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许君风与月》 第1章 从前有家店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云汐城外二十里的山岗上有一家野店,许南风在那里住了近二十年。店是他祖辈传下来的,老爹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只有一个期望,不求发财致富,但求填饱肚子。 就这样一间店,还指望发财致富?光是修缮店面的费用已经败光了许南风所有的资财,那段时间家里亲戚都纷纷跟他断了往来,唯恐他上门求财。 许南风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只花了五年就盘活了这家店,但既不是经营家族的老本行,也没有干脆开成打家劫舍的黑点,在这家野店里,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倒卖消息。 现在很少有人再喊他许老板,来这店里的江湖人大多会尊称他一句许先生,因为他用了五年时间让江湖人人都知道,只要花得起银子,许先生的店里什么消息你都能买到,上至大内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钱能解决的问题在许先生这里都不是问题。 但是许先生之所以可以扬名天下,真正应该感谢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三年前死于千重山无为涯的浮方城城主君疏月。 说到君疏月这个人,在他短短二十岁的人生里,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迹,光是写成书大抵都够说书先生说上一年半载。 多年前他还不是浮方城城主之时,有人斗胆调侃过他,说这世间万千红颜,在他面前尽皆失色,人间有此妖孽,江湖必不久安。这话不过一句戏言,君疏月当真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令黑白两道谈之色变,避如鬼神。他十六岁投入浮方城门下,不到二十岁已是一城之主,各路江湖豪杰被他把玩于鼓掌之中,此人无论是相貌,胆识,谋略或者武功都已是天下一绝,这样的人,留着就是祸害。 他活着已经是个传奇,死了之后更是。那一战群雄围攻无为涯,虽然终于置这个魔头于死地,但是百余号人上山,活着回来的不足二十。武林正道这一仗胜得也是惨烈。 他死后的两年间,江湖之中仍时不时地传出有关他死而复生重出江湖的消息。他就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江湖正道的心中。 他死了吗,当真是死了吗?为什么无为涯下找不到他的尸首,他会不会仗着自己的绝世神功逃出生天? 对于这些疑惑,许南风从来只有一个答案,死了,肯定是死了,而且死透了,没有人能身中一百零八剑,又招招命中罩门,还被推入山崖,这样再不死,天底下也没人杀得了他了。 至于为什么找不到尸首。许南风觉得十分好笑,万丈高崖摔下去,活人都摔散了,何况他不死也差不多让你们剁碎了,哪里找尸体去? 众人花了重金听到许先生这么一句话,方才安心离去。 君疏月大概是真的死了。 死了好,死了天下就太平了,死了以后江湖上就少了个魔头兴风作浪。 君疏月死了就真的天下太平了? 他死后不到两年,浮方城新继任的城主池寒初率师南下,打着为前任城主复仇的名号,几乎把整个乾州的武林正道血洗了一遍。 从此江湖人又过上了胆战心惊闻浮方城而色变的日子。有人说,早知道当初就不杀君疏月了,他虽性情乖僻目中无人,但起码的江湖道义还是讲的,这个池寒初简直比他可怕千倍万倍。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但不管怎么说,是君疏月成就了许南风,如果不是他把君疏月练功走火入魔藏身千重山的事泄露出来,也许这江湖还是君疏月的江湖,这天下还是浮方城的天下。 从那以后,许南风的这间小栈几乎成了江湖人顶礼膜拜的地方。当然,掌握的秘密越多,仇人自然也多,这几年来许南风起码遭遇过大大小小的刺杀不下百余次,但是他既然还活着,那就说明根本没人奈何得了他。 所以许南风的生意越来越好,好到想金盆洗手都不行。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第4章 许先生面子很大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几位天阁弟子手脚麻利,转眼就把许南风那一车车的货物全都搬进了仓库,阿叔就坐在台阶上看着许南风使唤沈乔,他觉得许南风有的时候真的挺幼稚的,不过他这样算是为自己出气吗?想到这个,他心里又不禁有点小小的触动,望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阿叔的嘴角不由地轻轻撇了撇,可惜许南风光忙着干活竟生生错过了这一幕,否则说不定他能激动得当场晕过去。 等许南风忙完手里的活,阿叔已经悄无声息地溜回房间睡觉去了。他醒来之后一天里清醒的时间短,昏睡的时间长。许南风知道他的身子没那么快恢复,所以多睡多补准是没错的。况且他这样反而让许南风觉得安全,就这么安安静静让他守在身边多好,省的他在江湖的血雨腥风里摸爬滚打,总不给自己省心。 沈乔屈尊降贵地帮了许南风的忙,本以为这番诚意足够打动许南风了,可许南风不等他开口就摆手道:“沈阁主的来意我很清楚,但是这个忙许某当真是帮不了。” 沈乔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从来只听说许南风爱财如命,但凡给的起钱没有不接的生意,他连君疏月都敢惹,还能有什么人是他不敢动的? “许先生,这话怎么说?我都没开口你就赶人,这恐怕不好吧。” 许南风神情悠悠地喝了口茶,把沈乔递上来的一打银票又给推了回去:“沈阁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要买的这条消息,不久前已经让人抢先了。我做生意也讲究个诚信,卖出去的东西岂有再卖第二遍的道理。” “你说什么?!是谁?!” 沈乔一听这话拍案而起,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是有求于许南风,又神情讪讪地坐了下来。许南风心里兀自冷笑了一声,其实沈乔此行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半月前,雄踞南武林百年之久,号称天下兵库的云鹤山庄为向浮方城示好,为池寒初锻造了一柄黑铁重剑,可是在护送前往浮方城的途中却遭人抢夺。池寒初闻之勃然大怒,当即派人出城调查此事。而云鹤山庄是百年世家,武林正道之翘楚,此次结盟之事并不欲为外人所知,所以宝剑被劫之后亦不敢声张,只能暗中派人寻找。沈乔是池寒初掌权后不久破格提拔的新阁主,这次自然想在池寒初面前大展拳脚,可惜这半月下来依旧一无所获,无奈之下方才找到了许南风。 “沈阁主,买方姓甚名谁我是不会透露的,沈阁主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早些赶回浮方城请罪,兴许池大城主还能从轻发落。” 说到池大城主的时候,许南风的语气似乎比方才更加不屑。沈乔忽地一声从座上站起来,此刻他的眼中已隐隐发出寒光,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迁就了许南风这么久,对方依旧是这副不冷不热等着看好戏的态度,岂能不让他动怒?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前那些上门求助的人中,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是被许南风气到要拔刀砍人的,但许南风到今时今日都活得好好的这就足够说明问题。 许南风说,我就是喜欢看你对我恨之入骨但是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此刻沈乔的刀已经架在了许南风的脖子上,他天生凶相,发怒的时候模样更加丑恶,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索命的恶鬼。 “天底下有不爱财的人,但是我还没见过谁不要命的。许南风,我给你指条明路……” “沈阁主,不如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吧。” 许南风不等沈乔说完就抬起手轻轻拨开了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他把身子往前凑了凑,贴在沈乔耳边轻轻说了句话。沈乔的脸色陡然大变,几个随从看到他的手蓦地一抖,从不离身的刀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许南风继续端起杯子把里面没有喝完的茶一饮而尽,他拍了拍沈乔僵硬的肩膀笑道:“给你提个醒,出城的时候□□。” 但沈乔此刻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突然间面色苍白汗如雨下,身形摇晃着从许南风面前推开。若不是随从在旁扶着他恐怕已要跪倒在地上。 堂堂浮方城天阁的六阁主会被怎样一句话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在场的人中已无人敢问。阿吕端着茶点出来的时候只看到沈乔一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活像一群丧家之犬。 “老板,你看你又吓跑一笔生意。” 许南风捻起一小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哼了一声:“我不拿死人的钱。” 许南风是个从不说谎话的人,所以阿吕知道,这个沈乔怕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两天后沈乔被送回浮方城时已是一个手脚经脉尽断的废人,而此时云鹤山庄的少主正在浮方城做客,那柄失窃的重剑已经顺利找到并护送到了池寒初的手中。所以当他听到沈乔的事后并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只淡淡说了一句浮方城不留废人便把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六阁主抛在了脑后。 当年有人说君疏月是个冷酷无情的魔头,但其实池寒初比他更加凉薄。池寒初的爹是上一任天阁的二阁主,曾经对君疏月有过救命之恩,所以这些年里即便君疏月知道池寒初心怀不轨却一直没有杀他。但是池寒初为了上位却可以扫除一切绊脚石。 所以区区一个沈乔,他的死活池寒初岂会放在眼里? 池寒初处置沈乔的时候,白轻衣刚好就坐在一旁。云鹤山庄又被江湖人称为兵家宝库乃是因为白家世代精于铸剑之术,尤其到了白轻衣这一代,族中的小辈在锻造上的技艺青出于蓝更胜从前。白轻衣接任庄主的这些年,云鹤山庄的影响已不止于江湖,更被朝廷所重视。但盛景之下亦有隐忧。云鹤山庄剑炉所出的剑之所以当世无双不仅因为白家世代相传的铸造工艺,更是因为白家世代谨守着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云鹤山庄坐落于临州浔阳江畔,背依吴锋山,吴锋山深处蕴藏着无尽的矿藏,以这种铁矿锻造的剑远比寻常铁矿锋利何止千百倍。正因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云鹤山庄才得以扬名江湖,成为武林豪侠心向往之的圣地。然而自老庄主驾鹤西区之后,虽有遗命将山庄交付于白轻衣打理,但他在兄弟之中年纪最轻,而且生母身份卑微,所以族中难免有所非议,几位兄长尤其觊觎这座矿藏,白轻衣毕竟势单力薄,只好向浮方城投诚,以此壮大自己的势力。 白轻衣年纪虽轻,但已隐隐有种大家之长的风范,他一身玄色长袍,衣摆上的花纹皆以金线绣成,画案繁复而精美,倘若寻常之人穿着这样的衣袍定会显得俗气,但天下谁人不知云鹤山庄白轻衣的威名,这件衣袍穿在他的身上非但没有半点庸俗,反而衬得他更加贵气逼人卓尔不凡。与他相比,池寒初倒显得有点单薄了。他因为天生不足,身形修长细弱,又生的清秀纤丽,肤白如雪,所以少年时常被被人错当成女子言语调侃,成年之后跟随父亲一起为浮方城效命,素来以心狠手辣著称,眉宇间的阴鸷狠厉之气渐重,着才让人避如蛇蝎不敢亲近。君疏月葬身千重山后他独揽城主大权,重整天阁,一场血腥清洗之后原本效忠于君疏月的残余势力几乎被连根拔除。 一朝天子一朝臣,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下从来都是累累白骨。白轻衣看着坐在城主之位上的池寒初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苍梧剑,从他的眼神里白轻衣感觉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这次白轻衣得许南风相助顺路寻回了苍梧剑,可这劫剑之人的身份,许南风却不愿多说。他叮嘱白轻衣无论查到了什么线索都不要在池寒初面前透露,否则云鹤山庄必有灭顶之灾。 第5章 举家逃亡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而虽然白轻衣什么都没有向池寒初透露,但是一个隐忍蛰伏多年步步为营筹谋算计并最终从君疏月手里夺得城主之位的人又岂会轻易被人瞒骗。从苍梧剑送到他手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了剑上留下的蛛丝马迹,只是这个发现确实足以让整个武林再次被浮方城主所撼动。 池寒初在苍梧剑的剑柄上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紫色花粉。而这种花粉天下间只会在一个地方出现,就是浮方城的毕罗池。 毕罗池乃是浮方城的禁地之一,位于城中主塔之下的地心之中。池寒初也是成为城主之后才有资格踏入此地。此地虽处地底深处但却是一片连绵百里的花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浮方城之下竟然还会有这样一片天地。那地心花海之中长满了一种名叫毕罗的紫色小花。从前君疏月每月都会将自己关在毕罗池中练功,传说这种毕罗花生长于上古洪荒之时,历经万千年的时光,汲取了地心之中的万年灵气,在此地冥想练功可致功力飞升,一日千里。池寒初继任城主之位后便将此地据为己有,可是不知为何毕罗花海却在一日日的枯萎,仿佛它们也随着君疏月的死亡而日渐凋零。 但是现在,他又在苍梧剑的剑柄上发现了毕罗花的花粉,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苍梧剑回到浮方城的第二日,池寒初便亲自动身前往一间小栈。他知道能给他答案的,只有许南风。 但许南风是个很懂把握时局的人,不等池寒初找上门来他就已经带着阿叔阿吕小黑还有他的招财进宝跑路了。 逃亡都要拖家带口的,阿吕说老板你看上去更像是阖家出游。 许南风说我一点都不想阖家出游,我只想跟亲亲阿叔过二人生活。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不用每天无所事事地守着一间小栈混吃等死,所以阿吕对于这次阖家逃亡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兴趣。 浮方城雄踞乾州的北端,所以要远离他们的势力范围最好就是往南走。南武林虽然在浮方城的打压下日渐衰弱,但毕竟正道林立,往南走准是没错的。 “明明是老板你想南下游玩,竟然还把理由编的这么光面堂皇。” 被阿吕戳穿了心事的许南风恼羞成怒一脚把他踹出了马车。好不容易得了清净,他又笑嘻嘻地凑到阿叔身上,那人从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靠在角落里撑着下巴假寐。许南风靠在他肩上怔怔出神地盯着他看,马车外晴光正好,透过车窗洒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那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就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他的睫毛安静地低垂着,是不是也会轻轻颤动一下,不知道在做着一个怎样的美梦。眼看着许南风的身子越凑越近,一直闭目养神的阿叔突然开口道:“你的口水要流到我衣服上了。” “啊!” 许南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坐直了身体擦了一把嘴角。阿叔睡意朦胧地睁开眼,那种如梦初醒时候的柔弱的姿态简直让许南风想饿虎扑食。可惜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要是自己真的扑上去,阿叔肯定飞起一脚把他从这里踹回乾州去。 想到这,许南风顿时觉得前路漫漫渺无希望啊。做什么才能打动阿叔的心呢?别人倾尽一生渴求不到的东西他一早就握在手中而且又轻轻松松丢丢在身后,如今一门心思游戏人间倒真的活成神仙了。 “你再不松手,小黑就要被勒死了。” 阿叔不胜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把被许南风掐住七寸已经开始吱吱地吐着蛇信的小黑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小黑甫一得救就往阿叔怀里钻,许南风看见它亲密地绕着阿叔的胳膊一路缠上他的脖子,真是嫉妒得想把它抓回来掐死。 “阿叔,你对谁都好,就是对我不好。” 这人连蛇的醋都吃,还有救么? 许南风显然是没救了,死活把小黑从阿叔胳膊上拽下来打了个结丢在一边。招财和进宝趴在一边一脸同情地望着被打成蝴蝶结的小黑,心想着看来以后不能随便抱美人二当家的大腿了。 “许南风,你越活越回头了。” “回到十四岁的时候不好吗?” 阿叔微微怔了怔,回忆了一下十四岁时候纯良无辜包子脸的许南风不禁有点感慨,好好的一只小奶狗怎么就养成了天天想着吃掉自己的狼呢? “阿叔啊,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阿叔闻言忽然伸手捏住许南风的下巴,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真的一下子回到他十四岁那年,一双猫儿眼里都是真诚和无辜。那个时候自己是真的相信他的,对他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但是现在呢? “许南风,君疏月已经死了。” 君疏月从被你背叛,被人打落千重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许南风,你终究还是看不破。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与平日里那个抱着招财进宝在海棠树下晒太阳的温吞青年完全不同。他的目光变得尖锐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因为这才是真正属于浮方城城主君疏月的眼神。 “对,君疏月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我的阿疏。” 许南风突然一把抓住君疏月的衣领将人猛地向后一推,倾身上前将他压住,完全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一口就咬上了他的唇。唇上的刺痛让君疏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对方就像是饿极了的小兽,非要见血才收,尖利的犬牙刺破了君疏月的双唇,血腥的味道很快在他口中弥漫。许南风仍觉得不够,拼命撬开君疏月的牙关,那架势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才好。 “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是我的……” 在君疏月眼里,此刻的许南风就像是嚷着向大人要糖的孩子,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颗被抢到手里的糖也许是苦的涩的…… “南风,不要闹了。” 君疏月被那个深吻纠缠得几乎窒息,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推开许南风,可是许南风像是被激起了脾气,非但没有放开君疏月,反倒更加放肆起来。君疏月感觉到他发烫的掌心在自己身上不住的游走,心知这孩子一旦执拗起来当真是不做到最后一步不会罢手,他不得不在掌中暗暗蓄力想要将他挡开,不想就在这时马车蓦地狠狠一摇,阿吕的惨叫声从外面传来。 许南风眼神一沉,突然出手点住了君疏月的穴道,抱着他软到的身子小心翼翼安置在坐榻上。此时马车外两道红影一左一右急掠而至,许南风推开车窗往外一看,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肩舆横在路中,肩舆两旁立着四个人,许南风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从马车上缓步走了下来。马车左右走来两个红衣妙龄少女,两人不但面若桃李秀色非凡,最令人惊讶的是竟长的一模一样,半点差点也无。哪怕是眼力再好的人恐怕也根本分不出这她们的区别。这恐怕已不是双胞胎那么简单,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 许南风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她们轻轻摆了摆手,那两名少女默然退到一边。许南风径自一人朝着那顶肩舆走去。 “浮方城城主屈尊大驾,许某有失远迎,还望城主大人海涵。” 第8章 白二公子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那邻桌说话的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岁上下,端的是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一身黑绒貂裘不含一丝杂色,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知必是价值不菲。那人虽然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但神态语气却谦和有礼,丝毫没有纨绔之气。许南风将他上下端详了一眼,轻轻举杯笑道:“家仆不懂规矩,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是我唐突了。” 那公子说话间目光也不时在许南风与君疏月之间游走。许南风对君疏月的独占欲已到了可怕的地步,哪能容忍别人这样看他,于是不动声色地移到君疏月的面前挡住了那公子的目光。那人也十分聪明,知道自己有些逾礼,笑着拱了拱手又转过身去。 “这公子生的好贵气。” 阿吕虽然没吃到人家桌上的肉,但是对这公子却颇有好感。许南风笑了笑,一边给君疏月布菜,一边小声道:“云鹤山庄白家的人,岂能不贵气。” 君疏月闻言,手里的筷子稍稍停顿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许南风的眼睛,他知道君疏月早些年与白家往来甚密,尤其是白家的长子白舒歌曾与他是生死之交。只可惜一年前云鹤山庄老庄主西去,庄主的位置留给了幺子白轻衣,白舒歌亦在半年前消失于江湖。有人说他死于家族的内斗,又有人说他也许只是厌倦了同袍兄弟间的血肉相残,独自归隐去了。但他究竟去了哪里,迄今为止仍无人知晓。 甚至连许南风都不曾知道。 在乾州大地,以浮玉山为界划分南北,北武林如今已是浮方城的天下,而云鹤山庄仍屹立南武林四大家族之列。虽说半年前白轻衣已私下与池寒初结盟,表面上南北武林还是相争不下的。而且白家的二公子白舒夜曾经力推兄长白舒歌争夺庄主之位,白舒歌下落不明之后,他与白轻衣的矛盾已激烈到无法相容的地步,所以他出现在浮方城的地界还是让许南风有点意外。 就在许南风琢磨着白舒夜的事时,不远处两个酒客的聊天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你们可曾听说,那两年前死在千重山的魔头君疏月又重出江湖了。” 君疏月正夹着菜喂给小黑,听到这话有些好奇地转过头去。那两人说得眉飞色舞,像是当真看到君疏月死里逃生重返江湖一般。 “当年他身中一百多刀,又被推下万丈深渊,这样都能不死,这江湖中还有人能杀得死他吗?” 这些话在江湖中疯传了两年之久,好像人人都已经相信了这个传闻,好像人人都亲眼看着君疏月如何被正道围攻满身是血跌入深渊。 但事实上,那不过是许南风编造的一个故事。一个经历了无数人口耳相传足以以假乱真的故事。 当年攻上山顶的武林正道,真正活着下山的只有十人,而这些人都是许南风的人。亲身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都已经说不出事情的真相,所以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这十个人知道。 当年君疏月确实负了伤,也确实跌入了崖底,但那一切都在许南风的算计之中。他设计好了一切,杀尽了那些闻风而来要取君疏月性命的各派武林人士,为的就是让君疏月的死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被推翻的定论。 江湖因为这个谎言而平静了两年,但现在突然有人挑破了这个谎言,这个人会是谁? “这些传闻只是传闻,不必太过当真。这两年冒充君疏月的江湖骗子比比皆是,未必就是真的。” “这魔头若是回来,必定不会放过当年追杀他的那些武林中人。” “这两年浮方城没有他还不是一样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依我之间,他若回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定然是池寒初那个疯子。” 许南风闻言,忍不住低头笑了笑,池寒初难道还配得上君疏月亲自动手?不过他就算要对付,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也会是自己吧。 “不管怎么说,这江湖要大乱了。” 那人说到这里,邻桌的白舒夜突然站了起来,他端着一壶酒朝那两人走了过去。那两人虽不知白舒夜的身份,但见他气度不凡,也连忙起身相迎。白舒夜伸手为他们添了些酒,随后笑道:“我听二位方才谈论浮方城主君疏月要重出江湖之事,不知这些传闻从何听来。” 那几人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其实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白舒夜一边听着一边目光时不时朝着许南风他们看了看。许南风是何等精明之人,马上拉起君疏月便要上楼,可他刚一起身,那几个白家的侍卫便围了上来。 许南风笑道:“白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白舒夜听他一语点破自己的身份,便也回敬道:“早闻许先生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话音刚落,只听到驿站的门被人碰的一声踢开,那几名白家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冲进来的鬼侍砍翻在地上。白舒夜心下一惊,连忙伸手去抓许南风,可他手还没碰到许南风便突然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白二公子,我劝你不要乱动,否则这只握剑的手我可就收下了。” 许南风牵着君疏月向后退了退,白舒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缠着几根银色的细丝。而这银丝的主人正是一路跟随许南风的那两个红衣少女。那银丝名曰琴诀,本是上古名琴飞凤之弦,取北蛟之筋与南疆雪蚕制成,别说这血肉之躯,便是钢筋铁骨也未必承受得住。白舒夜深知此物的厉害,连忙喝退白家侍卫,对许南风陪笑道:“许先生不要动怒,是我驭下不严,冒犯在先。” 许南风懒得与他多说,拉起君疏月的手便往楼上走去。白舒夜没想到许南风身边竟跟随着这么多高手,更没想到连池寒初的鬼侍也在这里,他真是一着不慎自讨没趣了。许南风走到楼上,朝着那两个少女摆了摆手,那二人得了许南风的命令方才放开白舒夜。白舒夜一得了自由还想追上去,许南风却道:“白二公子想问的事恕许某也无法解答。” “许先生!” 白舒夜仍不死心,还想再说,但见那两个红衣少女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话到了嘴边也只好咽了下去。他此番离家远行就是为了寻找兄长的下落。如今白家尽在白轻衣掌握之中,而他为了巩固权力与浮方城结盟,这会让白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只有找到大哥请他回去主持大局,方能阻止白轻衣一意孤行。 第9章 人皮纹身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君疏月如今的身体已不比从前,被许南风扶进房间后稍作梳洗便沉沉睡下。窗外的风雪还在漫天呼啸着,这里虽然简陋了一些,但屋里炭火和御寒的绒被都一应俱全,生了火之后满屋的暖意,让人不免有些昏昏欲睡。 许南风见君疏月睡熟之后悄声走到门口,帮靠在门边守夜的阿吕盖了衣服,然后径自一人朝着客栈的后院走去。 后院里已积了一层厚雪,扑面的寒风牵心刺骨,许南风朝着屋檐外伸了伸手,这时有一把伞从他背后撑起,将他头顶飘下的风雪尽数挡在了外面。 “坊主,天寒地冻,小心身体。” 站在许南风身后的男人全身都裹在一片黑色之中,只有一双眼睛映照着漫天的雪色,仿佛是荒野里的独狼,寂寞又孤傲。许南风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苍梧剑的事查的如何?” 那人不语,只是递了一块绢布给许南风。许南风将绢布打开一看,那绢布里包裹着的分明是一块干皱的人皮,这人皮他见惯不惯了,可是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人皮上的花纹。 “这是……” “这些是从杀手的尸身上取下的。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线索。” 许南风将那布举到高处细细看了看,略作沉思:这些花纹显然就是毕罗花无疑,当年他随君疏月进入过城心禁地,那片紫色的花海之中长满了这样的小花。所以他是万万不会记错的。而且君疏月告诉过他,毕罗花只生长在浮方城的地心之中,世间见过此物的决不超过五人。看池寒初的模样不像故布迷阵引他们上钩,那么当今世上还有谁会与这毕罗花有牵扯? 会是池寒初身边亲近之人么?可他生性多疑,谁能取得他的信赖随意进出地心城? 许南风想到这里,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毕罗花的纹身之上。这些人皮虽已失去了光泽和弹性,但是这纹身却色泽艳丽夺目,而且细细一看又觉得这些花纹不像是纹在皮肤之上,倒更像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这就委实有些诡异了。 “浮方城中,六位阁主可有什么异动?” “并无异动。” “继续监视。” 那人得令,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但他走时却为许南风留下了一柄纸伞和一枝白梅。那白梅幽香淡淡,在清冷的风雪中尤显得傲骨凌然。许南风将那白梅取下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嘴边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又是何苦呢。 许南风手里摇着那只白梅一路走回到内堂。此际夜已深沉,酒客们都纷纷散去,而那白舒夜仍然只身坐在那里,他看到许南风慌忙站起身来,但是大概是想到那两个红衣少女还有她们手中的琴诀,白舒夜的脚步还是停顿了一下。 白家的后人之中,这位白二少爷算是平庸之辈,武功胆识都算不得高,在江湖之中亦是名声平平,但是在白家却没有人轻易招惹他,原因就是他最得兄长白舒歌的宠爱。所以在白家这场内斗之中,他失去了白舒歌也就等于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而那白轻衣与他素来交恶,掌权之后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白舒夜若想重回白家,靠他自己怕是难于登天,唯一的出路就是寻回兄长,请他回去主持公道。 许南风原本并不想搭理白舒夜,但是他细细一想,在杀手身上查到的铁渣会不会出自云鹤山庄的剑炉?在这件事里白轻衣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他是被蒙在鼓里还是始作俑者,亦或者,云鹤山庄之中还有另一股势力潜伏在浮方城之中。 “白二少爷这么晚还在自斟自饮,当真是好兴致。” 许南风从楼梯上步履缓缓地走下,白舒夜正头疼该如何向他赔罪,见他主动上前大话,心头一阵狂喜,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许先生也是长夜漫漫无心入睡?” “自小养成的换习惯,不是自家的床便睡不踏实。与其躺着辗转难眠,不如四下走动走动消磨时间。” “先前下人无礼,得罪了先生,望先生大量,咱们一酒抿恩仇。” 以白舒夜的出身,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把身段放得够低。许南风也拱手回了一礼,温声细语地笑道:“二少言重了。” 白舒夜先前以为他是个脾气刁钻的怪人,如今见他一笑竟是暖如春阳一般,紧绷的心不由一松。他亲自给许南风斟满了酒,正想着如何开口向他请教兄长失踪之事,可许南风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酒桌之上不谈生意。” “许先生……” 白舒夜还想再说,这时他看到许南风蘸着酒水在桌上轻轻划了一笔,又写了个耳字。白舒夜并非蠢笨之人,马上领悟了许南风的意思。此刻浮方城的鬼侍就守在门外,他们既是池寒初的眼睛,亦是他的耳朵,所以无论许南风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慎之又慎,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白舒夜本以为许南风是自愿前往浮方城,如此一看他竟也是被池寒初那个魔头所强迫。许南风之能天下皆知,多少门派势力将他视作拉拢的对象。可惜这些年来他始终仙人独行,并不主动与任何势力结交。浮方城如今在江湖中的势力如日中天,要是再得许南风相助,这统一武林岂不是朝夕可待? “这北方的酒果然与咱们南风大不相同。我喝惯了白梅台的竹仙酿,再喝这里的酒难免有点冲头。” 许南风捧着酒杯小小地尝了一口,烈酒入喉,烫的他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他的酒量不浅,只是更喜欢那些绵软温润的酒,因而喝了半杯便不愿再多饮。白舒夜借着桌上昏黄的烛灯看向许南风,他被酒气熏得微微泛红的面孔竟无端生出了一种惊艳之感。白舒夜看得一时失了神,直到许南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蓦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失态连忙陪酒道歉。 “我明日尚要赶路,二少的美意心领了。日后若有机会,二少定要到白梅台尝一尝我说的那种酒。” 白舒夜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恍然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称是。许南风心里对他实在是嫌弃得很,可是有的时候也需要他这样的棋子来打乱别人的视线。 许南风推开面前的酒盏,站起身时有些摇晃,白舒夜忙上前扶他,可手刚要碰到他却突然感觉到手背一痛,他低头一看,手背上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血口,惊得他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许南风望着那伤口也微微一愣,他连忙抬头向二楼的方向看去,可是那里根本空无一人。许南风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如果不是他,白舒夜手背上的伤口从何而来,而且,方才那凌厉的杀气自己太熟悉不过,绝不会认错…… 君疏月,是你吗?方才真的是你吗? 第12章 各怀心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池寒初像一条垂死的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片犹如废墟一般的地心城中昏睡了多久,他只记得噩梦里冰凉入骨的海水像是要把他整个吞没,无论他怎么挣扎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制着,要把他拖进绝望无边的深渊里。 这罗刹宝鉴上的武功果真是至邪至恶,池寒初自从得到这宝鉴之后就开始潜心修炼,起初之时果然功力一日千里,可是修炼到了后期时就遇到了瓶颈。他不知是自己修炼的不得法门还是欠缺悟性,竟隐约有走火入魔的迹象。起初他在毕罗花海中修炼还能勉强靠着这地心灵力稳定心神驱散邪念,但随着花海凋谢之后,他入魔的情况日渐严重,有一次甚至不知不觉中杀光了禁地外的所有守卫,若不是段闻雪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他怕会就此疯癫不复清醒。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池寒初慢慢依赖上了段闻雪,将城中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他。 此刻段闻雪就坐在池寒初的床边,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池寒初的脉上,冰凉的指尖似有无限柔情般顺着池寒初日渐细腻的皮肤上轻轻划过。 佛语有云,罗刹者,暴恶鬼名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这门武功越往后修炼邪性越大,池寒初如今魔功尚未入心,还有回头的机会,但他执念太深,恐怕…… “闻雪……” 池寒初的嗓音因练功的缘故已和从前有些不同,那种阴郁而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觉得格外撩动人心。段闻雪知道他如果继续修炼罗刹宝鉴,他的变化会越来越明显,也许有一日他再醒来的时候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尊主,我在。” 段闻雪覆手与池寒初十指相扣。池寒初却突然起身抱住了他的胳膊,他苍白的额头上铺满了冷汗,鬓发也已经被打湿,就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透着冰冷的湿气。段闻雪将他紧紧抱住,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温暖一些。 “我梦到君疏月了。” “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闻雪,他回来了。” 惊慌失措的池寒初并没有注意到段闻雪脸上流露出的怜悯之色,他依然把这个男人当作自己的救命稻草,在这偌大的浮方城中,段闻雪是他唯一信赖而且依赖的人。 “尊主,你只是做了噩梦,是梦总会醒的,你看,这浮方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你还是这里的主人,没有人能够撼动你的地位。” “不,我感觉得到是他回来了,而且他练成了玉髓经,他要杀我……” 段闻雪知道此刻任何言语恐怕都不能安抚池寒初内心的躁动,所以他在池寒初颠三倒四说着君疏月要杀他的时候突然捧住他的脸用力吻了下去。池寒初在他怀中微微一颤,然后像是被那温热的气息唤醒过来一样,目光中的茫然和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和阴鸷。他蓦地一抬手,一巴掌甩在了段闻雪的脸上。他手劲之大将段闻雪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咳……寒初……” 段闻雪不及起身就被池寒初猛地扼住了脖子,黑暗中池寒初的双眼闪烁着凛凛的寒光,像是随时会扑上来把段闻雪撕个粉碎。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段闻雪闻言,不觉露出了一丝苦笑。但池寒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段闻雪那白皙得甚至能看到血管的脖颈所吸引。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似有若无的暗香也撩动起了池寒初心里被禁锢的*,他恨不得把段闻雪连皮带骨都吞下去…… 他不知道段闻雪的血到底有什么神效,他只知道每一次自己濒于崩溃的边缘时,只有他的血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是自己唯一的解药。 可是对于段闻雪而言,他并不只想做一味药。 栖凤居那里,君疏月为了安抚许南风,任由他胡闹到了后半夜。就算是他这样的绝顶高手,在某些事情上也不可能完全游刃有余,更何况君疏月在这种事上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也就是许南风敢对他死缠烂打花招百出,换做别人,怕是已经化作灰了吧。 想到这,正忍着酸痛坐在床边穿衣的君疏月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许南风。自己亲手封上的穴道不到明天日出是绝解不开的。许南风在别人面前隐藏的很深,在他面前就是白纸一张,如何拿捏他君疏月太清楚不过。 索桥上的事摆明就是这小子想要试探自己,自己也将计就计吓他一回。不过以许南风的聪明,就算过了今天这一关,日后也未必能瞒得长久,这真算是自己一手培养起的麻烦啊。 这栖凤居的周围不但有红拂红袖潜伏在暗处,还有池寒初的鬼侍从旁监视,想要无声无息地走出这栋小楼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但君疏月是什么人,他既能在客栈里无声无息地刺伤白舒夜的手,当然也能逃过这小楼周围的重重眼线。自从练成了玉髓经的第九重之后,放眼整个乾州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挡下百招了。 而他离开栖凤居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地心城的毕罗花海。苍梧剑上的毕罗花粉其实并不是给池寒初和许南风的警告,而是给他的信号。 地心的毕罗花海自君疏月失踪后便开始凋零,如今只剩下一片凄暗惨淡之景。君疏月曾在这片地处飘泊之海深处的地下城生活了十多年,师傅说这些毕罗花与他是共生的,他们在命中有着不可斩断的羁绊,只有他才能主宰这座地下城,所以只有他才是浮方城真正的主人。 他在离开了两年之后又再度回到这里,厚重的石门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他仿佛已经预感到在门的另一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可以选择现在回头,永远做许南风身边不问世事安稳度日的阿疏,可是他的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踏出这一步。 这是他不能抗拒的宿命。 第13章 何人闻雪声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君疏月穿过那扇巨大的石门顺着台阶一步步向着花海走去。那曾经绵延千里绮丽如锦的毕罗花海如只剩苍白和凋敝。萤火之光在荒草中慢慢升起,此处虽位于海底深处,但是海上的月光却能照到此处,花海中月色如霜,星辉点点,若不是百花凋残,这里的景色亦可算是人间至美。 “你终于又回来了。” 君疏月循着石阶一直朝着花海深处走去,直到有个声音被海风送入到他耳中他才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身后,血漫过的地方凋谢的毕罗花渐次绽放,像是铺开了一条紫色的小径,他抬起手腕轻轻舔了舔正流着血的伤口,一丛小小的萤火落在他的指尖上却转眼之间灰飞烟灭。他转过身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那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江湖上失踪多年的前一任浮方城主谷墨笙。 谷墨笙如今已是一头雪发,然而面孔却年轻得与君疏月不相上下,好像时间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任何的痕迹,而那头雪发衬托得他愈发出尘脱俗仙姿绰约。 “师傅。” 君疏月虽然称他为师傅,但是态度却倨傲得半点师徒之礼也无。谷墨笙身形轻轻一晃,几乎转眼间就到了君疏月的面前。他突然冷不防地一抬手,一掌袭向君疏月的面门,君疏月冷哼了一声微微一撇头避开了这一掌,他身形向后掠去,足下的毕罗花忽如花雨般在他与谷墨笙之间隔开了一道屏障。谷墨笙见一招落空,又追了上去一掌分开挡在君疏月面前的雨帘,可就在这时君疏月的身影却突然消失,谷墨笙听到他冷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师傅,你玩够了么?” “死小子,让为师摸一下会死么?” “会,有毒。” 君疏月背过身去万分嫌弃道:“蠢死了,你怎么会是我师傅。” “为师含辛茹苦把你奶大,有了媳妇就忘了师傅是不是。” 君疏月懒得理他,负手径自往前走去。谷墨笙连忙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数落:“为师找了你两年,没想到你跟姓许的小子逍遥快活去了,为师的心非常之痛。” 他话还没说完,君疏月突然停下了脚步,谷墨笙一个不防一头撞在了君疏月的背上,君疏月周身弥漫着毕罗花的暗香,如今隔着衣物都能闻得到,谷墨笙不由皱了下眉头,身形一晃掠至君疏月身前,把他挡了下来。 “把手伸出来给为师看一下。” 君疏月闻言犹豫了片刻,谷墨笙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将袖子撸起来,待他看上徒儿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红痕时,脸上不由划过一丝怪异的笑容。君疏月就是因为这个不愿让他看到,这疯子准是又要笑他。 “啧啧啧,这是谁家的小狼狗咬的。” “废话真多。” 君疏月挥开他的手,脸上却难得有些泛红。谷墨笙故意摇头叹息道:“为师早就看出来姓许的小子对你有异心,你看不听为师的话,反过来被人吃干抹净了吧。” “你今天来就是特地笑话我来的?” 谷墨笙难得看到自家徒儿吃瘪的一面,心里实在对许南风既是喜欢又是佩服,这天底下可算是有个人能克住君疏月了。 “为师可没那么无聊。”谷墨笙指了指君疏月的手臂,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你的玉髓经虽然已经修炼到了第九重,但是你身体的异变也在加快,你手臂上的花纹越来越深,过不了多久恐怕……” “我会尽快冲破最后的关隘,不用你担心。” 君疏月的手臂上除了许南风留下的吻痕之外,更让谷墨笙担心的就是那缠绕着他整条手臂的毕罗花花纹。异变会先从四肢百骸开始向五脏六腑蔓延,当这些花纹出现在胸口处的时候,君疏月将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练功之事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你若是冒进,一旦走火入魔后果更加不堪设想。”谷墨笙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只白玉瓷瓶放在君疏月手中:“实在熬不过时吃下一粒,为师会再想办法。” “我不……” 那需要二字还未出口就被谷墨笙打断:“你是不需要,但姓许的小子需要。你不会希望哪一日自己清醒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尸体吧。” “够了!” 君疏月脸色骤变,厉声道:“我绝不会伤害他。” “为师曾经也如你这般自信,但是为师险些亲手杀了自己至爱之人。”谷墨笙说到这,眼中划过一丝痛楚:“你我都是在刀尖火海上行走的人,有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君疏月闻言,握着瓷瓶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当年谷墨笙经历的惨事他犹在眼前。无论如何他不会让许南风落入那般悲惨的境地。 无论如何也不能! “对了,为师还有件事要问你,最近江湖上出现一批神秘杀手,南武林的四大家族接连受到袭击,为师暗中调查了一番,这些杀手好像与毕罗城有关。你最好让姓许的小子去查清楚。” “之前下手抢夺苍梧剑的人也故意在剑上留下了毕罗花的花粉。” “毕罗花无法在毕罗城以外的地方生长。” 君疏月略作沉思后道:“未必,只要有我君家人的血便可以。” “你的意思是……” 谷墨笙话还未说完就被君疏月突然挥手制止。这时石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君疏月长袖一挥,将那方长出不就的毕罗花尽数折断,然后与谷墨笙二人隐藏在花海深处,石门打开时,走进来的人正是池寒初,而他手里还抱着一个白衣人,君疏月定神一看,那人正是段闻雪无疑。 君疏月与谷墨笙皆是绝顶高手,所以隐藏在花海之中就连池寒初也完全没有察觉。他抱着昏迷的段闻雪从石阶上走了下来。君疏月看到段闻雪的白衣上已经沾满了血痕,他自己的脸色亦是苍白如纸。池寒初像是失了魂魄一样身形摇晃着将他抱到花海之中,当他把人放下时,段闻雪伤口处的血又涌了出来。殷红的血漫过焦黑干冷的土地,而让君疏月震惊的是他的血漫过的地方竟开出了一丛丛鲜活的毕罗花来。 “闻雪,你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池寒初跪坐在段闻雪身旁,他的嘴角边还有一丝血痕没有擦去。他扯动着红艳的双唇,露出的笑容凄艳又绝望:“你只要睡上一觉就没事,你会没事的……” 谷墨笙与君疏月彼此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段闻雪的血竟然也能让毕罗花绽放。他难道也是君家的人? 第16章 见招拆招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这是……毕罗花的花纹?” 虽说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人皮纹身,但是许南风在池寒初的面前还是要装出诧异的反应。池寒初的目光紧紧钉在许南风的身上,像是要拿眼睛把他整个儿看穿一般。但许南风伪装自己的本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眼神表情里一点破绽都没有露给池寒初,完完全全让他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不久之前,本座在那些劫持苍梧剑的杀手身上也找到了同样的纹身。” “如此说来,难道是……尊主亲近之人所为?” 池寒初负着手绕开许南风走向君疏月,他刚要抬手去碰君疏月就被许南风闪身挡了下来。许南风笑道:“尊主看来当真对我这小厮有点兴趣。” “他让许先生这般宝贝,连商量如此秘密之事都带在身边,实在让本座好奇的很。” “昨天的事让他受了不小的惊吓,他没有武功防身,单独将他留在小楼我实在是不太放心。” “许先生身边不是有两个绝顶高手么?” “是我求先生将我带在身边的,尊主若要怪罪就怪罪我一人好了,与先生无关的。” 许南风还没开口,君疏月却抢险一步把话接了过去。他抓着许南风的手似乎微微颤了颤,眼眶甚至有点泛红,实在是梨花带雨,海棠含泪,看得人心都软了一滩春水。 这下连许南风也微微吃了一惊,心中暗道,好你个君疏月,平日里让你软语哄一哄跟要你的命似的,这会儿倒是在池寒初面前挺会装的。 而这一来,池寒初算是彻底打消了心头的疑虑。这个人确实和君疏月有种莫名的神似,可是他一开口池寒初就知道是自己多心了。像君疏月那种人,便是杀了他也决计不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况且仔细看看,这人的模样虽是惊艳绝伦,但骨子里透着一股柔弱,像是大声说句话都能吓着他,怎么可能会是君疏月?而且走近了一看,那人脖子上隐约可见一些淡红的印记,显然是昨夜一晌贪欢留下的,要是君疏月的话…… 池寒初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罢了,言归正传,以许先生在江湖的人脉,可查得出这些杀手是何来历。” “我倒觉得这件事不必查也知道是何人所为。” 池寒初看了一眼许南风,从他的眼神里也看得出他的答案与自己心中所想是一样的。整个武林之中,能有胆量从云鹤山庄抢东西,还敢在浮方城潜伏杀手,而且还与毕罗花有关的,思来想去只能是一个人了。 “尊主从前当真没有见过地坊的坊主?” 池寒初摇了摇头:“这地坊坊主从来不在人前露面,恐怕只有君疏月一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这不是连许先生都拿他没辙么?” “如今看来,君疏月若没死,恐怕已经和他暗中联手。” 许南风故作忧心地拧紧了眉头:“我留在浮方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君疏月若想报复你,你就是躲到阴曹地府也会被他翻出来。”池寒初冷哼了一声,眼中杀意毕露:“我们既能杀他一次,便能杀他第二次。况且……” 池寒初抬手按住许南风的肩:“你我联手,未必就输给他们。本座的浮方城正需要像先生这样的人暗中坐镇。” “尊主,许某人这两年见惯了江湖的风浪,如今只想过几日安稳日子。这次若不是君疏月重出江湖,我实在也不想趟这浑水……” “先生此言差矣。”池寒初伸出手指封住许南风的唇,他的手苍白冰凉,简直不像是活人的手。许南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露出为难的神色:“尊主这是要把许某人逼上梁山啊。” “你已然上了船,还想独善其身?” 池寒初说罢,突然横出一掌将藏在君疏月身前的许南风推开,他这一手实在来的太过突然,许南风和君疏月都完全没有料到,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池寒初已经一手扼住了君疏月的脖子,将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他的口中。 “池寒初你!” 许南风见状眼神立时沉了下来,身形突然一晃,那动作竟是快得让人有些看不清,一道灵力的掌风朝着池寒初直扑而来,他轻轻向后一个纵身,还未落地却见许南风掌风又至。这一掌势若雷霆,落下之时,虽被池寒初躲过,却硬生生将他脚下的石砖震成了齑粉。 “先生!” 君疏月忽然一声痛呼,身体一晃向后倒去。许南风慌忙收手转身将他一把搂住。池寒初向后退了几步,施施然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笑容里满是算计地看着许南风:“今日总算是试出了许先生的深浅,方才这两掌非同凡响啊。” “池寒初,休要欺人太甚。” 池寒初一拂袖,飞身跃上金座,待稳稳坐定之后才道:“此药并不致命,只会让人短时间内气血失调,头晕目眩,本座开个小小的玩笑,希望许先生不要介意。” 许南风不等他说完已经握住了君疏月的脉,果然只是脉细略有些乱,其他并无什么异状。 他一直谨小慎微,没想到还是着了池寒初的道,暴露了自己的身手。 “依本座之见,方才许先生那两掌,足以跻身武林顶尖高手之列,以许先生的人脉还有身手,本座都不由庆幸幸好你我是友非敌。” “这话你可不要说早了。” 许南风还不曾被谁这样算计过,平日里和善的伪装已完全收起,剩下的这个眼眉含怒杀气逼人,仿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尽显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许南风。 他搂着君疏月向后退了两步,眼中笑意尽散,唯有冷冷的寒光透着无限的杀机。君疏月是他不能碰的底线,池寒初竟敢用这一招来试探他,若是君疏月当真无事也就罢了,否则他定要踏平这整个浮方城来作陪。 “许先生还是自己好生考虑吧,与本座合作,还是现在走出浮方城让君疏月找上门来。” 君疏月靠在许南风的肩头,其实那颗药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方才出声只是不愿许南风暴露得这么快。可惜许南风完全失了冷静,竟真的上了池寒初的钩。 不过,换做是自己的话,恐怕也会如此吧。 “南风,我们走。” 君疏月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许南风低头看向他时,冰冷的目光果然一下子温柔起来。他点了点头,蓦地将人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外走去。 “许先生,本座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你所剩下的时间,恐怕已是不多了。 可就在许南风与君疏月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时,池寒初的目光骤然一冷。他从怀中又将那黑色的药丸摸了出来,灯火中,那粒药丸上闪烁的光泽显得格外诡异妖娆。 “本座的话还未说完,此药,对于不懂武功的寻常之人而言无毒无害,可是如果你有内力在身,这可就是穿肠□□。” 第17章 另寻出路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南风,你冷静一点。” 许南风却已完全是处在愤怒的边缘,一路上冷着脸一言不发,与平日里一说话就停不下来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 其实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吧。 “迟早有一日,我要把池寒初的脑袋拧下来。” 倘若在平时,许南风顶着那张娃娃脸说出这话定会被人耻笑,可是眼前的许南风一身寒霜,两眼杀意,换做谁都不会认为他是在妄自托大。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池寒初那句话其实说错了,当初给了君疏月致命一击的人不是他,而是许南风。如果没有许南风从中插手,当日死在千重山的应该是池寒初才对。 “收一收你的杀气,别忘了你的身份。” 君疏月为了压制体内的毒性,已经完全封住了自己的内力,躺在许南风的怀里时不觉有些昏沉欲睡。但是他怕自己再出现半年前的情况,一昏睡过去就被玉髓经反噬再也醒不过来。他担心眼下的情况已不是许南风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因为显然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涌动。 这会和段闻雪有关吗。 “你当真没事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许南风把君疏月抱入栖凤阁后,便要解开他的衣服替他验伤。君疏月推开许南风的手,语气淡淡道:“眼下你要关心的不是我。”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君疏月暗自叹了口气,疲倦地合上眼:“可是我在乎你。” 这一句话足以胜过世间任何的甜言蜜语,几乎在一瞬间许南风的眼眶就红了。他趴下身紧紧抱住君疏月,声音颤抖得不能自已:“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我倒是觉得,你若是不犯这个错误,我们之间可能还要再浪费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你真的不怪我?” 君疏月抬手抚了抚许南风的发顶:“我怪你,你也已经做了,我不怪你,自己心里或许还好受些。” 对于许南风这近乎疯魔的执念,君疏月唯有抱以无尽的宠爱和宽容才能让这份感情得以延续。否则,他们两个恐怕就只能一起走向毁灭吧。 “我就知道天下间只有阿疏对我最好。” 许南风一扫之前的阴郁,笑着凑上去含住君疏月的双唇。君疏月难得没有推拒,而是主动迎了上去。幸好许南风还能勉强维持一丝理智,否则照君疏月这个生涩却动情的撩拨法,怕是一个把持不住就要把他吃干抹净了。 “阿疏,池寒初喂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你当真不要紧吗?” 君疏月当然不能直接告诉许南风这药如何歹毒,会给自己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怕这话一开口,以许南风这极端的性子真能去跟池寒初拼个鱼死网破。所以只能状若无事道:“亏得我如今没有内力在身,否则这药就危险了。” “什么意思?难道这药……” “池寒初生性多疑,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你,也没有放弃过对我的怀疑,此药对身无内力之人完全无害,所以我被废去了武功倒是好事。” 君疏月叹了口气,继续道:“如此也好,彻底打消他的疑虑,你才方便行动。” “这笔账待日后我会好好跟他清算。” 许南风听到这话,看似是平静了一些,可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君疏月当真已经内力全无了吗?可是之前自己明明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眼下,你对那人皮纹身有什么看法?” “普天之下知道毕罗花秘密的人不超过五人,排除你我还有池寒初,剩下的就是你师傅谷墨笙。” “还有一个人呢?” “段闻雪。” 君疏月心头微微一惊,忍不住好奇道:“何以见得?” 许南风从君疏月怀中坐起,略作沉思后缓缓道:“这也是我的推测。以池寒初的性子,身边极少会有亲近之人,这两年中他为了修炼罗刹宝鉴,几乎将城中大小事务都交给段闻雪打理,等于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一并交付给他,他能得池寒初信赖,必有过人之处。” “所以你觉得,池寒初会让他进入禁地?” “若仅仅是信赖还不够,我有种感觉,他和池寒初之间有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羁绊。”许南风继续道:“今日段闻雪根本没有出城,池寒初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个谎。还有昨日,我在段闻雪的手臂上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伤痕。” “什么样的伤痕。” 许南风微微皱了皱眉头,努力回忆起来:“伤痕很淡,但我闻到了他身上有紫玉膏的味道,这种膏药有生肌祛瘀的神效,所以我断定这些应该是新伤。其中有些像刀伤,有些……像是齿印。” 说到这个,许南风突然坏笑着凑到君疏月面前:“我怀疑,他跟池寒初……” 若非昨天君疏月亲眼看到池寒初和段闻雪在花海中所做的事,他也不信池寒初那样的人会主动与人亲近。不过他想如果不是段闻雪的血能缓解魔功的反噬,他恐怕也不会甘心委身做那种事。 段闻雪真的会是他们君家的人吗? “南风,你心中既有疑问,为何不索性去毕罗花海求证一番?” 倘若君疏月没有猜错,以昨天段闻雪的伤势,他此刻必然还留在毕罗花海养伤。不过那地方灵气已经枯竭,至多只够维系他的生命,想要恢复如初只怕很难。 “阿疏,我发现你回到浮方城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不怪许南风敏感,在来浮方城之前,君疏月对待任何事的态度都是漠不关心,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而到了这里之后,他不但主动亲近段闻雪的剑侍,还要亲自调查段闻雪的身世。这是不是说明,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的呢? “你我与其坐困愁城,不如另寻出新路,兴许还有别的意外发现。” 许南风心知,这恐怕未必是什么意外发现吧。阿疏,你到底在跟我耍什么花样。 “既然如此,就听阿疏一回,我们去毕罗花海看看究竟。” 第20章 玉髓传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识欢虽然是段闻雪身边最亲近之人,但是他的失踪也确实没有引起池寒初太大的注意。这个孩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整个浮方城上下连他这个城主都使唤不动,他从来只听段闻雪一个人的话。 有的时候池寒初真的怀疑识欢是不是段闻雪背着自己在外面和某个女人的私生子,可是算一算年纪又觉得断无可能。他想他可能是太在意段闻雪,在意到甚至有点嫉妒识欢。 可是这个识欢究竟是什么身份,何以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精深的武功,而且段闻雪既有君家血脉就应该知道玉髓经不可外传,他怎敢轻易将这武功传授给外人?除非,他和谷墨笙一样,是君家人认定的伴侣或者继承人。 “这孩子这张嘴可真是够牢的,我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想给他上刑了。” 自从识欢被带回栖凤楼之后,无论许南风如何旁敲侧击威逼利诱,他都始终闭口不语。君疏月见许南风败阵而回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是谁说不以大欺小的。”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君疏月倒了杯水递给许南风,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歇着吧,我去看看。” “不成。” 许南风刚要接过杯子,结果听到这话马上握住君疏月的手腕:“你老实交代,这孩子是不是哪里特别吸引你。” “是啊。” 迄今为止,许南风吃过的醋怕是可以淹没整个飘浮之海了。君疏月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拧了一把他的下巴,凑上去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许南风得了便宜还卖乖,撇了撇嘴说:“别以为这样就把我打发了,你看那孩子的眼神就跟看别人不一样。” “他继承了我君家的衣钵,自然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的剑招里暗含玉髓经里的武功。” “你又没把玉髓经传授给我,我当然看不出来。” 君疏月笑道:“那是因为你太笨。” “他聪明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手到擒来。” 跟一个孩子争高低,他也真是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君疏月笑着摇了摇头,他推了许南风一把,兀自转身朝关着识欢的房间走去。可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许南风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因为他感觉得到君疏月正在一步步远离他的掌控,他正在一天天地变回从前那个君疏月。 他终于打算不再隐藏自己了么? 识欢被许南风封住了全身的穴道,以他如今的功力是万万挣脱不开的,况且他又怕许南风他们对段闻雪不利,所以更加不敢反抗。其实君疏月看得出,虽然他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是他的心智恐远远不及同龄的孩子。而且每次只要一说到段闻雪,他眼中露出的光就十分异样。他就像是只被驯服的猛兽,只会在主人的面前收起獠牙和利爪,而其他的时候就是一柄见血封喉不知回头的利剑。 君疏月走近识欢的时候,他畏惧地将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他似乎很怕君疏月,那种畏惧绝不是伪装出来的,其实从君疏月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 是因为感觉到自己身上和段闻雪有着相似的气息吗? “你的武功是段闻雪所授?” 君疏月走到他的面前后轻轻蹲下了身。识欢似乎不太敢直视他,他只好伸手捏住识欢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不要伤害主人。” 他的眼眶微微有点泛红,看上去既可怜又无助,像是被丢弃的小动物。君疏月抚了抚他的发顶,真的像哄着宠物一样轻声道:“我不会伤害他,他是我的家人。” “主人没有家人。” 君疏月没有多言,在他面前伸直了手臂,那手臂上的毕罗花纹身与段闻雪别无二致。识欢望着他的手臂愣了许久,他当然认得这些花纹,主人告诉过他,这是身份的象征,但是也是他绝对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他藏不住心事的眼神已经告诉君疏月他一定知道段闻雪的身份。 “毕罗城,也叫天外之城。这里这里就是我和段闻雪的家。” 君疏月在识欢面前坐了下来,他身上散发出的暗香与段闻雪的完全一样。这也正是识欢对他没有敌意的原因。他就算心智不全,可是也能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人与主人有着莫大的渊源。 主人也曾经告诉过他,他的家是一个叫天外之城的地方。如今这座城陷入冰冷无望的深海之中,永远不见天日。 他是这世上无处寻根的一缕孤魂,也许将来的某一日就会永远的消失。他想要给池寒初留下点什么,于是他收留了心智不全的识欢作为自己的传人,将一身的武功传授于他。而他自己却在岁月无情的碾压中变得愈发支离破碎。 “你的身上有玉髓经的功基,是段闻雪传授给你的吧。” 识欢听到这个用力点了点头,脸上不觉露出一丝懵懂天真的笑意。当年段闻雪将玉髓经传给他时对他说过,他这一生只会有一个传人,但是他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识欢只能叫他主人,而不能叫他师傅。 但对于识欢而言,只要能够留在段闻雪的身边,根本无所谓称谓。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治好段闻雪的病,你愿不愿意带着他跟我一起离开?” 第21章 浮城秘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什么,你要带段闻雪和识欢离开浮方城?” 许南风听到这话时差点没被一口热茶烫到嘴:“我们两人想要全身而退尚且困难,现在还要多带两个?” “对你来说很难么?” “怎么难道你觉得不难吗?” 君疏月神情淡淡地将许南风手里的茶盏接过去,浅浅抿了一口:“我以为这件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阿疏,你别用激将法,我不吃这套的。” 许南风说话间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君疏月抿着茶盏的唇,他唇色偏淡,但是染了一丝茶色之后却显得格外水光诱人,让人忍不住遐想联翩。君疏月像是一下子就看透了许南风的心思,故意把身子凑上去,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你吃哪一套?” “我……”许南风一时间心神激荡,差点没忍住要饿虎扑食,不过他马上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色道:“刺客的事还未查明,现在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浮方城,更别说是他们两个大活人。而且这段闻雪和池寒初又是那种关系,换言之,如果有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你的主意,我一定把他挫骨扬灰。” 许南风这变着法子的表白听得君疏月莞尔一笑,他当然知道要在池寒初眼前把人偷走难如登天,但是许南风是什么人?三年前他能在天下人面前玩大变活人的戏法,现在难道对付不了一个池寒初? 而且在别人看来许南风或许是受了胁迫不得不来到浮方城,可是君疏月却十分清楚如果许南风不想让池寒初逮住他,那么就算池寒初把整个江湖翻个个儿也无济于事,而他既然自愿回到浮方城,那么必然另有所图。 可是,他想要的会是什么? “既然这么为难的话,那就罢了。” 君疏月见许南风不肯松口,也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结果他刚把身子撤开,许南风就突然抱了上来。 “阿疏,你就不能多求我两句?” “这不是怕你为难吗。” “……”才怪。 许南风恨恨地朝着君疏月下巴上咬了一口:“你就当哄我,说两句好听的话不成吗?” “说不来,不会。” 君疏月用手指戳了戳许南风的额头:“让你替我办点事,居然还要用求的,白疼你了。” 许南风眨巴了两下眼睛,露出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可是君疏月又不是第一次被蛇咬,所以心里分外敞亮,这小子八成是没什么好事。 “说罢,又想什么怀心思。” “我心里都是阿疏,哪有什么坏点子。” 许南风抱着君疏月的腰用力蹭了蹭,活像是成精的大兔子,不对,应该是狐狸。君疏月把他从自己怀里拽出来,一本正经道:“跟你许老板做生意,规矩我懂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南风也就不再隐藏了,索性道:“我要浮方城内城的地形图。” 君疏月猜到许南风故作为难不肯答应必有所图,但是当他听到许南风要的是浮方城内城地形图时不免暗自吃了一惊。 浮方城分内城与外城两城的秘密素来只有城主才知道,而自己就算在与许南风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向他透露过半句,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个秘密关系到君家和整个浮方城的存亡,他这次开的条件未免有些太大了。 “南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我再说明白一点。”许南风的眼神突然之间锋利起来,他一手搂住君疏月的腰,一手撑 在桌沿,整个人倾身上前几乎要把君疏月压倒在桌上:“我知道在飘浮之海下还隐藏着另一座城池,那才是真正的浮方城。” “看来连你也听信了那个江湖传言。” “那是不是个传言,你心里最清楚。” 浮方城的内城就在毕罗花海之下,就如许南风所言,那才是真正的浮方城,而那里如今只是一座海底墓穴。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封存着君家先人的遗体,君疏月只在成年的那一天跟随师傅谷墨笙去过那里一次,他隔着厚重的冰封望着那些永眠于死亡之中的人们,他们看上去是那样鲜活,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破冰而出。君疏月知道有一天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在这里找到最后的归宿。 谷墨笙说过,他们并没有真正死去,因为那绵延在君家人骨血里的诅咒一日没有断绝,那些被冰封的怨灵就永远不会安息,他们会生生世世纠缠着他们的后代,直到有一个人来彻底终结这场悲剧。 君疏月盯着许南风片刻,他这样突然间撕开了温和的伪装露出本来的模样还真让君疏月有点不太适应。不过,他本来就是只狼,就算装了太久的兔子,也总有露出獠牙的时候。 “阿疏,一张地形图,换你君家人一条命,这买卖一点都不亏。” 许南风将脸贴近君疏月的耳根边,他的气息明明是火热的,但君疏月却觉得像是一条毒蛇的信子扫过自己的脸颊。 “看起来你对君家的秘密很感兴趣。”君疏月伸手撩开许南风垂下的鬓发,他动作轻柔地抚过许南风的脸,可是他此刻越是克制,许南风越能感觉得到他压抑着的怒火。 “其实我只对你感兴趣,但是牵绊在你身后的人和事太多。我要把他们连根拔掉。” 君疏月闻言,不禁笑道:“有些秘密一旦被人所知,是会死人的。” “这天下为你流的血还少吗?” 许南风说着,突然用手扣住君疏月的手腕:“你别想从我手心里逃走,谁敢抢走你,我会让他用血来还。” 白梅台是浮玉山南云汐城中最大的一座歌坊,白舒夜虽然对这座闻名天下的温柔乡早有耳闻,但是白家家教甚严,而他又自视甚高,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踏足此地。 当日在客栈之中,许南风故意留下白梅为讯,暗示他到此地来等消息。白舒夜寻兄心切,所以也顾不得其他,离开客栈之后日夜兼程赶到了云汐城。 此际天色已暗,白舒夜已经打发随从们在客栈住下,自己则是只身前往白梅台赴约。白梅台就在云汐城南的梅山之上,眼下已经入冬,山下白梅如雪,暗香浮动,远远望去梅海之上亭台如簇,灯火似繁星交织,喧嚣通明,热闹非凡。 白梅台非是寻常的章台柳馆,往来此间的莫不是达官显贵名门望族,久而久之白梅台便不仅仅是一处寻欢作乐的地方,黑白两道以及江湖的市井势力都聚集于此地,除此以外,这白梅坊的坊主更是在官商两道间游刃有余,使得江湖中人人提及白梅台,既心向往之又心怀畏戒。 此际,白舒夜已经站在了山脚之下,他抬头向山顶望去,白梅台共有九层,每一层接待的客人自然也是不同的。白舒夜从未在这种地方混迹过,多少有些局促,他往那些风月老手之中一站,简直青涩得扎眼。 而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已有人悄然注视了他许久,那人隔着几重帘幕远远望着白舒夜慌张不安地四处张望,唇角不由得轻轻扬了扬,许南风说要送他一件礼物,这就是他送来的礼物? 一个傻子? 第24章 东玥少帝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这句恶人自有恶人磨说的自然就是北方大陆第一王朝东玥的少帝北辰襄,而他在乾州的身份却是白梅台之主容襄。 其实说他是白梅台之主也不准确,因为这白梅台本是属于许南风的,只不过两人眼下暂时联手,所以便将白梅台借给了北辰襄暂住。 北辰襄这次前往乾州身边只带了贴身的几个剑侍,那身负重剑之人就是东玥第一剑客贺凡,他的剑正是当年白舒歌亲手所铸,所以白舒夜第一眼看到那剑才会觉得十分眼熟。 天下间能得白舒歌亲手增剑之人不会超过十人,这足以说明北辰襄与白舒歌的交情。只是既然颇有私交,为何又要将自己扣留在此地,他又说自己是白舒歌的债主,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 白舒夜本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醒来时四肢俱在,性命安好,不过被囚禁在白梅台西南角的一处别院之中,北辰襄特地派了自己的亲侍严加看守,除了眼前这方寸之地,白舒夜哪里也去不了了。 贺凡回到墨香小筑时正看到侍婢们捧着换洗的衣物从里面鱼贯而出,他犹豫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这时屋里传来北辰襄召他入内的声音,贺凡脑中不由地闪过一些画面,脸上突然有些莫名的发烫,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白家那小子都安顿好了?” 北辰襄方才沐浴更衣完毕,厚重的裘袍被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单衫,头上繁复的发饰也已经取下,只绑了个简单的发髻,乌黑的长发都披散在身后,尤显得风骨出尘,绰约如仙。 “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安顿好了,不过……恕属下多嘴,白少真的会为这个弟弟现身?” 北辰襄背过身缓步走到榻边坐下,身上的轻衫发出簌簌的轻响,那声音缭绕在贺凡耳边,让他的心越发躁动起来。他即便低着头都能想象得到此刻眼前是什么光景,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此刻回来。 “他或不来,许南风都要给本皇一个交代,否则他也休想从本皇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况且……” 北辰襄说到这突然眉头一皱,低下身去轻声咳了一声,贺凡见状连忙取下裘衣上前为他披上。北辰襄兀自咳了几声,面上血色已经褪尽,双唇也像是覆了一层霜色,贺凡忙用掌抵住他的后背灌注内力给他,就在慌乱之时他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那个青色瓷瓶,正要去拿却被北辰襄喝住:“本皇不吃那药。” “陛下!” 北辰襄咬着唇,额头已是冷汗淋漓,贺凡见他如此痛苦却也不敢轻举妄动,那是救命的药其实也是毒药,虽可解一时之痛却遗祸无穷,像北辰襄这样心高气傲之人,怎能忍受日后自己成为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陛下,这乾州天寒地冻,实在不宜久留,您身体有恙,不如早些回朝,也免得摄政王……” “好了,此事本皇自有定夺,无需你多嘴。” 北辰襄脸色一沉,厉声打断贺凡的话,贺凡虽然还想再劝可看了看北辰襄的脸色,还是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继续派人盯着许南风和云鹤山庄,如有异动立即回报。” 北辰襄说罢,摆了摆手示意贺凡退下,贺凡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片惴惴不安。自从来了乾州之后,北辰襄的病发作得比之前更加频繁,这气候是一方面原因,加上他总不肯服药,所以病情也反复得厉害。 东玥那边摄政王几乎每日一信催得厉害,殊不知北辰襄正是因为与他置气才迟迟不肯还朝。而北辰襄有所不知的是,摄政王的婚期已定在了半月之后,倘若他还是不肯回去,摄政王就打算亲自来白梅台一趟了。 摄政王大婚,东玥国主焉能不在,可是这场婚礼却正是北辰襄真正的心结所在。 “你是说东玥的少帝也在乾州?” 当君疏月听许南风说到此刻正身在白梅台的北辰襄时,不禁有些惊讶:“我听闻东玥少帝自幼体弱,根本不能离开东玥皇宫半步,这次居然跑到乾州来了?” “体弱是真,不过却也不像外面传言那般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你放心,他比我们更想找到白舒歌,有他在,白舒歌一日也别想逍遥快活。” “他成年在即,摄政王北辰遥应该还政于他,他此时不留在东玥准备还政之事,竟然在乾州逗留,看来在他心里白舒歌比他的王位更重要?” “我看未必。” 许南风见君疏月脸色好转,紧绷的心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他趁着君疏月沉浸在思绪中时,动作轻快地就往床上爬,等君疏月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从床边转移到了床上,一双手臂紧紧缠着他,力气大得像要把他的腰给勒断。 两人不久前还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这会儿竟又被他三言两语扭转了乾坤,君疏月饶是还有火气没消,但看着许南风目光楚楚地望着自己,明知他是笑里藏刀不得不防,却还是狠不下心来把他赶下床去。 “答应我,不要再过问浮方城的事。”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只要许南风不碰,他们之间就还能继续走下去。 “如果我说不你会杀我吗?” 仿佛才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因为许南风这一句话变得肃杀起来,君疏月的沉默让许南风感到窒息,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溢出的冷汗。而君疏月在沉默之后幽幽道了一句:“我不会杀你,我只会永远离开你。” “不许!我不许!” 对于许南风而言,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死,而是别离。他可以毫不犹豫为君疏月而死,但是他不能忍受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一刻也不行。 君疏月抓住许南风的手,他的穴道已经自行解开,许南风心头一惊,可是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君疏月狠狠推开。 “你出去罢,我累了。” 若在平时,许南风听到这话必定软磨硬泡用尽手段也会求得君疏月心软,可是今日他看着君疏月那冷如冰霜的面孔,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手,悄无声息地将身体撤开。 君疏月虽闭着眼,状若并不在意,可是当听到许南风的脚步声从房间里消失后,他的心头也不禁泛上一层痛楚。 傻南风,至今没有人能破解君家的宿命,你陷得越深,日后越难抽身,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让你远远离开…… 第25章 飞雪残声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乾州武林以浮玉山为界一分为二,广袤的北方冰原皆在浮方城势力范围之内,而南方则有云鹤山庄白氏、云岭商家、九天七圣盟、霹雳堂雷家等一众门派各自划地为王。自君疏月消失于江湖,池寒初掌权浮方城后,南北江湖之间的冲突越演越烈,已是到了不能相容的地步。而这几年浮方城的势力已经越过了南北界限,不少武林世家不得不向池寒初俯首称臣,而南武林几大家族也不得不被迫联手,这才得以形成抗衡之势。 然而池寒初的野心早已不止是在北武林称雄,南方沃野千里,民丰物阜,而且又与朝廷或明或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池寒初早已视之如掌中之物,如今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对其发难。 这两年他醉心于武学,城中大小事宜都交付于段闻雪打理,就连其他五位阁主亦是不常召见。这次他出关,又逢南武林正为君疏月重出江湖之事焦头烂额,他认为这正是自己的机会。然而段闻雪却对此事颇有疑虑。 “属下始终有一事不明,究竟是谁在以君疏月的名医猎杀白、商、雷还有九天盟的人。亦或者说是君疏月当真还在人世?” 段闻雪大病初愈,脸色远未恢复,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得像是阵风就能吹垮,池寒初本不愿他在为这件事伤神,但是段闻雪岂能装作不知。 “以本座对君疏月的了解,他若真要报复不会去杀那些无名小卒,他那个人,啧……” 池寒初冷笑了一声,:“不过也不排除是他旧部所为,毕竟地坊坊主至今下落不明。” “我倒觉得更像是第三方势力。” 段闻雪说话间禁不住低头轻声咳了咳,池寒初见他身体仍有不适,便道:“本座已将龙寂和苍寥召回,这段日子你安心养病,毋须操心太多。” “他们回城了?” “这一两日就到。” 池寒初口中的龙寂和苍寥正是天阁的天权与天玑两位阁主,他们两人是一对同母异父的兄弟。兄长龙寂以枪法独步天下,而弟弟苍廖则擅断刃,两人十四岁那年投入浮方城,甫一入城就联手击杀了言语羞辱他们的前天玑阁阁主,因此一举成名,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对这对兄弟出言不逊。 “咳咳……” 段闻雪不及多说什么就又低头咳嗽起来,池寒初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着实不忍,说来也怪自己,前些日子练功走火入魔一时失控才会伤了他,明知他体弱还强迫他…… “你回天璇阁养病吧,本座可不想再失去一个阁主。” 段闻雪闻言,嘴边不由浮现一丝苦笑,他好不容易止住的咳,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这些天他都没有看到识欢,这孩子素来喜欢粘着他,怎么一下子跑的没影了? “对了,你那个剑童这些日子去哪了,本座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见到他了。” “属下还以为是城主有任务派给他……” “他是你的人,本座可使唤不动。” 池寒初话音刚落,只听到殿外传来通传的声音。是龙寂和苍廖回城了。 “你先退下,这段时间安心修养,其他的事本座自有安排。” 段闻雪自知已是强弩之末,但心中仍有不甘,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池寒初,但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他想他对于池寒初而言不过就是一味用完了就可以丢弃的药,如今眼看自己已没有太多的价值,大概也就不会再珍惜了吧。 可惜池寒初并未注意到段闻雪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他此刻正野心勃勃地想着如何称雄南北武林,君疏月没有做到的事会在他这里一一实现。 段闻雪悄然退出祁阳殿时,龙寂和苍廖正走在殿前的千石阶上,这两人虽是兄弟,但长相却天差地别,哥哥龙寂高大俊美但像是块捂不化的冰,隔着几步远都能感觉到惊人的寒意,而弟弟却天生一张清秀稚气的脸,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十五六岁少年。他的嘴边永远是挂着笑容的,哪怕连杀人的时候亦是如此。 “阿雪!” 苍廖一看到段闻雪就挥着手迎了上来,段闻雪躬了躬身,也笑道:“方才城主还说到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说你病了,我跟大哥就日夜兼程往回赶,怎么样,身子如何了?” “还好,只是小病。” 脸色差成这样还是小病? “城主也真是,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 “我们还是快些进去,不要让城主久等。” 一直沉默的龙寂突然开口打断了苍廖的话,他回头看了一眼哥哥的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朝着段闻雪轻轻吐了吐舌头又走回到龙寂的身边去。 “一会儿我去天璇阁看你,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好。” 段闻雪笑着点了点头,又朝着龙寂微微欠了一下身。龙寂的目光冷冷的从他身上掠过,仿佛彼此只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段闻雪站在石阶上目送着他们兄弟二人走远后才终于忍不住低下身按住剧痛不已的胸口。他大口地喘息着,可仍然有种窒息般的难受。他挪动着身体好不容易靠在了栏杆边,但眼前却阵阵昏黑,没走两步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主人!” 在段闻雪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恍惚间听到了识欢的声音,但他已没有力气去分辨那是不是幻觉。石阶上飞奔而来的一个身影将险些坠落的人稳稳地抱在怀里,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踪多日的识欢。 “主人……” 他紧紧抱住已经昏迷的段闻雪,目光怨恨地望向那座恢宏却异常寂寥的祁阳殿。主人为了浮方城,为了城主耗损心力至此,到头来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他低头看向段闻雪苍白如纸的面孔,耳边蓦然响起君疏月告诉他的话。 君家人一生只会挑选一个继承人,然后将自己的毕生功力传授于他,而自己则会终老于海底的冰墓之中。那座埋葬于浮方城之下的密城,其实是君家的人的坟冢。 而段闻雪也是君家后人,那么他是不是最后也要回到那里去等死? “主人,识欢不会让你死的,识欢一定会保护好你……” 识欢说着俯下身轻轻用脸颊蹭了蹭段闻雪冰冷的额头,他最后一次转身看向那座屹立在灰色苍穹下的祁阳殿,心中终于下定了决心。 与其让他留在一个根本不懂珍惜他的人身边,为什么不争取主动让自己来给他幸福? 虽然识欢并不懂得君疏月口中所谓的幸福究竟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会比池寒初更珍惜段闻雪,他会倾尽所有去对段闻雪好,绝不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 而此刻正在祁阳店中召见龙寂和苍廖的池寒初忽然莫名地有些心悸,他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只是突然而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仿佛自己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龙寂和苍廖看到他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池寒初眼神恍惚地望着殿外,眼前尽是段闻雪离开时候的背影。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那个人会就此离开他。 但那是绝不可能的,段闻雪宁可死在自己身边也绝不会离开自己的。 第28章 冷面鬼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倘若池寒初不是因为段闻雪的病而心神大乱,那他一定能听到从房檐上传来的磨牙声。某个躲在暗处偷窥的醋坛子当看到池寒初把‘段闻雪’抱进怀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都要被醋海淹没了。 君疏月这一招不叫以假乱真,根本就叫以身饲狼!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在刺激自己? 而此时正被池寒初抱在怀里的君疏月正用余光撇向躲在角落里的许南风,即便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也能猜到此刻他恐怕已经醋海翻腾了。 不过池寒初会如此紧张段闻雪也着实让君疏月有些意外,毕竟在他印象之中池寒初就是那种冷血无情之人,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样的一面,看来这次把注下在段闻雪的身上倒真是赌对了。 池寒初因为心中有愧,难得在天璇阁多停留了片刻,虽只有片刻,对许南风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一般的难熬。他亲眼看着池寒初对君疏月又搂又抱,这滋味就跟凌迟他差不多。于是无形之中许南风的心里又多了一条不得不杀池寒初的理由。 虽然这显然是欲加之罪。 段闻雪的天璇阁向来冷清得很,但今日却十分奇怪,池寒初前脚刚离开,苍廖后脚就跟来了。许南风趴在房梁上心里真真是苦不堪言,他怎么不知道段闻雪跟苍廖的关系如此之好,这小子一进门就把君疏月抱了个满怀,君疏月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不由地表情一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应这个拥抱。 “我一回城就想来看你,可是大哥说你病了要静养,我怕打扰你才一直拖到今天。” 苍廖说着又上上下下把‘段闻雪’打量了一遍,皱紧眉头心疼道:“池寒初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这么折腾你。” 敢在浮方城这么说池寒初的,大概除了许南风也只有苍廖了。 “尊主已经派人去请沈大夫,你不要这样说他。” 君疏月对段闻雪并不算十分了解,所以在模仿他的时候也格外注意,他的容貌虽已完全看不出破绽,但声音却不能十成相似,只能用咳嗽来掩盖。不过苍廖和段闻雪也有些时日未见,如今他又有病在身,自然也不会特别留意其中的异样。 “假惺惺的,也就你才信他。”苍廖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吗,项天陵要回来了,他一直跟你不对盘,池寒初现在把他找回来,不是成心气你?” 看来段闻雪和项天陵不和已是浮方城人尽皆知之事。 君疏月装模作样地回护了池寒初几句,结果遭到了苍廖更加激烈的批判,躲在角落里的许南风听见他骂池寒初骂的那么过瘾,忍不住也偷偷笑了起来。 浮方城这几位阁主里总算是有人对上了他的胃口,这个苍廖是个有趣的人。 “池寒初对你这么坏,你还是跟着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苍廖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让正在低头喝药的君疏月差点被药汁呛到,而这时苍廖突然把他一把抱住,这更是让躲在屋檐上的许南风差点没忍住要给他一掌。 “阿雪,你考虑一下啊,我会对你好的。” 君疏月内心一阵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突如而来的告白,幸好此时识欢已从外面回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墨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沈,沈秋?!” 苍廖一看到他就从座上猛地蹿了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惊吓一样。那男子就像是波澜不惊的一潭静水,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惊扰不到他,但是他的身上又散发着一种压迫人的气势,好像被他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阿雪,我,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好好保重。” 苍廖就像是见了猫的耗子一样,恨不得立刻从沈秋的面前消失才好。两年前苍廖被云岭商家的人所伤,几乎性命不保,被龙寂带回浮方城后在沈秋门前跪了足足三天才求得他出手相救。但苍廖也因此落下了一辈子的阴影,沈秋虽然救了他,却也把他折腾得生不如死,如今想来都不寒而栗,所以一看到沈秋才会落荒而逃。 所谓一物降一物,正如是也。 沈秋放下药箱走到床边,他虽然什么话都未说,但目光已经盯着君疏月看了许久。他那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像是能把人从里到外都看穿一般,也幸好面对他的人是君疏月,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已经露怯了。 “尊主说你病得很重?” 君疏月从床边坐了起来,笑道:“沈大夫觉得呢?” “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装病。” “我也这样认为。” 君疏月话音刚落,许南风已经从梁上一跃而下,封住了沈秋的退路。沈秋淡淡看了他一眼,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若无其事道:“难怪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味,原来上头还藏着一个。” “沈大夫,别来无恙。” 许南风笑着朝他拱了拱手,沈秋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许先生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原来是跑来浮方城了。” “沈大夫这话说的真是……” 兴风作浪这个词用得实在精准。君疏月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这人皮面具做的不错。” “过奖,不过还是没有逃过沈大夫的法眼。” “我说过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装病。”沈秋转身看向君疏月:“你脸色虽差,但气息顺畅脉相稳健,也只有瞎子才信你有病在身。” 这瞎子说的可不就是池寒初么? 既然已经被人戳破了真相,君疏月也便不再多做隐瞒,一抬手将面上的人皮轻轻揭了下来,他的面孔已经与几年前完全不同,所以沈秋盯着他看了许久只觉得莫名的熟悉却根本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你是……” “沈大夫,本座上次见你还是在你师傅曲灵溪的南山药庐。” 听到这话,沈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波澜,他从座上豁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你,你是……” 君疏月虽未开口,但他的笑容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沈秋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语气略带感慨道:“这三年你藏得可真深。” “你应该说是被他藏得真深。” 君疏月伸手指了指许南风,沈秋望着他点了点头:“厉害。” 这厉害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太太太难得的事,足够许南风夸耀一段时间了。 第29章 难解之疾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几年前沈秋投入浮方城时,人人都以为他是在江湖上结了仇家不得不来此避世,但其实他来浮方城仅仅是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君疏月。 但凡和沈秋接触过的人恐怕都很难想象他这种人也有动情的时候,这是连许南风都没有料到的。 直到日后他因为沈秋的缘故吃尽苦头才蓦然醒悟,果然是不会叫的狗咬人更疼。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你既无恙,看来我这趟是白来了。” 沈秋这话说完,许南风却轻轻皱了皱眉头,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不久前池寒初为了控制自己而在君疏月身上下了毒,他说过那毒对身无内力之人完全无害,但对于像君疏月这样的高手却是穿肠毒药,显而易见的是君疏月如今已经恢复了武功,那么…… 沈秋也说了,天底下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装病,当然也没有一个病人可以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这就是说那毒药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的武功究竟已经高绝到了什么地步?还是说他已经练成了第十重的玉髓经?那么天下间可还有人能够挡得住他? 想到这一点,许南风的心不由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突然之间感到四肢冰冷,血液凝结,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名的恐惧所包围着。 这种如坠冰窟的感觉直到君疏月牵住他的手才慢慢退去,他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他明明是那么近,但许南风却又觉得他是那么远,那么不可捉摸。 那些他曾经坚定不移相信能紧紧握在手里的,不过是不自量力的痴梦。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从前不是,今后更加不是。如果有一天他决心转身离开,自己又能用什么留住他? 他知道自己那根深蒂固的自卑感在作祟,可是拥有君疏月原本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他只是太害怕梦醒的感觉…… 君疏月虽然一直在跟沈秋说话,但其实余光一刻都没有从许南风的身上移开过。他们两人虽没有彻底交过心,但毫无疑问彼此都是天下间最了解彼此的人,所以许南方的任何异样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池寒初的毒虽然一直残留在他体内,但是有玉髓经护体,暂时对他还不是有太大的影响,而许南风只字不提此事恐怕也是觉得自己身中此毒更易控制一点吧。 他那点小心思,哼…… 沈秋虽然是君疏月的人,但是他早已无心踏足江湖,所以并不打算陪着君疏月和许南方搅这趟浑水,要不是看在君疏月的面子上,他连段闻雪的事都不愿意管。而段闻雪此刻已经在栖凤居昏睡了足足两日,若不是偶尔能看到他胸口轻微的起伏,只怕他躺在那里真与死人无异。他这几日都是靠着君疏月的血吊着一口气,但是以许南风的性子,要他眼睁睁看着君疏月用自己的血去救别人,这比从他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都疼。所以如果沈秋有法子替他续命,那自是再好不过。 而沈秋来到栖凤居后,在段闻雪床边足足坐了一个时辰,以他的医术,能让他耗费这么大心力断症的,段闻雪也算是头一个。这一个时辰里,识欢一直趴在窗边向里面张望,身子几乎一动也未曾动过,那背影看上去又无助又可怜,连阿吕都说这孩子心眼太死,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倘若段闻雪真的走了,口口声声说爱他的池寒初不会去给他陪葬,但这个孩子一定活不下去。 “老板,你说那人真的有救吗?” 阿吕看到识欢泪眼婆娑地趴在门口,给许南风倒茶的时候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许南风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难说,识欢敏感地回头看着他,那副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吓得许南风连忙改口说:“有救有救,肯定有救。”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识欢见状马上迎了上去,他身子僵了太久又跑得太急,差点一头栽进沈秋怀里,沈秋冷着脸看着像小狼狗一般灰头土脸的识欢,哼了一声:“死不了,急什么。” 识欢听了这话,原本灰败又沮丧的眼睛骤然恢复了些许神采,等不及地就往屋里奔去。许南风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招呼阿吕给沈秋添茶一边兀自打了个哈欠道:“早就跟他说过,沈大夫一出手,便是阎王想收人也难。” 可惜他这吹捧的话还没说完,沈秋就打断道:“这个人我想带回药庐去。” “咳……”许南风被一口茶水呛住,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是想……” “他很适合做我的药人。” “如果你敢把他做成药人,你信不信他身边的那个小狼狗能把你生吃了。” 沈秋转身瞥了一眼识欢,面无表情道:“要救他,别无他法。” “你根本就是看上他的特殊体质了吧。” 段闻雪既是出身君家一族,那么就跟君疏月一样有异于常人的体质,这对于炼药成痴的沈秋来说真是万里挑一的好材料。 沈秋被许南风点破了心事,便直言不讳道:“如果不是他体质特殊让我还有点兴趣,我会建议给他个痛快。” 这是一个大夫应该说的话吗?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许南风摊了摊手:“他是君家的人,只有阿疏才能决定他的去留。” “其实……” 听许南风提到了君疏月,沈秋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微妙起来。他一向是个很干脆的人,干脆到说话做事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他身边的人都把他看作是一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怪物,所以他也几乎没有朋友和可以亲近的人。但此刻他这欲言又止的态度 “你想说什么?” 沈秋看到许南风的眼神变了,他在有关君疏月的事情上都会特别敏锐,敏锐得甚至有些疯魔。所以虽然沈秋只说了两个字,但是他马上从这两个字里觉察出了什么。他那种寒光凛冽的眼神让沈秋觉得如果今天不把剩下的话说完,许南风会让他死在这间屋子里。 执念太深也是病,而许南风显然是病入膏肓了。 “其实我想说,十年前尊主的师父,也就是谷墨笙谷城主曾经带着一个人去南山草庐向我师父求医。那个人也出生君家。” 许南风是何等聪明之人,虽然沈秋这话还未说完,但他已经从话里听出了端倪,他的心不由跟着一紧。 “他的情形和段闻雪几乎一样,所以……” “你的意思是将来阿疏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32章 天外之城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君疏月素来浅眠少梦,他不喜欢那种坠入梦境不知身是客的滋味,也是因为他害怕自己走不出来。 君家人的身体从十六岁时开始发生变异,尔后的十年时间他们必须不断地修炼玉髓经来抑制身体上可怕的变化。君家人世世代代都在与这受到诅咒的宿命相抗衡,然而他们之中并没有胜利者。大多数人选择像段闻雪那样散尽功力,然后进入永恒的冰封。 今日的段闻雪也会是将来的他,君疏月几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到现在还执意不肯跟南风说出真相?” 君疏月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谷墨笙正坐在他的床边,窗外不知从何时开始飘雪,他望着谷墨笙凝着霜华的白发,心头莫名地有些酸楚。 “我不能……” 君疏月虽然是谷墨笙的徒弟,但是对待这个师傅他几乎从来没有过好脸色,这是唯一一次他卸去了冰冷的伪装,将脆弱的一面展露在谷墨笙的面前。 “你怕他重蹈为师的覆辙?” 君疏月背过身去,窗外银色的雪光如一层寒气笼在他的身上,谷墨笙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时间不多了,早做决断吧。不然错过了最后的时机,你……” “如果必须以牺牲南风为代价,我宁可君家的血脉终结在我手中。” “你!” 谷墨笙猛地拧过君疏月的肩膀,语气中透着难得的严厉:“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糊涂,你以为像段闻雪那样散尽一身功力成为一个废人就能保护许南风?” “我死好过他死。” “被留下的那个才是生不如死。” 谷墨笙说出这句话时,仿佛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君疏月这时才恍然清醒,他扭过头微不可闻地说了一身抱歉。谷墨笙叹了口气,伸手拂开君疏月遮住脸颊的乱发,他那张原本精致如玉的面孔上如今已隐隐浮现出毕罗花的花纹,它们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再往下便是胸口…… 池寒初的毒加速了他身体的衰弱,异变比想象中来得更早。白日里他为了隐藏这个秘密不得不耗费更多的内力来压制体内日渐沸腾的真气,而带来的后果就是让这身体受到更严重的摧残。 “他……现在还好吗?” “他一直在药池中昏睡不醒,曲灵溪说他的身体恢复得很缓慢,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未必能清醒过来。” “但只要活着就会有再见的一日。”谷墨笙望着窗外漫天的飞雪,幽幽道:“徒儿,听为师一言,不要再等了,以许南风的资质再加上你我二人的□□,兴许真能助你冲破玉髓经的第十重。这对你来说起码是一线生机。” 君疏月口中的‘他’正是谷墨笙的恋人,亦算是君疏月的生身之父,这也正是他不能让许南风知道的秘密。 君疏月曾经告诉过识欢浮方城也叫做天外之城,那是因为他们君氏一族原本就是从天外而来。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其实千年之前这世上本无乾州大陆,是这座自天外而来的城池坠入深海之后,它的一部分并没有被海水所淹没,经过沧海桑田的变化,水面上的部分成了今日的乾州,而真正的浮方城沉睡在乾州大陆的最深处,浮方城仅仅是这座城的一角罢了。 君家人从出生就和寻常之人不同,他们不需要经历十月怀胎的孕育,他们的生命来自于父亲的骨血。在浮方城最深处的地宫之中生长着毕罗花的花母,那朵母花盘踞在地心之中,她的每一片枝叶上都积蓄着生命原始的力量。君家人在成年后会被允许进入地心,选择属于自己的那一片生命之叶,用自己的骨血将其培育长大。 可是君家人虽然拥有着超越普通人的特殊天赋,但是经过了千百年的时间他们的体质依旧无法和这个世界完全融合,在他们年满十六岁后,他们的身体会发生无法逆转的病变,他们会成为嗜血的修罗恶鬼,修为越高越无人能敌。以君疏月如今的修为,放眼天下已是无人能敌,如果真的发狂入魔,那么等待天下人的将会是无尽的血腥噩梦。 君家人一直靠修炼玉髓经来遏制病变的发生,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人真正成功,因为要冲破玉髓经的第十重,唯一的方法是寻找一个资质过人并且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伴侣双修。当初君疏月不愿将玉髓经传授给许南风绝不是因为他资质太差,恰恰是因为他资质太好。而冲破玉髓经的最后关隘后会使双修之人全身真气逆行,必须由其中一人散尽自己的内力为对方疏通全身经络,否则两人都难逃一死。 所以段闻雪宁可自己忍受绝世的痛苦也不肯与池寒初双修,因为同生共死易,生离死别难。 君疏月的父亲当年就是为了保全谷墨笙所以在最后选择牺牲自己。谷墨笙是唯一一个冲破了玉髓经第十重的人,但也因此差点失去自己心爱之人。 父亲的经历让君疏月始终不敢踏出这最后一步,因为他知道以许南风对自己的执念,他必会一死来成全自己。这也正是他不愿让许南风知晓君家秘密的原因。 但是他不知道许南风正在一步步地接近这个秘密,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比他想象中更加出色,而想要保护他的那颗心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更执着。 许南风从瑶光阁回来的时候东方已见曙色,一夜的大雪让整个浮方城都压抑在一片冷清而厚重的氛围中。识欢天不亮时就已经离城,他必须赶在项天陵到达浮方城前动手。红袖曾问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识欢的安危?许南风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他这次派识欢前去,目的并非杀人,只是放饵。如果连这件事都做不好,段闻雪也算是白□□他了。 许南风在外奔波了一夜,实在是又累又倦,正准备回屋休息,这时阿吕突然冲出来一阵乱叫: “老板老板,不好了!小黑不见了!” 好端端的一间屋子像是遭人洗劫了一样,阿吕自己也是蓬头垢面一身狼狈。而此刻那宝贝灵蛇正施施然地趴在盘在许南风的肩上,嘲讽一般朝着他嘶嘶吐着蛇信。 愚蠢的凡人。 “老,老板,原来他在你那里,吓死我了,我半夜醒来见他不在窝里,以为他又偷溜出去。” “我睡不着觉就带他出去溜了个弯儿。” “……老板,我只听说过遛狗的,还真没见谁半夜出门遛蛇的。” “那是因为你老板我与众不同。” 许南风说着丢了个帕子在阿吕脸上,为了找小黑他差不多快把屋子翻过来了,看这一头一脸都是灰,活像是受了什么虐待一样。 “弄乱的屋子明儿起早打扫。” 许南风打了个哈欠,抱着小黑径自往自己屋里走去,阿吕一看外头的天色,不由哭道:“老板,天都亮了,还起什么早啊,我可是一夜没睡啊。” 第33章 雪林凶影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马车穿过了虎牙关后,地势就比之前平坦了许多,不过一夜风雨过后,前方的冰晶石林被厚重的积雪覆盖着,蔽日遮天的,马车经过时几乎看不到前方的路。 火炉在项天陵的脚边烤的正旺,他手上握着一卷书,但是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半日前他接到从东玥传来的密信,信上说安陵王已经派出了杀手潜入乾州,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就是北辰襄。 在来浮方城之前他与父亲安陵王有约在先,无论如何不得擅动北辰襄,否则休怪他不顾父子之情。可安陵王嘴上虽做了承诺,待他一离东玥,马上派出杀手追查北辰襄的下落,这让项天陵着实恼怒。 北辰襄自幼身体孱弱,就算被扶上了皇位也不会对项家有什么威胁,安陵王真正要忌惮的应该是摄政王北辰遥,他与其把力气浪费在北辰襄的身上,倒不如想想如何对付北辰家的那只老狐狸。 不过安陵王如此急于除掉北辰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项天陵。他对北辰襄的迷恋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方,甚至可以为了他斩断父子之情,倘若此事被北辰遥知晓,等于是白白让他抓住了安陵王府的软肋,以他的性子,为保北辰家的基业说不定能亲自把自己的侄儿送出去。自古红颜多祸水,没想到这蓝颜也如此致命。 自从项天陵接到这密信之后马上派出了自己贴身的暗卫前往乾州。他从小和北辰襄一起长大,自以为十分了解他的性情,以为他这次前往乾州只是因为和北辰遥怄气才任性出走,身边想来不会带着太多侍卫,而且他身子又弱,乾州终究不比东玥,入秋之后一日冷过一日,他只要一想到北辰襄会在异乡吃苦就恨不得马上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来。 可惜如今立场相对,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挽留他? “侯爷。” 项天陵正兀自苦恼之际,车外传来横霜的声音。横霜虽是女子,却是项天陵从小的伴读,她的父亲是安陵王府的侍卫统领,深受安陵王的器重,而横霜自幼习武,而且聪慧绝伦,跟在项天陵身边既可护卫他的安全,亦可为他出谋划策,可谓是他的左膀右臂。 “可是有消息了?” 项天陵放下手的书,焦虑的看向横霜,横霜点了点头道:“暗卫查到王府的杀手近日出没在云汐城附近。” “云汐城?”那是闻名天下的繁华之都,北辰襄生性贪玩,会去那里倒也并不奇怪。项天陵又道:“让人好生盯紧,千万保护好少帝的安全。” “是……” 横霜神情复杂地看了项天陵一眼,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要是选择了沉默。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在北辰襄的事情上,连安陵王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都说服不了项天陵,何况是自己? 而就在横霜欠身告退之际,马车猛地震动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杀气让项天陵顿时警觉起来,横霜蓦地抽出腰间长剑护在项天陵的身前。 项天陵独自在外闯荡多年,对于生死之事早已淡漠得很,不过眼下已经到了浮方城的地界,谁有这个胆子向他这个天枢阁的阁主下杀手? “侯爷小心!” 横霜话音刚落,只听到一声巨响传来,接着车厢四周开始出现裂痕,横霜剑光一横,将那摇摇欲碎的车厢一剑劈开,车外的杀手被那剑气所震,不由向后退开,横霜护着项天陵疾身而退。 此时车外的护卫已死伤大半,对方有备而来,早就埋伏在这片雪林之中,就等着项天陵自投罗网。 天下之大,知晓他行踪的除了安陵王,剩下的恐怕只有…… “侯爷,这里有属下,您先离开。” “留活口。” 项天陵脸色阴沉地盯着那步步逼近的黑衣杀手,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身材最为瘦小的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身上的杀气最凌冽,所以格外引起项天陵的注意。 “无论你们是奉谁的命而来,现在罢手,或可留个全尸。” 这些杀手本就是亡命之徒,岂会被这三言两语吓退。尤其是为首之人,虽看上去最为弱小,但身上的剑气却最为惊人,让横霜都不由暗自心惊。 那人将手中的剑轻轻一挽,横霜立时飞身上前,两道剑光蓦然相交,发出刺耳的剑鸣之声。那声音似是震动了整个雪林,林端的积雪纷纷而下,在剑光之中犹如一场疾风暴雪平地而起。 横霜的剑法自幼得高人指点,兼之悟性极高,小小年纪已名扬东玥,鲜有败绩,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居然遇上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 倘若她知道与她对招的不过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怕是要气得吐血了。 就在横霜与识欢缠斗之时,其他杀手亦趁机攻向项天陵。项天陵站在一棵雪松之下,手中并无兵刃护身,看似全身都是破绽。那几名杀手一拥而上,交错的剑光犹如一张落网向项天陵扑来,项天陵却动也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眼看着剑光迎头落下,项天陵的身影突然间从他们眼前消失。就在那么一刹那间,几道血光从那些黑衣人身后飞溅而出,而他们甚至没有看清项天陵是如何躲开这么多纵横交错的剑招,更不知道他是何时绕到了自己的身后,他们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景象就是漫天的红雪和自己飞起的头颅。 “啧……” 项天陵看着自己袖角沾上的血渍,发出嫌恶的声音,他一抬手,掌风犹如寒刃落下,将那沾血的衣角齐齐削去。 他的周围躺着七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他的身上竟连一滴血也没有沾上,依旧雍容华贵一尘不染。 但此时横霜与识欢对剑已落了下风,她的剑法完全被识欢封住,完全没有突破的机会,而识欢却奇招频出,让她渐渐有些无力招架。 横霜在剑术上素来自信,没想到这次竟被对方完全压制,她的心一乱,更给了识欢机会。识欢一个闪身避开她的剑锋,纵身一跃如云鹤冲天之势,周围风雪未停,他黑色的身影却无端消失在了雪中,横霜一剑落空,心中略有些急躁,正四下寻找他的下落时,背后忽然寒光一凛…… 识欢这一剑原本是要定了横霜的性命,但不想就在横霜不能动弹之际,一道人影猝不及防犹如疾电闪过,挡在了横霜身前。 识欢微微一怔,正要反应却听到当地一声轻响,对方伸出两指朝着剑锋轻轻一弹,那剑转眼即碎,碎片的寒光掠过识欢的眼睛,他不急闪避就被对方一掌正中心口…… 第36章 针锋相对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自从在雪林遇袭之后,项天陵和横霜便弃了车,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浮方城。为表重视,这一次是由池寒初亲自带人迎接,这样的礼遇是其他任何一位阁主都不曾有的。 项天陵身份特殊,所以他也是几位阁主中唯一一个无需向城主行大礼的人。这件事其实是当年池寒初为了拉拢项天陵而主动提出的,但是此刻看到项天陵与自己平起平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天陵一路舟车劳顿,天枢阁本座已命人收拾妥当,稍晚时候本座亲自设宴为你洗尘。” 项天陵本就出身贵族,天生带着一股傲人之气,池寒初如今虽是浮方城之主,但与他相比却好像缺了些什么。 “尊主有心了。” 项天陵语气淡淡地拱了拱手,接着便把视线移向了别的地方,此刻君疏月就站在池寒初的身侧,虽然他始终低着眼,但很快就感觉到项天陵那审视一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年未见,项阁主风采依旧。” 君疏月没等项天陵发话就抢先一步走上前躬身行了一礼。而项天陵背着手丝毫没有还礼的意思,他如此无礼更像是坐实了城中的某些流言,让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尴尬起来。 “自是不比段阁主风光,如今浮方城内外谁不知道段阁主之名,我就算远在东玥亦是如雷贯耳。” 项天陵这话听着像是夸赞,但其实却刺耳无比,尤其是当着池寒初的面,像是在讥讽他的无能一般。君疏月的脸色微微一僵,有些无奈地看向池寒初,池寒初也只得抱以安慰的一笑,心里却早已翻腾了一片,久久无法平静。 项天陵说罢,转身向池寒初轻轻欠了欠身,这在外人看来已是极为无礼的举动,但是以他的身份来说这么做也实在无可厚非。 项天陵是东玥权臣之子,将来甚至有可能是东玥的帝君,就算池寒初再如何狂妄,在他的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介江湖草莽。不过从前项天陵在池寒初面前十分收敛,极少拿自己的身份出来压人,这一次若不是途中遇袭也不会如此锋芒毕露。 “这个项天陵!” 待他走后,池寒初的脸才蓦地阴沉下来:“他也未免太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他这次回来,确有些不同。” 君疏月说着又低下头捂住嘴轻轻咳了一声,池寒初连忙伸手将他扶住。这时跟在项天陵身后的横霜正好回头看见他们二人,不禁冷笑道:“这段闻雪可真会作戏。” “是真是假,我自会查个清楚。” 项天陵头说罢头也不回朝着天枢阁方向而去。可就在这时,识欢抱着段闻雪的衣服从一旁的回廊上跑了出来,横霜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停下了脚步,这时识欢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停下脚步来与她对视。 “怎么了?” 横霜听到项天陵的声音,慌慌张张转身追了上去。但是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识欢,但这时识欢已经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莫名熟悉的背影。 “没,没什么,只是那个孩子……” “有什么不妥?” 因为识欢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身上也没有背剑,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的小厮,所以项天陵并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异样,但横霜却通过方才那对视的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眼睛和林中那个剑客真的太像了。而且他身材矮小,似乎和那个刺客也有九分相似。 而且,他跟段闻雪…… 识欢抱着披风径直跑到君疏月的身旁,动作熟练地为他披了上去。君疏月故作亲昵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识欢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想到来时许南风的叮嘱便也没有躲开。 “你对这个剑童倒真是宠爱。” 池寒初见他和识欢那么亲密,忍不住酸了一句。其实他从前和段闻雪虽是情人,但温存的时间少得可怜,他也似乎很少真的把这个情人放在眼里,只是每一次练功走火入魔时才会想到他。但是自从这次段闻雪病倒之后,当池寒初独自坐在空荡无人的祁阳殿时,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对于自己是何等重要。 只有他在自己身边,自己才能活得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今日的晚宴,你可以吗?” 这是池寒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决定前征求段闻雪的意见,君疏月自然不会说不,点头道:“自然,项天陵若是真要找我麻烦,我不到场不是更落人话柄。” “辛苦你了。” 池寒初拍了拍段闻雪的肩,柔声道:“晚上难免要应付一场,你先回去休息。” 君疏月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看到许南风抱着小黑迎面走来。君疏月知道他八成是听说有热闹跑来看好戏的,看那一脸坐山观虎斗的表情,简直藏都藏不住了。 “我说今天城里城外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有大事。” 许南风和君疏月擦肩而过,即便什么都没说也能够读懂彼此的眼神。今天识欢突然当着横霜的面跑出来,必然是许南风的安排,而君疏月也将计就计故意出与他十分亲昵,从而加重横霜的怀疑。他们两人虽然没有事先约好却能有这样的默契,实在只能说除了彼此,这世上很难再找到更比对方更合拍的伴侣了。 “我浮方城里里外外还有什么事能逃过许先生的眼睛?”池寒初似笑非笑道:“今夜本座在祁阳殿设宴,正想派人去请许先生,结果先生这就来了。” “难怪我在栖凤居都闻到了酒香。” “既然如此,许先生可千万不能缺席。” 许南风笑道:“我一个外人,怕是不合适出现在这种场合吧。” 池寒初摇了摇手道:“许先生还把自己当作外人?” “城主的话让我有点听不懂了。” 许南风表面故作惊讶,其实心里门清儿,池寒初这是要赶鸭子上架,逼他入伙。 “我天阁阁主之位尚缺,许先生不该替本座补上吗?” 池寒初所指的当然就是开阳阁阁主之位。当初沈乔不知深浅得罪了许南风,被红拂红袖废去手脚筋脉,带回之后池寒初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就将他赶出了浮方城。这件事池寒初从来没有跟许南风追究过,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第37章 凌宫夜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37 凌雪宫是历代城主设宴之所,不过因为君疏月生性淡泊,不喜应酬,所以从他开始凌雪宫一年之中只有除夕夜才会象征性地点灯,其他时候就犹如冷宫一般鲜有人至。 这一次难道天阁七位阁主齐聚,池寒初才会重新启用凌雪宫,还特地命人点燃了宫内千盏明灯,一时之间整个凌雪宫千灯齐放,可谓火树银花亮如白昼。 除了许南风以外,其他六位阁主虽然同为浮方城效命,但这两年来都各自为政,因而极少相聚。若论交情,其实六位阁主之间来往甚少,只有龙寂和苍廖两位因是兄弟的缘故,总是同进同出,而苍廖对段闻雪素有好感,所以这三位走的相对频繁一些,至于项天陵常年留在东玥,而且又是贵族出身,自是不会和这些三教九流厮混在一起,风氏遗族风北遥深居简出,别人就算有心结交也要有命闯过她门前的星阵,所以她除了与许南风有些私交以外,身边也几乎没有朋友。至于玉衡阁的阁主,他是几位阁主中身份最为神秘之人,听闻他天生样貌奇丑,所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哪怕是今日也是黑纱遮面,坐在一众人中极为显眼。 七位阁主中,如今已由许南风替代了沈乔的位置,所以他一落座,其他几人都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许南风只好微笑着站起身朝着他们一一躬身行礼。风北瑶是知道内情的,所以看他这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不免觉得好笑。而坐在池寒初身侧的君疏月更是忍不住朝着他多看了两眼。 “看来我要恭喜尊主了。” 君疏月凑到池寒初身边轻声道:“天下各门各派无不争相拉拢这位许先生,最后还是尊主技高一筹。” “留他在浮方城究竟是福还是祸,现在都言之尚早。” 君疏月闻言不由一笑:“起码现在他逃不出尊主的手掌心,总比放任他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好。” 而就在两人低声‘咬耳朵’的时候,坐在下面的许南风一边保持着微笑,一边已经快要用筷子把盘子里的鱼肉捣成肉泥了。 明知道君疏月是在故意气他,但就是忍不住生!气! 看这架势,君疏月这是要把‘奸妃’的角色一演到底啊。 而君疏月这昏君妖妃的戏码当然不止是演给许南风看的,如今的项天陵就像是一张已经绷紧了弦的弓,只要再稍一用力,这箭离了弦就没有回头之路了。 此时横霜从凌雪宫的偏门偷偷走了进来,在项天陵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项天陵的脸色骤然大变,险些碰翻桌上的酒盏。他的异样马上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池寒初则是直接问道:“天陵,怎么了?” 项天陵一向稳重自持,处变不惊,这次突然当众变色,看样子是真有大事发生。项天陵向池寒初拱手道:“尊主,请恕天陵先行一步告退。”他说罢,端起酒盏匆匆敬了池寒初一杯,然后便头也不回想凌雪宫外走去。 这夜宴本是池寒初为了他而设的,结果宴会才刚开始他就这样自行离去,这不啻于一巴掌打在了池寒初的脸上。君疏月看到池寒初握着酒杯的手在轻轻地发抖,手背上青筋毕露,显然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而下面在坐地众人亦是噤若寒蝉不敢多加议论,唯恐此时一个不慎引火上身。 一时之间整个凌雪宫都陷入了让人压抑的死寂之中,君疏月看着池寒初铁青的脸色,以他这般记仇的性子,经过这两次的事必然已是恨项天陵入骨。不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突然变色? 他想到这,忍不住朝着许南风那里看去,岂料这时许南风竟低着头在跟苍廖窃窃私语,那两人何时变得如此亲密了? 然而他们两人聊得兴起时,一旁的龙寂却面色如冰,身上的煞气好像比平日里又无端重了几重。 凌雪宫这场夜宴,真可谓是杀机重重啊。 而项天陵之所以走得如此匆忙是因为驻守云汐城的暗卫传来了消息,一日前白梅台突发大火,而东玥少帝北辰襄在那场大火后不知所踪。 项天陵将北辰襄视逾生命,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还怎么能够无动于衷? “侯爷,您先别着急,或许只是寻常火灾,陛下他未必……” “寻常火灾?!你觉得这是寻常火灾?别说这件事与安陵王府无关!” 项天陵一向克制,横霜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失控的一面。她甚至有点后悔这么早把白梅台失火的消息告诉项天陵,至少应该等到夜宴结束之后。 “你带着我的金令回去,马上加派人手赶去云汐城。” 项天陵焦虑地在横霜面前来回踱步,横霜真怕他一急之下会亲自赶去云汐城。不过项天陵还没有冲动到那个地步,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怕是已经引起了池寒初的敌意,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离开浮方城,那等于是公然挑衅池寒初。项天陵虽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但也并不想这么早就撕破脸皮,毕竟浮方城尚有利用的价值。 “眼下尚未查出刺客的主谋,横霜必须留在侯爷身边保护安全!”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横霜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与段闻雪有关,而且雪林中那个剑道高手极有可能就是今天自己在城外遇到的那个孩子。 可是眼下池寒初如此宠爱段闻雪,别说他们无凭无据,就算真的有证据又能如何? “本王做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项天陵一落掌,将那梨木桌子啪地一声拍地粉碎。横霜惊地慌忙跪倒在地上,心中不由涌上一阵苦涩。 “侯爷,请您以大局为重。金羽暗卫是您的护身符,您不能现在就……” “那本王也告诉你,这道护身符原本就是为了北辰襄准备的。” 项天陵将横霜从地上猛地拽起来:“本王知道安陵王府和北辰家迟早会有一战,但只要有本王在一天,谁都不能动北辰襄!” 横霜知道他爱北辰襄入骨,但是没想到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这世上当真有人能为了美人不要江山? 所以这也正是安陵王执意要除掉北辰襄的原因吧。他就是一颗长在项天陵心里的毒草,如果不把他拔掉,总有一天项天陵会因他而死。 “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传令回去……” 横霜望着项天陵那冷峻决绝的背影,仿佛自己的心也空了一片。她明白,也许项天陵爱着北辰襄的心,正如自己爱着他一般,哪怕注定没有回应也一往无前。就像飞蛾扑火,即使毁灭也在所不惜。 第40章 海底冰宫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虽然栖凤居里里外外看上去守卫十分松散,但是这是许南风的地方,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段闻雪让阿吕陪着自己在院中随意走了走之后就回屋休息了。 这个院子里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双别人看不到的眼睛,段闻雪单是猜都觉得不寒而栗。 看得到的危险从来不算真正的危险,最可怕的敌人永远都只会藏在看不见的暗处。而许南风恰恰正是个中高手。 而就在他暗中查探栖凤居地形之时,许南风却正在毕罗花海的深处研究破阵之法。这墨玉灵蛇原本是他要拿去讨好风北瑶的,岂料对方一听说了他的来意后大摇其头,甚为不屑道:“你当我族的圣物真的是徒有虚名么,你有他在手,居然还来问我如何破阵?” 许南风闻言十分不解,待细细一问方才恍然大悟。 风北瑶告诉他,这世间所有的阵法其实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闯阵之人之所以会迷失其中并不是因为这阵法能够移形换影,而是因为身在其中的人会不知不觉被阵中的幻象所迷惑。人有七窍,七窍相通,当一个人的眼睛开始欺骗他的心的时候,那意味着他永远也不可能看到最真实的景象,很多时候以为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但其实却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有的幻象甚至会真实到让人觉得疲累,痛楚,甚至死亡,那时候人处在虚无的状态里,无法感受周围真实存在的一切,却会被幻象里的声音不断地催眠,一旦无法清醒过来,那就会真的陷入死亡。 而这种被风氏一族奉为圣物的墨玉灵蛇却有一双能够洞悉一切幻象的眼睛。世间再精妙无双的阵法在他的面前就犹如儿戏一般。所以风北瑶才会说有它在手,根本无需自己亲自出手。 如今想来这似乎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让他命中注定要买下这条灵蛇,也命中注定要他进入毕罗地宫的深处解开君家的秘密。 可就在他离开瑶光阁之时,风北瑶却突然开口告诫他说不要去打开那扇通往地宫的门。许南风不以为然道,几乎每个知晓君家秘密的人都这样警告过自己,但是为了君疏月,他必须进入地宫。 “风氏一族乃是上古之神伏羲的后代,我的先祖们在漫漫无尽的时间长海里凝望着高悬于我们头顶的这片星空,试图窥破时间与永恒的秘密。在北方七星汇聚之地,曾还有第八颗星辰,然而千年之前,这颗星辰不知何故突然陨落,坠于北沧与东玥之间的大海深处,百年之后,陨星坠落之地就成为了如今的乾州大地。” 当谈起这段往事时,风北瑶无不担忧地看着许南风:“君疏月也许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你将要打开的秘密,也许会让整个乾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行之凶险,许南风焉能不知,但为了君疏月他又何曾在乎过自己的生死。如果这个秘密当真关系着君疏月的生死,莫说牺牲这乾州大陆,就算要颠覆天下又何妨? 夜宴之后,许南风便带着灵蛇再次进入毕罗花海深处,正如风北瑶所言,那灵蛇进入花海之后果然有些反常,它一贯生性慵懒,可是在这里却显得异常的兴奋,许南风见他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在花海之中,连忙追赶上去。风北瑶说过,这阵法之中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幻觉,所以只有紧紧跟随这灵蛇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灵蛇在草木之间飞快地游走,就好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样,许南风的目光一直紧紧注视着他,不敢有片刻的分神,所以对于周围一切的变化都全然不知。整个花海就犹如一艘被海浪掀起的巨船,星空在向下坠落,而大地在向上倾覆,光和影在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中不断地交错着,许南风感觉自己像是穿梭在一条通向轮回的长廊里,那条长廊的尽头究竟是什么他不敢猜测,因为他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像风北瑶说的那样,已经不知不觉中被这阵法所蛊惑,但这时灵蛇突然在他脚边停了下来。 许南风抬起头,他看到一扇仿佛高耸入云的巨门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门已经完全被冰雪所覆盖,但是仍然能够看到门上繁复而厚重的花纹,而那些花纹正是毕罗花的花纹。 “这里难道就是……” 灵蛇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从那门前慢慢退回到许南风的脚边。许南风将他抱进怀里,正打算继续向门走去,而灵蛇却蜷在他怀中瑟瑟发抖起来。 “你在害怕?” 灵蛇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的话,而是往他怀里拼命钻了进去。许南风叹了口气:“你带我走到这里已经够了,我也不想你跟着我冒险,我答应过瑶姐姐要把你安然无恙带回去的。” 灵蛇从他怀里探出头,似是在安慰他一般伸出信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许南风笑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若我真的出不来了,你也认得出去的路的。” 灵蛇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忽然张开口咬住他的手背。墨玉灵蛇生来是没有毒性的,而且他们的牙也并不锋利,这一口倒更像是在撒娇一样。当初相逢虽是偶然,但主仆二人毕竟相伴多年,如今许南风说出这样的话,他便是冷血冰心也不免有些伤感。 灵蛇既然认了他这个主人,自是要与他生死与共,所以即便灵蛇感觉到那扇门后隐藏着可怕的凶物依旧不愿弃许南风而去。许南风明白他的心意,不忍地抚了抚他:“倒也不枉费我疼你一场。” 他说罢便不再犹豫,朝着那扇冰封的巨门径直走去。 这扇门看上去重逾千斤,而且完全被冰雪覆盖,靠人力是绝无可能打开这扇门的,难道是别处还藏着什么机关暗道? 许南风在门前伫立了片刻,尽管被冰雪覆盖,但是他还是能从那些繁复的花纹之中看到一些怪异的浮雕文字。 “瑶姐姐说你们是从天外而来的,所以你们的文字也和我们不一样?” 许南风纵然博古通今,可是看到这个着实有些摸不着头绪。他伸手试了试门的重量,果然就算他催动了全身的真气,别说推动这扇门,就算要融化这门前的冰封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他同时也注意到门前的石阶上有着一层浅浅的足印,这说明先前是有人来过这里的。他比划了一下足印的大小,这似乎并不是君疏月的足迹,这么说来除了他,还有别人来过这里? 是其他流落在外的君家人,还是…… 等等,难道是白舒歌?!白轻衣说过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内城地形图的人,他完全有可能穿过前面那片星阵来到这里。 而且白家先人参与建造了这座地宫,那么他一定也知道如何通过这扇门! 就在许南风焦灼之际,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袭来,他猛地一转身,一掌打向背后袭来之人。 “南风小子,身手不错啊。” 这一掌被对方轻松躲过,但却将他身后的冰壁打得粉碎,这足以证明许南风这一掌威力如何。 “你是……” 南风小子……这个称呼好耳熟…… “您,您是……” 谷墨笙不等他反应过来,突然一伸手袭向他胸前,许南风慌忙闪避开来,但不了对方两手一夹,竟是把那条灵蛇从他怀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墨玉灵蛇啊,难怪呢。” “您是阿疏的师父!” 第41章 尘封秘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谷墨笙望着站在他眼前的许南风,心中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他本已经答应了君疏月要保守这个秘密,但是没想到许南风竟然凭一己之力找到了这里,这会不会就是天意呢? 然而此刻许南风的心情与他却是截然不同的,他知道君疏月自幼无父无母,谷墨笙这个师傅就如他生身父母一般,别人的话或许君疏月不会放在心上,但如果谷墨笙肯替自己说句话,兴许能改变君疏月的决心。 当然,更重要的是…… 将来倘若他真的能如愿把君疏月‘娶’回家,那么这位师傅大人,岂不正是自己的‘岳父大人’?想到这一层,许南风不由眼前一亮,不等谷墨笙开口就连忙上前跪了下来:“南风见过师傅大人,当年虽只有匆匆一面,但师傅大人的风采南风至今难忘,未曾想到还有缘再见,实在是南风平生之大幸。” 谷墨笙本是个生性豁达不拘小节之人,跟君疏月这个徒儿之间都不论什么师徒之礼,所以才会把他的性子纵容成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现在看到许南风诚惶诚恐地向自己跪拜,一时之间竟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才哈哈笑道:“我给你那阿疏做了小半辈子的师父也未能受他一拜,原来都是指望你来还的。” 南风反应也快,忙接道:“阿疏也常常跟我提到师父大人,他说您是世外仙人,不受繁文缛节的拘束,你们名为师徒,其实亲如父子,不过南风是个俗人,见到师父大人万不敢逾礼。”他说着又俯身拜了一拜。 谷墨笙望着他跪拜的身影,忽然低声道:“你拜我恐怕不止是行晚辈之礼吧。” “师父大人果然慧眼如炬洞若观火,晚辈确有一事相求。” 明人不说暗话,许南风虚礼了一番之后直言道:“晚辈既已找到这里,离阿疏所谓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到了这一步晚辈是断然不会回头了,只求师傅成全晚辈。” “你可知踏出这一步,许多事将再也不受你的掌控。” 许南风不语,俯下身重重一拜。谷墨笙幽幽叹了口气,从他身旁缓缓走向那扇巨门。 “这门上所写正是江湖中人人求之不得的绝世神功——玉髓经。这也是唯一能够打开这扇门的方法。” 许南风闻言不由一惊,他慌忙转身看向那巨门,此时谷墨笙已站在了巨门之前,他抬起两掌,猝然催动全身真气打向那两扇巨门。 许南风曾以自己的内力试探过那两扇门的重量,奈何他就算用尽全力也未能撼动半分,没想到当谷墨笙将掌气注入之时,那巨门上的浮雕忽然间绽出了夺目的金光,金光在铭文上浮动着,那些毕罗花的花纹犹如活的一般,竟慢慢舒展开来。许南风就算再见多识广,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仍不免震惊了。 就在巨门上所有的毕罗花依次绽放之后,许南风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喑哑的闷响,接着两扇门慢慢从内打开,巨门摩擦着地面的声响让人不由有些头皮发麻,从门缝之中向内看去,里面漆黑一片,像是一个怪物的血口被人从中撕裂。仿佛只要向前一步就会完全被他所吞噬。 “要进去吗?” 谷墨笙从许南风的脸上看到了恐惧。不过那也很正常,他第一次跟着君少清来到这里的时候,反应可比许南风要慌张得多。 “当然。” 许南风很快从震惊和无名的恐惧中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谷墨笙,对方的眼中既有担忧,也有期许。这一眼让许南风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也许君疏月的情况比自己猜想得更加糟糕,而他执意不许自己去触碰的那个秘密正是能够解救他的唯一方法,但也许这个方法凶险万分,生死难料,所以他才会对此事讳莫如深。 想到这,许南风更不可能止步于此。倘若此行真的凶险万分,那么他更加不会让君疏月独自一人面对。这扇门里就算是刀山火海,修罗地狱,他闯定了! “南风——!” 突如其来的心悸让沉睡中的君疏月乍然惊醒,寒意彻骨的夜风拂过他被冷汗浸润过的身体,让他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以他的武功修为完全可以抵御这种严寒,但今日这场噩梦醒来他却像是被什么掏空了身子,单薄得几近破碎。 君疏月合被坐起身来,昏迷前的回忆渐渐浮现在脑海之中。他想起来了,这一次他没熬过去,他的病还是发作了…… 谷墨笙来过这里,而周围弥漫着的毕罗花的香气还没有散去,这足以说明这一次发作有多严重。 “君公子,你醒了。” 红拂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响,连忙推门而入,看到君疏月那在雪色映照下显得尤为苍白的面孔,不禁担忧道:“我现在就去请沈大夫来一趟。” “不必。” 君疏月摇了摇头,拢着衣服从床边慢慢站起身来。红拂想要上前扶他,但看到他的眼神又悄然退到了一边。君疏月就算病骨支离命不久矣,但他依旧是君疏月,无需任何人施舍怜悯和同情。 “现在是什么时辰?” “方才过了戌时。” 君疏月拢紧了衣服看向窗外:“你不宜在此地现身,快点走吧。” 红拂正想劝他不要硬撑,这时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争执声,红拂闻声连忙飞身跃上房梁将身形掩好,君疏月掩住唇低声咳了咳,此刻他根本无需故作虚弱,他这个样子任谁看了怕都不会再有怀疑了。 藏身在房梁上的红拂正犹豫着是否要将君疏月的情况禀告于许南风,这时屋外喧闹之人已经冲破了守卫闯了进来。君疏月心道是谁人如此大胆,竟敢罔顾池寒初的命令硬闯天璇阁,而待他走到前厅一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天枢阁的弟子。 那人见到君疏月,正要开口说话,不想君疏月蓦地一扬袖子,将那天枢阁的弟子一掌哄出了门外。那弟子原本仗着自己是奉项天陵的命而来,所以态度十分蛮横无礼,结果到了君疏月的面前,一句话都来不及就被打出了门,半晌都没爬起身来。 “天枢阁当真是觉得我病了,就可以任意欺凌我天璇阁的弟子?” “你……” 那弟子只听说段闻雪病重,却不想这一掌几乎震碎他的心脉。他伏在地上拼命想要爬起身来,但试了几次都又狠狠摔了回去。君疏月面色如冰地走到他的面前,抬起一脚踩在他的肩上,冷声道:“若是你们阁主没有交过你规矩,那我就替他教教你们。尊主有令,哪怕是天枢阁主也不得擅闯我天璇阁,凭你也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段……段阁主……饶命……” 那弟子见君疏月是真的动了怒,心里不免害怕起来,他抱住君疏月的脚连声求饶道:“弟子奉阁主之命……请段阁主……前往天枢阁一叙……” “请?” 君疏月冷笑道:“项阁主这个请法倒是少见。” “阁主说了……若段阁主不愿给这个薄面……那识欢的性命就……” “你说什么?” 第44章 两心相知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望着自己眼前的一切,仿佛有一种置身梦境的虚幻感。如今所见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便把君疏月寸步不留地困在自己身边,可自己依然感到日夜不宁惶恐不安。他从前打趣过君疏月说他活得不像这世间的人,不带一点烟火气,不染半分凡俗的尘埃,如今这句话却真的被印证了。 “所谓冰心雪骨,世外佳人,用来形容他们君家的人正是半点也不为过。” 许南风望着眼前这座绵延至视线尽头的冰雪世界,若非亲眼所见,他真不敢想想在花海的深处竟隐藏着这样一座恢弘壮丽的冰宫。在那冰宫的中心,传说中那朵毕罗花母犹如一株参天巨树一半矗立在冰雪之中,她粗壮的花枝犹如盘虬一般爬满了整座宫殿,在花枝之上,冰晶一般的毕罗花含苞待放,花苞之中隐隐透着一丝微光,远远看去就像是成片的星河照亮了整个宫室。当许南风向下看去时,他脚下的冰层虽厚却仍能够清晰地看到下面漆黑的海水以及漂浮在海水之中的毕罗花母的根须。 “您的意思是,阿疏就是从这些花里……” 许南风小心翼翼地沿着枝干向上爬去,在一个微光闪烁的花苞前轻轻俯下身。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但又害怕掌心的温度会惊扰到它们。它们看上去是那样脆弱而美丽,就像他的阿疏,冰雕雪砌,如仙入尘。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无法相信。”谷墨笙笑道:“不过再不可思议的事在他们君家人身上也不足为奇。” “如果这就是君家的秘密的话,阿疏有什么必要讳莫如深?难不成怕说出来吓到我?” 被问到这个,谷墨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之间就来到花树下,许南风举目看去,只见花苞中的萤火就像是星辰的碎片散落在谷墨笙的周身,然后又如尘埃一般消散无踪。许南风见状不由惊讶道:“它们这是……” “每一天都有新生和死亡。” 谷墨笙抬头看向遮蔽着整个宫殿的花冠:“君家的血脉到了疏月这一代已经几近灭亡,毕罗花母正在迅速地枯萎,疏月曾经试着用自己的血培育这里的花苞,但是他失败了。” “你的意思是君家已经没有后代了?” “这或许也是天意吧。”谷墨笙叹气道:“少清和疏月都说君家是背负着诅咒来到这个世上的,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彻底安息。” “不!” 许南风猛地站起身,厉声打断他的话:“我不管什么天意还是什么诅咒,我只要阿疏平平安安留在我身边,为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如果代价是生离死别呢?” 许南风微微一愣:“您的意思是……” “君家体质有别于常人,这一点你恐怕也知道吧。” 许南风点了点头,他已经从沈秋那里听说了一些,所以才格外急于查出君家的秘密。他万万不能让君疏月也落到段闻雪那般的惨状。 “自我练成玉髓经后,少清已昏睡了近十年。他虽然一息尚存,但何时能够清醒连曲灵溪亦不敢断言。” “阿疏跟我说,玉髓经从不外传,但段闻雪却将功力都传给了识欢,而你又……” “玉髓经确实不能外传,除非你是君家人认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伴侣。” “啊,这么说来,难道阿疏他……” 许南风一听这话便急了,君疏月不肯将玉髓经传他是因为还没有承认他这个伴侣?那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又算什么?那自己在他心目中又是什么? “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谷墨笙见许南风紧张的脸色都变了,连忙笑着安慰道:“疏月之所以不肯将玉髓经传给你是不愿你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你要知道,君家人自成年开始身体就会发生异变,如果你仔细留意过就会发现疏月身上的毕罗花纹正在逐渐蔓延,待花纹遍布全身之时,就是他完全异化的时候。” “异化?会怎样?走火入魔么?” “走火入魔倒不可怕,你怕不怕他完全忘了你,与你成为陌路之人?” “什么?!” 那确实是比走火入魔可怕千万倍的事。许南风只是想象君疏月用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宁可自己去死也绝不要经历。 “异化之后,他会完全变成一个你不认识的君疏月,他没有人的意识,只有嗜血的本能,他会一直杀戮直到被人所杀。” “一定有办法阻止的!” 许南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段闻雪散尽功力就是害怕自己成为杀人狂魔?” “对,他不愿把玉髓经传给池寒初恐怕也是知道以池寒初的杀性,根本驾驭不了玉髓经,最后只会被它所反噬。而他那个剑童心思单纯,无欲无求,所以才不会走上歧路。” “也就是说段闻雪散功皆是为了保护池寒初。他倒真是爱惨了他……” “疏月何尝不是爱惨了你。”谷墨笙想到徒儿严词拒绝与许南风双修时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道:“你可知,他为了你……” 听到谷墨笙说君疏月‘爱惨’了自己,许南风的心像是骤然停了一停,接着又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一时间呼吸急促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谷墨笙,像是个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礼物却不敢拆开的孩子。 “等等,您,您说阿疏,阿疏他对我……” “傻小子,他若不是爱你入骨,怎么会宁可一个人忍受痛苦也不愿你与他共赴生死?你可知君家体质并非不可逆转,只要有一个人自愿与他□□玉髓经,助他冲破十重大关,他便可以逆转生死。” “但是,与他□□之人,或有生命危险?” 谷墨笙转头看向许南风,眼中既有欣赏又有疼惜:“你可愿意?” “这从来都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 许南风说话间眼眶已有些泛红,他忽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君疏月凝望着自己的时候,那种神情总像是在跟自己告别。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在玉髓经这件事上君疏月总是固执又暴戾,自己总以为在他心里,君家才是不可撼动的唯一,却从来没想到原来他拼死守护的原来是自己。 他花了那么多年去和一个自己想象出的对手博弈,不惜背叛他,伤害他,囚禁他,到头来最傻的,错的最深的,竟是自己。 “疏月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昨夜我去看他,他已经渐渐控制不住异变。我答应过他不会擅自告诉你真相,但是你已经找到了这里,按照君家的规矩,若你不是君家子孙承认的继承人,那你就必须死在这里。” “许南风,我说过,踏进这扇门,你就没有回头之路了。” “爱上阿疏,我就从来没有打算回头。” 第45章 情深不寿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天枢阁的这场混乱让整个浮方城都人心惶惶起来,池寒初在离开时已经下令全城封锁,龙寂和玉衡阁阁主安飞尘正带领阁中弟子守在祁阳殿外。项天陵的身份非比寻常,今夜之事如果传到东玥,只怕安陵王府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池寒初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项天陵将段闻雪伤到如此地步,若再不严惩,他这个城主还有何威严可言? “沈秋呢,为什么还没到?!” 祁阳殿内,池寒初抱着昏迷不醒的君疏月大发雷霆,他已经派人拿着自己的金令去请沈秋入殿,即便再快也不可能马上就到,但是池寒初已等不了了,君疏月的身体越来越冰,池寒初抱着他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寒意在往自己骨子里钻。 不能再等了,闻雪已经等不了了! 池寒初看着怀里的人,猛地扯下自己的外袍将他紧紧裹住,抱起就往殿外走去。君疏月此刻已是意识迷离,他只记得自己看到识欢满身的鲜血就突然间失了控,一直用玉髓经强压着的内力也一下子爆发出来。这是君疏月第一次完全失去控制,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几乎将他彻底反噬,他不得不以逆转经脉的剧痛来唤醒自己,但这代价也是惨重的。 当他的意识渐渐陷入黑暗中时,他真的好怕自己会像之前那样一睡不醒。他怕自己还来不及向许南风道别,他怕许南风看到这样的自己会难过,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南……南风……” 心慌意乱的池寒初正抱着他赶往沈秋的药庐,一时之间也没有听清他口中犹如梦呓般喊出的那个名字。他第一次如此鲜明而彻骨地感受到心爱之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是什么滋味。 他总以为这世上任何人都会背弃他,只有段闻雪不会,现在连你都要离开我吗? 为了那个微不足道的剑童,你为什么要冒这种险?!如果你当真为他送了命,我发誓,我一定会将他千刀万剐,我会让你连死都不能瞑目! 然而此刻真正的段闻雪却并不在他怀中,他逃离了栖凤居之后就一路朝着祁阳殿赶来。他要告诉池寒初一切都错了,这一切都只是许南风的阴谋,那个受尽他宠爱,让他肝肠寸断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他只是个骗子! “你是哪位阁主门下弟子?竟敢擅闯祁阳殿?!” 此时池寒初已经抱着君疏月离开了祁阳殿,龙寂随行保护,留下了苍廖守卫祁阳殿。他虽然与段闻雪交好,但是此刻段闻雪脸上的易容未除,他自然也认不出他的身份,所以照例将他拦了下来。 “尊主在哪里,我要见他。” 段闻雪本就有病在身,在栖凤居又勉强跟红拂红袖动了手,赶到这里已是精疲力竭,若不是苍廖扶着他,只怕他连站都站不稳。 “尊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来人,押他下去!” 池寒初走时特地叮嘱过苍廖当心天枢阁弟子作乱,所以看到这人直闯祁阳殿,苍廖不免生疑,但是看他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似乎也作不了什么乱。 “苍廖,苍廖!我是阿雪,我才是阿雪啊!” 段闻雪被几个侍卫架着根本挣脱不得,只能拼命叫着苍廖的名字来引起他的注意。苍廖听到他喊‘阿雪’,不禁一惊。整个浮方城只有他才会这样称呼段闻雪,而且也只是私下亲密时才会如此,所以这个人是如何知道这个称呼的? “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苍廖……我是阿雪,我真的是阿雪……” 段闻雪挣开侍卫的手,脚下一软跌坐在苍廖的面前,他拼命抓住苍廖的衣角,语气近乎哀求道:“带我去见尊主,他有危险,他真的有危险!” 他一靠近祁阳殿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毕罗花香,别人或许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又怎会不知?君疏月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异变了,他真的会杀了池寒初的! 苍廖听着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阿雪,可是那张脸分明就是别人。真正的阿雪不是被池寒初带走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闻雪见他恍若未闻,动也不动,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他竟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证明了吗?明明他才是段闻雪,为何所有人都用这种陌生疏离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相信我,我是段闻雪啊!” 他几乎要跪在苍廖的面前,若是祈求能够有用的话,他可以像狗一样跪在苍廖的面前,只要能救池寒初,他什么都可以不要,自尊、颜面甚至连这条命都可以不要。 “你把我弄糊涂了……” 苍廖望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满面泪痕的可怜男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联系到那个如雪一般一尘不染的男人身上。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却又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尤其是他叫着自己阿雪的时候…… “你从前,病重的时候,在沈秋的药庐养伤,你怕喝他的药,说比黄连还要苦……”段闻雪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兀自按住闷痛不已的胸口,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不停地说:“我就偷偷给你送松子糕,你说那是你吃过……咳……最好吃的……” 他说到这,身体已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鲜血从他的唇齿间溢出来,他用手背颤抖着擦去血迹,待还要再说却被苍廖猛地一把抱进怀里。 “这件事,从来只有我和阿雪才知道,不会有别人知道!” 苍廖拨开段闻雪额前的碎发,小心翼翼地抚着他死灰色的面孔:“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他信了!他终于信了! 段闻雪目光迷离地望着苍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容,他无助地扯着他的袖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我去见尊主……求求你……带我去……” “我带你去,我们现在就去!” 苍廖将段闻雪紧紧拥在怀中,不顾内伤未愈的身体,强行催动内力,纵身跃上祁阳殿的高墙。 池寒初抱着君疏月片刻不停地赶向沈秋的药庐,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地盯着君疏月的脸色,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等不及地要把宠爱和呵护捧到段闻雪的面前,而这个人却并不是他真正爱着的那个人。 “闻雪,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药庐了。” 彼此的情深似海都仿佛被放错了位置,一个口中叫的是闻雪,而另一个心心念念的却是南风。这是何其的讽刺和无奈。 从祁阳殿到沈秋的药庐,最快也要一炷香的时间,而池寒初却用了不到一刻钟,一口真气一直提着,待看到草庐的时候心头豁然一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已经耗尽,抱着君疏月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沈秋!” 池寒初一边喊着沈秋的名字一边踉跄着继续向前。饶是他这样的高手一刻不停地消耗真气也委实太伤身了,没走两步就眼前一黑,好在沈秋出现得及时,一手扶住池寒初,一手将君疏月接了过去。 君疏月与段闻雪交换身份的事他是知晓的,所以当他闻到君疏月身上散发出的香气时,不由拧紧了眉头。 “救他……救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自私无情如池寒初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沈秋望着他却只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凉。 “你先自己调息一下,他交给我。” “沈秋!” 池寒初看着沈秋抱走君疏月的背影,突然扬声喊住了他。 “我不能没有他。” 同样的话,似乎当年谷墨笙也曾对他的师父说过。然而沈秋给不了池寒初任何承诺,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丝希望的火苗最后都可能燃烧成燎原的绝望。 第48章 为爱成魔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池寒初和君疏月这一交手,彼此都再无任何保留。池寒初的功力虽然因为罗刹心经一跃千里,但在君疏月的面前仍丝毫占不到上风。他越是疯狂,君疏月越是冷静,他就像谷墨笙说的那样,无爱无恨,无惧无怖,这样的人才能神鬼莫敌,万夫难当。 百余招后,两人之间的高低已显而易见,池寒初的内力渐渐耗尽,而君疏月却丝毫未受影响,如今支撑着池寒初的只剩下心里的一丝执念,胜负如何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了。 闻雪,其实你说的对,江山天下,我就算抢到了最终也不是我的,我却为此弄丢了唯一属于我的你…… “池寒初,小心!” 苍廖眼看池寒初不敌君疏月,飞扑上去一把抱住池寒初,两人险险避开君疏月的掌风一起倒在了地上。这时君疏月已一步步逼近过来,苍廖自知根本不是对手,而池寒初亦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再战。 难道今日当真要死在这里? 可就在君疏月走向他们二人之时,背后突然有几道黑影犹如凭空出现一般向他袭来,君疏月面色若定地一转身,一掌将那几名杀手挡开,那几人虽出手极快但又哪里是君疏月的对手,被他一招挡住,尽数倒在地上。 那几人都是绝云军中的顶尖杀手,吕靖言派他们前来就是要将君疏月置于死地,只是没想到君疏月的功力高深得如此可怕,就算他们联手也不能靠近半步。 君疏月连番两场恶战皆不露败色,他虽以一对多,但却犹如煞神一般站在那里,此刻已没有人再敢向前。而就在这僵持之际,不远处又传来一个莫名诡异的笑声: “玉髓经上的武功果然非同凡响。” 君疏月举目看去,虽然只是看到对方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可君疏月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却突然多了一丝波澜。 “阿疏哥哥。” 那人穿着一身旧布衫子从远处慢慢走来,他一边走一边轻轻喊着君疏月阿疏哥哥。 君疏月望着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像是忽然间受到了什么惊吓,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目光变得迷离而混乱起来。 他是谁……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熟悉,他为什么要叫自己疏月哥哥…… “我是南风啊,疏月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南风…… 君疏月目光凝滞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他认得那件衣服,认得这身打扮,他曾在雪地里捡回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也这样叫过自己。 疏月哥哥…… “你……” 君疏月颤抖着双唇,半晌才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来。这时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抱住君疏月的腰,抬起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对着他轻轻地笑:“疏月哥哥不是说最喜欢南风吗?为什么不愿把玉髓经传给我?” “对,南风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能……不能害他……” 君疏月犹如坠入了一场无尽的梦魇,他望着面前的少年,他似乎是认识他的,可是此刻的他又让君疏月觉得陌生。 南风……南风…… 那个名字即便只是在心里默念着都觉得无端的温暖。那孩子就是他生命里最温柔的光啊。 “阿疏一点都不听话,怎么哄你都不肯把玉髓经交出来吗?” “不……” 君疏月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不行,不可以……” “那就那么重要,比南风还重要吗?你真的让南风很失望。” “不要碰玉髓经,它会毁了你……” 君疏月身形一晃,软倒在少年的怀里,少年紧紧抱着他,但那种感觉并不能让他温暖,他望着对方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彻骨地寒意在侵蚀着自己。 “南风不会逼我做任何事……” “你错了,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玉髓经,你以为他很喜欢跟你这个怪物周旋吗?你以为他不知道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下面,藏着一颗恶鬼的心吗?” 怪物…… 如果你无法阻止身体的异变,要么索性杀了自己,要么就散尽功力做一个废人,否则有一天你会杀了你爱的人,你会成为一个嗜血无情的怪物。 谷墨笙的话和那人无情的嘲笑在君疏月的耳边不断地响起。他无助自己双耳可是依旧阻止不了那魔魅一样的声音。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替他来结束这一切的人。” 君疏月终于被这冷酷的话语所惊醒,他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目光也从迷茫变得尖锐。可是对方没等君疏月出手就突然将一枚黑色的暗器钉入了君疏月的后颈。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君疏月的意识猝然而止,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刹那,少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成就了我们少主,他已经得到了玉髓经,而你已经再无利用的价值了。” 那句话就像是一根淬毒的钉子锥进了君疏月的心里,他想要大声反驳他的话,想要用力反抗那陌生的怀抱,但是最后只能任由自己被拖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南风,他曾经是支撑着君疏月对抗异变的唯一信念,而他也是唯一能够摧毁君疏月的利器。 吕靖言望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君疏月,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冷笑。这时有人轻声提醒道: “公子,少主已经离开地宫,正在往这里赶来。” “先挖去他的髌骨,再用铁链锁上,带回北沧听候发落。” “是……” 吕靖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向四周看了一眼。苍廖已经带着池寒初不知所踪,不远处的废墟里埋着一动不动的沈秋。整个药庐都已毁于一旦,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再破坏的了。 他抬头看向那屹立在黑色云海之下的浮方城,淡淡道:“我终于要离开乾州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巨响声从药庐的方向不断地传来,许南风催动全身的真气状若疯狂地赶向那里。这三年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守在君疏月的身边,只有今天,偏偏就是今天,若是因为这点疏忽而让君疏月受到了什么伤害,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要有事,阿疏,你千万不能有事! 谷墨笙紧紧跟在许南风的身后,他的焦急绝不亚于南风,然而让他惊讶的是以南风眼下的功力竟让自己觉得追赶得吃力,这孩子爆发出的潜力简直令人惊讶。 不过现在并不是赞叹他的时候,自少清昏迷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惴惴不安的感觉,而当他与许南风赶到药庐的时候他才惊觉原来自己的预感是真的。 “阿疏,阿疏呢?” 许南风望着那满地的狼藉几乎已经要发狂了,这里到处都弥漫着君疏月的气息,但是却独独不见他的踪影。 不久前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四处都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即便没有亲身经历也知道双方交手有多激烈。 “阿疏,阿疏——!” 无论许南风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他的名字,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周围呼啸着的风声。这里就像是一片寂静的死域,沉闷得让人感到窒息。他趴在废墟上不停地翻找,哪怕两只手已经鲜血淋漓也不肯停下。 “阿疏,你快出来好不好,别躲着我,我求求你,别躲着我,我知道你在这里。” 许南风身子晃了晃,颓然跪倒在地上:“阿疏,你是在罚我吗,你警告过我不许碰君家的秘密,否则你会让我永远失去你,你是在惩罚我吗?” 谷墨笙望着他那濒临崩溃的模样亦是心如刀割。他比任何人都懂这种痛,可是起码君少清还留在自己看得到的地上,起码自己还能够守护着他,可是君疏月呢,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已经完全不知不住自己所以索性把自己藏了起来吗?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暂时离开了? 谷墨笙不敢在他们赶到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因为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许南风无法承受的。 这时红拂红袖一众人也已经赶到,他们看到许南风跪在那里,刚想靠近就被谷墨笙拦了下来。 现在的许南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危险,除非君疏月出现在他的眼前,否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恐怕就是为爱成魔吧。 “少主……” 红拂望着许南风犹如风中残叶一般不停颤抖的背影,几乎忍不住想要说出真相,但却被旁边的男人用眼神制止了。这时许南风突然转过头,他猩红的双眼看得众人不由大吃一惊。 “说!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他大吼了一声飞扑上来,若不是谷墨笙挡在红袖的身前,只怕红拂已被他撕成了碎片。 他的样子已经完全疯癫了。 “南风!你冷静一点!” “把阿疏还给我!” 南风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红拂,那眼神让红拂不由地战栗起来。她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他们死前的眼神她都记得,但没有一个人像许南风这样。 他简直恨透了她,恨不得要饮其血啖其肉把她碎尸万段。 吕先生,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你要拔掉君疏月这颗毒草,你要许南风成为一个绝情无义的帝王,可是现在的许南风只是一个失去了爱人的疯子。 他和他的父亲聂衡简直一模一样。 第49章 血月初现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七星汇聚,血月当空,是时,世出新主,天将大乱。 许南风从昏迷中清醒之后,一连数日不言不语,不饮不食,红拂红袖皆不敢近身,只有阿吕一人侍奉左右。 由绝云军护送着车队穿过乾州北境,再继续向西北方向行半月便可入北沧国境。北沧聂家最后的一位皇子终于回家了。 可是对于许南风来说,在君疏月失踪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已经没有所谓的家了。谷墨笙临走时对他说君疏月尚在人世,他会穷尽毕生之力将他找到。可是许南风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像是已经彻底死了心,犹如一团燃烧得炽烈的火被突然浇熄,只剩下一把苍白的灰烬。 他说他要离开乾州,再也不想回来。 我守了少清一辈子,至今都未曾放弃,你却只是暂时失去了他的下落就心如死灰,你如何配谈爱这个字? 谷墨笙看着犹如活尸一般毫无生气的许南风拂袖而去。 如何配谈爱这个字。 许南风望着车窗外连绵不绝的飞雪,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 “老板,您心里再难过也好歹吃一点吧,您这样,君公子若是知道也不好受。” 听到他说起君疏月,许南风忽然声音冷漠地打断道:“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是……阿吕知道了……” 阿吕红着眼眶跪在榻边,样子看上去亦是万分憔悴。许南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冰冷而又陌生,和当初那个喜欢捉弄他使唤他但是又会悄悄给他添衣盖被的许南风已截然不同了。 他曾说过君疏月就是他的命,如果有一天君疏月不要他了,那么许南风也就死了。 真正的王者都需要血与火的淬炼才能重生,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与这天下相比,那一两句海誓山盟根本不值一提。 许南风消沉了多日,终于答应进食,这让红拂红袖都不禁松了口气。可是这道坎他当真跨过去了吗,他当真放得下君疏月吗? 想到君疏月,红拂和红袖心里也皆是无法平静。当日她们亲眼看到阿吕命人挖去君疏月的髌骨,还用手腕粗细的铁链锁住他的手脚,犹如关押一直牲畜一般将他锁在铁笼之中。她们不知道阿吕与白舒歌私下的交易,只知道君疏月这一去,怕是再无生路了。 他曾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男人,被许南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宠爱着,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若是让许南风看到,真不知他会如何…… “君疏月的事我最后再警告你们一次,若是敢透露给少主只言片语,我会让你们比君疏月凄惨千万倍。” 从马车里走出来的阿吕脱去了伪善的面具,阴冷着一张脸站在红拂和红袖面前。他是辰国公和聂家长公主的儿子,而当年名震天下的绝云军统帅正是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公主。但是聂衡死后,北沧朝廷群龙无首,绝云军在叛乱中被皇后凤氏剿杀殆尽,长公主眼看难挽败局,为了保留绝云军最后的力量,长公主命丈夫斩下自己的首级献给凤后,以示投诚。尔后辰国公将吕靖言悄然送往乾州寻找许南风母子的下落,但彼时南风之母已身故多年,而南风则是被一户山野村民抚养长大。吕靖言找到他后便以阿吕的身份相伴左右。本打算待时机成熟就送他回北沧主持大局,却不想君疏月的出现让一切都偏离了他的计划。 君疏月只是许南风人生里一个不该出现的意外,但是这个意外却也促成了某些事。如今的许南风既是地坊之主,又手握浮方城的机密,再得到绝云军的支持,莫说推翻凤家的统治,就算要一统天下又有何难? 至于君疏月,如今只是废人一个,又落到白舒歌的手中,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再兴风作浪了。 “我会继续以阿吕的身份留在少主身边,所有的事等回到北沧之后,父亲大人自会安排的。” 红拂红袖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黯然退下。这时绝云军统帅蒙烈纵马而来。这些年他暗中潜伏在乾州保护许南风的安全,其实心里早已钟情于他,只是碍于身份悬殊始终不敢有所逾越。这次吕靖言除去君疏月,他自是最开心不过。 “少主终于答应进食,看来是对君疏月释怀了。” 吕靖言回头看了一眼许南风的马车,幽幽道:“不管他愿不愿意放下,君疏月这个人都不可能再扰乱他的视线。” “如此最好不过。” 蒙烈的父亲当年就是绝云军的副帅,那场叛乱之中,他随长公主一起拼死抵抗到了最后,明明是一腔赤胆忠心,最后却落得尸骨不全悬首示众的下场。他身负着国仇家恨,时刻都想杀回北沧为父亲报仇雪恨,忍辱偷生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要到决战的时刻了。 “不过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凤家已经对父亲有所怀疑,不久前父亲给我来信说侯府附近遍布密探,让我们护送少主回去千万要小心。” “那个老妖婆自以为已屠尽了聂家血脉,绝不会想到陛下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更不会想到绝云军还有重新壮大的一日。” 吕靖言拍了拍蒙烈的肩:“越到最后关头越不能大意。” “我知道。” 而蒙烈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接着他们脚下的冰封骤然开裂,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朝着他们聚拢而来。 “保护少主!” 蒙烈猛地一勒缰绳,□□的烈马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就在它一跃起身之时,无数的黑影破冰而出,一张巨大的罗网像是要把整个马队一起吞噬。 红拂红袖见状忙飞身赶回马车,可为时已晚,只见冰下突然探出几只铁爪死死拉住马车的车轮,那冰面已经破裂,稍一用力马车便陷入了冰水之中。红拂红袖两人抽出袖中的琴诀,一左一右缠住车厢,而这时杀手刀锋已至,红拂红袖无暇分心应敌,只能勉强躲闪,可稍一分神,那马车又向下陷落。蒙烈眼看她们二人支撑不住,正想纵马回去,可他一人被七八个杀手缠住,根本无力相救。 转眼间红拂红袖皆已负伤,鲜血顺着银丝滚如落珠。此刻马车已有一半陷入冰水之中,吕靖言看着许南风沉入水中,顾不上自己不识水性就一头扎进水里想把他拉上来。 而冰下本就潜伏着杀手,许南风方一落水,他们就蜂拥而来。吕靖言没有内力护身,在冰水之中挣扎了两下便手脚麻木呼吸困难,莫说救许南风,便是连自己也性命难保。 他眼看着那杀手将许南风包围,转眼间血色在冰水之中蔓延,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红色,他想起了母亲离开那天,父亲手里的刀和漫天的血光。 少主…… 以后你跟着我,我保你吃得饱穿得暖,我许南风没有亲人,就认你这个弟弟吧。 我以后的愿望,就是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带着你和阿疏,咱们三个人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对不起,少主…… 第52章 庭院静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凤太后在流华宫一直待到天黑掌灯方才离去。而这期间许南风一直跪在殿内,不得起身。这顿晚膳虽丰盛至极,可景帝却吃得味同嚼蜡,只一心盼着她能早早离去好救许南风脱离苦海。 许南风在殿内一跪就是半日,虽说眼下天气已经转暖,但那玉石所制的地砖寒气却重,若不是许南风有内力护体,今日这一跪回去必要大病一场。 凤太后让许南风跪了这么久,临走时才装模作样问了几句景帝的病情。她看如此为难许南风,景帝虽心有不满却不敢当面发作,好不容易熬到她离开了才急急忙忙赶回流华宫,然而这时许南风已悄然离开,望着空无一人的内殿,景帝的心中滋味万千,苦涩难言。 像许南风这样不告而别,换做别人就是不敬的大罪,但是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许南风已经把景帝完全拿捏在五指之间。想必宫中有关他们两人之间种种暧昧之事已经传到了那个女人的耳中,以她的性子,就算景帝只是她手中的玩物也绝不允许他人沾染,所以今天凤太后突然发难,既是给自己下马威亦是一种警告。 不过许南风等的就是她出招,她若按兵不动,这盘棋反倒不好走了。 许南风离了皇宫后便乘车回到城东的小宅。这宅院是他入宫后景帝御赐于他的,虽不及别的高官显贵那般奢华,但是院中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格外清幽雅致,意趣盎然。入宫之后,未免凤太后有所怀疑,许南风几乎从不与辰国公府有所来往,而一些趋炎附势的朝臣虽有拉拢之心,但他始终借故推脱避而不见。 许南方知道这整个澜城之内遍布凤太后的眼线,只要自己稍有不慎马上便会引火上身。这个女人对他的敌意已是如此不加遮掩,若不是还顾及着瑞景帝,恐怕早已经暗下杀手。 而瑞景帝做了十年的皇帝,竟连一封奏章都不曾批阅过,北沧朝廷内外只知凤后之名,谁又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并非良木,却是一块极好的踏脚石。 许南风的马车绕过澜城喧嚣的街道然后缓缓驶进街边的一条小巷,阿吕已经在巷口等了许久,直到看见马车驶来才轻轻松了口气。 许南风虽与景帝关系暧昧,但从不在宫中过夜,这次他去了这么久实在让人无法不担心。 “老板,你回来啦!” 阿吕话音刚落,只见招财和进宝已经一前一后迎了上来。许南风在宫里跪了两个时辰,下车时走路难免有点脚步蹒跚。阿吕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忧心道:“怎么了?那个老妖婆又为难你了?” “进去再说。” 阿吕闻言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扶着许南风小心翼翼往门里走去。 “去拿点活血化瘀的药油来。” “好,好,我这就去。” 阿吕把许南风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是膝盖有些瘀伤才放下心来。凤太后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其实以许南风如今的武功,放眼天下怕是无人能及,就算真的让他杀了凤太后夺取皇位也未尝不可,但这只是莽夫之勇,难成大事。凤家在北沧掌权十年,势力遍及朝野内外,若不能将他们连根拔除,日后必定祸患无穷,所以眼下只能先委屈许南风暂时忍耐。 许南风打发了阿吕去拿药,自己则是在院中的海棠树边坐了下来。这澜城的海棠与别处有些不同,经历了那样一场严酷的寒冬竟也没有凋残,一夜春风后竟又有新芽从绿叶中长了出来。这树让他想起了当年养在一间小栈里的那一棵,花开时亦是满树芳菲,嫣然如锦。 但最美的却不是花,而是花下的人。 许南风望着那轻轻摇曳着的花树,仿佛有一道人影隐隐约约立在花树之下,他有些恍惚地走过去,一伸手却见那幻象破碎在花影之间。 许南风不由自嘲地苦笑了一声,这时才骤然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剧痛,他身形踉跄了一下,扶着树下的石桌轻轻坐了下来。 这半年来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人,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想起那个人,自己就会再度陷入不可自拔的疯狂之中。然而此刻,那份被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却像是突然冲破了桎梏,猝不及防地刺痛了他的心,把曾经结痂的伤口又再度剖开,仿佛要他为这份感情流血至死方能安宁。 “阿疏……”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魔咒,他每念起一次,他的心便不可遏制地要痛上一分。这就像是跗骨的顽疾,日日夜夜纠缠着他,哪怕寻遍世间良医也无药可救。 其实那日许南风在地宫外看到绝云军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困在一张罗网之中,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却不知自己早已身在别人的棋盘之上,而他的身边甚至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逼着他,不择手段把君疏月从他身边夺走,就为了成就一个无心无情的冷酷帝王。 从那一刻起,许南风才意识到他对君疏月的爱已经无形中将他推到危险的境地,自己非但保护不了他,反而让他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这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他已经错了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够再错下去了。所以许南风不得不将所有的深情和痛苦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得不戴上冷漠无情的面具去迷惑所有人。他感觉得到君疏月一定还活着,只是他不确定君疏月究竟是不愿见他,还是不能见他。 这半年来,许南风就像是一个孤魂被禁锢在澜城之中,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再有任何行动,他要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软肋藏起来,不让他们再有可趁之机。也许只有当他足够强大的时候才有资格去见君疏月。 就在许南风站在树下怔怔出神之际,伏在他脚边假寐的招财和进宝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突然站起身向院外跑去。 阿吕端着药走回来发现院子里竟空无一人,不但招财进宝不见踪影,连许南风也跟着我不见了。他心下一惊,连忙追出院子。 “老板!招财,进宝!” 为了更好地监视和保护许南风,吕靖言一直维持着阿吕的身份留在许南风身边。但是这半年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许南风。从前他的话里或许有七分真,三分假,但是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吕靖言都觉得捉摸不透。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许南风已经看穿了自己,只是他在隐忍,在伪装,在蛰伏,在等待爆发的那一天。 阿吕满心不安地追出院子,不想却在巷口处看到许南风与招财进宝一起蹲在地上看着什么。 他轻轻舒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老板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吓死我了。” 阿吕话还没说完,许南风便转过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阿吕好奇地走过去却看到他的怀里竟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这是……” 进宝向来不怎么亲近生人,这次一反常态地对他格外亲昵,一直用脑袋往那孩子身上蹭。可是那孩子不知是病了还是晕了,气息虚弱地躺在许南风怀里动也不动。 “您这是要把他带回家吗?” 阿吕想起来,许南风好像确实有随手捡东西回家的习惯,不过这孩子来历不明还昏迷不醒,这样带回去算不算诱拐儿童? 第53章 似曾相识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老板,你当真要收留他?可是咱们连他姓甚名谁什么来历都不清楚。” 虽然许南风把不明来历的东西往家里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里毕竟是澜城,哪怕是个孩子都不能大意,谁知道他会不会是凤太后派来的细作? “当初你也来历不明,我不是一样收下了?” 许南风这话虽是带着笑说的,却正好击中了阿吕的心事,让他的脸色顿时僵硬起来。许南风却状若无事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无妨,只是个孩子,害不到我。” “老板说的对……” “你去帮我打点热水来,再熬点清粥。” 阿吕本就心虚,得了这话如释重负,连忙从房里退了出去。许南风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不过现在却不是发作的时候。 他把那孩子抱回到屋中,进宝一直跟在后面,像是与那孩子十分熟络一般。进宝平时不随便亲近生人,这次也是他先察觉到了异样跑出院子,这才发现了这个晕倒在门外的孩子。许南风见他气息若断若续,如果放任不管怕是性命不保。 他并非心善之人,尤其是在经历了之前种种血雨腥风之后,一颗心早已磨砺得刀枪不入。但是今日不知为何,看到这孩子却莫名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抱进怀里的时候更是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他们两人相识已久一般。 进宝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那孩子的脸,他脸色十分苍白,呼吸也很浅,许南风探了他的脉息,虽有些沉滞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轻的就像片羽毛一般,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也许只是偶然路过门前的乞儿,因为太饿所以晕过去了吧。 许南风望着那张熟睡的面孔,被冰封着的心像是忽然间被融化了一角,他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了那孩子。然而就在指尖要碰到他的时候,那孩子的眼睫忽地微微动了一下,许南风蓦地将手收了回去,放柔了声音轻声道:“醒醒,醒醒……” “……” 那孩子皱了皱眉头,像是不满有人将他从梦里吵醒,不知道为什么许南风觉得他这个皱眉的神情让自己想起了一个人。 真的很像……尤其是…… “你……” 他睁开眼,目光安静地落在许南风的身上,丝毫也没有见到了陌生人的惊恐,那种平静越发让许南风觉得他们曾经相识。 这孩子只有六七岁大小,长得白净秀美,就像壁画上的仙童娃娃一样,透着一股仙灵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许南风仔细一看,那双眼瞳乌亮剔透,水光盈盈,天真懵懂之中又透着一丝惑人的神秘,让人情不自禁为之着迷。 可是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如果真的见过这孩子一定不会忘记,但他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让许南风对他有种莫名的兴趣。 “你在门前晕倒了,可有父母家人么?我派人去把他们找来。” 孩子目光瞬也不转地盯着许南风,过了片刻才摇了摇头,这时他感觉到进宝正用舌头舔着他的手背,笑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那颗硕大的虎头。 换做别的孩子,只怕早就吓哭了吧。他居然如此平静? “……你不怕吗?” 进宝被他摸得一脸满足,不停地用脑袋蹭着他的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许南风不由啧啧称奇,自己这次当真捡回来个宝贝啊。 考虑到这孩子刚刚苏醒,许南风只让阿吕熬了一些白粥送过来。但是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饿,连用膳都是安静无声不紧不慢的。看他的气度真不像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倒像是出身贵族的世家公子。 “你一直不说话,莫非是不会说话?” 那孩子正低头喝着粥,听到许南风这么问,又轻轻摇了摇头。许南风见状不禁暗自思量,这摇头到底是会说话呢还是不会说话呢。绕是许南风再如何聪明绝顶也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啊。 “罢了,你先用饭,待会儿再换身衣服。” 许南风说罢正要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什么扯了一下,他回头看去,那孩子慌张地将脸撇向了别处,似乎正笨拙地伪装着什么。 “你想让我留下来陪你?” 他抿着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眼神里分明有着无法掩饰的渴望。许南风笑了笑又重新坐回到位上:“想我留下便说好了,怎么小小年纪这般别扭。” 他说到这,忽然微微怔了一下。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个陌生的孩子如此关切。他的一举一动真的和君疏月太像了。他看人的眼神,他看似冷漠疏离但是又多情温柔的眼睛,还有他也像这孩子一样明明心里想要,却总是喜欢把人推得远远的,好像说出喜欢那两个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一样。 因为想通了这一点,许南风越盯着那孩子看,越觉得他与君疏月神似。他不知道招财进宝是不是也和自己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对他格外亲热。 但即便是再像,也绝不可能是他本尊。想到这儿,许南风又难免有些失落。 那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许南风心下一惊,蓦地从座上站起身来。那孩子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收了回去。 “抱歉,吓到你了。” 许南风自知失态,但却止不住一阵心慌意乱。他知道也许是自己相思成魔了,对着一个只是和君疏月有些相似的孩子竟莫名地无法控制,难不成你真的要把他当成君疏月的替身不成? 阿吕抱着干净的衣服进屋的时候正好撞见许南风匆匆离去,他可不像许南风那般有耐心,能对着一个只会点头和摇头的小哑巴嘘寒问暖的。 关键是这孩子似乎也并不喜欢他。他对着许南风的时候虽然沉默,但让人觉得安静乖顺,可是他看着阿吕的眼神却透着一抹凌厉和防备。 这一点阿吕自然也是看出来了,所以他一点都不想许南风把这孩子留下。他总觉得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有种如芒刺在背的不寒而栗之感。 第56章 对面不识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担忧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从发现他晕倒在院里到现在已过了一夜,大夫只说他是气虚体弱,可是用了药扎了针却也不见转醒,真真是让人忧心不已。 “老板,你在这儿陪了他一整晚了,你去休息吧,让我来照顾他。” 许南风一夜未睡,阿吕自然也不好偷懒,他心里对这身世不明的孩子本就颇多怨言,现在更是觉得不该将他留在府上。 他眼看着许南风一日日蜕变成他们希望他成为的样子,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他那颗被磨砺得冷酷无情的心似乎又温柔起来。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无限的缱绻和柔情,让阿吕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君疏月。 这个小鬼一定是个祸害,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许南风身边久留。 “你去睡吧,我陪着他。” 君疏月昏睡的时候手还一直紧紧攥着许南风的衣袖,那个动作看得许南风的心都化了。尽管这个孩子身上有太多未知之数,但是他喜欢被他依恋的感觉,这是这世上除了君疏月以外第二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 “老板……” “嘘……”许南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挥手示意阿吕退下。阿吕无奈,只能先行离开,但是他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定要尽快将这孩子送走。 其实阿吕对这个孩子的不满许南风都看在眼里,所以才坚持要亲自照顾他。 当初在离开浮方城时,许南风对阿吕的身份就已经有所怀疑,绝云军赶到浮方城的时机实在太巧合,而且那日他们被杀手偷袭之时,许南风曾听到阿吕无意间喊出少主二字。阿吕跟随他多年,从来都只会称他老板,这少主一说从何而来?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有些人看似天真纯良,但其实可能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也许阿吕就是萧常秋埋在自己身边最隐秘的那颗棋子。 所以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不仅要迷惑景帝和凤太后,更要防备着阿吕和萧常秋。许南风是最擅做戏之人,既然你们想要一个无心无情的冷血帝王,那我就遂了你们的愿,只是从这一刻起就注定你们是在引火上身。 许南风的思绪一时之间飘得很远,直到感觉到君疏月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他才蓦地回过神来。君疏月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睁开眼神时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盯着许南风看了许久,许南风笑着抚了抚他的脸道:“你这个小病秧子到底还要吓我几次?” 君疏月怔怔地看着许南风,他用力抓住他的手,试了几次想喊出他的名字,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许南风看出他想说话,但又怕他太伤神,便安慰道:“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该告诉他吗?只要告诉他真相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可是君疏月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所看到的一切,接着目光骤然间冷了下来,他推开许南风的手,毫不留恋地翻过身去。许南风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了脾气? “怎么了?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君疏月闭上眼沉默不语。许南风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之前还乖巧得像只小奶猫,现在却又不肯理人,真真是让人费解啊。 “好罢,你继续睡吧,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许南风说着脱下自己的衣袍盖在被子上,然后故意在离开时留下很重的脚步声,君疏月果然以为他走了,突然转过身来。而许南风就站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副得逞了的样子得意地调侃道:“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的吧。” 君疏月坐起身来,抓起那衣服狠狠丢了过去。然后又一言不发卷了被子躺了下来。 许南风还没见过性子这么烈的孩子,一时之间真有点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他看着那倔强又瘦弱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真的转身离开了。 君疏月并没有真的睡下,当听到许南风的脚步声从门外消失的时候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君疏月撑着床沿身形不稳走到桌边,将那件许南风留下的月白衫子紧紧抱在怀里,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的心绪平复下来。 这个新的身体是谷墨笙用君少清的血培植了一株新的毕罗花而成的。他动用了君家的禁术将他唤醒于这新的身体之中。但是这种秘术凶险异常,成功者寥寥无几。若非君疏月执念极深也不可能熬过这摧肝裂胆,钻心刺骨之痛。 谷墨笙耗尽了毕生的功力也只不过为君疏月争取了三个月的寿命,三个月后,或魂飞魄散,或重新回到那个被囚禁的身体里,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将万劫不复。 为了这三个月的自由,父亲耗尽了最后一滴血,而师傅也已经功力散尽命不久矣。君疏月质问自己,他们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是让你在这里自怨自艾的? 你难道就这么懦弱吗? 师傅说过,许南风已经开始修炼玉髓经,他天资甚高,但心魔太重,若没有人将他导入正途,日后他必遭反噬。如果他当真是为了玉髓经而设计了自己,那么他死有余辜,但君疏月不愿相信他和许南风之间的种种只是一场谎言,他更愿意相信许南风也是这场骗局的受害者。 真正该死的是那些把他们推向绝境的始作俑者,他们才是罪该万死之人。 君疏月脚步艰难地走到窗边,东方已见曙色,他知道在离北沧千里之外的地方,师傅已经带着父亲去寻找他们最后的安眠之地,这世上除了许南风已经再无值得眷恋之人。 这个身体里还残留着谷墨笙少许的功力,或许可以借它重新修炼玉髓经。但是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这真的太短太短了。 而且这个身体太虚弱,完全没有武学根基,如果强行修炼,也许不到三个月,这个身体就会彻底垮掉。 他们才刚重逢,而分别却已经近在眼前。 南风,无论你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都没有必要让你知晓我的身份了。若你是个骗子,我会亲手取你性命,若你不负于我,我更不舍得让你承受生离死别之痛。所以,就让小殊再陪你三个月吧,真也好,假也罢,我们余下的日子真的已经不多了。 第57章 旧不如新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在朝中虽无官职,但因替景帝治病有功,颇得凤太后赏识,所以朝中之人无不争相巴结。不过近日宫中又传出他失宠的流言,他分明只是在流华宫跪了几个时辰,可传到了坊间却变了个模样,阿吕出了一趟门回来,气得脸都红了,一直嚷着要去跟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拼命。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去。” 许南风听了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反而哈哈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他们说得如此活色生香真让我怀疑流华宫的龙床底下是不是藏了人哈哈。” “老板!” 阿吕恨恨地跺着脚:“他们这样编排你,分明是想坏你名声,让你在澜城立不住脚。” “放宽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许南风放下手里的书,悠悠喝了一口杯中的香茗。这时小殊正捧着一只木盆从洞门前经过,他大病刚愈,一双露在外面的胳膊瘦的伶仃,看他捧着那盆摇摇晃晃,盆里的水撒了一地,把他大半个身子也都淋湿了。 “他病才刚好,你怎么还让他做这些事?” 许南风说着便等了阿吕一眼,马上从藤椅上站起身追了上去。阿吕心里却委屈得很,这些事分明是他自己要做的,现在反而怪到自己头上,老板这颗心可真是偏得没眼看了。 “小殊!” 君疏月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栽进盆里,好在许南风来得及时,一把抱住了他。水盆咣地一声砸在地上,水立马洒了一地,许南风马上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君疏月的身上,口吻既心疼又责备道:“这些事你放着让阿吕来做便是,我不是让你安心在屋里养病吗?” 君疏月那‘病’根本不是吃药就能痊愈的,而这些水其实正是用来治‘病’的,可惜如今他只是孩童之身,连这些事都不能亲力亲为了。 许南风把君疏月捞进怀里带到院中,看他身上衣服都湿了个透,便吩咐阿吕去烧点热水要给君疏月暖暖身子,阿吕一脸嫉恨得看着被许南风百般宠爱的君疏月,真希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来,喝点热茶。” 君疏月被许南风抱着坐在腿上,因为他如今是孩童之身,所以许南风这么做也并没有逾礼之处,但是君疏月却难免有些别扭。许南风见他冷着脸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越发觉得他可爱得紧。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里透着和寻常孩子不一样的灵气,而那副冷傲的性子又总让不知不觉地想起相思入骨的那个冤家,所以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觉得可以包容,甚至觉得这完全是一种享受。 “我好像还没有见你笑过,小小年纪怎么总是心事沉沉的?” 君疏月正喝着茶,脸蛋冷不防被许南风轻轻拧了一下,他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不禁剧烈咳嗽起来,许南风见状连忙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君疏月的身体本就敏感,被他这样一碰更是紧张得不行,脸色顿时涨红了一片。 “我,我要回房了。” 若在从前,就是借许南风十个胆他也绝不敢这样戏弄自己,现在……唉…… “大夫说了,你气血不调,要多晒晒太阳才好。” “……” 毕罗花常年生于冰海深处,不喜阳光,这种早春的日头已经让他觉得晕眩不适,若是天气再热一些他真的不要出门了。 “你看你身上这么冷,又不肯吃饭,这样身体怎么才能养好?” 许南风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一边握住了君疏月的手,那双手细长白净,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握在掌心里透着一丝微凉。君疏月原本还在挣扎,但此刻却突然间安静下来。许南风望着他的低垂的侧脸,心里蓦地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阿,阿疏……” 暖风从花间轻轻拂过,簌簌摇晃的花影落在君疏月的长发和肩头,他的眼睫在风中微微颤了颤,眼中流光百转,让这满园春光尽失了颜色。 许南风这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君疏月心中大震,让他差点就在许南风面前露出了破绽。而就在这时巷外传来一声小贩的吆喝分了许南风的心,他笑着将君疏月抱到藤椅上,拂了拂衣袖站起身道:“刘老家的酒酿可谓是澜城一绝,我去买一碗给你尝尝?” “……”还真是把自己当孩子哄了。 君疏月望着许南风走远的背影,嘴边忽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然而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用余光不经意看了一眼,发现是阿吕正用一双凌厉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看来是时候要拔掉这颗毒瘤了。 许南风只身走到院外,那卖酒酿的老头儿正挑着担子在檐下歇脚,看到许南风便客气地招呼道:“许先生,还是老规矩,酒酿都给您包好了” “再给我多添一点。” 许南风笑着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子塞到那老人手里:“糯米丸子也多加一点。” “好嘞。” 许南风跟这老头儿早已相熟,所以对方听说他要加量二话不说就多舀了几勺添在碗里。许南风闻着那股清甜的酒味,忍不住夸道:“果然整个澜城就只有您做的酒酿最地道。” “您过奖。” 老头儿盛好了酒酿,两手端着递给许南风,一边递给他时一边悄然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放到他手上。 许南风望着那几枚铜钱顿时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收了下去。这时阿吕从后院走出来,看到许南风端着酒酿站在门外,不禁笑道:“老板,这酒酿有什么稀奇的,宫里那么多珍馐美味都喂不刁你,喝这个倒是喝上瘾了。” 许南风伸手在阿吕额头上轻轻一敲:“所以你今天没口福了,这是我买给小殊的。” 阿吕撇撇嘴:“我才不稀罕,就你当个宝。” 可是他们两人走回院子的时候却发现小殊已经离开,藤椅上只有许南风的一件外套留在那里。阿吕阴阳怪气地冷哼了一声:“看吧,你对他好,他还不一定领情呢。” “你对小殊好像很有敌意?” “我哪有。” 阿吕原想否认,但转念一想,许南风是何等聪明之人,既有此一问想必是已经看出自己对小殊的不满,这时再掩饰反而容易让人生疑,所以他就故意道:“就是老板你太向着他了。他才来几天啊,你都把他宠上天了。” “你这是吃醋了吗?” 阿吕不说话却露出了一脸的委屈。许南风笑着搂住他的肩哄道:“我不是说过,你跟着我一日,我就把你当亲弟弟一般看待。” “有你这么使唤亲弟弟的吗?” “自己人才使唤呀。” “……” 许南风说罢,笑着扬长而去。见他走远,阿吕才慢慢收起脸上那种天真纯良的表情,眉宇之间露出一丝阴鸷和狠厉。 第60章 君心难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啪——!” 此刻正坐在流华宫中议事的许南风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吓得正准备为他斟茶的侍女险些将茶水泼在了他的身上。 “南风,你怎么了?” 这流华宫中还有别的机要大臣,他不便流露太多的关心,但看到许南风面色有异,还是忍不住关切地看了过去。 “微臣失礼,请陛下恕罪。” 景帝自是不会与他计较,但这时在场的其他朝臣却不免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在场众臣皆是由凤太后亲自挑选出来负责这次两国联姻事宜。此事事关两国邦交,自是不比寻常,而凤太后放权让景帝亲自主持亦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景帝自登基以来,甚至连奏章都不曾亲自批阅,这次突然被委以重担,莫说朝中群臣对此事颇有疑议,就连景帝自己也是惊慌不已,所以马上就把许南风召入宫□□商大事。 其他的朝臣还在议论着当以何种规格送亲之时,许南风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方才的那阵心悸让他不禁回想起浮方城陷落君疏月下落不明的那一天,他也有过同样惊惶不安的感觉。 莫非是阿疏出事了? 而就在许南风兀自心乱之时,一旁突然有人高声道:“此事不知许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那说话之人正是礼部侍郎裴怀平,瑞景二年,凤太后亲自提擢他为礼部四品侍郎,官位虽在尚书之下,但却是礼部真正掌握实权之人。这次凤太后嘴上虽说让景帝亲自主持送亲大典,可选拔出的官员十有□□是凤家的门生,所以此举真正用意实在耐人寻味。 许南风心如明镜,所以就算看到景帝眼含期许地望着自己也不得不暂时收起锋芒,迎合众人道:“南风一介乡野之民,承蒙陛下错爱,无才无德实不敢妄议朝政。” 景帝一听这话,心中不由有些着急。许南风在政治上的见地他是见识过的,不知比这些老顽固卓绝多少,可惜如今他无官位在身,而凤太后又有打压之意,所以才导致宫中流言四起。他就是想接着这次的机会给许南风正名,让天下人知晓他的惊世才干,可是他竟临阵退缩了? “许先生岂有妄自菲薄的道理,陛下自从得了你这璞玉之后便赞不绝口,委实令我等臣工汗颜。今日难得有机会与许先生同堂议事,若不能亲听先生高见,岂非遗憾?” 裴怀平这只老狐狸明面上给足了景帝面子,其实却在把许南风往两难的境地上推。今日出嫁之人是封平郡主,而迎娶她的是东玥的皇帝,若以郡主身份嫁入东玥,封号至多为嫔,而若以公主身份出嫁,或可位列四妃之一,日后便有资格争夺皇后之位。凤太后野心勃勃,自己的侄女若能坐上东玥皇后之位,日后凤家在北沧便更加横行无忌了。 景帝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肯点头答应加封一事,许南风自是明白他的用心,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却觉得加封封平郡主为公主未必就是坏事。 所以这一次许南风让景帝委实失望,他没想到唯一一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竟也同意加封公主。而裴怀平本还打算借机羞辱许南风,不想他圆滑得很,竟临阵反戈,这一来准备好的讽刺反而无处可说了。 一场庭辩连唯一的对手都弃械投降,裴怀平忽然有些莫名的失望起来。 而他的失望自是远远比不上景帝,以至于在大臣们散去之后他还独自一人坐在龙座上闷声不语。可是当他看到许南风也随着散去的大臣们往外走时,又忍不住厉声喝住了他:“许南风,朕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走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地喊他许南风。这小皇帝收不住自己的情绪,喜怒都摆在脸上,其他人闻声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这下这个许南风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许南风因为那种莫名的心慌而急着想要回府,现在被景帝叫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脸色。 “微臣身体有恙,还请陛下准许微臣回府歇息。” “有恙?” 景帝心里虽窝着火,但是听到这话面色不由地缓了下来,他将许南风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哪里不舒服?难道是上次的腿伤还没好全?” “是……” “朕宣太医来给你瞧瞧。来人……” “陛下!” 许南风突然扬声打断了他:“陛下,您忘了微臣本就是医者,但微臣的病不在身上,只在心里。” “这话怎么说?” “陛下对今日的廷议有何看法。” “哼,朕心里这火还没消,你还敢来问朕。” 景帝一拂袖,背过身去:“朕本以为就算天下人都与朕为敌,至少你与朕同心同德,没想到……” “陛下不愿加封封平郡主是怕她的父亲奉国将军因为得势?” “他手握兵权多年,朝野内外对他无不忌惮,太后更是依仗他才敢对聂家肆意打压。如果将来他的女儿又在东玥得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据微臣所知,正因为奉国将军在位高权重不可一世,早年他在西境一带擅自圈地为林,驱逐当地的牧民,奉*驻扎西境之时,民间早已怨声沸腾,当地官员慑于其威,不敢多言。瑞景六年时,奉国将军奉旨回京,归京途中大肆收敛民脂民膏,沿途州府百姓怨声载道,莫不视之如虎……” 许南风的话让景帝的脸色白了又白,听到最后已全身战栗不已。 他实在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奉国将军竟作恶如此之深,这样的人纵然战功显赫也难抵其恶。 “南风,你告诉朕这些有何用意?” “陛下欲除凤家,这次联姻就是最好的机会。” 欲使灭亡,必使疯狂。凤太后在北沧的擅政独权早已招致民怨沸反盈天,而这个时候,景帝无需有任何的动作,只需在暗处静观其变,或者适时推上一把,便能让他们粉身碎骨无力回天。 “陛下,依微臣之见,这送亲之礼,不仅要办,而且要风光大办,让北沧百姓都知道奉国将军嫁女,用的都是百姓的血汗,脚下踩的都是累累尸骨。” 景帝怔怔地望着许南风,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些陌生,这种陌生让他觉得害怕。他所能想到的,许南风早就已经想到,而他想不到的,也都在许南风的算计之内,所以这个男人到底隐藏得有多少,他此刻面对自己的这副面孔是真的吗? “陛下,这就是政治。” 许南风淡淡道:“现在尚有后悔的余地,倘若您……” “不!朕不后悔!” 景帝握住许南风的手,一字一句道:“朕窝囊了十年,不想最后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南风,无论前途如何,你都不会离开朕对不对?” “是,我不会离开你。” 许南风笑着将景帝揽入自己怀里,然而那笑容之中却没有一丝暖意,冰冷得不带一丝的感情。 第61章 夺爱之仇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一离开流华宫便匆忙回府,自从出现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悸之后,他就仿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离宫时已过了酉时,整个澜城沉浸在一片夜色之中,满城的灯火犹如夜幕的星河,喧嚣而绚烂。 空有一城的繁华,身边却少了那个与自己并肩之人,那种滋味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而自己永远不能融入其中。 澜城的夜市是远近驰名的,而从皇宫回到城东小筑必然要穿过最热闹的那条街市。许南风的马车在拥堵的人流中缓缓前行,若在从前,他定然会有兴致放缓脚步细细欣赏沿途的夜景,可是今天他的心片刻难安,让他在马车里一刻也无法多待。 从此地回小苑,若用轻功至多一炷香的时间,许南风已等不下去了,让车夫将车停在路旁,自己下车往回赶去。 可就在许南风绕开喧嚣的街市拐进小巷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影子一晃而过。许南风慌忙转身朝着人群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步之外的地方,有一个人穿着他熟悉的白色长衫,绰约如仙,即便身处闹市亦如同遗世独立,不染纤尘。 “阿疏……” 许南风的心像是蓦地停止了跳动,目光片刻不舍地盯着那个方向,仿佛唯恐这是一场幻境,他甚至不敢动弹,只怕把自己惊醒了,那个人又会再度消失。 “阿疏……阿疏!” 然而那个人却突然转身离去,许南风看到他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不及多想就马上追了上去。 对方身形极快,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了灯火深处,他轻功之高,甚至连路上的行人都没有发现头顶之上有人飞身掠过,只感到一股凉意夹杂在夜风之中。 许南风在后面紧紧跟着那人,转眼之间就已追上了那人的脚步。许南风见他停了下来,不由心中大喜,连忙上前就要将他抱住,可就在这时对方忽地一转身,袖中寒光直射而来,许南风对此几乎毫无防备,来不及躲闪就被寒光射中倒了下去。对方这时才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张与君疏月截然不同的面孔,只是身形和打扮略有相似而已。 “你……” 那人见许南风倒在地上,握住手里的寒刃毫不犹豫地就向许南风的胸口刺去,但就在那寒刃落下之际,许南风突然睁开了双眼,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啊……” 许南风目光一沉,手里稍一用力便将对方的腕骨捏碎,他手里的短刃应声落地,许南风猛一起身,另一只手急如闪电一般紧紧扼住对方的脖子,仿佛对方只要稍一挣扎便会如这手腕一般被他毫不留情捏断。 “说!是谁派你来的,竟敢在我的面前装神弄鬼!” 许南风在看到他第一眼时确实被迷惑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并没有让对方偷袭成功。 对方竟敢冒充君疏月来刺杀自己,可见对他们两人之间的事非常了解,而且看他的穿着打扮几乎与君疏月一模一样,如此说来,难道他知道君疏月的下落? 想到这,许南风的心情越发急切起来,而对方虽已经呼吸艰难,却还是冷笑道:“你背叛尊主,死有余辜!” “是池寒初让你来的?” “我浮方城从来只有一个尊主!” 那人话音一落,忽然用力一咬牙关,许南风不觉一惊,连忙想捏住他的下巴阻止他求死,不想对方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许南风一掌将他推开,但那黑血还是沾在了许南风的手臂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而那人仰面倒下,气绝而亡。 许南风来不及上前查看他的死活,这时四周已有惊人的杀气向许南风逼来。他未免毒气窜入肺腑,不得不先封住自己手臂上的穴道,如此一来他便只有一只手可以迎敌。 而杀手已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许南风面色沉静地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用目光扫视了一圈。那死士临死前的话尤在许南风耳边回响,他不敢细细思索,他怕再想下去自己误入歧途。 浮方城的尊主从来只有一人。 他说的是君疏月吗? 不会的,不会是他! “许南风,你受死吧!”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知道自己地坊坊主的身份? 许南风的心已乱了,根本无法平静下来。此时间那几名杀手已逼近许南风,而许南风亦感觉到身体里那股被压抑的力量似乎已被周围这不祥的杀气所唤醒。 他已经太久没有杀人了。他快要扼住不住那种嗜血的渴望。 谷墨笙告诫过他,一旦压制不住玉髓经的反噬,他会和那些把自己封入冰中的君家人一样癫狂至死。 他笃信自己为了君疏月可以熬过这一关,但现在,他望着眼前交织着的飒飒寒光,他只想横刀饮血逞一快。 那杀手的影子在月下犹如地府的魑魅魍魉,剑锋萧飒如霜,拂起许南风墨色的长衫,他的双眼倒映着昏暗的月色,仿佛一瞬间被蒙上了鲜血。 他的手中分明没有武器,但是仅靠着一条手臂却能将掌风运如剑刃刀锋,其势进可破敌三千,退可以一当百,一进一退,一收一放之间,招式繁复变化,几乎不可以眼观之。 而就在此处鏖战之际,距此地不远的一座钟楼之上,卸去了伪装的玉飞尘正抱着犹自昏迷的君疏月冷眼观战。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许南风动手杀人,这些杀手都是玉衡阁最顶尖的高手,他们被当做死士一般训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然而看这战局,许南风虽只有一人,却将那几十名顶尖杀手逼得寸步难行,不仅如此,就在这眨眼之间,他的手中已沾上七八人的鲜血,他们皆是被许南风一招锁喉,身首异处而死。他下手何等狠绝,完全不留后路,仿佛杀人对他来说就如消遣一般。 “他偷了你们君家的绝学,如今放眼天下,能与之一战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我了。” 玉飞尘说着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他那张青稚的面孔上浮现着痛苦的神色,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玉飞尘怜惜地抚着他的额头,轻声道:“你的噩梦很快就要结束了,疏月,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别人把你抢走……” 第64章 恍如一梦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与君疏月在湖边运功调息了片刻之后,彼此都渐渐恢复了些许元气。许南风望着眼前的小疏月,虽然可爱得让人心肝发颤,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恋人今后都是这幅模样,许南风也不免有些忧郁。 “阿疏,你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这玉髓景还有返老还童之能?” 君疏月知道他终会有此一问,便将之后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了他听。许南风虽然已经猜到事情与阿吕还有白舒歌有关,但亲耳听到君疏月说起这段事时还是愤怒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其实君疏月怕他太受刺激,故意隐去了自己被挖去髌骨废去武功的事,否则真怕许南风一怒之下再走火入魔。 “简直可恶!这个白舒歌当初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现在竟然跟萧常秋联手害你,我绝不会饶过他!” “我的身体被他们锁在一间冰室之中,他们想用君家的血培植毕罗花。” “他们折磨你了?” 君疏月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师傅和爹用君家秘术引魂使我在这个身体里重生,所以那个身体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就算他们放干了我的血,折碎了我的骨头,我也是感受不到的。” “别说了……” 许南风猛地将君疏月抱入怀中,整个人抖如筛糠:“别说了,我不会放过他们,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君疏月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伸手轻抚着许南风的后背安慰道:“都过去了,南风,都过去了……” “不,这件事绝不能算了,我发过誓,谁敢伤你,我会让他后悔来这世上走了一遭。我隐忍至今,就是为了夺得大权,然后让萧常秋还有他的党羽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当真要恢复聂家少君的身份争夺皇位?” “拥有了权力才能保护你,我以前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但是这根本远远不够。阿疏,没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是,而为了你我可以成为任何人。” “哪怕是玩弄感情的小人?” “阿疏……” 君疏月推开许南风的怀抱,将面孔撇向一边:“若你对我都是真的,你又为何要去亲近那个小皇帝?你从前再喜欢做戏,但并不会拿感情的事做筹码。” 他果然还是看到了。 “阿疏,你吃醋了吗?” “我们在说的根本不止是吃醋的问题!” “真的吃醋了?” 许南风突然兴奋地像个孩子一样:“这是你头一次为我吃醋吧。” “你!” 君疏月原本是要兴师问罪的,结果被他这样一打岔就完全责问不下去了。他恨恨地瞪着许南风那张春风得意的面孔,刚要起身眼前就一阵晕眩,许南风慌忙接住他,把他牢牢锁在怀里:“你为了给我疗伤消耗了太多元气,你不要乱动,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 君疏月本还想追问景帝的事,但是依他的性子又觉得这么不依不饶有点太过小家子气,况且看许南风那个得意的劲儿,要是自己追着一直问下去,不是正中他下怀?况且自己身体终究不比从前,此番为了帮许南风疗伤已是消耗太多,所以便也没有多说什么,靠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而此刻许南风还没有从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抱着昏睡过去的君疏月紧张得有点不敢放开手。从前的君疏月冷漠又疏远,纵然是流露爱意也总是淡淡如风,让人捉摸不透,然而今天许南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原来也是被需要的,君疏月看着他的眼神炽热得让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为之努力了那么久,甚至不惜用背叛和囚禁来实现的目标,突然一下子美梦成真,他真怕这一切是场幻梦,等自己醒来发现依旧一无所有。 可是这都是真的。 他小心抱着君疏月那柔软而弱小的身体,他真的不敢想象君疏月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在他们分离的这半年里,君疏月究竟经历过什么,还有许南风只要一想到他用小殊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竟愚蠢到毫无察觉就自责得想杀了自己。 你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伤害,甚至也许他还看到了自己故意与景帝亲热的画面,他曾经是那么心高气傲之人,他如何能忍受这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你命悬一线的时候出手相救,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你如何配得上这样的情意? 许南风望着怀里沉沉睡去的人,一颗心就像是这春夜月色下的湖泊,在平静之下涌动着无限柔情和爱意。他真想带着君疏月就此离开北沧,离开世间的一切纷扰,可是他不能就此一走了之。萧常秋必须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他们囚禁君疏月的地方。无论那个身体是 否会对现在的君疏月有影响,但是君疏月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别人休想染指! 许南风离宫之后彻夜未归,而派去追杀君疏月的红拂一去亦是杳无音信,这让阿吕和萧常秋都已经慌神了。许南风是他们颠覆凤家的最后一张王牌,倘若连这张王牌都失去了,就算他们的绝云军战无不胜,要□□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和当初的凤家一样只会落得乱臣贼子的骂名。 而就在辰国公府因为许南风的失踪而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却抱着君疏月安然无恙地到家了,这让正坐立不安等待消息的阿吕一时之间也懵了。 “老,老板,你怎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整个辰国公府的暗卫都已经出动,几乎快把澜城翻了过来都没有找到他,结果他现在如同天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让阿吕如何能不惊慌失措。 而且他的怀里还抱着毫发无伤的小殊,红拂任务失败了,该不会把自己也暴露了吧? “今儿有夜市,我陪小殊多逛了一会儿,你怎么了,等了我一夜?” “逛夜市?这天都快亮了!还有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这孩子也是一跑出去就不见人影,原来是跟你在一起。” 阿吕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十分慌张,若是眼神能杀人,阿吕真希望这孩子能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 “是啊,你说多巧,现在真是世风日下,这么小的孩子在路上走都不安全,居然还遇到了歹人想对他下黑手,幸好让我救下了。” “竟还有这种事? 许南风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吕,那笑容让阿吕不觉感到毛骨悚然。但他马上又故作轻松道:“早饭做了吗,逛了一夜又饿又累。” “哦,哦,我马上去做!” 阿吕逃命似地拔腿就跑,仿佛背后跟着洪水猛兽一般。许南风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亦变得愈发森寒起来…… 第65章 互诉衷肠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君疏月的归来让阿吕整个人如坐针毡,许南风口中所指的歹人会是红拂吗?他的语气越是轻描淡写,阿吕越觉得他在暗示自己什么。如果他真的是从红拂手中救下了小殊,那么以他的聪明,难保不会猜到自己头上。 红拂至今未归,难道是被他杀了? 想到这,阿吕的心底不觉蹿上一股寒意。他是见识过许南风杀人的,如果有一天许南风倒戈相向,那么自己恐怕会比当初君疏月更加凄惨。 他端着早点去见许南风的时候,他正在君疏月的房中。再看到他,阿吕虽然表面若无其事,可是心里却十分没底。那种感觉就好像明知道别人已经把自己看透,却还要强颜欢笑继续作戏,简直是个十足的傻子。 而君疏月看到他时的反应一如从前,他本身性子就十分沉闷,少言寡语,喜怒哀乐都不会放在脸上,倒是许南风比从前更加殷勤了,看到他那副无微不至奉若至宝的态度,实在不怪阿吕多心。 在他们两人独处的这一夜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许南风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孩子和君疏月到底有何关系,这些都让阿吕感到头疼不已。 阿吕尽管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但内心的慌张却难逃许南风和君疏月的眼睛。 “你方才故意在他面前对我表示亲密,就不怕他起疑?” 方才许南风当着阿吕的面对君疏月百般体贴,一副捧在手心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的样子,让君疏月着实肉麻不已。 “就是因为他早就起疑了,所以我们才更要如此。一个人一旦乱了阵脚就容易露出破绽。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囚禁你的冰室,我会让人暗中跟着阿吕,看看他最近有什么异动。”许南风说着又舀了一口热粥轻轻吹了吹送到君疏月嘴边。君疏月心道这人都走了你还做什么戏,难不成真把我当六岁孩子不成? “况且我这是情之所至,情难自禁,你就当随了我的心愿,让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许南风至今都觉得君疏月能够回到自己身边是上天的恩赐,他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的人又会消失。他是真的怕了,怕得一刻都不敢让君疏月离开自己的视线,怕得恨不得把他拴在自己身边。 “你这说情话的本领倒是见长了。” 君疏月似真似假地哼了哼,许南风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紧紧握住君疏月的手道:“阿疏,这件事我必须跟你解释清楚,我对景帝只有利用,绝无真情。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不是因为妥协,而是怕他们再做出伤害你的事。阿疏,我痛恨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自己,我只有变得更强才有资格保护你,哪怕为此牺牲再多都无所谓。” 君疏月闻言许久没有开口,而许南风的心却像是在风雨中飘摇一样,他紧张地握着君疏月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唯恐他又消失一样。 “你这么傻,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你把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我就是傻,就是笨,就是一根筋,认准了你就不会回头,哪怕前面是座冰山我也会撞上去,头破血流也不后悔。”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担心。 君疏月靠在许南风的胸口,即便隔着衣衫都能听到对方那颗鼓动不安的心跳声。这声音尤胜世间天籁。他真的害怕哪一天自己一梦睡去就再也听不到这声音。 那这个傻小子该怎么办…… “阿疏,怎么办,我现在好想吻你。” 许南风一脸认真又十分为难地看着君疏月:“虽然心里知道你还是你,可是总感觉……” “你把眼睛闭上。” “哎?” “闭上眼。” 就在许南风依言合上双眼的一刹那,一对温热的唇轻轻地贴了上来。 很浅,仿佛只是蜻蜓点水,春风拂过一般,却比往昔任何一次更让许南风心火燎原。他甚至不敢睁开眼,只敢在自己的世界里拼命地回味和品尝,他那副模样就好像是初识□□的懵懂孩子,仅仅一个吻就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南风,你答应我一件事。” 这种时候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许南风也一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你与景帝之间的事我不会过问,但感情之事不是可以用来报复的工具,你要伤人,必会自伤,他的死活我不关,但你必须现在停下。” 在这件事的态度上,无关君疏月的独占欲,更不是他在大呷飞醋,他只是担心这件事最终会伤害到许南风自己。他正在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总有一天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而愧疚。 “阿疏,我……” “别成为连你自己都讨厌的人。” 君疏月言尽于此,而许南风却无言以继。他只是唯恐再度失去一般,紧紧抱着君疏月。他所说的这些自己何尝不懂,可是到了这一步再回头吗? 景帝在这迷局之中不可自拔,而自己就能潇洒抽身? 这样的我,是不是已经不配爱你了? 许南风抬头向着窗外看去,这时已有几只熟悉的鸟影从窗前掠过。君疏月见他一直盯着窗外,不禁好奇道:“怎么?” “有北辰襄的消息了。” 他说着慢慢放开君疏月,快步走到窗前。这窗户正对着中庭,平常这个时候阿吕会打扫庭院或者修剪花草,但今天他显然没有这个心思。 也许快要耐不住性子了吧。 许南风目光冷峻地看向天际疏淡的云和南归的飞鸟,他知道澜城的这个春日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热闹。 “你近日行事一定要格外小心,玉飞尘既已盯上了你,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已经重掌九天七圣盟,乾州武林恐怕会有一场不小的动荡。” “白轻衣不会让他那么容易上位的。” “白轻衣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我呢?” 许南风的话让君疏月微微一愣:“你……” “他知晓太多秘密,又对你颇有企图,我不能留他。” “这一步走得很险。” 君疏月显然有些不大赞同:“你在北沧,而他在乾州,仅靠云鹤山庄和白轻衣与他周旋,恐怕会十分吃力。而且浮方城城破之后,大部分弟子都被归入他的旗下,他的势力不可小觑。” “那么依你的意思?” “或许应该让君疏月重现江湖。” “什么?” 许南风蓦地一惊:“不行!绝对不行!” “你听我说……” “当日谷墨笙师傅领我进入密宫之事就嘱咐过我,日后定要让你远离江湖纷争,尤其不可擅用玉髓经。” 许南风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我绝不会让你再搅进这趟浑水。” “玉飞尘一旦掌权,你会腹背受敌。” “那就杀了他。” 许南风的话让君疏月不觉有些微微变色:“你跟他交过手,知道他武功深浅,贸然行动只会徒增死伤。” “要杀他自然是我亲自动手。” 许南风说着,眼中已露出了一线杀机:“他强行掳走你在先,暗算我在后,这笔账怎么都要跟他好好清算。” “如果我让你饶他一命呢?” 许南风没有想到君疏月竟会说出这话,除了诧异之外,自然还有醋意。君疏月竟会为了他向自己求情? “那我更要杀他了。”许南风毫不犹豫道:“他非死不可。” “许南风!” 为了一个玉飞尘,君疏月竟紧张至此,这让许南风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他说这些话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君疏月,若早知是这个结果,他宁可自己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 “我懂了,我明白了。” 许南风的语气骤然间冷了下来,这绝不是君疏月多心,他觉得玉髓经似乎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许南风,或许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是渐渐地他的杀性会越来越强,情绪也会越来越失控。 这正是君疏月最怕的结果。 “南风,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要再修炼玉髓经,等我身体稍好一些,我们再……” “时间不等人。” 许南风说完这话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大对劲,就算对玉飞尘有再多的恨意,若在从前也绝不会把怨气撒在君疏月的身上,可是现在自己…… 为什么会越来越失控?难道真的是自己修炼玉髓经已经修炼得回不了头了? 君疏月看到许南风一言不发地推门出去,心里的担忧更甚。当初他宁可自己独自忍受异变的痛苦也不愿让许南风牵扯进来。而且君疏月看得出,他为了在短时间内提升功力,必定也用了非常之法,否则不可能短短半年就冲破九重大关。 南风,你可知你这样做,真的是在玩火*。 而许南风离开君疏月的屋子之后便匆匆忙忙赶回了自己的书房。 在他的书房之内其实还藏着另外一个暗室,许南风未免练功被打扰,一般都会把自己关在这暗室之内。 那暗室的门甫一打开就有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许南风面无表情地点亮了火折子往暗室深处走去。滴答的水声和活物攒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许南风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暗室里这才稍稍明亮了一些。 在这暗室的中央有一个石砌的密闭台子,声响就是从台子里传来的。那种声音就像是万虫啮咬爬行,让人不觉心生寒意。 君疏月猜的没错,许南风为了提升功力确实用了非常之法,所以玉髓经对他的反噬也会更厉害。 第68章 当断则断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北辰襄遇刺失踪之事很快传到了北沧王庭,此事果然令朝野震动。北辰襄是在北沧境内遇袭失踪的,如果惊动了北辰遥,那么两国邦交势必受到影响,甚至极有可能挑起战争。 凤家如今手中大权在握,自然不希望发生动乱,否则让聂家趁乱反扑岂非得不偿失。所以凤太后马上派出奉国将军亲自前往乌峰峡寻找北辰襄的下落,至少要在赶在北辰遥有所行动之前给出一个交代。 “你可不知今日凤太后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有件连她都觉得头疼的事了。” 流华宫中,景帝正在眉飞色舞地向许南风描述朝上的情形。在许南风看来这件事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东玥失去了一个北辰襄不会乱,但是如果景帝少了北辰襄这个助力,想要扳倒凤家却要难上许多。 “南风,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开心?” 景帝说了这么半天,许南风始终不动声色,这让他也觉得有些无趣。许南风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开口道:“当务之急是赶在凤太后之前先找到北辰襄。” “奉国将军已经带领上千兵马包围乌峰峡,若他还活着,一定会被找到。” “刺客的身份有眉目了吗?” “听说找到一个重伤的东玥侍卫……” “他在哪?!” 许南风闻言,眼前不禁一亮。景帝却为难道:“朕也只是听说,好像能不能活过这两日都尚未可知,他此刻应该就在将军府吧。不过好像说刺客武功高绝,那些金羽卫都是被震断了筋脉而死的。” 听到这,许南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小厮打扮的君疏月,两人虽未言语,但已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他们原本以为北辰襄的失踪会和白舒歌有关,但是这样看来似乎另有他人。 浮方城陷落之后,项天陵被接回东玥,不久之后安陵王叛乱被镇压,而他亦从此下落不明。若是说天底下还有谁拥有如此绝世武功而且还和北辰襄仇深似海,那恐怕也只有项天陵了。 “北辰遥那么疼爱这个侄儿,如果让他知道了此事,不知会作何反应。”虽说少了北辰襄这个助力有些可惜,但许南风转念一想,若是北沧和东玥就此掀起战事,对他们来说兴许还是个机会。 “那他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他如果觊觎皇位,北辰襄根本活不到今天。”许南风摇了摇头,并不同意景帝的说法:“这件事我会安排,陛下近日不妨多往凤太后那里走动走动,留意一下将军府的动向。” 景帝如今已经把许南风当做自己的主心骨,自然是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几日许南风入宫后对自己态度日渐冷淡,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景帝不觉有些惶恐和不安。 他觉得许南风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参不透的谜团,他永远都会给自己带来惊喜,但是也让自己永远惶惶不安。 “南风,朕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景帝知道这种局势下,也许不该过多考虑个人的感情,但是此刻南风站在他的面前却让他有种无法触碰的感觉。许南风知道君疏月不愿自己再继续利用景帝的感情,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已经不是他想抽身事外就能够走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的。 从决定利用景帝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变成了自己厌恶的那种人,你说的没错,这本来就是柄双刃剑,既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许南风没有马上屏退君疏月,他看着他第一次露出了手足无措进退两难的表情。君疏月倒是没有故意为难他,一声不吭地向景帝行了礼之后便匆匆退了出去。看到他离开,许南风本该舒一口气,但不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是闷得难受。 待宫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景帝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了许南风的手,可是让他失望的是许南风的目光却一直追着那个刚刚离开的孩子,让景帝不由想起不久前自己无意间听到的一些传闻,他起初只当是凤太后在散播谣言离间自己和许南风,但是今天看到他连进宫都带着那孩子,这不免让景帝有点多心。 而且那孩子确实也像传言中说的那样清丽秀美,姿容过人,就算远未成年也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澜城中那些达官显贵们在府中豢养娈童的事屡见不鲜,所以许南风会不会也…… “南风,那孩子就是你最近收进府的书童?” “陛下对我的私事很关心?” 许南风反问的语气虽然不重,但是让景帝的心里却难免生出异样之感。以他们这样的关系,难道自己关心一下他的‘私事’过分吗? “只是提醒一下你,不要让凤太后他们握了把柄。” 景帝虽然迁就许南风,但毕竟也是一国天子,若说脾气自然也是有的。许南风见他的脸冷了下来,若在从前必定好言好语地哄他,但是今日他实在没有什么兴致,便只冷冷说了一句微臣知道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景帝心里受了委屈又不见许南风来安慰,越发感到气闷。他恨恨地一拂袖,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扫落到了地上,那瓷器在地上摔碎了一片,吓得外面的侍从慌忙进来收拾。景帝却兀自发着脾气道:“都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说罢还用脚狠狠踢了踢那些碎片,岂料这一脚踢上去反倒扎到了自己。许南风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胡闹也不上前阻止,直到听见他惨叫了一声才看到他的靴子上已被血染红了一片。 “快!去宣御医!” 许南风见状不得不把景帝小心扶上龙榻,正要替他查看伤口却被景帝一脚踹了过来,他本来力气就小,这一踹既没踹到许南风,反倒自己向后倒去。许南风见他有伤所以不跟他计较,要去扶他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扯住衣领,然后猛地翻身压了上来。 “陛下!”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本来就是个昏君,要不是为了你,朕才懒得管那么多事。”他说着就俯下身要强吻许南风,许南风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开,厉声道:“陛下,请自重一些!” “自重?” 景帝被那两个字刺激得心都在滴血,整个人都癫狂起来:“你让朕自重?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朕的人是谁?现在有了新欢就让朕自重?” “陛下,这话南风不懂。” “你在府中私养男宠的事还要朕说明白吗?” 许南风狠狠一攥拳头:“那孩子才六岁!” “六岁?朕看六岁也不小了,你做得出还怕人说吗?” 说到这,许南风的脸色已惨如白纸,他从座上猛地站起身来,大步向后退了两步,突然躬下身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既然不相信微臣,微臣无话可说,微臣就在这里,任凭陛下处置。” 景帝说出那话时其实已经后悔了,这些话都是他从好事的宫人口中听来的闲言碎语,可是一怒之下竟然拿来训斥许南风。难道在他心目中,许南风和那些庸碌无为只知享乐的蠹虫是一类人么? “朕只是……” “今日总算明白在陛下眼中微臣是什么身份了。”许南风不等景帝解释就兀自跪下深深叩了一首:“既然如此,微臣日后必当遵守君臣之礼,绝不敢再有任何逾矩之举,也请陛下放过微臣。” “南风!” 说出这话,许南风的心豁然之间轻松起来。他不知道是谁在宫中散步这些谣言,但毫无疑问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如此小题大做并非气量狭小,而是借题发挥,借故与景帝保持距离。 他知道以君疏月的性子,让他吃一次醋已是极限,再继续这么不清不楚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他真的会一走了之。 这个后果是许南风万万承受不住的。 此刻流华宫外,君疏月正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前出神。自从那次玉飞尘的事之后,许南风不论去哪都一定要把他带在身边,仿佛唯恐一个不留神自己就会消失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分别就在不远的前方,所以他才格外珍惜和许南风在一起的每一天。过去的遗憾已经来不及弥补,唯有用力去拥抱眼前的幸福才最真实。 许南风刚一走出流华宫就看到君疏月小小的身影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既安静又乖巧,让他原本因为景帝而烦闷不已的心都跟着快乐起来。 “小殊!” “哎?这么快?我以为你们……” 君疏月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南风伸手抱了起来,他挣扎着骂了一声:“放我下来!” 许南风好不理会地把他扛在自己肩上,然后笑道:“怕什么,还怕人闲话不成。” “……” “走,带你去吃扶芳斋吃点心。” “你怎么突然心情这么好?” “如释重负当然心情好。” 君疏月闻言,不由惊道:“你该不会是……” “走啦走啦。” 君疏月见他不愿多说,索性也就不再追问了。他相信许南风,就像许南风在最绝望的时候也选择相信自己一样。不过,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姿势,能不能先把他放下来! 第69章 妙手天工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两人到了扶芳斋后,许南风简直像是恨不得把整家店都包下来送给君疏月一样。君家人在美食方面向来热情不高,但面对许南风这样的殷勤,君疏月实在不忍心推辞,只好耐着性子把桌上一碟一碟的糕点往嘴里送。 “他们家的鸳鸯甜粥也是澜城一绝,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我自己可以。” 君疏月望着自己碗碟里堆成小山的糕点,举着筷子无奈地瞪了许南风一眼,可偏巧就是这一眼让他看到扶芳斋外有个可疑的人影一晃而过。 “南风……” “嘘——!” 许南方舀了一勺甜粥不动声色地递到君疏月的唇边:“喝完粥带你去见个朋友。” 许南风的朋友,自然不会是普通的朋友。听到这话,君疏月轻轻舒了口气,看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两人在扶芳斋里坐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时斋外驶来一辆马车,说巧不巧正好停在窗边透光的位置,整间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听到客人们抱怨,老板连忙吩咐小二去把马车牵走,这前后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但许南风已经趁乱带着君疏月离开了前堂。 “这是……” 方才屋子里刚一暗下来,许南风就一把抱起君疏月飞身掠过了慌乱的人群,待小二将马车牵走时,他们原本坐着的位置上竟端端正正坐着两个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人。 “这等精妙绝伦的易容术,你从前也见过吧。” 许南风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带着君疏月穿过狭长的过道来到后堂。君疏月这才反应过来许南风早就发现外头监视他们的人,所以才设计了刚刚那场偷梁换柱的戏码。 “看来终于要见到这位妙手天工舒家的传人了。” 在浮方城时,为了瞒天过海将段闻雪救出去,君疏月和他不得不暂时交换身份,而帮助他瞒天过海的就是那张精妙绝伦□□。当今世上能有如此手艺的非妙手天工舒家不可。舒家在乾州不像云鹤山庄那般在江湖中举足轻重,但一提及舒家,武林中人无不敬畏三分。经舒家人一双巧手打扮,哪怕你是八十岁的老妪也能瞬间回到风华正茂的十八岁,他们不仅能让人的面容伪装得毫无破绽,甚至可以使人的身高,身材,肤色乃至声音都完美契合。所以舒家人的身份也最为神秘,因为没有人看过他们的真面目,因为没有人分辨得出那究竟是真容还是易容。 许南风引着君疏月穿过过道,没有往内堂的方向走去,反而拐去了后院的伙房。君疏月正好奇这又是怎样一位奇人就听到里面传来叫嚷声。 “你又跑来厨房偷吃!” “这杏花酥就是要吃刚出炉的第一口,我这不是等不及要来尝尝鲜,哎呦,你别打,你再打我可翻脸了啊!” “你还敢翻脸,你倒是翻脸给我看看!”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君疏月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舒家后人,不过似乎和想象之中有些不大一样…… “舒方晴,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许南风喝着茶品着杏花酥如是说。而角落里那个顶着一脸巴掌印的白衣少年正是这一代妙手天工舒家的主事舒方晴。 若不是亲眼所见,君疏月真难想象一个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竟会为了一块杏花酥被追得犹如丧家之犬。 “你懂什么,这叫打是亲,骂是爱……” 他话还没说完,窗外就咻地飞来一物,好在他手疾眼快躲了过去,否则被这擀面杖砸中,他那张俊俏的脸上又得多点颜色了。 “你这张嘴早晚得是个祸害。” 许南风摇了摇头,又从盘子里摸了一块杏花酥递给君疏月:“尝尝老板的手艺,我们算是沾了舒少爷的福了,要不是为了他,大老板可不会亲自下厨。” “那是自然。” 舒方晴得意地摇了摇扇子,然后不着痕迹地用扇子遮住自己被打肿的半张脸,瞧瞧把身体凑到乖乖吃饼的君疏月面前,许南风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一边:“离阿疏远一点,是不是另半张脸不想要了。” “他就是那个大美人?!” “咳……” 君疏月差点被一口呛住,许南风连忙倒了杯茶给他,然后一副护犊子的表情瞪着舒方晴:“大惊小怪什么。” “啧啧啧,没想到啊,我上次见他,他明明……” 舒方晴这一说君疏月终于是想起来了,先前在浮方城时许南风确实领过一个白须老人来替自己做过易容,而这次见到的又是个看上去不满二十岁的年轻男子,两人的面容身形声音完全不同。看来这舒家的人果然是让人不可琢磨。 “这件事我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现在我要你再帮我赶制一张阿疏的□□。” 君疏月闻言,不由一愣,大惑不解地看向许南风,可不待许南风解释,舒方晴便怪笑道:“怎么,这是看得到吃不着,想借物思人对着镜子聊以□□?” “……”许南风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暗示,面上骤然一红,但话锋马上一转,故意调侃道:“莫非你平日被阿阮拒之门外的时候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你不要胡说!” 舒方晴来不及捂住许南风的嘴就被身后那个冷面的男人一把拎起来拖到了外面,许南风捧起茶轻轻喝了一口,慢慢冷笑道:“看来今晚舒方晴进不了阿阮的房门了。” “他们两人莫非是……” 许南风点了点头:“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舒家到了方晴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继承人,而且他天分极高,被舒家寄予厚望,而舒阮只是舒家的养子,名分上是少爷,其实与家奴无异,方晴与舒阮自幼一起长大,两人少时感情笃厚家人只当是两小无猜,可是后来方晴竟为了舒阮拒婚,而这时又有些不入流的话传到了他父亲的耳朵里,舒父一怒之下重罚了方晴,将他在舒家关了足足一年思过,而舒阮也被赶出了舒家。” “所以他就追到了这里?” “换做是我,只要心爱的人还活在这世上,就算要天翻地覆,我也会把他找出来。” 君疏月微微一怔,伸手握住许南风的手:“我就在这。” “嗯,我知道。”许南风也紧紧扣住他的手:“我会尽快查出冰牢的位置,我只要想到他们对你做过的事就不寒而栗。” “所以你让舒方晴赶制我的□□是想……” “你说如果有一天君疏月突然出现在澜城,萧常秋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经过这段时间的部署,整个澜城里已经遍布许南风的眼线,城中无论何处只要一有异动,许南风马上便会知晓。他相信‘君疏月’一旦露面,这些人必定心虚。只要他们乱了阵脚,就有机会找到冰牢的位置。 然而许南风这一句话说得容易,背后的付出却是不可想象的。要在萧常秋和阿吕的监视下完成这些事,他需要何等毅力来压抑真实的自己,又需要多少严密周全的部署?君疏月心疼他,但也因此而感到欣慰,他的南风会熬过所有的痛苦和折磨,终有一日会成为主宰天下的强者。 舒阮离开舒家之后,几经波折后终于留在了澜城经营这间糕点铺子。当初舒方晴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但因为舒阮亦精通易容之术,舒方晴要找到简直犹如大海捞针,最后还是不得不来到一间小栈向许南风求助。也正因为帮了舒方晴这样一个大忙,这位舒家的主事才愿意一次次不计酬劳为许南风办事。 当日舒方晴第一次见到君疏月时就曾对他惊为天人,所以在为他制作了第一张□□之后,又忍不住私下偷藏了一张。他不知道此事是不是被许南风这大醋坛子知道了,所以才特意跟他讨要回去。这本是件小事,可是偏不巧被许南风当着舒阮的面说了出来,这下子也算是捅破天了,当晚舒阮果然没有再放舒方晴进屋。 “好阿阮,你只当我是一时贪玩,放我进去可好,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忍心冻死我不成?好阿阮,快放我进去,我们有话好好说……” 舒方晴这副死乞白赖的样子若是让舒家长辈看到,怕是能气得从祖坟里跳出来。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收藏美人面皮的喜好。” “哪有,不过是一时无聊多做了一张,你看这不是还给人家了。” “许先生若是不来讨,你岂不是准备一直藏着?” “哪能呢,在我眼里除了阿阮,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连你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可不敢当,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舒方晴说的口干舌燥依旧打动不了他,只好靠在门边坐了下来:“唉,我明儿就要回舒家了,原还想着能和你再多待一晚,结果又惹你生气了……” 他说罢,又语气幽幽地叹了口气:“听说十年前失踪的玉飞尘又重回九天七圣盟,还要召开结盟大会。明明浮方城已经不复存在,结盟不过就是为了方便他一统武林而已。我是懒得管这些事,可舒家接到了请柬,我不去又不行。这一走真不知道是凶是吉……” 他说完,屋子里果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房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舒方晴心头大喜,一跃起身飞扑了上去。 “我就知道阿阮还是在乎我的!” “我不在乎你……还能在乎谁?” 卸下了易容的舒阮有着一张算不上出众的面孔,在芸芸众生之中或许也只能说是平凡无奇。他的五官如果分开来看,每一样都长得并不出色,若是再挑剔一些的人或许还会觉得有些瑕疵,但是它们拼凑在一起却让人觉得和谐得不可思议。仿佛这样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让你觉得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好,偏巧就是如此看着最是舒服。 他并不好看,也不算难看,但却是最和人眼缘的那种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舒方晴不顾一切追逐了这么多年。发了疯一样从乾州一路追到了澜城,抱着与他同生共死的执念,终于叩开了这扇阻隔在彼此之间多年的心门。 可是现在他又要走了。 “那……还回来吗?” 舒阮迷迷糊糊地被舒方晴抱上了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扒了个干净。舒方晴朝着他雪白的肩头就啃了一口,又心满意足地在牙印上舔了舔,他的动作像极了舒阮院子里养的猫儿,酥酥麻麻的让人心痒。 “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 “回去再让你挨罚吗?一年还没关怕你?” “我现在是舒家主事,谁敢关我。” “可是我不敢踏进那扇门了。” 舒阮说着,情不自禁按住自己这么多年到了阴雨天依旧会隐隐作痛的手腕,那年他被赶出舒家时是爬着离开的。舒老爷子打断了他的手脚,恨不得他就此死在外面。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舒方晴禁不住用力拥紧怀里的人,此刻春夜静好,虫鸣啾啾,只是这一刻的宁静只怕是不能长久了…… 第72章 攻心之计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小殊,怎么了?” 许南风扶着阿吕走了两步才发现君疏月还停在原地向后张望,便出声催促他快走。可是君疏月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人在紧紧盯着自己,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一定不会是他的错觉。 “没事。” 君疏月不动声色地跟上许南风,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这时识欢从暗处悄无声息走出来,他盯着那三人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那个被唤作‘老板’的人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那张脸却又是陌生的。 会是谁呢?他们之前见过吗? 识欢自幼被段闻雪养在身边,接触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在澜城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怎会有人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 他满心疑惑,忍不住悄悄尾随其后,见那三人拐进了一条窄巷,他将方位暗自记在心上后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然而这一切当真无人察觉吗? 连君疏月都能感觉得到身后的异样,许南风自然不可能毫无所察,只不过他不想惊动君疏月和阿吕罢了。 当夜君疏月和阿吕各自回房歇息之后,许南风便将一直隐匿身形的暗卫召了出来。这些天他们都暗中监视着阿吕的一举一动,只可惜他太沉得住气而且也太狡猾,今日难得见他出门,本以为必会有所收获,没想到他像是知道有人暗中跟随一样,带着他们大街小巷地一顿乱转,最后硬是把他们甩在了后面。暗卫知道跟丢了人回去无法交代,只好一直守在巷等他出现,结果一直等到深夜才又见他现身。 “你们跟丢他的地方可有仔细检查过?” 一个大活人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而且今晚阿吕的反应也着实有些奇怪,像他这种潜伏在自己身边多年能够不露一点马脚的人,今天暴露的破绽实在太多,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连许南风都无法立下判断。 “那条巷子不长,他走进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属下这就去仔细搜查。” 许南风点了点头,又对另外一人道:“辰国公府那里可有什么新情况?” “从尽早开始府上陆续请了不少大夫回来,不过府中人口风委实太紧,实在打听不出内情。” “请大夫入府?难道是萧常秋病了?” 许南风兀自沉吟了一句,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 阿吕今日的反常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回想起来自己当年收留阿吕的时候,他才是个六岁大的孩子,这些年他跟自己一直相依为命,甘苦与共,正因为如此自己千防万防独独对他毫无防备。可是现在细细一想,十年前北沧动乱之时,萧常秋与长公主膝下正育有一子,而在长公主死后,那孩子也因病夭亡。如仔细算来,那孩子的年纪似乎正好与阿吕相当…… 原来萧常秋早就把棋子埋在了自己的身边,为了复国,他连自己唯一的骨血都能牺牲,他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是可敬还是可悲。 不过看阿吕的反应,如果他真的是因为萧常秋的病重而失了分寸,那说明在他的心里萧常秋这个父亲占了相当的分量。一个人一旦暴露了软肋就说明他离失败不远了。当初你们怎么利用君疏月来控制我,今日我也会让你们尝一尝被人用挚爱之人的性命要挟是什么滋味。 萧常秋,你一片丹心向着聂家固然让我感动,但是对我而言,君疏月比整个北沧都重要的多得多。你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就是罔顾我的意愿去伤害他,这笔血债,我会从你还有你儿子身上一一讨回来! 辰国公病重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萧常秋乃是当朝重臣,又深受凤太后器重,他这样一病让朝野震动不说,甚至惊动得景帝也亲自出宫探视,而与他随行的正是许南风。 当初景帝久病不愈之时正是萧常秋向他举荐了许南风,如今倒好,景帝又亲自把许南风送到了萧常秋的面前,这让萧常秋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萧常秋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除了头发有些霜白以外,面容并无太多老态,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冠绝北沧的绰绰风姿。只不过这几日病痛消磨,人都清瘦了一圈,听闻景帝亲临府上,仓促换衣梳洗被下人们搀扶着迎出门来,许南风看到他走路时两腿似乎都不能着地,看起来确实是病得厉害。 萧常秋虽是太后的人,但景帝念及他当初向自己举荐许南风有功,所以对他的态度倒也还算客气。更重要的是这次是许南风主动请缨要为萧常秋诊病,景帝上次因为一些宫中流言惹得许南风大为不快,这次正好借机向他示好。 “萧公有病在身,无需如此多礼。” 景帝一直以为萧常秋与许南风私交甚深,所以在许南风的面前表现得格外谦和,但此时许南风心里只盘算着如何逼萧常秋交出君疏月,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全然没有在意。 “微臣惶恐,惊扰陛下圣驾,实在罪该万死。” 萧常秋这病乃是多年痼疾,本以为用药能压得住病势,却不想这次来的凶猛,更没想到消息会那么快传到宫中。他这一病病得实在不是时候,眼下春试将近,萧常秋本打算趁着吏部大权在手,在这次春试上替许南风物色可用之人,将来新帝登基,凤氏官员定是要一个不留连根拔出,那么朝廷自上至下那么多空余的官职总要有人来填充,所以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培植忠诚于新帝的势力。 但是如今这一病,许多事就不能自己亲力亲为,这其中必然要多出不少麻烦来。 景帝看着伏在地上病骨支离的萧常秋,想他当年为了自保不惜亲自杀死发妻,可是就算多活了这十余年又如何,最后落得一身骂名,天地不容。 “萧公这些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朕和太后都是看在眼里的。萧公此番病重也是为国事所累,朕虽为一国之君也常感汗颜。萧公如今有恙在身,切莫再劳心伤神,朕为你把南风都带来了,他妙手无双,定能解萧公之疾。” 萧常秋闻言,慢慢抬头看向许南风,许南风灿然一笑,上前躬身行礼道:“南风当日受萧公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次必当全力以赴为萧公一解病痛之忧。” “好说,好说。” 萧常秋知道许南风对他早有不满,所以私下他们是并不见面的。这次许南风主动请缨而来,萧常秋只觉得背后杀机重重,不寒而栗。但为了大局,就算被误解再深他也心甘情愿。 只要能让聂家重夺大权,这条命就算赔给了你,下了黄泉地府我也能向公主交代了。 许南风虽聪明绝顶,但医术确实并非他所长,所以未免被人看出破绽,他故意将其他人都赶出房间,甚至连景帝都只能在房外等候。随行的御医都是闻名北沧的国手,被他一个后辈赶出门去自然脸上无光,可是连景帝都不发话,他们也只好忍气吞声。 待房中只剩下萧常秋与许南风二人之后,萧常秋从床上猛地翻身下地,跪倒在许南风的脚边。 “萧公这一跪我可受不起。” 许南风冷笑了一声,径自在座上坐了下来。桌上还摆着刚熬好的药,余温尚在,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君臣之礼绝不可废。”萧常秋说着又俯身重重一拜。他这一跪,许南风不发话让他起来,他自是不敢起来的,他本就身子极弱,地上寒气又重,跪了不久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所谓的君吗?你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欺君大罪?” 萧常秋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事,只不过这半年许南风都忍了下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突然旧事重提? 这半年来,他们之间虽不见面,但彼此都维系着一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平衡。萧常秋以为许南风一直没有动作是真的妥协了,但是今天他又看到了那种不甘屈服的眼神,那是一种那个眼神里毫不掩饰地让他看到了怨毒的恨意和杀机。他这才意识到许南风的棱角根本没有被他们磨平,不止没有磨平,他甚至变得更加锋利更加锐不可当了。 “半年前微臣就回答过少君,微臣真的不知君疏月的下落。” 许南风闻言不由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萧常秋这张嘴是撬不开的,一个能亲手斩杀爱妻,把年仅六岁的亲生骨肉远送他乡,独自一人在仇人眼前忍辱负重十年的男人,任何的酷刑折磨对他来说都是毫无用处的。 他也在赌,赌自己有多在乎君疏月,赌自己敢不敢拼个鱼死网破。 “萧公误会了,君疏月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许南风将手指伸入药汤之中轻轻划了划:“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把北辰襄藏到哪里去了。” “北辰襄不在微臣手中。” “难不成他凭空消失了?” “是……” 萧常秋叹了口气:“此事微臣断不敢欺瞒少君,他当真是‘凭空消失’了。” “好一个凭空消失。” 许南风笑道:“就和当年的萧靖言一样吗?” 萧常秋闻言一怔。 “你的好儿子当真孝顺。他知道我是地坊坊主,是唯一一个能够找到神医曲灵溪救你性命的人,所以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第73章 兄友弟恭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一个活生生的人当然不会凭空消失,除非有人能在辰国公凤太后还有许南风的眼皮子底下把人藏得滴水不漏。 而普天之下有这个本事的人,恐怕也只有云鹤山庄的大少爷白舒歌了。 他是唯一一个算计了许南风还能够全身而退的人,他也是唯一一个身在局中却又掌控全局的人。 然而除此以外,他当然也是一个好兄长,至少对于白舒夜而言,他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好兄长,所以哪怕在乾州经历了那么多凶险,甚至被北辰襄困在白梅台差点葬身火海,他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大哥。 白舒歌坐在床边望着尚在昏睡的白舒夜,他被项天陵震伤了肺腑,虽不至于危及性命,但要恢复如初恐怕也需静养个一年半载。 他本以为白轻衣就算为人再凉薄无情,但也不至于向毫无野心的白舒夜下手。可是他没想到这个一向*淡薄的弟弟会为了他不惜向白轻衣宣战,结果还把自己搅入了这趟浑水之中。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他又平安无事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万幸,真是万幸…… “……” 白舒夜足足昏睡了三日,像是陷在了一场永无尽头的梦魇里怎么也挣脱不出,他在昏迷时总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他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可是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后来他终于反应过来,那个说话的人就是大哥。 “小夜!小夜!” 白舒歌看到白舒夜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似是要醒过来,他不由大喜:“快!去请大夫,快!” “疼……” 白舒夜躺了三日,醒来时感觉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连呼吸里都带着一股血腥气和药味。他从小是最怕吃苦的,这次重伤昏迷被白舒歌不知灌了多少药汤下去,也亏得他睡得人事不省,否则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绝不肯喝的。 “疼?哪里疼?你别动,乖乖躺着,别动。” 白舒歌见他双眼茫然地看着自己像是看个陌生人一般,连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夫只说他气虚体弱,怎么这一醒像是连人都不认识了。 “大哥?” 白舒夜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紧紧握住,肌肤相亲的温暖让白舒夜像是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过来,眼中顿时恢复了神采,这会儿倒是忘了身上的疼,一头扎进了白舒歌的怀里:“大哥你当真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被人害死的!” 这傻小子果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自己。 白舒歌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颗早已被江湖风雨磨砺得坚不可摧的心刹那间化作一片柔柔春水。当日他得知白梅台失火之事,即便知道是北辰襄在使诈,但心里亦是挣扎不已。他这个傻弟弟没有半点城府,落入北辰襄的手里还不知会被他如何揉捏。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只怕也会吃点苦头。 后来他得知北辰襄将他安然带回了东玥,也曾动过要将他救出来的念头,可惜自己本已经是身处险境,何必多拉一个人下水,况且北辰襄也不曾亏待过他,待在东玥反而安全。 可是没想到这次他们会在回北沧的路上被项天陵劫持。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他和北辰襄怕是都难逃一死。 想到这白舒歌的心不觉又是一紧。这时白舒夜已经慢慢缓过劲儿来,忽然间想起了北辰襄,连忙问道:“大哥,北辰襄呢?他怎么样?他的病好转了吗?” 白舒歌闻言,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你好像很关心他?他囚禁了你,还把他当下人一般使唤,你不恨他?” “大哥你怎么知道……” 换做是别人早该听出这话里的破绽,但偏偏白舒夜是个缺心眼的,到了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还一心想着要给北辰襄开脱:“他待我很好的,大哥,你一定要救救他,他说只有你的药才能救他。” “是么。” 白舒歌语气已变得有些冷淡了:“你放心,他还活着,他现在还不能死。” 白舒夜还没察觉出兄长的不快,又接着问道:“那贺凡呢,你们找到他了吗?” “你救一个不够,还想再救一个?” “大家相识一场也是有缘,况且他们待我也是不错的。” 白舒歌找到白舒夜的时候,他身上穿的可是下人的衣服,这叫待他不错? “不知道,我只找到你们两人。” “唉……” 白舒夜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也是为了保护北辰襄才会甘心赴死的。” “他是北辰襄的侍卫,为他搏命是理所当然的。” “将来若是大哥遇到危险,我也会为大哥搏命的。” 白舒歌像是被这话冷不防地戳中了心,顿时感到心间甜了一片。他笑道:“你这傻小子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大哥可不要你拼命。” “对了大哥,这些日子你究竟去哪儿了,真是让我一番好找。” “这事先不急说,让大夫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他们两人说话间大夫已经被请了进来。白舒歌骨子里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唯有对待这个弟弟时才有点人情味可言。白舒夜昏迷的这三日,几位大夫在白舒歌的威胁下活得也是战战兢兢苦不堪言。 “我的伤没事了,北辰襄呢?我想去看看他。” 白舒歌本已心情好转,结果又因为他的话而沉下了脸:“你自己的伤都没好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他病得厉害,我不看一眼不放心。” “他就算病死了也跟你无关。” 白舒歌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吓得大夫们个个噤若寒蝉,白舒夜见他摔门而出,刚要下床去追就被几位大夫大惊小怪拦了下来。 “我大哥这是怎么了?” 白舒夜这才反应过来,当初北辰襄把自己囚禁在白梅台就是为了引白舒歌出现,这么说来他们之间有什么宿怨?要真是如此,大哥该不会真的杀了他吧?! 白舒歌聪明一世,偏偏这个傻弟弟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不过这事当然也不能怪他,毕竟在他心里自己还是兄长,长兄如父,要他跨过这道坎怕是难比登天。 尤其是现在他一颗心都扑在北辰襄的身上,听到他口口声声念叨着对方的安危,白舒歌就忍不住一阵气闷。 那北辰襄确实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别说白舒夜,就连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都不免惊为天人。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白舒夜留在他的身边,现在可好,简直是自寻烦恼。 就在白舒歌站在廊前兀自苦恼之际,有人走上前道:“爷,东厢的客人醒了,说想见您。” “那正好,我也要去见他。” 那位东厢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北辰襄。他那日病发之后幸得白舒歌以毕罗花汁炼制的药丸所救,昏睡至今总算保住一条性命。 厢房内,北辰襄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坐在床上,一头乌发顺着肩头披散下来,窗外的竹影落在他的脸上,显得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孔更多了几分世外的仙气。 他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轻轻转过头向白舒歌看来,因为少了平日里的凌厉,苍白之中反而增添了几分柔弱之美。白舒歌心道,这若是让那傻小子看到怕是更加不可自拔了。 “你我之间的缘分还真是有趣。” 北辰襄勾着唇嘲弄道:“你两次救我都是在生死之际。” “如此说来真是好大一份人情。” 白舒歌笑着走上前来,在北辰襄的床边轻轻落座:“陛下打算如何还我呢?” “我替你照顾那个傻小子这么久,不算还你人情?” “你可别忘了是他冒死背着你逃出来的。” “呵。” 北辰襄冷笑道:“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在白梅台时他就已经死了。” “他死了,你难道就活得成?” 确实,当日在白梅台北辰襄一怒之下真的动过杀机,幸好贺凡及时劝住了他。就算杀了白舒夜也不过是泄一时之怒,但因此惹火了白舒歌反而得不偿失。 “说罢,你有什么条件。” 北辰襄不想再绕圈子,索性直言道:“朕这次不止要药,而是要药方。” “陛下果然爽直。” 白舒歌忍不住抚掌笑道:“药方我自然可以给你,但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萧家和凤家如今在北沧明争暗斗,他们两方势必都想拉陛下入伙,我只希望陛下在这二虎相争之时,冷眼旁边便是,千万不要插足。” “萧家?你说的是辰国公萧常秋?” “正是。” 白舒歌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这栋私宅是萧常秋专门安排给他研究药人之用的,位于澜城南端的山谷之内,位置十分隐秘,是个易守难攻之地。而白舒歌瞒着萧常秋将北辰襄偷偷藏在此地,为的就是要先所有一步与他达成联盟。 北沧究竟是姓凤还是姓聂他一点都不在乎,在他看来,所有的这些人都不过是他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他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 为了那个独一无二的目标,就算要这人间血流成河,他也在所不惜! 第76章 绝地求生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君疏月望着床榻上的另一个自己,这个身体已经被折损得遍体鳞伤,也许除了那张面孔以外,这身上根本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自己受过的伤他倒是不怕面对,真正让他担心的是许南风。许南风平日看上去平和如风,似乎对什么都很淡然,但对于认定的事却偏执得近乎疯魔。他当初就是害怕许南风承受不住所以才故意隐瞒了自己被刑囚折磨的事,但这件事终究还是暴露在了许南风的眼前,也几乎就此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一个时辰前,萧常秋因为许南风的暗示心生疑虑,派出暗卫前往冰牢一探究竟,没想到这才真正中了许南风的计。萧府的暗卫一行动就被许南风的人牢牢盯住,一路跟随之下终于找到了冰牢的所在。然而当他们杀入冰牢,把君疏月救出的时候,许南风看着君疏月身上那惨不忍睹的伤痕,几乎完全丧失了理智,亲手杀死了冰牢内外的所有守卫,当君疏月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他神情漠然地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 他被玉髓经反噬得越深,心性就变得越凶戾。自己现在还能勉强阻止他,可万一有一天连自己都阻止不了呢? 本以为君家的悲剧到了自己这一代终于可以结束了,却没想到最终报应到了自己深爱之人的身上。 君疏月坐在床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还未及回头就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把抱住。许南风从外面淋着雨回来,一身都是湿气,君疏月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冷得就像块冰。 “我把萧靖言给你带回来了。” 被他抱紧的时候,君疏月嗅到了他身上弥漫着的血腥之气,他想到那院满地的碎骨残尸,不禁心中微微一颤:“你杀了他?” “他如此待你,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 “他与你有十多年的交情,你说过他把他当弟弟。” “对,正因为我曾经那样信过他,可是他却骗了我,伤了你,所以我更加不能够原谅他。” 君疏月慢慢合上眼,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窜了上来。他至今都记得他们三人在一间小栈里的那些日子,越美好的东西毁灭起来总是越让人心痛,更何况那是十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 “南风……你听我一句话,现在就跟我回浮方城,你不能再继续修炼玉髓经了。” “现在还不能走。” 许南风的声音低哑而冷冽,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我还没有找到白舒歌,我不能离开。我要亲手把他挫骨扬灰。” “你知道我有多恨他的,但是与你相比,他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君疏月转过身紧紧握住许南风的手:“南风,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要你跟我回浮方城!” 君疏月极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许南风说话,这说明这件事在他这里已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若在从前,面对这样的君疏月,许南风必定是会服软的,但现在他却断然拒绝道:“玉髓经我已经修炼到了第九重,我不会放弃的。” 君疏月显然也没想到许南风这次的态度竟会如此坚决,他不由也动了怒气反问道:“看起来玉髓经对你来说当真很重要,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必须要修炼玉髓经。” “但是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快要走火入魔的疯子!”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我一样! “那也是为你而疯的。” 他话音刚落,君疏月已一巴掌挥在了他的脸上。从前无论他们发生怎样的争执也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手,而这一次是君疏月第一次动手打他。 这一巴掌不止是打在脸上,更像是一把刀捅进了许南风的心里。 “那就让君疏月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这一巴掌落下之后,君疏月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打许南风,他明明是那么心疼他,那么在乎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他平安无事,可为什么却让他越伤越深? 而这时许南风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与之前有些不同了,他的目光从之前的震惊之中慢慢沉了下来,仿佛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渗入心骨的寒意。君疏月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然而在他做出反应之前许南风突然紧紧攥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按到在地上。 “你想离开我?” “南风!” “休想!” 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君疏月脸色骤变,没想到许南风失控之下竟硬生生扭断了他的手腕,然而许南风显然已经因为他的那句话而失去了理智,他瞪大了双眼,泛着血光的双瞳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嗜血的凶兽要将君疏月吞噬一般。 “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休想去!” “南风,你要杀了我吗?!” 君疏月一时之间挣不开许南风的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邪道,倘若他真的就此入了魔,真的做出不可挽回之事,那么将来有一天他清醒过来,想起今日的所作所为,他将如何承受? 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铸成大错,抱憾终身! 然而就在此时,那只牢牢钳住他的手忽然间松开了,他看到许南风那冷冽而疯狂的眼神忽然间慌乱起来,他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然后脚步不稳地跌坐在地上,君疏月忍着剧痛爬起来想要靠近他,却看到他眉宇间掠过一丝痛楚和绝望,他厉声喊道:“不好过来!” “南风,你……” “别靠近我!” 他猛地将身体向后退了退,不等君疏月靠近就突然飞身急掠而出,紧闭的窗门被他周身燥乱的真气震得粉碎。君疏月想要追过去却听到许南风声音凄厉地吼道:“拦着他,不许他跟来!” 君疏月刚要追出去就被守在房外的守卫拦了下来。君疏月认识那个人,他正是那个异瞳的男子。 “让开!” “主人有令,公子请回。” 君疏月眼看着许南风越走越远,心中又怒又急,二话不说便出手杀向对方。那人自然是不敢对君疏月动手的,只好边躲边退。君疏月如今的武功固然是不比从前,但真要动起手来也不可小觑。对方只守不攻,在君疏月面前就完全落了下风, “不想死就给我让开!” 君疏月见他既不还手又不肯让开,心急之下出招越发不留余地,招招攻其要害,对方左闪右避之间一时难以兼顾,被君疏月看出破绽,一脚踢在肩头,他吃痛向后一退,君疏月趁势借力而出,几个起落之间已将那人甩在了身后。 “君公子!” 再说许南风离开之后,直奔书房的密室而去。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玉髓经反噬了,但是这一次他竟然疯狂到连君疏月都想杀,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当他清醒过来看到君疏月被自己拧断手腕压在身下时,他真恨不得能砍下自己这双手,亦或者用这双手杀了自己。 他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曾经信誓旦旦对谷墨笙说只要自己一息尚存就绝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君疏月,然而最后伤害了他的人却是自己。 这双手,它们似乎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它们只想杀戮,只想饮血。甚至连最爱的人都不放过。 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快要走火入魔的疯子! 对,是疯子! “不——!” 他冲进那间幽暗的密室,一掌击碎了那石台的密封,然后猛地将手伸了进去。受到惊扰的灵蛇发出嘶嘶的声音,他一手握住灵蛇的七寸,将他按在自己的手腕上,灵蛇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口,尖利的蛇牙闪烁着慑人的寒光,狠狠扎进了他的血肉。 “对,就是这样。” 毒液很快进入了他的身体,那剧痛让他的神智更加清醒起来,他咬着牙身体用力地撞向墙壁,每一次力度都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震碎一样。 你要记住这种痛,只有痛才能让你找回自我。 你不能忘了你自己是谁,你不能忘了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许南风,你可以辜负天下人却绝不能辜负君疏月。你可以为了他让天下血流成河,但你绝不能伤害他一分一毫。 你不能…… “南风——!” 当那个声音传来时,他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刺目的光亮从入口的方向猛然涌入,许南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白光而痛苦地扭过头。君疏月从那台阶上飞掠而下,直扑到许南风的面前,灵蛇在黑暗中发出威胁的声音,而君疏月全无畏惧地将手伸向了他。 “别,别碰他!” 等许南风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君疏月将灵蛇从他手腕上一把夺去,然后紧紧按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灵蛇嗅到了血的味道,张口就咬了下去。 “不!不——!” 痛吗? 君疏月踉跄着向后退去,接着身体一软倒了下去。许南风面色苍白地飞扑上去将他抱住,整个人抖如筛糠,不能自已。 “阿疏,阿疏……不……不……” “你也知道心痛吗?” 君疏月倒在他怀里,伤口处仍有黑色的血不断地涌出。灵蛇的毒已经渗入他的骨血,很快就会蔓延到全身。 “现在这样就公平了。” 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早该阻止你,是我的错……南风……是我的错……” 第77章 包藏祸心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阿疏——!” 这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快到让许南风完全措手不及,他飞扑过去抱住君疏月的时候整个人冷得就如一块冰,脸色惨白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死去。 他目光凝固地紧紧盯着君疏月脖子上的伤口,附身就要去把毒吸出来。但是已经太晚了。 “南风……”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太晚了,毒已经在君疏月的身体里扩散,很快他就会和自己一样,必须日日承受万蛊啮咬的折磨。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许南风疯了一样摇晃着君疏月:“你明明知道我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我为了你才坚持到今天,哪怕再难再痛都没有后悔过,但是现在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啊。” 君疏月的意识已然有些模糊,五脏六腑渐渐有如火灼,炽热得像是要融化一样,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经历了太多,这样的痛对他来说反而不算什么,他抬起手轻轻抚着许南风的脸颊,一贯冷清无情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万分温柔和小心:“你明明应该是最懂我的人啊,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最重要之人,倘若我保护不了你,起码……应该与你一起承受……” “阿疏……” “别推开我,我除了你一无所有了。” 从现在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那腐心蚀骨的剧毒让君疏月再也支撑不住,尽管还有很多话想对许南风说,但最终都只化成一声不甘的叹息。 “阿疏?” 南风,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 许南风望着怀里已然陷入昏迷的人,视线骤然之间被泪水淹没,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在这种情形下得到这一生最想要的承诺。 你总说我傻,其实你才是最傻的那一个啊。 许南风将君疏月自密室之中抱出时,蒙烈已经候在了门外,他看到许南风出现,马上跪下向他行礼,而许南风却连看也不多看他一眼,抱着君疏月径直向前走去。 “少君!” 蒙烈见他面色有异,连忙起身追上:“南谷的遗情山庄已经被我们攻下,但是并未找到白舒歌的下落。” 听到这话,许南风才停下了脚步。蒙烈以为他必要大发雷霆,没想到许南风的反应却比他料想之中要平静的多,他只是淡淡道:“经此一战,他不会再继续留在澜城,你带人往东边去找,如果他要逃,只能往东玥去了。” “……是。” 蒙烈望着许南风远去的背影,心头不觉疑窦丛生。他虽已向许南风投诚,但是他知道他们主仆之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信赖。他不敢奢望许南风还能像从前那样信任自己,如今还能够留在他的身边已是莫大的荣幸。 相比起萧靖言而言,自己还算是幸运吧,起码在不可挽回之前认清了白舒歌的真面目,起码没有让更多的兄弟枉死在他的手中。 当年白舒歌投奔萧常秋时曾向他献上过一味奇药,据闻此药可在短时间内将人的迅速提升,不过因为此药以毕罗花为药引,所以一直未能真正完成。所以萧常秋为了重建绝云军夺回皇权,便答应与白舒歌联手攻入浮方城,以活捉君疏月为代价换取此药。 彼时蒙烈也曾以为这药可助绝云军重振昔日神威,却不想白舒歌为了炼药完全走火入魔,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因为试药而一个个惨死,他终于意识到这药救不了绝云军更救不了北沧。但此时他已经无法阻止白舒歌,也无法说服萧常秋,只能暗中向许南风求助。而此时的许南风正愁于苦寻白舒歌不得,但因为蒙烈曾背叛过他,所以许南风对他始终存有戒备,一直不曾真正相信过他。直到这次他决心要彻底反击才给蒙烈下达了命令,命他带领绝云军攻入城南谷地的遗情山庄,捉拿藏身于此的白舒歌,不想他们攻入山庄时,整座山庄已被白舒歌付之一炬,而他亦是下落不明。 但经此一战,萧靖言被擒,偌大的辰国公府也已经被许南风所控制,绝云军尽数归于他的旗下,最重要的是君疏月也被顺利救出,一切都在许南风的掌握之中。 唯一的遗憾就是让白舒歌再度逃之夭夭。 遗情山庄的大火将整个山谷都映照得犹如人间地狱一般,这是白舒歌留给北沧最后一件礼物,也是他对许南风最无情的嘲讽。 “看起来许南风又慢了一步。” 在通往谷外的山道上,白舒歌和北辰襄坐在马上远远望着山谷里冲霄的火光,神情自若地彼此交谈着。此时的北辰襄和几日前病骨支离的模样已是截然不同,他立在风中英姿俊朗,神采飞扬,就如白舒歌所言,他是浴血重生的凤凰,必会令天下为其风姿所折服。 “我早就知道他们根本靠不住。不过无所谓,他们都只是垫脚石而已。” “看来朕和他们也差不多。” 北辰襄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从白舒歌身旁轻轻路过:“在白大少眼里,天下恐怕无不可利用之人。” “人生本是如此。”白舒歌不甚在意地笑道:“对陛下来说,我也只不过是棋子而已。只要能助遥王坐稳江山,没有什么是陛下不能牺牲的吧?” “可是没有了君疏月,你就没有了炼药的引子,你又如何助朕一统天下?” “陛下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白舒歌摇了摇头,他伸手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五名随从,那是他从遗情山庄里唯一带出的五个人。 “萧常秋的绝云军只是我炼药的器皿,真正成功的只有这五个人。”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五个蒙面之人便将面罩取了下来,北辰襄这才发现他们五人的面颊之上都隐隐浮动着毕罗花的花纹,而且那花纹不止出现在他们的脸上,甚至连脖颈处也都被缠绕着。 “这是……” “陛下,他们今后就是你的药引。” 北辰襄闻言一惊:“你说过只有君家人的血才能培植出毕罗花来,那么他们……” “他们的体质已经与君疏月无异。”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北辰襄望着眼前诡异莫名的五个人,心中不由警觉起来,但白舒歌只是笑道:“陛下志在天下,而我只是想夺回属于白家的东西,你我各取所需,本就是互相利用,交心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吧。” “朕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包藏祸心,临阵倒戈?” “所谓事不过三,我二易其主,到了陛下这里已是没有退路了。” 白舒歌回身看向火光冲霄的山谷:“许南风必已恨我入骨,日后势必步步紧逼,天下之大,除了陛下身边,我已无处容身。” “你现在示弱倒让朕更加不敢相信了。” 白舒歌大笑道:“以陛下的胆魄和见识,难道还怕我会兴风作浪不成?” “兴风作浪?” 北辰襄摇了摇头:“朕倒是希望你在北沧继续兴风作浪。” “这浪已经掀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 白舒歌知道此夜过后,许南风必定会满城设防围捕自己,而眼下唯一能够阻止他的人,就是凤太后了。 “聂王之子的身份应该大白于天下了。” “你不是说北沧内斗,朕隔岸观火便可?” “世事如棋,不可预测啊。” 事到如今白舒歌不得不承认许南风的手段确实厉害,他在澜城蛰伏了半年,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志气消磨,无力再战,没想到他早就暗中布下天罗地网,所以才能在短短一日之内完全扭转局势。如果不是自己早一步得到消息从冰牢撤出,此刻只怕已经和萧靖言一样束手待毙。 许南风爱君疏月入骨,让他看到君疏月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惨状,还不知他会如何报复萧靖言和萧常秋。 “绝云军如今还不成气候,浮方城在澜城的势力也未完全展开,要除掉许南风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聂王之子身份一旦公开,北沧上下必然震动。” “那对你东玥而言,岂非是最好的事?” 白舒歌话尽于此,北辰襄已完全明了他的用意。原本他想凤太后与萧家彼此内斗互相消耗,但如今萧府已败,许南风就是打击北沧最好的矛。 北沧一乱,东玥大军便可趁虚而入,到那时北沧无兵可用,而许南风亦无称王之志,要拿下北沧易如反掌。 “还有一件事。” 北辰襄喊住欲策马离开的白舒歌:“贺凡现在何处?” 这些天北辰襄一直刻意回避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他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己不能承受的。他宁可抱着虚无的幻想来欺骗自己也不愿接受他可能已经命丧黄泉的现实。 “陛下放心,他还活着。” 白舒歌有些意外北辰襄这般凉薄无情之人竟会对一个侍卫如此在意。不过那人就算活着其实也与死人无异。他已经被项天陵震断了全身经脉,找到他时虽一息尚存,但武功尽废,已再无任何价值可言。 但是对于北辰襄而言,只要他活着,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第80章 折枝为剑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前脚甫一离开小苑,凤南天的人马后脚就将此地包围。不过凤太后这一招声东击西早在许南风的意料之内,否则他也不会放心留下君疏月独自入宫赴约。 凤南天的人闯入小苑时,苑中早已是人去楼空。许南风很久之前就已经暗中命人在苑中修建通往澜城外的密道。他离开小苑时就让无咎护送君疏月从密道中离开澜城。 那密道的出口处就在城北的一间野庙之中,从此地再往南走半日的路程就可以行水路离开北沧。 一路上君疏月竟连一句话都没有问过许南风,似乎对于他单独入宫赴会之事毫不担心。蒙烈见他如此淡然,心里不觉有些忿忿不平。 “少君这一去也不知是凶是吉,我想回去找他。” 蒙烈这话虽是对着无咎说的,但话锋所指之人自然就是君疏月。无咎闻言连忙阻止道:“不可,此刻澜城之中已被布下天罗地网,你若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也不能让少君孤身一人身陷重围。”蒙烈说着冷冷地瞪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君疏月:“我可不比某人心大。” “休得胡说。” 无咎面色一沉,厉声道:“主人说过,一切以君公子的安全为重。你的死活我不管,但若因此打草惊蛇招来追兵,你可担待得起?” “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少君的安危更重要!” 蒙烈说罢转身便要走,这时无咎忽然一抬手,一道寒光从他手中飞射而出横过蒙烈的身前,他脚步一滞,只见衣领处已经被那寒光划破了一角。 “你要跟我动手?” 蒙烈低头看了一眼衣上破损的地方,手中的绝云剑忽地发出刺耳的剑鸣声。 “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许后退一步!” 无咎话音放落,蒙烈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剑,跟随他而来的绝云军亦亮出了兵刃,两方人马眼看就要兵刃相见。 蒙烈步步生风地逼近无咎,手中的剑在鞘中争鸣作响,似是马上就要破锋而出。 无咎挡在君疏月身前,面对杀机毕露的蒙烈毫无退意。但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君疏月悄然起身走上前来。 “君公子!” 君疏月轻轻拂开无咎的手,他的动作看似很不经意,但他一出手无咎就感到一股无形却又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自己推开。 “怎么,终于坐不住了?” 蒙烈冷笑着看向君疏月,虽然这个君疏月这个假想敌一直存在于蒙烈的心中,但这或许还是他第一次直接与君疏月对话。 “我劝你最好不好在我面前出剑。” 君疏月如今只是孩童之身,走到蒙烈的面前只及他腰身的高度。蒙烈居高临下看着他,怎么都觉得从他口中说出这话十分可笑。 就算你曾经名震天下,人人闻风丧胆,但如今你什么都不是,只是蜷缩在许南风羽翼之下的可怜虫。 “我不知道你们君家人到底有什么妖法,但你迷惑得了少君,迷惑不住我。”蒙烈握紧手里的绝云剑,剑身的裂痕之中绽处血色的光华,仿佛有股血腥之气肆意而出。 “你若要逃便自己逃去,我一定会回去把少君安全带出来!” “你的忠诚我佩服。”君疏月迎着那摄人的剑气,淡淡一笑:“但是蛮勇只会坏事,难怪南风一直没有重用你。” “你说什么?!” 蒙烈闻言大怒,剑身一震,剑气如惊涛骇浪朝着君疏月直扑而去,但这时君疏月只做了一件事。他没有躲闪,而是一掌按在了绝云剑的剑锋之上,那剑啸声犹如神哭鬼啸,震荡天地,但他一掌推向蒙烈时,剑气竟被他一只手从中劈开,似有一道气壁挡在他的身前,让蒙烈的剑根本无法靠近半分。 绝云剑在名剑谱上只排在飞尘剑之后,剑身乃以龙池精铁所铸,传闻此剑出世之日,龙池剑庐之中曾有龙吟之声传来,而剑身上的血痕就是剑师屠龙时留下的痕迹。所以这柄剑中封印着上古龙魂,一旦开封威力可想而知。 “今日你若赢我,我便让你回澜城,否则今后在我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君疏月话音方落,蒙烈剑锋又已落下,这一剑入地三分,溅起满目尘烟,剑锋之上似有龙魂之气震荡,一时之间林中百鸟惊飞,群兽奔走。 “若你输了,就永远从少君面前消失。” “呵。” 君疏月一个纵身跃起,一脚踏在绝云剑上,借力腾空而起,蒙烈反身又是一剑,那剑有开山裂石之神能,一剑落空,剑锋之下的巨石顷刻间碎成齑粉。但他剑势虽猛,面对君疏月时却总有种不知往何处着力的感觉,君疏月就像是一片不知飞向那里的飘鸿,一阵风就能把他惊起,但剑锋无论向何处砍去,总也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无咎知道那是因为他功力尚未恢复,只能以此来拖延蒙烈,倘若硬拼,在力量上他是绝占不到上风的。 “君疏月,你莫非是不敢与我正面交手么!” 蒙烈眼见自己的剑招接连落空,不禁有些急躁起来。这时君疏月不疾不徐地落在蒙烈身后,此时他手中已握住了一根残枝,看那姿势像是要以此为剑。 江湖人道,所谓剑道的至高境界便是天地万物皆可为剑,蒙烈自认尚未修炼到这般境界,所以看到君疏月折枝为剑,心头不觉一震。 “你的剑法不错。” 君疏月握着那残枝,忽地袖风一挽,蒙烈尚未看清他如何出手便感到一股沛然之力袭来。蒙烈得了君疏月这句‘夸奖’,只觉得对方是在故意羞辱于他,心中愈发怒不可遏,绝云剑发出狂啸之声,而蒙烈就犹如云海之中的一尾蛟龙掀起怒海汹涛,朝着君疏月漫天而来。 这时君疏月立在原地动也未动,他举起手中的残枝,面对那汹涌而来的剑气,他看上去像是会被瞬间吞噬,然而就在此时,无咎看到他身后忽有无数寒光呼啸而出,万剑齐鸣之声让所有人手中的兵刃都嗡嗡作响起来。 剑乃百器之首,大凶之物,两剑甫一交锋,剑气激荡起一片飞沙走石,瞬间将所有人的视线所淹没。蒙烈求胜心切,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自己的初心只是退敌而不是杀人,他手中的剑像是完全被激起了凶性,誓要饮血方才罢休,剑锋上血光大盛,君疏月小小的身影转眼就被血光吞噬,无咎看到他消失在剑光之中,心跳骤然停止,但此刻他正被那两股剑气压制住动弹不得,根本无法上前施救。 此刻剑光之中,蒙烈一招斩落,只见剑锋之间火花四溅,那残枝明明只是草木之身,却在交锋之时坚韧如铁,竟连绝云剑都不能撼动半分。 “蒙烈,你已失剑心,你赢不了我。” “何为剑心?” 蒙烈看着光影闪烁之间君疏月那张迷离不清的面孔,那张脸分明是青稚的,但是他的目光却像是看淡了沧海桑田一般沉静而平和。 “绝云跟随我多年,它与我早已人剑相通,我的心即是剑心,我只要不死,剑心就不会失!” 蒙烈说罢,将绝云剑猛地向前一送,只听得一声轻响从君疏月手中传出,接着他手中的‘剑’应声而裂,绝云剑的剑气瞬间将那‘剑’震碎于无形。蒙烈的剑猛地向前一送,剑锋朝着君疏月眉峰而去。 这时他才意识到控剑的并不是自己,反而是自己在被剑所控制。 剑心已失,你赢不了我。 君疏月的话在蒙烈耳边蓦地想起,而就在他恍惚之间,他的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他握剑的手不由松。 “什么?!” 蒙烈像是如梦乍醒,这才发现君疏月并没有倒在绝云剑下,自己刺中的根本就是一个幻影,而真正的君疏月正握着他的绝云剑站在他的身后。 他是如何躲过了自己那一剑,又是如何从自己手中夺走了绝云,这一切都让蒙烈感到迷茫和恐惧。 如果他想杀自己,那么此刻自己恐怕已经命赴黄泉。 “君公子!” 待周遭的剑光散去,无咎看到君疏月与蒙烈之间胜负已分。君疏月握着绝云抵在蒙烈的脖颈之上,只要他想,取下蒙烈的首级简直易如反掌。 “剑法不错,只是稍欠火候。” 君疏月说罢将绝云从蒙烈的脖下蓦然抽出,剑锋过处,几缕碎发应声而断。蒙烈定在原地几乎不可动弹,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见识到君疏月的可怕,然而这还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你现在连我都赢不了,去救南风只会成为他的负累。” 君疏月说罢将绝云猛地插入一旁的巨石之中,剑身发出当地一声,大半没入其中。他转身缓步走到蒙烈面前,抬首看向他:“我不杀你,因为你对南风起码还有一片忠心,但是如果将来有一日你拖累了他,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第81章 横生波折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经此一战,蒙烈果然遵守承诺,再没有故意为难过君疏月,不过在无咎看来,他就像是被君疏月一下子打蒙了一般,整个人都蔫得厉害。 大抵是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与君疏月之间的差距,所以不得不彻底认输了吧。 君疏月一行人从澜城外的渡口上船之后便一路朝丰邑驶去,再从丰邑的港口登船穿过永宁海峡回到乾州。 众人赶到丰邑时已是这一日的日落时分,虽然出海的船早已在港口停妥,但是考虑到眼下正是涨潮时节,入夜后永宁海峡水势凶猛,所以还是决定在港口多停留一日,待天亮再扬帆出发。 入夜之后,船外雨声不绝,海上一片烟雾蒙蒙,凭窗远望,除了空蒙无星的夜色再无其他。无咎端着饭食走到最尽头的那个船舱,轻轻敲了三下门,屋内依旧是一片寂静。他知道每日到了这个时辰君疏月都要闭关调息,所以不敢多做打扰,放下食盒就打算离开。这时舱门突然被人从内推开,无咎看到君疏月连忙低头行礼。 “船上可有酒么?” “酒?” 屋中没有点灯,只着了一件白色单衣的君疏月在夜色中看上去格外单薄伶仃。他这些日子从没有问过许南风的去向,但无咎知道他是所有人中最担心许南风的。 他嘴上说着相信,心里却没有一刻安宁。这些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无咎却完全能够感受得到。 “君公子,你还有内伤在身,恐怕不宜饮酒。” 君疏月闻言,二话不说便将无咎推开向外走去。 无咎是知道他的脾气的,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君疏月走到甲板上,海风正劲,无咎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这六岁的孩子,抱在怀里也只有小小的一团,若不是亲眼看过他和蒙烈的那一战,只怕任谁看到他都会忍不住心生怜爱。 而事实上支配着这个身体的人却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坚韧强大得多。 站在甲板上朝着丰邑内城的方向看去,夜色里零星的灯火像是几点微弱的流萤漂浮在黑暗之中。这座海边小城虽然不比澜城喧嚣繁华,却自有种与世无争的宁静之美,让君疏月烦乱的心也变得平静下来。 “君公子,你去哪里!” 君疏月在甲板上稍站了片刻忽然一纵身从船舷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岸边,无咎见状慌忙也跟了过去。 此时城中已是家家闭户,灯火凋零,只有一间酒馆还未打烊。君疏月径直走了过去,那老板见来的是个孩子便要赶他离开。 “这些银子够买这里的酒了吧。” 无咎一边说一变丢了一锭银子在老板手上,老板一见他出手阔绰,再看那孩子眉宇间贵气不俗,想来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所以也不敢多做阻拦,马上换了一副殷勤的面孔把他们两人请了进去。 “你方才不是还不让我喝酒?” 无咎无奈地笑道:“主人说了,若是实在拦不住,也不能惹了公子不快。” “他倒是了解我。” 君疏月哼了一声,抱起酒坛仰头就猛灌了一口。他这举动让周围的酒客都不由侧目,他他们天天来此地喝酒,见多了不要命的酒鬼,却还没见过这么小的‘酒鬼’的,众人见他喝得痛快淋漓,忍不住拍手叫喊道: “小兄弟的酒量甚是了得啊。” 君疏月是酒道高手,从前在浮方城时,每年许南风都会从天下各地网罗名酒送到城中。若在从前,这些酒是绝入不了君疏月的法眼的,所以无咎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他却好似喝水一般毫无感觉。 “小兄弟当真是奇人,这般牛饮都不会醉吗?” 君疏月将酒坛慢慢放下,轻描淡写道:“这种掺了水的酒是喝不醉人的。” “……” 老板原是想来献殷勤的,结果却被君疏月一句话呛得面上无光。幸好此时酒馆中客人已经散去,否则不是砸人家招牌吗? 两人各自无言地对坐了片刻,无咎看到君疏月抱着酒坛怔怔地出神,忍不住问道: “公子其实心里还是担心主人安危的吧?” “我有什么好担心他的,他不去祸害别人就算客气了,天底下还有谁能害得了他?” 无咎闻言忍不住轻声一笑,君疏月听见笑声,转头看了无咎一眼。这个年轻人似乎和他想象之中的四方城弟子有些不同。初见他时觉得他是一块寒冰,相处之后又发现这个年轻人心思细腻,虽面冷内里却十分温柔。 “魏无涯是你什么人,据我所知只有血统正宗的四方城弟子才有这样的异瞳。” 无咎闻言,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我虽然很好奇你为何会投入南风门下,不过如果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 “门主是我师傅。” 无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不过我已经被他逐出师门,如今跟四方城已毫无关系。” 他说罢,将自己垂在眉角的刘海轻轻掀开,君疏月看到那里一道黑色的黥印赫然在目,那正是四方城弃徒的印记。 “你师傅放你离开,就不怕你泄露四方城的秘密?” “依四方城城规,弃徒一律当杀,我这条命是主人捡回来的。” “他这个不管什么都往家里捡的习惯倒是一直未变。” 无咎听到这话,禁不住笑道:“当初若非主人及时出手相救,无咎也活不到今时今日。” “难道四方城就此放过你了?” “是……” 无咎本也以为魏无涯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在那之后当真没有人再找他的麻烦。不过有件事无咎费解了许久,至今都未能解惑。 如今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当初背叛四方城的原因,那一部分的记忆就像是被人抹去了一样,他记得自己如何投入魏无涯的门下,亦记得自己如何被四方城的死士赶尽杀绝,但就是想不起这中间的片段。 这或许就是他离开四方城所付出的代价?不过这也算是魏无涯的仁慈了吧。那段记忆对自己而言,恐怕也不见得美好。如此忘去,算是他们师徒之间最好的交代。 就在两人闲聊间,酒馆已近打烊的时辰,两人面前的酒也已经喝得见了底,然而原本一直在前堂忙活的老板却不见了踪影。 “掌柜的?” 君疏月放下酒盏,轻轻敲了敲桌面,那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酒馆之内,显得周围愈发的死寂。 “看来这酒钱掌柜的是不想结了。” “等等。” 无咎已经察觉出了异样,一手按住君疏月的肩膀。这里实在太静了,静得让人感觉得到周围隐隐弥漫的杀机。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君疏月突然眼神一厉,握住桌上的酒杯凌空一弹,那酒杯顿时被他指尖的气劲震得碎片四散,那碎片犹如暗器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去,接着无咎便听到几声衣袂飘动的响声,转眼间几道人影出现在酒馆四周。 “疏月,看到你身体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几声击掌声从内堂之中传来,君疏月抓住无咎的手,忽然一发力将他推到自己身后:“玉飞尘,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喜欢装神弄鬼。” 玉飞尘? 无咎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惊。这时内堂之中有人掀开门帘缓缓步出。无咎一看,那人一身玄色金丝长衫,一头黑发束在玉冠之中,端的是贵气非凡,不怒而威。 玉飞尘这个名字无咎早有耳闻,不过没想到他消失江湖多年之后竟又再度出山。更没想到他是追着君疏月而来的。 “看来上次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你究竟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真正执迷不悟的人其实是你。” 无咎见他走上前来,心中不觉一紧,可他刚要抬起手臂就被君疏月按住:“收起你的武器,退到外面去。” “公子!” “你最好听他的话,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杀人。” 玉飞尘说着当真露出一个笑容,只不过这个笑容里满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但是此刻无咎怎么可能丢下君疏月独自逃走? “退出去!” 君疏月见无咎不动,突然一转身,一掌按在他的身上。无咎一时之间猝不及防,被君疏月的掌风猛地推出了酒馆,他袖风一扬,酒馆四周的门窗轰地一声尽数合上。 玉飞尘施施然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兀自用君疏月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许南风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你不但要保他,连他的下人都要保。” “船上的人你一个都不许动。” “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保证他们安然无恙。” “玉飞尘,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卑鄙。” 玉飞尘轻轻转动了一下酒盏,就着方才君疏月喝过的痕迹小啜了一口,看到他这副痴态,君疏月只觉得厌恶无比。自己当初为了他还惹得许南风十分不快,现在想来当真是不值。 “对了,我还忘了说一件事,你师傅和爹亲如今也在九天七圣盟做客,你们也许久未聚了吧。” 听到这话,君疏月那张疏离冷漠的脸顿时露出一丝动摇。他没想到玉飞尘竟会用谷墨笙和君少清来要挟自己。 “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不在乎做一个小人。” 玉飞尘说着倾身上前握住君疏月的手:“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第84章 凤翔九天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三人在聂王陵寝地宫之中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终于走完了那漫长无尽的甬道。以他们三人的脚程,这一个时辰起码走了有二十里余,如此算来这地宫的规模恐怕已经和一座澜城相当了。 “若不是你带路,本宫确实想不到这地宫会有如此之大。” “不,这是阵。” 从穿过甬道的时候许南风就已经注意到到了周围的异样。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甬道两旁的壁画,而恰恰正是这些壁画迷惑了他,让他以为自己一直在往前走,他们看似走了二十里余,其实就像浮方城地宫一样,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来回反复。不同的是在浮方城中迷惑他的是穹顶上的圆月,而在这里却是这墙上的壁画。 没想到在两个相距千里完全不同的国度,竟能见识到同样一种阵法。这是不是也恰恰说明了聂家与浮方城的渊源? 就在那甬道的尽头处,一扇与隔世石一般大小的巨门出现在三人的眼前。当许南风看到那扇门时,他几乎有一种自己又回到了浮方城的错觉。 这扇门几乎和浮方城秘宫里的巨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门上并没有那种诡异的文字,但是门上的花纹分明就是毕罗花无疑。 许南风记得当日谷墨笙开启秘宫大门之时,是催动体内的玉髓经将内力注入门中,而按照聂王留下的地图指示,要打开这扇墓门,需要的确实聂家子孙的鲜血。 好像冥冥之中他们聂家与浮方城,与君家有着某种宿命的羁绊。 凤太后看到许南风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掌心,将沾满鲜血的双手抵在门上,那股血腥之气让整个地宫之中弥漫的阴森之气更加慑人。 当许南风的血流经墓门上的花纹时,整个墓道都发出了剧烈的颤抖,而这时凤太后看到那扇门上的花纹饮血之后,霎时之间变得鲜活起来,那些含苞待放的毕罗花在那鲜血的滋润下徐徐绽放,宛如新生。 若非亲眼看到这一切,凤太后绝不相信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扇门。 温热的血不断地从许南风的掌心涌出,他本该因为失血而感到寒冷,但不知为何在他用血唤醒这扇门的时候,他也感觉到有股莫名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 随着整扇门上的毕罗花都渐次盛开,剧烈颤抖的墓道也慢慢平静下来,门内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坠落了下来。许南风突然感觉到压迫着自己双手的那股力量消失了,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这才感觉到手掌之中传来的刺痛以及过度失血的晕眩。 此时紧闭的墓门已经出现了一道缝隙,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门缝之中呼啸而出。许南风踉跄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在墓道的石壁上方才稳住了身形。 他不知道这门究竟从他身体里汲取了多少血,但在被门上那股力量弹开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几乎是昏黑一片,直到此刻他的两只手依旧颤抖不已。 当日在秘宫前,他看到谷墨笙打开大门时也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一般,如今同样的情形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让许南风愈发肯定两处地宫之间有着莫大的联系。 聂家的血与君家的玉髓经之间……会有何种关联? 但此刻的局面已经不容许南风细想,凤南天看到墓门打开之后便马上护着凤后冲了进去。 而就在他们进入主墓室的那一刻,墓道之中的长明灯蓦地熄灭,那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像是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吞噬殆尽。许南风在那黑暗迫近的前一刻也冲入了墓室之中。 “这是……” 先他一步进入地宫的凤后与凤南天已经完全被眼前之景震慑,而那一瞬间许南风有种时间被倒置了的错觉。 他是不是又回到了浮方城陷落前的那一天,眼前的这一切,莫不是毕罗地宫的再现? “这,这是什么……” 偌大的地宫像是完全由冰雪堆砌而成,而在四周的冰壁上,许南风又一次看到了那种巨大的永恒不朽的参天古木。粗壮的枝干被厚重的冰壁所覆盖着,但是依旧能够看到冰下那萤火般盛开着的毕罗花,它们在冰封中焕发出柔和而美丽的淡光,当这些光聚拢起来的时候,甚至比墓室之外的长明灯更加绚烂明亮。 “怎么可能……阿疏说过,毕罗花只会生长在浮方城中,为什么这里也会有生长着毕罗花的花母……” 而此刻凤后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骇住,她脚步不稳地朝着墓室中心走去,在那里安置着一个冰雕的棺椁,棺椁之中的人正是她曾痴恋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男人。 他纵然已经尸骨不全,但那具被冰封着的身体之中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威严。凤后在北沧擅权专政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朝廷还是后宫,人人见她都如见君王一般。然而到了聂王的面前,她发现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她的强硬和霸道在聂衡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哪怕他已经过世多年,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但他曾经带给她的震慑却永远留在了心里。 “这些到底是什么?北沧皇室之中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凤南天走到冰壁前,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宛如手臂粗细的藤蔓盘踞在冰封之后,他一个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些藤蔓像是活了一样轻轻动了一下,他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带再仔细看时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这,这东西会动?” “那是自然。它们本就是活物,只是没想到它们竟会出现在聂王陵寝之中。” 许南风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开始慢慢思索这件诡异莫名的事。当年曦妃过世之前亲手将聂王陵寝的图纸交到了许南风的手中,并嘱咐他在聂王陵寝之中藏有关系着聂氏和北沧命脉之物,定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 倘若这次不是萧常秋将他劫持到了北沧,他想他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兴趣去揭开那个秘密,但是现在他的身份已经被外人所知,日后再想隐姓埋名和君疏月过自在逍遥的日子已是不可能了,所以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和君疏月。 所以他不仅要拿到这件关系着北沧命脉的宝物,更要让凤家遗祸从此断绝。这样也算是给聂王,给景帝,还有萧常秋一个交代。 “铮王殿下,先皇留下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凤后在聂王的冰棺前驻足了片刻之后,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蹿了上来。她望着聂王那具无头的尸身,仿佛对方也在冥冥中看着自己。所以她有些畏惧地从冰棺前退开,焦虑地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铮王殿下不要再拖延了。” “太后是心虚了吗?” 许南风看到她面色发白神情慌张,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太后当年做过的每一件事,杀过的每一个人,聂王或许都看在眼里。” “休得胡言乱语!” 凤太后被他说中了心事,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她飞快地递了一个眼神给凤南天,对方突然从许南风的身后扑了上来。 这突如其来的杀机让许南风一时之间避之不及,凤南天出招刚猛有力,一掌袭向许南风的后背,那掌风携摧肝裂胆之势而来,许南风慌忙闪身避开,但躲避之间还是被对方掌风波及,只听到一声裂帛的轻响,他的半片衣袖被凤南天的掌风瞬间震碎,若不是躲得及时,这条胳膊只怕也危险。 “太后怎么如此心急是想当着我父皇的面杀我?” 许南风伸手将那剩下的半片衣袖扯落下来,狠狠丢下一遍:“太后这双手还要沾多少聂家子孙的血。难道那个秘密你不想知道了?” “为君者,谁的脚下不是累累尸骨。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至于那个秘密,本宫不介意让它与你还有你父皇一起永埋地下!” 凤后说罢,只见她周身真气隐隐欲动,一股沛然之力在她周身盘旋不止。她原本十分渴求得到聂家的传世之宝,但是不知为何在来到这里之后,她却一点都不想再碰与聂家有关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恐惧和诡异。 “当年本宫发过誓,有生之年必要杀尽聂家子孙,让北沧再无聂家立足之地。你不该回来的,做个碌碌无为的山野乡民还能苟活一世。” 凤后自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但是今天她要为许南风破例一次。她要亲手掐断聂家的最后一条血脉,要让曦妃的孩子在她手中灰飞烟灭! 许南风冷笑道:“此生有幸见识一次凤家的传世绝学,也算死而无憾。” “不错,这确实是你的荣幸。当年也只有你父皇才有资格看到本宫为他跳这支凤翔九天!” 凤后话音放落,只听到一声凤鸣之声破空而出,她周身真气奔涌如潮,而置身其中的凤后衣袂翩飞犹如烈焰中振翅欲飞的凤凰。 许南风攥紧自己流血不止的手,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到地上然后渗入冰壁之中…… 第85章 医圣灵溪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南风的血渗入冰面之后,只见冰层之下忽然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纹,霎时之间许南风的脚下犹如铺开了一张血色的蛛网,而周围被冰封的毕罗花藤蔓亦犹如活了一般攒动起来。 “这,这是……” 凤南天还未及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气劲震出了墓室,这时整座皇陵都像是要崩陷一样剧烈地震颤,而那墓室之中凤后和许南风仍在对峙,两股真气纠缠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聂铮,看来是本宫小看了聂家,你们果然生来就是妖邪。” 凤后说罢,只听到一声巨响从她身后传来,整个墓室的四面冰壁上都出现了裂缝,被冰封住的毕罗花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疯狂地向外撞击,许南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耳边犹如幻觉一般响起了君疏月的声音。 南风……南风…… “阿疏?” 离开那里,快…… “阿疏?!” 许南风还来不及分辨那声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这时凤后的杀招已至,一招凤翔九天掠起惊天气浪,许南风第一次面对如此强敌,也马上凝聚全身真气以作抵挡。两股惊人的气劲碰撞在一起,许南风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玉髓经也仿佛因为这逼人的杀意而被迫出体外。两掌之间风啸之声呼之欲出,周围的冰壁受到这两股真气的震动,几乎已经开始向下塌陷,毕罗花的藤蔓逐渐挣脱了冰壁的束缚,看到它们向自己聚拢而来的时候,凤后一瞬间想到了那壁画上的场景。 原来那不是传说,那海中的妖物竟然真的存在! 她思绪未定,只见那藤蔓已将她与许南风隔开在了两边,然而不同的是,藤蔓如有意识一般萦绕在许南风的周围,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可是在自己这边却像是出洞的蛟龙来势凶猛。 “这是怎么回事……” 许南风惊诧地看着那些藤蔓将自己护在中心,那种感觉就好像它们已经彼此熟识了多年,就像是…… “阿疏?” 他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尽管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就是阿疏在保护着他…… “南风……南风……” 此刻就在千里之外的瑶歌城中,一直昏迷未醒的君疏月在床榻上呢喃着叫出了许南风的名字,这让守在床头多时的玉飞尘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他在这里为他忧心如焚,而他的心里却始终只念着另外一个人。 “你足足昏睡了七日,他却一直音信渺茫,他如果在乎你,怎么会至今都不露面?!” 玉飞尘从床边猛地站起身,一拂袖将桌椅尽数扫落在地上。 这几天玉飞尘为了君疏月不知发过多少脾气,请来的大夫全都对他的病束手无策,而许南风至今也一直下落不明。 他究竟去了哪里,自己派入北沧皇宫的探子亦打听不到他的下落,现在的他像是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 再这样下去,君疏月恐怕…… 玉飞尘望着他那张日渐清瘦和苍白的面孔,多日来的焦虑和痛苦已经让他濒于爆发的边缘,此时稍有风吹草动,玉飞尘便可能做出不可想象的疯狂事情。 他在房中犹如困兽一般来回走动了片刻,屋外的守卫都感觉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吓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而这种静寂又让玉飞尘越发感到压抑。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君疏月身边了,尽管他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的身边,但是一直这样束手无策地看着他,总有一天他会把自己逼疯的。 而就在玉飞尘走出房门之时,突然有人从走廊上匆匆而至。 “盟主!” 来人正是门下飞星坛的坛主温简,不久前他才派他前往南山草庐寻找医圣曲灵溪的下落,现在看到他飞身而至,玉飞尘不由心中大喜,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如何?可有医圣消息?” “舒门主方才派人传信过来,说已经寻到医圣,让属下来请盟主亲自去请。” “当真?!走,马上就去!” 玉飞尘本是心气极高之人,天底下能让他亲自去请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不过今日的情况有些不同,曲灵溪生性怪癖是天下皆知的事,而且这些年来他一直行踪飘渺,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他现身,无论如何也要求他出手相助,除了他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救君疏月了。 此刻就在舒方晴落脚的天香别院中,曲灵溪正神情悠然地品着舒方晴奉上的香茶,世人皆说曲灵溪乃是上古神农氏之后,得百草精华,不老不死,活到今时今日已没有人知晓他的年纪,但其实他与谷墨笙年纪相当,只不过不像谷墨笙那般注重容貌,所以一头白发白须,老态龙钟,看上去就如年画上的寿星一般慈眉善目,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刁钻古怪。 “曲前辈,这茶乃是乾州云锦茶庄的信阳春茶,不知合不合您老的口味。” “你小子倒是机灵,知道老头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云锦茶庄的茶。”曲灵溪浅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清茶,不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江湖上少有你这么知心知趣的后辈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舒方晴。”这个问题曲灵溪在来的路上起码问了不下十遍,老爷子这么大的忘性,舒方晴真担心他一个走神把药开错了那君疏月可就残咯。 “原来是舒家的后人,好得很,好得很。你爹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他老人家近来潜心礼佛,一切都好。” “哈哈,你爹性子太烈,确实是该修身养性,去去戾气。” “是,您说的对。” 舒方晴自将曲灵溪请来瑶歌之后就一直寸步不离地亲自侍奉,事无巨细全都安排得精细妥帖,饶是曲灵溪再挑剔,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对了曲前辈,关于君疏月的事您可前外得费心帮忙。” 玉飞尘的人把乾州翻了个遍儿也找不到曲灵溪,而舒方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请他出山,这当然不是巧合,关键就在于君疏月交给舒方晴的那样东西。那玉佩乃是曲灵溪留给君疏月的信物,玉佩背面所写的正是他的藏身之地。舒方晴口口声声说不愿搅这浑水,可是许南风这些日子音讯全无,而君疏月亦命悬一线,他万般无奈不得不亲自上门去请曲灵溪。曲灵溪与谷墨笙本是一门所出,而君疏月既是谷墨笙的徒儿,也算是他半个徒儿,岂有不救的道理? “唉,死不了,他们君家的人就是喜欢自己折腾自己。他师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的本事没教会他,尽教他一些歪门邪道,这下好了,一个为了情人搞得武功尽毁,另一个又阳寿大损。” 曲灵溪摇了摇头,他话音刚落,玉飞尘已经带人匆匆赶到了。舒方晴连忙大步迎了上去,玉飞尘方一进屋就看到了正坐在座上饮茶的曲灵溪,多年前他和这位老前辈有过半面之缘,虽只有匆匆半面但对他一直记忆深刻,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他果然还是风采依旧。 “曲老前辈,晚辈有礼了。” 曲灵溪一口香茶刚刚入喉,正兀自品到兴头上,微微闭着眼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玉飞尘见他一副傲慢的模样,心里虽有些不快但也不敢发作,正想再喊一声,这时舒方晴摆了摆手,轻轻走到曲灵溪的面前,俯身轻轻道:“前辈,玉盟主来了。” “哪个玉盟主?” “九天七圣盟的玉盟主啊。” “什么盟?” “九天七圣盟。” “哪个盟主?” 说到这里玉飞尘脸上的笑容已经有点僵了,但是此刻他有求于曲灵溪,再有不满也只能忍着,他陪笑道:“前辈,您不记得我了吗?十年前我们在乾州见过。” 曲灵溪这才恍然地哦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老头子记性不好,你是哪位?” 舒方晴见此情形忍着笑已经快要忍出内伤来了。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莫过于看到玉飞尘吃瘪又不能发作的样子,日后他一定要学给阿阮和许南风看,准能乐死他们。 “咳……前辈不认得晚辈不要紧,但有一事晚辈请前辈务必要出手帮忙。” 要不是为了君疏月,玉飞尘断然不会如此低声下气。舒方晴在一旁帮腔道:“前辈,就是来的路上我跟您说的那事儿,玉盟主的朋友重病垂危,只有您能妙手回春。” “哦,哦,想起来了。” 玉飞尘见他点头,心头不由一喜,正要再说,这时曲灵溪又道:“玉飞尘啊,老头子想起来了,十年前乾州名剑会武的时候是曾经见过一次。” “……” 玉飞尘万般无奈地看了一眼舒方晴,对方看上去也有些忧心忡忡,把君疏月交给他来治会不会太儿戏了一点? 第88章 重归北沧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所以我们根本不是救世的英雄,是我们的野心差点毁灭了一切。” 回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壁画,许南风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世人还将聂家当做救世主,谁曾料想这根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聂家的犯下的错误固然不可饶恕,但承受结果的不应该是君家。他们为此已经煎熬了千年,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什么意思?”事关君疏月,许南风果然紧张起来:“你说清楚,君家究竟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想来那个君家的孩子告诉过你,他们自天外而来,这千百年来家族中人一直承受体质异变之苦,族中之人每至成年便会疯癫发狂,神智尽失,其实那是因为花母沉入海底之后,为了支撑起沧州大地消耗了太多元气,而君家人是以汲取母花的精元来维系寿命的,天上城坠入海中之后,因雄花的异变也同样受到了反噬,因此他们在出生之后才会发生可怕的异变。 “阿疏跟我说过,君家是带着诅咒来到这个世上的,原来这个诅咒就是聂家,就是我的先祖!原来我就是他口中的那个诅咒!” 许南风突然怒吼着打断了聂衡的话,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将许南风这么久以来拼命想要守护的一切都毁灭了。他可以为了君疏月与天下为敌,甚至可以和宿命为敌,可是如今他成了自己最想要杀死的人。 我为什么会是聂家人,我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流淌着这罪恶的血液? 许南风踉跄着向后退去,脚下忽然一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他抬起手,望着手心里那道鲜红的伤痕,早知道自己打开的是这样一个秘密,他宁可从未踏入过北沧,从未进入过皇陵。 铮儿,毕罗母花已经快要凋零殆尽,乾州会再度沉入海底…… “那又与我何干?!” 许南风攥紧了拳头,厉声道:“我唯一想要保护的人就只有阿疏,可是如果他知道君家生来不可抗逆的悲剧是源于我的先人,他会如何看待我,我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 但是你有机会改变这一切。那个君家的孩子接受了你,而且你体内的玉髓经可以与他相融,你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 “我可以救他?” 聂衡的话让许南风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里骤然划过一丝光彩:“此话当真?” 你是他唯一的希望。但是…… “但是?” 但是你必须继承王位,成为北沧之王。 “这二者有何关联?难道你们就认定我会成为你们所期望的贤主明君?萧常秋说过,为君者最忌用情,他不择手段拆散我和阿疏就是怕我用情太深,恐会误国,连他都明白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我之所要你接下王位是因为聂家有训,这皇脉只会传给王位的继承人,而你只有拥有了皇脉才能真正练成玉髓经,这玉髓经其实并非君家独传,而是和两株毕罗花一样分为阴阳两脉,君家所练的正是阴脉,你要救他必须与之阴阳相合。 “难怪这些年来君家后人始终无法冲破玉髓经的最后关隘,他们缺的恰恰就是聂家的皇脉。” 所以是否要接受皇位,全看你如何抉择。 “我根本没有选择。” 许南风望着眼前那一片璀璨的星河,它们正是毕罗花散溢出的灵气,而在陷落的浮方城之中,已经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了。他无法想象曾经被奉若神灵的君氏一族在坠入人间之后,如何在冰冷无望的深海之中苟延残喘。他的阿疏本应该是九天之上的皓月,是云端不化的白雪,而如今却坠入尘埃,受尽红尘之苦。 而这一切都源于聂家人愚蠢的野心。 “只要能救阿疏,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许南风抬头望向那镶嵌着银色星河的黑色苍穹,他曾在浮方城的花海之中看到过同样的夜空,他也在那里发过同样的誓,无论沧海桑田还是天倾地覆,只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他抬起手,用着母亲曾经教过他的起誓礼指向夜空:“我会如你所愿接下聂家的皇脉,亦会成为你所期望的北沧之王。” 我不为天下,只为了他。 好孩子。 聂衡的声音从渺远的天际传来,像是在风里一吹即散。这或许是许南风与这位从未谋面的父亲唯一一次交心长谈。只是父子相聚之日也正是永诀之时。当那声音彻底消失之时,许南风感受到周围似乎有股一样的气息在向自己靠近。 那气息扑向许南风时就犹如临行前告别的拥抱。他也伸出了手,回应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他在心里第一次真正承认了这个父亲,尽管这也是最后一次。 父皇。 许南风在心底无声地呢喃着。 他曾经那样恨过聂衡,恨他伤透了母亲的心,恨他辜负了母亲一生,然而此刻他是感激他的,因为他救了自己唯一的爱人。 因为他,自己才得以向君疏月赎罪和忏悔。 也许这就是自己逃不开的宿命,也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他和阿疏所经历的种种,都像是命定的因果。 当那股气息彻底消散之时,许南风感觉到那压抑在肺腑之间的痛楚也渐渐消失,凤后给他造成的内伤似乎也被一并带走,只是手臂上却蓦然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痛。 “这是……” 在他那条曾经伤痕累累的手臂上,他看到一道褐色的烙印慢慢浮现,那正是北沧皇室的图腾——一只有着四翼和龙尾的苍鹰。 从这一刻起,他便是北沧真正的王。 顶上的苍穹开始龟裂出一道道缝隙,刺目的白光漫天而来,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时间剥落的断壁残垣,一层一层在光和暗的交汇间坍塌。许南风犹如从幻境中走回到了现实,当他的视线在一片混沌之中终于清晰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置身在了皇陵之外。 聂衡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残念操纵着毕罗花将他送出了皇陵,而带他离开之后,他听到了从地心之中传来的巨响,天地仿佛都因为地宫的崩塌而剧烈晃动起来。 滚滚烟尘之中,许南风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和人声由远而近。很快,大批的马队已经向他包围过来,他在重围之中肃然长立,俨然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在凤后和景帝御驾前卑躬屈膝的下臣。 “大胆狂徒,竟敢在帝陵放肆,来人快将他拿下!” 那负责守陵的总兵方一下令就被许南风一道掌风从马上扫落下来。他没想到对方竟敢出手伤人,厉声惊呼道:“还不快将他拿下!” 周围的士兵得令正要上前,却听许南风低哑着声音冷冷道:“谁敢对本皇不敬?” 皇陵发生的事很快传回了皇宫,景帝没有想到凤后和许南风消失了七天之后竟会突然出现在皇陵,更想不到当他再次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的身份已是聂王之子,北沧王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群臣簇拥下的许南风来到流华宫时,景帝正被宫人们仓促地侍奉更衣,凤后和奉国将军齐齐消失了七日,宫中和朝野都是一片大乱,幸而此时有萧常秋和柳相之子柳庭风带领聂王旧部驻守澜城,方才免去一场大乱。而此时许南风以聂王之子身份归来,整个北沧朝野都为之震动。 萧常秋本就抱病在身,这七日来更是衣不解带夙夜不眠,听闻许南风归来,他本也想和柳庭风一起入宫护驾,但奈何身体实在支撑不住,硬是被众人劝回了萧府。而柳庭风曾与许南风有过一面之缘,再相见时彼此的身份已是大大不同。 “未曾想你就是柳相之子。” 许南风在宫外见到柳庭风时,他正穿着一身银色甲胄纵马而来。宫中有律,只有三品以上获皇帝授令的武官方能在禁宫之中骑行,柳相辞官多年不问朝政,他的儿子何以一入京城便能官居三品? 柳庭风看出许南风的疑惑,解释道:“家父当年曾得先皇密命,虽已不在朝中任职,却身负重任,在民间招揽兵马和人才,以备今日之用。此乃先皇金令,请陛下过目。” 许南风看到柳庭生手中的金令,心中已然明了,原来聂衡早就已经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了安排。无论是萧常秋还是柳啸白,他们都从来没有背叛过聂家,没有背叛过北沧,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只是为了等待聂家真正继承人的出现。 许南风知道自己已无需多问什么,径直朝着流华宫的方向而去。柳庭风望着许南风走远的背影,忽然想起萧常秋嘱咐过自己的话,连忙紧紧跟上前去。许南风见他欲言又止,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便道:“你是否想问本皇会如何处置景帝?” “末将不敢。” “他与凤家不同,他亦是聂家子孙。” 许南风说到这,脚步微微一顿:“但是凤氏族人,一个不留。” 第89章 计高一筹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消失人间二十年之久的聂王之子身负聂氏皇脉印记重回北沧,此事一经传出,四海皆惊,就连远在乾州的玉飞尘众人听闻这个消息都不由大为震惊。 沧州大陆上的诸国之中,北沧的实力本是远在其他各国之上,但十年前因聂王遇刺身亡,聂氏大权旁落,凤家趁机作乱,绝云军一夕覆灭,北沧这才元气大伤。此番聂王之子回归,而且他的身份又是权倾江湖的浮方城地坊之主,从今往后沧州大陆的格局恐怕要大变。 “没有想到许南风竟是聂衡的儿子,当年凤家在北沧几乎将聂氏子孙赶尽杀绝,却偏偏漏了最重要的这一个,以至今日功败垂成,一败涂地。” 玉飞尘本以为君疏月在自己手中,许南风定会现身相救,没想到他一直逗留在北沧是为了夺回聂家的大权。如此一来,想要杀他便难上加难了。 “凤家势力权倾朝野,而且手握重兵,那凤后更是北沧第一高手,竟斗不过一个许南风?” “据闻凤后已被许南风所杀,而朝中有萧常秋和柳啸白之子柳庭风坐镇,凤家一时之间群龙无首,也是被杀得措手不及。” 此刻议事厅中,除了玉飞尘,还有温岭商家、云鹤山庄、栖风剑堂、霸刀天下等一众门派势力的主事。此番玉飞尘生擒了君疏月可谓是震动武林,各门各派为防他像当年千重山一战那样再逃出生天,所以一接到玉飞尘的传信就马上赶来了瑶歌。但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许南风这个昔日的地坊之主已成为北沧之王,以他如今的身份,不但可以调动江湖势力,更有可能为了君疏月向乾州发兵,这样一来就不只是江湖纷争了。 “君疏月如今身份非同一般,是放是杀实在不宜操之过急。” “商掌门言之有理,倘若那许南风一怒之下发兵乾州,你我岂非就是千古罪人。” 云鹤山庄的白轻衣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众人议论,他知道这群人多少都吃过许南风的亏,亦有不少把柄握在许南风的手中,之前他们不知道许南风的身份还叫嚣着要把君疏月千刀万剐,如今得知他就是地坊之主,虽然恨他当初瞒天过海,把各门各派把玩于股掌之间,可也不敢轻易惹怒他,怕他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全都公诸于世。 玉飞尘见他们一个个谈聂王而色变,不免也有些泄气。原本以为有君疏月在手,许南风必会乖乖上门送死,如今看来却是人算不如天算。 “哼,你们当真是被一个许南风吓破了胆。” 他此言一出,众人的议论声便都低了下去。在座的各位都是乾州正道武林的领军人物,如今不战而败,说出去委实颜面无光。白轻衣见众人不再说话,这才开口道:“盟主,依我之见君疏月一定要除,但未必由我们亲自动手。” 玉飞尘终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不由心头一喜:“白庄主,此话怎说?” “如今君疏月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我们不杀他,恐为天下人耻笑,可是杀了他又会惹怒许南风,但倘若动手的不是我们,岂非就是两全其美了?” “你的意思是……” 玉飞尘刚要细问,这时门外通传的弟子匆匆闯入,玉飞尘慌忙打断白轻衣的话,大步朝厅外走去:“今日先到此为止,大家各自散去吧。” 看到他走得如此匆忙,剩下的人都不免议论纷纷起来。这几日玉飞尘整日不见踪影,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为何事而忙,现在明明正在议事,他却说走就走,这让其他的掌门和主事难免有些不快。 “舒门主,你可知盟主近来为何事伤神?” 白轻衣见舒方晴一直面若无事地坐在一旁,想到他们最近来往密切,便随口问了一句。舒方晴虽然与白轻衣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这个人城府极深而且手段了得,所以面对他的试探,舒方晴也故作无知地摇头道:“盟主做事向来独断独行,他既不愿让我们知道,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我听闻前些日子他为了一个朋友四处寻访医圣曲灵溪的下落,这人是何方神圣,竟能让盟主如此在意。” “但凡是人总有三两知己吧。”舒方晴笑道:“盟主的私事,我也不好过问太多。” 白轻衣见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没想到口风倒是很紧,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白庄主可还有别的事?” 舒方晴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让白轻衣也不好再逼问下去,但是他有种强烈的直接,舒方晴一定是知晓玉飞尘秘密的人,而且他这个人也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玉飞尘从议事厅离开之后就一路赶到君疏月那里,此刻谷墨笙已身在房中,他坐在君疏月的床边一言不发,让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种窒息般的压抑感。 谷墨笙从前因为修炼玉髓经所以容颜不老,但他散尽功力之后,一头乌发已见霜色,整个人看上去也佝偻了许多,此刻见他似乎比之前又苍老了几分。若说他从前像是红尘之外的仙人,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一丝仙气,只让人感慨岁月的无情,英雄的迟暮。 “谷前辈,晚辈原本打算将疏月带回浮方城与您相聚,可没想到他会身中剧毒,医圣曲灵溪说这天底下只有您才能救他。” “我如今功力大不如前,以一人之力恐怕不能成事。” “合我二人之力呢?”玉飞尘毫不犹豫道:“只要能救疏月,晚辈愿为前辈护法。” “如此甚好。”谷墨笙点头道:“待我稍作调息,明日便可为疏月运功驱毒。” 其实玉飞尘心急如焚,一刻都不能多等,但是想到谷墨笙舟车劳顿,恐损元气,若是硬逼着他为君疏月驱毒,一来怕他力不从心,二来也怕他生疑。所以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晚辈本打算为前辈准备接风的酒宴,但想到疏月尚未脱离危险,你我恐都无心宴饮,不如就等疏月安然渡险之后,晚辈再陪前辈痛饮一番。” 谷墨笙笑着点头道:“疏月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当真是他三生有幸。” “前辈过奖。” 玉飞尘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别人劝不了君疏月回头,至少他师傅的话多少有些分量。他现在何其庆幸当初没有强行将谷墨笙和君少清囚禁起来,而是派人留在浮方城内暗中监视。否则得罪了谷墨笙,他和君疏月之间就更无可能了。 “倘若那许南风有你一半的心思,疏月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头。” “他?” 玉飞尘冷笑道:“如今他已经贵为北沧之王,一国之君,又怎会把疏月放在心上?” “我在来的路上亦有所耳闻,没想到他竟然是聂王的儿子。”谷墨笙摇头叹气道:“原来他才是机心最重之人,是疏月信错了他。” 谷墨笙的这些话无疑给了玉飞尘一颗定心丸,让他更加确信谷墨笙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营。不过想到眼下的局势,玉飞尘又不禁有些心烦。谷墨笙听见他的叹气声便问道:“你是在为了许南风的事心烦?” “疏月重出江湖之事已经传遍了江湖,晚辈设下此局本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让疏月以假死来摆脱江湖各门派的追杀,也正好趁着这次瑶歌之会逼许南风现身,倘若他真的能为疏月冒死赴约,晚辈便心甘情愿将疏月拱手相让,倘若他不来,也好让疏月死心。但现在的局势……” “他若在乎早就来了,现在他的心里恐怕只有北沧王的皇位。”谷墨笙冷笑道:“他明知疏月身在险境都能置若罔闻,疏月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你我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你我虽然清楚,可是疏月却……唉……” “当局者迷,他与许南风毕竟相爱一场,怎可能说放下就能放下。你大可不必如此心急,毕竟来日方长。” “前辈的意思是……” “我自会替你劝他,你放心好了。” 玉飞尘得了这话,不禁喜上眉梢,躬身拜道:“一切就有劳前辈了。” “好说好说。” 而就在玉飞尘躬身下拜的时候,谷墨笙嘴边忍不住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若不是怕被玉飞尘看穿了身份,此刻他真想捧腹大笑。 如果许南风知道自己这样就把君疏月给卖了,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给自己发缉杀令。 不过看到玉飞尘在自己面前言听计从一口一个前辈,也不枉自己破例冒险帮他们一次。从这以后他舒方晴可就不欠许南风什么了,以后他休想再拿以前的情分拉自己入伙。 可怜玉飞尘还以为眼前这位‘谷墨笙’真心实意要为自己‘说媒’,谁曾料想早已经被人偷梁换柱,真正的谷墨笙和君少清早在离开浮方城时就已经被截走送去安全的地方。 君疏月如今少了这个约束,终于可以不必再忌惮玉飞尘了。 第92章 无尘飞剑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无咎一行人已经被困在船上近有十天,玉飞尘答应了君疏月不会杀他们,所以只是将他们的内力封住严加看管,并未刻意刁难。起初时蒙烈还想率众抵抗,奈何九天七圣盟本身实力强劲,盟中高手如林,再加上又有其他门派助阵,饶是蒙烈再勇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而且绝云军的主力尚留在北沧待命,就算知晓他们遇险一时之间也是鞭长莫及。 “妈的,这都十天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船舱里,蒙烈狂躁不已地来回走动,屋子里的桌椅都已经被他砸的碎散了一片,但是他仍不解气,朝着舱门就是一阵猛踹。 倘若不是内力被封,就凭这两脚也能把门踹个粉碎。坐在一旁的无咎冷眼看着这一切,待他发泄完了气喘吁吁坐下来才倒了杯茶水递给他:“你闹够了没有。” “你问我闹够了没有?我倒想问你是打算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坐在这里等死?!君疏月被捉去了那么天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怎么,先前还对他要打要杀的,这会儿关心他来了。” “我那是为了少君!” 蒙烈把茶杯碰地一声砸在桌上:“你看不出来吗,那个什么盟主困住君疏月却不杀他,不就是为了守株待兔等少君现身。” “如果连你都能想到,少君岂会不知?” 无咎语带嘲讽道:“玉飞尘的目标本就是主人,只要他不出现,君公子亦不会有危险。主人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蒙烈听到这话,突然悟到了什么。无咎这些日子一直很安静,那种安静不像是束手待毙,倒更像是在等候时机,莫非其实他早有计划只是没有说出来? “你的意思静观其变?” 无咎不答,只是浅浅抿了一口茶水。蒙烈最见不得他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又急又气却又不便发作,从座上猛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 “去外头透透气,跟你在一起我怕会把自己憋死。”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这时无咎轻轻放下茶杯,目光一路追在蒙烈的后面,向来鲜有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蒙烈心烦气躁地走到甲板上,他们眼下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艘船,而船下驻扎的都是九天七圣盟的人。天知道玉飞尘是怎么在短短时间之内调集了这么多人赶来瑶歌。 他看着海港周围密集的火光,心里默算着对方的人数,以眼下的实力悬殊,就算他们武功没有被封住,硬拼也只会徒增死伤。 难道能做的真的只有等? 他想到这,忍不住一拳砸在了船舷上。而就在兀自烦闷不已之际,船下忽然传来了几声说笑声,蒙烈熟悉那人的声音,每天这个时辰玉飞尘都会派人将饭食送到船上来。虽说玉飞尘在吃住上从未苛对过他们,但是这倒更让蒙烈觉得自己像是畜生一般被人圈养了。他想到这,愈发暗恨起玉飞尘来,转头就要从甲板上离开,但不想这时有人叫住了他。 “那边那个,还不过来帮忙?” 那送饭的伙夫只是九天七圣盟里最下等的弟子,如今都可以对自己呼来喝去,这让蒙烈不禁大感屈辱。他本不想理会那人,不料背后被人猛踹了一脚,这一脚来得猝不及防,他踉跄着向前撞了几步,转身正欲发作却见那人居然是无咎。 “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耍你的将军性子。” 无咎若无其事地一边说着一边向那伙夫走去,蒙烈见状不禁呸了一声:“懦夫!” 无咎只当自己没有听到他的话,径自走到那伙夫面前。伙夫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身上挑着伙食的扁担放下来:“今儿的菜可是咱们盟主特地为你们准备的,好好享用,可别浪费了。这样的好菜你们也吃不了几顿了。” 他说罢,周围九天盟的弟子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无咎在笑声中悄悄低下了头,从那人手里接过了扁担。而就在两人靠近之时,对方突然在他耳边轻声道:“明日巳时,燃灯为号。” 无咎听到这话,心中一片了然。其实在他伸手接过扁担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对方的手,一个伙夫的手绝不会像这样干净细腻,只有妙手舒家的弟子常年醉心易容之术,才会生出这样灵巧修长的手。 方才他说好好享用这顿饭菜,不可浪费,莫非饭菜之中另藏乾坤? 无咎想到这,从中拾起一个馒头细细一闻,嘴边不觉露出一丝浅笑。看来,这样的‘好菜’确实吃不了几顿了。 明日巳时,燃灯为号。 巳时之时,谷墨笙与玉飞尘正在塔顶为君疏月疗伤。因为谷墨笙说疗伤之时绝不可有外人打扰,否则真气逆行,三人都会有性命之忧,所以玉飞尘将塔中侍卫尽数遣走,整座通天塔中就只剩下他们和曲灵溪四人。 房间之内,谷墨笙与玉飞尘正专心运功将真气注入君疏月体内,沛然的真力在三人周围萦绕。曲灵溪将金线缠在君疏月的手腕之上,又在金线上系着一只金铃,一旦有变金铃便会示警。而此时仿佛天地俱寂,连呼吸都是无声的。 随着真气的不断注入,玉飞尘看到君疏月身体上的毕罗花纹渐渐退去,但是淤积在胸口的黑气却久久未散。他看曲灵溪闭目不语也不敢擅自开口打扰,只好继续专心为谷墨笙护法。 可此时,那金线蓦地一颤,一串急促的铃声让玉飞尘的心不由一慌,就在他为此分神之际,突然感觉到君疏月身体之中有股一样的真气逆行而来,玉飞尘不由厉声喊道:“曲前辈,这是……” 他话音未落,那真气已被猝然逼入他的体内,玉飞尘刚想撤掌,不想这时一直昏迷沉睡的君疏月突然睁开了眼,他抬起手一掌拍在了自己胸口之上,玉飞尘顿时感到体内真气随之一乱,五脏六腑皆受震动。 这变故来得委实太快,快到他几乎没有任何的防备。 “好一招隔空伤人,疏月你竟然……” 玉飞尘慌乱之际不得不强行收功,但如此一来他无异于自伤一掌,待他们两人刚一分开,君疏月马上转身又是一掌,直袭玉飞尘要害之处,他仓皇之下出招抵挡,却被君疏月那全力以赴的一招打得胸口一痛,不禁呕出一口血来。 他一掌打在玉飞尘身上,又马上借力纵身一跃,一脚踢在了他的肩头。君疏月如今虽是孩童之身,但是身法却丝毫未受影响,一进一退之间飘渺轻灵,快如闪电,这哪里像是重伤不治之人? “你竟一直在骗我!” 玉飞尘忍着身上的剧痛怒吼道:“君疏月,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如此待我!” “我说过,你不伤害南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又是为了许南风。” 玉飞尘向后猛退了一步,重伤的身体倒在墙边,他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和怨恨:“你们都在骗我。” 他的眼神就犹如是受伤的野兽,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怨毒和杀意。君疏月合上衣服不慌不忙道:“我是骗了你,但那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玉飞尘想起自己先前在谷墨笙面前所说的那些话,心中不免愈发悲愤,原来自己一片真情在他面前就像是场笑话。 看我为你如此痴狂,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君疏月,我玉飞尘生平只服一个人,从前是你,现在还是你,你够绝,够狠!” 玉飞尘望着他们三人,忽然大笑道:“你为许南风做到如此地步又如何?他已在北沧登基称帝,心里眼里都没有你这个人。” 君疏月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他这一笑却是击垮玉飞尘最致命的一击。他清亮的眼眸里,没有因为许南风的无情而露出一丝的哀怨,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的隔阂和误解。 “你,你当真不曾有过丝毫的后悔?” 他明知你深陷重围却置之不管,明知我对你有非分之念却依然让你孤身一人面对,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你爱? “你不是他,所以你不懂他,也不懂我。” 君疏月走到玉飞尘的面前,此刻他全身真气正在逆行,根本已是动弹不得,君疏月运至如风,飞快点住他周身的穴。玉飞尘本以为他要痛下杀手,没想到他只是封住穴道,但这对玉飞尘而言确实更大的屈辱。 “君疏月,你应该杀了我!” 君疏月转身朝着窗口走去,一弹指点亮了塔外的悬灯。玉飞尘见状冷笑道:“这瑶歌城外尽是我的人,你就算身负绝世武功,双拳难敌四手,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曲灵溪突然开口道:“四个时辰,我的药足够他们恢复功力了。老头子这条命可就系在你手里了。” “师伯只管放心。” 君疏月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他看向正努力挣扎着挣开穴道的玉飞尘:“我的确应该杀你永绝后患,你的心魔实在太重,日后对南风迟早是个威胁。” “对!你今日不杀我,日后我必杀你们!” 君疏月看着玉飞尘那双似是被血染红的眼睛,抬起脚步缓缓逼近。 “杀了我,你和许南风才会有安稳日子。” 君疏月双目微沉,掌心之中寒气攒动。 “杀了我,君疏月!” 他抬起掌,但所落之处却并非玉飞尘的天灵。 “君疏月!小心——!” 君疏月正欲废去玉飞尘的武功,却不想对方原本暗淡的双眼骤然一厉,一道寒光猝然晃过,众人皆来不及反应,那寒光已经穿过君疏月的小腹。 热血喷涌而出,君疏月不可置信地向后退去,而玉飞尘却缓缓站起了身。 “你真让我失望。” 他说罢,又是一剑刺向了君疏月。 飞尘剑,这柄无形无相之剑足可置君疏月于死地! 第93章 一决生死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君疏月——!” 谁都没有想到玉飞尘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甚至出手重伤君疏月,而舒方晴这一出声也正好将自己的身份暴露无疑。玉飞尘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虚弱,仿佛根本不曾受过伤一般。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能瞒天过海,你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舒家人的?” 之前所有的温柔和付出到了此刻都化作恶毒的讥讽,玉飞尘目光森寒地从众人的身上一一略过,仿佛要用眼神将他们凌迟一般。 “玉飞尘,我还是低估了你。” “你们的计策堪称完美,只是我对你尚有保留。君疏月,你太聪明,我不得不防。其实从曲灵溪出现之前我都不曾怀疑过你,一直到他提出要寻找一个与你功法相同之人来祛毒时我才有所防备。我见过谷墨笙,他的功体早已被废,他根本救不了你,但是这个‘谷墨笙’出现的时候却口口声声说他能救,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玉飞尘虽然在笑,但那笑容里显然带着些怆然和无奈。他可以为君疏月辜负天下人,可以为了他让整个武林鸡犬不宁,然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对君疏月来说都毫无意义。 我有哪里比不上许南风?他又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 君疏月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向后退去,舒方晴想上前扶他,不想面前忽地一道寒光闪过,一道剑痕赫然出现在他脚边。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 玉飞尘手中虽未执剑,但整个房间里已被他的剑气所充盈,只要稍有异动都会为他的剑气所伤。 这才是真正的飞尘剑,无所不至,无处不在。 “玉飞尘,你已经输了,你困不住我,也杀不了许南风。” 君疏月说话间已一掌拍开身后的窗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法聚拢而来,黑暗中无数的火光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瑶歌的夜空照亮如同白昼。 “君疏月,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玉飞尘一步步逼近君疏月,他的剑气已经封住了对方最后的退路,舒方晴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异样危险的气息,不禁急着喊道:“君疏月,快走,他是真的要杀你!” 他话音刚落,只见玉飞尘眼神一沉,数道剑光呼啸着向舒方晴飞去,君疏月见状一掌推向舒方晴,那掌风将舒方晴从那剑光之中推开了半步,虽然只有半步却救了他的性命。舒方晴刚站稳脚步就看到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轰隆一声陷落下去,试想如果这一剑砍在自己身上…… 但是君疏月出了这一掌也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玉飞尘那一剑虽然不致命,但不断涌出的鲜血让君疏月也无力支撑太久。玉飞尘见他向后退去,又飞身上前急攻而来,君疏月勉力挡了两招之后脚步一乱,被玉飞尘一掌按在肩上,分筋错骨的声音让舒方晴的心头猛然一跳。 然而君疏月只是轻轻闷哼了一声,好像那痛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这一生唯一心动过的人只有许南风。”君疏月话音刚落,只见周围飞旋的剑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声。玉飞尘已经达到了以心驭剑的境界,这恐怕已是剑术的最高境界了。 莫说现在,就算是几年前的君疏月恐怕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好,好得很!”玉飞尘忽而大笑道:“君疏月,那许南风何德何能令你痴情至此。到了这种境地你还不肯回头?” “这话,应该我来劝你。” 君疏月说话间玉飞尘已经注意到他的双瞳泛出了异光,他身上原本已经消失的毕罗花纹骤然之间蔓延至全身,甚至爬上了他的脸颊,他的双瞳由原本的淡青色变成了犹如毕罗花一般的紫魅色,妖孽得不可方物。 “不可!快停下!” 曲灵溪见状不由急的大喊,可是他话音未落只感到一阵掌风迎面而来,他整个人撞在了窗上,接着那整堵墙上都出现了裂纹,君疏月回头看了他和舒方晴一眼,嘴角微微一动,说的正是快走二字。 “你不可再用禁术了!” 曲灵溪还想上前阻止,但这时那墙已经被君疏月的掌气震裂,他和舒方晴二人皆被那推出了塔外,从高处急坠下去。 这样的高度若是寻常之人必会粉身碎骨,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却是唯一脱身的生路。 可是君疏月该怎么办?! 那塔顶之上已经传来了雷鸣之声,飞旋的气劲卷起一片狂风,曲灵溪不禁想起了当日沈秋告诉过自己的话。 那日君疏月在浮方城时失控入魔,他看到他犹如神魔一般立在天地之间,让芸芸众生都臣服在脚下。 难道今日他…… “曲前辈,小心!” 舒方晴几个翻身飞快追上正在急坠的曲灵溪,一把抱住他稳稳落在地上,而这时瑶城之中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蒙烈和无咎他们得到了解药早已解开了身上的桎梏,正率众朝着高塔方向攻来,曲灵溪为他们配置的药中混合了可以瞬间提升功力的灵仙草,服下此药,一个时辰之内功力可升数倍,所以即便他们受困于重围之中却能以一当百,万夫莫敌。 “现在怎么办?君疏月他不会是要跟玉飞尘同归于尽吧?” 舒方晴甫一落地就抬头朝着塔顶方向看去,方才在打斗间那塔顶已经被震塌了一半,如今只剩下另一半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而君疏月和玉飞尘隐在一片交错的剑气和电光之中,根本看不清谁胜谁负。 “你以为使出那一招君疏月还有退路可走?” 曲灵溪的话让舒方晴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愈发惊慌起来,倘若君疏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除了什么问题,许南风不得灭了他们舒家满门? “不成,我得去救他!” “你?” 曲灵溪一把拖住他的手将他拦住:“你去只能给他添乱。”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曲灵溪抬头望向高处,语气无奈道:“恐怕以你我之能,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此时海岸边,蒙烈的绝云军正与各派弟子鏖战不休,而无咎已经带人趁乱赶往塔楼接应君疏月,然而就在半路之时忽然听到塔楼的方向传来巨响,塔顶处闪烁着不祥的异光,无咎心道不好,莫非是计划失败与玉飞尘动起手来了? 就在他犹疑之际,九天盟的弟子已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无咎急于接应君疏月,猛地将自己的衣袖扯落,露出里面那只包裹着黑色甲胄的右手。 九天盟的弟子还未冲到他的面前就被那犹如漫天交错的星辉所阻,那也许是他们这一生中看到过最壮美最神奇的画面,然而在他们看到寒光从眼前一掠而过的刹那间,死亡也如约而至。 那是四方城最厉害的武器之一,无咎离开四方城时废去了自己一身的武功,独独留下了这一样东西。 那不仅仅是一把武器,也是魏无涯唯一没有从他这里收回的东西。因为这半截手臂是他当年为救魏无涯所断,魏无涯亲自为他打造这只甲套,其中蕴含三百六十中不同的暗器,可退可守,变化无穷。但是在他离开四方城之后便再也不曾用过此物。 他虽然始终想不起自己为何离开四方城,但是却一直念着魏无涯对他的好,他想他如今是不配再用这件宝物的。而如今为了去救君疏月,他不得不破例了。 而就在无咎射出暗器挡住围杀过来的追兵时,人群中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你们快看,看海上!” 此际一道惊雷落下,无咎循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想着海面看去,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海上突然之间火光攒动,仿佛又无数巨大的船只从夜色中破浪而出。 “那是……” 火光中,黑色的船影重重叠叠犹如排山倒海而来,虽然看不清穿上的旗帜,但是无咎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强烈的预感。 会不会是他来了? 从澜城出发,那里有一条水路可以直通瑶歌,但是通常船只都不敢穿过那里,那里是漂浮之海的支流,水势极其险急,而且暗礁迭起,古往今来无数的精锐船队都不敢冒险横穿那里直接进入北沧。 但如果是许南风的话,他确实可能会为了君疏月冒险一试,这样一来他至少可以节省三至五天的时间。 而这时那塔顶上的电光和雷声更加密集,无咎看到两道人影从那刺目的白光中坠落下来,顷刻之间整个塔顶都完全崩落,那两道身影似乎转瞬之间就被砸落的砖瓦和砖块所淹没,无咎见状心头一窒,慌忙飞身而起朝着塔楼的方向赶去。 “君公子——!” 他掠起之时,忽然迎面一道剑光呼啸而来,无咎被那剑光逼迫得不得不停下脚步,待他再要亮出武器之时,一身白衣的对方犹如白雪落梅一般,敛去一身飒飒寒气,步履款款地向他走了过来。 “无咎城主,别来无恙。” “你叫我什么?” 白轻衣一扫自己衣角的灰尘,将长剑收回到了腰间:“城主大人别人不认得,我是决计不会认错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96章 诉之真心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两人这一番缠绵之后,待冷静下来才发现曲灵溪早已不知去向,许南风抱着君疏月意犹未尽地咬着他的耳垂,心里暗自叹息,倘若君疏月能恢复从前的身体,此刻他们也许就能尽兴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共□□炼了玉髓经的缘故,彼此之间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应,许南风这边心念一动,君疏月就有所察觉,面上不觉一红,狠狠推了一把那个腻在自己身上的人。 “南风,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哪有胡思乱想。” 许南风像只慵懒的大猫蹭着君疏月,虽然心里会有一些小小的不满足,但是一场腥风血雨之后还能享受到这样的平静,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南风,我想再试一次移魂。” “什么?” 许南风闻言从床上猛地撑起身来:“你不是说移魂之术十分凶险?” “但是我不能一辈子这个样子。” 君疏月抬手抚上许南风的脸颊:“而且我也不能让你一直等下去。” 许南风虽然不算是风月老手,但平日里肉麻的话也没有少说,可是这次听到君疏月这含蓄而甜蜜的表白却脸上一片火辣。 “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真的不介意再多等等……” “真的?” 虽然眼前的小疏月看上去又嫩又可口,但是许南风真的没法禽兽到把一个孩子拆吃入腹啊。所以怎么会不介意?简直太介意了! “总得试一试,而且这个身体也支撑不了太久。” 三个月已经是极限了,现在转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们和曲大夫再商量看看,不管怎样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许南风说着紧紧握住君疏月的手:“我不能再让你有任何危险了,哪怕有万分之一失败的可能都不行。” 这世上本无万全之策,更何况移魂之术根本是九死一生。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安宁。 “陛下,信使到了。” 听到那个称呼,许南风的心不禁往上一提,他看到君疏月的表情亦略微僵了僵,他心里暗骂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 在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向君疏月解释自己接下皇位的来龙去脉,该如何求他原谅聂家先祖犯下的错误,可饶是他聪明绝顶巧舌如簧,在这件事上却犹如困兽进退两难。 他是万万不愿再说谎话欺瞒君疏月的,可是如果把真相和盘托出,让他知道君家世代所受的煎熬皆是因为聂家先祖的贪婪之念,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离开自己? 君疏月虽然看不见许南风脸上那焦灼不安的表情,但是却能感受得到他慌乱急促的心跳。起初从玉飞尘那里得知许南风继承皇位时他确实惊讶过,可是很快他对许南风的信赖就将心里的疑虑都冲淡了。 他说过既然选择了相信他,那么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欣然接受。 “陛下,你的信使到了,不宣他觐见吗?” 君疏月这句玩笑话让心情紧绷的许南风一时之间竟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调侃,他紧紧盯着君疏月看了半晌,见他的笑容丝毫没有嘲讽之意才慢慢舒了口气,看来他似乎是接受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阿疏,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若不是为了君疏月,许南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受自己聂王之子的身份。现在背上了这个枷锁,他也许一生都无法实现自己对君疏月的承诺,带他去过平静自由的生活。 “我并非取笑你,但我真的想知道是谁逼得你去接受了那个你痛恨了这么多年的身份。据我所知,天底下除了我没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君疏月的话让许南风不觉笑了出来。是啊,天底下能够逼他低头的人只有君疏月,他本应该把这根软肋藏好,现在却弄得全天下人都盯上了他,所以许南风没有退路,唯有用更强的力量武装自己以便在下一次危险到来时能够挡在君疏月的前面。 “阿疏……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你心头所有的疑惑解开。但不是现在……” 许南风说着小心翼翼瞥了瞥君疏月的脸色,对方的平静让他愈发感到没有底气。他不知道一旦自己说出了真相君疏月会有何种反应,他有面对千军万马的勇气,但在心爱之人面前却胆怯得像个懦夫。 “的确不应该是现在。”君疏月点了点头,语气淡淡道:“你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你不必急着跟我解释,你知道我愿意等。” 因为我想听的是肺腑之言,而不是敷衍的谎言。 许南风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这话本该松上一口气,但是他却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扬声屏退了门外的侍卫。 他折返回来重新坐回床边,君疏月表面淡然不惊,心里却豁然一松。 他嘴上虽说不在乎许南风何时说出真相,但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焦急。许南风用自己的自由换取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在噩梦中看到他被毕罗花所攻击的场景究竟是真还是假,他留在北沧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过什么? “阿疏,是我的错,我不该再企图对你隐瞒什么。”许南风轻轻叹了口气:“别人都说我是当世第一聪明人,但其实真正厉害的那个人是你,你永远知道怎么拿捏我,你越是不逼我就越让我感到愧疚,这招以退为进真正是好。” 君疏月闻言嘴边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你把我想得太复杂了,我不问只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你也应该相信我,无论将来的处境有多糟糕我都不会背弃我的诺言。” “哪怕……哪怕我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冤仇?” “嗯?” 君疏月微微一怔:“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共戴天?” 自瑶歌城之乱平定后,蒙烈一行人也要随着许南风的船队回到北沧。如今北沧正是新旧交替之际,他这北沧皇帝不在朝中坐镇,只身前来瑶歌其实是犯了大忌。但是许南风做的决定谁敢置喙? 从凤后身亡到新帝登基,许南风在短短时间之内就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这不仅因为他是聂衡的儿子,也不仅因为他得到了萧家和柳家的鼎力支持,更是因为他甫一登基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气势,虽然他也杀伐果断,但并不像凤后那样专横独行,他启用旧朝老臣但也没有将凤氏党羽赶尽杀绝,原本一片大乱的朝纲经他之手整顿之后竟能迅速地恢复秩序,这本身已经足够说明许南风的手腕绝不输给当年的聂衡。 更何况他还如此年轻,更身怀绝世武功。他的出现让北沧的百姓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绝云军横扫沧州大陆时的雄风。 萧常秋没有看错人,许南风确实值得他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去推上王位。 站在甲板上的蒙烈面容平静地听着属下汇报这些日子北沧发生的一切,他曾经用父亲的血发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杀尽凤氏族人替绝云军复仇,但是现在凤氏已如败如溃堤,当年的罪魁祸首亦是连尸首都不曾留下。那种突然之间失去了目标的茫然让蒙烈甚至感受不到任何复仇的喜悦。 “主人终于如你们所愿,成为了北沧的君主。他原本是一只可以翱翔天地的苍鹰,如今却被关进牢笼带上枷锁,你们以为那一声陛下他很稀罕么?” 蒙烈不知道自己在甲板上站了多久,知道耳边出现无咎的声音才从冗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和无咎向来不和,但这次却因为共历生死携手退敌而产生了异样的默契。但蒙烈依旧讨厌无咎说话时那种语带嘲讽的口吻,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他生来就流淌着聂家的骨血,那是他的宿命,就算没有我们他也一样会回到属于他的国家来。” “哈,宿命可真是个好借口。” 无咎冷笑道:“若不是为了君公子,就凭你们也能困得住他?” 若在从前蒙烈早已反击,但今日却被无咎这话呛住,一时无语。 无咎见他面色窘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主人那样的人物,这世上也只有君公子才配得上,我劝你不必做梦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蒙烈恼羞成怒,脸色通红:“我对陛下岂敢有非分之想?” 就算从前有,现在也早就认输了。在他输给君疏月的那一刻起他就心甘情愿认输了。许南风那样的人需要的是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的强者,而这个人非君疏月莫属。 “既然知道高攀不得,就收起那些无谓的伤感,主人回到北沧之后还需要你为他尽忠效命。” 蒙烈从他这话里似乎听出了什么别样的意思,他转头看向无咎:“你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回北沧?” “我不去北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 “是任务?” 无咎笑了笑,其实他本没有必要回答蒙烈的话,但是他还是如实道:“不,是私事。” 从白轻衣冲他喊出城主二字的时候,有些事就已经在无法逆转地改变了。他原本以为失去的那段记忆是魏无涯给他的惩罚,但随着越来越多模糊记忆的涌现,他发现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他必须回到四方城去找寻那个真相。或许就像蒙烈说的那样,一切身不由己之事最后都可以归结于是宿命使然。 也许回到四方城也是他的宿命。 蒙烈望着无咎那丝飘渺而单薄的笑容,心中莫名地有些触动。也许从此一别,再相见不知会是何时。天高水长,江湖路远,他们还会有再聚的时候吗? “走,我请你喝酒,为你践行!” 人生的别离总是难免的,挽留和伤感的话蒙烈说不出来,但他第一次主动拉过无咎的手,那只没有被铁甲所覆盖的手其实和寻常人一样有着真实而温暖的温度。 无咎望着那张刚毅的脸上露出的笑容,一瞬间有些晃神。他知道他从来也没有讨厌过蒙烈,正相反,他其实是所有人中最简单最率真的那一个。 如果可以,他很想和他做个朋友。 第97章 情义两难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所以你什么都跟他说了?” 药房内,曲灵溪正在亲自替君疏月熬药,药罐中徐徐冒着白烟,一股清香的药味在房中弥漫开来,仿佛只要嗅上一口就能让人百病全消。 然而此刻就算有仙丹妙药也无法让许南风精神大振起来。曲灵溪看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让他能有什么反应,没有当场杀了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但问题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我赶了出来,我倒宁可他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 “他啊。”曲灵溪摇了摇头:“你看他活的跟个仙人似的,什么时候开口骂过人,不过你说的这事他肯定还是在意的,他爹当年受的那些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许南风听到这话愈发焦虑起来,他从座上豁地站起来,在房中不停地来回踱步:“他有气可以冲我发,我就怕他憋在心里,横竖是我对不起他,不管他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对我,我都心甘情愿承受。” “有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未必吧。”曲灵溪说着站起身来,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这药是你送还是我送?” 许南风望着那碗药微微怔了怔,摇头道:“他现在想必不愿见我。” 曲灵溪冷哼了一声,端起药就往屋外走去。许南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哪里还有半分北沧王的气势。 “他说不见你就不见,那他要是哪天突然走了,你是追还是不追?” “不,不会的!阿疏说过不会离开我!” 许南风被曲灵溪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惨白了一片。曲灵溪不屑地哼道:“那是他不知道你们聂家害的他们君家这么惨,现在知道了可就很难说了。” “他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跟我一起面对……” 许南风说到这,眼前又掠过了自己说出真相时君疏月那了寒冰一般的脸色。他虽然生性冷淡却并不是真的寡情之人,他虽然很少谈及他的父亲,可是每当他说起君少清和谷墨笙时许南风都能感受得到他对父亲和师傅的孺慕之情。 他总说君家是受到诅咒而来到这个世上的,然而在他们身上种下这个诅咒的人却恰恰是聂家。 “倘若他真的要走,你会放他离开吗?” “不会!” 被问到这个问题,许南风整个人都像是突然间炸了起来,他咬着牙斩钉截铁道:“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绝对不可以!” “以你如今的权势和地位,他确实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曲灵溪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许南风:“你会不惜强迫他留下然后像关着一只金丝雀一样把他困在自己身边?” “不,当然不会,我怎么舍得……我只是……” 许南风神情仓皇地摇着头,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否定曲灵溪的话,当初的他为了得到君疏月不惜将他出卖给各大门派,不惜逼得他跳下山崖,将一无所有的他牢牢绑在自己手中。上一次他可以用爱的名义博取原谅,而这一次呢? 曲灵溪见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兀自摇了摇头,可他刚要端着汤药走进去就又被许南风拉住,他从怀里摸了一包东西塞到曲灵溪手里,他低头一看竟是一代蜜饯和糖果。 “阿疏怕苦,劳烦前辈把这个带给他。” “死都不怕,居然怕苦?” 许南风抿了抿唇,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他这副无可奈何手足无措的模样看得曲灵溪也不免有些心疼。他把那蜜饯接下来,叹气道:“疏月在药庐养伤的那段日子不知喝过多少这样的汤药,他从来都没有叫过苦。” 许南风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曲灵溪,曲灵溪继续道:“他不是怕苦,他只是太心软。他对你真的太心软了。” 曲灵溪的话虽然说得不重,但却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许南风的心上。君疏月待他的好永远都是这样,看似不经意,但处处都透着无限的温柔和包容。 而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曲,曲前辈,你告诉我,移魂之术究竟有多大的风险。” “那种滋味就像是把人全身的骨头生生打断,把你的五脏六腑全部碾碎,让你每一刻都像是在地狱的业火里煎熬,让你万念俱灰得恨不得一死了之。你说这会有多痛?” 曲灵溪每说一句话,许南风的脸色就更白上一层,听到最后他几乎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颤抖得不能自已。 曲灵溪言尽于此,转身推门走进屋内。许南风目光怔怔地望着那扇门推开又合上,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僵立了多久,直到一股刺痛涌上心口才恍然回过神来,这时已经有血顺着他的唇角滴落下来,他茫然地望着掌心里那片刺目的血红,脑中反复回响着曲灵溪的话。 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你说这会有多痛呢? 南风,我不想让你继续等下去了,没关系,我们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 真的仅仅是试一试那么简单吗? 许南风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目光不舍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然后转身狼狈而去。 此时的屋中,君疏月坐在一片昏暗之中,窗外苍白的月色落在他的肩上和发上,他看上去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早在曲灵溪和许南风在门外时他就已经察觉了,失去了双眼之后他的听力比从前更加敏锐,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甚至还听到了许南风颤抖着声音向曲灵溪询问移魂之事。 “你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么多,你答应过我不会说出这件事的。” 曲灵溪把药汤递到他的唇边,但君疏月却抿着唇不愿配合。 “移魂之术万不可再尝试,老头子会想办法帮你续命,续不了十年八年,起码保你个三年五载总可以的。” “师伯,我真的很爱南风。我想和他在一起。” “当初在南山草庐的时候你就说过这样的话,疏月,你真不愧是师弟的徒儿,学他什么不好,偏偏学他痴心到死。现在你知道君家和聂家的恩怨还能接受他?” “我不能面对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君疏月说话间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他像是冷极了,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曲灵溪心疼地把他揽进怀里,温声安慰道:“这不能怪你,要放下这一切心无芥蒂地和仇人之后在一起,太难了。” 曲灵溪说到这儿,君疏月忽然闷声打断了他:“但这不是他的错,师伯,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是啊,所以这也不是你的错。” 曲灵溪抱着君疏月,轻轻抚着他微微颤抖的后背:“你连他都能原谅,为什么不能原谅自己?还是你觉得自己是君家一脉唯一的传人,所以理应背负起这段恩怨?” “师伯,或许是因为我还不够爱他,我以为我能够为他真正抛弃一切……” 所以我信誓旦旦对他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与他一起面对,他信了我的话才会将一切坦诚相告。 他那么相信我,而我却辜负了他。 “两个傻孩子。” 曲灵溪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眼下究竟是去是留,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而他话音刚落,只听到那门被人碰的一声撞开,挡在床前的屏风应声而倒,君疏月感觉到那股狂乱的气息,惊得心头一跳。 他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还是许南风被玉飞尘中毒走火入魔的时候,难道…… “阿疏!” 许南风神色仓惶地冲上来抓住君疏月的手,他的力道大得像能把君疏月的手折断,这让君疏月都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南风,你……” “我不敢奢求其他,只求你在我身边多留三个月,不,或许一个月就够了,到那时,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不会再强留。” “你说什么?” 君疏月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你再说一遍。” 许南风低下头,颤抖着双唇艰难地说道:“聂衡告诉过我,君家的疯症并非不可治愈,但是你们需要一个身负聂氏龙气之人一起双修玉髓经,唯有如此方能成事。阿疏,你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修成玉髓经的最高一重,到那时你就再也……” 许南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道掌风狠狠打在了脸上,他不敢用内力抵抗,被君疏月那一掌打得重重摔在一边,他来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君疏月一把拽住衣领,他本以为还要再挨一掌,但君疏月抬起了手却许久不曾落下。 君疏月何等庆幸自己的双眼不能视物,这样他就不必亲眼看到许南风绝望的样子。他的痛苦,君疏月全都感同身受。他把自己的心碾碎了捧到自己面前,不求白头到老,只求他一世安好。这样的人,他怎能辜负? “阿疏,阿疏,我求你,你不要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 许南风甫一睁眼就被君疏月面颊上的泪水吓得方寸大乱,他伸手胡乱地抚着君疏月的面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君疏月,他宁可再挨一巴掌也不要他这样难受。 “你恨我吧,如果你觉得无法两全的话,你就恨我吧,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你不必顾念我,遵循自己的心去做就好。” 我爱你爱得走火入魔,你却让我恨你? “阿疏,你不用做选择,我来替你选……” 许南风执住君疏月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颤抖着亲吻:“我们之中注定要有一个人辜负另一个人的话,就让我来吧。” “可是我的心告诉我,就算天理不容,它要选的也是你。” 就算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我要选的也是你。 第100章 坦白从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当日君疏月在澜城街头曾和识欢擦肩而过,之后他便让许南风帮忙寻找对方的下落,但是许南风却说识欢根本不在澜城,恐怕只是他一时晃眼看错。君疏月对许南风的话并未生疑,所以便将此事就此放下了,没想到今天又听到柳庭雪提起识欢,这才意识到之前许南风的话根本就是谎言。 以地坊弟子之力不可能查不到识欢的下落,而许南风却一口咬定是自己认错了人,这显然是他在刻意隐瞒。君疏月明白他的苦心,但是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被骗,何况骗他的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如今识欢身在何处,他还在澜城吗?” 柳庭风没想到君疏月也认识那个阴气森森的小鬼,不禁讶然道:“君公子也认识他?” “他是我一位故人的徒儿。” “如此说来就不会错了,他也总跟我提起他的主人,说我与他有些相似。” 虽然段闻雪也总是笑,但与柳庭雪这温和明亮的笑容是截然不同的。所以说他们相似其实也不尽然。 “识欢现在过得可好?你们经常来往吗?” 柳庭雪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便暗淡下去,他摇头道:“前些日子他刚被一群江湖人追杀,受了点伤。” “他被江湖人追杀?你为什么没有跟我提过?” 柳庭风一听说此事,马上厉声质问道:“难怪前些日子总闻到你身上有药味,你到底背着我跟他往来了多久。” “他满身是血躺在那里,我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况且爹也说过……” “你少拿爹来说事,你不懂武功,遇到那些江湖人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你怎么办?你若再胡来,我明日就把你送回家去。” “大哥!” 兄弟两人争执了两句之后才发现君疏月的脸色冷得令人发怵,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君,君公子,你没事吧?”柳庭雪心惊胆战地问了一句,君疏月勉强按下心头的怒意,面色稍稍一缓,道:“你可否带我去见一见识欢?” “这……” 柳庭雪犹豫地看了一眼柳庭风,对方立马摇头示意。沧王把这位君公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怎可能让他随便出宫?况且那个叫识欢的小子一身杀气来历不明,还和一帮江湖人牵扯不清,万一君疏月因此遇到什么危险,那他和弟弟就是死上十次也不能抵罪。 柳庭雪见大哥不允,也怕自己擅做主张会惹识欢不快,只好婉拒了君疏月。好在君疏月没有强求,只询问了一些识欢的情况便放他离开了。 但是因为这件事柳庭雪直到离宫之时都觉得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识欢总说这世上只有他主人是真心待他好,但是君公子言语间对他也颇为关心,只是识欢却从来没有提及过他。 而柳庭风隐约预感到这次的事恐怕是弟弟闯祸了,所以不等君疏月去兴师问罪就先一步向许南风负荆请罪。许南风本已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现在突然挺柳庭风提起才蓦地惊慌起来。 当初他确实对识欢动过杀机,但下命令时却只是让他们将人活捉回来,但是没想到派去的人竟被识欢杀得一个不剩,此事让许南风更加坚定了要杀他的决心,只是还未来得及动手竟就被君疏月得知了。 “你可知那识欢是什么人,你弟弟一介文人,你竟让他跟一个杀手私下往来?!” 许南风最清楚君疏月的脾气,自己瞒着他追杀识欢一定会让他勃然大怒,这下该如何安抚是好?柳庭风自认是弟弟闯了祸,只好硬着头皮让许南风出气,可是现在骂他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赶紧安抚君疏月才是。 “末将惭愧,我那弟弟生性内敛沉静,从小到大最懂分寸,末将也没想到他会……都是末将疏忽,一切罪责末将愿一己承担。” “一己承担,你说得容易。” 许南风急的在原地左右徘徊:“阿疏的脾气我最清楚,他又那么介意段闻雪的事,这下可如何善了……” 岂料他还未说完,殿外已经传来了君疏月的声音。 “你既知道我介意段闻雪和识欢还敢撒谎骗我,这次若不是被我无意间问出真相,你还想骗我多久?!” 因为许南风吩咐过君疏月入殿无需通传,所以他闯进来的时候侍卫们没有一个敢出声的,结果就恰好让他听到了许南风的话,这下愈发怒不可遏了。 “阿,阿疏,你听我说……” 许南风惊慌地从座上站起身来,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中飞转,然而当对上君疏月那双跃动着冷焰的双眸时,所有的说辞都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伤害你……” 许南风急切地握住君疏月的手,似是唯恐他挣脱一样:“识欢和池寒初都恨你入骨,若是让你们相见,他们必要杀你索命,我不想你再入险境啊!” “池寒初和识欢在一起?” 君疏月闻言,眼中的怒意似乎淡了一些,但是他气还未消,想把手从许南风那里抽回,对方却不顾柳庭风在场,紧紧抓着他不肯放。 “池寒初那人阴毒卑鄙,被我重伤之后已无力再修炼罗刹心经,但是识欢生性单纯,而且悟性奇高,他必会利用他来为段闻雪报仇。” 君疏月想到这,眼神不由向下一沉:“不行,我不能让识欢和他继续待在一起。” “池寒初已经把罗刹心经传给了识欢。” 许南风沙哑着声音无奈道:“而且他如今的功力比昔日的池寒初更高。” “你说什么?” “我派去的人全都死在了他的手上,他们死时五脏六腑俱已被人掏空,而且形如干尸,正是因为被人吸取了精气所致。” “他体内有玉髓经筑基,无论修炼什么武功都必事半功倍。” 君疏月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想到那个孩子曾经满怀信任地看着自己,以为自己是这世上唯一能够解救段闻雪的人,可是最后偏偏是自己亲手把段闻雪推进了地狱深渊。 识欢的恨,君疏月几乎感同身受,所以对那个孩子他才格外的不忍,格外的愧疚。 “那我更要找到他,罗刹心经会毁了识欢。” “阿疏!” 许南风见他要走,急忙追上去拦在前面:“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劝不住你,你要去我不阻拦,但必须由我亲自陪同。” 许南风心知现在要劝君疏月放弃识欢无疑是火上浇油,只好退而求其次道:“之前瞒着你追杀他是我的错,但你要明白你的安全是我唯一的底线,我昔日可以为了你追杀他,现在也会为了你放过他,可是如果他危及你的性命,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取他小命。” 许南风在君疏月面前头一次如此强硬,这也是君疏月有些惊讶,不过仔细想来这些话里又藏着多么浓烈炽热的感情。这让君疏月怎么还忍心继续责备许南风? “你骗我的事,我姑且可以先放下,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到君疏月这话,许南风不禁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将他搂住:“我发誓,从今往后倘若我许南风对君疏月再有半句虚言,就……” “嗯?” “就罚我一辈子上不了阿疏的床。” “……” 君疏月闻言,脸上先是一白,接着又是一红,旁边的柳庭风拼命憋着笑,但还是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许南风我当真是对你太心软了。从今儿开始,明玉殿的大门你都别想踏进来。” 这话虽是威胁,但怎么听都更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柳庭风看着满口甜言蜜语讨好心上人的沧皇陛下,暗自感慨了一声:真是瞎了我的眼。 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因为许南风正在议事,所以通传的小厮被挡在了殿外,不过对方并不死心,一直嚷着要见陛下。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御前喧闹,不要命了么?!” 柳庭风正尴尬得不知如何退场,听到这声音慌忙冲了出去,对方看到他,猛地推开侍卫,冲到他脚下跪了下来:“柳将军,柳将军,求你救救侯爷,救救侯爷啊!” “你是……” “小人是流华宫的杂役,侯爷他病了好几日了,如今已是滴水不进,眼看,眼看就要……” 那人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这时许南风和君疏月也走了出来,柳庭风便将他的话又复述了一边,许南风皱眉道:“没有去请太医看看吗?” “陛下,景侯戴罪之身,是没有资格宣见太医的。”柳庭风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没有您的旨意,太医院是不敢擅自行动的。” “陛下,侯爷纵有千错万错那也是身不由己,请您救救他,救救他啊!” 那人哀求的声音连柳庭风都有些动容,许南风略作迟疑后说道:“宣本皇的旨意,立即派太医前往流华宫。” “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 那人一听这话大喜过望,不住地磕头谢恩。这时君疏月突然开口道:“你不亲自去看一眼?” “我为何要去看他?” 许南风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你教我的。” 第101章 痴心是苦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柳庭雪因为识欢的事又被大哥狠狠责骂了一顿,不过他这人看似柔弱随和,但真的执拗起来却是谁也拉不回头。虽然他知道识欢来历不明而且背负着血海深仇,与他来往必定是凶多吉少,但是在街头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所看到的识欢却只是一个孤独狼狈的孩子。 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渴望而悲伤,那个时候柳庭雪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他想找的那个人,但离开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即便他们有着再多的相似也不可能完全取而代之。 他心疼那个在昏迷之际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叫着主人不要走的识欢,他不知道他的过往和未来,他只知道在那个凶悍无情的外表之下,他们一样都有一颗温柔脆弱的心。 然而当柳庭雪赶回客栈的时候,识欢已经悄然离开,床上尚有他留下的余温,还有那令人心悸的血痕。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他逃过了这一劫,那下一次呢? 柳庭雪追到人流熙攘的街上,可是该去哪里寻找识欢他一点头绪也没有。每一次都是识欢来主动找他,他来的突然,走得也匆忙,每次见面他都少言寡语,看似冷漠,但目光之中却压抑着浓烈的情感。柳庭雪知道他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那个在他口中举世无双的主人。 那个段闻雪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真的很自己很像吗? 此刻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柳庭雪离开客栈之后已经无意之间拐出了好几条街,尽管他和大哥已经来澜城多日,但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依旧是陌生的,尤其是入夜之后,街上的人流散去,他就像是被孤零零地一个人丢在了异乡,心中不由得掠起了一些恐惧。 近日澜城里一直不大太平,他在客栈也听到了一些传说,入夜之后有妖物横行,有不少孩童无故失踪,前两日还在城外的荒郊发现了残破不缺的尸骸。 柳庭雪饱读诗书,圣人之道不言怪力乱神,所以他对于这些传言自是不信的,不过北沧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权更迭,局势动荡人心浮动,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再让大哥担心。 可就在他返身往回走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背后略起了一阵莫名的寒意,他心中一惊,慌忙回头看去,但街上空无一人,甚至连沿街店铺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视线的尽头是一片通向未知的黑暗,他感觉到那黑暗之中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是,是谁?” 柳庭雪恐惧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拔腿就跑,可惜还没走两步,身后一个黑影就犹如从天而降的猛禽一般向他掠来。柳庭雪被猛地扑倒在地上,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孔耳边就传来了沙哑苍老的声音。 “血,我需要血!” “不!” 对方钳住柳庭雪的脖子,毫不费力地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柳庭雪只感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还未回过神来就被带进了一处暗巷,那巷子里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那个人的身上还有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杀人的妖怪…… 柳庭雪的脑中一瞬间闪过那个念头,他张口就想大呼救命,可对方用枯枝般的手死死按住他的唇,他即使手脚并用也无力抵挡对方的暴行,他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无所顾忌地撕开柳庭雪的衣衫,一口咬在他那白皙温热的脖颈上…… “不……不……” 那剧痛让柳庭雪更加拼命地挣扎起来,可就算他手脚并用也依旧改变不了局面,对方的利齿深深陷入他的血肉,那痛楚让柳庭雪感到周身发寒,手脚冰冷,最后连反抗的力量也失去了。而对方却因为他的血而兴奋起来,仿佛那是什么美食一般让穷凶极恶的妖物一下子得到了满足。 谁来……救救我…… 柳庭雪绝望地合上眼,身体慢慢向下沉去,而对方依旧不死心地咬着他的脖子,像是要榨干他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一阵风声从那妖物的背后掠过,夜风浮开浓密的云层,透出苍白的月色,落在柳庭雪那张惨淡如纸的面孔上,而就在那一瞬间,那嗜血的妖物忽然惊叫了一声猛地松开了双手,柳庭雪一时间失去了支撑靠着矮墙跌坐在地上。 血染红了他大半个肩膀,他歪着头无声无息地倒在那里。那周身拢在黑袍之中的妖物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颤抖。 “闻,闻雪……” 穿堂而过的冷风拂开他的斗篷,夜色下他那张鬼魅般的面孔显得更加阴森恐怖。这嗜血的妖物不是别人,正是池寒初。但他那双红色的眼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疯狂之色,仿佛瞬间被灭顶的悲伤所占据,他脚步不稳地走过去想要看清柳庭雪的模样,却在就要碰到他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一道挡住了去路。 “别碰他!” 一道人影从高处急掠而下,将已经昏迷的柳庭雪一把抱入怀中,看到他被夺走,池寒初的目光骤然凝出一层寒光,他怒吼道:“把闻雪还给我!” “他不是主人!” 识欢因为受伤,一连多日无法外出为池寒初‘觅食’,没想到今日方一回去就发现他已自行离开,更没想到他居然会疯狂之下攻击了柳庭雪。当他看到柳庭雪满身嗜是血地倒在地上时,识欢的心几乎要就此裂开。 他不可以再失去了,哪怕这个人只是主人的替身,他也不可以再失去了! “你认识他?” 池寒初因为愤怒而声音嘶哑地质问道:“你近来总是外出,是不是就为了瞒着我见他?!” 识欢无法解释,因为就如池寒初所想的那样,他有了私心,所以偷偷隐瞒了柳庭雪的事,因为他知道以池寒初的疯狂,即便这个人和段闻雪有一丝的相似,他就会把他占为己有。 在来澜城的一路上,只要看到与段闻雪相似的人,池寒初就会杀了他们,剥下他们的面皮带在身边,如今柳庭雪与段闻雪这般相像,池寒初焉能放过他? 不,绝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识欢抱着柳庭雪向后又退了两步,一副为了他不惜与池寒初一战的架势。而池寒初已经从开始的疯狂中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他的段闻雪,他们也仅仅是相似而已。他的闻雪从来不会反抗他,即便再痛也会笑着说没关系。 那个世间最温柔的段闻雪,已经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啊。 但是。 池寒初阴冷的目光又落在了柳庭雪的身上:“从没有一个替身像他这样完美,把他交给我,识欢,把他给我。” “不可能。” 识欢毫不犹豫地抱起他掠上墙头,池寒初若不是一身武功已废,早就上前将他们拦住,但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识欢将人带走。 你会后悔的,你陷得越深,将来只会比我更惨。 池寒初抬起手,望着掌心里的血迹。他又想起了段闻雪的死,想起他临死前寂灭的目光。 闻雪…… 他那被蚕食殆尽枯老不堪的身体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开。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但许南风和君疏月还活着,他们不但活着,而且活得比以前更好。 许南风已经成为了北沧之主,在他的庇护下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君疏月。 可是他的闻雪呢,他的仇该怎么报? “我发过誓,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许南风,君疏月,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柳庭雪自幼是在父亲和兄长的呵护下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伤害,要不是识欢出现得及时,只怕他现在已经被那妖人吸干了血。 可是识欢与他又是什么关系,他在昏迷时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些识欢和他的对话,看样子他们是认识的。 难道澜城里发生的那些血案和识欢有关吗? 太多的疑问和不安纠结在柳庭雪的心头,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想下去。失血的身体被寒意包裹着,他只能紧紧贴着识欢的胸口,唯有如此才能感受到温暖。 “阿雪,你不要睡,你醒醒!” 识欢抱着他在夜色中狂奔,他的心狂乱得像是要从胸口处跳出来。尽管他一直清楚地知道柳庭雪并不是段闻雪,然而当看着这个曾经给过他温暖的人在一点点地沉入冰冷的死亡中时,他完全能够体会得到池寒初当日的绝望。 “识,识欢…… 夹杂着寒意的夜风在柳庭雪的耳畔划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听到的那些声音是幻觉,直到他挣扎着看清那张痛苦绝望的面孔才蓦然间反应过来,那个总是少言寡语阴冷如冰的孩子是在为他难过。 “我马上就送你回去。” “别回客栈……” 大哥看到他这个样子,会杀了识欢的。 “不回客栈?” 识欢望着他还在流血的伤口,这才恍然地点头道:“对,对,我送你去医馆。” 傻瓜,都这个时辰了,城里的医馆恐怕早已关门了吧。但是去哪都好,绝对不能回客栈,不能让大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识欢……你别哭啊……” 识欢听到这话,这才恍惚地抬起手擦了一把面颊上的泪水。在段闻雪走后,他再也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流过泪。他让自己成为一个无情的凶器,强迫自己漠视一切,但是为什么这颗心会这么难过,仅仅是因为他们像吗? 第104章 四方之主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死去的人已经得到了安息,但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啊。为什么你非要把这罪责背在自己的身上? 君疏月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东方已见曙色,御书房内许南风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终于沉沉睡去,君疏月知道自己此刻不该离开他的身边,但许南风的责问声却让他如坐针毡。 当初从父亲手中接下浮方城时,他答应过父亲会用自己的命来守护它,守护每一个族人,他立下重誓会与它同生共死,然而现在他不但亲手毁灭了浮方城,也杀死了这世上他最后一个族人,甚至背弃了一切选择和仇人之后在一起。 南风,在我们君家,弑亲是不容赦免的重罪,段闻雪被我所杀,父亲因我而死,我一身罪孽,根本无法洗清。也许我只是太懦弱了,不愿面对如此罪孽深重的自己才拼命想要从识欢的身上得到救赎。 其实你说的没错,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啊。 空旷的钟声从远处的钟塔传来,一阵风穿过漫长无尽的回廊,将君疏月的衣衫和长发掠起,在这暮春的澜城,他竟无端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不由抱紧了双臂,这时背后一双手伸了过来,将一件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君疏月蓦地一惊,本能地挥出一掌将那人推开,但没想被对方轻轻一晃躲了过去。那件银色的披风从他身上飘落下来,君疏月警惕地看着对方,厉声道:“你是谁?!” 若是寻常之人,只要靠近君疏月十步之内必回被他察觉,但这个男人竟能悄无声息走到他的面前,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看来你真的把我给忘了。” 那人一身水色长衣,微白的晨曦散落在他的脸颊和肩头,清贵之气逼人而来,他的长发几乎一直垂到地面,那是君疏月从未见过的银发,仿佛隔绝了人间的烟火气,卓然于世外。君疏月入宫以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为何许南风从未提及过这个人? “你究竟是……” 他话音未落,那男人已向他走了过来,君疏月刚要出手抵挡就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一个不防拽进了怀中。 “你!” “天绝剑跟随了你这么多年,为何你从不出剑?” “你怎会知道天绝,你,你是……” “我种在你身体里的蛊,看来一直没有失效,怎么偏偏就对他无效呢?” 君疏月根本听不到这个男人所说的话,但是一听到天绝二字他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当年将天绝剑亲手赠予他的人正是四方城主魏无涯,而他…… “放开我!” 那人看似并未用力,但君疏月落入他的怀中竟完全挣脱不得。他自十多年前步入江湖之后还从未遇到过这种让自己完全无力招架的对手,这魏无涯的功力究竟是何等的高深莫测? “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努力那一夜发生的事,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总感觉你就在我的记忆里,但是却总也看不清你的样子。” “忘念蛊。”魏无涯轻轻笑了笑,握住君疏月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吻,君疏月向来讨厌被人触碰,但当他的双唇贴上自己的手背时,一瞬间似乎所有被模糊和遗忘的记忆都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为你种下忘念蛊是因为你我还未到相见的时候。” 君疏月忽然猛地挣开的手,抱着头跌坐在地上,那剧烈的胀痛就好像有什么在他的脑中横冲直撞一般,他终于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魏无涯将他从天极山脚带回四方城,然后将一柄剑…… 刺入了他的胸口! “天绝剑……” “它一直就在你身边。” 魏无涯跪在君疏月的身畔,轻轻解开他的腰带,他冰冷的手顺着君疏月的身体一直抚向他的胸口。 “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每次修炼玉髓经濒临入魔的时候,最后都能自行清醒过来,一切皆是因为你体内的天绝剑。” “你把剑,藏在我的身体里?” “是天绝剑选择了你。” 魏无涯说罢,只见君疏月的胸口处忽然浮现出了毕罗花的痕迹,而在那花心的位置,一股慑人的剑气破体而出。魏无涯一手握住那道剑光,只见他掌心之中鲜血迸溅,血落之处正是一柄剑的形状。 他将那银色的剑气从君疏月的身体里抽离而出,君疏月只觉得全身所有的气劲都仿佛涌向了一处,直到那剑光彻底离开了身体,他的身体才骤然轻松下来。 “天绝剑,这就是天绝剑。” “当世无双的神剑,连飞尘亦不是他的对手。”魏无涯用沾满鲜血的手仔细抚着白玉般剑身,犹如爱抚着情人的身体:“当日在瑶歌,助你杀了玉飞尘的其实是它。” 当日交手之时,君疏月分明已是强弩之末,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击退了玉飞尘。曲灵溪说是他无形之中打通了体内的经脉得以转败为胜,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柄天绝剑保护了他。 “你说过四方城弟子不能擅自在外走动,你身为四方城主,为何会出现在澜城?” “我与无咎争夺城主这个位置争夺了十年,但他终究还是属于你的。” “你说什么?” 魏无涯的话让君疏月悚然一惊,而他却面不改色道:“你是天绝承认的主人,理应成为四方城的主人。而我这次离开四方城,正是为了保护你而来。” “笑话。” 君疏月厉声道:“你四方城要选城主,与我何干?你叫我城主,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当。” “君疏月,不如我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 君疏月冷笑地拂开他的手:“天绝你已拿去,我与你四方城再无关联。” “你是他唯一承认的主人,连我和无咎都办不到,你可以不回四方城,但你城主的身份是早已注定的。” “魏无涯,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君疏月打断他的话,语气阴冷道:“你当这是买卖,还想强买强卖?你四方城当真如此不济,要求着别人来做城主?” “你这脾气我倒是喜欢。” 君疏月话的已是傲慢至极,但魏无涯却丝毫没有动怒,他只是淡淡笑道:“你今日可以拒绝,但总有一日你会回来求我。” 他说着,又将那披风捡起重新披在君疏月的身上:“我送你一个秘密,白舒歌早已不是从前的白舒歌,你应该听说过,罗刹心经可以使练功之人不断寻找替身为自己续命。如今的白舒歌只是一层伪装,那层伪装之下的人才是你真正的敌人。他也正是暗中唆使池寒初修炼罗刹心经从而背叛你的人。”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白舒歌已经死了?” “当年聂家为何突然开始野心勃勃想要离开地下城,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毕罗花突发凶性,几乎将整个沧州大地毁于一旦,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白舒歌说过,他要夺回浮方城,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说这是君家亏欠白家的。” “君家从未亏欠过白家什么,是白家先人擅自将毕罗地宫的秘密带入了人间。真正亏欠的人是白家。” 魏无涯的话已经让君疏月迷惑了,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个巨大而无解的阴谋,他们迄今为止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但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天上城的母花已经枯萎,这世间仅剩下聂氏皇陵中的那一株,如果有一天他破土而出,整个沧州都将沉入海底。” “这就是他的目的?” 魏无涯笑而不语地看着君疏月,他握住他的手又轻轻吻了吻:“等你考虑好了,我会告诉你一切。” “你!” “别让我等太久。” 他说罢,摆了摆手转身而去,君疏月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不禁一拳砸在了廊柱之上。 魏无涯这一招请君入瓮根本没有给他留任何退路。 许南风说过他在帝陵之中见过那株毕罗花,而且与自己在梦境中所看到的景象一样,那株毕罗花凶性难驯,若非许南风体内有玉髓经相护,恐怕连他都难逃一死。 当年在地心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白舒歌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这一切谜题的答案就在魏无涯的口中。 只要自己点头,就能将一切终止在毁灭之前。 但是,难道又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摆布吗?那个四方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还有无咎他失去的记忆是什么,他的身份又是什么。他和魏无涯之间有过哪些恩怨纠葛。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团乱麻纠结在君疏月的心中。 他举头望向宫墙之外那渐渐明朗的天色,然而他却好像始终站在光的背面,无论怎样想要摆脱,黑暗和孤独都如影随形。 究竟何去何从,南风,这个答案你能给我吗? 第105章 识破真相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对于柳庭雪而言,那一夜发生的一切就犹如噩梦一般,然而噩梦无论再怎么可怕总会过去,但当柳庭雪从昏迷中睁开眼,感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时他才意识到那一切都是真的,那可怕的记忆会永远烙印在他的心里,如影随形,让他战栗。 “阿雪!” 柳庭风在床边守了一夜都未合眼,此刻正靠在枕边小憩了片刻一听到声响马上抬起身来,看到柳庭雪已慢慢睁开了眼,不觉心头大喜,正要去喊御医进来替他诊治,不想刚一起身衣袖就被柳庭雪拽住,他重伤初醒,虽没有什么力气,但这一拽却让柳庭风心疼得不知怎么是好。 柳家虽不如从前风光,但这个弟弟也是他和父亲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柳家上下待他如珠如宝,柳啸白对柳庭风这个长子想来严苛,但是对柳庭雪别说打骂,就连一句重话都不曾有过,倘若让他老人家知道柳庭雪受了这样的委屈,不得杀到澜城来拼命。 “别怕,大哥在这里,大哥哪里也不去。” 柳庭风又赶忙坐回到床边紧紧握住弟弟的手:“伤口是不是还在疼?让大夫来给你看看?” 柳庭雪犹如从地狱中走了一遭,到醒来时人都是恍惚的,直到看清柳庭风的脸方才像活过来了一般,他突然猛地一起身,顾不上这动作会撕裂脖子上的伤口,一把将柳庭风抱住。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柳庭风的心都要裂开,他只恨自己去得太晚,竟让柳庭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这样的伤害。 要不是照顾弟弟无暇□□,他此刻真想冲进明玉殿找识欢问个明白。究竟是什么人敢把柳庭雪伤成这样,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那人千百倍的偿还。 “阿雪,你别怕,告诉大哥到底是谁伤了你,大哥必会为你讨回公道。” 当初大夫为柳庭雪检查伤势的时候,柳庭风曾亲眼看到弟弟身上那些暧昧不明的痕迹,他虽不喜风花雪月之事,但也并非懵懂不知,所以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一片了然。 柳庭雪趴在柳庭风的肩头哭到声音喑哑方才慢慢平静下来,但是柳庭风仍能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抖得厉害,若不是真的怕到了极点他断不会如此失态的。 想到这柳庭风的心又是一阵抽痛,他平日在官场上左右逢源巧舌如簧,可到了弟弟面前,翻来覆去也只会说那么几安慰的话,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 “大,大哥,我想回家,我们回家可好?” 柳庭雪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回家,柳庭风听得心中一片酸楚,马上点头道:“好,等你身体稍好一些,大哥就送你回家。” “不,不,我想马上就走,大哥,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阿雪……” 柳庭风如今有官职在身,就算许南风也许会看在他护主有功的份上特许他护送柳庭雪回乡,但是以柳庭雪现在的身体也不宜劳碌奔波。 柳庭雪见他不语,忽地一把推开了他,柳庭风见他要下床,慌忙上前将他抱住:“你这是做什么,大夫说你不可下床走动。” “我不想留在这里,大哥,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多留。” 他只要一合上眼,眼前就不断地晃过那张令人恐惧的面孔,那个占据了识欢身体的恶鬼,他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这个身体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每一处痕迹都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事,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长得像那个叫段闻雪的人,就要承受这一切吗? 他曾经是那么羡慕那个叫段闻雪的男人,他即便已经死去,却仍然是识欢心目中最温柔得存在,然而现在他却痛恨自己与那人长着相似的面容,若不是如此,那人或许会干脆地杀了自己,而不是…… 柳庭雪想到这儿,忽然间脸色陡然一变,他熟悉的那个识欢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阿雪,你怎么了?” 柳庭风见他突然安静下来,不安地问道:“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大哥,识欢他……他怎么样了?” 当时柳庭雪受了太大的惊吓已然晕死过去,后面发生的事根本一无所知。柳庭风见他在这种情况下仍关心着那个小子,不禁忿忿道:“你还管他作甚?若不是他你怎会遇到这种事?” 柳庭雪无言以对,心里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委屈还是难受,大哥说的没错,若是自己没有招惹识欢或许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可是与识欢来往的那些日子他真的很开心。 正是因为付出过真心,所以被伤害时才会痛得更深。 况且错的人并不是识欢…… 柳庭风见他低头不语,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轻声赔礼道:“阿雪,是大哥不好,大哥不该冲着你吼,你别难过,是大哥错了。” 此刻柳庭风越是小心温柔,柳庭雪的心里越是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从小到大,大哥事事都护着他,让着他,现在发生这种事,大哥还不知会怎么难过。柳庭雪伸手抚向柳庭风的脸颊,那双眼睛里已满是血丝,想来这一夜他也过得十分辛苦。 “大哥,我没事了,你快去歇息吧,你有官职在身,还要上朝,别因为我……” “说什么傻话,还能有什么事比你重要?” 柳庭风看到柳庭雪总算恢复了平静,心里也常常舒了口气,他真怕这件事给柳庭雪的打击太大,让他从此一蹶不振,还好他挺过来了。 “你放心,陛下已经准了我的假,这两天我都在宫里陪你。” “这是宫里?” “自然,你伤得那么重,君公子亲自请了医圣来给你治伤,现在伤口还疼吗?” “医,医圣?是那位已经退出江湖已久的曲灵溪曲前辈吗?” 柳庭雪这话刚说完,只听到门外有人笑道:“自然就是老头子我,没想到你这个读圣贤书的竟也知道老头子的名号。” 柳庭风闻声不觉笑道:“我这个弟弟可不是书呆子,他仰慕您老人家已久了。” “大哥!” 柳庭雪慌忙打断柳庭风的话,要不是被他拦着,柳庭雪都要下床行礼了。他平素不仅饱读圣贤之书,对雌黄之术更是颇有兴趣,虽不曾拜入名师门下,但凭着过人的天资,竟也略有所成。这次识欢被地坊弟子重伤,也是靠着他的伤药才得以痊愈,所以此番能见到医圣本尊,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这次多亏有前辈出手相助,否则真不知舍弟这条命能不能保住。” 曲灵溪闻言摆了摆手道:“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有件事老头子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柳庭雪连忙点了点头道:“晚辈一定知无不言。” 柳庭风见他眼中又有了神采,心中也略感安慰,这种时候能有人来分一分他的心,让他不要太钻牛角尖无疑是再好不过了。 “老头子问你,那晚除了你和识欢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吗?” 柳庭风最怕就是有人在柳庭雪面前提起那夜发生的事,果然曲灵溪刚一说完,柳庭雪的脸色就变了。 “曲前辈,此事待阿雪身体恢复再说吧。” 曲灵溪并不理会,只是紧紧盯着柳庭雪继续问道:“当夜池寒初真的在医馆?” 池寒初? 柳庭雪听到这个名字,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惊讶之色,当夜在医馆的只有他和识欢,但是说到有第三个人在场也不为过,因为后来识欢的表现……更像是另外一个人。而且当时在慌乱之际,他确实听到识欢喊出过这个名字。 池寒初,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吗? “曲前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晚辈和陛下还有君公子都在场,若不是池寒初重伤了识欢,还会是别人?君公子也说了,识欢所受的内伤乃是罗刹心经所致,据他们所知也就只有池寒初才修炼过这门武功。” “你别忘了,识欢也是罗刹心经的传人。” 柳庭雪悚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曲灵溪。而曲灵溪也似乎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道:“看来答案你已经有了。” “不,不是的,不是识欢,不是他!” 柳庭雪慌忙抓住曲灵溪的衣袖,拼命摇头道:“前辈,不是他,真的不是……” “确实不是他,但……” 柳庭风已经听不懂他们二人在说什么,柳庭雪一直拼命否定的到底是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维护他?” “我……” 曲灵溪抽出自己的衣袖,缓缓站起身来:“若不说出真相,你会彻底失去他的。” “他,他还能回来吗?” “杀了池寒初,夺回他自己的意识,或许还有可能。” “等等,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柳庭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门。曲灵溪不顾柳庭雪哀求的眼神,冷声道:“我们自然是在说伤害你弟弟的真凶,那个如今正躺在明玉殿里自以为已经漫天过海的人。” “什,什么!?” 柳庭风惊得脸色骤白,柳庭雪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阿,阿雪,曲前辈说的都是真的?” 第108章 番外:当时年少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看见我杀那么多人,你不会害怕吗? 不会,因为我要看清楚你有多强,才能知道自己要变得多强。 当君疏月亲手结束最后一个叛徒的性命时,他的内力终于也消耗到了尽头。但是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牵着许南风的手都没有松开。 这个萍水相逢的孩子竟成了他生死关头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当许南风那童稚的声音从他耳畔划过时,他竟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心安。那孩子微凉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抚过君疏月的额头,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将那凛冽的风雪一一挡去。 君疏月终于抵不住沉沉的睡意,在许南风的怀中慢慢合上了双眼,那孩子的双臂明明很瘦弱,但是抱紧他的时候却意外的温暖。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自从父亲和师傅离开浮方城后,再也没有人能给他这种踏实心安的感觉。 许南风带着君疏月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一夜风雪过后,浓云终于散开,一线曙光照亮了天际,雪后的万里河山一片素色,浑然一体。 家中早已断粮多日,唯一能够下锅的只有君疏月留给他的那一袋口粮,他小心翼翼地用那些干粮熬了一些细软的米粥,又忍痛宰杀了家里仅有的一只鸡,炖了浓浓的一锅鸡汤好给君疏月补补身子。 那鸡原本是要养到过年时送到城里跟人换年货的,他还答应了弟弟会给他置一件新的棉袄,但如今一切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重要,只要他的身体能够好起来,别说是这只鸡,就算让许南风把自己卖了他也愿意。 不过也许从第一眼看到君疏月时他就已经把自己的这一辈子卖给了他。 当许南风捧着刚出锅的鸡汤回到房间的时候,君疏月还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许南风不敢打扰他,又怕鸡汤冷了无法入口,所以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保温。 床榻上的人睡得格外安静,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微不可闻。许南风搬来凳子轻声坐在床前,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就像是一场大梦,从死到生,再从生到死,天上地下,人间炼狱,各种滋味他都尝了一遍。幸而你安然无恙…… 许南风望着君疏月那精美绝伦的睡颜,不禁回想起自己在马车上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情形,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去才能够见到这样惊世绝尘的仙人,所以直到此刻许南风都有种大梦未醒的错觉。 他想到这,又想伸手去捏自己的脸,结果这时床上的君疏月突然开口道:“看来手背是不疼了是么?” 他这一开口,吓得许南风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结果慌乱之间差点把手里的鸡汤给泼出去,好在君疏月手疾,从床上翻身而起,一手拉住许南风,一手稳稳接住了汤罐,许南风见状突然啊了一声惊慌道:“快,快放手,太烫了!” 他说着就扑过去把君疏月手里的罐子啪地一声打落到地上,然后捧起他的手拼命地吹气。 “你……” “疼不疼啊,是不是很疼?那么烫你怎么能徒手接啊,我,我去给你找药……” 许南风正转身要去找药就被君疏月一伸手又给拦腰抱住,君疏月摊开手伸到他的面前:“你看,没事。” “哎?” 那白皙的手掌上果然一点烫伤的痕迹也没有,许南风不可置信地抓着他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真的没事?” “有事的是你的鸡汤。”君疏月伸手一指,许南风这才反应过来,可惜那碗炖了几个时辰的鸡汤已经被他亲手摔在了地上。 “啊!我的鸡!” 君疏月见他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一圈,嘴边忍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方才被他握住手的时候,真的觉得好暖…… “还好,还好我还熬了粥,我现在去给你端来。”许南风虽然心疼得心都在滴血,但是还是强颜欢笑打起精神来道:“我煮粥的手艺可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一边跟君疏月说话,一边忙着收拾地上的残片,大抵是说得太投入了,连手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都没有发现,还是君疏月眼尖,看到正在流血的伤口,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许南风这才看到伤口,不在意地笑道:“没事,小伤。”说着他就把手指含进口中,但看到君疏月有些讶异的眼神,他慌忙意识到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失礼,又连忙把手背到了身后。 “让我看看。” “不不不,会弄脏你的。” 君疏月是那样一个一尘不染的人,许南风连碰他一下都觉得会是亵渎了他。但是君疏月毫不在意地把他的手从身后拉出来,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却在指腹上留下了一条很伤的伤痕。 “不疼,没事的……” 许南风趁机偷瞄了君疏月一眼,心头一阵砰砰直跳:“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君疏月没有说话,而是扯下了一片衣角就要给他包扎,许南风顿时受宠若惊,吓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君疏月大抵还是第一次为别人做这种事,显得有些生疏,但当许南风看到他把最后那个扣打成一个蝴蝶结的形状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君疏月不解道:“你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 许南风简直觉得自己开心得要炸开了。 君疏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高兴,但是看到他的笑容,君疏月竟也莫名地觉得轻松和快乐。 “今天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背叛他的人已经被他亲手斩杀,但是倘若不是就此阴差阳错,那么今天送命的可能就是这个孩子。 “我说过我会报恩的。” 许南风看着君疏月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竟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浮方城的城主,这样的话不管谁听了都会觉得好笑,但是君疏月却并没有觉得好笑,因为他确实做到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君疏月明明已经身负重伤又服下了化功散和迷药,却能够支撑着杀死最后一个叛徒。不是他,自己也许早就倒下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许南风点了点头:“他们都说浮方城的城主君疏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看来自己果然是名声在外。君疏月忍住笑,又问:“你把他们带上山是为了拖延时间?” 许南风听到这话,不觉心中一慌,低下了头:“我没有想到……” “如果我没有出现在那里,你该如何交代?” “其实山顶有一个秘洞可以一直通向山下,我把他们带上山之后就会趁机从秘洞下山。” 原来是早有准备么?这孩子还真是…… “你就不怕他们下山后找你麻烦?” “他们自诩名门正派,若是让外人知道他们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岂不是里子面子都丢了。”许南风说着,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况且我只说了会带他们去找,又没有保证一定就能找到。” 一个孩子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甚至能够洞察人心,这一点确实让君疏月感到意外。最重要的是……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 啊…… “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 这世上,有没有不会被失去的东西呢? 君疏月望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心扉间忽然鼓动起了异样的感觉。 你,你愿意跟随我吗? 如果我将死亡也算作是一种背叛,你能答应,永不背叛吗? 如今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其实是自己先伸出的手。其实一直在渴求着陪伴的人,是自己啊。 “阿疏?” 当回忆的尽头,许南风那张青稚的面孔慢慢变得模糊,君疏月才从梦中慢慢醒来,他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眼前的这个英气俊逸的男人和记忆里那个连触碰自己都战战兢兢的孩子已经先去甚远,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记忆中那般藏着万般深情。 “你做梦了?” 许南风伸手拂开君疏月额前的刘海,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梦到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梦到了趴在我怀里哭鼻子的你。 君疏月握住许南风的手,窗外已经天光大亮,春日晴朗的阳光洒在许南风的身上,君疏月在他清亮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其实那才是自己最真实的模样,并不强大,并不冷漠,只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我猜是个美梦。” 许南风说话间,君疏月忽然看到一只白色的蝴蝶从床外振翅飞入,许南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抬起手接住了那只蝴蝶:“你喜欢吗?” 君疏月没有说话,而是笑着抚向他的脸颊。 “南风,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 剩下的话已经无需宣之于口,君疏月抬起身,用一个吻回答了一切。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还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