁血欺压为邪,陈铮跟在后头唱白脸怀柔安抚,这是正,也只有徐暄带着兵马走了趟江湖,让这些人都看到了徐暄的不讲理,他们才会需要一个陈铮,需要一个稍微能讲理的陈铮。西夏也才能在这短短几年站住跟脚。 就是没想到谢长亭从中作梗,如果再给徐暄几年,说不定真的能见到西夏旌旗数万挥军北上。那才是天下潮头的盛景。” 李显彰再次提笔,不再顿挫,笔尖有龙蛇走动,是蚕头燕尾的隶书体,春秋时期国书通用,上联,人面桃花,春秋雅事书万古。下联,渔樵山水,揉断琴弦轻百年。 写完之后吹了吹宣纸上的墨迹说道:“董煜死得其所,无憾了,春秋之人再少一个,这卫秦锱铢必较,机关算尽太聪明,不过能将卫家带到现在,也算功成名就,因果循环,怕也要落在自己头上,想来也是可笑,为了到时候晚节不保,等下过了雪,过了寿辰,我来送他一程,也能瞑目了。” 更一万知道些许内情,自己先生早年与董煜认识,喝了几次酒,就算谈不上交好,至少没有恶意,今日董煜身死,看似与人无关,但他也清楚,如果卫家人出手,董煜就算力竭,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在先生吩咐下被自己手刃,而听李显彰之言,似乎是将仇记在了卫老祖宗的身上。 李显彰揭过一张宣纸,将之前写的放进一旁的火炉里,先是一阵青烟,等了稍许,红光一闪,火舌吐了出来,接连又是暗了下去,李显彰没有在意轻言说道:“董煜当年能入卫家,说是文人相惜,但卫玦终究不成器,一个软文人,卫家还是卫秦做主,我猜是徐暄的意思,不然依着卫秦的稳妥性子,哪里肯收容董煜,一个亡国余孽,丧家之犬。 一万啊,你说董煜十多年未出西蜀道,你觉得是像他所说的怕死么?还是怕他守了十多年的东西从此随了黄土?” 没等更一万说话,李显彰嗤笑一下,摇头说道:“还是说他念着与卫家的情分,怕陈铮到头来追查到卫家头上?又或者是怕自己还没走出西蜀道,卫家的刀剑已经悬在了他的头上?或者都有吧,各占几分。可是当好人在江湖里真的活不下去,这不就给卫家连眼睛都不眨的给卖了,不过卫秦也是心狠,为了解决这道后顾之忧,不惜拿自己的孙女当饵,就不怕事与愿违?赔了夫人又折兵?嗯? 江南道方家有个方云,西蜀道卫家卫澈也不差,假以时日,说不定比上卫秦还要狠,卫家算是后继有人,青城山等这一茬之后,也不知谁能应运而生,又加上这个徐江南火上浇油,光是今天这番,倒有几分徐暄的峥嵘味道,总的来说,这个江湖在这些新人的带领下,其余的怕也是会像雨后春笋,冒尖上位,这个江湖才算花团锦簇,才好看,不至于死气沉沉。” 李显彰提笔又写,还是隶书,董煜是春秋的人,用隶书也是彰显尊敬,这在李显彰身上很是罕见,少之又少,对于谢贤这种名声远扬的夫子,他都是嗤之以鼻,觉得尸位素餐,哪怕谢贤是真的觉得西楚人的脊梁弯了,风骨不在,但自己终究也是当了西夏的官,比之董煜,在李显彰心里便低了数个档次。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李显彰写完之后,又是将其扔到火炉里面,一张接一张,直到更一万像是开了灵智无端由说道:“先生是在救景王吗?” 李显彰手上的笔一顿,继而轻微一笑,摇摇头,将那一叠宣纸放进火炉,又将毛笔一并给烧了,笑道:“不至于,当年徐暄放他走,他要还的也已经还了,如今这个局是李闲秋想拖他下水,也是他的私心。 要是在太平盛世,他会是个有道明君,海内何清数十年都有可能,可惜生不逢时,这个春秋遗韵下,他一入局,就是死无全尸,连死得其所都不算,这就罢了,只怕到时候他一意孤行还得坏事。说到底不算救,只是未雨绸缪怕他坏事。”李显彰说完一抬头,对更一万有些刮目相看,笑道:“不过他确实这会死不了,命大福大。”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显彰站起身子,端了杯酒,走到屋外,外面云很厚,见不到星辰,有些冷,更一万在后头跟出来,给李显彰加了件外套,李显彰望了眼如老僧坐定的卫府,神色平淡,将杯中酒洒在院内,轻声说道:“这场戏是真乱,连个唱旁白的戏子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章 像一条狗(二十八)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徐江南回到卫家之后,并没去找卫澈,今日自己归城时分做的那些事肯定瞒不住卫澈,虽然疑惑卫家的举动,就那么放心董煜能救下卫月?也不怕阴沟里翻船? 跟着卫月径直去了二爷的院子,一家人似乎都是喜欢安静,并没有什么仆人,一路清静,今日都没什么月光,黑灯瞎火,连个掌灯的人都没有,卫月显然是时常过来,轻车熟路,不过这番倒是有些沉默,似乎董煜的死给她的负担有些大,与以前活泼的性子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徐江南也没拿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无痛话语来搪塞,跟在卫月后头,他也有自己的心事,也是回了卫家连个激动的人都没见到,这才想到,心里悲凉一片,似乎这个卫家的大小姐,也不是很得宠,至少在卫老祖宗的眼里,不是那么重要,而这些卫月显然没有领悟出来,他也不会煮鹤焚琴的说出来,大煞风景就不说,指不定还会得个挑拨离间的小人头衔。 跟着卫月辗转数道廊道,才到卫家二爷的住处所在,屋内透出点滴灯火,卫月脸上这才有些笑意,一改之前的低迷,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并不是守株待兔的卫敬,反而是这些天没怎么见到过的余舍,手上还拽了个鸭腿,吃的津津有味,满嘴油腻哪像个有着清规戒律的佛门人,看到卫月背后的徐江南咧嘴一笑,张手要近身,徐江南见状立马止住他,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二爷呢?” 余舍憨厚一笑,将油腻的手往身上随意一抹,这些日子在这里吃好喝好,脸上红光满面,余舍听到这个,急忙闪开,愣愣说道:“差点忘了,二老爷在内屋等你。” 卫月眼见这二人交头接耳像是没看到自己一般,轻哼一声,昂着头率先往内屋进去,徐江南拍了拍余舍的肩膀,跟在后头。 进了内堂,里面还燃着凝神的檀香,卫敬坐在上席自古喝酒,眼见卫月过来了,将酒杯搁下,笑容亲切说道:“月儿,自从你回来后可有些日子没来二叔这里了,对二叔生分了?” 卫月皱了皱鼻子,满屋子酒气,瞥了眼桌子上的酒肉,轻轻哼道:“老酒鬼。”说完又过去将窗户打开。 卫敬眼见卫月并没理睬他,呵呵一笑,转而看向后来进门的徐江南,有些不正经的给了个你招惹她了的疑惑眼神,徐江南立马摊开手,一脸无奈的样子。 卫敬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又是回头,朝着卫月谄媚笑道:“月儿,跟二叔说说,二叔给你撑腰。” 卫月昂了昂柳眉,眼眸一抹得逞的笑容,却是一脸悲伤表情说道:“二叔,刚才我去董师父那,遇见刺客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卫敬脸上的笑容收敛回去,寒了脸,声音不怒而威,显然是喜煞了这个侄女说道:“怎么回事。跟二叔说说。” 卫月在旁边坐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说着今日所见,等一五一十说完之后,说道董煜力竭离开的时候,抹了下眼眶,不似作伪,眼珠子有些红肿。 卫敬凝了凝眉,轻声问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卫月委屈轻声却又肯定说道:“韩家。” 卫敬知道这个侄女古灵精怪,说话能听个七八分算多的,眯着眼看向徐江南,徐江南轻轻咳嗽一下,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卫月说得太过惊心动魄,轻言说道:“董老琴师怕是已经走了。” 卫敬得到徐江南的答案之后,面色不定,先是摸了摸卫月的头发,安慰道:“月儿,近日先别外出了,这个场子,你二叔给你找回来。”继而又是朝着余舍喊道:“小兄弟,麻烦你去趟外面让人把卫澈喊过来。”余舍憨厚一笑,没有拒绝,这些日子跟卫敬时常喝酒吃肉,倒也熟悉路线,握着鸭腿离开。 等到余舍离开之后,卫敬朝着徐江南温和谢道:“谢谢了,听说上次在天台山也是小兄弟仗义出手。” 徐江南轻叹一声说道:“二爷说笑了,应该的。而且此番也是老先生出手,以我的身手可拦不住那二人。” 徐江南一话落毕,卫敬目露精光,盯着徐江南,徐江南坦然相对,卫月更是百无聊赖,玩弄着手上的银铃,盏茶功夫之后,卫敬收回视线回到原本平静的样子推杯喝酒,轻言说道:“你是故人之后,又救了月儿数次,要是不介意,就同月儿一般喊声二叔吧。” 卫月正玩着手上银铃,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滑,银铃作响,有些担心的抬起头,如今她也知道徐江南的身世,听到自家二叔这么一说,轻轻咬着唇唤道:“二叔。” 卫敬反而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卫月,笑道:“月儿,你知道他的身世?” 卫月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自己二叔是怎么知晓这事的,徐江南还没什么意外表示,卫月关心则乱,脸上神情一片急躁,只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为好,憋到最后也只是憋出一句无赖话语。“我不管,反正他不准走。” 徐江南也不管之前卫月如何不听话,只是这会听到她无意说出来的蛮横话语,倒是让他心生感激,不过也不再掩饰,提醒说道:“二叔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卫月一脸疑惑看着自家二叔,她原本还以为是董琴师说话之际被人听了去,这会看到他的表情,似乎也不是自己想象的严肃,反而调笑味道更重,恼羞成怒嗔道:“原来二叔你早就知道,不过二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敬一脸笑意看着徐江南,似乎被徐江南点破这事也是意料之中,指了指徐江南背上的剑匣,给卫月解惑说道:“他背的那个剑匣,当年可是名动江湖,大有来路啊!” 卫月听了之后,眼珠子一转,扬起下巴,朝着徐江南伸出手,脸上显然是有些生气,之前自己杞人忧天,还当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生死大事,如今一看,恐怕自己哥哥可能也知道此事,似乎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而眼前这个男子还假戏真做吓唬自己。 徐江南看到卫月的神色,就知道她翻起之前的旧账过来,暗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好在是自己知道卫家并无恶意,要是其余常人,真说不定就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眼下瞧着她伸出手,娇蛮动作意味显然易见,徐江南轻轻一笑,将剑匣取下,递了过去。 卫月轻哼一声接过古朴剑匣,入手温润,并无寻常木头到深秋的湿凉,外观看似古旧,斑驳之处原本还以为是质地问题,细致一看,才发现那些斑驳之处并不是外力所致,而是本身就有的结疤,不过与寻常的结疤不同,一般木头上的结疤会摸着会有粗糙感觉,而这个印子就像是内部出来的一样,摸起来与周边一般无二。 卫月望着剑匣上写的春秋两个字,疑惑嗯的一声,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感受了。 卫敬从卫月手上拿过剑匣,平放在桌子上,伸出手指,手指完好有着厚茧,卫敬挤出一滴殷红血液滴进酒杯,瞬间血丝牵扯开来,就像墨汁一般,卫敬将酒水倾倒在剑匣上,让徐江南和卫月惊异的现象发生了,只见原本殷红带血丝的酒水渗透不进剑匣,而其中的血液反而消弭不见。 徐江南凝了凝眉,很是不解。 卫月更是想不明白,见多了奇珍异宝,却没见过这种,抹了抹上头的酒液,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敬轻笑说道:“古今山海异兽志上记载过一样异兽,中原太山上有一物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卫月听不太懂,徐江南对于山海经这本书熟悉到不能在熟悉,张口便接了下去。“太山上多金玉桢木。” 卫敬意外的看了一眼徐江南,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说道:“丰州吴家常年在外寻一些怪材入剑,一般寻到之后,就地取材起剑炉,短则数月,长则八载十年都是常有的事,等剑成,这才运回丰州。 春秋剑匣和春秋剑原本便是吴家的东西,听说取材于太山,自然就不同于寻常木材,不过后来过凉州的时候被徐暄给抢了,而吴家也没胆子跟徐暄讨要,便也吃了个闷亏,再后来徐暄走南闯北的,这个剑匣也是跟着大放异彩,倒不是本身如何玄机妙奥,跟着徐暄水涨船高而已。 毕竟徐暄是个儒将,用剑的机会不多,但也是分秒不离剑匣,从武道上来说你已经青出于蓝了,当时江湖里多少人都说徐暄暴殄天物,以至于后来徐暄身死,春秋剑匣和春秋剑却是不翼而飞,都是扼腕叹息,有人说是被吴家给劫了回去,有人说让徐暄找了个福地给藏了起来,总之徐暄一死,这东西就全然没了下落。” 卫月好奇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卫敬摸了摸卫月的头,笑道:“那会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怎么知道。连你二叔我都是当时兴起,有幸见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