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神探驸马请上榻》 第001章 同归于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房中烛火点点,映照着乌木凭几前少女清艳绝美的容颜,她的面前,半摊着一卷竹简。 公仪音转头看向窗外,露出优美如玉的脖颈,明灭的光影投射在侧颜之上,愈发显得她的神情有些缥缈而恍惚。 窗外层云蔽月,清冷如许,仿佛人世间所有的疾苦和哀愁,都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她悠悠转回目光,轻叹一口气。 都已经三更天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清脆的扣门声,紧接着传来女婢清澈的声音,“殿下,是婢子。” “进来。”公仪音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睛,耳中听见房门开合声响起。 “殿下又在看这些无用之书了。”女婢抱怨道,“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日歇下吧。” 紧闭的双目前亮了亮,听这窸窣之声,约莫是女婢将房中的烛火挑亮了些。 公仪音缓缓睁眼,疲累的目光看向她,“阿灵,夫郎还未回来么?” 那青衫女婢摇了摇头,“驸马郎傍晚时派了人回来传话,说是衙中事务繁多,今晚怕是不能归府了。” 真的只是事务繁多?还是……不想回来见她?公仪音微微叹口气,她和驸马之间的冷战,也不知何时才能休。 青衫女婢说完,微微顿了一刻,迟疑着道,“殿下,洵墨小郎还在门外候着,您看……?” 公仪音莹白的双手抚上额头,却抚不平额上的皱褶,她眉眼中满是愁绪,轻叹道,“罢了,唤他进来。” “诺。”那唤作阿灵的女婢低头行了礼,担忧地看一眼凭几后带着忧色的少女,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很快,门外便响起了一声轻悠的呼唤声,空灵而缥缈,让这样漆黑的夜,显得愈发的寂寥。 “殿下,是奴,奴可否进来?” “进来罢。”公仪音低声应了,顺手将几上的书简叠好放到一侧。 一阵馨香飘入鼻尖,甜腻温厚,带了一丝春日百花的气息。紧接着,从门外转入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年郎。少年郎身着一件绯色的宽袍大袖,腰间系着翡翠玉带,衣带微微松开,露出胸前大片莹润洁白的肌肤。 少年郎清姿绰约,缓步而来,唇畔含着一缕笑意,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几后的少女。 “洵墨,你怎的还不睡?”公仪音看向他,淡淡问道。 “殿下房中灯火未熄,奴睡不着。”他的目光,在几上的书简上一扫,《疑狱集》三个小字映入眼帘,他知道这本书,是前朝人所著,被奉为刑狱断案的圭臬。少年郎清亮的眸色黯了黯,低语道,“殿下又在看断案的书简了。” 公仪音浅浅一笑,眸中的忧伤神色却并未清减半分。她抬起手,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来,在灯火下泛着玉般的光泽,看得少年心中一荡。 “扶我去榻上。” 少年低头去搀她。 许是在地上的方榻上跪坐久了,起身时,公仪音的身形微晃了晃,柔软的身子半倚在少年的臂弯中,然而很快,她便挺直了腰身,只余一双柔荑轻轻搭在少年同样莹白的腕上。 鼻端少女特有的馨香之气随之变淡,少年心中闪过一丝怅然。 公仪音走到窗边竹榻上斜卧下来,又示意少年榻前的方榻上坐下,轻轻开口道,“洵墨,你来找我有何事?” 那绯衣少年犹豫了一会才似鼓足勇气,结结巴巴道,“奴……奴想伺候殿下就寝。” 公仪音悠然清淡的目光在他面上一顿,眼前的洵墨容貌俊美,眼中波光婉转,睫毛卷翘浓密,一双红唇莹润娇艳,似张非张,是个姿容不俗的好少年。 然而公仪音的脑中,却不期然浮现出另一张清冷如霜的面庞。 她轻叹,看向少年漆黑如点墨的眼眸,“洵墨,你若是不喜这重华帝姬府的生活,我可以让你离开。也许……你更喜欢阿姊那里罢?在我府里,着实是委屈你了。” 听到前半句时,少年急急便想开口,然而再听到后面那句,少年的脸色却突然变得煞白,瞳孔猛然一缩。 瞧见他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公仪音轻轻勾了勾唇,语声愈发淡渺起来,“洵墨,我虽骄纵,却并不傻。你一入府,我便知你是阿姊派来的。洵墨,洵墨,这个墨字,可是因驸马的名字而改?”她的驸马,姓秦名默。 而洵墨,最初不过是她的阿姊昭华帝姬派来监视她的罢了。 “殿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少年一脸凄惶,哀戚地看着公仪音。 公仪音唇边的笑意消散了些,淡淡地睨着面前少年的面容,“洵墨,世人皆知你是我重华帝姬的入幕之宾,而我却从未碰过你,你的心里,定是怨我的吧?”所谓入幕之宾,不过是好听些的叫法,世人对于洵墨这种人,都鄙夷地称之为面首。 少年急急摇头,衣领处愈发晃开了些,露出阴影下精致的锁骨,他从榻上起身,匍匐在地,抬眼迷离而惶然的看着榻上的公仪音,“奴不怨殿下,奴亦不愿离开殿下。” “洵墨,你终归是阿姊的人。” “奴从未做过对不起殿下的事,从前没有,以后亦不会,奴只想留在府中好好伺候殿下。”他语速飞快地说完这话,见公仪音面上神情似有所松动,一咬牙又道,“殿下,您要了奴吧!” 公仪音面上的表情冷了些,“洵墨,你进府第一日我就同你说得清清楚楚,你会在帝姬府安稳地生活下去,但我不会碰你。我现在还是这话,若你不愿意,便自请离去罢!” 少年直了身子,双膝跪地,语调提高了些,神情中颇有些愤然,“殿下,驸马有什么好?值得您这般掏心掏肺地对他?他常常夜不归宿,您便常常等到天明。他是延尉寺卿,您便找来断案刑典的书简看。可驸马呢?他可有半分看到了您对他的好?!奴知道,您在府中养这么多郎君,不过是为了气驸马罢了!可奴不甘心!” 公仪音面容倏地垮了下来,寒刃般的目光朝少年射去,语声中含了一丝冻人的清寒,“洵墨,你逾矩了!你既然这般心大,明日我就让人将你送回阿姊府中。” 清俊少年将憋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索性不吐不快,“殿下,他秦氏九郎的名声不过是众人捧出来的,他这般冷清冷心之人,根本就不值得殿下敬重爱慕。殿下,奴对您才是真心的!” 公仪音一听这话,顿时动了气,“腾”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哀婉少年,冷冰冰道,“出去!” 说罢,再也不看他,广袖轻拂,转身欲朝内殿走去。 身后的少年一脸绝望地瘫软在地,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不能让殿下离开!殿下如今已恼了他,明日必会将送他回昭华帝姬府中。他不想离开殿下,再者,昭华帝姬若发现他爱上了殿下,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少年神色怔怔,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仪音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下一刻,她觉得腰间一紧,有一双大手缠了上来。 “放肆!”公仪音扭头怒喝,挣扎着想要逃脱出去。 少年的手却越箍越紧,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公仪音的颈边,很快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洵墨!你再不放手,我就……”话音未落,公仪音尖巧的下颚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猛地抬起,紧接着,有冰凉的唇覆了上来。 公仪音脑中一片空白,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双目通红骇人的少年郎,他脸色扭曲,再也不复往日的清雅俊美。 公仪音嘴上一用力,咬破了他的唇。少年吃痛,箍着她腰肢的手一松,公仪音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朝门外奔去,口中大声疾呼。 慌乱中,她踩到自己裙摆的下裾,脚步朝前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身后的少年却已追了上来。 见公仪音要逃,少年已近癫狂,一把抄起旁边一支快要燃尽的烛台,另一只手搭上公仪音的肩膀,用力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 公仪音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腹部一阵疼痛。 她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那里,锋利的烛台一分不偏地刺了进去,有汩汩而艳红的鲜血流出,染红了她素白色的衣裳。 公仪音忍着剧痛,抬头看向那发狂的少年。少年眸色赤红,唇边一缕诡异的笑容,见日思夜想的美丽少女望向自己,他用一种轻轻的,近乎呢喃的温柔语气在她耳畔道,“阿音,我杀了你,再杀了我自己,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 “不要!” 尖利而惊惶的叫声响起,榻上的少女猛然从梦中惊醒,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衾腾地坐了起来。她低头朝腹部瞧去,那里一切如常,没有烛台,也没有鲜血。然而,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隐隐的痛意。 少女大口喘息了一会,长长地吐尽一口浊气,这才慢慢举起衣袖擦去自己额上渗出的汗珠。 又做噩梦了! 重生快大半个月了,她依旧时不时地会梦到自己前世被人刺死的场景。那般逼真,逼真到她以为自己又经历了一次。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从门后露出一个女婢窈窕的身影。 她急急走到公仪音身边,语声急促而清脆,“殿下,您又做噩梦了?” 公仪音愣愣地瞧着面前年少的女婢。 她是阿灵,在梦中出现过的阿灵。然而此时面前的阿灵,并无梦中那样忧愁入骨的神色,一双圆圆而湿润的大眼睛,总是散发着欢悦而欣喜的神情。 自己便因她这样天真而纯粹的眼神,当初才在诸多宫中女婢中一眼相中了她。 这样的她,什么时候变得像梦中那般哀婉而小心?是在自己尚了驸马之后吧。 自己过得不开心,连带着身边的阿灵和阿素也成日忧愁起来。 见公仪音怔怔地看着她,阿灵面色一急,“殿下,您可是梦魇了?婢子去为您请个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公仪音神色恹恹,环顾一圈四周,忆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处。重华宫——她从前的住所。 南齐当今皇帝公仪焕对这个排行第七的女儿甚为疼爱,就算如今公仪音早已出宫建府另住,仍旧会时不时召公仪音进宫小聚片刻。 今日陪皇帝用过午膳后,公仪音觉得有些困乏,这才没有急着回帝姬府,而是在重华宫小憩了片刻。不料刚浅浅入睡,又做了那样的噩梦。 她回了神,看向阿灵,“阿灵,准备归府罢。” “诺。”阿灵轻声应了,转身走到门口刚准备退下准备,却撞到门外急急走进来的一人。 是另一位青衫女婢,容貌亦是清丽,身量比阿灵要稍稍高一些。鼻尖泛出细小而晶莹的汗珠,看来走得十分急促。 “阿素?何故这般慌张?”公仪音诧异望去。 那唤作阿素的女婢来不及行礼,用手扶着门框,粗粗喘了口气急惶不安道,“殿下,出事了,长秋宫的云水卒了。” ------题外话------ 夭夭发新文啦~! 一贯的暖宠甜文,温馨无虐,虽然选的是悬疑标签,但还是以言情为主哦~ 喜欢的宝贝们动动手指点点收藏吧,爱你们~! * 因魏晋时期的宫殿资料较难找,文中的宫殿名,大多数参照汉朝宫殿再结合上作者君的创造来的。 第004章 锋芒初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风从未关的房门处吹进来,拂起公仪音宽大的衣袖,半遮了她脸上的笑容,她此刻的风姿,让房中的人有一瞬间的晃神。 公仪音缓缓走到云意面前,弯下腰来看着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云意,也是惯用右手的。” 方才她去扯皇后裙裾时,下意识伸出的就是右手。 云意忙不迭点头,苍白的面容上总算浮起了丝丝血色。 皇后眼中一抹异色稍纵即逝。她带着一种审视的神情,定定盯着公仪音。 半晌,她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淡淡道,“本宫不知,重华竟有这般敏锐的观察力。” 公仪音半垂了头,脸上空清明朗之色退去,浮上一丝红晕,带了点小女儿的娇态道,“母后过誉了。” “那依重华之见,这凶手既然不是云意,又会是何人呢?” 她这话问得有些强人所难,公仪音不过是个闺中女郎,如何能凭这些推断出凶手是何人? 皇后只是想看她出丑罢了。 公仪音脸上淡然神色不变,双眼如明珠生晕,有动人的光华流转。 她看向云秀,“帮本宫把云水左手衣袖撩上去一些。” 云秀抖抖索索上前,颤抖着将云水的衣袖朝上挽了挽,指尖不经意碰到云水冰凉的肌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忙后退几步,大气也不敢出。 众人看着云水露出来的手腕,纷纷瞪大了双眼,房中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云水细嫩洁白的手腕上,赫然留着五个青色的指印! 公仪音不似他人那般惊奇。 方才她靠近云水尸身观察时,便看到她手腕处若隐若现的青色痕迹,心中已有猜测。 她仔细端详片刻,沉着开口,“母后,这手印颇大,显然是男子留下的。据重华推测,必是凶手用右手抓住了云水的手腕让她不能动弹,再用左手拿匕首刺死了她。” 如此一来,云意的嫌疑就算是洗刷掉了。 皇后盯着那青色的指印,沉吟不语。 公仪音知道她信了自己的话,但对于凶手的身份,却仍无半分头绪。 一阵困意袭来,公仪音以袖掩面打了个呵欠,决定不再同皇后卖关子。 皇后非良善之辈,重生前她便不喜她,重生后对她就更没什么好印象了,所以才这般说一半留一半,不过是想看看皇后干着急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罢了。 她那呵欠虽自认打得隐蔽,却还是落入了皇后眼中。皇后不由一阵气血上涌,怒气沉沉道,“长秋宫中如何会出现男子?” 公仪音勾了勾唇角,懒懒道,“母后,这话你问重华,重华又如何知道?” 皇后被气得够呛,公仪音却不给她说话的时间,接着道,“您也知道,宫中贴身伺候主子的女婢房中,是不许留有利器的。所以这匕首,只能是凶手留下的。” “这不过是把普通的匕首,难道你还能从中看出什么线索来不成?”查出凶手要紧,皇后勉强咽下心中的怒火。看着公仪音娓娓道来的模样,心中愈发存了疑,拢在袖中的手指紧攥了攥。 公仪音淡笑,“我不能看出什么,却能闻出什么。” 她顿了顿,“这匕首上,有木槿花的香味。” 宫中种植木槿花的地方并不多,只在外朝西侧的上林苑建章宫中种有一片。 “母后只需派人去查一查,这几日在建章宫中当值的羽林卫有哪些人,再查查这里头谁是左撇子,谁又跟云水有纠葛,相信真相很快就能大白了。” 羽林卫隶属光禄寺,平日里戍卫皇城,负责皇城安危。巡逻地点多在皇宫的内外朝,并不涉内宫。 但若真想进入内宫,总是有空子可钻的。 “不过,这些只是重华的推测,若能抓到凶手最好,若不能,恐怕只能报呈给延尉寺了。”公仪音说到这里,朝皇后行了个礼,“重华还有事,便不打扰母妃了,先行告退。”说罢,施施然带着阿灵和阿素出了房门,留下一脸阴翳的皇后在原地,看着她旖旎缥缈远去的背影出神。 三人出了长秋宫,朝宫门走去。 公仪音行得急,阿灵想着事情,不知不觉间已落后公仪音几步。 她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公仪音,小跑两步追上去,好奇道,“殿下,您何时会查案了?” 阿素也好奇地附和。 公仪音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们一眼,轻笑道,“不过是看了些书,学以致用罢了。” 阿灵“哦”了一声,倒是信了这话。殿下这些日子,的确迷上了刑典断案的书,自己还好一阵纳闷呢。 公仪音微微抬手,遮了头顶耀眼的阳光,似有些倦乏地闭了闭眼。 若方才阿灵和阿素看来,便能看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浓重哀愁。 她为何会查案?不过是因前世秦默身为延尉寺卿之故,自己为了与他有共同话题,才拼命找来各种书卷阅读,学习断案知识。 好在她记忆力好,理解能力也不错,不过短短几个月,竟让她学了几分模样出来。 可惜还来不及让秦默见识见识自己苦学的成果,便…… 公仪音放下遮在眼前的手,眯着眼看一眼天上白色的日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朝前走去。 身后阿灵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约莫是自责她今日忘了带阳伞,害得自己要在这烈日下疾行。 公仪音弯了弯唇。 适才生出的怅惘之情在阿灵的絮叨声中烟消云散,这一切,眼前的花花草草,身后的阿灵阿素,都真实得那么可爱。 不远处厚重的宫门已历历在望。 守门的卫兵老远便瞧见了她,整装肃穆朝她行了礼,又恭恭敬敬目送着她出了宫门。看着公仪音清贵窈窕的背影,心中颇有些纳闷,怎么觉得重华帝姬身上的气质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帝姬府的牛车停在宫门左侧的宫墙阴影之下,驭车的牛正闲适地摆着尾巴。 这个时代马匹金贵,多用于战争中。 除开皇帝出巡,寻常百姓出门多坐驴车,士族和皇族要好一些,如无要事,多乘牛车。 驭车的仆从见到公仪音出来,忙从车辕上跳下笑着迎了过来。 “殿下出来了。” ------题外话------ 下一章男主就要出场啦~! 夭夭要打滚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啊~ 第005章 九郎现,万室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点头,驭车的仆从是帝姬府的老人了,姓黎,公仪音对他颇有几分敬重。再加上前世的记忆,她晓得黎叔是不可多得的忠仆,言谈举止间对其又信任了几分。 “回府吧,黎叔。”公仪音在阿灵阿素的搀扶下上了车,轻声吩咐。 黎叔低低应一声,牛车缓缓动了起来。 帝姬府的牛车不算高调,半封闭式的车厢,左右两边开窗,前面开门,均以彩绣帘幔遮蔽。只是里头的布置颇为舒适,一应物事丝毫不短缺。 公仪音跪坐于正中,阿灵和阿素各伴于左右两旁。 阿灵素来性子活泼好动,较沉稳的阿素而言,总有些坐不住。这会又被外头喧哗的声音吸引了去,忍不住偷偷掀起帘幔一角瞧着外头的景致。 她惯常如此,公仪音也不斥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突然,耳畔响起阿灵细微的惊呼声。 公仪音睁开眼朝她看去。 阿灵又惊又喜地转过头看着她,语气中带了一丝雀跃,“殿下,您看,那可是秦九郎的车撵?” 秦九郎。 公仪音心里似有什么“铮”的一声断裂开,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茫然地透过阿灵掀起的车帘朝外望去。 一辆熟悉的车撵映入她的眼帘。 赤轮华毂,金饰诸末,银卷棚顶,侧绘黼黻,上飘锦幡,前后皆垂帘,轼前覆以莲叶图案帷幔,辕内驾牛,驾具皆以华彩装饰。 车辕处,刻着秦氏一族的族徽,低调中散发出华美的光芒。 同帝姬府的牛车不同,这辆车的构造显然要更开放一些。 帘幔起舞间,只见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半卧于车内软榻之上,手执一书卷,面容被垂下的帷幔遮掩了大半去,只能瞧见握住书卷的那双指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还有散于身后那一头乌黑似墨的发丝。 公仪音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睫,眨巴眨巴了几下眼帘,却褪不去眼中的酸涩之意。 她低下头,抬手揉了揉眼。 心中却总有些怅然若失,心跳如鼓,仿佛不受控制般,又抬头朝外看去。 这瞬间,一阵风过,吹开了遮蔽男子容颜的青色幔帐。 似是感到公仪音灼灼的目光,车内的白衣男子不紧不慢侧头看了过来。 他的动作轻缓,带着些雍容华贵的漫不经心。 与他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公仪音如鼓的心跳突然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 男子那双点漆般的深瞳中不含一丝杂质,直直地望来,一直望到公仪音心底的最深处。 他肌肤似玉,在阳光下泛着瓷白的光泽,剑眉入鬓,鼻若悬胆,一双点漆似的双眸,黑得如同最寂静的永夜,这容颜,一笔难述,端的是俊美无俦。更重要的是,除开他五官的俊美,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气质。 似深潭中千年不化的寒冰,带着淡漠清冷的疏离。又似那高山上圣洁高远的雪莲,蕴着清贵无匹的高洁。 这样的男子,俊美得不似尘世中人,似乎更像是偷闲下凡的谪仙。 怪道人人都说,愿散千金,只愿求得秦九郎一顾。 公仪音从未想到,重生后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初遇。 他的眉眼如画,分明还是熟悉的模样,可公仪音的心中,却涌上陌生和苦涩之感。 她慌乱垂了头,低而急促地吩咐道,“将帘子放下。” 阿灵“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素比她先回神,忙上前拿开阿灵的手,将锦彩帘子放下。帘子一落,隔绝了车外那道淡淡审视的清冷视线,也使她错过了秦默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 公仪音这才觉得一颗心归到了原位。 “殿下,您怎么了?”阿素抬眼觑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 “无事。”公仪音匆忙调整了心情,抬头浅笑,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见公仪音不愿多说,两人不好多问。不过阿灵算是老实了,一路上都正襟危坐,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牛车缓缓前行,车行得很平稳,公仪音的心却乱得很,双手在袖中紧紧交握,掌心里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在她还未想好如何面对秦默时,他便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恍神间,外头传来年轻女郎们惊喜中带着娇俏的声音。 “是秦九郎!” “啊,秦九郎方才看我了!” “九郎九郎,我心悦你!” 吼声尖叫声喜极而泣声,一声一声,不绝于耳,像闷锤一般砸在公仪音心中。 她勾唇苦笑。 秦默还是记忆中这般勾人,难怪坊间小儿有歌谣唱道,“九郎现,万室空。” 她抬手摸了摸跳得愈发剧烈的心,一时五味杂陈。 重活一世,本以为已放下对秦默的感情,再见才知,她的心中,满满的还是他。 一路无话,行到帝姬府。 感到公仪音心情的低落,阿灵和阿素不敢多语,送公仪音进了房,便轻声退了出去。 公仪音看着“吱呀”一声合拢的房门,眼神茫然而无措。 她环顾四周。 这里,便是她前世死的地方。 她也曾想过换个房间居住,但她素有傲气,觉得上苍既让她重生一世,前世种种便譬如云烟,理当随风飘散,而不应永远囿于过往。 她想,对秦默的感情亦应如是。 她已忘了前世第一次见到秦默是怎样的情形。 一直听人在耳边提起秦九郎的名字,她不是不好奇的,但,也仅是好奇。因为,秦王谢萧四大士族,从来只会互相通婚。 她自小便知,她的驸马,必不会出自这四大家族。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了秦默本人。 只一眼,便彻底沦陷。 于是她哭着求着请父皇赐婚,父皇最是偏宠她,万般无奈应了下来。 她不知道父皇使了怎样的法子,只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尚了秦默做驸马。 成亲后的生活并不如她的意,秦默性子清冷,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娶她,再加上延尉寺中事务繁多,两人的沟通越来越少,渐渐陷入冷战。 公仪音也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一气之下,竟纳了许多面首进府。 这样一来,事情不可避免地朝着恶化的方向发展。 也许,她和秦默之间,是真的不适合在一起罢?公仪音悻悻地收回思绪,白日里因见到秦默而被搅乱的那池春水渐渐平静了下来。 困意袭来,她懒懒打了个呵欠,和风从窗外漏了进来,不知不觉间竟趴在软榻凭几上睡着了。 浅眠中,又入了梦境。 这一次,她竟梦到了自己死后之事! ------题外话------ 你们一定会喜欢秦九的,我发四! 所以,快快收藏吧~ 第008章 秦九郎,等着罢!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她怔怔转头朝窗外看去。 窗外和风煦暖,枝叶招摇,阳光暖暖从树叶缝隙间洒下,艳红的花朵翠绿的花枝,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气勃勃,连吹进来的风里,都带了些清冽的甘草香。 树下,也曾出现过秦默白衣胜雪的身影。 自重生后便被刻意压抑的记忆仿佛在这一瞬突然找到爆发的缺口,过往种种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飞快闪现。 那些痴缠,那些嗔念。 原来不是不爱,而是……不懂爱。 怔忡间,只觉面上已一片冰凉,伸出指尖一触,竟不知不觉间已潸然泪下。 见她突然泪流满面,阿灵唬了一跳,手忙脚乱递过一方丝帕,叠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出何事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公仪音没有转头,如释重负般抬起宽大衣袖缓缓拭去脸上的泪珠。 须臾,她转头朝着阿灵灿然一笑,“阿灵,我想通了。” 她这一笑,好比花树堆雪,冰雪初融,更像是那雪域上破冰而开的雪莲,活色生香中带着动人的明艳。 阿灵看呆了去。 她知道殿下貌美,可说句真心话,殿下从前的美似乎太过流于表面,从未像今日这般……摇曳生姿,似月流光。 半晌,她才回了神,结结巴巴道,“殿下,您……您想通什么了?” 公仪音又是一笑,这次,带了丝娇俏狡黠的意味在里头。 她的目光,穿过院外的花树,带着郁郁葱葱的生机,看向更辽阔的天边,用一种低低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嗓音郑重其事道,“这一世,我定要让你成为我的裙下之臣!秦九郎,你等着罢!” “什么?”阿灵并未听清,耳畔只有风声掠过,不由好奇出声。 公仪音却已起身,眉眼间带了舒缓的惬意看向她,“走吧,回房。” 行走处,凉风起,吹得她衣袖微荡,像极了一副缓缓展开的水墨画卷,淡雅而绝世。 公仪音的性子,向来是说做就做,雷厉风行。 既然已决定要重新将秦默追到手,她当然……不会按兵不动了。 这第一招,就叫做——投其所好。 首先,要让秦默习惯她的存在,然后才好进行下一步。秦默既是延尉寺卿,那她自然是要去延尉寺的。朝夕相处才能培养出感情来不是? 几日后。 “什么?殿下,您说您要去延尉寺当差?!”阿灵和阿素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笑意吟吟的公仪音,一脸不可置信。 公仪音笑着点头,目光却是透澈清亮,有着不容置喙的郑重其事。 阿灵阿素哭笑不得,“殿下,延尉寺掌刑狱司法,怕是恐怖得紧,里头又全是郎君,您贵为帝姬,如何能去?”难不成殿下这些日子看断案的书籍看得魔怔了,竟摩拳擦掌想要亲自上阵不成? 公仪音淡笑不答,只道,“去把青姨叫来。” 青姨名唤莲靑,是帝姬府管家。她原本在公仪音母妃宫里当差,后来公仪音出宫建府,便将她带了出来。 公仪音见她性子细腻沉稳,又是母妃从前得用之人,便让她管了府中之事。大家都称其为青姨,公仪音也跟着这般叫了。 阿灵无奈去了。 阿素问道,“殿下,您说要去延尉寺,主上那边怎么办?” “自然不能让父皇知晓,若是父皇召我进宫,我便向延尉寺那边告个假便是。”公仪音笑着抬眼看向阿素,“所以今后要辛苦你和阿灵了哦,得帮我瞒着些。” 阿素面上仍有错愕之情,斟酌着劝道,“殿下,在延尉寺当差,怕是经常要接触尸体凶手,您一个娇娇女郎,如何能受得住?” 公仪音淡笑发问,“上次见到云水的尸体,你怕吗?” 阿素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勾唇,“我不怕。” 许是因为死过一次,她的胆子比前世大了不少,正因为这样,才让她有勇气下决心要混到秦默身边去。 阿素仍有些欲言又止,公仪音却笑着堵住她的话头,“阿素,我意已决,劝阻的话便不必说了。” 见状,阿素只得住了嘴,不再多说。 阿灵很快同青姨一道过来了。 “婢子见过殿下。”青姨行礼请安。 “青姨不用多礼。”公仪音示意她起身,看一眼阿灵,“阿灵来的路上该同你讲了我的决定吧。” 阿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青姨点头,“殿下当真决定了?”她是看着公仪音长大的人,自然知道她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虽不知殿下为何突然兴起,但殿下的心思,又岂是她们做仆从的可以妄自揣测的? “是。”公仪音浅笑,“所以需要青姨帮个忙。” “殿下请讲。”青姨恭敬道。 “我去延尉寺预备扮作小郎模样,身份是帝姬府的门客。这里有一封信,是我以重华帝姬口吻写的荐信。过会儿你同我一道去延尉寺,把这封信交给秦九郎。” 青姨应下。 “那请青姨稍等片刻。”公仪音说罢,转身悠悠然进了内室。 片刻。 公仪音果然装扮妥当从内室转了出来。 只见她一袭雨过天青色广袖常服,宽衫大袖,褒衣博带,头上并未带巾帽,仅仅用一根碧玉发簪将头发盘成髻固定在头顶,好一派翩翩少年郎的模样,端的是风仪华美。 时下男子大多追逐弱不胜衣的柔美之形,公仪音扮成这样,说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倒也不会惹人生疑。 见阿灵阿素呆立原地,公仪音勾唇浅笑,“以后我扮作小郎时,便唤我宫无忧。” 无忧是公仪音的小字,从前她母妃还在世时,常常这般唤她。 公仪音细细叮嘱了阿灵和阿素一番,见一切妥当,遂同青姨一道出了门。 因要隐瞒身份,两人坐的是平日府中仆从出行用的小巧驴车。 驴车行到延尉寺门口。 青姨和公仪音先后下了车,缓步上前,却被府衙前当值的护卫伸手拦住,“来者何人?来延尉寺所为何事?” 青姨从袖中掏出重华帝姬府的令牌递过去,“重华帝姬府女侍莲青奉帝姬之命求见秦寺卿。” 护卫接过令牌看了一眼,递了回来道,“请两位在此稍后片刻。” 须臾,护卫去而复返,对着两人作一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里边请。” ------题外话------ 昨天是520诶,不晓得姑娘们玩得开不开森啊~ 今天也是个节日,夭夭的节日,521=我爱夭,爱我的请大声说出来~! 秦九终于要正式出场啦! 阿音的撩汉之路也要开始啦! 所以,妹子们快快点收藏哦~ 第009章 初入延尉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进了延尉寺府衙,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又沿着抄手游廊穿过一道垂花门,再往里走了一会,便到了延尉寺待客的大厅。 方才那护卫示意她们在此稍后片刻,自己先行退了下去。 公仪音仪态万方地端坐于客座的锦垫上,青姨却略显不安。 “殿下。”她眸中带了一抹忧色,看向公仪音,“秦九郎不会认出您来吧?” 传言秦九郎心细如尘,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鲜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殿下如今不过换了身郎君衣衫,面容却未做丝毫改变,保不准秦九郎在何处见过殿下,便认出来了。 公仪音朝她宽慰地一笑,“青姨不用担心,按我方才交代的那般说便是。” 她知道青姨的担忧,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易容。 只是,她素来爱美,她所会的易容,无非是把自己肤色变黑些,或者往脸上添几道什么。 总之,就是变丑而已。 一想到要顶着那样丑丑的面孔成日待在秦默身边,她便觉得难以忍受。何况,漂亮的面容总是更让人没有抗拒力些,不是么?便是清冷如秦九,亦不能免俗罢? 她仔细回想过了,这一世,除了前几日街上意外的碰面,自己确不曾同秦默打过照面。那么,如此一来便没什么好忧心了。 这时,门口传来些微脚步声。 公仪音收回思绪,挺直腰身朝外看去。 果然是几日不见的秦默。 一袭白裳翩翩而来,雪白衣袖轻垂,随着走路带起的微风轻轻摇摆,泛着皎月般柔和的波光。他的神情是一贯的高洁清冷,如高山之巅的冰雪,让人只敢远观。 公仪音眼中波光一闪,和青姨起身迎了上去,对着秦默躬身行礼。 “见过秦寺卿。” 秦默淡淡扫了她们一眼,“你们,是重华帝姬派来的?”语声清而淡,目光蜻蜓点水般在公仪音面上一顿,似笼了薄薄轻雾。 公仪音低垂着头立在青姨身后,一脸恭顺的模样,眼角余光却是偷偷打量着秦默。 与那日街上初遇时的心境不同,如今的她,再见秦默,心中满是雀跃和欢喜。 眼前这个风华无匹的郎君,曾是喜欢她的呢! 既然他能喜欢上自己一次,重生一世,占尽天时地利,她自然能让他再次喜欢上自己! 公仪音娇艳的红唇微翘,眼中有隐隐的光芒闪耀,满满的自信。 殊不知,这些都尽数落入秦默眼中。 青姨恭敬应了,自袖中掏出公仪音写的那封信,递了过去,“这是殿下托婢子带给使君的信,烦请使君一观。” 秦默将信展开,一目十行看完,目光清冷地看向青姨身后的公仪音,“你便是信中所提的宫无忧?” 公仪音点头应诺,上前两步垂首行礼道,“宫无忧见过秦寺卿。” “抬起头来。”耳边传来秦默凉如碎玉浮冰的声音。 公仪音心中打着鼓,略为惴惴地抬了头。秦默他,不会真的仅凭那一眼便认出自己来了吧? 秦默目光清幽似水,打量了她一眼,眸底是惯常的水波无痕,他启唇淡然道,“为何想入延尉寺?” 公仪音压了嗓音,抬头看向秦默,将自己心底的忐忑之意压下,她仰着脸,面容如白玉般清丽,“破疑案,缉真凶,扫清人间不平事。” 掷地有声的话语从她菱唇中清晰吐出。 说完这话,她笃定地看着秦默,唇畔一抹浅浅笑意。 哪怕是有自己的荐信,秦默也不会轻易留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在延尉寺,公仪音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她不能走寻常路。 果不其然,她看到秦默的眉梢微微一挑,那双漆黑明润的眼眸中有微光闪过。 这是他产生兴趣时惯有的神情。 “志向倒是不小。”秦默望着她轻嗤一声,语调中似含了一丝调侃和讽意,再仔细一听却又觉是错觉。 他的眸光中带了些微犀利的神色,“你会什么?” “查案。”见秦默瞳底的光芒渐弱,公仪音忙补充道,“我的嗅觉较常人灵敏得多。”查案,秦默自己也会,所以公仪音知道,她得拿出些不流于俗的优势来,兴许才能打动秦默。 “哦?”秦默尾音微挑,似乎起了些兴致,眼中的眸色愈发幽深起来,“怎么说?譬如,你能闻到他人闻不出的气味?” 公仪音点头,她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光洁如瓷的面上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白芷,零陵香,砂仁,丁香,麝香,当归,豆蔻。”她一口气说了七八种香料名称出来,尔后睁了眼,笑意盈盈看向秦默,“上一位来这里的郎君身上所配香囊中,有这七味香料。” 秦默眼中有一闪即逝的异色。 他看着公仪音脸上笃定的神情,微微沉思,没有立即接话。 公仪音看他的表情,猜想他大概也不清楚那位郎君香囊中到底用了什么香料,眸色一转,清朗的嗓音又响了起来,“秦九郎今晨沐浴所用的澡豆中加了桂花、甘松和留兰。”她看着秦默,微微一眨眼,颊边梨涡若隐若现,“是也不是?” 秦默定定地看着公仪音片刻,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来。 公仪音略有不安,却仍是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打量,不泄心底半分忐忑。 秦默的唇角突然弯了弯,刹那间,恍若满树洁白梨花盛开,拂面而来的是舒雅而空灵的美。 公仪音怔在原地。 再凝神望去,秦默嘴角那一抹弧度已消失不见,仿佛方才所见,只是她的错觉。 “明日起,来延尉寺应卯。”他淡然出声。 公仪音深深墨瞳中闪过一丝喜悦,欢欣应下道了谢,想了想,觉得今日的目的已到达,刚想告辞,秦默却先开了口。 “我带你熟悉下府衙。” 说完,目光微微瞥一眼一旁的青姨。 公仪音有些意外,但她又岂能错过这等同秦默单独相处的大好机会,忙暗中给青姨递了个眼色。 青姨会意,行礼道,“婢子替殿下谢过使君,既然使君留宫小郎还有事,婢子就先行告退了。” 秦默轻声应了,吩咐人领了青姨出去。 青姨看一眼公仪音,略带担忧地跟着来人离开了。 瞧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默转向公仪音,语声凉淡,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着舒卷的高雅清华,“走吧。” ------题外话------ *使君=大人的意思,用来称呼一般官员的。 —— 嘛,看着一天天不动的收藏,宝宝心里是苦的ToT 第012章 掷果盈车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案发地点位于建邺城西面的光德坊。 从延尉寺过去,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荆彦便让衙役将那名嫌犯先带了过去,自己则同公仪音一道上了车撵。 牛车稳稳驶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公仪音看着车外繁华的景致,有一瞬的晃神。 “无忧,你是今日才来延尉寺的?”似乎怕路途沉闷,荆彦主动开口找了话题。 公仪音转回目光,看着他点点头。 荆彦咧咧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犹豫了片刻笑道,“不知无忧可是建邺人士?你这般风流人物,早就该口口相传了才是。”语气中带着半真半假的玩笑之意。 他这话倒是实话。 延尉寺车撵多为开放式,街上行人俱能看清车中人的模样。因此,才这么一会功夫,他们车上已被扔了许多花枝瓜果。若不是忌惮着车辕上延尉寺的标记,扔进来的花枝瓜果怕是更多。 这些,是这个时代特有的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如同这时的民风一样,热烈而奔放。 公仪音侧身一躲,堪堪避过一枝飞入车内的花枝,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略显尴尬道,“荆兄说得没错,无忧确是建邺人士。我乃重华帝姬府的门客,因对断案有几分心得,才被帝姬推荐来了延尉寺。” 荆彦白皙俊美的面上闪过一丝八卦之意。 南齐民风开放,思想自由,女子地位较从前大有提升,而帝姬们,作为女子中地位最高者,享受的特权自然也比常人多。 譬如……除了驸马,她们还能往府中广纳面首,正如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一般。这早已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要说这个中“翘楚”,莫过于当今贤嘉长帝姬公仪姈。 公仪姈是南齐皇帝公仪焕的亲阿姊,当初公仪焕继位时,公仪姈明里暗里出了不少力,所以皇帝同这个阿姊的关系,一向亲厚。 可长帝姬的性子,同她的封号“贤嘉”二字丝毫扯不上半点关系。 她府中的郎君若是排成排,大概可以绕宫城一周了。 重华帝姬如今年纪尚小,暂未听说有这种癖好,但宫无忧长得如此貌美,又风仪出众,就算帝姬现在不下手,日后怕也是不会放过吧? 公仪音不知荆彦脑中已将她好一通编排,只是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心中纳闷,出声道,“荆兄?荆兄?” 荆彦从活色生香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咧嘴一笑,“原来无忧是重华帝姬府之人,幸会!幸会!” 公仪音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看着车后越跟越多的女郎们,有些愁眉苦脸,“荆兄,照这么下去,车上很快要被堆满了。” 荆彦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耸耸肩道,“这也是无忧长相俊雅出众的缘故,若是我一人出行,能有小姑看我就不错了。”他说完,略有些奇怪,“莫非无忧平日都不出府的?” 公仪音讪讪道,“较少出府,较少出府。” 原来平日里听人说的“掷果盈车”,并非夸大其词,这些年轻未婚的女郎小姑们,的确对姿仪出众的郎君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公仪音心有余悸地朝后挪了挪,避到车窗之后,以免被误伤了。 她想起上次遇到秦默之事,奇道,“秦九郎……似乎没这种烦恼?” 荆彦“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九郎那冷清的性子,女郎们谁敢招惹他?” 公仪音尴尬地看着他再次搭上自己肩膀的手,只得又不动声色朝后挪了挪。 好在此时,光德坊已经到了。 下了车,公仪音抬眼四下一瞧。 这是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左右两侧各有人家,而案发现场,就在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院中。 她跟在荆彦身后走了几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一踏进院中,便有一股甜香味随风飘来,隐隐的,她还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 院中的陈设很简单,院子左侧有一口水井,不远处摞着一垛柴火。院墙旁边长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枣树,大半的枝叶伸展到了墙的另一侧。枣树下有大石头将树根围住,只是有一处地方露了个缺口出来,似乎被人拿掉了一块石头。 如今正是枣树开花的季节,一树米粒般细碎的花朵,淡绿中带着微黄,看上去极为清新养眼,方才那淡淡的香气,正是从树上传来。 枣树前头三尺开外的地面上有深红的血迹,血迹并不算多,经过大半天的晾晒,早已干涸。 先前那嫌犯,此时也在衙役的押解下到了这里,他看着院中的情形,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公仪音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把昨夜的案发经过原原本本同我说一遍。” 那人哪敢怠慢,赶忙应了,用嘶哑的声音一五一十交代起来,“小民名叫刘卓,这里是小民的家,昨夜死的……是小民的妻子孙氏。”他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半晌才平复好情绪,接着往下说。 “小民是一名木工。昨夜,小民在外完工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与人去了街边的酒肆喝酒,大约亥时一刻才往家里走。小民到了院前叫门,里头却无人应答。小民伸手一推,那院门便开了,竟是没有落锁。小民当时喝了不少酒,虽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在意。到了院子里,发现四处黑漆漆的,房里也没有掌灯。小民一边叫着妻子的名字,一边往里走,不料才走了几步路,便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小民当时喝多了酒,迷迷糊糊间撑着地正准备站起来,却发现……却发现……”他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用手捂住脸,满面哀戚的模样。 公仪音唇角抿了抿,看向刘卓身侧的衙役,“你接着说吧。” 衙役应一声,开口道,“昨夜府衙接到报案,称这里发生了凶案。目击者正是刘卓喝酒的那间酒肆的店小二,据他回忆,刘卓将钱袋落在了店里,他同刘卓相识,店里又快打烊了,便来他家想把钱包归还给刘卓。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重物倒地之声。他有些奇怪,又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而入,正看到刘卓满手血迹地坐在孙氏身边。” 听到这里,公仪音已大概知晓了案发经过,想了想,刚待询问,门外却传来一阵熙攘之声。 她狐疑地看向荆彦,却见荆彦摇摇头,也是一脸不解。 “我出去看看。”荆彦同公仪音知会了声,抬步朝院外而去。 ------题外话------ *掷果盈车:出自《世说新语·容止》:“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刘孝标注引《语林》:“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所以掷果盈车一开始是说美男子潘安的,形容男子长得超级美,都忍不住朝他扔东西了呢~哈哈,所以阿音扮男装的风姿大家可以想象一下。 贤嘉长帝姬:原型是历史上的山阴公主刘楚玉~大家一定知道的嘻嘻~ 第013章 延尉寺行走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荆彦还未行到门口,院门便被粗暴推开,有一人怒气冲冲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的捕快。 公仪音皱眉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见他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深紫色官服,腰佩金鱼袋,面有不虞之色。 荆彦上前两步,笑呵呵拱手行礼,“下官见过京兆尹。” 公仪音挑挑眉,原来这就是京兆尹冯翊辉。 不过……他这一脸兴师问罪的神情是为何故? 京兆尹睨了荆彦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荆司直啊,不知荆司直在这里作甚?难不成这小小一个杀妻案,也需要荆司直来复查?” 延尉寺司直领案件复审之职,向来只有发生大案或疑案时才需要他们出马。这次荆彦出现在这里,的确让不明就里的人有些意外。 荆彦“哈哈”一笑,对京兆尹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只意态闲闲拖着语调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府君见谅啊。” 京兆尹冷“哼”一声,似有不屑,“奉命?奉谁的命?” 荆彦嘴一张,还未来得及答话,门口传来一道冷冷的声线,“自然是奉我的命!” 众人扭头朝门口望去。 看清来人,公仪音眼神一亮,黑亮的眸子透出惊喜的神色。 门口那一袭白衣翩跹的身影,不正是秦默? 秦默行至院中,看一眼脸色黑沉的京兆尹,神情淡漠,“此案还有些疑点,所以我才派荆司直前来复查一遍。怎么?京兆尹好像有意见?” 京兆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哪里哪里,下官怎敢?只是劳烦秦寺卿亲自跑一趟,下官实在过意不去。” 昨夜的案子并非他审理的,但方才听人来报说延尉寺荆司直带了人去案发现场,要重审这案子,不由有些恼火。 他一向同延尉寺不大对盘。 明明自己才是这建邺城的长官,所有案子最后却都要经延尉寺的手。更让他不爽的是,秦默小小年纪,官位品阶却已在他之上,每次见秦默都要笑脸相迎,实在让他憋屈。 本以为今日秦默不在,自己能在荆彦面前耍耍威风,这才急急赶了过来,没想到秦默竟这么快就得了信。 他心中愤懑,面上还不能显露半分,殷切道,“秦寺卿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是否需要下官派人将此案的卷宗调出来?” 秦默睨他一眼,未答话,转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公仪音,“你查出什么来了?” 京兆尹这才注意到人群之后的公仪音,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狐疑道,“这位是……?” “重华帝姬府门客,延尉寺行走宫无忧。”这次,秦默倒是冷冷开了尊口。 公仪音笑着朝京兆尹行了礼,心中腹诽。 这行走一职是怎么回事? 本朝把不属于专设官职,只是调充某项职役的官职称作行走。 本以为以秦默的性子,最多给她随意安排个衙差当当,没想到居然是行走之职,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当了延尉寺行走,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今后可以常跟在秦默身边了? 京兆尹应了一声,瞅着秦默的神色没再出声,心中仍存了几分疑惑。 公仪音抬头朝秦默笑笑,答话道,“刚问清楚案发经过,秦九郎便来了。” “那你接着问。”秦默面无表情,负手立在一旁,看上去并无离开的打算。 他光负手静默地站在哪里,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袭来。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心一意沉到案情当中去。 她看向京兆尹,“烦请府君派人将昨日那小二唤来。” 有秦默在,京兆尹自然不敢刁难她,挥挥手着人去办了。 小二很快便被带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冲着在场之人行了礼。 “你把昨夜所见,再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公仪音道。 “是。”小二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说了起来,“小民发现刘卓的钱袋落在店里后,便想给他送来。走到院门口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闷响。小民有些奇怪,推开虚掩的院门一瞧,正看到刘卓跌坐在地,孙氏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身侧。” 他说的,同方才衙役的叙述并无出入。 “然后呢?” “草民觉得奇怪,正要开口询问,突然看到孙氏后脑勺上有鲜红的血迹,刘卓也是满手是血。小民吓坏了,叫声把左邻右舍都给惊动了,后来当差的衙役便过来了。” 公仪音眉头微皱,“刘卓说他进院子的时候一片漆黑,你是如何看到血迹的?” “当时正好月亮从云后面出来,小民是借着月色看清的。” 小二虽然声音有些抖,但说话间条理清晰,并不似假话。 公仪音目光在枣树下一扫,看向先前那衙役,“凶器便是这树下的石头?砸中后脑勺?” 衙役点头称是。 公仪音思索片刻,转向面色灰白耷拉着脑袋的刘卓,“你以前做完工后也会去酒肆喝酒?” 刘卓木讷地点了点头。 “那孙氏呢?就在家中等你?” 刘卓依旧点点头,没有吭声。 “我记得你方才说,回来时看到院门没有落锁,心里有些奇怪。这么说,孙氏在家等你时一贯会锁门?” 刘卓这才缓缓抬了头,神思恍惚道,“小民妻子性子胆小,一个人在家时都会锁门。” 公仪音皱了眉头,走到院门后仔细看了看。 上面的锁头完好无损,并未有暴力破坏过的痕迹,这么说……凶手应该是孙氏认识的人。 但仅凭这些,并不能将刘卓的嫌疑完全排除。 从他回家到小二过来送钱袋,这其中的时间差不到一炷香,虽然短,杀掉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公仪音的大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在脑中将线索飞快过了一遍。 假设真是刘卓所为。 从院门未关这点来看,这次行凶定是冲动行事,否则不可能冒着被他人发现的危险开着院门。 如果是冲动行事,那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了自己的妻子,这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争吵,也许是推搡。 不管是怎样,夜深人静时,这些动静——绝对有人听到了。 ------题外话------ *前面说“使君”是大人的意思,这一章中的“府君”是专门用来称呼郡守啊县长之类的地方长官的~ 另外,“行走”这里是做名词哦,这个职位其实是出现在清朝的,比如军机处上行走~夭夭这里想不粗合适的官职给阿音,就给她安了这个职位,日后可以方便跟在秦九身边到处跑的~ —— 不要让夭夭单机嘛,看文的姑娘们呢,冒个泡看看~ 第016章 女为悦己者容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孙氏的尸体躺在棺材之中,面色呈现出一种惨淡的苍白,脸颊和身体已开始浮肿,手上出现点点尸斑。 这是公仪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具尸体,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刚刚才褪下的鸡皮疙瘩又密密麻麻漫了上来。 如今已入初夏,天气渐渐炎热,哪怕四周堆满了冰块,尸身周围也开始浮现阵阵难闻的腐臭味。 更要命的是,公仪音的嗅觉比常人灵敏得多,尸腐之气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鼻腔。 她胃里不由一阵翻江倒海,扶着棺材干呕起来。 公仪音贵为帝姬,一直都是娇养着长大,哪里接触过尸体闻过这种恶臭?难免反应大了点。 她从身上解下香囊放在鼻端使劲嗅了嗅,这才觉得心里头好受了些许。 秦默瞅一眼她苍白的脸色,上前两步走到她身侧,语声凉凉道,“没见过尸体?” 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总觉得他的话中,带了一丝戏谑之意。 她掏出帕子拭了拭唇角,强自镇定地又往棺材里看去。 荆彦面带忧色,也跟着走了过来,看着她犹自不好的面色担心道,“无忧,你还好吧? 公仪音朝他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若是连区区一具尸体都接受不了,她日后还如何在秦默身边待下去?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蹙了眉头紧紧凝视着棺材中孙氏的尸体。 尽管肤色惨白,可仍然依稀能看出孙氏生前姣好的容貌。 她的面容并不狰狞,手上皮肤也完好无损,看不出挣扎或者反抗过的痕迹,再加上凶手是用石头砸中的后脑勺,就说明正如她之前推测的那般,如果刘卓不是犯人,那便是熟人犯案。 她抬头看向罗老头,“罗叔,能不能麻烦您将尸体翻个身?”孙氏的致命伤口在后脑勺,说不定能从伤口上看出什么来。 罗老头乐呵呵应了,取出一块粗布包裹住手,将孙氏的尸身翻了一面,后脑勺狰狞的伤口立马露了出来,血迹早已凝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黑色。 公仪音目光紧紧定在伤口处,眼中情绪风起云涌。 突然,她墨瞳一狭,掏出帕子捂住口鼻,趴在棺材沿上朝前凑了凑,这次,终于被她发现了一点端倪。 “罗叔。”她正了身子,转身看向罗老头,“您过来看看,这个地方……”她伸出葱白手指指向孙氏的伤口往下一点的地方。 罗老头瞟了一眼,接口道,“小郎也看出来了?昨夜我就跟查案的衙役说了,可他们压根就不当回事,老头我人微言轻,只得作罢了。” 公仪音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这么一来,案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她沉思的目光在孙氏尸体上四处游移,试图找出些其他有用的讯息来。 “罗叔,昨夜孙氏送来这里时,便是穿戴的这身么?” 罗老头点头,看着她笑眯眯道,“小郎尽管放心,寺卿治下严明,值夜的衙役不敢随意动死者身上的东西。” 公仪音谢过,定定地看着孙氏身上的衣饰出神。 她摩挲着手指,心中有些疑惑。 房中光线幽暗,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模糊难辨。 秦默的目光并未看向孙氏的尸体,而是一直似有若无地在公仪音脸上幽幽打转。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公仪音的墨色眼眸,散发着奕奕神采,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美的星辰。 荆彦好奇地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奇道,“无忧,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方才公仪音指出的那个伤口的疑点,他自然也发现了,可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没找出什么有利的线索来。 公仪音认真地看着他,目光灼灼发亮,“荆兄,你觉得刘卓家家境如何?” “院中陈设简单,从窗户内朝里看,房内的摆设也很简朴,刘卓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的粗布料子,应该不算富裕。” “对。”公仪音肯定地点点头,“可是你看孙氏身上的衣着,对襟束腰茜色短襦,下着条纹间色裙,你不觉得,对于一个在家等着丈夫归来的妇人来说,有些过于正式华美了么?”她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孙氏待客的衣裳。” 听公仪音这么一说,荆彦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再者……”公仪音指了指孙氏的发髻,“她所盘的云鬓,手法繁复。据刘卓和孙氏的邻居说,刘卓经常打骂孙氏,两人感情并不算好,孙氏当真会花这么多心思,就为了等着刘卓回来?” “可是……说不定孙氏想服个软,同刘卓和好呢?”荆彦提出了质疑。 “女为悦己者容。” 有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一道清冷,一道空灵,交汇在一起却是莫名的和谐。 公仪音扭头朝方才出声的秦默露出个明艳的笑容,“秦九郎也想到了?” 秦默定定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可是就那一眼,恍如花树堆雪,让公仪的心里,有了难以言表的雀跃。因为她从秦默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淡淡的赏识。 “想到什么?”荆彦咀嚼着他俩同时说出的那句话,还有些不明所以。 公仪音看着他唇角微扬,“孙氏和刘卓的矛盾由来已久,孙氏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想同刘卓和好。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所以我和秦九郎推测,孙氏如此盛装打扮,其实并不是给刘卓看的,而是……”她微微挑了眼尾,不经意间曳出一抹魅惑来,“而是……她的情郎。据其邻居妇人所说,孙氏死前半个月,心情突然变得开朗起来,那应该就是她和情郎私会的开端。” 夜幕低垂,罗老头已经在房中掌上了灯,明灭光影中,公仪音脸上的笑容显得温润柔和,带了丝清空般澄澈的美艳。 不知为何,荆彦突然觉得心跳得有些快。 听到公仪音的推测,他一惊,压下心中的异样,“你是说?孙氏是被她情郎杀死的?” “是与不是,还有待考证。但孙氏的这个情郎,一定是此案的关键人物。”她的目光落在孙氏云鬓一角,打了个转,唇角微翘。那里,有支金簪露出一截,发出耀眼的光芒。 ------题外话------ 收藏啊收藏啊,收藏在哪里啊~ 第017章 无忧也来一杯?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她用帕子包住簪头,小心翼翼地将金簪从孙氏的乌发中抽了出来。 “这支金簪成色颇新,孙氏应该没带过几次。刘卓酗酒,赚的钱怕是大半都买酒去了,自然不会给孙氏买这么贵重的礼物。所以这支簪子,十有*是孙氏的情郎送给她的。”素帕中的金簪在烛光中闪着刺眼的光芒,公仪音沉吟片刻,将自己的分析一一道来。 她的推理有理有据,荆彦听罢,眼神一亮,看着她笑道,“无忧,你对女郎们的东西可真了解,什么云鬓金簪的,换作我,铁定想不到这么多。” 公仪音略显尴尬地笑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本就是女子,关注点自然同荆彦不一样。只是,秦默又是如何看出这些异样的? 公仪音略带不解,侧头朝秦默看去。 不想秦默也正朝她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幽深似墨玉的眼中划过一抹流光,微翘了唇角,似已将公仪音的心思看穿一般。 “没想到无忧对女子所用之物颇有心得。”秦默开口,语气中隐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公仪音睨他一眼,语声清懒,“彼此彼此,秦九郎也不遑多让啊。” 秦默轻笑出声,笑声低低漾开来,清脆若珠玉相击。 荆彦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他方才没看错吧?一向清冷淡漠的秦九方才居然笑了?还是对着个俊俏的小郎? 荆彦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浑身兴奋得战栗起来。 秦默对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你拿着这簪子去狱中同刘卓确认一下,看他是否见过。” 荆彦回过神,“就我一人去?” 秦默凉凉瞥他一眼,吐出两字,“自然。” 荆彦哀嚎一声,狱中又湿又冷,还处处充斥着狼哭鬼叫,是他整个延尉寺中最不喜欢去的地方,义庄紧跟其后。没想到今日,倒把两个地方游了个全套。 他不死心,巴巴看向公仪音,“无忧,不如你同我一起去?你还没见过延尉寺的牢狱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公仪音抿嘴轻笑,“我还得回光德坊去,有些疑点尚待查证。” 荆彦泄了气,垂头丧气地从公仪音手中拿过簪子,用帕子包好收入袖中,幽怨地冲着二人道,“我去了。” “问完后带了人去光德坊汇合。”秦默看着他,面无表情吩咐。 “知道了。”荆彦无精打采应了,提步出了房门。 “罗叔,那我们也告辞了,谢谢你。”公仪音谢过罗老头,回眸冲着秦默唤了声,“秦九郎,走吧。” 说罢,轻盈转身走了出去。 秦默看着她纤细窈窕衣带当风的背影,清冷的雪眸微微一眯,抬步跟了上去。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上了车。 见秦默面色似乎柔和了些许,公仪音大着胆子坐得离他近了些。 秦默抬起眼帘淡淡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公仪音心中窃喜,小手交握搁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偶尔趁秦默不注意偷瞄他一两眼。 秦默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微微勾唇,没有出声。 延尉寺的车撵内里虽不如上次见到的秦府车撵奢华,但亦是应有尽有。 秦默右手边的矮几上摆着一只方形的漆盘,盘中有白玉酒壶一把,酒杯几只。 他微微拢住袖口,拿起酒壶往杯中斟了一杯酒。他的手指修长笔直,竟同那白玉制的酒壶一般莹白,直把公仪音看呆了去。 “无忧也来一杯?”秦默执起酒杯望向她,神情悠然而从容。 公仪音愣愣地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酒杯。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秦默的手指,一阵些微的凉意传来。 秦默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将酒杯缓缓送至唇边,微微启唇抿了一口。这酒是桃花酿,带了些微微桃花色,映着秦默殷红的唇色,白玉般的肌肤,说不出的魅惑动人。 公仪音突然觉得有些渴了。 她垂下眼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举起酒杯灌了一大口。 清凉的酒液下肚,渴倒是不渴了,五脏六腑却觉得热了起来。 公仪音虽善饮酒,但容易上脸,这才一口下肚,颊上已飞起片片胭脂色,宛若红霞。 桃花酿色泽红润剔透,口感醇中藏甘,甘中带润,酸酸甜甜十分爽口。 公仪音举杯欲再饮,旁侧却伸来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夺过她的酒杯。 鼻端的寒竹香有一瞬的浓烈。 她错愕抬头,见秦默已将她的酒杯置于矮几上,清清淡淡道,“你待会还要查案,还是浅尝辄止吧。” 公仪音听话地点点头,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酒渍,落入秦默眼中,眸色不由幽暗了一分。 牛车行到小巷口。 公仪音和秦默下了车,轻车熟路地朝刘卓院子走去。 院门口有两个京兆尹府衙的衙役把守,见他们过来,恭敬行了礼。 秦默淡声应了,走进院中。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左邻右舍都已掌上了灯,愈发显得刘卓家的院子幽暗而森冷。 公仪音扫一眼院中,确认没什么遗漏的地方,想了想道,“秦九郎,我去屋子里看看。” 见秦默点头,公仪音看了看并排而立的几间屋子,先进了右边那间。 这间房似乎是刘卓和孙氏的卧室,房中的陈设意料之中的朴素。 公仪音掏出方才在门外找衙役借的火折子,将房中的烛火点亮,端着烛台四下看了看,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将烛台在桌上放好,目光落在床头的针线篓子上。 篓子里头堆满了各种零碎的布头和需要修补的衣物,公仪音走上前,随手翻了翻,从最底部掏出一只纳了一半的鞋底来。 她眸色一亮,眼中刹那芳华闪现,又在篓子里扒拉了一番,拣出另一只已经做好的布鞋来。看样式,是男子的鞋履。 公仪音盯着那鞋子,用手比划了一下,眉头微蹙,似有些不解。 突然,她秀眉一舒,眼中带着灼灼亮色看向秦默,神情雀跃,“九郎,我知道孙氏的情郎是谁了!” ------题外话------ 秦九现在没有前世的记忆哦,所以他这个时候对阿音还没有男女之情,之所以这般关注她是有别的原因的~ PS: 大家要不要猜一猜孙氏的情郎是谁? 第02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轻轻“呀”了一声,弯腰优雅地捡起掉落在地的帕子。 她朝秦默歉意地笑笑,将上头沾到的灰抖落,然后抬起手用帕子的另一面擦拭着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荆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动作。 无忧他……他居然用九郎的帕子擦汗? 他忧心忡忡地朝秦默看了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平静得像没有丝毫波澜的湖面。 公仪音一边擦汗,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陈氏,“昨日你都在家吗?” 陈氏握住薄薄棉被一角的手紧了紧,不知公仪音为何突然这么问,抬起头犹疑着点了点头,“昨日民妇都在房中,不曾出门。” “院子里也没去?” 陈氏摇摇头。 “今天呢?” 陈氏眼中狐疑之色更重了,垂下头嗫嚅着道,“今日也未出门。” “那院子里的衣衫,是谁洗的?” “是……李钊……”陈氏水汽朦胧的眼中带着浓浓的疑惑,“不知使君问这些做什么?” “这就奇怪了。”公仪音眼中闪现出一丝不解,看着陈氏略显慌张的眉眼,“既然你这两日都只待在房中,为何你的鞋上,却有枣花的气味?” 陈氏的身体猛然一震,面上有一瞬的惊慌失措,只一瞬,却足以让公仪音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陈氏神情愈发凄惶,抽抽搭搭道,“许是……许是……民妇前日去了院中,踩到了掉落的枣花上吧……” “前日?”公仪音的唇讥诮地扬了扬,“前日一直下雨,你若真去了院中,鞋上为何半点泥泞也无?你可别说,连洗衣服都没有力气的你,居然还有闲情去刷鞋?再者,你若真刷了,上头的枣花香早就会被洗没了,你要怎么解释?!”公仪音步步紧逼,神情冷冽。 陈氏顿时慌了,往后缩了缩,“民妇……民妇……” “不如我来替你说吧。”公仪音唇边的笑意朦胧得似一缕轻雾,眼中静若明渊的神情看得陈氏心中愈发忐忑起来,“你的鞋上,之所以会沾染枣花的香气,是因为……你昨夜不光去了院中,你还爬上了那棵枣树!” 陈氏惊恐地摇摇头,“民妇没有……” 公仪音没有理会她可怜兮兮的辩驳声,转身看向一旁面色死白的李钊,“你先把昨晚的案发经过一五一十说出来。”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不要妄图说谎,否则罪加一等!” 李钊面露迷茫的神色,一时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使君,这……这同陈娘有何关系?”李钊看了陈氏一眼,小心翼翼道。 陈氏此时低着头蜷缩在床头,原本就瘦削的手因为紧紧攥着被角,显出淡青色的经脉,越发显得弱质纤纤起来。 可公仪音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 她睨了李钊一眼,“你说完便会知道了。” 李钊不敢再多问,抖抖索索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来,“刘卓每日都会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小民……小民便会趁着他回家前的这段时间偷偷溜去隔壁同孙氏……同孙氏私会……” “陈氏呢?” 李钊头快埋到胸前了,语声闷闷,“她早早便睡下了。” “继续。” “可昨日……昨日……孙氏突然说,突然说要同刘卓和离,还说……还说让我对她负责。”李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语气起伏,“小民虽然……虽然同她相好,却……却从未想过休妻。孙氏便威胁说要把我们俩的事抖落出去,小民……小民心中害怕……情急之下才拿起树下的石头朝她后脑勺砸了过去。” 李钊的手抖得厉害,显然昨夜也是冲动之举。 “后来呢?” 李钊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跌宕的情绪,“孙氏倒地后,小民心中害怕,便扔下石头逃了回来,后来一直待在房中没敢出来。直到听到外头的动静才强自镇定地混在人群当中出去看了看情况。” 他以手掩面,面容戚戚。 “这么说,你只朝孙氏砸了一下?” 李钊不解地点点头。 “可是——孙氏的后脑勺上,却不止一处伤口。” “怎么可能?”李钊大吃一惊。 “如果在你之后,还有人对孙氏下了手,自然就有可能了。”公仪音淡淡道。 李钊身子猛地一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目光朝床榻上的陈氏射去。 陈氏没有抬头,面容隐在烛光的阴影里,显得愈发讳莫如深。 “第一个伤口,虽然大,却并未命中要害,若是抢救及时,孙氏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真正要了她的命的,却是第二个较小的伤口。看力度,应该是个女人下的手。”说罢,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陈氏。 “陈氏,你当晚躲在枣树上,见到李钊用石头砸了孙氏。李钊匆忙逃走之后,你发现孙氏竟然还没死,便偷偷溜到了隔壁院中,补上了那致命一击!” 陈氏脸上一片死白,却仍在做困兽之斗,强做镇定道,“使君,这些都是您的推测,那枣花香许是民妇在别处沾染上的也说不定。” “哦,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公仪音并不慌张,扬手唤来一旁的衙役,在他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衙役领命出了门,很快又折返了回来,手中还拿了件对襟短襦,正是先前掉落在地的那几件衣衫之一。 “这可是陈氏昨日穿的衣服?”公仪音看向李钊。 李钊忙点头,眼中开始有了点点光彩,一扫方才的颓败之色。 公仪音讥讽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陈氏,“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何你昨日穿的衣服盘扣上,会溅有血迹?!” 昨日陈氏慌乱之下杀了人,有一点血迹溅到了盘扣上,但夜色昏暗,再加上盘扣本来就是淡朱色的,所以陈氏并未发觉。 李钊一个大男人,洗衣服自然不会太过细致,草草洗完便晾在了院中,血迹干涸后变成了深红色,显现了出来。方才公仪音经过这件短襦旁边时,正好月色明亮,一眼便看到了这上头的血渍。 公仪音话音刚落,陈氏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白得吓人,突然,她抬了头,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花,歇斯底里嘶吼道,“她活该!” ------题外话------ 昨天都没人祝宝宝节日快乐,不!开!森!哼! 第021章 落定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是太过激动了,陈氏苍白如纸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潮红,瘦削的脖颈上青筋爆出。 李钊目瞪口呆地看着陈氏,一脸的不可思议,“陈娘……真的……真的是你?” 陈氏双目通红,紧紧盯着李钊,眼中满是凄厉的神色,她嘶哑而干涩的声音在房中回荡,带了丝刺耳的尖利,憧憧烛火下,恍如地狱中来的厉鬼一般。 “是,就是我!”陈氏睚眦欲裂,“李钊,你每晚在我药里加安眠的药材,再偷偷溜过去同孙氏那贱妇私会,你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 “我……”李钊哑口无言。 “前几日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为何自己每天吃完药就昏昏欲睡,照理,这药是没有安眠作用的。所以,昨夜我偷偷留了个心眼,没有吃那药。呵呵,你果然没有察觉,又跑去见那个贱妇。我气不过,走到院中正好看到那棵枣树,便顺着那柴垛爬了上去。” 她眼中冷意满满,看着李钊嘲讽一笑,“你果然同孙氏那贱妇在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你可知道我当时的感受……?” 她顿了顿,突然狂笑出声,眼泪夺眶而出。手指一抹泪珠,指着李钊恨恨道,“没想到……没想到我竟恰好见到那么精彩的一幕。原来,你不光对我无情,对孙氏,你也是铁石心肠!我趴在树上,看着你趁着孙氏转身的瞬间捡起那块石头,看着你毫不手软地将石头砸了下去,看着孙氏的身体晃悠悠倒地。你果然是个冷血的人,看到孙氏倒了,竟连看都不看,便立马跑了回来。” 陈氏的嘲讽声不绝于耳,李钊又羞又燥,目光中带上一丝阴鸷。 陈氏没看他,笑够了,接着道,“我当时被吓坏了,紧紧抱着那树枝,只觉全身冰冷,过了一会,我看到地上的孙氏呻吟出声,她——她竟然还没死!你可知我当时心如死灰的绝望?!我想,你们这对狗男女,都该死!” 她一时气岔,重重咳了几声才平复下来。 “我见你房中灯火已灭,知道以你的性子,为了避嫌绝对不会再出来。所以,我拖着这破败的身子下了树,又绕到了隔壁院中,捡起那石头,往孙氏头上狠狠砸了下去。” “你知道吗?”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目光紧紧缠在李钊面上,有一瞬间,就像是情人间甜蜜的注视一般。她的声音,缓而轻,似在李钊耳畔低语,“孙氏死之前,看到我了,我跟她说,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些臭男人吧!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公仪音却看见,陈氏的眼角,有一串晶莹的泪滴滑落,烛光中,闪着惊心动魄的光泽。 公仪音沉默地低了头。这件案子里,每个人都有错,阴差阳错中,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荆彦却还有一事没想明白,看向李钊问道,“你为何不答应孙氏的请求?!” 李钊还未开口,陈氏嘲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为何不答应,不过是看中我还有些价值罢了。” 李钊气急败坏地抬了头,眼中有一丝厉色,“你……!” “我难道说错了吗?!”陈氏粗粗喘了几口气,却仍强撑着,“若不是我阿父阿母每月补贴我的那笔钱,你会假仁假义地照顾我到现在?!李钊,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李钊拳头紧攥,似乎强忍着才没爆发出来。 案情既已大白,便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荆彦招手唤了人,让他们将李钊和陈氏押了下去。 待人被带下去了,荆彦弯了眉眼,看向公仪音道,“无忧,你可真行啊。没想到年纪不大,这破案的功夫却是一流啊。” 公仪音眉头一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这次也是我运气好罢了。” 秦默还在这呢,她可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荆彦好奇道,“那布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孙氏手中可什么都没有啊?” 公仪音缓缓勾出一个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愈发显得灵动逼人,“我猜李钊为了毁灭证据,定会将当日所穿衣物烧毁,所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先去了灶房,没想到果然在灶台里发现了他匆忙之中未燃尽的衣衫布料,便趁机捡了出来。” “那枣花香呢?”荆彦追问。 “枣花香啊……”公仪音“噗嗤”一笑,“枣花香那么淡,又过了一天,早就闻不到了,我那是讹陈氏的。她因为我闻出了药中的甘草味,自然对我这能力深信不疑。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理把戏罢了。” 荆彦惊愕地“啊”了一声,“我见你说得那般斩钉截铁,还当你当真闻到了……” “无忧可真是个中高手。” 秦默清冷出声,语气云淡风轻。 公仪音转头,微眯了眼眸看了秦默一眼。他这话是何意?个中高手?是骗人的个中高手?还是做戏的个中高手? 她微微有些忐忑,面上只装作未听懂一般,莞尔一笑,玉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桃花般的娇艳,“九郎,我今日的表现你可还满意?” 这是……讨要表扬? 秦默失笑,觉得自己越发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了。 宫……无忧么?你混入延尉寺的目的,究竟何在? 心中波动了几许,眸光一转,顺着她的话意有所指道,“殿下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公仪音睫毛颤了颤,脸上很快又浮起笑意,“我定会将九郎的话带给殿下的。” “走吧,快宵禁了。”秦默淡淡道,率先出了门。 建邺实行严格的宵禁,城*一百零八坊,或为贵族府邸,或为平民聚集。坊设坊墙,有定时开启闭的坊门。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开门通行。 如无特殊情况,宵禁后,坊与坊之间便无法再通行。 三人出院子后上了车,朝光德坊坊门驶去。 耳边慷锵有力的鼓声似乎愈来愈急促,公仪音看着窗外,夜幕低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这时,有一辆华贵的车撵驶过,擦身而过的瞬间,她余光瞟到车辕上镌刻的秦氏族徽,不由一怔。 下一刻,她听到秦默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停车。” ------题外话------ 为了拯救清冷的评论区,夭夭决定来个有奖问答。 大家快来猜猜那辆车里坐的是秦家的谁?或者说跟秦默有何关系? 猜对的妹纸奖励58XX币币~ 别让我冷场啦,快冒泡吧姑娘们~! 第024章 非分之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心中一“咯噔”,避开荆彦的眼神,强自镇定道,“荆兄,你这是什么玩笑话?无忧蒙帝姬看重才得以来延尉寺,自是来此查案缉凶的,不过是希望为南齐的安定尽一份绵薄之力。哪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荆彦意味深长地一笑,脖子一伸,脑袋凑到她面前神神秘秘道,“无忧,我昨儿可是瞧见了,你暗中偷看了九郎数次呢。” 公仪音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心中叫苦不迭。 这个荆彦,眼怎么那么尖? 还是说……自己做得委实太过明显了些? 她拢了拢衣袖,面上不显,淡笑着道,“荆兄,秦九郎容貌俊秀,风仪出众,实乃人中龙凤,无忧心向往之,昨日一时激动,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并无其他想法。”她的眼中明澈坦荡,墨色深瞳倒映出荆彦的面容,那双眼睛犹如星子般璀璨光华。 “是吗?”荆彦目光在她面上游移一番,似有不信。顿了顿,他压低声音,挑了挑眉笑道,“无忧,你若真有那龙阳断袖之好,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时下风气开放,男风盛行。在荆彦看来,公仪音容貌俊秀,姿容婉转,若真喜爱男子……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公仪音哭笑不得,只得看着荆彦一字一顿正色道,“荆兄,你误会了,无忧当真不好男风。” 荆彦紧紧凝视了她一瞬,见她神色认真淡然,并未见心虚。漆黑眼眸转了转,将信将疑道,“这样便最好不过了。你要知道,九郎并不好男风,若知晓你的目的,定不会让你再待下去。” 公仪音叹口气,看着荆彦一脸无奈,“荆兄,我都说了,我当真对秦九郎无非分之想。”公仪音被荆彦缠得没法子了,只得又郑重其事保证了一遍。 话一出口,略觉心虚,偷偷挪开目光。 但转念一想,对秦默有非分之想的是重华帝姬公仪音,并不是宫无忧啊。她这么说,倒并不算说谎。 公仪音心中自我安慰,面上笑得纯然无害。 然而下一刻,她便听到身后响起一把清冷而熟悉的嗓音,似在她头上兜头浇下一桶沁凉的冰水,浇得她满身狼狈。 “什么非分之想?”短短一句话,让她身子止不住一抖。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磨磨蹭蹭转过身朝门口看去,面上的笑容比哭还苦涩。 “秦……秦九郎……”她嗫嚅地唤了一声,看秦默一眼,又飞快低了头。 秦默轻嗤一声,听不出喜怒。 公仪音垂首静默,心中愈发惴惴。这时,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绣云纹墨色锦履。她错愕抬头,正好瞥见秦默优雅温润的下颚轮廓,还有望向她的清澈眼神。 目光落在秦默今日所穿的袍服上,不由一怔。 一袭紫色交领朝服,上绣蒲桃文锦花纹。腰系白玉带,坠下华美金鱼袋。与平日一袭白衣清冷出尘的模样相比,今日朝服在身,更多了几分凛然的清贵之气。 看秦默这模样,是刚从早朝回来吧。 她朝秦默抿嘴笑笑,双目弯弯,压粗了声线,装作没事人似的问道,“秦九郎,这是刚刚下朝?” 秦默轻“嗯”一声,睨她一眼,又转了目光看向荆彦,“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秦默的突然出现,让荆彦也吓了一大跳,忙连连摆手否认,岔开话题道,“刚刚正同无忧讨论案子呢。” “是吗?”秦默声音淳冽中带了一丝散淡,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把小勾子,勾得公仪音心里痒痒的。 她捣蒜般点头,迭声附和着荆彦的话,“是是是,适才正讨论案子呢。” 秦默似有若无地应一声,垂下长长睫羽,眼中划过一抹清淡悠然。 好在他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走到右侧凭几前坐下,侧头看向公仪音和荆彦,“你们也坐吧。” 公仪音应了,还未抬步,就见秦默看向她,指了指身侧一张凭几。 这是叫她坐过去? 公仪音脚步顿了顿,依言走了过去。 “今日主上怎么上朝了?”荆彦将凭几上的卷宗整了整,漫不经心问道。 南齐安帝公仪焕近来日益沉迷后宫,不理朝政,经常十天半月才上一次早朝。今日居然上了早朝,叫荆彦好一阵纳闷。 公仪音低垂着头有些尴尬。 荆彦并不知她的帝姬身份,说话间自然有些随意了。 秦默目光在公仪音小巧绯红的耳廓上一顿,点头道,“近日京中似有些不太平,主上叫各部都警醒着些。” “可是……?”荆彦似乎想问什么,眼光瞟到门口端着茶托而入的衙役,收住了后半截话头。 衙役走到秦默面前停下,朝他行礼后,将一盏茶盏放在秦默面前的凭几上。 他刚要将茶盖揭开,便听得秦默吩咐,“给他们上了茶后退下吧。” 衙役应诺,在两人面前也置上茶盏,又将一把茶壶放在公仪音面前,这才鞠以一躬,迅速退了下去。 公仪音伸手揭开茶盏,釉色瓷盏中放着棕色的茶末。 这时茶叶还未普及,除了贵族和皇族,寻常百姓是喝不到的。 别看这茶末不起眼的样子,也要经好几道工序而成。 首先要将鲜嫩的茶叶采下,捣碎做成茶饼,再将茶饼拿到火上烤成赤色,用石臼捣成茶末,最后冲入沸水,才成一碗清香四溢的茶水。 公仪音无奈地看看面前的茶壶,起身站了起来。这里就数她官儿最小,她不倒水,谁来倒? 她先走到秦默几前跪坐下来,一手拿起茶壶,一手拢住袖口,缓缓朝茶盏中注入烧沸的水,顿时满屋茶香四溢。 公仪音放下茶壶,将茶盏端起递给秦默,“秦九郎请用茶。” 她心中还琢磨着方才荆彦未说完的话,有些心不在焉,未等秦默接稳便松了手。 茶盏“啪嗒”一声掉落在几上,茶水四下流出,有几滴似乎溅到了秦默手上。 公仪音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挪到秦默身侧,掏出帕子想替他擦掉手上的茶水。这时,她无意中将秦默的袖口往上卷了卷,露出他左手手腕内侧一个莲形印记。 还未看得真切,却见秦默一把将袖口拉下,“腾”地一声站起,甩袖朝门口而去。 ------题外话------ 今儿字推,路过的妹子动动手指收藏一下啦~ 第025章 随我去个地方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这一系列变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公仪音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秦默清俊冷峭的身影已走到了门口,不由目瞪口呆。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迟疑着出声唤道,“秦九郎……我……” 秦默身形一顿,并未回头,只有冷冽的声音飘过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公仪音答复,径自拐出了门,只留下空气中那股幽幽寒竹香,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人的神经。 公仪音瞪大了双眼,转头看向荆彦,一脸无辜,“荆兄,方才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荆彦也是一头雾水地摇摇头。 “可是九郎喜洁,我把茶水溅到他身上,他……不高兴了?”公仪音犹疑着问道。 荆彦沉吟片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从昨日可以看出,秦九郎并不讨厌无忧,否则便不会把帕子借给他。既如此,今日就不该为这种小事而心生不快。 “无忧,你再想想……应该是其他原因。” “我……我擦拭茶水时,把九郎的衣袖往上卷了卷,露出了他手腕上的印记,难道是因为这?九郎似乎是在那之后才突然动怒的……”公仪音不确定道。 前世她同秦默成亲后聚少离多,所以对于秦默手腕上的这个印记,是半点印象也无。 “印记?”荆彦有些奇怪,挑了挑眉道,“是什么样子的?” 公仪音侧了头回忆,“似乎……似乎……是什么东西烫出来的痕迹,模样看着有些像一朵莲花。” 荆彦疑惑地皱了眉头,摇头道,“奇怪……我之前怎么不曾注意到……?”他嘟囔着抬头,看见公仪音眉眼间的忧色,宽慰道,“无忧,你也别太过担心,许是九郎真有什么急事罢。” 公仪音弯了弯双眼,勉强露出个笑容,谢过荆彦的宽慰,心中暗暗琢磨。 莫非……这印记,也是秦默不可触碰的逆鳞之一? 她心中惦记着秦默出人意料的反应,一整天都有些郁郁不快。 这一天,她果然再没见到秦默,只得悻悻回了帝姬府。 到了第二日,她兴冲冲地到了延尉寺,却被荆彦告知秦默今日并不在府衙中。 听到荆彦的话,公仪音满腔的热情被兜头浇灭,素来神采飞扬的眼中光芒霎时暗淡,整个人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蔫的。 见她这样,荆彦不忍地安慰道,“无忧,我瞧九郎今日同从前并无两样,昨日之事,他许是早就忘了,你也别再多想了。” 公仪音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拿起案上的卷宗看了起来。 第二日…… 第三日…… 她依旧没有见到秦默。 第四日清晨。 阿素替公仪音换着衣衫,抬头看一眼神色恹恹的公仪音,担忧道,“殿下,您没事吧?您这几日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公仪音淡淡勾唇,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外斜射进来,给她的脸颊镀上一层淡淡的粉色,泛着玲珑剔透的光泽。她虽然笑着,那双杏仁般明亮的眼睛却依旧如同浓黑的夜,没有起一丝波澜。 阿素无奈地看着她不达眼底的笑意,整了整公仪音的衣衫下摆,试探着问,“殿下,可是延尉寺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一旁摆着早膳的阿灵接口道,“殿下,若是您在延尉寺待得不开心,便回来罢。”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故作欢快,“好啦,我真没事,你们就别担心了。今日有什么早膳?” 阿灵嘟嘟嘴,没再说下去,指着几上摆着的小碟子道,“照您的吩咐,没有做得太丰盛。有您喜欢的桂花栗粉糕和奶油松香酥卷,配的莲子银耳羹。” 公仪音笑笑,坐到了几前。 眼前的糕点不过婴儿拳头般大小,整整齐齐呈扇形摆放在扇形的青色瓷碟中,让人食指大动。 尽管这样,公仪音粗粗用了些便放下了筷子。 今日一定要再早些到延尉寺,她就不信,今儿还截不到秦默!公仪音紧了紧拳头,暗下决心。 “殿下不吃了吗?”阿灵诧异道。 “嗯。”公仪音用帕子擦了擦嘴,“给我备车吧。” 初夏的清晨,气候宜人,微风轻拂,清爽而通透。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青草香气,让浮躁不安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桔色的朝阳暖暖洒下,照在道路两侧行走的百姓身上,有种温柔和宁和的诗意。 公仪音想着心事,牛车很快驶到延尉寺门口。 她轻车熟路进了府衙,拐到荆彦办公的地方。秦默这几日不在府衙中,没给她安排办公的场所,所以她暂时是在荆彦处办公。 行到门口,却发现房门意外地紧闭着。 她心中奇怪,抓住一个路过的衙役询问情况。 衙役惊诧地看她一眼,“荆司直今日休沐,宫行走不知道吗?” “休沐?”公仪音当惯了锦衣玉食的帝姬,一时没反应过来。 衙役点点头,“朝中规定官员工作五日便可休息一日,今日便是荆司直休沐日。对了,今日是宫行走来延尉寺的第六天吧?这么说,您今日也可不用过来呢。” 公仪音闻言,颇有些无奈,谢过衙役后悻悻往回走。 真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出,也不知道秦默今日有没有来?她回头想找方才那个衙役问个明白,却发现他的身影早已不见,只得作罢。 行到府衙门口,突然鼻端飘来一阵熟悉的淡淡清香。 她眼神一亮,抬起头四处搜寻,果然在不远处瞧见秦默清俊的身影,正缓缓朝这边而来。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玉质的光泽,目光清澈而高远,让人想起竹林间轻拂的清风。 秦默行到她面前,瞟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本来有一肚子话的公仪音,在对上秦默如流水般清透的眼眸时,突然哑了口,嗫嚅道,“我不知自己今日休沐……” 秦默微皱了眉头,“荆彦没同你说?” 见秦默神情较之前并无两样,公仪音定下心来,眉目一舒,“是啊,他大概以为我知道吧。” 秦默一拂宽大的衣袖,雪白的衣衫似云翳般层层散开,他看向公仪音,语声清淡,“既然来了,便随我去个地方吧。” 第028章 琴瑟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房中燃着淡淡熏香,公仪音吸吸鼻子闻了闻,见只是普通的安神香,方才安下心来。 三人在房中的长条凭几前对坐下来,很快,方才那唤作窈娘的妇人便敲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托盘,托盘上放着白玉雕制的酒壶并几个同色玉质酒杯。 她扭动着腰肢,笑意盈盈将酒壶和酒盏放下,示意三人慢用。 谢廷筠谢过她,抬眼浅笑道,“窈娘,将瑶瑟唤来。” “哟,谢七郎,瑶瑟这会子怕是不得空啊。”窈娘掩唇媚笑,头上的钗环也跟着叮叮当当颤动着,满头金光晃花了人的眼。 谢廷筠拿扇子挡住她头上刺眼的光,皱了眉头道,“怎么?我谢七面子不够,难道秦九郎也请不动瑶瑟吗?” 窈娘看了不动如山坐在原地的秦默一眼,眼珠子一转讪笑两声,面上的褶子愈发深了,“七郎这是哪里的话,窈娘我这就去叫瑶瑟过来,哪怕得罪其他客人,也要先把七郎和九郎伺候好啊。”她嘴里说着,脚下却未动。 谢廷筠从袖中摸出一吊五铢钱扔给她,“可别叫我们等久了。” 窈娘眉开眼笑接了,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这才心满意足地又扭着腰肢退了出去。 谢廷筠一手拢住宽大衣袖,一手执起几上的酒壶,先替自己将酒杯满上,又给公仪音和秦默各斟了一杯。 他晃着酒杯中透明的佳酿,微眯了眼眸轻嗅一下,面上显出餍足的神色。他转过眼睛,看向公仪音,她长长的睫毛浓密而卷翘,在窗外透进来的幽微阳光下,微微颤动着。 谢廷筠眨了眨眼,勾唇笑道,“无忧,这沉梦可是建邺城中难得的好酒,品过这沉梦,你定会觉得此番来明月夜,确是不虚此行啊。” 公仪音垂下眼睫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酿,酒液熹微透明,泛着一种莹润的金珀色,隐隐有醉人的酒香飘来。 谢廷筠喝一口,接着道,“酿这沉梦的水,取了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一盅,再加上野白蓼子花,五加皮,桂枝,甘草,麻黄,白茅这六子草本,并三寸雪糯酿制而成。最后还需成年的桃树下埋上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开封。” “当真?”公仪音面露好奇之色。制作过程如此复杂,便是宫中御酒也不及吧。 谢廷筠一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笑言,“窈娘是这般说的,至于是或不是……”他抬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我曾照着这个法子酿制过,只是最后酿出的酒,总比沉梦差那么几分。” 他仰头又是一杯,大袖轻舞,举止间显出些名士特有的狷狂不羁来,“罢了罢了,这沉梦啊,也就在这明月夜喝最有滋味…… 谢廷筠垂了眼睑,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 公仪音也端起酒杯,学着谢廷筠的模样放在鼻端轻吸一口气,只闻酒香纯冽,浓郁绵长,果然是好酒。 她将酒盏置于唇畔,刚待饮用,却听到秦默淡如烟雨缥缈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既不善饮酒,便不要多喝。” 公仪音停下举杯的动作,侧头朝秦默望去,想弄清他这话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谢廷筠听的。 谢廷筠却飞快反应过来,执酒杯的手微一抖,有几滴酒液洒落出来。他双眉微挑,饶有兴致地瞧着秦默,试图从他面上找出些什么来。 公仪音见秦默的目光落在自己面上,这才确定方才那话确是对自己说的。 她朝秦默露齿一笑,飞快地抿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如编贝般整齐,“我就喝这一杯。”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秦默这般同她说话,她竟然没有丝毫诧异,仿佛他们之间,原本就该这么熟稔一般。 然谢廷筠却察觉出来了。 他目光在公仪音和秦默面上游移了几个来回,眼中有狐疑的神色,刚待说话,门外传来清脆的扣门声。 “进来。”见有人来了,谢廷筠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 门轻轻被推开,伴随一阵细细香风而来的,是细碎的铃铛音,清脆悦耳。 公仪音转头朝门口望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容貌清丽婉约的女子,一袭白底浅绯滚边曳地锦妆花缎广袖襦裙,腰间束以同色帛带,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身,银质铃铛正系在腰间垂下的香囊之上。乌发挽成高髻,斜插一支金枝花钗,云堆翠鬓。端的是意态远淑,清素若九秋之菊。 身后跟一龟奴,怀抱一把桐木古琴,琴尾处裂成冰裂断,有着通透别致的美感。 女子行到三人跟前,盈盈一福,“瑶瑟见过几位郎君。”她的声音恰似她的名字,若琴瑟之音般悦耳动人。 公仪音飞快地瞟了秦默一眼,见他的目光一直幽幽落在面前酒杯上,并不曾看瑶瑟。眼中亮了亮,方收了目光看回瑶瑟。 “瑶瑟,难得熙之今日肯随我前来一品这沉梦,你便弹奏一曲为我们助兴罢?”谢廷筠看着她轻笑。 “诺。”瑶瑟应了,看一眼公仪音,一双秋水剪瞳眼波脉脉,“这位郎君好是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鄙人宫无忧。” “宫小郎安好。”瑶瑟微微一笑,道一声“献丑了”,莲步轻移行至房中悬挂的珠帘之后坐下。龟公将古琴安置好后便退了下去。 “蒙几位郎君赏光,瑶瑟便弹一曲高山流水为诸位助兴吧。”瑶瑟清泠的声音从珠帘之后传出。 须臾,她的素手放在琴弦之上轻轻一拨,“铮”的一声清音宛如流水之音跃入耳中。 初时,琴音泠泠,似流水潺潺轻灵清越,带着回还往复的缠绵。渐渐,琴声渐入*,瑶瑟如葱玉指快速波动着琴弦,琴声渐渐变得急促,弦弦切切,沉着浑厚,激越凝重处,只觉眼前展开了一副泼墨山水画,绘的便是那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貌。 又过片刻,琴声减缓,悠悠而止,微风簌簌吹过,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于耳。 果然是高手! 公仪音抿一口杯中酒酿,眼中幽光点点。 没有人知道,若论琴艺,她甚至胜于以善琴之名闻名于建邺的瑶瑟。 ------题外话------ 别小看wuli阿音了,她可是很有才的~ 第029章 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出生时,她的母妃顾贵嫔正同安帝在宫中欣赏歌舞,适值莺歌燕舞之际,顾贵嫔突觉腹中一阵疼痛,忙请来宫中医女和稳婆,于殿中产下一女。 帝见女婴生于此时,甚觉有趣,遂赐名为音。 当今世道,于琴棋书画上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是以世族子弟虽不求人人精通,但必有所涉猎。而皇族,本就底蕴不够,自然想在这些技艺上花费大力气,以弥补自身气质风仪的不足。 正如其名,公仪音自小便在音律上展现出极高天赋,安帝甚喜,特意请了名师教导她琴艺,不出几年,已大有所成。 公仪音精通多般乐器,其中又以古琴最为拿手,只是她一向只弹来自娱自乐,除了安帝和宫中数人,甚少人知。 珠帘后铃铛清音响起,瑶瑟娉娉袅袅走出,行到三人面前又是一拜,语声清婉,“瑶瑟献丑了。” 谢廷筠轻笑,举起酒杯微微晃着,看向秦默道,“熙之觉得如何?” “余音绕梁,果然名不虚传。”秦默淡答,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瑶瑟面上容光一亮,垂眸掩下眼底的喜色。 秦九郎清贵尊华,金口玉言的点评能抵百金。今日秦九郎对她的点评一经流出,明日她在建邺城中的名声又会高几分,叫她如何不喜? 她忙盈盈一拜,笑意清浅间面若桃李,“蒙九郎不弃,瑶瑟不甚惶恐。” 公仪音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垂下眼帘,喝了一大口沉梦。美酒入喉,竟不复方才的甘洌清醇,只觉苦涩不已。 瑶瑟整了整衣裳,在长几旁跪坐下来,长长的曳地裙摆在身后如层云般铺开。 她拿起酒壶,替几人将酒杯斟满,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素手举杯浅笑道,“素日多蒙郎君照顾,瑶瑟敬诸位郎君一杯。” 谢廷筠举杯与她遥相一应,唇畔微勾,眸若辰星。秦默一点头,也举杯喝了一口。 公仪音心情郁郁,举起酒杯,也欲再饮。秦默侧眼看了她绯红的脸颊一眼,清雅出声,“一杯。” 公仪音微眯了眸子回望过去,“你说什么?”这般直直望去,颊边酡红之色愈显,说不出的风流意态。 秦默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你方才说了,只饮一杯。” 这话一出,房中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瑶瑟满脸错愕地看着秦默,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清冷如秦九郎,居然有主动管起他人的一天?她的目光状似不经意间在公仪音面上一扫,这位宫无忧,到底是什么人? 谢廷筠漆黑眸色一转,以肘托着下颚,唇畔轻勾淡挑,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浮起,“熙之,怎么不见你这般关心我啊……” 秦默冷然地睨他一眼,“他醉了,我还得想着怎么向重华帝姬交差,你醉了,怎么着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谢廷筠被杯中酒液一呛,重重咳了几声才平复下来,满脸幽怨道,“熙之,你不能这么对我……” 秦默将酒杯放至唇边,又抿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看到他唇畔,有淡淡的笑意浮上。 她后知后觉红了脸,轻咳一声道,“那……我不喝了……” 瑶瑟惯会察言观色,见气氛有些许诡异,转了转眼眸,笑着接过话头道,“原来宫小郎是重华帝姬府上之人,幸会幸会。”说罢,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公仪音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对这个瑶瑟,她喜欢不起来,总觉得她那双看似清澈明透的眼眸中,藏了太多东西。她或许,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般无害。 见公仪音不甚热络,瑶瑟垂眸掩下眼底的幽深,知趣地不再多话。片刻,她抬头看向谢廷筠道,“瑶瑟近日练了曲广陵散,想请几位郎君指正一番。” 公仪音眉头轻挑,广陵散慷慨激昂,气势宏伟,并不如高山流水那般好弹奏。再者,瑶瑟是女子,还是欢场女子,能不能奏出曲中的宏伟壮阔之气,还真难说。 得到谢廷筠应声,瑶瑟起身袅袅走到珠帘之后,手指轻抬,奏起了广陵散。 “熙之,再过几日便是王夫人的生辰了吧,你可想好了送什么?” 公仪音竖起耳朵听着。 谢廷筠口中的王夫人,是秦默的母亲,秦氏嫡支当家主母。这个时代民风开放,女子的地位较前朝已有所提高,所以其成亲后仍可沿用本姓称呼。 四大侨姓士族盘根错节,互结姻亲,秦默的母亲王宓便是王氏女。 和着悠然飘荡的琴声,秦默指节扣了扣几案,面上神情未变,“子沐,我母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 公仪音懵懵懂懂地听着。 前世的记忆中,对于王氏这个名义上的阿姑,其实并没有多少印象。因婚后秦默便住到了帝姬府,她又是帝姬身份,所以同王氏并未打过多少交道。只隐约记得容颜甚美,性子却是清冷傲然,有着世家女子特有的骄矜之气。 只是,听着秦默这口气,似乎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谢廷筠叹一口气,眼角眉梢间微有落寞,“我是真想不明白,你这般优秀的人,王夫人对你却……”他自嘲地一笑,“咱俩要是反过来便好了。” 秦默轻笑一声,如葱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没有接话。 公仪音抬眼瞧他一眼,他的眸色依旧浓黑如夜,眉宇神色间的淡然之色,未有丝毫改变,只有那轻颤的睫毛,泄露了他心底几分情绪。 “你可知,十二郎近日花重金购了一株番邦流入的红珊瑚树,似乎预备做贺礼献给王夫人。”谢廷筠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秦默略一沉吟,淡然出声。 “怎么?”谢廷筠微有不解。 “前几日我在光德坊查案,曾遇到过阿衍,现在想来,他当时该是从西市来。” 西市就位于光德坊西侧,是建邺城中繁华的集市区,其中商品虽不及东市贵重华美,然常有外邦珍宝流入,因而更容易找到一些稀奇的物品。 谢廷筠面有忧色,刚待启唇,却听得珠帘后发出“铮”的一声刺耳声响。 ------题外话------ *阿姑就是婆婆的意思啦~ 夭夭一直都有埋伏笔的习惯,所以大家认真看哦,也许后面会有有奖问答滴~ 希望大家能有欲罢不能的感觉啦啦啦~如果大家觉得文文还不错,打滚求在评论区冒泡呀/(ㄒoㄒ)/~ 第032章 没有死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心中一突,收起荡漾的小心思,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这一看,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眼前的情景正如方才窈娘描述的那般,一位鹅黄色轻衫的女子趴倒在矮几旁,后脑勺上渗出斑斑血迹,面色惨白,依稀能看出秀美明艳的模样。 除了她,矮几上还趴着一名男子,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脸朝下,看不清面容。 方才那声闷哼是谁发出的?公仪音心中纳闷。 难道说……轻絮并没有死? 秦默脸上又恢复了淡漠无痕的常态,仿佛方才的波动只是错觉。他皱了皱眉头,将心中那一星乱窜的怪异感压了下去,抬目看向房间中央。 他走上前,伸出莹白修长的手指在轻絮鼻端探了探,眉梢微微一挑,又收了回来。 “怎么样?”公仪音走上前急急问道。 秦默摇摇头,“死了。” 这时,趴在桌上的男子似乎听到了动静,又低低“哼”了声,搁在几案上的手指也动了动。 他还活着! 公仪音紧张地盯着那男子。 没想到那男子哼唧一声后又没了动静。 这时,她感到秦默幽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侧头看去,奇道,“九郎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秦默淡漠启唇,“把他弄醒。” “我?”公仪音指了指自己,双眼瞪得圆滚滚的,一脸“有没有搞错”的神情。 她愣愣的神情似乎取悦了秦默。 秦默眼中闪过一抹愉悦,眉眼一抬,语声清凉,“不然你以为我叫你来作甚?” 公仪音小声嘟哝了两句,他一定是在报复自己刚刚占了他便宜,小气鬼! “你说什么?” 秦默淡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他凑近了些,盯着公仪音的眉眼,一眨不眨。 公仪音被他看得一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没什么。”说罢,慷慨就义般朝前跨了两步走到男子身旁,吸一口气,伸出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真是的,她堂堂一国帝姬,居然要做这种事。 嘴里正嘀嘀咕咕,几上伏着的男人却突然睁眼大叫一声,吓得公仪音朝后一弹,嘴里“哇哇”叫了出来。 秦默无奈看她一眼,朝前几步看着那男人,冷冷开口道,“你是何人?” 男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面前这架势,不由一愣,反问道,“你又是谁?” 公仪音心下好奇,插话道,“秦九郎,你不认识?” 那男子揉眼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秦默,“延尉寺寺卿秦九郎?” “难道建邺还有第二个秦九郎?”公仪音没好气道,方才被他吓了一跳,这会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说话间,暗暗打量着这男子。 认真一瞧才发现,这人长得极是俊俏,面如冠玉,皮肤白皙,一双宜喜宜嗔丹凤眼,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她不由心中腹诽,这人真是明月夜的客人?若说他是这楼中的小倌,她还更信一些。 男子眼中诧异之色更甚,“秦九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话音未落,目光瞟到旁边倒地的轻絮身上,不由脸色骤变,“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后退了几步,惊慌失措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死了。”秦默看着他,冷冷道。 “不可能!”男子大叫,满脸震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公仪音转头一看,只见谢廷筠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还跟了几名衙役,出声问道,“谢七郎,延尉寺来人了?” 谢廷筠笑笑,“找了衙中寺丞带人过来了,衙役这会正在找楼中的人一一问话,说是做完记录便可放他们回去了。”许是命案在前,谢廷筠面上是难得的正经神色,这般看来,愈发显得面容俊朗,丰神如玉。 他的目光在房中一扫,不由沉了沉。 秦默点头应了,又看向方才那男子,语气沉郁,“你叫什么?” “我……”那男子似乎镇定了一些,咽了咽口水道,“小民温……温良禹。” 温良禹?寒族? 公仪音有些许诧异,原本看他身上光鲜的服饰,还当是某个士族旁支,没想到却是寒族子弟。 “轻絮可是你所杀?”秦默单刀直入,一动不动盯着他面上的神情。 岂料话音刚落,那温良禹看一眼身侧的轻絮,突然发起狂来,不住地摇着头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她……” “她?谁?”秦默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疑点。 温良禹却圆睁了双眼,连连往后退,似乎身旁的轻絮是什么吃人的怪兽一般,嘴里只不住念叨着,“完了,我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温良禹。”秦默加重了语气,叫了他一声。 温良禹茫然抬头看他一眼,眼中又是惧怕又是震惊,看得秦默皱起了眉头。 他到底在怕什么? 不过看他现在这个模样,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秦默略一沉吟,招手唤来门外衙役,“先派人将他押入大牢好生看管着,待明日他冷静些了我再去问话。” 衙役应诺,押着温良禹下去了。 公仪音看着地上的轻絮,叹一口气道,“她怎么办?”目光在旁边散落的花瓶碎片上一扫,看来这花瓶便是凶器了。 “先将尸体抬回去,让罗叔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疑点。” 得了秦默的吩咐,轻絮的尸体也被抬了下去,房中便只剩下公仪音,秦默和谢廷筠三人了。 公仪音看着似破布般被人抬出门的轻絮,一时有些慨然。 门外的风吹了进来,吹动房中悬挂的珠帘叮当,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女子淡淡的馨香,馨香中又带着几缕淳冽的酒香,一切的一切,仿佛没有丝毫的改变。 可是那个曾经活色生香摇曳多姿的女子,从此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她叹一口气,抬头正撞上秦默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眼神,不由一怔。 “你在想什么?”秦默淡然开口,琉璃般明澈的眼眸中透出灼亮的光彩。 ------题外话------ 嗷嗷嗷,收藏啊,留言啊,在哪里~ 说不定妞们冒泡多了,夭夭心情一好,就发糖了! 第033章 反撩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收回目光怅然地摇摇头,明亮的眼中少许有少许波动,“我只是觉得她年纪轻轻,有些可惜罢了。” 秦默深深看了她一眼,“既然觉得可惜,便同我一道早日将凶手找出,也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听到“同我一道”四字,公仪音愣住,许久才怔怔地点了点头。 谢廷筠立在一旁,看一眼公仪音,又望一眼秦默,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丝自己在这有些多余的想法。 他面露狐疑之色,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谁来告诉他,怎么才这么会儿功夫,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了? 似是感受到他的打量,秦默睨他一眼,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子沐,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谢廷筠撇了撇嘴,展开手中折扇一摇,满目哀怨,“熙之,你不能这般过河拆桥啊……你可知我方才跑到延尉寺再跑回来流了多少汗?你便是这般对我的?” 秦默不为所动,头也不回道,“我本就是这般过河拆桥的人,你第一天认识我?” 谢廷筠想好的说辞被他这话堵在了口中,一脸郁卒的神色,半晌才狠狠一收折扇,瞪了秦默的背影一眼,“罢了,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公仪音在一旁听着,颇有些忍俊不禁。 两人之间这对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在打情骂俏? 谢廷筠*的目光倏地扫过来,长眉一挑,眼角耷拉着道,“无忧,你也笑我?” 公仪音忙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七郎说得没错,九郎的确做得不厚道了些。”见方才占了秦默的便宜他并未发怒,公仪音胆子愈发大了,眉目一转,笑着接话。 谢廷筠“噗嗤”笑出声,上下打量她几眼,语中带了一丝佻达的意味,“无忧,我欣赏你。不过……”他脚步挪到门口,朝她俊朗一笑,“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晃了晃手中折扇,风骚的绿色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公仪音目瞪口呆。 他……他便这么走了?真是白替他打抱不平了! “我做得不厚道了些?”秦默幽幽的声音传入耳中,依旧那般清朗舒华,可她总觉得,里头藏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秦默咧嘴一笑,岔开话题道,“秦九郎,我们还是仔细看看案发现场吧。” 秦默微一扬眉,“唔”了一声,算是默许了她的话。 见过了秦默这一关,公仪音收回灿然的笑容,认真打量起轻絮的房间来。 轻絮的房间构造同方才的房间并无两样,分内外两间,用细碎珠帘隔开。 外间正中一张梨花木凭几,几上放着一个银质酒壶和两个酒杯,杯中还有些许酒水,似乎是方才喝剩的。 墙一侧开窗,但窗户紧闭。另一侧摆着一张同色梳妆小几,上头放着几个木质盒子,还有几盒胭脂水粉。小几上方悬一琴盒,盒中该是轻絮前些日子购入的那把琵琶。 公仪音走入内间,最里床榻上的床褥叠得整整齐齐,床头一个水曲柳衣柜,打开一瞧,衣柜中各色衣物亦是摆放整齐。 秦默跟着她进了内间,看一眼她沉思的神情,“如何?” 公仪音眨了眨眼睫,没有立即回话,目光落在榻上的葛布枕上,心神一动。 宫中也多用这样的布枕。她记得前世曾听阿灵说过,有些女婢得了赏赐,怕惹人眼热,便偷偷托人带出宫换成金饼,塞入枕头中藏好。本是为了防贼,不想后来这法子渐渐流传开,便没人再那般做了。 若是……宫外的乐伎们也学到了这样的方法呢? 她拿起布枕用手捏了捏。 布枕中塞得不是软绵绵的棉絮,摸上去颗粒分明,似乎是决明子一类的药材。 她低垂着头,眉眼认真,素来柔和的面容镀上一层光芒。秦默侧头看着她,安静地没有出声。 片刻,他瞧见公仪音的手顿住,秀丽的黛眉一挑,眼中露出些欢欣的神色。 “可是发现了什么?”秦默出声道。 公仪音抬头朝他微微一笑,双眼清澈流转。她伸手一摸鬓边,拔下髻上的碧玉簪子。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身后一头如瀑青发披散下来,光滑的绸缎般在她身后旖旎散开。 她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做小郎打扮,头上只有这一根簪子。 秦默如寒星般深邃明灿的眼眸中似有光芒烟火般一闪即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公仪音,眸中神色深不见底。 公仪音手忙脚乱将一头青丝拢住,草草挽了起来。 许是有些紧张急促,她小巧的鼻尖上渗出几滴细密的汗珠,将坠欲坠地晃悠着,像一只小爪子一般,让秦默的心里生出些难以言喻的痒。 公仪音本有些慌乱,然一抬头看到秦默眼中一闪而逝的微光,突然起了捉弄之心。 她一挑眼尾,曳出一丝魅惑之色来,微抬的下颌线条流畅,莹白如玉,吐气如兰,用一种迷蒙而勾人的语气缓缓道,“好看吗?” 第036章 怂包的阿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打发走窈娘,公仪音和秦默陷入沉思。 门外熙攘声透过未关的门传了进来,除此之外,房内一片冷寂。 公仪音呆立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想到,温良禹口中的她,竟然是那人! 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公仪音抬手扶额,颇有些头疼。她抬眼看向秦默,他的神色从容舒缓,并未因听到那人名字而有所色变。 “秦九郎,这……”公仪音犹疑着开口,目光落在他微微曲起的指关节上,那里,泛着淡淡的青色。 “嗯。”秦九郎轻应一声,有细微的鼻音,却并未表态。 须臾,他转头看一眼窗外,日头西垂,已是入暮时分。 “时辰不早了,先回去吧,明日再去提审温良禹。”他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双明艳的桃花眼在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光下,闪着细钻般的柔光。 公仪音虽然因方才窈娘的话而略有不安,还是点头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衣袖摩擦间,袖中一阵细腻的触感传来。公仪音这才记起,方才她将秦默那支乌木簪随手收入了袖中。 “九郎……” 秦默停下脚步转头望来。 公仪音将簪子递了过去,“簪子还给你,谢谢。”说话时微微带了笑意,明眸弯成月牙的弧度。 秦默目光在她秋水般的杏眼上停留一瞬,很快顺着她的面颊下移,落到那支雕工细腻的乌木簪上。 “你留着罢。”他清泠开口。 公仪音握着簪子的手一紧,眼中露出欢欣的神色,秦默……将这簪子送给她了? 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便瞥见秦默掏出袖中素色锦帕,优雅地擦了擦手指。 她面上笑容一滞,小脸整个垮了下来。 难不成秦默是嫌这簪子脏了才不要的?! 她小手紧攥了攥,面上闪过气呼呼的神色,抬头刚要说话,却发现秦默已抬步走了。 秦!默! 公仪音克制着才未大吼出声。 她看一眼手中的簪子,一闭眼,朝着楼下手一扬。 片刻,她收回手,将手摊开来。 她满脸纠结地看着依旧躺在手心的乌木簪,眉头皱成了一团。 深吸一口气,她终于下定决心,将簪子小心翼翼收入袖中。尔后还做贼心虚地四下一瞧,生怕被人看到了去。 虽然心中将自己的行为大大鄙视了一番,可谁让对方是她喜欢的秦九郎呢,哪怕怂包一次,她也认了! 这般一想,郁卒之情顿时散去不少,看着前方秦默白衣翩跹的身影,拔腿追了上去。 回到帝姬府时,天色已完全黑了。 知晓了公仪音每日回府的时间,阿灵和阿素执意到点便在府门口候着。 公仪音一掀车帘,瞧见两人翘首以盼的面容,不由舒心一笑。 “殿下!” 看到她,两人眼神一亮,笑着迎了上来。 公仪音下了车,一边朝府里走一边随口问道,“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事?” “殿下,下午时主上派人来府里了。”阿灵道。 “何事?”公仪音蹙眉看向她。 “明日主上宣您进宫。” 公仪音无奈地撇撇嘴,本来还想明日同秦默去审温良禹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可知父皇叫我进宫所为何事?” 阿灵摇头,“来人没说,不过婢子看他的神色,应该并没有什么大事。” “他没见到我,未起疑吧?”眼见着快到聆音园了,公仪音加快脚步。 “婢子们说您在午睡,来人传完话便走了。”阿素答,伸手推开了房门。阿灵则请示了一声,下去替她传晚膳了。 公仪音疲累地倒在软榻上,吩咐道,“你记得待会去同青姨说一声,让她明日替我去延尉寺告个假。” “诺。”阿素应了,替公仪音泡了杯茶,就退下同阿灵一道布菜了。 用过晚饭,沐浴完,公仪音便早早上了床。 一夜无话。 因着今日要入宫,哪怕公仪音万分不想,最后还是在半梦半醒中起了身,任由阿灵和阿素替她捯饬着。 收拾妥当,又略微用了些早点,便坐上了去皇宫的车撵。 昨夜下了一场连绵细雨,空气中有雨后淡淡的清新,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上绿叶被雨水洗得发亮,细长的枝条带着水汽饱满下垂,呈现出一种勃勃的生机。 她放下帘子,听着树上时不时落在车顶的水滴,心中想着心事。 没多久,牛车便驶到了宫门处。 知晓她今日要来,皇帝身边的近侍刘邴早已在宫门候着,见帝姬府的车撵远远驶来,忙堆笑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殿下。” “刘中人不必多礼。”公仪音在阿灵和阿素搀扶下款款下了车,朝刘邴轻柔一笑。 “父皇还好吗?” “主上一切都好,就是这几日惦记着殿下呢。”刘邴微微哈腰笑答。 公仪音淡笑不语。 父皇宠她是真,但……这几日怕是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吧。 经过昨夜那场雨的洗刷,宫中一扫连日的萎靡之气,四处泛着一种莹润而清新的光泽。 皇帝寝宫位于未央宫连绵广阔的宫殿群中,其间亭台楼榭,山水沧池,星星布列。 刘邴在前头引路,时不时恰到好处地说两句得体话,一路行来倒也不觉沉闷,很快到了皇帝居住的清凉殿。 还未走近,公仪音眼风扫到殿前站了八名姿容姣好的女婢,统一着淡青色宫装,目不斜视,面容清冷。 她心中一突,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也来了?! ------题外话------ 昨天的有奖问答,明儿揭晓~ 阿音这么怂包,夭夭我都鄙视她了,要振妻纲啊! 待将秦九追到手,定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第037章 贤嘉长帝姬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刘邴这会也看到了那八名宫婢,脚下步伐微顿,侧头看着公仪音略带歉意地笑笑,显然并不知情。 都已到这了,断然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公仪音神情未变,款款行到殿前。 立在殿外的八名宫婢见她到来,齐声请安,“见过殿下。”声音清脆婉转,动作整齐划一,一看便受过严格训练。 公仪音冷然的目光在她们面上一扫,微微点头示意,抬脚迈入殿中。 清凉殿乃安帝夏居之所,殿中以画石为床,设紫琉璃帐,又以玉晶为盘,贮冰于膝前。就算是盛夏,殿内仍清凉无比,如同含霜,故称清凉殿。 一入殿内,果有一阵清爽的凉意迎面扑来。 这时,一声女子娇媚入骨的笑声传入耳中,慵懒中带了丝几不可闻的狠辣之色,“可是重华来了?” 公仪音清冷的脸庞上笼了一层淡淡的霜气,并未开口,迈着优雅的步子入了正殿。 抬眼,便瞧见大殿尽头的楠木凭几前坐了两人。 一人身着绛紫色宽袍大袖,衣襟大敞,头戴漆纱笼冠,眉眼俊朗,细看同公仪音有几分相似,算得上美男子一枚。他手中执一白玉酒壶,胳膊闲闲垂于膝盖之上,端的是放荡不羁。此人,正是南齐安帝公仪焕。 另一人便是方才出声的女子。上身着橘色短衫,紧身束腰,腰肢盈盈一握,胸前饱满呼之欲出。下穿青色多折裥裙,长裙曳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一头乌压压的青丝挽成高耸的飞天髻,髻上斜簪掐丝流金牡丹步摇,另插一支鎏金镂雕凤凰于飞钗,珠翠灿灿,富贵奢靡。 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用艳红的朱砂勾出一朵繁复的牡丹花样,眼尾处微微上挑,凤眸微眯,夹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妩媚而凌厉的风情。 公仪音行上前,双手在身前交叠,对着两人敛衿一礼,“重华见过父皇,见过皇姑母。” 眼前这位艳光逼人风姿绰约的女子,正是安帝公仪焕的亲阿姊——南齐贤嘉长帝姬公仪姈。 公仪姈已三十好几的年纪,但因保养得当,看上去还如同二十出头的少女一般,肌肤莹润细腻,泛着玉瓷般的光泽。 她抬手轻抚宽大的衣袖,看着公仪音似笑非笑,“说起来好些日子没见重华了。”目光在公仪音身上游移片刻,轻笑,“重华又貌美了。” 公仪音不动声色垂下眼帘,羞怯一笑,“皇姑母说笑了。” 长帝姬眯了狭长的凤眼,若有所思打量了公仪音几眼,眸中一抹狐疑的神色。 她这个侄女,素来最是骄矜自傲,今日怎的这般安静有礼? 安帝看着公仪音笑得慈爱,伸手拍了拍身侧坐榻,“重华,坐父皇身边来。” 公仪音清丽一笑,走上前挨着安帝仪态万方地坐了下来。 长帝姬瞟了他们一眼,捂嘴轻笑,声音娇媚入骨,“陛下当真是宠重华啊,也不怕昭华他们吃醋。” 安帝拿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朗声道,“阿姊,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斜睨了长帝姬一眼,“说实话,朕倒是更欣赏初云一些,偏生你却将静和宠上了天。” 安帝口中的初云和静和,说的是长帝姬的两女,长女静和宗姬容蓁蓁,以及次女初云宗姬叶衣衣。长帝姬偏宠长女静和,在整个建邺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长帝姬面上笑容一凝,眼中有一抹淡淡阴翳闪过。然而这失态,亦不过一瞬。她很快挑了娇艳的唇瓣,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看向安帝,“陛下,妾的事,你又不是不清楚,又何必……”说到后来,她轻缈娇媚的语气中含了一丝幽怨的如泣如诉。 公仪音的身子止不住一抖。 说实话,每次一听长帝姬说话,她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偏生安帝与他这位阿姊感情极好,对她算得上是百依百顺,还允她了自由出入宫中的权利,因此两人经常能在宫里碰到。 再者,长帝姬本非良善,她性子心狠手辣,捉摸不定。公仪音与她暂无本质冲突,所以每次见面,两人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可她前世见过长帝姬阴狠的一面,下意识便对长帝姬有了排斥和抗拒。 安帝拍了拍长帝姬放在几上那肤如凝脂的柔荑,好言好语宽慰,“好了好了,朕不说了,阿姊你也别难过了。” 公仪音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等到听见长帝姬娇柔地“嗯”了一声,才抬头看向她,状似好奇道,“不知皇姑母今日进宫来有何事?” 她面上一派天真澄净,心里头却打着小鼓。 长帝姬今日入宫的目的,该不会……是为了昨日之事吧。 因为—— 昨日窈娘说的那人,正是长帝姬! 窈娘派去的人,就是亲眼看到温良禹入了贤嘉长帝姬府! 长帝姬眼中媚意流转,轻笑道,“今日入宫找陛下有点事,倒是打扰重华和你父皇相聚了。” 公仪音笑笑,神色依旧从容平静,既不过分热切,又不显得冷淡,一袭的精致素色衣裙显得她小脸清丽婉约,看得长帝姬眼中一刺。 重华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她早逝的母妃了。 ------题外话------ 当当当,答案揭晓,恭喜小鸢和青夨妹纸(你的方法真靠谱!)~ 第040章 你可千万别叫本宫失望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公仪音眉尖儿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郁。 她转过身,淡然看着身后被众多宫婢簇拥的女子,扬唇轻笑,“阿姊,好久不见。” 被公仪音唤作阿姊的女子,一袭湘色杂裾垂髾宫装,容貌亦是秀丽。只是下巴微昂,看人时眼角下垂,带着微微审视神情,显得凌厉而倨傲,生生破坏了容貌的雅致清秀。 此人正是皇后之女,昭华帝姬公仪楚。 公仪楚狐疑地睨她一眼,顺着她方才的目光望去。目之所及处却半个人影也无,只得悻悻收回目光道,“重华,你今日怎么进宫了?”说话间,随手拨弄着一旁伸出来的栀子花枝,半边面容隐在花树下,有微微的狰狞之色。 “父皇召我入宫的。”公仪音不看她,神情淡淡。 “咔擦”一声脆响,手中枝条被公仪楚折断,眼中闪过一抹不甘和嫉妒的神色。 公仪音只作未见,抬眼问,“阿姊入宫来看皇后?” 公仪楚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故作镇定地抚抚衣襟,“既是父皇召你入宫,你在这里做什么?” “皇姑母来了,找父皇有事。” 公仪楚是那种所有情绪都明白写在脸上之人,她对公仪音的敌意,无非是嫉妒安帝对公仪音的宠爱罢了。 在宫中长大,竟半点也不懂得掩藏自己的心思,真不知该说她愚笨呢,还是皇后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前世她便是因这样的人而死?这可着实有些憋屈。 思及此,公仪音愈加不愿多说,懒懒道,“阿姊,没事我便先回去了,下次再聊。” 说罢,不待回话,径直带着阿灵阿素离开。 三人走远了些,阿灵抬眸忧虑道,“殿下,我们这般走了,昭华帝姬会不会怀恨在心?” 公仪音摇头,示意她无需担心。 髻边发簪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摆动凉凉地打着鬓角,衬得她眼中有细微的幽光闪动。 似公仪楚这般喜怒形于色的人,其实最好对付。怕的,该是长帝姬那样心思琢磨不定的人。 也不晓得秦默那边如何了? 公仪音心中微有担忧,垂首沉思,不再多说。 * 此时的清凉殿内,气氛有些僵持。 长帝姬依旧懒懒坐于榻上,抬眼看着殿中负手翩然而立的秦默,眼中波光微漾,有惊艳一闪即逝。 秦九这幅容貌,着实长得太好了些,让她见一次惊叹一次。若是二十年前的她,定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他。 她脸上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心中却明白,现在的自己,已没有资本再那般任性。 她低头,无意识轻抚着手中的酒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则,秦九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四大侨姓士族的地位在建邺无可撼动,更别提排名第一的天水秦氏了。再者,秦九此人,被誉为建邺第一风流名士,若是自己贸然对他动手,到时京中贵族和士族之间微妙的平衡便会打破。 二则,安帝虽然纵容她,却也不会没有限度。多年前因为那人,她已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长帝姬长长吐尽胸中浊气,轻笑着抬眼望向秦默,“秦寺卿,你扣了本宫的人,总该给本宫一个说法吧。” 秦默神情淡渺,“下官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长帝姬打量了他片刻,道,“你昨日扣下的人,乃本宫府上之人。” 秦默清冷睨她一眼,“殿下是指温良禹?” “正是。” “温良禹是轻絮被杀一案中重要的嫌犯,下官乃依法办事。不知殿下想要什么说法?” 长帝姬眼神一凝,眸中幽光一闪,“这么说,你是不放人了?” “案件未查清之前,温良禹不得离开延尉寺大牢。” 他长身玉立于殿中,眉目清雅,却连一个眼神也吝于给长帝姬。这对一向自负貌美的长帝姬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她心中涌上不甘的怒意。 眼波一转,望向一旁饶有兴致看戏的安帝,“陛下,妾可是一刻也离不得阿禹啊。” 安帝眉头耸了耸,两手一摊道,“阿姊,你也看到了,这个温良禹现在是延尉寺的重要嫌犯,朕也不能让秦爱卿贸然就放人啊。” 长帝姬心中暗骂一句,身子朝他贴去,面上笑得愈发妖娆,“陛下……那要是这案子一直不破,难不成阿禹便要一直待在牢中了?” 安帝瞟一眼秦默,见他低头敛目并未看过来,这才放宽心,轻咳一声示意长帝姬收敛些,道,“秦爱卿是破案高手,阿姊就放心吧。” 长帝姬不依不饶,“陛下……” 安帝被她闹得没法子了,只得求助般看向秦默,“秦爱卿,你看……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破?” “陛下,此案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微臣无能,无法预估破案时间。”秦默语声清凉。 安帝瞥一眼张嘴又要闹的长帝姬,赶紧道,“这样吧,朕给你半月的时间,你争取在半月之内解决掉,大家皆大欢喜。” “微臣,遵旨。”秦默没有多说,淡淡应了下来。 他白衣素冠,风仪清卓,比对着长帝姬和安帝那一色靡靡之貌,似一道清流涤荡了殿中的艳靡。 见再无其他事,遂告退离去。 长帝姬见安帝已做了让步,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起身告辞。 出了殿外,看见前面秦默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经过他身边时,幽幽道,“秦九郎,你可千万别叫本宫失望!” 第041章 提审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同安帝用过午膳,见他精神尚好,又陪着他聊了会,这才告辞出宫。 回到帝姬府,见窗外日头正中,显然时辰尚早。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换好衣衫后便坐车去了延尉寺府衙。 见她过来,荆彦一脸奇色,挑了挑眉,“无忧,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告假的吗?” 公仪音笑笑,“九郎说今日要去提审嫌犯,我想跟着去看看。”顿了顿道,“九郎来了么?” 荆彦点头,“九郎也是中午才过来的,听说今日入宫了。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了。”公仪音笑着谢过他,“我自己去好了。” 昨日休沐一天,荆彦这会手中等着处理的事情已堆积不少,见此,也不多加坚持。 秦默办公的房间离荆彦办公处并不远,只需穿过一条抄手游廊。 公仪音轻车熟路走到秦默房门口。 房门大敞,秦默正坐在正中的花梨木折枝梅花几案前,一手轻扶额头,一手拿着卷书卷,目光清凉如水,垂首看着手中的案件卷宗。 “咚咚咚”,公仪音在房门上轻叩几下。 秦默闻声抬头,见是她,目光中微有诧异,“无忧,你怎么过来了?” 公仪音展颜一笑,齿如瓠犀,明亮的杏眼弯弯,“府中的事已处理好,我同殿下说了声便过来了。” “唔。”秦默随口应了,低头又看起手中卷宗来。 公仪音习惯了他的冷淡,咧咧嘴走上前道,“九郎,温良禹审过了吗?”她心想,也不知道秦默是何时出宫的,也许他出宫后直接去提审了温良禹也说不定。 秦默将手中卷宗递过来,抬眼看向她,“你先看看这个。” 他握住书卷的手指,修长而直接分明,泛着莹润的玉色,看得公仪音心神微荡。 她略微慌乱地别开眼,伸手接过折子。 “这是……轻絮的尸检报告?”公仪音敛了神思,一行行认真看了起来,脸上神色在阳光逆照下显得温润而平和。 看完,她合上卷首页,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报告中说,轻絮的确是被现场那个花瓶砸中后脑勺而亡,伤口没有异常。身上唯一的异样就是尸体送过去时右手袖口处是湿的,闻着有酒的味道。这么说……”她眨了眨纤长的眼睫,“轻絮的确没有喝那杯酒?” “可是……”她仍有不解,“若酒中迷药不是轻絮所下,又是何人?” 秦默站起身,从几案后绕到她面前,凝神看着她淡淡道,“走吧,去会会温良禹。” 公仪音神情微讶,抬眸道,“秦九郎还没去?” 秦默看着她唇一勾,“昨日说了要同你一道,自然是等着你了。” 公仪音秀眉一挑,看着他眨眨眼,“是吗?九郎当真是因为等我?我怎么听说……九郎今日入宫了。” “听说?听谁说?”秦默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似乎今日重华帝姬也入宫了?” “是……是啊……”公仪音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 秦默淡瞟一眼,“都说殿下容颜甚美,翩若惊鸿,可惜今日没能见到殿下。” 公仪音讪讪一笑。 秦默又道,“传言可当真?” 公仪音额上沁出一星汗意,斟酌着道,“无忧不敢妄议殿下容貌。” 秦默低低一笑,笑得她全身一酥。笑声落,他伸手拍了拍公仪音的肩膀,“走吧,去府牢。” 公仪音暗暗舒口气,低头跟上。 一入府牢,一股凉湿阴森之气迎面扑来,想起荆彦那日说过的话,公仪音紧了紧衣襟,默默跟在秦默身后不敢多加张望。 值班的衙役将他们请到审讯室,又派人从牢中提了温良禹过来。 因温良禹目前只是嫌犯,并未定罪,秦默吩咐衙役不得亏待于他,所以跟在衙役身后过来的温良禹衣衫还算整洁,只是面上神情有些颓败和苍白。 “小民见过使君。”温良禹有气无力地朝秦默行了个礼。 “坐吧。”秦默微微颔首,指了指对面的坐榻。 “谢使君。”温良禹颤颤巍巍跪坐了下来,面上一抹惨白之色。 “现在可否将事情经过说出来了?” “使君,轻絮她……真的死了么?”温良禹抬眼小心翼翼问道,眼中还存有一丝侥幸。 “死了。”秦默语声凉淡,“若是不想被当做凶手,便实话实说。” 温良禹神色一黯,半晌才垂头丧气点点头,呆呆开口道,“小民昨日去明月夜,同往常一样点了轻絮作陪。小民本想听轻絮奏琵琶,却被她拒绝了,说是陪小民喝几杯。两杯酒下肚,小民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时就看到……就看到使君,还有倒在身边的轻絮。” 他并不看秦默,低垂着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轻絮喝酒时状态如何?”秦默问道。 温良禹想了想,“她……好像有些敷衍的样子,不过她对小民一向不热络,小民也就没有当回事儿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每次必点她作陪?”公仪音皱了眉头。 温良禹抬眼怔怔看了她一眼,又低了头闷闷道,“轻絮她……长得很像小民死去的阿妹。” 秦默沉默了一瞬,又问,“你确定当时房中只有你和轻絮,没有旁人了?” 温良禹迟疑地点了点头,“小民往里间看过一眼,并无其他人。” 说话间,公仪音又想起一个疑点,大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摩挲着,出声问道,“现在已是初夏,房中闷热,你们为何还将窗户关得死死的?”这个问题,她当时在案发现场就觉得不对劲了。 温良禹一怔,“小民记得并没有关窗啊……喝酒的时候还有凉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小民记得很清楚。” 公仪音眉头蹙得更紧。 若当时窗户没关,为何自己和秦默进去时却发现门窗紧闭?难道……有人刻意想营造出密室的效果好嫁祸给温良禹?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秦默沉思片刻,问。 温良禹似有些挣扎,半晌,他才抬了头,嗫嚅道,“使君,在抓到凶手之前,小民是不是要一直待在牢中?” “你现在的嫌疑还未洗清,自然不能放你出去。” “那……小民能否写封信传出去?”温良禹头埋得更低了,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给贤嘉长帝姬?”秦默淡然出声。 温良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的神色,面上残存的些微血色在这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题外话------ 夭夭才不会这么早叫阿音暴露身份的~不然她就没有理由跟在秦默身边啦~ 第044章 险些中毒?(PK求收!)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听出他话音中的沉郁,公仪音知道他怕是发现了什么,青黛色的长眉一挑,小跑几步到了窗前。 “九郎,怎么了?” 秦默伸出冰雪盈透的手指,指了指方才微光一闪的地方,“你仔细看看。” 公仪音眯了眼眸凑近些,突然眉眼一沉,“这是……?” 秦默掏出帕子,小心翼翼从那处的紫檀木中费力拔出几根尖细的银针。 公仪音望向帕子中的银针,一双玲珑美目瞪得老大。 拔出的银针针头上泛着诡异的黑色。银针被人安插在琵琶颈处的琴弦之间,颜色同紫檀木的色泽并无二致,若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什么异样。 昨日只是粗粗一瞟,又是背对着窗户,光线晦暗不明,所以当时并未察觉。今天秦默拿到阳光下仔细一看,端倪才显了出来。 这时,公仪音蓦地想起一事,后背上顷刻泛出一层冷汗。 昨日她还拨弄了这把琵琶! 幸好自己当时只用了玉拨,若是不小心触到了琴颈处的琴弦,自己岂不是就中毒了? 顿时一阵后怕从心底涌上,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抖了抖。 秦默的目光往她细腻如瓷的手上一瞟,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亦有些难看,光影逆照下显得讳莫如深。 “别怕。”迟疑片刻,他轻轻开口,声音中有着平日少有的柔软和温润。 公仪音此时正在晃神,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可能闻出这针上淬的是什么毒?”秦默柔声问。 公仪音回过神,扯了扯嘴角睨他一眼,“九郎,你当真以为我是万能的?” “不然我为何留你?”秦默淡笑反问,眸中一抹狭促之意。 公仪音一阵气短,本想反驳,但想想自己还要继续待他身边呢,只得咽下这口气,气鼓鼓道,“我试试,分辨不出可别怪我!” 说着,将头朝秦默掌心处凑了凑。 她光滑柔顺的乌发只用一根簪子簪住,几缕碎发垂在鬓边,发际线处有些许细碎绒发轻轻摆动着,煞是可爱。从秦默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她光洁如玉的侧颜和微微颤动着的纤长睫羽,在玉瓷般的肌肤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公仪音小巧的鼻头动了动,一股隐约的臭鸡蛋味飘入鼻腔。臭鸡蛋味?她记得自己前世似乎在某本书上看到过。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道,“似乎像是……钩吻。”一抬眼,正撞上秦默幽深如古潭的眼眸,不由一怔。 “秦九郎?” 秦默眨了眨眼帘,别开眼道,“你是说,银针上的毒是钩吻?”许是错觉,他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一丝细微波动。 “嗯。”公仪音直起身子,“不过我不太肯定,还是需要找人验一下。” “这银针上的剂量不多,我记得,少剂量的勾吻并不会致命,只会让人中毒处的肌肉局部麻痹,若治疗不及时,还有可能造成肌肉萎缩的情况。”秦默沉思。 “是,我看的书上也是这般说的。”公仪音语带敬佩,这男人,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秦默转头看向窗外。远处地平线上,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天空中呈现出一种瑰丽而绚烂的橙色,如同无数个再平常不过的黄昏。 他转回目光,沉吟道,“看来……下毒之人并不想要轻絮的命。” 公仪音点头附和,“我觉得,下毒之人和凶手应该是不同的人。他的目的只是想轻絮伤到手。”而手,对于一个乐伎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部位了。想到这,她的眉心不自觉跳了一下,自顾自推测道,“莫非下毒之人……是想让轻絮日后都弹不了琵琶?” 秦默唇角微翘,挂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那无忧觉得……谁最有这个嫌疑?”他含笑望着她,眼中是鼓励的神色。 公仪音思忖片刻,突然眸中一簇亮色迸出。 “是瑶瑟!” 秦默轻笑,眼中神色灿若流光,“为何这么说?” “首先,是瑶瑟当日听到轻絮死讯时那蹊跷的表现。照理,轻絮之死她可以害怕,可以惊恐,但唯独不该有慌张,除非……她心中有鬼。”公仪音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侧了头认真分析道。 秦默赞许地笑笑,也配合着伸出两根指头来,“那第二呢?” “第二嘛……就是刚刚我们碰到瑶瑟时她反常的表现。据我推测,她应该是想来轻絮房中将琵琶上淬毒的银针偷偷处理掉,却没想到房外有人把守,匆匆离去之时正好撞到了我们。” 公仪音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她有充分的动机。若轻絮的手出事,这明月夜自然就剩她一人独大。可惜……”她面露惋惜地摇摇头,“人算不如天算。轻絮不知何故竟几日没碰琵琶,而且还莫名其妙死在房中。若是她给轻絮下毒的事被查出,那她的嫌疑可就大了。” “说得……似乎挺有道理的。”秦默看着她脸上飞扬的神采,尾音微挑。 不知为何,公仪音总觉得他话音中,含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戏谑。 秦默这是在戏弄她? 风从敞开的雕花小轩窗中徐徐吹入,拂起公仪音的衣衫下摆,她墨瞳中眼波一横,眼尾处曳出一抹斜飞的媚色来,看着秦默轻笑,“九郎这么夸无忧,无忧会不好意思的……”说话间,朝秦默送了个秋波。 果然看到秦默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僵硬。 然而很快,他又挂上那种如沐春风的笑意,看着公仪音眉梢微挑,眼中亦有一抹流彩。他意味深长道,“无忧不必谦虚,殿下的眼光……果然甚好。” 这下轮到公仪音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她不禁在心里打着鼓。 秦默这几日如此反常的表现,该不会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了吧? 不过,既然他不说,公仪音也不会傻到自己抖落出来,侧头避开他略微灼热的目光道,“不过,瑶瑟虽不是凶手,但也许知道什么有用的线索也说不定。既然都来了,不如我们去问问她?” “好。”秦默干脆应了,声音温润如流水,落入耳中只觉舒服极了。 话音落定,他看公仪音一眼,抬步朝门外走去。 公仪音转身再环顾一圈房内,方才心中缠绕的怪异之感仍旧没有退去。 到底……是什么地方奇怪呢? ------题外话------ 没错,姑娘们猜得都没错,我们腹黑狡黠的秦九的确已经知道了阿音的身份,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戳穿而已。 另外,秦九不是重生的哦,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只是对阿音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所以第一次见面情绪才会有所波动。 另外,轻絮房中少的这个东西,大概还要后天才会揭晓~\(≧▽≦)/~啦啦啦,不服的来打我呀~ —— PS:中午十二点有二更~ 第045章 原来是这样!(二更求收!)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出乎意料的是,瑶瑟的房间门却紧闭着。 隔壁房中有乐伎听得动静探出头来,打量着秦九郎和公仪音,眼中有好奇的神色。 公仪音忙上前笑问,“请问这位女郎,可知瑶瑟去了哪里?” 那乐伎见公仪音丰神俊逸彬彬有礼的模样,面上便也带了笑意,摇摇头道,“方才她便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或许阿妈知道吧。”说完,她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公仪音和秦默一眼,娇声道,“两位郎君是想听曲儿还是喝酒呀?零香我……” 公仪音忙打断她的话,收了丝笑意道,“我们是延尉寺办案的。” 听到这话,那唤作零香的女郎瞳孔一缩,赔了个笑,又道,“还请两位使君尽快破了轻絮这案子吧,明月夜最近的生意可实在是萧条。” 见从零香身上问不出什么,秦默薄唇一抿,默然转身。公仪音朝零香笑笑,示意她别担心,也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秦默径直走到一楼,招手换来门口一名龟奴,“方才瑶瑟是不是出去了?” 那龟奴忙点点头道,“是啊,她一脸苍白,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小的叫了她一声,她却像没听见似的,行色匆匆地走了出去。” 秦默刚想继续问,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公仪音循声望去,果然瞧见愁眉苦脸的窈娘扭着腰颠颠朝这边走来,脸上的肥肉随着她的走动不断颤动。她一边走一边诉苦,“哎哟,秦寺卿,你们来了也不通知窈娘我一声,真是有失远迎啊。” 行到跟前,她陪着笑小心翼翼道,“秦寺卿,不知轻絮的案子……?” “瑶瑟去了哪里?”秦默淡淡问道,不动声色朝后退了一步,避开她身上呛人的脂粉味。 窈娘一怔,“瑶瑟?不是在房间里么?” 秦默眉头微皱,看了旁边那龟奴一眼。 龟奴忙接口道,“阿妈,瑶瑟方才出去了。” “出去了?”窈娘眉毛一竖,声调又提高了些,“这种时候,她去哪了?!” “小的……不知。” “真是气死我了!”窈娘跺了跺脚,“这个小妮子,仗着我对她的宠爱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居然敢私自跑了出去?!”她瞪一眼那出声的龟奴,“你们怎么都不知道拦一下的?” 龟奴伸手抹一把额上的汗,心里头直打鼓。 谁不知瑶瑟是这坊里的台柱子,深得窈娘宠爱。如今轻絮死了,她的地位就更水涨船高了。自己哪敢真的去拦她啊? 可这些话也只能烂在肚里,若此时顶嘴,以窈娘的性子,铁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面上只能苦着脸赔不是道,“阿妈,瑶瑟是突然冲出去的,小的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了好了。”窈娘不耐烦地摆摆手,嘴里嘀嘀咕咕,“养着你们就是来吃闲饭的……” “瑶瑟若回来了,好生派人看住她,明日我会让人接她去延尉寺府衙。”秦默凉凉地睨她一眼,面无表情道。 “是是是。”窈娘赶忙应了,眼珠子一转,笑着凑上前小心道,“秦寺卿,那个……瑶瑟该不会同轻絮……” “就是例行问问。” 窈娘讪讪地笑了笑,眼中仍有疑色。 公仪音怕她同瑶瑟说出什么危言耸听的话来,开口解释道,“你别担心,我们只是找瑶瑟问问情况,就是普通的走个过场,没什么别的原因。” 窈娘这才微微松口气,点头道,“晓得了,两位使君尽管放心。” “好了,没事了,你警醒着些,若发现什么或者想起什么及时派人来报告。”秦默又叮嘱了一句,没在明月夜多留。 两人并排走出门。 夕阳下,影子被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傍晚温度渐渐低了下来,偶有凉风吹过,吹起衣袂轻荡,满袖生凉。 公仪音偷偷瞟一眼身侧的秦默。 她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同秦默并肩而立。 这一刻,只觉岁月静好。 突然,眼前一只修长的手摆了摆,一阵寒竹香袭来。 公仪音蓦然回神,看见秦默那双幽深如星空的眸子正凝视着她。 “发什么呆呢?嗯?” 最后那个“嗯”字,尾音上挑,声音醇厚,又夹了点酥酥的鼻音,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公仪音像突然被雷劈中,浑身一颤,脑中一片空白,心跳似乎停滞了一瞬。 秦默这种温柔而宠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被他的语气给溺死的…… 良久,她长长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看向秦默,“秦九郎,你是不是……”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她的话才刚开了个头,秦默淡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摊牌的心情,在这一刻又泄了气。 若是秦默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就再没没法这样无拘无束地跟在他身边了吧?哪怕现在只是跑跑现场,审审犯人,她也甘之如饴。 罢了,若是秦默不戳穿她,她只当作不知便是。 想到这,定了定心神,扬起小脸冲秦默笑笑,“好。” 当夕阳的余晖散去最后一抹光芒,公仪音也回到了帝姬府。 公仪音一进房间,就倒在床边的软榻上不想动弹,眉间一抹疲色。 阿素心疼地望了她一眼,上前将窗户打开,一面回头看着她道,“殿下,可要先沐浴?” 夜晚的凉风从窗户缝中国悠悠吹入,夹裹了院中淡淡的花草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公仪音心里的疲意被清风这么一拂,顿时散去不少。 她长长地吐一口气,悠闲地往软枕上一靠,半阖了眼睛道,“我有些饿了,用晚饭再沐浴吧。先给我打盆水来净手。” 阿素应了,一面去传膳,一面吩咐阿灵去打水过来。 阿灵很快端了铜盆,敲门而入。 她将铜盆在高几上放下,过来帮着公仪音将袖子挽上去,露出一截葱白似藕段的手臂来。 公仪音走到盆前将手放入,一丝丝沁凉传来,煞是舒服。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鞠着水,玩够了才接过一旁阿灵递过来的皂荚,仔仔细细将手擦了一遍。 涂完皂荚,又将手浸入了水中。 原本清透见底的水渐渐变浑,公仪音在水中的倒影也变得模糊起来,随着手的搅动微微荡漾着。 突然,她手一顿,脑中一抹灵光闪过。 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想明白轻絮房中的奇怪之处在哪了! ------题外话------ 求收藏啊求点击啊~夭夭要死啦/(ㄒoㄒ)/~ 第048章 送我的?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镜子?!”秦默略有诧异,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语声喃喃,眼中一抹兴味。 他抬眼看向公仪音,眼中有盈盈亮色,“说下去。” “不知九郎还记不记得,那日去到轻絮房中时她梳妆小几上放了什么东西?” 秦默微微一思索,“五盒胭脂水粉,三个装着首饰的木质小盒,还有两把木梳。”他的记忆力果然惊人,连数量都记得清清楚楚。 “对!”公仪音心有赞叹,用力点点头看向他道,“轻絮正是女子爱美的年纪,房中却没有镜子,实在是匪夷所思!我记得,我在瑶瑟房中都见到了两面,可轻絮房中,却一面也无,这绝对不可能!” 公仪音斩钉截铁地说完,侧了头目光闪动,期待地等着秦默的回答。房中明灭的烛火投射在她的眼角眉梢,染上一层朦胧的微光。 “的确。”秦默赞同地点头,“轻絮身为乐坊女子,镜子定是房中必不可少的物什。” “如此说来,难道是凶手拿走了?”公仪音推测,片刻又苦恼道,“可凶手要一面镜子做什么?难不成凶手是女子?见到轻絮房中的镜子实在好看所以顺手拿了去。” 秦默“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许多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顿了顿,他又带了些意味深长道,“不过……无忧对女子的东西还真有研究呢。上次的云鬓金钗,这次的铜镜。若不是殿下的荐信,我真要怀疑无忧是女子了。” 公仪音眉心一跳,定了定心神浅笑道,“九郎说笑了。殿下最喜这些珠宝首饰金银玉石。无忧在帝姬府待久了,自然也耳濡目染了些。” “哦。”秦默轻应一声,似乎没有起疑。 一阵微风轻拂,吹动竹叶沙沙作响。他随手摘下一片在手中把玩着,看向公仪音又道,“其实无忧大可明日再同我说这事,也省得你跑这一趟了。” 公仪音咧嘴明媚一笑,“我心里存不下事儿。所以刚一想到便急急跑来找九郎了。” 秦默将手中的竹叶递给她,沉吟道,“看来……明日还得再跑一趟明月夜。” “为何?明日瑶瑟不是要去延尉寺么?我们还去明月夜做什么?”公仪音语带不解,一边低了头看着方才秦默递给她的竹叶。原来他竟是将那小小的翠竹叶折成了一叶小小的扁舟,模样煞是精巧可爱。 公仪音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脸惊喜的神色。 谁能想到,清雅高华如秦九郎,居然还会做这些可爱的小玩意儿? 心中纳闷,听得耳畔秦默又道,“据我推测,轻絮房中的镜子应是明月夜统一定制。若是这样,那瑶瑟房中的镜子应该同她的一样,我们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稳妥。也好知道到底是怎样的镜子,竟让凶手如此感兴趣。” 公仪音点点头,举起手中的竹叶小舟眨眼一笑,“送我的?” 秦默勾了唇角浅浅一笑,“无忧今年不过十六吧?” 公仪音点头,“刚过十六。” “还是个少年呢……”秦默意蕴悠长道,末了,朝她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应该喜欢这些小东西吧?” 公仪音微怔,心中纳闷。十六岁的年纪,其实算不得小了,秦默这话是何意? 不过,虽然没大想明白,还是扬了小脸笑得欢快,“嗯,喜欢。”一双杏仁般的玲珑眉目波光粼粼,抬目不避不闪地看着秦默,颊畔梨涡微现。 月色如水,两人相对而望,明明该是旖旎暧昧的气氛,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咕噜”声搅乱。 公仪音一怔,一股血气从脚心直直冲向头部,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万分尴尬地抬眼瞧了瞧秦默,眼神些微躲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默兴味盎然地看她一眼,目光下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面上带着戏谑笑意道,“饿了?” 公仪音低垂着头,脸红得都能滴血了。半晌,才声若蚊蝇地呐呐应一声,“我……我没吃晚饭。” “为了案子居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无忧这个延尉寺行走当得可真是称职。我若不好好犒劳犒劳你,都说不过去了。”说罢,轻笑一声,出声唤了莫笙。 “九郎有何吩咐?”莫笙不知从何处“嗖”地一声蹦了出来。公仪音没有防备,堪堪被吓了一跳。 莫笙朝她歉意一笑,转向秦默等着他的吩咐。 “去叫厨娘准备些夜宵过来。” 莫笙心中略奇,九郎素来注重养生,向来晚饭过后便不再进食,今日怎的竟破了例? 他心中虽奇怪,面上不显丝毫,应诺离去。 秦默看向公仪音,“无忧,先进房间吧。”说着,抬步朝房中走去。 ------题外话------ 竹叶小船=定情信物,哈哈哈。到后面的时候会出现呼应这里的情节,你们一定猜不到~ —— 本来想昨晚整理下奖励名单,结果网卡的要死,夭夭又很晚回家。争取今天能整理好,明天发出来~ 第049章 十二郎相邀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便是前世,公仪音也从未进过秦默在秦府的房间,是以颇有些好奇。 一入房中,一股淡淡馨香传来,目光一扫,看到雕花小轩窗旁开一支玉白芍药,含苞半放,花如白玉,叶如凝碧,半倚在通透的白瓷瓶中,月色下显出十分的晶莹剔透来。 月色如绮,窗前的树被风吹过,微微摇曳的树影倒映在窗纸上。 靠墙一侧,书磊成壁,除开本朝印制的纸书,亦有许多很难找到的前朝竹简,多是孤本古籍,十分珍贵。书墙前一长条书案,案前青竹坐榻,案上文房四宝,笔墨余香。 房中靠里处另有小叶紫檀方形小几一张,几上摆着一套碧玉茶具,除此之外并无它物。 秦默在小几前坐下,示意公仪音坐在一侧。 两人刚闲闲说了几句话,便有青衣女婢整齐有序地鱼贯而入,手中都端有红木托盘。婢女行到小几前行一礼,将盘中菜肴放下,又娉娉袅袅退了出去。 秦默朝公仪音笑笑,举起竹筷,示意她下箸。 公仪音回以一笑,刚待举筷,外头却响起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阿兄,你方才传了夜宵?” 听到这声音,公仪音心中一“咯噔”,略带担忧地朝门口望去。 果然门外话音刚落,门口便转入一个俊俏小郎,穿得甚是家常,一袭青色宽袍大袖,领口处衣襟大敞,露出胸前大片莹润肌肤,乌发闲闲束于脑后,端的是桀骜不羁。 见到来人,秦默微微皱了眉头,“阿衍,你怎么来了?” 秦衍没有立即回话,探究的目光落在秦默对面的公仪音身上,流光飞舞的眸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光芒。他挑了挑眉头,语气沉沉,情绪莫辨,“这不是那日在光德坊见过的宫小郎?” 见他点到自己,公仪音忙双手交握行了个礼,“无忧见过十二郎。” 秦衍应一声,也没问,一掀衣袍,径自在小几另一侧坐下,“阿兄难得晚上进食。” 秦默看着他,淡淡道,“阿衍,你过来我这里,母亲那里没有关系?” 秦衍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阿母天天叫我过去陪她看书,便是今儿一日不去,也不会有什么的。我去的路上正好看到女婢往阿兄这边传菜,心下好奇,便过来了。” “那可有派人知会母亲一声?”秦默取过桌上的茶具,不紧不慢斟起茶来。沸水缓缓注入青釉色小盏中,淡雅的茶香徐徐弥漫开来。 “没有。”秦衍道。 秦默没有多说,只叫了人进来,吩咐他去夫人那通知一声,十二郎在他这里。 仆人领命而去。 秦默将面前茶盏朝公仪音和秦衍推了推,语声凉淡,“阿衍,你已不小,做事不该这般随性了。” 秦衍看也没看那茶盏,只道,“我不喜喝茶,阿兄,有酒吗?” “夜间少饮酒。” 秦衍眉眼一垮,似有些不快。忽而眼珠一转,看向公仪音道,“无忧,我秦府的佳酿最是甘醇,你不想尝尝?” 公仪音感受到另一侧秦默落在她身上的幽凉目光,略带尴尬地轻咳一声,抬头昧着良心道,“十二郎,无忧不善饮酒。” 才怪! 若她不善饮酒,父皇哪会时不时就召她入宫?除去她性子讨喜的原因外,还不是因她酒量好,每次能陪父皇喝得酣畅淋漓?! 只是目下慑于秦默那似有若无的威胁目光,公仪音只得乖乖照他的意思说了。 秦默挪开目光,唇角翘了翘。 秦衍眼眸一眯,眼中划过一丝沉沉的暗涌,让他俊秀中还带着些稚嫩的面庞,沾染上几分阴鸷。 他自顾自夹起一筷姜汁鱼片送入嘴中,状似不经意道,“无忧深夜来访,不知找我阿兄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这一声声无忧,轻缈而虚浮,不知为何,听得公仪音有几分打冷颤。 她勉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笑了笑回道,“我发现了一处重要的线索,急着找九郎讨论清楚,便冒昧深夜打扰了。” “哦。”他搁下竹筷,优雅地掏出袖中丝巾擦了擦嘴,侧头看向公仪音,微笑道,“阿兄既然传了宵夜,看来无忧还未吃晚饭吧。别光看着我一人动筷,快吃呀。” 他的笑容看似天真而纯粹,眼底深处,却泛着点点寒光。 公仪音心中腹诽,就他这副诡异的神情,谁还敢下得了筷? 只是腹中实在饥饿难耐,也管不了那么多,朝二人赔了个礼,低头吃了起来。 吃了一小会,秦衍清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无忧,食物可还可口?” 公仪音点头,礼貌道,“甚是美味。” 秦衍扬眉一笑,“无忧既然喜欢,过几日便是我阿母的生辰,到时府中会摆寿席。你也来参加如何?” ------题外话------ 今天是夭夭好基友的PK,如果有喜欢种田文的妹纸,请一定大力戳下面的文文,支持夭夭的好基友哟~ 宁静墨舞《火爆农家小玉匠》~ — PK评论获奖名单:爽心豁目、沧海镜月、yoyo小宝哥、玉柒染、淡雅依旧、风雪123、倾国倾城颜宝宝、夏沫秋芝、琉璃灬千羽、安心丶~ 请上面获奖的姑娘冒泡哦,方便夭夭发放奖励。因为人数较多,如果有遗漏的宝宝,请在留言区留言哦~ — 另外,非常感谢amenda、小鸢、城入我心的票票,小宝、香香、小沐沐、妃妃、小爽、青山不改的花花,还有妃妃、沐沐的钻钻,爱你们哟~ 第052章 亲密接触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守株待兔?”公仪音呐呐地重复了一遍,面有不解之色。 “你可知……我方才为何不提在轻絮琵琶上被下毒一事?”秦默看她紧锁的眉头一眼,淡问。 公仪音摇摇头,老老实实道,“这正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九郎方才问的那些问题,对破案似乎并无多大的用处,为何你还要问?” “从方才瑶瑟开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若我问起下毒之事,她定不会说实话。” “是因为她的神情?”公仪音侧了头,猜测道。 “是。”秦默温和地望着她,微微点头,“虽然暂时不知瑶瑟昨晚究竟出去做了什么,但她开门时那容光焕发的神情,明明白白昭示着她已说服了自己。如果说之前瑶瑟还因轻絮之死而心有愧疚和不安,那么现在,她会想法设法将轻絮之死与自己撇清干系。若我方才贸然发问,她定会百般抵赖。我们没有实证,非但不能拿她怎样,还容易打草惊蛇。” 听得秦默这么一分析,公仪音突然福至心灵,眼神一亮,“啊”了一声,兴致勃勃道,“难道说……九郎想在轻絮房中等着她自投罗网?” 秦默给了她一个“你还不算笨”的眼神,唇角的笑容依旧温润而平和,“我特意在她面前吩咐撤走守卫,就是为了让她降低警惕。琵琶上的银针一日不取走,瑶瑟便一日不会心安。所以她定会趁此机会潜入轻絮房中,以尽快解除这个隐患。”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轻絮门口。 秦默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九郎,那铜镜……”公仪音想起刚刚的发现,在他身后出声提醒。 秦默在房中停下,清冷的眼神四下一扫,最后抬起头,目光落在房顶的横梁上。 “铜镜的事待会出去再说,瑶瑟应该很快来了,我们先藏好。” 公仪音也四下看了一圈,为难道,“这地方就这么大,我们要躲哪?” 秦默指了指头顶,“横梁上。” 横梁上? 公仪音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腰间环上一只坚实的手臂。搂住她腰肢的大手似有些灼热,烫得公仪音面色都绯红起来。 她又是羞怯又是惊异,羞羞答答朝秦默看去,刚要出声发问,耳畔只听得秦默低低的声音响起,“抓紧了。” 下一刻,便觉得耳畔有风声掠过,一低头,人已升到了半空。 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秦默已提气带着她飞到了横梁之上。 是了! 她差点都忘了,看上去清贵高华优雅圣洁的秦九郎,其实是个武功高手。 南齐的房屋建造,屋中横梁都是裸露在外,纵横交错,粗壮结实,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说,的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公仪音粗粗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低头往下一看,手脚又打起颤来,战战兢兢缩成一团,手紧紧抱住秦默的手臂不肯松开。 秦默看一眼公仪音死死攥住他衣袖的小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薄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叫她松手。 公仪音脑中一阵眩晕,并未注意到此时两人之间的亲昵,抖抖索索抬眼看向秦默,“九郎,要不……我还是在外头候着吧?” “不行。”秦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你若在外面,容易打草惊蛇。” “可是……”公仪音吞了吞口水,可怜兮兮地望着秦默,“我……我恐高。” 秦默没有说话,揽在她腰际的手收了收,半晌,才低低道,“别说话,抓紧我便是。” 他醇厚的嗓音在公仪音耳中低低漾开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腰间的炙热,目光落在自己紧紧抓住他衣袖的手上,有片刻怔愣。 终于,她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紧锁的眉头倏地舒展开来,心中暗自偷笑。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亲密接触的机会,哪还顾得上害怕? 明眸一转,身子又朝秦默靠了靠。 香盈满息,秦默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他暗暗定了定心神,稍稍拉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闻到鼻尖的寒竹香变淡,公仪音有些不满地嘟了嘴,刚待说话,却发现秦默的清冷目光一凛。 她下意识收了声,朝秦默看的方向望去。 秦默的目光落在公仪音一侧的横梁上,眸中有隐隐波动。 公仪音一瞧,很快明白了秦默为何露出这般肃然的神色。 横梁上因久未打扫,已落了薄薄一层灰,公仪音他们半蹲在横梁上,顿时踩出了几个脚印。而在公仪音左侧不远处的横梁上,也有这样一个浅浅的脚印! 这么说,这横梁上曾经也藏过人。 难道,是凶手?! 公仪音愕然地看向秦默,刚想说话,却瞧见他神色微变,修长的手指抵住唇瓣,示意她不要出声。 公仪音捂住嘴,竖起耳朵一听,果然听到门外轻缓的脚步声。 是瑶瑟来了! ------题外话------ 啊突然觉得秦九好霸道总裁,问都不问就搂上了! 第053章 坦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她屏住呼吸,身子往横梁阴影处缩了缩,瞪大眼睛看着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一双绣水波纹五彩履跨过门槛小步迈了进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浅青色丹碧纱纹双裙摆一角。 公仪音的目光顺着裙摆上移,落在来人面上,不由杏眼一狭。 果然是瑶瑟。 只见瑶瑟轻手轻脚走进房中,又从门缝中探出头往外四下瞧了瞧,这才轻轻合上了门扇。 她焦急而谨慎的目光在房中一扫,径直定格在墙上的琴盒之上。 公仪音目不转睛地瞧着,果然见她毫不迟疑地朝琴盒走去,伸手将琴盒取了下来,又放在几上打开。 瑶瑟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包住手,朝琴颈处伸去。 突然,她脸色一沉,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一脸阴沉地垂下头,瞪大双眼在琴颈处四下搜寻着。 公仪音正看得入神,忽觉腰上一紧。 下一刻,耳畔只闻细微的呼呼风声,回神间,双足已着了地。秦默清冷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你在找这个吗?” 公仪音愕然转头。 秦默松开她的腰,从袖中掏出一方折好的帕子展开来放在掌心。 瑶瑟弓着的身子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到秦默和公仪音突然出现在房中,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唇瓣打着哆嗦,目光犹疑着看向秦默手心。待看清帕子上泛着诡异光泽的银针时,她原本还有些侥幸的神色登时暗沉如墨。腿下一软,朝后踉跄了几步,伸手扶住几案一角才勉强稳住身形。 “秦九郎,宫小郎,两位怎么会在这里?”瑶瑟勉强定了定心神,声音虚浮缥缈。 “这话是不是该我们问你才是?”秦默冷冷地盯着她,声音中似夹裹着寒冰,冷冷地拍在瑶瑟脸上。 “我……”瑶瑟显然慌张不已,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眼神躲闪着不敢同秦默对视。 秦默冷笑一声,“说不出?我替你说如何?”他捏住一根银针尾部拿起来,在瑶瑟眼前一晃,“想找这个是吧?否则……一旦被人查出轻絮琵琶上被下了毒,很快就会追查到你身上。” 到了这会,瑶瑟自然明白她中了秦默的圈套,苍白的唇瓣紧抿,良久,才无力地吐出一句话,“轻絮不是我杀的。”说完这话,便再也不出声。 “你如今人赃俱获,就算轻絮不是你杀的,仍然还是要治你个杀人未遂的罪名。”秦默面无表情道。 瑶瑟是聪明人,一听这话,暗淡的眼神亮了亮,咬了咬下唇思忖片刻抬眼看向秦默,“九郎请明示。” “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便算是戴罪立功,或许可以减轻你的罪行。”秦默语气依旧清冷,面上是不化的寒霜。 “好。”瑶瑟这次没有再犹豫,咬咬牙应承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开了口,“我与轻絮,同为这明月夜的台柱,所以平日里总会有些明里暗里的竞争与比较。”瑶瑟也算是个爽快人,既已答应,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并不掩饰她与轻絮曾经的不和。 “大概小半个月前,轻絮来找过我。”瑶瑟阖了阖双目,面有叹然之意。 “何事?”公仪音奇问。 瑶瑟苦笑一声,“她是来炫耀的,说她马上就可以离开明月夜了,而我却还要在这里苦苦挣扎。” 听到这话,公仪音瞬间联想到轻絮房中来历不明的金子。 难道说……轻絮生前真的傍上了个金主?那这金主,同凶手又有何关系? 瑶瑟接着道,“又过了几日,我偶然听到阿妈在抱怨,说轻絮那几日懒散消极,不愿给客人弹奏琵琶。我前后一联想,莫不是哪位客人看上了轻絮的琵琶技艺,想将她赎回府中?”她眼中有一闪而逝一丝怨毒的轻芒,快得让人来不及抓住。 见公仪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瑶瑟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的恨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想,若我毁了轻絮的手,她是不是就没了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真的一次也未碰过那琵琶,更没想到,她……她竟然死在了自己房中。” 说到这,她抬头看向秦默和公仪音,“后来的事,两位便知道了。” “你方才所说只是你的猜测,轻絮可有明确跟你说过,她欲如何离开明月夜?”秦默声音微凉,面上悄然无波,无喜无怒。 轻絮乃明月夜台柱,若想离开,必然需要一大笔赎金,谁会愿意替她出这么一笔不菲的赎金呢? 瑶瑟摇摇头,“轻絮只是想在我面前炫耀炫耀罢了,自然不会对我全盘拖出。” 秦默盯了她一瞬,倏尔别开眼冷凝道,“我们姑且信了你的话,但这段时间你最好安分一些,我会派人在明月夜盯着你。待此案侦破,若当真与你无关,我自然会将人撤走。”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让瑶瑟看着他的目光,不由暗淡了几分。 说完这话,他看一眼公仪音,“无忧,走吧。” 出了明月夜,公仪音若有所思地望一眼楼上瑶瑟房间的方向,抬眼看向秦默道,“瑶瑟她……似乎对九郎有意?” 秦默神色古怪地回望向她,看得公仪音心中起毛了才缓缓收回目光,语声淡漠,“我不知,也不关心。” 公仪音“嘿嘿”一笑,“我就是好奇这么一问。” 秦默瞥她一眼,“今儿得了好几个线索,说说你的看法吧。” 见秦默说起了正事,公仪音收起旁的心思,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 第056章 建邺第一没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叶衣衣浅浅一笑,冲着秦默行以一礼,仪态翩然娉娉袅袅出了门。 走几步,她放慢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公仪音,清冷的眸间闪过几丝凝光,“重华,我倒是没想到会在延尉寺见到你。” 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公仪音的装束,“你扮成这个模样做什么?” 公仪音收起方才在厅中刻意装出的小意谨慎,菱唇一勾,显出些恣意的佻达来,“我近日迷上了破案,便来了延尉寺,想亲身体验一番。” 说话间,她也在暗中打量着叶衣衣。 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她记得叶衣衣虽然性子清冷,但并不是多生事端之人。眼下这事显然不会与她的利益有冲突,那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重华真是好兴致。” 叶衣衣看着眼前容颜娇艳美好的公仪音,她的脸上,似还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一如那刚抽出的花信,气韵清远雅淡,仿佛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蓬勃生机。 这样勃勃的生气,她也曾在容蓁蓁身上看到过。 只是与容蓁蓁不同的是,公仪音的身上,没有容蓁蓁那般灼人的傲气和骄矜。 似乎从前的公仪音,并没有这般清贵的气韵罢? 叶衣衣微眯了眼眸,她已记不清上次见公仪音是何时了,因她不得母亲欢心,入宫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 “表姊,今日之事,替我保密可好?”公仪音见叶衣衣呆呆看着她不说话,试探着开口道。 叶衣衣回过神,对上公仪音散发出灼灼亮意的眼眸,轻笑,“你打算一直待在延尉寺?” 公仪音一听她话中有戏,唇瓣轻扬,笑道,“自然不。待我新鲜劲儿过了,便不这般胡闹了。” 叶衣衣不置可否地扬扬眉,话语中带了一丝打趣之意,“我只当今日没见过你便是。回头主上若发现了,可别将我拉下水。” 她虽与公仪音不亲厚,但好歹有几分亲戚的情谊在。更何况,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既然能借此机会卖她个人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一想,遂浅笑着应承下来。 公仪音回以一笑,眸中划过一丝兴味。 叶衣衣的想法,公仪音大概能猜出几分。 看来她这个皇表姊,当真是个明白人,难怪父皇说他更欣赏叶衣衣一些。 两人行到府衙门口,公仪音正要同叶衣衣道别,一辆牛车驶到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公仪音转头看向车辕处,眸光微动。那里,镌刻着精致华美的谢氏族徽。 谢氏? 莫非车中之人是……? 脑中刚浮起一个猜测,车帘便被一把折扇挑开。那折扇,以白玉为骨,缀下青色丝绦打成的络子,精致非常。 公仪音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下一刻,果然瞧见车内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紫色绣金线方胜纹锦袍,宽大的袖口处绣着银色的水波纹,腰间束着通透的白玉腰带,端的是富贵奢华。 这样风骚抢眼的打扮,除了谢廷筠,还能有谁? 谢廷筠下了车,看到门口的公仪音不由眼前一亮,“无忧,这么巧?你这是准备去哪?” 话音落,目光正好转到一旁的叶衣衣身上,眼中亮色更甚,自认为潇洒倜傥地一展手中折扇,笑着问,“这位女郎是?” 公仪音眉一挑,“七郎不认识?” 谢廷筠露出一丝苦恼之色,侧头想了想,不解道,“我应当认识?” 叶衣衣睨他一眼,没有说话,望向公仪音道,“我走了。”说罢,抬步欲行。 “诶……”谢廷筠收了折扇,在叶衣衣身前轻轻一拦,“女郎请留步。” 叶衣衣气息一冷,看也不看他,只道,“何事?” 谢廷筠看着她冷若冰霜的面容,收回折扇笑嘻嘻道,“敢问女郎芳名?” “久闻谢七郎建邺第一没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叶衣衣神色古怪地觑他一眼。 “建邺第一美?”谢廷筠一愣,展开扇子一扇,面有得意,“女郎过奖了,只是,谢某怎不知我有这般名号?” 公仪音偷笑道,“七郎,你听错了,不是建邺第一美,是建邺第一没!” “第一没?”谢廷筠一愣,“没什么?” “没脸没皮!”叶衣衣冷冰冰吐出这四个字,径自上了来时的车撵离开。 留下谢廷筠在原地看着牛车远去的身影,一脸目瞪口呆。 良久,他回了神,悻悻地看回公仪音,“无忧,这女郎到底是何人?嘴皮子好生厉害!” 公仪音露齿一笑,戏谑道,“七郎当真不认识她?她是初云宗姬啊!” 谢廷筠一愣,“初云宗姬叶衣衣?长帝姬之女?” “是啊。”公仪音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神色。 谢廷筠懊恼地拿扇子敲了敲头,“我还当是哪家来报案的女郎,谁能想到是初云宗姬啊?”他叹一口气,“罢了,下次见着她还是绕道走吧。” 公仪音抿唇笑笑,“对了,七郎今日来延尉寺可是找九郎?” 谢廷筠颔首,“熙之可在?” “七郎里边请。”公仪音侧身一让,前头带起路来。 到了大厅,秦默正在不紧不慢地喝着杯中茶水,荆彦已不在厅中。 见公仪音领着谢廷筠来了,他面上不见诧异,抬头看一眼,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谢廷筠也不客气,走到他旁侧席位坐下,“我有事找你,又不想去你家,便只能来延尉寺了。” “何事?” “还不是为了过几日王夫人寿宴之事。”谢廷筠抱怨道,“十二郎备了那么贵重的礼物,你若一点表示都没有的话,王夫人那里,哪能说得过去?” 秦默不以为意地勾唇轻笑,“难不成你以为我送了合母亲心意的礼物,她对我的态度便会改观?” 谢廷筠一呛,半晌才呐呐道,“那总得试一试不是?” 秦默放下茶盏,望向谢廷筠,“子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不必再为我奔走了。” 谢廷筠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熙之,你同我客气什么?东西,我已经替你找好了,你就看看行不行便是。” “何物?” 谢廷筠拍拍手,门口应声走入一人,手中托着一物,用白布盖着,瞧不出模样。 ------题外话------ 我仿佛嗅到了JQ的味道~啦啦啦~ 第057章 生于忧患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好奇地望去。 秦衍备下的那株红珊瑚树,价值不菲不说,妙就妙在稀奇二字。这礼物一亮出,其他寻常礼物可就失了颜色,也不知谢廷筠替秦默找的是什么东西? 谢廷筠伸手接过来人手中之物,眉梢一扬,看向秦默得意道,“熙之,你可能猜出我手中是何物?” 秦默淡淡瞟一眼,“画卷。” 公仪音仔细一打量,觉得秦默果然说得有理。那东西虽然用白布罩着,隐约还能瞧见白布下长长卷轴的模样。 谢廷筠撇撇嘴,伸手揭开白布,“没劲儿,每次都能猜中。” 公仪音一笑,“七郎不妨叫九郎猜猜,这画是何人的大作。” 谢廷筠眼神一亮,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致道,“这个主意好!熙之,你再猜!” 秦默神色未变,细细端凝那画卷片刻,“你既费尽心思替我寻来,又特意提到阿衍,看来这画卷定然是难得的珍品。”他又思忖了一会,眼中闪烁着琉璃般纯净的色泽,“我猜,此画应是顾恺的《洛神赋图》。” 顾恺是前朝有名的绘画大家,尤善画人物。 话音一落,谢廷筠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秦默,手一指,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 秦默浅浅一笑,“再往前的画作,流传下来的本就不多,留存于世的也早就被人收藏,自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寻到。我听说近日璇玑楼正准备拍卖顾恺的《洛神赋图》,没想到被你购得了。” 公仪音凝神听着,奇道,“这璇玑楼,当真是专门拍卖奇珍异宝之处?” 所谓拍卖,是一种当众出卖寄售货物的方式。由楼中客人出价竞购,价高者得。只是听说这璇玑楼门槛颇高,没有专门的帖子,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进入一窥全貌,更别说参与拍卖了。 她从前也曾托人在楼中拍下过一两件珍宝,是以有所了解。 谢廷筠“咦”了一声,“无忧,你不知明月夜,却知璇玑楼?这可真有意思。” 公仪音眸光一闪,避开他的目光笑道,“殿下颇喜这些个奇珍异宝,所以我亦有所耳闻。” 谢廷筠似乎信了她这个解释,又看向秦默,“快打开看看。为了这画,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秦默目光柔和了几分,看着他道,“我晓得你的良苦用心。只是,你家中管你管得严,回头我让子瑟将钱支给你,你也别同我推辞了。” “不用。”谢廷筠大大咧咧地挥挥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谢七什么不多,就是朋友多。我同楼里的人都打过招呼了,大家知道我谢七看上了这幅画,自然没人跟我抢。” “还可以这样?”公仪音讶道,想当初,她拍下的那两件珍宝,可是花了她不少钱呢! “那当然!这建邺城还有我谢七搞不定的事儿吗?!”谢廷筠得意洋洋地一开折扇,露出扇面上大大的“人模人样”四字来,那字笔力雄健,龙飞凤舞,瞧着还有些眼熟。 公仪音“噗嗤”一笑盯着那四个大字看了半晌,突然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七郎,这莫不是九郎替你提的字?” 一听这话,谢廷筠眉飞色舞的神采顿时耷了下来,嘟囔道,“别提了!我好不容易搞到这么把白玉为骨素锦为面的折扇。你看看,这白玉可是罕见的流光玉,产自岷山深处,每年产量稀少,不是我自夸,便是宫中也没多少。这素锦亦是朝中贡品,每年不过得十匹,八匹进贡朝中,剩下两匹才在市场上流通,可都是些稀罕物啊。本想着让熙之这个圣手给我题个字,没想到他却写了这四字!你说说,这不是存心气我吗?!” 秦默唇畔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眉目一舒,带上些无辜的神色,“是你叫我写个夸你相貌的词儿。”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谢廷筠浮夸的着装,“我秦九不说假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左思右想,那些寻常夸人的词儿都不适合,还是这扇面上的字儿最配你。” 谢廷筠气得一收折扇,“你……你这是存心逼我弃用这扇子。” 秦默微一挑眉,不置可否地地笑笑。 他悠然闲适坐于席上,眉目清雅,神色间皎然出尘,似乎方才的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可若细细看去,便能看出他眉眼间藏着的细微隐忧。 公仪音心内一动。 难道秦默此举的用意,在于让谢廷筠收敛着些,不要太过招摇? 要知道,如今士族的地位本就有隐隐超过皇族的趋势。制这折扇所用之物,方才谢廷筠也说了,便是宫中也少之又少,若让有人之人抖落出来,父皇会怎么想? 如今年年征战,国库日益亏空,到时候,父皇会不会把矛头对准这些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们? 一室宁静,只余茶香幽幽,偶尔凉风穿堂而过。 公仪音瞟一眼还在嘟哝的谢廷筠,又看一眼神情淡然的秦默,不由心中升起一股子唏嘘感叹之意。 四大侨姓士族南渡而来,再加上原本就在南地发家的江南士族,盘踞在江南地界。几大士族本就有着深厚的底蕴和数不尽的家族财富,自然有些不把草莽出身,乱世起家的公仪氏放在眼里。 听说先帝之时,士族皇族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逼得先帝采取雷霆手段,找了个由头灭了江南士族之一的高氏,两者之间的矛盾才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些士族们似乎早已忘了当年的惨案,行事之间愈发没了顾忌,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皇族的底线。 名士风流,门第风骨,华丽张扬,缭乱奢靡。然而,这平静表面下隐藏的是汹涌湍急的暗流。 除了秦默,这些士族子弟又有几人能有如此的忧患意识? 慨叹间,只见一旁的秦默已展开画卷仔细看了起来,她收回纷杂的心绪,从席上站起来,也跟着凑了上去。 这一看,不由愈发啧啧称奇。 ------题外话------ 对啦,有妹子说到谢廷筠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读yun哦,嘿嘿,大家别念成jun啦~ 第060章 秦府赴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阿素手中的托盘内放着一只冰裂纹白瓷荷叶碗,碗中盛着磨碎的冰块,冰块上浇着晶莹剔透的野生蜂蜜,四周撒上磨烂的红豆点缀。碎冰顶部缀有石蜜、牛乳、酥酪做成的乳糖,色泽晶亮,观之便让人觉得口中凉意遍生。 听到阿灵惊奇的话语,阿素抿唇一笑,“厨娘说这是最近宫里流行的做法,让殿下先尝尝,若是喜欢,下次可以多做些。” “我试试。”公仪音被勾得起了几分兴致。 阿素将冰裂白瓷碗置于公仪音面前的凭几上,又将托盘中的白瓷小勺递给她。 公仪音舀起一小勺送入嘴中。 初始便是碎冰的清凉感充斥整个口腔,很快,蜂蜜的甜味融入冰中,带来甜丝丝的口感。再一咀嚼,乳糖被轻轻咬开,牛乳和酥酪的香甜在口中盈盈漾开,端的是清甜可口,浑身的暑意顿时消散了下去。 公仪音又舀了一口,嘴里赞不绝口,“果然不错。等下你们也盛两碗尝尝。” 阿素刚要推辞,阿灵已欢快地应了下来,说话间,还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公仪音失笑。 阿灵这个馋嘴的性子倒是一如从前。 一碗清甜的红豆蜜沙冰下肚,只觉通体清凉,心中的焦躁之意也随之退去。 阿素将餐具收拾下去,又往房中放着的瓷瓮里添了些冰块,房内温度顿时降了不少。 又歇了会,用过膳沐浴过,忙碌了一天,公仪音早已累坏,当晚早早上了床。 * 很快到了王夫人寿宴这一日。 同先前约定好的那般,公仪音先去了延尉寺与荆彦他们会合。 虽然清晨起得早,但公仪音一直在纠结今日要穿什么衣衫,面容要不要稍加修饰,如此一来便耽搁了些时间。到延尉寺时,已比先前约定的时辰晚了少许。 今日要去秦府的延尉寺官员都在府衙门口候着了,三俩成群,熙熙攘攘。 见到帝姬府的牛车从远处驶来,荆彦拨开人群热情地迎上去,他伸手重重拍了拍从车上下来的公仪音肩膀,口中道,“无忧,你怎的迟了些?不会是殿下那边不放人吧?” 公仪音甫一下车,丝毫不备,被荆彦这么一拍,身子朝后踉跄了几步,要说的话也哽在喉中,小脸涨得通红,不住地咳嗽着。 荆彦一慌,手就往公仪音背上去,想替她顺顺气。 公仪音不动声色避过,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冲他摆摆手道,“荆兄,抱歉,殿下那有些事耽搁了些,我没误了时辰吧?” “无妨,现在上车还来得及。”荆彦的目光在她绯红的小脸上一扫,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起。 见荆彦这般痴痴望着她,公仪音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道,“荆兄?是否该出发了?” 荆彦蓦然回神,尴尬一笑,转身招呼各位同僚上车。 因公仪音在延尉寺的这些日子都是跟在秦默身边,所以同其他官员并不熟,荆彦遂安排她同自己坐一辆车。 待众人都上了车,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朝胜业坊的乌衣巷驶去。 行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乌衣巷已历历在望。 乌衣巷虽名为巷,却因两侧住的皆是高门士族,巷子比城中大道还要宽广些,并排行驶两辆车撵都绰绰有余。 行到巷口,远远瞧见巷子前头停了不少牛车,皆是华彩为饰,帷幕重重,轻纱起舞间,一派华丽非常的景象。 来客虽多,秦府门口的奴仆却是有条不紊,面上丝毫不见慌乱,行止间都彰显出百年世家大族特有的沉稳气度。 一列灰衣仆从引着车夫将牛车驾至后巷处停好,以免阻塞交通。 另有一队青衫女婢在门口成排站,面容清丽,笑容甜美,她们负责将手持请帖的客人领往府中。 等了一小会,轮到公仪音他们。 公仪音同荆彦一道下了车,瞧见荆彦将袖中帖子递给一位迎上来的女婢。 女婢展开请帖一观,很快抬了头冲他们甜甜一笑,声音亦是清丽动听,“诸位使君里边请。” 因着来过一次秦府,公仪音此次并不似前次那般好奇,再者今日来客众多,她不愿多生事端,是以乖乖低眉敛目跟在荆彦身后,并不四处张望。 目光轻扫间,还是能感受到秦府上下的一派喜气。 若真论起来,现今的秦府嫡支三房,其实要数二房最风光一些。 就算除去龙章凤姿的秦默不说,便是二郎主秦君显的作为,也远胜于大郎主秦君瑞和三郎主秦君宝。 不同于刚南渡时的情况,如今四大侨姓士族已渐渐在南齐扎根,族中子弟在朝中为官者渐渐多了起来,且逐渐盘踞朝中重要的职位。 自南齐建国以来,中央官制不断发生变化。由先前的三公九卿制,逐渐过渡到如今的五省一台十二卿并存的局面。朝政大权统归尚书、门下、集书、中书、秘书五省部下,原先的职权中心九卿逐渐演化为十二卿,除去掌刑狱司法的延尉寺外,其他十一卿的职能均被弱化,掌管的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另设御史台一职,行监管之事。 如今的秦氏族长秦茂德,便任位高权重的尚书令一职。尚书省出纳王命,敷奏万机,禀持朝中大政。 嫡支三房中,二郎主秦君显品阶最高,已做到给事黄门侍郎的官职,掌左右侍从,摈相威仪,尽规纳谏,纠正违阙。 其他两房,大郎主任秘书监一职,三郎主任太常寺卿一职,不仅品阶不如二郎主,所管之事也并不如给事黄门郎那般接近权利中心。 所以现在二房隐有超越其他两房的趋势,这也让秦氏一族平静表面下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女婢将一行人带至前院待客的大厅,厅中已到了不少人,均是峨冠博带,气韵非常,端的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大厅后是一间稍小的花厅,用锦幕珠帘隔开,隐有女客的娇声笑语传来。 公仪音正暗自垂眼打量,听得厅外有熟悉的语声传来,似乎是谢廷筠。 她心下欢喜,抬目朝门口看去,却见语声落,转入厅内的那人,一袭雨过天青色宽袍大袖,容颜俊雅,举止高华,却不是谢廷筠! ------题外话------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官制十分混乱,夭夭在查到的资料基础上自行设定了文中南齐的官制。 如果有妹纸觉得晦涩的话,只要知道秦氏二房比大房和三房的地位更高更显赫就可以了~ * 猜一猜来的这个人是谁,猜对有奖! 第061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微眯了墨色眼瞳,暗暗打量了来人几眼。只见他行走间衣袂带风,身姿清濯如松,面貌清俊温润,唇角自带三分淡淡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那相貌,细看下竟同谢廷筠有几分相似。 待看到跟在他身后走入的谢廷筠,公仪音顿时恍然。 这人,想来便是谢氏三郎,谢廷筠的兄长谢廷笍。 他身后的谢廷筠依旧是一身惯常的花花绿绿的打扮,并未因今日场合不同而有所改变。在一众淡雅清逸的名士中,反而似一朵开得妖冶的花,生机勃勃地绽放着。 公仪音垂下头,淡淡笑了笑,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秦默会同谢廷筠交好了。 谢廷笍在建邺名声不错,提到士族风流名士,除去排名第一的秦默,人们下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兄长,也难怪谢廷筠不受谢家重视。 谢廷笍走进厅中,温润的目光四下一扫,很快便有相识之人围了上去。 身后的谢廷筠被人群冲散开,孤零零站在一旁,与众星捧月的谢廷笍相比,看上去着实有些凄凉。 他却似乎并不介意,面容如常,若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眼眸深处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公仪音心中偷笑。 看来谢廷筠今日前来,定不是自愿的。 她低声同荆彦交代了几句,轻手轻脚绕到谢廷筠身后,突然伸出手猛地一拍他肩膀,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喊了声,“谢七郎!” 谢廷筠身子一震,似乎被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拍了怕胸脯,白她一眼道,“无忧,你吓死我了!” 公仪音“嘿嘿”笑了笑,好奇道,“你怎么还是来了?” 谢廷筠无奈地耸耸肩,“还不是被我母亲逼着来的。说什么今日秦府定然群贤荟萃,让我跟来学着些。” 他扫一眼厅内熙熙攘攘的场景,不以为意地收回了目光。 公仪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饶有兴致地冲着谢廷笍的方向呶了呶嘴,“你那位兄长,还真是受欢迎。” 谢廷筠轻“哼”一声,没有接话,显然同谢廷笍的关系并不大好。 公仪音的目光收回没多久,另一侧,正在笑着同他人说话的谢廷笍状似不经意往这边一扫,目光在浅笑盈盈的公仪音面上停留了一瞬,眸中波动少许。 眼下还未到午饭时辰,客人还在陆陆续续进来,秦家小一辈的男子都出来待客了,唯独不见秦默。 “怎么不见九郎?”公仪音四下搜寻,不见秦默的身影,不禁奇道。 “九郎同我一样,也不喜这种嘈杂的场合,这会想来应该还在房中吧。况且,以他的身份,便是不出来迎客,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谢廷筠随口道。 这时,厅中有人在唤谢廷筠的名字。公仪音循声望去,见是一位蓝衣郎君,长袖飘飘身姿潇洒,举止仪态亦是十分优美。 “那是谁?”公仪音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 “王家四郎,王懿。”谢廷筠无奈道。王懿的姑母嫁入谢家,是谢廷筠的族叔母,因此说起来,两人还有几分沾亲带故的关系。现下他又开口唤他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无忧,我先过去一下,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没事,我去找荆彦他们。”公仪音道,“你放心去吧。” 谢廷筠这才整整衣衫,朝王懿处迈去。 公仪音回头一瞧,见荆彦正夹在一堆人中说得起劲,她懒得去凑这份热闹,见时不时有人往门外走去,心下好奇,拦住旁边上完茶正准备退下的女婢问道,“他们这是去哪?” “回郎君的话。”那女婢福了福,“因现在离开宴还有些时辰,郎君可以自行前往府中花园观赏片刻。时辰一到,自有人去通知郎君入席。” 她谢过那女婢,眼眸一转,也顺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朝外走去。 上次来秦府早已入夜,虽然也曾四下粗粗瞧了,但总归看得不仔细。秦府构造精巧华丽,便是比之皇宫也不遑多让。既然有这等光明正大参观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了。 秦府前院花园占地颇广,从府门处一直绵延到内院的垂花门处。园中遍植葱郁草木,其间杂树花卉,圆亭方厦,玲珑山石,柳堤水渚。从正厅出来,顺着右侧鹅卵石小路一直走,眼前出现一莲花池,氤氲水汽扑面而来。 眼下正逢仲夏,池中莲花遍开。更妙的是,一侧红莲尽染,一侧白莲如霜,红白两色交相辉映,让人惊叹不已。清风过,空气中飘来淡淡莲香。 池畔垂柳拂风,池上凌空一架白玉石桥。桥上造八角凉亭一座,四层重檐,镂刻精致。 公仪音见景色甚好,心下欢喜,抬步朝池边走去。 刚在池边立定,耳畔传来一声温润中带着淡淡磁性的嗓音,“这池,唤作汀溆。” 公仪音眉心一蹙,转头朝来人看去。待看清身侧之人,她不动声色地舒了眉目,行礼道,“见过谢三郎。” 眼前之人,正是方才还在正厅中的谢氏三郎谢廷笍。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仪音心中警醒,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着眼前之人。 “不知小郎如何称呼?”谢廷笍浅笑问道,端的是清逸尔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谢廷筠的缘故,眼前的谢廷笍尽管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公仪音还是对他持了几分观望态度。 “鄙人宫无忧。”她粗了嗓音恭谨道。 “宫小郎同子沐相熟?” 他这般问,显然方才见到自己与谢廷筠交谈了。公仪音不知谢廷笍意欲何为,只得先按兵不动,神色自然地点了点头,“蒙七郎不弃,有过几面之缘。” 谢廷笍轻笑,“宫小郎无需自谦。子沐他……性子有些顽劣,还请宫小郎多多包容才是。” 公仪音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哪有这样的兄长,一来便在他人面前说自己弟弟的不好? 她面上带笑,只眼底凝了一层浅淡的寒霜,“七郎性子爽朗,谢三郎言重了。” 谢廷笍眸色微闪,正欲再说,身后传来谢廷筠略带薄怒的声音,“阿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题外话------ 昨天的问题好多妞都答出来了,开森~群么么一个~! 第064章 私会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一怔,正朝外走的谢廷筠也停下脚步,狐疑地看来。他打量了秦默几眼,最终还是仗义道,“那个……熙之,来你这儿是我的主意,同无忧无关,你若真要怪,便怪我罢!” 秦默瞟一眼他脸上引颈就戮的表情,声音愈发凉了,“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有些案子上的事要同无忧说。” “啊?!”谢廷筠英勇就义的表情僵在脸上。半晌,他尴尬地笑笑,目光转向公仪音,“那无忧,你好自为之啊,我先走了。” 说罢,手一挥,潇潇洒洒出了清竹园的院门。 待谢廷筠的身影消失在院外,秦默睨一眼公仪音,示意她跟上。 公仪音跟在秦默身后到了书房,老老实实端坐在秦默对面,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一脸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秦默淡淡睨她一眼,眼中有笑意若隐若现,他勾勾唇,“方才不还神气活现的,这会怎么成闷葫芦了?” 公仪音咬了咬唇看着他笑,“九郎,方才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上去啊。” 秦默定定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还有着方才残留的红晕,下巴微扬,目光灵动地看着他。阳光逆照下,优美精致的脸庞似笼上一层薄薄的烟纱。 他很快转了目光,心中似有涟漪一圈圈微漾开,放在几上的手无意识握了握。 见秦默不出声,公仪音只当他还恼着自己,下意识伸出手攥住秦默的衣袖一角,抬眼娇娇糯糯道,“九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嗖”的一下慌忙将手缩回,挪了挪姿势,恢复方才的正襟危坐。 秦默目光蜻蜓点水般在她握住的袖口处一顿,继而抬眼凝视着她,“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见他语气有所松动,公仪音慌忙摆手,忙不迭否认。 “嗯。”秦默唇微翘,没有再多说,转而谈起了轻絮的案子,“我让人去核实了瑶瑟的话。那晚,她的确住在同福客栈。只是……掌柜说,她是关坊门后才入住的。” 坊门关了之后? 公仪音眉微蹙,神色也变得肃整起来。 秦默又道,“我又派人去问了那日在崇仁坊坊门当值的羽林卫,衙役一亮出瑶瑟的画像,有名羽林卫便认出了她。据那羽林卫说,瑶瑟是在坊门关后没多久出现的,脸色苍白,仿佛受了什么打击。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轻絮还哀求了好一阵,后来见实在没法子,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听完这话,公仪音脑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只是过得太快,快得让她没来得及抓住。 她垂头想了一会,却怎么也找不回那乍现的灵光,只得作罢。 “这么说,瑶瑟一定还有事瞒着我们。”公仪音沉吟道,“我们是不是再去找她一趟?”她抬头看着秦默商量道。 “不用。”秦默手指轻扣凭几,“她既存心瞒着我们,现在去问也问不到什么。我已派人严密关注她,一有异动马上就能知道。到时抓个正着,不怕她不说。”他微眯了眸,轻笑一声,眼中是志在必得的神色,周身有一瞬间的凌厉。 “走吧,寿宴快开始了。”很快,他敛了眼中光芒看向公仪音。 办案时的秦默,似乎格外冷厉,有种不同于以往的气质。 公仪音怔怔地想着,不过,这样她也喜欢。下意识地,唇边露出一抹羞赧的笑意。 “无忧?”见她眸光波动唇边含笑,一副傻愣愣的模样,秦默失笑,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好。”公仪音收回思绪,也跟着站起来,同秦默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清竹园,转过几处院落,穿花度柳间,方才那汀溆池已出现在视线尽头。再走一炷香的功夫,顺着池边穿过前头那片柳树林便能到前厅了。 正在这时,公仪音眼尖地瞧见树林深处有一抹蓝色衣角露出。她拉了拉秦默的衣袖下摆,一指前方,示意他看过去。 秦默远眺过去,眉头微拧。 见他这副反应,公仪音好奇道,“怎么?那人你认识?” 秦默没有说话,冷凝着眸想了片刻,示意公仪音跟在他身后别出声。 两人走近了,公仪音才发现原来柳林中的人不止一个。方才看到的那抹蓝色衣角,正是先前唤谢廷筠过去的那个蓝衣郎君,王氏四郎王懿。除此之外,他面前还站着位身材窈窕的女郎,低垂着头,面容看不大真切。 秦默并未走得太近,隐在柳林中,定定看着前方的两人。 公仪音看一眼林中男女,又好奇地瞟一眼面容冷凝的秦默,心中满是好奇。 “九郎,那……那位女郎是谁?” 秦默唇微抿,依旧没有说话。 公仪音等了一会,见他似乎并不打算告诉自己,只得作罢,转了目光又向前看去。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若是被我阿母发觉,可就要受罚了。”女郎清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公仪音耳中。 私会? 她眼神一亮,来了些兴致。本朝民风开放,男女偷偷出来幽幽小会拉拉小手的情况时有发生,算不得稀奇。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自然有些兴致勃勃。 王懿笑一声,“别怕,你我都已定亲,便是你母亲发现也无碍。” 那女郎抬头嗔他一眼,眼角眉梢的柔情满得快要溢出来。 公仪音看着她清丽的侧颜,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她费力在脑海中搜寻一番,终于忆起何时见过这女郎了。那是前世她和秦默成亲之时,这女郎曾作为秦家人出现在席上。 似乎……似乎是秦家三房的女儿,闺名唤作秦芷的? 原来她已同王懿定了亲。 公仪音接着抬眼看去,只见王懿伸出手,温柔地将秦芷耳边的鬓发拢到耳后。秦芷羞涩地一低头,抬眼刚要说话,却见王懿变戏法似的,从她身后变出一朵洁白如霜的栀子花递到她面前,含笑道,“送你的。” 公仪音一怔,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晚秦默送她的竹叶小舟。 ------题外话------ 你们都以为秦九要做点什么,偏不如你们的意,不服来战啦啦啦~! 第065章 日后少对他人这般笑!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王懿同秦芷已有婚约在身,送鲜花给秦芷博美人一笑,自然无可厚非。可这么一想,那日秦默送她的竹叶小舟,就有些难以揣摩的深意了。 他那时当真只是随手一折,还是说,有别的含义在里头? 思及此,公仪音狐疑地偏了头看向身侧的秦默。 秦默此时眉微蹙,看着前头秦芷和王懿似有些出神,墨色深瞳中涤荡着浅浅波痕。 她贝齿轻咬,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清秦默的用意了。若说秦默发现了她的帝姬身份,那他为何不戳穿?为何不怀疑自己的用意?哪怕退一万步讲,若是秦默发现了她的女子身份,他的表现也不该如此淡然。 若说秦默没有发现她的身份,他这些日子时不时的明示暗示又让公仪音觉得十分困惑。 出神间,秦默转头看向她,淡淡开口道,“走吧。” 公仪音敛下起伏的思绪,转头往前一瞧,发现秦芷和王懿已渐行渐远。秦默亦抬步朝前走去,她定定神,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已近晌午,寿宴很快开席,来客都已陆陆续续到来。 秦氏百年大族,又在南齐入仕已久,虽只是二房夫人的寿宴,来客亦不少。与秦氏互结姻亲一荣俱荣的王谢萧三大家族自然派了人来,除此之外,还有江南本土士族及其他迅速崛起的士族,他们视此次机会为结交其他士族的大好机会,自然不肯错过。 另则,秦氏族人在朝为官已久,各房朝中同僚家眷亦纷纷携家眷前来。再加上秦氏原本就庞大的族系,各房远近亲友更是往来络绎不绝。 一时之间,整个秦府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真真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见人渐渐多起来,公仪音怕身份暴露,不敢再多加张望,只亦步亦趋跟在秦默身后,偶尔抬头看一眼府中悬灯结彩,屏开鸾凤的热闹氛围,眼中划过一抹深色。 秦氏不愧为四大士族之首,不过是个二房夫人的寿宴,这排场,已快赶上宫中宴请的水准了。也难怪……这些日子士族皇族的关系愈发紧张。 士族不服皇族的统治,皇族觊觎士族的势力,但若撕破脸面,双方又均无胜算,因此谁也不敢先打破这个平衡点。 公仪音担忧地看一眼四周热闹非凡的场景,长长叹口气,也不知这样平静的假象能维持多久? 秦默似听到了她的叹气声,眼睫忽而一动,定定看向她道,“你在慨叹什么?” “没……没什么……”公仪音自然不能说出心中所想,避开他的目光,浅浅笑了笑。 快到入席时间,秦默也不好多问,只道,“我已让人安排你同荆彦坐在一块,他识得的人多,有他在,你无需过多担忧。” 因秦府早料到此番来客众多,恐筵席排设不开,早早拾掇出前院的熹荫堂,缀锦阁,绛云轩并含芳阁等几处宽阔敞亮的地方来,供来客入席。 这么一会功夫,女眷,士族子弟,秦氏旁支,包括秦氏子弟同僚都已被安排妥当,剩下的譬如荆彦公仪音这种只与秦府远远沾了一些关系的散客,被直接安排在了正厅中。 见秦默走前还不忘安排自己,公仪音心中欢喜,点点头忍不住漾了笑意,“晓得了,九郎自去忙便是。”浅笑间,眼中盈盈华光,顾盼遗光彩,恰若花树堆雪。 秦默有一瞬间的错不开眼,竟鬼使神差般低低嘱了一句,“日后少对他人这般笑。”恁的勾人!当然,后面这话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未从口出。饶是如此,还是让他心中微惊。 自己是不是对宫无忧,太过关注了些? 好在这会人声熙攘,公仪音只能瞧见他唇微启,并未听清他说的什么。身子朝前挪了几步,将头凑过来笑意盈盈道,“九郎,你方才说什么?” “无……无事……”鼻尖的幽香盈盈绕绕,让秦默本就不安的心愈发跳得快了起来。他不自在地别过眼,轻咳一声,端了端面上神情,道,“我该走了,若有什么急事,可让婢子来找我。” “好。”公仪音清脆应了,目送着他的身影走远,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回目光,转而在人群中搜寻起荆彦来。 目光转了一圈,也没瞧见荆彦的人影,只得悻悻收回目光。 这时,有婢子见她在厅外徘徊并不入内,走上前来行以一礼,“这位郎君,可有什么需要婢子帮忙的地方吗?” “哦,没事。”公仪音随口应了,本想问她们有没有瞧见荆彦。转念一想,来客众多,荆彦一个小小的延尉寺司直,这女婢哪能记住,便堪堪收住了话头。 “宴席马上开始了,郎君若是没旁的事,请随婢子入席。”那女婢恭恭敬敬将她朝厅中请去。 公仪音笑着道了谢,跟在她身后入了内。 好在刚一踏入厅中,便听得有人在叫她名字,转身一瞧,是延尉寺一个叫孟言庆的司正,性子爽朗,同公仪音打过几次照面。 “宫行走,你的席位在这里。”孟言庆朝她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公仪音向奴婢示意一下,走到孟言庆身侧的席位坐了下来。 “荆司直特意吩咐我给你留的位。”孟言庆看着她笑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来,看上去清清爽爽,颇为面善。 公仪音赶忙谢过他的好意,四下瞧了瞧,好奇道,“怎的不见荆兄?” “咦?”孟言庆也四处看了看,语带不解,“方才还在这儿的,怎么瞬间就不见人了?”他搜寻了一圈并无收获,只得作罢,转头看向公仪音,“方才他似乎有些内急,许是出恭去了,应该很快便回来了。” 公仪音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厅内之人身份地位都不高,王夫人自然不会亲自过来道谢,只派了府中一位得力管家前来。那管家敬了众人一杯,宣布开席后很快退了下去。 他一走,便有青衣女婢鱼贯而入,各色精致菜肴如流水一般上了上来。酒菜上完后,女婢退至厅中围屏之后,侍候呼唤。 公仪音扫一眼面前菜肴,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红烧赤贝,鲜菇菜心……荤素搭配,盛在成套青花器皿中,一水儿清爽的花样,晶莹剔透,再配上精致的摆盘,让人看着食指大动。 见众人已纷纷开始动筷,公仪音也不客气,举箸欲食。 正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熙攘的动静,厅中本嘈杂,这动静却直直传入人们耳中,想来外面已闹腾得不小! ------题外话------ 好友文文今天PK,喜欢的妹子大力戳首页哟~! 《痞妃来袭世子乖乖就寝》by江山试酒 一句话来说,这是一个痞女调戏高贵冷艳天仙男不成,反而撞到枪口上去的血泪故事! 女主*,男主腹黑,全程欢脱风! 第068章 温良禹之死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他躬身低语,时不时看一眼周遭,似乎怕再一次引起厅内骚动,所以举止间十分小心,不让人看出端倪去。 荆彦面色一凝,延尉寺出了事? 他急急掀袍欲起,一边扭头问道,“可知出了何事?” 那仆从摇摇头,“来人并未细说,只道有急事要禀,不敢贸然去找九郎,让小的先将荆司直请出去详谈。” “我也出去看看。”公仪音听得他二人的言语,忙插话道。不知为何,心中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升起。 荆彦点点头,朝身侧的孟言庆低声嘱咐了几句,起身同公仪音一道跟在那仆从身后悄无声息出了大厅。 一出正厅,抬目一瞧,便看见前边有一衙役正焦急地来回走动着,额上泛着晶莹的汗珠,显然一路疾行而来。 他听得动静朝这边一看,忙急急迎了上来,匆匆行礼道,“属下见过荆司直,宫行走。” “不必多礼。”荆彦摆摆手,焦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衙役四下一顾,谨慎地凑上前来,用只有荆彦和公仪音听得见的声音急促道,“司直,温良禹在牢中上吊身亡了!” “什么?”荆彦大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千真万确?” 见此时四下无人,方才那仆从也识趣地退至了远处,衙役点点头,嗓音放开了些,眉间仍是急色,“是,方才接到牢中狱卒来报,说今早巡视时,发现温良禹竟在牢中上吊而亡。属下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拖延,立刻赶来了秦府向司直报告。” 公仪音乍闻此讯,亦是惊愕万分。这会冷静下来,想了想开口问道,“是自缢而亡?” 衙役犹豫了一瞬,“来报的狱卒只说是上吊身亡,并未说明是否为自缢。” 公仪音皱眉望向荆彦,“荆兄,温良禹身份不同于常人,如今他一死,长帝姬那边必不好交代。依我看,现下虽然时机不对,但还是得通知九郎。” 温良禹无故死于狱中,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死因虽然有待定夺,但他的死,无疑使本就陷入僵局的案情愈发被动起来。 此事不能再等,一定要尽快赶到狱中查清温良禹死亡真相,否则,光就长帝姬那边施加的压力,就够他们受的了。 荆彦点一点头,显然也赞同公仪音的看法。他吩咐那衙役先回去府衙,务必维护好牢中现场,同时将消息封锁住。待衙役离去,他招手唤来方才那仆从,“九郎现在何处?” “九郎和宗主以及夫人郎主一道,此时都在熹荫堂。”那仆从不敢耽搁,忙回话道。 “前头引路。”荆彦当机立断。 温良禹之死,极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九郎那里必然瞒不得。虽然贸然闯到熹荫堂找人并不妥当,但现下也没别的法子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在长帝姬知晓之前想出一个妥当的应对之策。 两人匆匆跟在仆从身后朝熹荫堂而去,一路佳木葱茏,奇花闪灼,公仪音却无心欣赏,面有焦色,双拳紧握,脑中闪过温良禹之死的无数可能。 很快,有些微人声传来。 公仪音抬目一瞧,果然看见不远处有宽阔大院一间,雕梁画栋,轩峻壮丽,以抄手游廊连接两侧偏厅。院中葱郁树木玲珑山石皆有,隐有淡淡的花香袭来,不落富丽俗套。 数名女婢立于门前,神色恭谨,正襟待命的模样。门口悬金丝藤红漆竹帘,从帘缝朝里望去,隐隐能瞧见人影绰绰,觥筹交盏间好不热闹。 那仆从不敢贸然闯入,请公仪音和荆彦在院中稍候片刻,自己上前低低同门外女婢说了几句。 女婢点头应了,掀帘而入。 很快,她复又掀帘而出,朝院中的焦急不安的公仪音和荆彦盈盈一福,语声清婉,“宗主请二位郎君入内。” 公仪音略有错愕,他们只是来找秦默的,怎的会被秦氏宗主请入厅中? 荆彦亦有不解,彬彬有礼道,“我们有急事要找秦九郎,只需请九郎出来一议便好,实在不敢多加叨扰。” 女婢微微抿唇一笑,“婢子已通知了九郎,不过宗主恰好听到了,便想见见二位郎君。”见两人面有难色,她好言好语又道,“两位郎君不必慌张,我家宗主最是和善。郎君既有急事找九郎,还是快快随婢子进去吧。” 荆彦和公仪音相视一眼,无奈抿抿唇,跟了上去。 门外女婢替他们打起帘子,先前那女婢轻轻脆脆朝里通报一声,“宗主,两位郎君到了。”说着,侧身一请,却并不进去,只微笑着示意他们自行入内。 公仪音怕被人察觉了身份,心中忐忑,低眉敛目跟在荆彦身后,不敢多看。目光粗粗一扫,见厅中一尺高的紫檀木几案两列排开,几上放着美酒佳肴,大厅另一侧,有镂空楠木雕花嵌寿字屏风隔开,透过镂空的缝隙,隐能看见那一侧衣香鬓影,浮翠流光,想来是女眷入席处。 熹荫堂中坐的多是四大家族子弟,一个两个全是美男子,长袖飘飘,姿容潇洒,举止仪态十分优美。鼻尖有幽香袭来,各种香味重重叠叠,惹得公仪音不适地皱了皱鼻。 他二人一入内,原本还有些熙攘的厅内霎时静了下来,无数道或深或浅的目光朝他们射来。 首座那人,五十多岁年纪,玄色袍服,一双眼透着精明而犀利,容貌雅致肃然,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亦是个美男子。 看来这人,便是秦氏宗主秦茂德了。 “鄙人荆彦见过秦公。”荆彦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个礼。 公仪音不知厅中之人底细,深恐有人认出她来,并不多说,跟在荆彦身后也行了个大礼。 “二位郎君不必多礼,来人,赐坐。”秦氏宗主扫一眼他们,唇边含笑。 “不敢。”荆彦忙作揖道,“此番贸然打扰,实在是有急事找秦九郎相商。”说着,目光朝秦默处看了看。 秦默的席位就设在秦氏宗主右下侧,足见他在族中地位之高。见荆彦望来,他眼中并无多大起伏,唇微启,刚想说话,秦氏宗主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再急的事,也得等寿宴结束后再去处理,阿默,你说是么?!” 话音刚落,屏风那边却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让他走!” ------题外话------ 好好好基友正在PK,欢脱文文,感兴趣的姑娘们帮忙大力戳一戳哦~戳一戳戳一戳~抱一抱抱一抱~ 《妃撩不可之冷王拐回家》by叶染衣 想知道禁欲系男主和妖娆系女主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咩? 这里除了撩与被撩,扑到与反扑倒。还有贯穿全文的一大悬案、男女主海上奇幻历险记,更有高智商配角间谍与策反和各种阴谋阳谋。 且看运筹帷幄、禁欲腹黑型男主在征服六大藩国的同时如何反撩妖娆系女主,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069章 子不教,父之过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那声音中,含了几分愤然和不屑,语声止,从屏风那边转出一个美艳少妇来。金瓒玉珰,一袭湘色绣折枝大袖襦裙,裙长至足,腰系玉色长带。一头乌丝挽成堕马髻,斜插一对点翠鸾鸟衔珠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在发上轻轻摇曳碰撞,闪闪光芒衬得她肤白如玉,吹弹可破。 那妇人从屏风后走出,清冷如霜的目光在厅中一扫,看向上座的秦氏宗主,行了个礼道,“父亲,阿默既然有事,便让他走好了。”语声冷淡,眉梢微扬。 公仪音偷偷抬眼打量了她几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王夫人,同记忆中的模样并无二致,还是那般艳光四射,高傲清贵。 秦氏宗主眼眸微冷,看一眼面色冷然的王夫人,又看一眼淡然如水的秦默,似有心调和,“阿宓,今日是你生辰,阿默自然是要等到……” 岂料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冷嗤声打断。 冷嗤声本不大,只是这会大家皆噤声屏气,顿时清晰可闻地落入众人耳中。 秦氏宗主耳廓微动,浓眉一皱,冷箭似的目光朝声音处射去。 谁人这般胆大,竟敢在秦氏宗主说话时行这等不敬之举?公仪音心下好奇,也不动声色地侧目望去。 竟是方才在厅前亮相的那名盔甲男子! 只见那男子坐在末尾的席位上,并不如其他人那般端坐,右膝微屈,双手搭于膝上,手持一白玉酒壶,一脸佻达的神色。 虽则无数人朝他看去,他却连眼皮也未抬,一仰头,壶中琼浆注入口中,有种说不出的恣意放纵之态。一身暗色盔甲,竟也被他穿出了几分风流名士之意。 “秦肃,长者说话时需静心聆听,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么?”秦氏宗主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眼中一抹狠色闪过。 秦肃? 公仪音心神一动。果然是秦氏子弟!只是不知,他又是哪房所出,竟如此不得秦氏宗主待见? 那唤作秦肃的男子放下酒壶,懒洋洋地看去,“子不教,父之过。秦肃为何不懂这道理,祖父可以问问你的好儿子。”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若说方才他们只是猜测,这会算是真的坐实了这男子的身份,一时间都窃窃私语起来。 公仪音凝神听着耳边众人的议论声,突然想起前世听到的一则传闻,眉间蓦然一蹙。 传闻,秦氏三郎主秦君宝年少风流,在多年前曾倾心于一名庶族女子,并与其偷偷育有一子。士庶天隔,高贵如天水秦氏,自然不屑与“低贱”的庶族通婚,所以秦君宝这桩风流韵事一被秦氏族中发觉,他的父亲,如今的秦氏宗主秦茂德立即采取雷霆手段,将秦君宝同那庶族女子硬生生分开。女子忧思成疾,很快撒手人间,两人所生之子亦不知所踪。 莫非……眼前的秦肃,便是三郎主秦君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她狐疑的目光暗暗朝秦君宝的席位上看去,果然瞧见他面色苍白,眸光微闪,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秦氏宗主冷哼一声,“秦肃,你今日是来砸场的吗?”语声间已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压迫感,便是公仪音,也忍不住一震。 可席上的秦肃,面容肃整,仿佛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秦氏宗主所施加的压力到了他面前通通消弭于无形。 “秦肃不敢。”秦肃口中说着不敢,那神色间,却颇有几分挑衅。 “祖父。”正在两人僵持之时,另一道淡如流水的声音响起,清淙如琴弦拨动,让厅内紧张的气氛霎时间化为烟尘。 见是秦默开口,秦氏宗主敛了眉尖阴翳的神色,看向他柔和了声音,“阿默有何事想说?” “今日母亲生辰,乃大好日子,祖父该高兴才是。”他说完这话,转向末位的秦肃,“五兄难得归府,又是诚心来祝贺我母亲生辰,又何必与祖父闹得不愉快?”他唇角含笑,眼眸清澈,清姿决然,像极了夏日林间那拂面而过的清风。 秦肃也望了过去。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一道清如流水,一道烈似火焰。一时之间,厅中竟无人再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们身上。 终于,秦肃先挪开了目光,勾唇浅淡一笑。他未多说,只端起席上酒盏向秦默遥遥一举,仰头喝下。 秦默垂下眼睫,也喝了一杯,算是谢过秦肃给他的这个面子。 见秦肃偃旗息鼓,秦氏宗主亦不好揪着不放,这才想起厅中还站着的荆彦和公仪音,看向秦默商量着道,“阿默,这两位郎君说找你有急事,你看?” 秦默淡扫一眼秦氏宗主身侧的王夫人,垂下眼眸,道,“自然是母亲寿宴要紧。” 荆彦一急,刚要出声,却感到身后的公仪音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要说的话便哽在喉中。想了想,还是暂且按下不提。 “既如此,给两位郎君加席,既然过来了,在此入席便是。”秦氏宗主眉一舒,吩咐道。 门外婢子应诺,很快便有仆从抬着长几软榻而入。秦默扬手一招,指了指身侧的空地,示意他们将席位挪到此处。 仆从看一眼上首的秦氏宗主,见他并无异色,依言安排起来。 一切妥当,有婢子上来请二人入席。公仪音低垂着头,跟在荆彦后走到秦默旁侧的席位入了座。 王夫人冷冷地打量了他们这处一眼,拂袖转入屏风之后。 “出什么事了?”厅内氛围渐渐恢复如常,秦默压低声音,看过来问。 “温良禹死在了牢中。” “什么?!”秦默亦是一惊,陷入沉思之中,“如何死的?” “上吊而亡,但暂时还不清楚是否是自缢。”公仪音低低回答。 “我知道了,待此处事了,我们亲自去牢中查探一番。可叫人封锁了消息?” “已叫人封锁现场,将消息暂时封住。但我估计,以长帝姬的势力,恐怕瞒不了多久。”公仪音担忧道。 秦默瞟一眼厅内热闹的场景,目光微凉,周身冷淡的气息似与这里格格不入,“若是瞒不住,便如实说。何况此事,或许同长帝姬脱不了干系。” ------题外话------ 四不四有妹纸对秦五很好奇?!可能有的姑娘会猜秦五是默默的情敌哈,但——图样图森破!夭夭笔下才不会出现所有男人都围着女主转的戏码呢,那样似乎太苏了些o(╯□╰)o 女主很好,很多人喜欢,但毕竟不是人民币,不可能所有人喜欢呀! 至于秦五嘛,嘛,有可爱的CP,以及,是一个很有个性也蛮重要的人物哟~! — 皮埃斯:夭夭换封面惹!居然!只有小雅妹纸看粗来了! 夭夭的心在滴答滴答地滴血! 让我去哭一会/(ㄒoㄒ)/~ 第072章 男友力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九郎!”公仪音惊呼一声,眼中有晶莹泪花不受控制地涌上。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见到秦默的这一刻终于松开,双腿一软,心里头的后怕铺天盖地而来! 若不是秦默及时赶到,谁知道这人会对她做出什么龌龊之事来! 秦默在她腰上虚扶一把,将她拉至身后护住。转头冷冷地看向那男子,手下一用力,那男子顿时腕上一痛,大声哀嚎起来,嘴里不住求饶。 “九郎九郎,我错了,我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日后再也不敢了。”他哭爹喊娘的叫着,脸上眼泪和鼻涕齐飞,看着着实狼狈和恶心。 公仪音微微定了神,冷凝了目光朝那人看去。心中恨恨,这人居然这般大胆,竟敢欺到自己头上,回去后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方才并未仔细看,现在凝神望去,只见那人长了一副典型的世家纨绔子弟的容貌。外表算不得出众,尤其在今日美男荟萃的秦府,就更难以入眼了。一双眼睛倒有几分颜色,只可惜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随时随地打着什么鬼主意,显得小家子气,使原本就只有五分的颜色愈发落了下乘。 更重要的是,公仪音记起这人,正是方才在席上肆无忌惮盯着她看的其中一人! 想来他见到自己孤身出了熹荫堂,便趁机尾随了上来,欲行不轨之事!一想这,公仪音又止不住发起抖来。想她堂堂重华帝姬,居然被这样一个猥琐小人近了身,实在让人恶心! 秦默面容紧绷,好似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他定定地看着那男子,眼中无波无澜。可就是那样深如古井无波的眸,看得男子心中发虚,腿也愈发软了起来,哆哆嗦嗦站在原地,心中后悔万分。 早知会被秦九郎发觉,当初就不该色迷心窍! 可这会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甚至都没看见秦九郎出手,人就“扑通”一声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心中一阵漫天的恐怖袭来。 人人都道秦九郎清贵高华,可从没人说过,他竟会武! 他莫名恐惧地抬头看一眼秦默,见他依旧是那般淡然如神衹的神色,目光清亮,不动如竹。 突然,只见秦默手指轻弹,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不待反应,下一刻,男子便觉自己胯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仿佛比那剖腹剜心的感觉还要痛上百倍。 他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撕心裂肺地哀嚎一声,捂住自己的胯部在地上打起滚来。 公仪音方才站在秦默身后,并未看到他出手,见男子突然倒地嚎叫,生了几分疑惑,从秦默肩头探出脑袋一瞧,又是疑惑又是解气,“九郎,他怎么了?” “他自找的。”秦九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子,一脸冷意森然。 “子箫。”他不再看那男子,淡然出声唤道。 “咻”的一声,一道黑影闪过,定睛一瞧,莫子箫已出现在他们面前。 “将他拖下去,两只手剁了喂狗。若是运气好大难不死,将他扔到王氏府门口。”秦默清冷吩咐,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 地上的男子身子一抖,顾不上胯下的疼痛,挣扎着看向秦默,眼中又惧又恨,“秦默,你不能这般对我!我是王氏子弟,王家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秦默嗤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方丝质帕子,漫不经心地将方才碰过男子的手擦拭干净。手一扬,帕子如同轻巧的蝴蝶一般悠悠飘落在地,正好覆在男子的头顶上。 男子气急败坏地扯下帕子,龇牙咧嘴道,“秦默,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当真不怕与王家为敌?!” 秦默微微低了头,悲天悯人般朝他看去,下颌如同玉雕般精致。他语声散淡,“就凭你?一个小小的王氏旁支?我便是把你剁碎了,王家也不敢说什么!” 男子话语一滞,一阵森冷的凉气自脚底升起,浑身被惧意骇得动弹不得。 他完了!他真的完了! 眼前的秦默,简直就像是地狱里来的修罗,冷血无情!丝毫不讲任何情面! 秦默似不想再跟他啰嗦,直起身子手一挥。莫子箫得令,“刷刷”两下点了那王氏子弟的穴道,将他拖了下去。 这一切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若不是地上静静躺着的那方雪帕,公仪音都要怀疑,方才所见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无忧,你没事吧?”秦默敛了身上的冷意,转身朝她看来,这一瞬间,又恢复了惯常温润如玉的气质。 公仪音愣愣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未回过神来。 “吓到了?”见她眸色水润,一脸怔忡的模样,秦默语气愈发和缓,温声道,“在我府上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对不住了。你可还能回席?要不要派人带你下去休息片刻?” “不用了。”公仪音笑笑,她虽自小娇养,却并不是胆小之人,方才也只是因秦默身上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狠厉想到了前世之事,这会回了神,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片刻,她似想到什么,担忧道,“他虽该死,可你出手,会不会同王氏结怨?” 若是可以,她并不想秦默因为她而搅入这摊浑水中来。对付这样的人,用帝姬府的势力绰绰有余,照样能让他生不如死! 秦默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你本就在我府上遇袭,由我处置自然名正言顺。此事若由帝姬出面处理,难保王氏那边不会借题发挥,我想,殿下那边也不愿轻易与士族结怨吧?” “那你呢?”听到他如此思虑周全,公仪音颇有些感动。也正是这样,就愈发放心不下他的处境了。 秦默轻笑一声,“放心吧,不过一个小小的旁支,王氏不会因这种事坏了我两族之间的关系。” 见他成竹在胸的神态,公仪音若再多问,便是对他的不信任了,点点头感激道,“方才真是多亏九郎了。” 秦默睨她一眼,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你容貌太盛,行走在外不是好事,回去请帝姬帮你配个暗卫吧。若是帝姬不允,我可以借一名秦府暗卫给你。” ------题外话------ 嘤嘤嘤,wuli默默的男友力啊,简直爆表了,不管,反正我是花痴了,让我再花痴一会~ 第073章 无忧,你怎么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认真思索着他这个提议。 本想着出来办案跟在秦默身边,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现在看来,是她将人心想得太简单了。秦默说得对,若今日宁斐跟在她身边,早就第一时间结果了那人,哪还需这般凶险万分等到秦默来救? 刚想附和,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帝姬府一个区区门客,哪有门客在外,主家还给他配暗卫的道理? 这道理,秦默不可能不明白。 公仪音心中生疑,想了想不动声色笑道,“九郎说笑了,无忧不过一个小小门客,怎敢对殿下提此等要求?” 秦默轻笑,唇角微翘,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深意流淌,看不清摸不透,“既如此,我先将子箫借你一段时间吧。” 公仪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子箫一看就是秦默的心腹,她哪敢借用到子箫头上去。 秦默淡淡一笑,并未多加劝说,只道,“我们出来太久,再不回去恐引他人生疑,走吧。” 为了避嫌,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席。荆彦逮着公仪音好一通问,被她搪塞着敷衍了过去。 荆彦惋惜道,“可惜你回来晚了,没能赶上方才送礼的场面。你是没瞧见,十二郎给王夫人送了株罕见的红珊瑚,晶莹剔透,通体流光,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啊。” “九郎呢?”秦衍购得罕见珊瑚的事,公仪音早已知道。再者宫里头什么稀罕宝物没有?是以她对此兴致缺缺,只是关心秦默那副《洛神赋图》有没有送出。 荆彦眉目一怔,“九郎?方才并未听到仆从唱九郎的贺礼啊?” 公仪音心中隐有猜想,转向秦默,低声道,“九郎,你那副《洛神赋图》送给王夫人了吗?” 秦默微微抿一口杯中酒酿,语气风轻云淡,“已派人单独交给母亲了。” 她就知道! 以秦默的性子,便是送出了如此贵重的礼物,也并不屑于借此标榜什么。可是王夫人那里,真的会领他的情么?今日亲眼一见,才发现王夫人对秦默的不喜虽未明白写在脸上,但有心人绝对能看出端倪。 她转头往屏风后望了一眼。那里,娇声笑语,璀璨光华。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母亲,如此不喜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难道是当年秦默难产,王夫人觉得他不详?亦或是怪他拖累了自己的身子? 公仪音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陷入沉思,荆彦在一旁唤了几声才将她唤回来。 “荆兄。”公仪音朝他抱歉一笑。 “温良禹的事情,有没有同九郎说?”荆彦虽然吃得很欢乐,但也没忘记自己来此的初衷。 “说了。等筵席一散,我们立刻去牢里调查。”公仪音点头,收回飘远的思绪,转而思考起轻絮的案子来。 筵席过后,秦府另在府中的梨园设了戏台,请了建邺有名的唱戏班子过来。 公仪音他们有要事在身,自然不会再留。秦默同秦氏宗主打过招呼,带着公仪音和荆彦出了府。 三人上了车,因各有心事,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长街上熙攘热闹的声音透过车帘传了进来,午后的暖阳倾洒而下,覆在三人沉思的面容上。 仿佛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午后。 可公仪音却隐隐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迹象。 她总觉得,轻絮的死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生。而温良禹的死,到底是节外生枝,还是这环环相扣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牛车一路行到延尉寺门口停下。 下车后,早早候在门口的衙役忙迎了上来,一脸急色行礼道,“寺卿。” “去府牢。” 事态紧急耽搁不得,秦默不多说,径直朝衙中府牢走去。 行过漫长而漆黑的牢路,耳边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些囚犯的哀嚎鸣泣声,公仪音抖抖身子,见引他们前来的狱卒停下脚步,指了指面前一个单独的牢房,“寺卿,就是这儿了。” 此时,公仪音的视线已逐渐适应牢中的黑暗,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牢房。 牢中一张石头砌成的床榻,榻上一床半新不旧的被褥,枕头旁放着本看了一半的书卷。 另有破旧长几一张,被踹翻在地。长几一旁有打翻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片,瞧着本是个美人耸肩花瓶的模样。瓶中有清水流出,似快干涸,只在地上留下浅浅水渍。 瓶中原本插着的纯白木槿,花瓣微卷,有些枯萎。阳光从顶部开着的一尺见方的天窗上洒下,给玉白色的花瓣镀上一层暖暖金色。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横梁上垂下一条锦缎腰带,打了死结,应该是温良禹身上的东西。温良禹的尸体早被狱卒从腰带上解了下来,平躺在地上,用一块白布盖住。 秦默示意狱卒将门打开。 狱卒取下腰间钥匙,将门打开,请了几人进去。 “没有人动过现场吧?”秦默看向他。 狱卒忙摇头,“卑职们得了吩咐,除了把他解下来看看还有没有救,牢里一切东西都无人动过。” 秦默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在房中缓缓踱步。 他走到牢内的床榻旁,定定看了一会,视线瞟到枕头下有纸张一角露出,伸手一摸,抽出一封信来。 公仪音目光一撇恰好看到,好奇地走上前去,“这是什么?” 秦默此时已将那封信飞速看完,眉一挑,伸手递给公仪音,淡然道,“你看看。” 公仪音接过信笺,待看清纸上内容时,神色立刻变得肃穆起来。 只因……这是一份认罪书! 温良禹在信上坦白了自己的杀人经过。信中说,他多次去明月夜点轻絮作陪,已在轻絮身上花费不菲,可轻絮依旧对他不冷不热。那日,他和轻絮起了争执,再加上本就心有怨气,一气之下拿花瓶朝她后脑勺砸了过去。 等他冷静下来,发现轻絮已经死了。他深知此时逃跑定会被抓住,便利用人们的逆反心理,在壶中下了药,把自己给药倒,以期能摆脱杀人的嫌疑。 只是进了牢中以来,他一直心有不安,精神压力巨大。后来,他再也忍受不了了,终于做出这个以死谢罪的决定。 公仪音一目十行地看完,将信纸递给随后跟上来的荆彦。 “无忧,你怎么看?”秦默问她。 ------题外话------ —无忧,你怎么看? —九郎,此事定有蹊跷! (* ̄3)(ε ̄*) 第076章 粗糙的易容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秦默唇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语声淡然似自言自语,“这就来了?” 公仪音低垂着头,心中微动。长帝姬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想来定是在延尉寺中插了人。这么看来,她对于温良禹这个面首,当真是看重得紧。 可是,传言长帝姬阅美无数,温良禹长相虽属上乘,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其他出彩之处。长帝姬府中容色更甚之人,该大有人在才是,那长帝姬为何独独对这个温良禹不一般……? 公仪音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便走了神。 秦默连唤几声也不见她回答,侧头看去,眸中一抹疑惑,“无忧,你在想什么?叫你也不应?” 公仪音回了神,不好意思笑笑,“九郎说什么?” “走吧,去会会长帝姬府的人。” 公仪音嘴一张,刚想找个借口开溜,秦默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先开口道,“你想去哪?” 公仪音露齿一笑,漆黑如墨玉的眼眸滴流滴流转了几下,清了清嗓子略带羞意道,“我……我有些不舒服,想去趟恭房,九郎不如先过去?” “好。”秦默倒未多说,点了点头。公仪音刚松口气,听见他又淡淡补充道,“不要着急,慢慢来。反正长帝姬得了消息,此时定然雷霆震怒,我们早去晚去都是一个结果。” 听了他这话,公仪音快憋出内伤来了。不要着急?她当然急了!这要去了长帝姬府,自己的身份哪还瞒得住? 公仪音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道,“九……九郎,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秦默想也未想就拒绝了。 “为何?”公仪音不死心,追问了一句。 “为何不愿去?”秦默反问,突然凑近了些,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悠悠然道,“难不成……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有没有。”公仪音朝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她看着秦默审视的目光,眉头一转,计上心来,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神色,“那个……我……我听说长帝姬好养郎君,我……我怕……” 她并未明说,可话中的隐意却显而易见。便是来报信的衙役也忍不住一怔,神色古怪地瞄了公仪音一眼。 嗯,那衙役暗自点头,心中忖度着,宫行走唇红齿白,容颜甚美,的确有被长帝姬看上的危险。 秦默此前神情一直淡淡,听到此话,唇角古怪地翘了翘,似乎在竭力忍着内心笑出声的冲动。良久,他抿了抿唇正色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你若真被长帝姬……我可就没法同重华帝姬交差了。” “是吧。”公仪音忙附和道,只当他同意自己不去了。不想秦默又道,“既如此,你先下去乔装一番,用些什么粉末将你这容貌掩住些便是。” 公仪音欲哭无泪。 秦默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刚想反驳,秦默却道,“我先去前厅看看,你收拾妥当之后过来。”说完,大步流星走远了。 公仪音暗道倒霉。秦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哪好拒绝,只得悻悻下去准备不提。 长帝姬这次没再让初云宗姬过来,派了个府中管事的仆从来请。 秦默看着厅中之人,凉淡开口,“不知长帝姬派你前来延尉寺,有何要事?” 那仆从一脸肃穆沉重,行了个礼道,“回寺卿的话,殿下听说温郎君在牢中突然身亡,震惊万分,特派小的前来请寺卿过府一趟,好亲自向您了解清楚来龙去脉。” 秦默勾唇一笑,面有奇色,“我都是刚收到的消息,长帝姬殿下是从何得知的?” “小人不知。”仆从垂首,小心翼翼道。他的声音,若仔细听去,似乎带了些微颤意。 秦默心中生疑,死的不过是个小小面首,这仆从声音中的异常,到底是悲恸?还是害怕? “你先行回去禀告帝姬,说我随后就到。” 仆从脚下未动,又行了个礼,“帝姬已派了车过来接寺卿,就在府衙门口候着,还请寺卿同小的一同前往府中。” 秦默淡淡地瞥他一眼,眸底已有淡淡冰霜凝结。 仆从眼神一缩,却并未让步。 “那便再等等罢。”秦默轻飘飘扔下这句话,坐在席位上不紧不慢喝起茶来。 仆从一急,额上汗珠密如雨下。殿下听到温郎君的死讯勃然大怒,这会还在府里头摔着东西呢,秦寺卿怎么这般优哉游哉?再等等?等什么? 他嘴一张刚想发问,却见秦默冰冷的目光扫来,喉间一滞,仿佛冻住了一般,再也不敢发声,只得惴惴不安地垂首在厅中等着。 秦默一盏茶都喝完了,公仪音才姗姗来迟。 他一看见公仪音的样子,饶是他平日再怎么山崩于顶而不变色,这会也差点忍不住将口中茶水喷出。 只见公仪音面上果然用不知名的粉末涂了厚厚一层,黑中带黄,两条弯弯细眉被描粗了些,瞧上去貌不惊人。她修容的手法还算不错,若不仔细看瞧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她身材窈窕有致,就算着了男装也掩不住那玲珑的身段,再配上这样一张粗犷而平淡无奇的脸,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公仪音黑着一张脸,心中闷闷不乐。她也不想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可如今只能临时抱抱佛脚了。不过以防万一,她还得编个合适的借口备着,这样就算被人认出,她也还有脱身的退路。 秦默忍住快要漫出来的笑意,轻咳一声道,“走吧,别让长帝姬久等了。”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长帝姬府派来的仆从长舒一口气,前头引起路来。 秦默和公仪音一前一后上了帝姬府的车撵,牛车缓缓朝位于崇仁坊的长帝姬府驶去。 公仪音心中惴惴,比往常表现得沉默了不少,小手放在膝盖上紧紧交握,脸上是难得的正经模样。秦默睨她一眼,不知为何,心中浮起一丝隐秘的恶作剧般的快感,唇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很快,他耷拉下嘴角,懊恼地蹙了眉头。 这些日子,自己的情绪波动是越来越频繁了,这样下去怎么行?看来……自己对宫无忧的关注,该减少些了。 他调了调气息,端正好坐姿阖眼假寐,再不看公仪音。 片刻,牛车缓缓停下,贤嘉长帝姬府到了。 ------题外话------ 你若问我音音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答曰:你!猜! 第077章 初入长帝姬府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尽管已是贤嘉长帝姬府的常客,可每来一次,公仪音还是会止不住又赞叹一次。 奢华,实在是太奢华了! 重华帝姬府虽也精巧雅致,但公仪音偏好简洁明朗的设计,整个帝姬府看起来仍是清爽淡雅,并没有太过富丽堂皇。 可贤嘉长帝姬府,那真真是金玉堆砌出来的地方。 崇阁巍峨,层楼高起,处处都彰显出富贵奢靡之气。大到翘角飞檐彩焕璃头,抄手游廊雕栏玉砌,小到檐下悬挂着的金质鸟笼,锦帘上用金线银丝绣出来的细密花纹,甚至那红漆门扉上都用金箔压出美轮美奂的图形。 金光灿灿,着实令人目眩神迷。 进了长帝姬府,仆从脚下未停,匆匆带着两人朝长帝姬住的地方行去。 仆从步履匆匆,拐过一个弯,远远瞧见前面有一人,身后跟着一队女婢旖旎而来,行走间环佩叮当。他暗道不好,但此时再换走其他路已然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两队人正好在绿荫小径的中间碰上。 为首之人是一名姿容妍丽的贵女,肌肤胜雪,明眸皓齿。身着艳红色大袖曳地襦裙,一头秀发松松挽了个云髻,缀着一支华美精巧的鸾凤金步摇,眉眼间艳光逼人的神态同长帝姬如出一辙。 她款款行来,在三人面前定住,看一眼引路的仆从,目光最后定在秦默面上,眼神一亮,声音中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雀跃。 “秦氏九郎?”她语声烂漫,泠泠脆脆,像极了珠落玉盘之声。 “秦默见过静和宗姬。”秦默不紧不慢行了个礼,行止间雅致清远,如水墨般淡雅而意蕴深长。 “秦九郎,你怎么会来长帝姬府?”容蓁蓁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头微扬,言笑晏晏,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秦默身后的公仪音。 公仪音庆幸之余,又有些许懊恼。 这个容蓁蓁,是没有见过好看的郎君吗?瞧着那一双眼睛,快要贴到秦默身上去了! 她气归气,但也晓得现在不是吃这干醋的时候,凝神静气地低垂着头,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变得更弱一些,以免引火上身。 “长帝姬唤秦默前来,询问府中温良禹之事。” 听到温良禹的名字,容蓁蓁面色沉了沉,脸上神色变幻了一番,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他怎么了?” “死在了牢中。” “死了?”容蓁蓁初有诧异之情,很快眼中闪过一抹明亮异常的神色,似乎温良禹死了,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一般。 “怎么死的?”她追问道。 “宗姬,长帝姬还在等着秦默问话,宗姬若是想知道,不若自己过后亲自去问长帝姬如何?”秦默凉凉道,看着容蓁蓁的眼神平淡冷漠,没有一丝波澜。 “你……”容蓁蓁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眉稍一挑,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来,“你怎么跟本宗姬说话的?” “秦默只是怕长帝姬那边等急了。”秦默不卑不亢。 “你少拿阿母来压我!”容蓁蓁咬牙切齿道。长帝姬偏宠于她,她自小众星捧月着长大,养成了骄矜傲慢的性子。以往谁人跟她说话敢不让她三分?如今被秦默这么冷冰冰地对待,心中自然有落差。 “秦默不敢。”秦默声音愈发冷了。 “我倒要看看,阿母会不会因你而责罚我!”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容蓁蓁愈发气急,咬着贝齿发了狠话。 秦默倒是无所谓,可苦了一旁引路的仆从。 他抬袖擦了擦额上源源不断冒出的汗珠,鼓足勇气道,“宗姬,殿下现下心情不大好,您看……还是让秦寺卿先行面见殿下可好?”与其事后被长帝姬责罚,还不如现在冒着得罪静和宗姬的危险。毕竟,长帝姬惩罚人的法子,可比静和宗姬要厉害得多! “你!”容蓁蓁没料到一个小小的仆从也敢同她顶嘴,柳眉倒竖,娇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我?!”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仆从连连作揖求饶。 容蓁蓁本欲再说,这时,她身后一名看上去较为年长的女婢上前几步,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容蓁蓁听完,面色犹自阴沉,但好歹住了嘴。 片刻,她恶狠狠瞪一眼那仆从,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一甩衣袖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仆从长吁一口气,向公仪音和秦默行了个大礼,请求二人莫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又匆匆带着二人朝前赶去。 方才那年长女婢,公仪音自然认识。她原本是长帝姬身边得用的,唤作雪黛。后来长帝姬见容蓁蓁性格骄纵莽撞,容易闯祸,便将雪黛拨给了她,好让雪黛能适当约束一下容蓁蓁。 容蓁蓁虽然娇蛮,但对长帝姬的话却不敢不听。看在雪黛是长帝姬派来的份上,容蓁蓁对她还算容忍客气,所以刚刚才会听了她的劝,没有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想起清冷如霜的叶衣衣,再想起诡谲阴翳的秦衍,公仪音不得不感慨,真是一龙生九子,便是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兄弟姊妹,性格亦有可能这般截然不同。 长帝姬所居宫殿地势颇高,以白玉阶梯为路通往高台上的宫殿,高台下遍植纯白木槿。微风拂过,层层叠叠的木槿花瓣如水波般浮动,蔚若云霞,暗香盈鼻。远远望去,宫殿如坠云海,恍若九重天上的仙宫。 木槿,又是木槿!公仪音心中微动。 还未走近,就听到殿内传来阵阵刺耳嘈杂的声音,隐隐夹杂着瓷器落地的碎裂之声。 仆从带着两人行到白玉阶梯之下,朝二人行了一礼,恭谨道,“烦请二位使君在此稍后片刻,容小人前去通禀一声。” 说罢,急急顺着白玉阶梯上了高台。 过了片刻,殿中似乎安静了下来,周遭一下变得落针可闻。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才那仆从复从殿中走出,脚步巍巍,汗水浸湿了整个后背,每走一步便有汗珠滴落下来,在白玉石台阶氤氲开,显然方才在殿内被吓得不轻。 他走到二人面前,低垂着头,“殿下请二位使君入内。” 秦默似乎有些许迟疑,他抬头看向公仪音,眸色幽深,“无忧,你在殿外候着吧。” ------题外话------ 猜一猜秦九为何不让音音进去?~ 第080章 可要吃瓜果?!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两人对视一眼,吕淳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道,“寺……寺卿,昨夜卑职们当真没发现什么异常,牢中一直安安静静,可能是……是因为犯人……犯人自杀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所以卑职们才未察觉到。” “谁跟你说犯人是自杀?”秦默冷冷道。 吕淳和吕勇一愣,吕勇怔怔开口道,“昨夜牢中并未有任何人来过,犯人……犯人不是自杀,难道……难道还是他杀不成?” “就是他杀。”秦默清冷的目光一扫,“所以你们最好把昨晚的情况事无巨细说来,若有遗漏,小心以包庇罪和从犯论处!” 吕勇身子一抖,试探着朝吕淳看了一眼。 公仪音眉头一蹙,听得吕淳战战兢兢开口道,“寺……寺卿,卑职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啊,请寺卿明察!” 公仪音心下狐疑,正要指出吕勇方才那不合时宜的一眼,却见秦默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尔后开口道,“既然这样,你们先下去吧。若是想起了什么,记得及时来报。” “是是是。”两人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忙不迭应声退了下去。 听得吕勇和吕淳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公仪音看向秦默,面带不解,“九郎,这二人明显隐瞒了什么,你为何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了?” 秦默唇角微勾,眼中有明亮的光,“他们既有意隐瞒,再问下去也只是空耗时间,倒不如……各个击破!” “怎么个各个击破法?”公仪音见秦默眸中含笑,面上神色从容淡定,心知他有了主意,好奇发问。 秦默看向荆彦,“你派人去查查这个吕淳的底细。” “只查吕淳?那吕勇呢?”公仪音奇道。 “吕勇……”秦默指尖轻微摩擦着,微微眯了眼眸,唇边带了淡淡的笑意,声音清冷而缓慢,“待放衙后,我们去会会他。” 等秦默处理完衙中事务,已近黄昏。天边漂浮着大片瑰丽的晚霞,给整个天空染上一层柔和的橘色,暖暖的夕阳洒在青石板道路上,路上的人儿面容宁静,偶有闲闲的交谈声传来,四下一片祥和气氛。 吕勇白日已当过值,下午便早早归了家。他的家坐落在建邺城西边的崇贤坊中,离延尉寺所在的永昌坊还有好一段距离。 打听清楚吕勇家的具体位置,公仪音和秦默一道上了车。因荆彦要调查吕淳不得空,便没有跟来。 这已不是公仪音第一次同秦默共乘,因而早已习惯,闲适地坐于车厢一侧,手肘撑在梨花木矮几上托着下颚,目光透过车帘一角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缓缓而过的景色。 建邺城中种满榆槐,虽盛夏已至,却是绿荫生凉,并不觉燥热。 秦默的目光从手中书卷上挪开,看一眼公仪音莹然发光的脸庞,淡淡道,“无忧平日很少出府?” “嗯,较少出府。”公仪音没有回头,随口应了。 前世是因娇生惯养懒得出府,偶尔出门,也只是去东北角士族皇族聚集的里坊一带走动。这一世重生后又忙着入延尉寺查案追驸马,平日自然也甚少机会出来。 说话的这会功夫,他们已经过了永昌坊、永兴坊和崇仁坊,渐渐朝寒族和贫民聚居的里坊而去。坊中所居居民不同,街道两旁的景致自然也千差万别。 比起士族和皇族里坊的高门大户,如今行过的地方,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真实的烟火气。 譬如那对在街边小摊上吃面的爷孙俩,小娃娃吃得急了,吸溜一下,面条便跑到鼻子上去了。爷爷慈祥地笑笑,伸手替他擦去。 譬如那对挑着担子卖小玩意儿的夫妻,丈夫走累了停下来,妻子就会掏出帕子温柔地替他擦着额上的汗珠。 譬如那位站在酒肆外插着腰大声吆喝招徕过往客人的老板娘,偶尔有熟识的客人经过,调笑几句,空中回荡着她爽直泼辣的笑声。 一切的一切,对公仪音来说都是那么新鲜,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若说方才秦默的心思还在书卷上,这会已被公仪音面上欣喜澄澈的模样彻底吸引住了。 “无忧,你在看什么?”他顺着公仪音的目光,亦朝车窗外看去。 他们今日所乘牛车并非开放式,车外之人瞧不见里头坐的人,倒也省了些热情女郎追随的麻烦。 见秦默也看了过来,公仪音“嘻嘻”一笑,伸手将竹编车帘挑开了些,恰好此时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从窗外经过,瞟见公仪音俊秀的面容,“啊”的尖叫一声,疯狂追了上来。 “小郎小郎!” 公仪音吓得手一缩,赶紧将帘子放下,及时隔绝了窗外射来的道道好奇视线。 秦默轻笑一声,那笑容中,带了几分忍俊不禁。 公仪音瞪他一眼,悻悻道,“不许笑!若不是九郎也想看外面,我便不会将车帘挑那么开,也就不会被人瞧见了。” 秦默唇边弧度又弯了几分,他理了理微微压出褶皱的袖子,一脸无辜,“我总算明白无忧平日为何较少出府了。想来你每次一出门,帝姬府就有一段时间不缺瓜果了吧。” 公仪音哼一声,不理他,两手托腮歪在矮几后,一脸百无聊赖。 “马上就到了。”秦默道。 “知道了。”公仪音耷拉着眼,似乎没了兴致。 “可要吃瓜果?!”秦默见她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知怎的,想起了三房叔母处养着的那条雪白色小狗,不开心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两眼水汪汪的样子。 公仪音瞪他一眼,瞧见他面上戏谑的笑意,气呼呼道,“不吃,每次出门收到的瓜果太多,吃腻了!” “那……糕点呢?”见小家伙似乎生气了,秦默收起逗弄她的心思,温声道,“你方才在府中吃得不多,肚子早就饿了吧。” 他这么一说,公仪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腹中感到空荡荡的,本想争口气牛气轰轰地拒绝,不想秦默已从一旁的食盒中将几碟糕点取了出来。 她的嗅觉灵敏,糕点的清香无孔不入地钻入鼻中,一路飘到腹中。空空如也的腹部似乎感应到了一般,“咕噜咕噜”发出了清晰的声响。 ------题外话------ 表示最喜欢默默和音音平日相处的情形了~ 吃瓜群众表示被喂了一嘴狗粮/(ㄒoㄒ)/~ 第081章 间接接吻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刷”的一下,公仪音全身像是着了火,一下子烧了起来,脸上飞起大片红霞。 刚刚还想在秦默面前逞能,这会就被自己的肚子给出卖了。 秦默这次却没有笑,将青花素碟放到她面前的矮几上,恍若未闻,一本正经道,“快吃吧,若想马儿跑得快,还是要给马儿吃草的。” 公仪音瞪他一眼,心中却是纳闷。这次他居然没有取笑自己,莫方方才没听到?难道是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把她肚子的声音给盖过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没听到就是好事。 公仪音正了正身姿,脸上的绯红退去不少,玉白的面容上还留着少许赧意。她轻咳一声,谢过秦默。尔后擦了擦手指,捻起一块枣泥馅儿的山药糕放入嘴中,动作优雅而从容。 山药的清香混合着枣子的甜味,好吃又饱腹,但又不觉太过甜腻,公仪音不得不赞叹一句,这秦府厨子的手艺,比之宫里的御厨,可是丝毫不差。 秦默伸手将另一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糖蒸酥酪,夏日吃要清爽些,你尝尝。” 公仪音依言拿起一块,一边吃一边狐疑地看着秦默。突然之间对她这么体贴,让她真有些不适应。她眼眸转了转,秦默在打什么主意? 脑中想着事情,嘴里便嚼得急了些,一个不小心就呛到了,不住地咳着,小脸都给咳得通红。 秦默忙取过车壁上挂着的牛皮水壶,拔出壶塞递给公仪音,一面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公仪音刚想把水壶递过去,突然想起一事,手不由自主僵在半空。 这辆牛车,是秦默在延尉寺的专用车撵,就是说,现在她手中这水壶也是秦默的,也就是说,她方才……同秦默……间接接吻了?! 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红晕再次潮水般涌上,方才被风拂乱的发丝碎碎遮住了眼角,恰好掩住她眼中的错愕和羞赧。 公仪音垂了头,压住一颗扑扑乱跳的心,将水壶递了过去。一开始的震惊过后,这会心里全是甜丝丝的滋味,似乎……比方才吃的糖蒸酥酪还要甜上几分。 她低垂着头,没有发现秦默在接过水壶时,手指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车内的气氛蓦地变得安静起来。 好在这时,牛车停了下来,外面驭车的车夫声音传入,“寺卿,行走,到了。” 公仪音忙回了神,清清嗓子,挑起车前垂下的墨漆竹帘向车外看去。 他们此时正停在一条巷子口,吕勇的家就在巷子里头。 见她挑帘探出身子,车夫转头歉意解释道,“行走,巷子里边太窄,这车过不去,只能麻烦您和寺卿下车步行了。” “无妨。”公仪音应了,同秦默说了声,先行下车。 秦默让车夫在此候着,自己同公仪音一道,往巷子里头走去。 巷子口的大槐树下,坐着几位打着蒲扇说着闲话的妇人,公仪音走上前作了一揖,彬彬有礼道,“几位大娘,请问吕勇家怎么走?” 几位妇人打量了公仪音一眼,面上流露出一种欢喜的神色,其中一位指了指巷子里头,“这位小郎,你一直往里头走,会看到一堵牵牛花盛开的院墙,那就是吕勇家的院子。” 公仪音笑着谢过,转身与秦默去会合,耳边断断续续飘来几位妇人说笑的声音,“这小郎长得可真是俊俏,你瞧没瞧见那雪白的肌肤?简直比女郎还要细腻。” 另一人笑道,“你看看你,脸都红了,你都多大的人了?” “哎哎哎,你们看他旁边那位郎君,也是俊朗得很啊,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妇人的话未说完,几人发出一阵哄笑声。 公仪音无奈地摇摇头,市井妇人生活无聊,稍微抓住点小事便能谈笑半天。 她行到秦默身前,抬眼道,“九郎,吕勇家就在里头,我们走吧。”话音落,瞧见秦默眼中有一丝古怪一闪而过。 她并未多想,等秦默转身朝前头走去时,突然脚步一顿。 秦默是习武之人,耳力必然比常人要好,方才那些妇人谈笑的话,他该不会是听到了吧? 这下糟了! 公仪音暗道不好,好不容易同秦默之间的关系有了进展,秦默不会因方才妇人的调笑而有所顾忌,从此对她敬而远之吧? 公仪音小跑几步追上他,侧了头盯着秦默的眼睛试探地唤了声,“九郎?” “怎么了?”秦默淡淡看过来。 见他神色如常,语气平静,公仪音暗暗舒了口气,笑了笑道,“方才那妇人说,吕勇家的院墙上长满了牵牛花,很容易……”话音未落,她一指前方,欢喜道,“就在那。” 行到院子前,发现院门虚掩着。 公仪音敲了敲门,没人应。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正在翻晒着萝卜干的妇人听得动静转过身来,瞧见院门处站着的公仪音和秦默,愣了一下,似乎被两人的清姿给灼到了,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找谁?” 公仪音行了个礼,“这位大姊,我们方才敲门无人应,这才冒昧进来了。请问这里是否是吕勇的家?” 妇人战战兢兢点了点头,一脸疑色。 公仪音忙笑了笑,柔声道,“大姊,我们是吕勇在延尉寺的同僚,吕勇可在家?” 妇人一听,愈发手足无措起来,双手在身前的围兜上擦了擦,连连点头,“在的在的。”说罢,扭头朝屋内叫了一句,“当家的,有人找你。” 屋内应声走出个人,正是白日见过的吕勇。 他一见秦默和公仪音,顿时愣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寺卿,行走,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快……快请屋里坐。” 秦默微微点头,看一眼院子里那架茂盛的葡萄藤,“不用麻烦了,就在那里说便好。我们有几句话想问你,问完便走。” 吕勇诺诺应了,示意妇人进屋去准备些酒水吃食,自己同秦默和公仪音一道走到了葡萄藤阴凉下。 “不知二位使君到访,有什么想问卑职的?”吕勇战战兢兢打量了两人一眼,惴惴不安地开了口。 “我们知道,白日在审讯室时,你其实撒了谎。”秦默定定看着他,淡淡开口。 ------题外话------ 啦啦啦,假装这是肉沫~ 飘走~ PS:八一建军节快乐hiahiahia~ 第084章 推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翌日,公仪音惦记着吕淳之事,早早出了门。 到了延尉寺时,正好在门口见到下车的秦默,不由露齿一笑,点漆般的眸中有着灼灼亮色,“九郎,早啊。” 秦默回以浅淡一笑,同她一起进了府衙。 “吕淳的事查得怎么样了?”迈进房中,正见到在凭几后整理卷宗的荆彦,秦默出声道。 荆彦抬头看到二人,笑着打了招呼,然后道,“九郎,吕淳最近的生活颇为窘迫。” 秦默“嗯?”了一声,示意荆彦继续往下说。 荆彦将卷宗放好,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吕淳最近迷上了赌博,似乎输了不少钱,把家中值钱之物都给当了出去,还欠了不少。听说他妻子最近正在跟他闹和离,所以这几日吕淳的精神一直不大好。但是,吕淳今天早上,突然把欠赌场的钱给还上了。” 公仪音出声道,“难道……吕淳是凶手的内应?如果凶手许他一大笔钱财,吕淳说不定会为此铤而走险。还是说……”她顿了顿,“也许他就是凶手?” 秦默沉吟片刻,“吕淳应该还没有胆大到杀人的地步,我猜应该是凶手买通了他。” “可是,还有其他三人呢,吕淳是怎么在他们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凶手弄进牢中的?”荆彦不解。 秦默沉吟片刻,走到几后坐下。他伸手取过一张宣纸摊开来,又从笔架上拿了支狼毫蘸上墨,在纸上写了起来。 公仪音好奇地凑上前去,也在他身旁跟着坐下。 秦默一边分析,一边在纸上提笔写着。 “根据于海和吴坤的说法,吕勇和吕淳先进入牢中,然后,吕勇出来,片刻后又进去。过了一会,吕淳也出来过一次,也很快进去了。但是……” 他说到这里,提笔的手顿了顿,纸上很快氤出一片墨渍。 “根据吕勇的说法,他进了牢中便昏睡过去,直到吕淳将他叫醒,其间没有出去过,那么……”他提笔在吕勇的名字上画了个圈,“于海和吴坤口中这个出去的吕勇,是谁?” “难道是凶手?”荆彦猜测道。 “不对。”公仪音摇头否认,“别忘了,吕勇出去没多久便回去了,若是凶手的话,他怎么还会回去?而且,凶手一开始又是怎么进去的?” 荆彦皱了眉头,死死盯着宣纸上几人的名字,眼中一片迷茫。 公仪音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脑中一片混沌,没有半点头绪。 “对了!”她突然想到一点,伸手拿过秦默手中的笔,手指不经意碰了秦默的掌心一下,一阵细微的战栗和酥麻在秦默的掌心漫开。 “九郎,你还记得吗?当时于海和吴坤说,前一班当值的狱卒走后,吕淳和吕勇才过来。”她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吕淳和吕勇的名字。她写得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在秦默笔走龙蛇的字迹旁,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荆彦看着公仪音的字迹,心中升起一丝狐疑。不过很快,他的心思就被公仪音接下来的话给吸引住了。 “但是,吕勇的说法却是,吕淳在歇息室将他唤醒后,让他先行过去交班,自己则去了趟恭房。就是说,他二人不是同时进入的牢中。”说到这里,她的语调提了提,执笔的手因为激动而有微微颤抖,“那么……一开始同吕淳一起进入牢中的人,是谁?” “是凶手!凶手假扮成了吕勇的模样!当时夜色深重,本就看不清楚,凶手如果身高同吕淳吕勇差不多的话,只需在下巴处粘上浓密的络腮胡,很容易蒙混过去。”荆彦也变得激动起来,语速飞快。 可他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神情一蔫,看向公仪音,“可是照吕勇的说法,是他先到了牢中,那门外的于海和吴坤肯定见到了他。若之后吕淳再带着假扮成吕勇的凶手过来,于海和吴坤一定会起疑的。难道……于海和吴坤也是内应?” 荆彦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泄气地坐了下来。 这时,秦默清泠的声音响起,带着如沐春风的暖意,“顺序错了。” “什么?”荆彦正抱着脑袋冥思苦想,耳朵被捂住,没有听得真切,诧异地看向秦默。 “你方才的推理,顺序错了。” 荆彦皱成一团的眉头一舒,兴奋道,“九郎,你知道真相了是吗?” “*不离十了。”秦默神情温润淡雅,目光如流水一般在宣纸上的字迹处掠过。 “快说快说。”荆彦容色焕发,神采奕奕地盯着秦默。 公仪音也兴致勃勃地望去,一脸认真的模样。 “于海吴坤和吕勇三人应该都没有说谎,那么我们需要从他们看似前后矛盾的话语中,推断出事情的真相来。”秦默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吕勇的名字上轻轻一点,“吕勇昨夜应该是被下了药,所以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正如荆彦方才所说,凶手贴上络腮胡子假扮成吕勇,同吕淳一道先进了牢中。注意,此时的吕勇,还在牢外的歇息室内昏睡。” “吕淳和凶手进了牢中,凶手将粘着的络腮胡取下贴到吕淳脸上,这样一来,便将吕淳的胎记给遮住了。吕淳吕勇二人本就相似,所以此时吕淳假扮成吕勇出去,丝毫没有引起于海和吴坤的怀疑。” 秦默微微顿了顿,见荆彦和公仪音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并没有疑惑的表情,遂接着往下说,“这个时候,吕淳才到了牢外的歇息室内唤醒了吕勇。吕勇睡得昏昏沉沉,只当那时还是交班的时辰,便按照吕淳的吩咐,自己先去了牢中。而于海和吴坤以为这是方才出恭回来的吕勇,自然没有起疑。” “吕勇进了牢中,被躲在牢内的凶手用药迷晕了过去。然后,凶手到了温良禹牢房中将他杀死,伪造成自缢的假相。做完这一切,凶手又在自己左边下巴处用红色颜料画出一块同吕淳相似的胎记,然后顶着吕淳的名头走了出去。凶手出了牢外,跟吕淳会合,吕淳便假装刚去完恭房,又回到了牢中,并唤醒了吕勇。也就是说,吕勇这次醒来时,其实温良禹已经死了。” “原来是这样!”听秦默分析完,荆彦和公仪音俱是惊叹不已,“居然想出这么个李代桃僵的法子,实在是妙!妙啊!”荆彦连连叹道。 见荆彦对凶手赞不绝口,秦默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被秦默这么一看,荆彦顿时意识到了不妥,忙收起脸上惊诧的神色,轻咳一声道,“这么看来,吕淳定然知道凶手是谁。我去派人将他唤来!” ------题外话------ 还有几章就上架了,首订章绝对肥美,大家一起期待一下吧~ 第085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一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不急。”秦默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的神色是惯常的从容平淡,长长的睫羽在玉雕般的面容上投下扇形阴影,眼中是星辰大海般的深邃,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为何?”荆彦微有不解,扭头问道。 “捉贼拿赃。方才我们只是推测,若吕淳抵死不认,我们得拿出证据。”秦默顿了顿,抬头问荆彦,“吕淳今日当值吗?” “是。” “命人暗中看住他。另外,派人去他家中搜一搜。”秦默但但吩咐。 “九郎想搜什么?”公仪音一时没想明白,一双杏眼波光盈盈,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默,面有好奇之色。 “他假扮吕勇用的假胡子。”秦默微微阖了眼眸,缓缓道,“吕淳此人,性格小心谨慎。这几日延尉寺戒备森严,家中又鸡犬不宁,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将假胡子处理掉。自然会小心收好,待风声过了,再暗中销毁证据。” 公仪音凝视着秦默。 他的眉眼间隐隐有一丝疲色,原本略显清冷的面容,显出几分真实的暖意来。 他这几日既要忙着王夫人的寿辰宴,又要忙着查案,定是很辛苦。公仪音有微微心疼,眉尖不由蹙了起来。 “那我先去安排了。”荆彦示意一声,转身离开。 公仪音走到门口,嘱咐门外的衙役上壶茶来。茶水很快被送了进来,她摆摆手,示意衙役放下就行。 秦默还在假寐。 公仪音坐在几后,束住翩然大袖,给他冲泡了杯茶,然后将青瓷松枝盏轻轻推到他面前。 秦默半眯了眼眸看来。 门外的风穿堂而入,他的发丝被微风轻轻拂动,神情清贵而温柔。无论何时,他总有着这般精雕细琢般的从容优雅。 秦默端起茶盏小啜一口,氤氲茶香后,他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谢谢。”公仪音听到他轻轻道。 公仪音勾唇笑笑,“偷得浮生半日闲。九郎连日奔波,定然疲累不堪,不如在此歇息片刻。若荆兄那有消息了,我再唤你。” 秦默定定看了她一眼,轻启唇瓣,“好。” 话毕,冲她微微一笑,伏案而眠,雪白衣袖在几案上铺开,将面容半遮半掩,只露出半面精致的线条轮廓来。 这一刻,仿佛现世安稳,好似岁月静好。公仪音坐在那里,定定地看了他好久好久,直到门外有人声传来。 她转头看去,是形色匆匆的荆彦。 “如何?”公仪音轻声问道。 荆彦拿出那假胡子在她眼前一亮,“找到了。”他的目光落在秦默身上,不由自主压低了嗓音,“九郎睡着了?” 心中微有纳闷,九郎分明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人,这次怎能在这种情况下安然入睡?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公仪音一眼,又转回到秦默身上,心中隐有狐疑。 公仪音放轻了步伐,上前轻轻推了推秦默,在他耳边温柔唤道,“九郎,九郎,荆兄回来了。” 秦默并未熟睡,迷迷糊糊浅眠中似听到耳畔有人唤他。那声音,悠悠然然,似琴弦轻拨,耳根处有小小的酥麻感。 他睁开双眼,眼前公仪音浅笑盈盈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 “无忧。”秦默轻应了一声,直起身子,点漆般的眸中有一瞬的朦胧,使得清冷的面容上带上几分和煦的暖意。很快,眸中恢复澄澈和清明。 “九郎,搜到了。”荆彦举了举手中的假胡子,面露喜色。 “好。派人把吕淳叫来。”秦默道,眸间一抹沉色。 吕淳很快被带到。 他并未意识到凶手的诡计已被识破,更不会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已被尽数掌握,虽然眼底偶有慌张神色闪过,但面上神情还算镇定。 “卑职见过寺卿,见过司直,见过行走。”他朝几人行了礼。 “嗯。”秦默应了,淡淡打量着他,没有出声。 吕淳被看得有些心里发虚,撩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秦默,斟酌着开口试探道,“寺……寺卿,不知您……叫卑职来,有什么事吗?” “前天夜里,你说牢中没有异常是吗?”接到秦默的示意,荆彦沉声开口道。 吕淳心里一颤,硬着头皮道,“是……是的。” “还敢说谎!”荆彦大喝一声,将假胡子拿出来摆在吕淳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道,“那这是什么?” 吕淳身子猛然一抖,嘴上还在抵赖,“卑……卑职……不知道……” 荆彦冷笑一声,“看来您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他走到吕淳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将方才秦默的推测一字一顿说了一遍。 一开始,吕淳的表情还算镇定,可是越听到后面,面色就愈发苍白起来,死死咬住嘴唇,眼中一片死灰。听到最后,身子已经抖得跟糠筛似的。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荆彦厉声道。 吕淳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一下一下朝秦默和荆彦磕着响头。“卑职知错了,卑职知错了,卑职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寺卿开恩,求司直开恩。” 秦默声音微冷,定定地看着吕淳耸动的肩膀,起伏的头颅,神情未有半分松动,“照实交代,你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是是是。”吕淳忙不迭应了,直起身子,抖抖索索交代了起来。 “大概……大概五天前的夜里,卑职结束了当天的当值,出了府衙正准备回去,突然从角落窜出个人,将卑职拉到了……墙角处。卑职本以为是打劫的,刚想出声呼救,那人却压低了声音说……说想同卑职做一笔买卖。” 他咽了咽口水,抬头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秦默,接着往下说,“他说,他需要卑职帮他混入牢中,事成之后,会给卑职……给卑职一笔钱财。后来的事……就同司直说的一样了。” 吕淳说完,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心中忐忑万分。 “你就没问那人想进牢中干什么?!”荆彦皱了眉头喝道。 吕淳一惊,苍白的唇蠕动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结结巴巴道,“问……问了,那人……那人没说。说若是再多问,这交易就中止。” 他这几日天天被赌坊的人追着要债,家里又是鸡犬不宁,早已焦头烂额,急需钱财来缓解燃眉之急。而这人的出现,恰好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所以他明知这事有蹊跷,还是昧着良心应了下来。 “你可认识那人?”秦默冷冷出声。 “不……不认识。那人每次都是夜里来找卑职,又蒙着面,假扮成吕勇时又用胡子遮住了大半面容,卑职没有看清他的长相。”话音一落,就感到秦默身上的气息更冷冽了,不由打了个寒战。他心里一慌,忙抬头急急忙忙补充道,“他……他身量跟卑职差不多……似乎挺俊秀的样子……” “对了……”吕淳似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指了指自己的眼尾处,“他这里,有一颗红色的泪痣。” ------题外话------ 啦啦啦,真相呼之欲出了~ 大家也看到标题啦,今天夭夭任性,下午一点有二更哟~! 上架倒计时3天! 第088章 冷心绝情(明日上架!)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听到这话,北羽缓缓阖上双目,心底一阵刺骨的寒意。这种冰冷的感觉,让他想起十八岁那年从受了雪灾的家乡逃出,精疲力竭下昏倒在寒冷街道上的记忆。 那年的冬天,大雪纷飞,饥寒交迫的他终于支撑不住,在建邺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倒了下来。闭眼的瞬间,有一辆装饰华美的车撵在他面前停下,重重珠帘被掀开,他看到一双明艳清亮的凤眼透过漫天雪花望来,亮如星辰,从此后仿佛用刀镌刻在了他的心口,生生世世再也无法抹灭。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贤嘉长帝姬,她那双好看的凤眼,看到的——却不止他一人。 可是他依然很欢喜,因为长帝姬说,她喜欢他的眼睛,澄澈透亮,像一汪通透的泉水。直到后来……她遇到了长着一双更明亮眼眸的温良禹。 北羽睁开双眼,直直地看向长帝姬,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殿下,你到底是保不了?还是不想保?! 他很想质问出声,他很想问,这么些年,她每每透过自己,看到的究竟是谁?! 他一直假装视而不见。他以为,日子久了,殿下就会看到自己的好。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张了张苍白的唇,最终只是无声地闭上,安静走到秦默面前,低声道,“寺卿,走吧,我认罪。”一阵凉风从厅外卷进,卷起北羽的袖口和衣袂,上面绣着的银色木槿刹那间变得鲜活无比,生生灼伤了长帝姬的眼。 秦默示意荆彦将北羽带下去。 衙役井然有序地退下,他却并未动。公仪音好奇,装作恭顺的模样,垂首立在秦默身后。 长帝姬伸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有深深的疲色,她沙哑开口道,“秦寺卿,阿禹的案子多亏了你。本宫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专程道谢。” 说罢,搭上一旁女婢的手,起身准备离席。 “殿下早就知道是不是?”转身的瞬间,她听到秦默凉淡的声音悠悠传来。身子一僵,尖利的指甲掐入身侧女婢的手背中。 她缓缓转身,沉沉打量着秦默,没有出声。 秦默不看她,兀自道,“在我将那份认罪书拿给殿下看的时候,殿下就认出了北羽的笔迹是不是?所以殿下当时才那般神思恍惚。” “秦寺卿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长帝姬既然早有猜测,想来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温良禹和北羽的事,还请殿下节哀顺变。”秦默微微垂首,声音平静而淡然。 公仪音微有错愕。 她本以为秦默会质问长帝姬,没想到……他却突然宽慰起她来了? 长帝姬定定看了秦默一瞬,突然唇角勾出个凉薄的弧度,眼中有光芒闪现,仿佛一瞬间,又恢复了那个艳光四射的贤嘉长帝姬。 “劳寺卿费心了。来人,送寺卿出府。”说罢,一拂衣袖,转入内殿之中,只留一殿幽香绕梁缠绵。 秦默转身看向公仪音,“走吧。” “九郎,方才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公仪音好奇道。 “让她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更不喜欢被人威胁。”秦默道。 公仪音知道他指的是长帝姬限他三日内破案之事,想了想又问,“那……后面为何又转了话锋?” “因为现在还没有必要同她完全撕破脸皮。” 公仪音“哦”了一声,侧头看向秦默,语带叹意,“长帝姬可真是绝情,先是温良禹,再是北羽,说弃就弃了,竟没有丝毫留恋。” 秦默唇边一缕嘲讽的笑意,“也许从一开始,北羽出府的那天晚上她就知道。她喜欢温良禹,却更恨温良禹对自己的背叛,所以暗中默许了北羽的行为。她的不作为,其实间接促成了温良禹的死亡。长帝姬她……”他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收回沉思的目光,眉一挑看向她道,“对了,你方才见到北羽时,为何啊了一声?” “我之前就觉得北羽有些面熟,还以为在哪见过他。刚刚才突然意识到,不是我见过他,而是他的眼睛,同温良禹颇有几分神似。九郎发现了吗?” 秦默眸色一动,垂下眼帘道,“或许是巧合吧。走吧,回府衙。” 公仪音应了一声,小跑几步跟上,心中还在为方才之事唏嘘。 其实说到底,长帝姬最爱的还是她自己吧?温良禹也好,北羽也好,都不曾真正进驻过她的心里。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么多年,长帝姬府中木槿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是让长帝姬真正放在过心上的? * 北羽被收入牢中听候审判,温良禹的案子总算是告一段落,可轻絮的案子,却依旧一筹莫展。本以为温良禹之死是轻絮案子的突破点,没想到兜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刚回延尉寺,便有衙役匆匆来报,“卑职见过寺卿,见过行走。” “什么事?” “寺卿,方才有一位自称瑶瑟的女郎来延尉寺找过您。” 秦默神色一凛,“她人呢?” “她等了一会,见寺卿还未回来就告辞离去了,说是明日再来。卑职劝不住,只得让她走了。”衙役一五一十道。 瑶瑟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公仪音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她神色如何?”公仪音出声道。 衙役想了想,“那女郎神情焦灼,面色苍白,等的时候亦是坐立不安。” “她可说了来找我何事?”秦默又问。 衙役摇摇头,“卑职问了,可她不肯说。” 秦默眉一皱,沉声道,“立刻派人去明月夜将瑶瑟带回来!” 衙役领命而去。 公仪音看向秦默,“九郎,瑶瑟是不是想到些什么?” 秦默面有沉吟之色,“等瑶瑟过来便知道了。” 只是,他们没有等来瑶瑟,却等来了瑶瑟失踪的消息。当日,衙役到了明月夜后,被窈娘告知瑶瑟早上就去了延尉寺,一直不曾回来。 秦默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派出衙役在城中四下搜寻,然而一直没找到瑶瑟的下落。 她仿佛就这样一夕之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第四天,瑶瑟终于被找到,却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衙役来报,她的尸体在城外的护城河沟渠中被发现。 秦默得了消息,带着震惊不已的公仪音匆匆赶到了现场。 两人到达时,瑶瑟的尸体已被打捞了上来,平放在沟渠旁的杂草地上,面容发白,全身皮肤肿胀,脖子处一道细细的伤口,显然是被人杀害后再抛尸河中。 公仪音不忍地别过眼去,目光却被沟渠中一点亮光吸引。 她心中狐疑,上前几步,蹲在沟渠旁想看个仔细,不想沟渠旁的土质日日被水浸泡,早已变得松散。公仪音不查,脚下一滑,身子就朝沟渠中歪去。 一旁的秦默眼角余光瞟到这突然的变故,神色突变,忙飞身上前伸手一拉,堪堪抓住了公仪音的手。手上一用力,公仪音便被他带入了怀中。 只是秦默动手仓促,脚下亦未站稳,被公仪音这么一扑,朝后踉跄几步,身子后仰,两人双双倒地。 公仪音脑子一片空白,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被秦默救下,便觉耳畔一阵细微风声,紧接着,唇上一凉,似乎碰到了什么软软弹弹的东西。 ------题外话------ 软软弹弹,是啥东西捏~嘿嘿~ * 盼望着盼望着,明天终于要上架啦,再也不用苦等公众期的两三千啦~!夭夭明天会放大招,首发两万字! 明天中午12:30,希望大家都能来支持首订(*^__^*)~ 12:30,我们不见不散哦~! 今天十点会有上架通告发出来,里面会有夭夭情真意切的情书和明天上架活动的通知,大家记得要来看哦~ 群么么哒,明天首订见! 第089章 鸳鸯谱(求首订!!)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脑中一懵,仿佛突然间一片空白。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下意识伸出小巧的舌尖舔了舔。唔,凉凉的,软软的,似乎……还带了些清甜的滋味。 她不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刚要仔细品尝一番,却听得耳边一声细微的轻哼传来,不由身子一僵,脑中似被电流击中,刹那间回了神,蓦然睁开双眼看去。 秦默的俊颜近在咫尺。 近到可以看清他毫无瑕疵的面容,似有微光由内向外散发,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玉质色泽。 近到可以看清他如画的眉眼,如水墨画一般隽永雅淡,眸中水波潋滟盈盈。 近到可以看清他殷红水润的双唇,微微张开,似在无声的邀请,带了一丝蛊惑人心的气息。 鼻端有熟悉的寒竹香盈盈绕绕。公仪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扑在秦默身上,双手撑着的,正是他厚实紧致的胸膛。她的视线缓缓上移,停留在秦默的唇上。 她呆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莫非……方才……脑中“哄”的一声炸开来,全身似着了火一般,从脚尖一直红到了耳根处。 秦默看着眼前公仪音慌乱抖动的睫羽,心跳似有一瞬间的停滞。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隐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动。 “九郎,无忧,你们……” 身后传来荆彦愕然的语声,旖旎的气氛突然“啪”的一声,戛然而止。 公仪音手忙脚乱从秦默身上爬起来,故作镇定地伸手拍了拍衣裳上的泥土,轻咳几声掩下面上的尴尬。只是耳根处那一抹红霞还是泄露了心底情绪的起伏。 秦默眼中一抹淡淡异色划过,神情不见局促。他从容优雅地站起来,看向荆彦,“怎么了?” “你们……没事吧……?”荆彦狐疑的目光在秦默和公仪音面上来来回回游移,眼中有浓重的疑色。他不过一转身的功夫,谁来告诉他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碍。”秦默摇摇头解释,“无忧方才差点跌下沟渠,我拉她时力度没掌握好,这才双双跌倒。”说着,淡淡看向公仪音,“无忧,你没事吧?”。 公仪音红着脸不敢看他,低垂着头摇了摇。心中依旧心跳如鼓,一颗心仿佛随时会从胸腔中蹦出来。 方才……她和秦默接吻了…… 一想到这,面上愈发滚烫起来,想来早已灿若流霞。 “你方才在看什么?”秦默看着她接着问。 公仪音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心翼翼走到沟渠旁,指了指刚才看到的那发光一点,“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秦默微眯了眼眸看了看,手一挥,身后一名衙役上前得了指令,跳下沟渠将那发光之物给捞了上来。 荆彦掏出帕子将衙役递过来的东西擦拭干净,放在眼前一瞧,是一颗莹润的珠子,阳光下流光溢彩,微微发出粉色的光芒。 他将珠子递给秦默,面有不解,“九郎,这是……?” “会不会是瑶瑟身上掉下来的?”公仪音猜测道,侧头朝瑶瑟的尸体看去。瑶瑟身上穿的裙衫色泽素雅,腰间只坠了几个香囊环佩,并无珠宝装饰之物,似乎并不是她身上的东西。 荆彦也看了一圈,狐疑道,“难不成……是凶手身上的?”那珠子落的地方,正是瑶瑟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想来不会是什么巧合。 秦默将珠子用食指和拇指捻起,对着阳光一瞧,淡淡开口道,“这是东珠。” “东珠?”荆彦抬头朝他看去。 荆彦不懂,公仪音却是了解的。东珠产于东海深处,质地圆润饱满,色泽晶莹透彻,乃皇族贡品。这颗东珠从质地和色泽上来看,虽然只能算中等,但依然是稀有罕见之物。 秦默眼眸微眯想了一会,“我记得……前段时间徐州东海郡新进贡了一批淡粉色东珠进宫。”他侧头看向公仪音,唇微启,“无忧可知道这回事?” 公仪音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唇上,脑中又浮现出方才舌尖触碰到的柔软触感,神情一僵。她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秦默将珠子交给旁边一名衙役,吩咐道,“去查查看那批进贡的东珠现在何处。”说完,上前几步,走到公仪音面前停住。 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那双墨色海水纹重台履,公仪音心跳得愈发快了,手心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意。她低垂着头,一段洁白如玉的脖颈露出,光滑白皙,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秦默眼中。 秦默的神色幽深了几分,刚要张口,目光却瞟到远处走来的一人。 “无忧,那似乎是……帝姬府的女婢?” 公仪音听到秦默的话,心中一奇,顾不上羞涩,抬头朝前看去。果然看到阿素行色匆匆朝这边而来,不由皱了眉头。 这个时候阿素怎么会来这里?莫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阿素行到几人跟前,见到公仪音时眼前一亮,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朝几人见了礼,望向公仪音,“宫小郎,府中出了点事,殿下请小郎随婢子即刻回府。”说罢,转了身子朝秦默又行了个礼,“还请秦寺卿通融。” 见她神色还算如常,公仪音微微定了几分心。 秦默打量了阿素一眼,眼中微有流光,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无忧,你去吧,等处理完帝姬吩咐的事再过来。” “谢过九郎。”公仪音暗暗舒一口气,顾不上方才之事,躬身行礼谢过,随阿素匆匆走远。 “阿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两人走远了些,确定没人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公仪音忙压低了声音问。 “殿下,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主上请您进宫。”阿素急急解释。 公仪音蹙了蹙眉,好端端的,父皇为何突然召她入宫?“可知何事?” 阿素摇摇头,“来人未说,只道主上在宫里等着。婢子借口殿下出了门,让人先回去复命了。自己斗胆去了延尉寺,被当差的衙役告知殿下和秦九郎来了城郊,便又找了过来。没有误殿下什么事吧?” “无碍,父皇那里要紧。”公仪音示意她不用担心,“许是父皇突然想见我了。”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郎君衣衫,无奈道,“不管怎么样,先回府。” 坐上送阿素前来的车撵,公仪音半倚在车壁上,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抬起手背沁了沁滚烫的双颊。 直到此刻,她的脑中才恢复几分清明。 幸好阿素前来,否则叫她继续同秦默待在一起,怕是会被那紧张尴尬的氛围给弄得窒息了。只是……行了一段时间,一开始的阵阵忐忑过去,心中开始被满满的甜蜜填充,唇边不由自主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哪怕算上前世,这也是她第一次吻到秦默。 前世的她,心高气傲,虽用尽手段招到秦默为驸马,但婚后不屑再用那等霸王硬上弓的手段。本想着等两人慢慢相处下来,秦默自然会发现自己的好,到时郎情妾意再……再行那……行那鱼水之欢,岂不快哉?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阿素好奇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殿下,您在笑什么?” 公仪音回了神,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神闪了闪道,“没……没什么……”她心虚地避开阿素打量的眼光,对着车帘外吩咐,“黎叔,驶快些。”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回了帝姬府。 公仪音心知父皇那里耽搁不得,回府匆匆换了身帝姬衣衫,又马不停蹄坐上车撵进宫了。 行到宫门处,公仪音挑开车帘,整了整衣衫,在阿灵阿素的搀扶下迈下车。她目光朝前一看,瞧见宫门处等候的刘邴脸上焦急神情一缓,换上了欢喜的神情,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殿下。” 公仪音摆摆手,温声细语道,“让刘中人久等了。” 刘邴忙道不敢,躬身引着公仪音朝清凉殿走去,脚下步伐微快,显然怕安帝那里等急了。 见他步履急促,公仪音看他一眼,“刘中人,可知今日父皇召我入宫有何事?” 刘邴眼中有异色一闪而过,再抬眼时面上已恢复如常,殷勤地笑笑,“殿下,主上说了,您到了后亲自一看便知晓。您呀,还是别问奴才了。” 见他这样,公仪音生了几分好奇之心。但瞧刘邴的神色,似乎又不是什么坏事,心中纳闷,不晓得父皇又想出什么新鲜主意来了。 几人到了清凉殿殿前,刘邴却并不入内,而是领着公仪音朝右拐进了偏殿之中。 清凉殿左右两边各有偏殿一间,以水晶莲花金丝攒珠帘与正殿隔开。不过今日,珠帘之后还摆着一扇四海升平紫檀木雕镂空屏风,屏风后设有一席,正对着正殿。 “为何来这里?”公仪音不解。 刘邴示意她入席,然后指了指正殿那侧,压低声音道,“殿下,主上让您好好看看殿中那位郎君。” 公仪音不禁怔在原地,满脸错愕。身后的阿灵阿素闻言也是一头雾水。 看看殿中的郎君?父皇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在帮她相看驸马? 公仪音哭笑不得,转了身子朝正殿内看去。 只见安帝端坐于上首,下首一左一右各设一席。背对公仪音的那人,一身墨蓝窄袖骑装,虎背熊腰,身量结实,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公仪音瞧着这背影似有些熟悉,许是见过一两次,但一时半会又记不起是何人。 她转了目光看向另一人,这一看,脸上神色顿时僵住。 另一人,居然是秦肃! 公仪音皱了眉头看向刘邴,“刘中人,父皇这到底是何意?” 刘邴微微躬身,在她身侧轻声道,“殿下,主上说,请您留意下那位郎君,看您是否满意。”说着,指了指秦肃介绍道,“就是那位秦家五郎,唤作秦肃。” 公仪音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沉声道,“父皇这是在替我相看驸马?” 刘邴殷勤地笑笑,没有说话。 “另一位是谁?”公仪音知道他亦是奉命行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指了指那个背对着她的人发问。 “殿下不记得了?那位是大将军梁璟。” 梁璟,寒族起家,从一个小小的士兵做起,一路升到如今北军统帅的位置,深受安帝器重。北军是中央军队,分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部,平时负责屯卫帝都,战时则上前线迎敌。 公仪音凝神思忖。 她记得宁斐昨日同她说,秦肃如今是豫州督军。南齐二十一州,各州均有各自的地方军备,称作州郡兵。其他十七州的州郡兵均由州刺史兼领,唯独建邺附近的兖、豫、司、冀四州州郡兵,由中央直属统领,每州派都督、监军、督军各一名分领,以都督为大,监军、督军佐之。 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豫州督军的位置,一则说明秦肃确有过人之处,二则说明他颇受父皇器重。宁斐说,他此次在建邺停留时间未定,父皇又单独召见了他和梁璟。难不成,父皇想将他留在北军中? 她狐疑地在席后坐下,透过珠帘和屏风的缝隙,目色沉沉看向殿中的三人。 秦肃还是秦府所见时那般面色沉然的模样。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骑装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剑眉入鬓,眼眸幽深,一眼望不见底,周身气韵肃杀冷冽。 若是不说他是秦氏五郎,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是百年士族天水秦氏的子弟。 公仪音来晚了些,殿中三人已然聊得差不多。因此她软榻还未坐热,便瞧见梁璟和秦肃起身告辞,在宫婢的引领下一同出了清凉殿。 安帝送完梁璟和秦肃,朝偏殿看了一眼,从坐榻上起身朝公仪音这边走来。 “重华。”安帝抬手掀起珠帘,面上带笑,从屏风后绕到公仪音面前。 公仪音忙站起来行礼。 安帝示意她不用多礼。唤了人将屏风撤去,就势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笑道,“重华,方才那郎君你可看了?觉得如何?” 公仪音嗔他一眼,软软糯糯道,“父皇,您这是做是什么呢?好端端的,叫重华藏在屏风后偷看人家郎君,要被人知道了,可真是丢死人了!” 安帝“哈哈”笑了两声,神情颇为愉悦。笑完了,他语重心长看向公仪音,“重华,你也十六了,是时候该考虑招驸马之事了。” 公仪音嘟了嘟嘴,眼眸横睨安帝一眼,“父皇这是嫌重华烦,想快点把重华打发给别人?” “胡说。”安帝瞪她一眼,“父皇这也是为你好啊。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得早做准备!” 见安帝铁了心思,公仪音水眸一转,清了清嗓子道,“父皇,我听说那人是秦氏五郎?您又不是不知道,秦王萧谢四大家族他们……” 她话未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安帝岂能不明白? “秦肃不一样。”他接口道,“他同天水秦氏已经基本上没了关系,这点你不用担心。重华……”安帝认真地看着她,“你给朕说说,对他的感觉到底如何?” 偏殿本就不如正殿通透,再加上公仪音被安帝一番盘问下来,心中燥热不已,身上很快出了层薄汗。她耸耸肩站起来,一边朝正殿走去,一边懒懒道,“父皇,仅凭方才粗粗一瞥,重华不好妄下断言。” 安帝跟在她身后走到正殿上首坐下,一面吩咐人再添些冰块过来,一面笑着道,“重华,你别跟父皇打马虎眼,方才你也看到了秦肃。秦肃大好儿郎,又一表人才,先不说喜不喜欢,朕想,你对他……应该不讨厌吧?”安帝试探着问道,见公仪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忙又补充,“父皇既然看中他,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别瞧他年纪轻轻,现在已是豫州督军了。” 公仪音听到这里,心神一动,假意埋怨道,“父皇,豫州督军……您是想把重华远嫁到豫州去?还是想把您的大将调回建邺,安份做一个成日里只会斗鸡走马的清闲驸马郎?” “自然不是了!父皇哪里舍得你远嫁?当然也不会白白埋没了秦肃这一人才啊。”安帝忙否认,声音稍微压了压,神神秘秘道,“父皇准备将他调回京中来任职。” 果然! 公仪音轻轻一笑,眸中一抹亮色,面上好奇道,“调回京中?父皇,人家豫州督军做得好好的,您调他回来做什么?” “调到北军去。”许是有自己的考量,安帝没有多说,只粗粗解释了一句便转了话题,“重华,你放心,父皇给你挑的人,绝对都是上乘的!好了,你别说这么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回答父皇的话,你对他的第一印象,究竟如何?” 第一印象? 公仪音心中偷笑,想起那日孤身闯入秦府的秦肃,脑中闪过五个字:艺高人胆大。 不过这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如何,她是铁了心要嫁给秦默的。 想到这,公仪音伸手晃着安帝的胳膊,拖长了嗓音撒娇道,“父皇……这个秦肃看上去太冷了,重华不喜欢。” 安帝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公仪音忙又道,“父皇,重华还小……您就这么希望重华早早嫁人?”一双秋水剪瞳紧紧盯着安帝,眼中似有泪花闪烁,面上一缕不快。 “好好好,父皇就是随口说说,重华若是不喜欢,那就当父皇没说过罢。”安帝虽然有心再劝劝,但见公仪音这幅泪眼婆娑的模样,忙改了口耐心哄起她来,心中感慨良多。 他这么多孩子中,要数重华最得他的心意。 除了重华是他福星的缘故,自然也有她自身性格讨喜的原因。小时候,别的皇子帝姬见到他都是一脸恭顺,唯独重华见到他时,会撒娇会哭闹会笑得欢快。在别的皇子帝姬心中,他先是君王,再是父亲。可在重华这里,他体会到了从别处感受不到的孺慕之情。 皇家本就凉薄,这点真情,让他分外珍惜。 后来重华大了,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长得也愈发像她逝去的母妃,每每让他失神。只是,人一长大,便不再像小时候那般随心所欲,似乎对他,也多了几分恭敬起来。 如今还能再次看到重华在他身边撒娇哭诉,安帝顿感欣慰,仿佛又看到了昔日围着他欢声笑语的小重华。心中感慨,重华虽大了,骨子里还是那个爱撒娇的孩子。 安帝唏嘘不已,眼底有些微泪花闪现。 公仪音初有些诧异,然而安帝面上万千感慨的神情让她蓦然间反应过来。 她亦是感慨良多。 无论父皇作为一国之君是否合格,对她来说,他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父亲。不管南齐的局势现如今如何飘摇不稳,若是可以,她希望父皇能安稳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见公仪音蓦然沉默,安帝长吸一口气,带上笑容搂了搂她的肩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父皇这里新得了些上等的珠宝玉石,朕让人拿上来给你瞧瞧,若有喜欢的便拿去吧。” 公仪音展颜一笑,掩下眼中漾起的点点泪花。 这时,她想起来时在护城河沟渠中找到的那颗东珠,眸中闪过一抹灵动,抬眼看向安帝道,“父皇,我记得前段时间徐州东海郡进贡了一批东珠上来?” 安帝点点头,“怎么了?朕记得上次问过你,你说府中东珠很多,不需要?” 公仪音眉眼弯弯,笑得娇憨,“今儿突然想起我房中的珠帘该换了,想问父皇讨一些那粉色东珠回去。” 安帝眉轻挑,“朕让人从库房里给你挑一副好的珠帘回去便是,不必费事再用东珠重新串了。” “父皇,自己串的才有意思。而且这批东珠是粉色的,同别的不一样。”公仪音睨他一眼,嘟了嘟嘴佯怒道,“您说,那批东珠……您是不是都赐给后宫那些嫔妃们了?” 安帝知道公仪音不喜他沉溺美色,对他广纳后宫的事也一直颇有微词,闻言忙否认,“重华,这你可就冤枉父皇了。朕记得当时那批东珠,上等品朕赐给了皇后、昭华和你皇姑母,中等的,朕赐给了朝中一些官员。这样吧,库房里应该还有别的批次库存,也十分精美,朕让人去找找。” 赐给了朝中官员? 公仪音心头一动,似有所悟。莫非瑶瑟和轻絮的死,竟同朝中官员扯上了关系?她虽有心细问,但怕安帝生疑,遂按捺下心中的狐疑,笑着道了声好。 不知是因为秦肃之事安帝怕惹得公仪音不开心,还是方才公仪音对他的撒娇让他父爱大发。总之今日的安帝,对公仪音的要求几乎百依百顺,不仅将近日得来的稀奇珍宝全数拿到公仪音面前,还留着她在宫中待了好久,直到夜幕低垂,坊门快闭时才放她出宫。 公仪音坐上车撵,牛车缓缓驶出了宫门。 “殿下,您是回府还是……?”黎叔恭谨问道。 公仪音掀起车窗帘,看一眼外面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吩咐道,“回府吧。”今日时辰不早,秦默他们想来也已不在城郊,还是明日再去延尉寺吧。 “殿下,婢子瞧着那秦五郎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又年少有为,您为何不喜欢?”行了一会,阿灵抬眼看一眼公仪音,笑嘻嘻问道。 公仪音歪靠在软榻上,抚了抚额,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你喜欢?” 阿灵忙连连摆手,“婢子是觉得秦五郎……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又是主上替您选的。您这样一口回绝,万一错过了一门好姻缘怎么办?” 公仪音笑意加深了些,指了指阿灵,宽大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皓腕。她看向阿素,“阿素,你瞧瞧,阿灵她呀,倒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 阿素抿唇笑笑,柔声替阿灵说着好话,“殿下,阿灵也是替殿下担心。” “好啊你们。”公仪音睨她们一眼,“居然联合起来游说我。说,父皇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还是秦肃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阿灵露齿笑笑,凑近了一些神神秘秘道,“殿下,您今日想也不想便回绝了陛下,莫不是……”她挑了挑眉,看着公仪音笑得古灵精怪。 公仪音眉梢一扬,伸手挠了挠她的腰间,“你这丫头,胆子愈发大了,居然敢取笑我?!” “殿下殿下,婢子不敢了,您就饶了阿灵这一回吧。”阿灵最是怕痒,被公仪音这么一挠,忙扭着腰求饶。 一时间,车内笑声不断,飞出了车厢外,飘荡在寂寂夜空中。 车后,隐身于黑夜中的宁斐听到这银铃般的笑声,一贯清冷的面容变得柔和,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月光下,他的眸中似有无数流光闪过。 月色如练,云淡星明,人间光影幽暗。 * 第二日,公仪音早早到了延尉寺,却不见秦默,不由心下好奇。 秦默一向来得早,今日居然不在衙中? “荆兄,九郎呢?”公仪音看向凭几后的荆彦,好奇道。 荆彦合上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语气中带了丝酸意,“九郎九郎!无忧,你一来便问九郎,连声招呼也不同我打,你这厚此薄彼也太明显了吧?” 公仪音脸红了红,轻咳一声道,“荆兄,早……早上好。” “好了好了,瞧你这一脸幽怨兮兮的神情,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负你了呢。”他起身走到公仪音面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可吃过早饭了?” “不曾。”公仪音摇摇头。早上惦记着瑶瑟之事,随意拿了些糕点准备在车上吃,不想车上补了一觉就给忘了。 “不曾最好。”荆彦唇角扬了扬,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吧。”许是有了前几次经验,他这次下手倒挺轻的。 公仪音还没来得及咀嚼他那话的意思,见他抬步便走,忙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好奇道,“去哪?” “带你去见你心心念念的九郎啊。”荆彦大大咧咧应了,大踏步朝外走去。 片刻过后。 公仪音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秦默,幸灾乐祸的荆彦,还有笑得慈眉善目的仵作罗老头,禁不住想咆哮出声。 谁吃饱了撑着大清早就来义庄啊?! 难怪方才荆彦问她有没有吃早饭,这要是吃了,还不得全数吐出来?这么一想,似乎嗅到空中的尸腐之气似乎愈发浓了。 公仪音狠狠瞪了荆彦一眼,从袖中掏出帕子系在耳上将口鼻捂住,总算是减轻了一些阵阵袭来的恶臭,给自己的胃创造了一些喘息的空间。 荆彦看着她“嘿嘿”笑两声,一摊手道,“无忧,你可别怪我,是九郎叫我带你过来的。” 公仪音看向秦默,苦着脸道,“九郎,怎的大早上就来义庄?” 秦默看着她眉眼微弯,唇边带着浅浅笑意。他今日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广袖袍衫,袖口和衣襟处绣密密墨竹,清逸俊雅。那笑容,似春风拂面般清爽,让公仪音胃里的翻江倒海之意总算消散了些。 “如今天气愈发炎热,瑶瑟的尸体又在水中浸了许久,耽搁不得,得趁早检查。”他语声清淡地解释。 公仪音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近了些,闻得幽幽寒竹香袭来,被熏得昏头涨脑的感觉才减轻了几分。 秦默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没有出声。 “罗老头,瑶瑟的死因是什么?”荆彦没有发现他俩的“眉来眼去”,看向一旁的罗老头问道。 “你们过来看。”罗老头神色自若地咬着手中的春卷,对着几人招招手。 公仪音佩服地看着面色不变的罗老头。这种情况下还能吃得下东西,心理素质实在太强大,真乃神人也! 罗老头将春卷三下五除二消灭干净,取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指着瑶瑟尸体脖子处那道细细的伤口,“死因就在这,一剑封喉。” 说完,从几案上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算完成了他的早饭。 秦默神色冷峻,一眨不眨地盯着伤口处,眼中一片幽深。 罗老头将茶水咽下,接着道,“看这尸体的肿胀程度,大概在水里泡了四五天。凶手应该是将人杀死后便立刻抛尸沟渠中了。死亡时间,据我初步推断,已经死了五日之久。” 五日之久,也就是说,瑶瑟在从延尉寺回去的路上就被人杀害了。 “伤口上可能看出什么?”秦默问。 罗老头摇摇头,“看这伤口形状,就是把普通的剑造成的。而且尸体泡的时间太久,伤口上很多线索都被水给冲走了。” 看来这就是凶手为何要抛尸河中的原因了——尽可能毁灭证据,以免他们从伤口和尸体上查到些什么。 公仪音有些不解,侧头看向秦默,“九郎,如果瑶瑟几天前便被抛尸,为何昨日才发现她的尸首?”照理说,城郊一带的地方秦默应该是派了人重点搜索的。 “我们在沟渠中还发现了一段绳索和一块大石头。” 公仪音恍然。原来凶手一开始将石头绑在了瑶瑟身上,尸体沉到了水底。后来在水中泡久了,麻绳松动石头脱落,瑶瑟的尸体这才浮了上来。 她的视线落在瑶瑟脖子上的伤口上,好奇道,“九郎,一剑封喉是不是对武功的要求很高?” 秦默摇摇头,“并不尽然。瑶瑟本身没有武功,若凶手趁其不备,只需稍微懂点武功,便能成功得手。” 公仪音一听,心中燃起的几分希望登时灭了下去。本以为一剑封喉必是高手所为,可照秦默这个说法,只要稍懂武功之人便可,如此一来,凶手的范围还是没有缩小。 她想了想,又问,“昨日沟渠里找到的那颗东珠,可查到线索了?”她从父皇那里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希望秦默这边能有收获。 秦默“嗯”了一声,神情清淡如松间流水,“当时东海郡进贡的那批东珠,上等品赐给了宫中诸人,中等品则赐给了部分朝中官员。” 看来,昨日安帝并没有记错,这中等粉色东珠的确到了朝中官员手里。 “那……那部分朝中官员的名单,可能查到?”公仪音急急追问。 “当时安邑县贪污案告破,主上龙颜大悦,赏赐了相关办案人员诸多珍宝,徐州东海郡进贡的淡粉东珠便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我们只要能找到当时办案人员的名单,便能将嫌犯的范围缩小了?”公仪音闻之眼前一亮,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了翘。 秦默微微颔首,“办案人员的名单,吏部那里应该有备案。”说完,他微蹙了眉头,目有沉思之意。 公仪音识趣地不去打扰,目光看回到瑶瑟的尸体身上,以期还能发现什么。 突然,她的目光在瑶瑟尸身的腰间定住,眼眸中一缕疑惑。 荆彦转头正要同她说话,瞥见她眼中狐疑的神情,改口问道,“无忧,怎么了?” 公仪音摇摇头,嘟哝着道,“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了?”荆彦知道公仪音经常会发现一些旁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追问道。 公仪音伸出手,指了指瑶瑟腰际佩戴着的香囊环佩,“你看看这。” “不就几个香囊吗?”荆彦仔细盯着看了会,不解道,“我没瞧出什么可疑之处啊?” 公仪音看向他笑得狡黠,“荆兄,借你帕子一用。”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眸光,荆彦本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一边慢吞吞地去掏自己的帕子,一边道,“你怎么不用自己的?” 公仪音指了指自己的面颊,“我这不是在脸上蒙着么?” “真是矫情。”荆彦嘟囔了一句,还是将帕子递了过来。 公仪音“嘻嘻”一笑,接过帕子包住手,将挂在瑶瑟腰际的一个系着玉佩的妃色绳结解了下来,在几人面前一亮。 “这是什么?”荆彦不解,“不就是一块普通玉佩么?” 公仪音浅笑一下,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玉佩是普通玉佩,可这玉佩上打的结环可就不一般了。” 荆彦凑近瞧了瞧,仍是疑惑,“看不出什么不一样来。” 公仪音看向秦默和荆彦,轻笑,“不知九郎和荆兄可听说过同心结?” “同心结?”荆彦惊诧出声,显然不曾听过。 “那不是女子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么?”秦默瞥她一眼,淡淡出声。 本朝民风开放,若是女子有了心仪之人,便会亲手编一个同心结,系上珠玉环佩等物送给心上人。她心仪的男子若是接受了,就说明两人是两情相悦。而男子将同心结带在身上,就等于间接地向其他女子表明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也能挡掉许多不必要的桃花。不过因为这样行事颇有些大胆,自诩清贵的士族女子自然不屑,因而也只在寒族女子间小范围流行。 至于公仪音为何知道,那就得得益于她有个好奇心旺盛又成日叽叽喳喳的女婢阿灵了。 荆彦不知道同心结是什么公仪音并不奇怪,毕竟他一个未婚的纯情少男,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可秦默知道得这么清楚,就让她有些诧异了。同心结的说法只在市井坊间流传,尤其多流行于寒族女子之间。秦默一个士族郎君,是从哪里知道的? 她愕然地点了点,看向秦默的眸中带了几分古怪。秦默会知道这些,莫不是曾有人送过同心结给他?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公仪音的想法,秦默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顿了顿,语声淡然,“我曾在府中衙役身上见过,当时好奇问了一句。” 秦默的解释虽然乍一听上去还算合理,公仪音却是不信的。 秦默性子冷清,怎么会好奇到去过问一个衙役身上佩戴的环佩香囊?她耸了耸小巧的鼻尖,敏感地嗅到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更为惊奇的是荆彦,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你们……你们居然都知道?”话音一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泄了气一般,耷拉着脑袋蔫蔫道,“我知道了……定是只有我没有收到过女郎们送的同心结……”他的目光在秦默和公仪音优雅精致的面庞上掠过,一脸大受打击的神情。 他假意哭嚎了一会,见公仪音和秦默都不搭理他,顿觉无趣,收起面上装出来的痛苦神情,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瑶瑟身上佩有同心结,莫不是说明她有了心仪之人?”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看不见得。” “为何?”荆彦不解。 公仪音伸出莹白的食指在他眼前一晃,“第一,同心结一般是女子送给男子的,少有人会佩在自己身上……” “那若是瑶瑟那日就是想送给心上人呢?”荆彦急急反问。 公仪音瞪他一眼,嗔道,“你急什么。”她伸出中指,继续分析,“第二,是那日瑶瑟的神态。根据衙役的描述,瑶瑟当时面容惨白,坐立不安,显然心事重重。我猜,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而心有不安。试问她在这种状态下,还有可能从延尉寺离开后再去找她的心上人吗?” “说的也是。”荆彦沉吟道。 “那无忧怎么看?”秦默含笑望向她。 “我猜……瑶瑟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同凶手相关的线索,亦或是……她发现了凶手是谁!”公仪音咬咬唇,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同心结玉佩,接着道,“至于这个同心结,我猜同凶手的身份脱不了干系,她之所以将其带在身上,应该是怕我们几个不了解女子之物,带上好做解释。” 说完,她偏头看向秦默,轻轻一笑,露出珍珠米粒般洁白整齐的牙齿,眸中灼灼亮意,“九郎,我推测得可有道理?” 秦默忍不住失笑。 她还是这般小孩子似的,喜欢讨要表扬。 难得的,他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好看的星目弯成一个月牙的弧度,轻轻颔首道,“无忧所言,甚是有理。” 荆彦看着两人笑得这般甜甜蜜蜜旁若无人,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了头。他甩甩头,咧咧嘴挤进两人中间,“我们是不是该去明月夜再走一遭?” “也好。”瞧见面前突然冒出来的荆彦的大头,秦默淡淡看他一眼,应了。 秦默吩咐衙役备好车,片刻后,三人一道上了车朝明月夜而去。 一开始没人说话。 秦默端坐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卷看着。公仪音软软靠在车壁上,掏出袖中帕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荆彦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行了一会,公仪音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看向秦默殷切地笑笑,“九郎,车中可还有备糕点?” 荆彦微诧,“无忧,你当真没用早饭?” 公仪音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秦默。 秦默目光没有从书卷上移开,手指了指一旁几上屉笼,并未出声。 公仪音目光一亮,将屉笼打开,里头有几碟素色青瓷釉碟盛着的各色糕点,小巧玲珑的形状,呈花瓣状摆着,晶莹剔透,色泽鲜亮,似乎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公仪音有些奇怪,抬头看向秦默,“九郎这糕点是刚备下的?你也没有用早饭?” 秦默垂着眼睫,掩下眸中一抹不自在的神色,“嗯”了一声。 公仪音没看见他神情的一瞬间僵硬,便没放在心上,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吃了起来。几块糕点下肚,面上气色恢复不少。 吃完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餍足地叹口气,一脸愉悦的神情。 荆彦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看着她细嚼慢咽地吃着糕点,看着她仪态端方地擦着手指,看着她神情闲适地端坐几后,眸中神色波动几许,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无忧,从前我就想问你了,你……你真的是男子吗?” 公仪音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食指和拇指中握着的青瓷茶盏青翠葱郁,衬得她的手指莹白似玉,也映出她眉眼间的几分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荆彦,笑道,“荆兄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荆彦眨了眨眼睫,狐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凑到她跟前,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疑,“无忧,你这般细皮嫩肉,言行举止也不大像男子,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女子假扮的吧?”说着,目光在她平坦光洁的喉部一滑。 公仪音心中一“咯噔”,下意识抬眼去看秦默,却见秦默依旧神色淡然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 她微微舒了口气,朝后挪了挪避开荆彦的审视,勉强堆着笑道,“荆兄,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荆彦唇一张,正要接话,却听得秦默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无忧年纪还小。” 他的声音幽凉似玉,如飞絮轻轻划过人的耳边,带着些莫名的酥痒。 公仪音错愕地转头看向他,荆彦亦是一脸不解。 秦默依旧没有抬头,指节分明的手指在书卷上划过,缓缓翻过一页,尔后淡淡开口,“她年纪小,长得又清秀,你自然会这般认为。等日后长开了,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在同荆彦说话,话里却是在帮着公仪音。 公仪音一脸怔忪,呆呆地看着秦默,良久才眨了眨睫羽,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本来还担心秦默听了荆彦的话会起疑,没想到……没想到他却帮着自己说话?这突然的逆转让她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许久才讪讪地笑笑,“是……是啊……”只是声音中的凝滞干哑出卖了她此时紧张的情绪。 荆彦皱了皱眉,目光在公仪音面上游移片刻,似仍有狐疑。 公仪音冲他笑笑,低头不再说话。心中打定主意,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少说为妙,以免祸从口出。 荆彦喃喃自语了几句,盯着公仪音又看了良久,直到快把公仪音看得心里发毛了,他突然一拍大腿,一脸恍然的模样,“是了,九郎说的有理。”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公仪音胸前划过,意味深长道,“若是女子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笑了两声,一脸释然。 看着他这显而易见的眼神,公仪音瞪他一眼,拢在袖中的手都快攥出水来了。 居然敢嫌弃她胸小?! 还不是阿灵那丫头怕她露馅,每天早上都用纱布在她胸上紧紧缠好多层,快要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了。再加上男子袍服本就宽大,衣衫轻掩倒也看不出什么。 要知道公仪音一向对自己的身材自信得很,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被荆彦鄙视了!偏生她还一句话也分辩不得,心中闷闷,只得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二人在这边视线交错,你来我往,都没有注意到秦默手中的书页已半天不曾翻动,耳根处也有一抹可疑的红霞。 秦默紧紧盯着书上的字迹,思绪却早已飘远。 荆彦话中隐含的意思他自然也听出来了。不知为何,蓦地想起昨日公仪音摔倒在自己身上时那柔软的触感。两人紧紧相贴,隔着薄薄布料,他能感受到公仪音肌肤的热度,能感受到公仪音胸前的饱满柔软,混着她身上暖暖的幽香,还有那带着些微热气的酥麻呼吸。那一刻,脑中有一瞬的迷蒙。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似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在不经意间破土抽枝,疯长蔓延。 他怔怔的想着,突觉腹部似有一股奇异的热气涌上,让他蓦然回了神。 眉间神色覆上清寒霜色。 该死!自己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神。秦默握住书卷的手指紧了紧,有些微泛白。他暗中运了运气,调整了内心起伏的情绪。 想得太入神,连荆彦叫他也没听到。 荆彦唤了秦默几声也不见他回答,转头一瞧,只见秦默眼神迷蒙,明显神思恍惚。他伸出手在秦默眼前晃了晃,大叫一声,“九郎!” 秦默身子一震,皱了眉头抬眼朝荆彦看去。 “九郎,你想什么呢?”荆彦挑开车帘指了指外头,“到了。” 秦默歉意地一笑,没有多做解释,跟在公仪音和荆彦身后下了车。 公仪音抬头一瞧眼前的明月夜,颇有些感慨。楼还是那座楼,只是再也不复往日的繁华热闹。昔日莺歌燕舞日日笙歌之地,如今只能用惨淡来形容。比起前些日子来时的情况,现如今的明月夜,显然连门可罗雀也称不上了,因为……这里已经冷清得连只麻雀儿也不愿光顾了。 两名龟奴懒懒地倚在门扉上,互相闲聊说着话,神色散淡。见来了人,他们眼皮都没抬,依旧自顾自说着。 荆彦上前两步,看他们一眼冷冷道,“延尉寺查案。” 龟奴一听,这才直了身子看过来,扫一眼荆彦和他身后的秦默,面上露出几分恭谨,“几位使君里边请。”另一个龟奴则急急去请窈娘。 龟奴引得三人入内,请几人在大厅中坐下。秦默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即可。 很快,耳边有环佩叮当之声传来,香风细细中夹杂着浓烈的脂粉气。不用看,公仪音也知道是窈娘来了。 窈娘急急忙忙行到三人面前。 公仪音转眼一瞧,不免大吃一惊。 这才小半个月不见,窈娘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肥硕的身躯消瘦不少,面容也变得憔悴不堪。就算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她面上浓重的疲色。眼角下垂,眼底一圈乌青,眼尾的皱纹愈发明显了,看上去像老了十岁。 “见过几位使君。”窈娘行到跟前,勉强笑笑行了个礼。 “窈娘,今日我们前来是想向你问问有关瑶瑟的事。”荆彦看着她开口道。 窈娘神色一黯,抬头看向荆彦,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快,很快又被隐忍的神情所取代。她沉着嗓子道,“使君,轻絮的案子还未破,瑶瑟又遭此毒手……”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秦默,语中有一丝几不可闻的忿然,“都说秦九郎断案如神,可是都这么些天了……” 她说到这里堪堪住了嘴,瞄一眼秦默后低了头,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听到窈娘话中显而易见的不满和怀疑之情,公仪音侧眼望秦默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压根没把窈娘的话放在心上。 秦默看一眼荆彦。 荆彦会意,自袖中掏出用帕子包好的瑶瑟身上的同心结,在窈娘面前一亮,开口道,“你可认得这个?” 窈娘不满归不满,倒也不敢做得太过,看一眼荆彦手中的同心结,迟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早以前在瑶瑟处见过,那个时候建邺城里同心结正流行,瑶瑟心痒,也自己做了一个。” “她为何要佩戴这个?” 窈娘摇摇头,“奴家也不知。” “瑶瑟那日去延尉寺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窈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招手唤来一名龟奴低声吩咐了几句。 荆彦不解地看向她。 窈娘解释道,“轻絮出事后,瑶瑟一直有些神情恍惚,奴家怕瑶瑟想不开,便指了名女婢跟在她身边伺候着,也顺带能看着些,没想到……”她别过眼,似有不忍。 龟奴很快带了名眉清目秀的女婢过来,“婢子阿玉见过几位使君。” 秦默点点头,示意她不用多礼。荆彦看一眼她怯弱的神情,把方才问窈娘的话又一字一句说了一遍。 阿玉低着头,嗫嚅着道,“自打婢子到了女郎身边后,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那日女郎登台表演完,回房时却脸色煞白,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婢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却从箱底翻出个同心结来呆呆看了半晌。” “登台表演?”公仪音插话道。 窈娘点点头,指了指明月夜大厅中那红缎铺地的高台解释道,“自轻絮出事后,瑶瑟便不再愿意单独接客,奴家没法子,只得让她登台演出。好在瑶瑟名气在这,倒也有许多人捧场,不至于让我明月夜的生意一落千丈。”说到这,神色黯了下来,显然想到了明月夜的现状。 “那次登台表演,是什么时候的事?”秦默显然也发现了些端倪,出声问道。 窈娘歪着头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瞪,有些惊骇道,“正是瑶瑟失踪的前一天!” 失踪的前一天。也就是说,瑶瑟在登台表演完后的第二天便去了延尉寺,而前一天演出完又神情恍惚,难不成……瑶瑟在表演过程中发现了什么? 公仪音抬眼打量着那大厅中那几尺见方的高台,抬步走上前,从旁边的阶梯处绕了上去。 荆彦几人不明就里,也跟着走了上去,站在台下仰视着公仪音,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瑶瑟那日表演的是何节目?”公仪音看向窈娘,开口问道。 “就是弹了几曲普通的琴曲,没什么特别的。”窈娘呐呐道,面有不解之色。 “她弹琴的位置在哪里?” 窈娘指了指东北角一处,“靠近那里的地方。” 公仪音在窈娘指出来的地方席地而坐,目光往下方一扫。这个位置视野开阔,下面大半席位的情况都能尽收眼中。 “那日来看瑶瑟演出的人,你们可有记录?”公仪音又问。 窈娘摇摇头,“这种在大厅表演的情况,只需在门口处交了钱便能进,奴家也记不大清楚当日到底来了些什么人了。” 公仪音眼角微垂,显然有些失望。本以为这会是个好的突破口,却没想到明月夜的管理如此松散。 荆彦仰头看着她,“无忧,你在想什么?难道说那日瑶瑟在台上见到了什么才那般神思恍惚?” 公仪音肯定地点了点头,“从瑶瑟当日所坐的这个角度看去,下面的大半席位都能尽收眼底。我猜,那日瑶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能提示她凶手身份的东西,或者说,她看到了什么触发了脑中深埋的记忆,想起了一些破案的关键。不管是什么情况,瑶瑟一定很惊惶,所以第二日一大早便匆匆出了门。可正是因为她那日的反应太过明显,怕是引起了凶手的警觉,所以凶手在瑶瑟从延尉寺出来后便偷偷尾随了上去,再伺机杀了她。” 说到这,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向荆彦手中的同心结,缓缓推测道,“而且我猜,她看到的东西一定与这同心结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窈娘突然“呀”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 众人都朝她看去。 “怎么了?”荆彦出声发问。 “奴家突然想起,那日演出结束之后,瑶瑟来找过奴家。” “说了什么?”荆彦神情一凝,急忙发问。 窈娘眯着眼睛,似有些不确定,“她好像问……好像问奴家,轻絮是不是习惯在打络子的时候,在收针处绕一个双头结。” “打络子?双头结?”这些女儿家家的东西,荆彦自然一头雾水,喃喃重复了一遍。 公仪音下了台阶走到荆彦面前,接过他手中的同心结,指了指玉佩和坠下的流苏联结的地方道,“这个地方便称作络子,这就跟写字一样,不同的人写出的字总有些不同的特点,打络子也一样。” 窈娘称是,接着道,“轻絮不是建邺本地人士,她原本祖居扬州,络子收针处绕双头结正是扬州那边的打法。” 荆彦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又道,“后来呢?” “奴家当时忙着招呼客人,并未同她多说。现在想想,瑶瑟听完之后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神情惊惶地回了房间。”窈娘面有懊悔之色,喃喃道,“若是当时我能多问两句,也许瑶瑟就不会遭此横祸了……” 她语声呢喃,眉头紧蹙,似乎真的因此而烦心后悔不已。 公仪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都说欢场女子多凉薄,窈娘身为明月夜老鸨,当真会替轻絮和瑶瑟的死而感到伤心?或许,她更多的是对自己失去摇钱树的伤感吧。毕竟轻絮和瑶瑟一死,这明月夜的光景可就大不如前了。 荆彦又问了几句旁的,见从窈娘这里问不到什么重要线索了,方才让窈娘退下。 几人沉默着出了明月夜。 日头渐中,阳光从头顶洒下,光华流转,给他们的面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 公仪音眯着眼看了看天际,觉得肚里阵阵饥饿袭来。早上只在车上随随便便吃了些糕点填肚子,奔波了一上午,这会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迟疑着抬头看秦默一眼,思忖着该怎么开口。 正巧秦默也朝她看来,目光在她面上一顿,淡淡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荆彦抚掌道,“好啊,我正要说呢,忙了一上午肚子也饿了,无忧早上又没吃什么东西。”说着,朝公仪音挑了挑眉。 公仪音笑笑,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 秦默唇角翘了翘,抬步朝前车撵停放处走去。 “要不去向晚楼吧,这会还没到午时,应该还有位子。”荆彦从后头赶上,眼神亮晶晶提议道。 “荆兄要做东?上次你说破了案子便请我吃一顿大餐的。虽然现下案子还未破,我倒是不介意先吃到荆兄这顿饭。”公仪音含笑打趣。 荆彦爽快地一拍胸脯道,“没问题!” 若问南齐最有名的酒楼,十个人里有九个人会答是向晚楼,至于最后一个人的答案,估计是不知道。大到王公贵族,小到游商走贩,无人不知向晚楼的大名。 空碧留晴向晚,斜日河风生凉。 建邺城中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从城中穿过,唤作沕水。向晚楼便建在沕水河畔,夏日傍晚,向晚楼临水而建,地势高阔,凉风带着水汽而来,一室生凉。所以向晚楼是建邺城中百姓夏日消暑谈天的好去处。 再者,向晚楼共分三层,分别面向各个阶层的民众。 最底层的大厅,席位铺陈而列,热闹开阔,消费并不高,便是寒族和普通百姓也负担得起,是以常常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第二楼为半敞的隔间,以鲛绡纱帐和墨漆镂空珠帘隔出一个个独立的空间,却又并不完全封闭,偶尔遇上熟识之人,还能相邀一起把酒临风,焚香烹茶,实乃人生一大美事。只是相应的,这花费也比大厅高出不少,其常客多为普通士族子弟。 至于第三楼,则是一间间独立的雅间,皆临沕水开窗,高阔通透,位置极好,要价自然也极高,还需提前预定,并且只在晚市开放。饶是如此,仍有很多士族大家和皇族子弟趋之若鹜。 向晚楼设在永兴坊中,其南面的崇仁坊和东面的安兴坊、胜业坊都是士族、官员和皇族聚集之处,地理位置极佳。 当然了,除去这些地理因素等外在条件,一间酒楼之所以出名,其菜品的精致和味美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向晚楼的菜肴,不光品种丰富,据说味道亦可媲美宫中御膳。 主意已定,三人上了车朝永兴坊驶去。 荆彦一路念叨着向晚楼的招牌菜肴,牛车很快驶到向晚楼前停了下来。 进了楼里一问,果然如荆彦所料,因此时还未到正午,所以二楼还有几个空的隔间。荆彦面上一喜,示意小二带他们上楼。 刚上楼,便有一阵凉风裹着水汽袭来,让人精神为之一爽,身上暑意退去不少。 小二引着三人到了角落一处空位,刚要坐下,却听得不远处响起一声熟悉而热情的呼喊,透过层层纱帐和竹帘传来。 “熙之!” 听到这声音,公仪音就知何人在此了。 她循声回望过去,果然瞧见一脸笑意盎然的谢廷筠在不远处冲他们招手。不过,他身侧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他们两人怎么搞到一起了? 公仪音下意识低了头,心里有些不解,又有些别扭。 秦默此时也看到了谢廷筠,眉梢一扬,走了上去,“子沐也在这。”他浅笑着打了招呼,目光落在谢廷筠身侧之人身上微微一顿,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好巧,五兄也在。” 与谢廷筠对坐的秦肃点头示意了一下,唇角难得勾出了个弧度。 谢廷筠朝秦默身后的公仪音和荆彦看了一眼,道,“你们也是用午饭的?”见秦默点头,他热情道,“正巧,我们这就我和五郎两人,不如一起吧?”说着,转向秦肃征求他的意见,“五郎意下如何?” “欢迎之至。” 盛情难却,秦默便也不推脱,招手唤了公仪音和荆彦过来。 “无忧!”看到公仪音,谢廷筠眼神亮了亮,又看向她身侧的荆彦也打了声招呼。公仪音没入延尉寺之前,荆彦常跟在秦默身边,谢廷筠自然认识。 “荆彦见过谢七郎。”荆彦笑着行了礼。 谢廷筠又向二人介绍秦肃,“这位是秦五郎。五郎,这两位是熙之在延尉寺的同僚,宫无忧,荆彦。” 秦肃抬眼打量了他二人一眼,神情清冷,微微勾了勾唇示意一下,道,“上次在秦府见过。” 谢廷筠一开手中的折扇,恍然道,“是了!我都忘了!瞧我这记性……”说着,笑着招呼几人坐下,又吩咐小二再添些菜。 秦默扫一眼空空如也的桌上,“你们也刚到?” 谢廷筠点点头,伸手替他斟满茶杯,“自从那日见到五郎,就一直有心结交。正好今日出门时在街上偶然遇见,便厚着脸皮请五郎来向晚楼一坐了。” 见几人看向自己,秦肃微微举杯示意了一下,脸上神情依旧微显冷冽。 公仪音不禁有些好奇。 以秦肃这般孤高的性子,怎么会如此轻易答应谢廷筠的相邀?还是说……秦肃见父皇有意留他在京中,知道同士族交恶对他并无好处,既然有人主动示好,他自然不会冷冰冰的拒绝? 若真是这样,这个秦肃,倒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清高孤僻,反倒是个识时务的主儿。 她若有所思打量秦肃的神情落入秦默的眼中,他漆黑眼眸中有圈圈涟漪漾开,一抹深意闪过。 似是感到公仪音在看他,秦肃微微侧头看来,眼神中带了一丝洞若观火的犀利,看得公仪音心中一凛,慌忙垂了头。 想起昨日父皇乱点鸳鸯谱的举动,她多少有些心虚,颊边浮上点点胭脂色。 秦默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公仪音,见此眉尖微蹙,眸中一缕幽暗划过。他抬眼看向秦肃,语声温润,“不知五兄这几日下榻何处?若五兄得空的话,秦默该登门拜访才是。” 秦肃不受秦氏宗主待见,自然不可能住在秦府。 “暂时在崇仁坊十梓巷租了处宅子。” 谢廷筠接口道,“不知五郎这次准备在京中待多久?” 听到这问题,公仪音虽然低着头,却凝神竖起耳朵听着。她想知道,秦肃是不是真的已经决定不回豫州了。若真是这样的话,依父皇的性子一定不会死心,还会找机会撮合她和秦肃的。 秦肃端起茶盏微微啜了一口,“暂时还未确定,还要听主上的安排。” 谢廷筠亦是个人精,闻言眼神一亮,“听五郎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日后有可能留在建邺?” 秦肃不置可否地笑笑,举杯示意了一下。 几人闲聊了一会,方才点的菜陆续上了上来。向晚楼用的餐具,都是上好的冰裂纹薄胎瓷器,暗花刻纹的薄胎器面上挂一层透明釉,温润如玉,若无胎骨,造价极其昂贵。今儿给他们上的这一套,是一整套莲花纹样的,瞧着清爽玲珑。 不得不说,向晚楼的收费虽然贵,那也是贵得有原因的。 福字瓜烧里脊、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猴头蘑扒鱼翅……眼前一道道菜肴摆盘精致,色泽鲜翠,让人看了忍不住咽口水。 谢廷筠拿起竹筷,示意大家下箸。众人便不再客气,纷纷开吃起来。 吃着吃着,几人说起了朝中之事,公仪音不感兴趣,低着头状似乖顺的模样,一双玲珑美目却瞪大着,好奇地四下打量。向晚楼她来的次数并不多,且每次都在三楼用餐,是以对二楼周遭的一切颇有些新奇。 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新鲜事儿,正要转回心神,突然旁边隔间的谈话声飘入她耳中。她此时正百无聊赖,便竖起耳朵凝神听了听。 “你母亲的寿宴打算怎么弄?”隔间里一人的声音响起,嗓音略微粗哑。 回答他的是一声长叹,紧接着有人沉声道,“我母亲喜欢热闹,本想在她生辰那日请华韶班来府中唱几场戏的,可惜……华韶班已被人早早预定了,我这几日正在发愁呢。” 华韶班?公仪音心神微动。她记得好像是最近建邺一个很有名的戏班子,上次王夫人寿辰似乎也请了他们。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戏班,都已到了这么抢手的地步了? 公仪音耳朵动了动,接着往下听。 先前那人似有好奇,“这还有十来天呢,这么快便被预定了?可知是哪家?” “前御史大夫薛逸海你可听说过?” “当然知道。先帝在位时,不是十分器重薛公吗?后来先帝驾崩主上继位,薛公上书称自己年老体衰,请求辞官归隐。主上念其为国鞠躬尽瘁多年,不仅准了其请求,不是额外赐了他许多赏赐吗?对了,听说薛公如今住的那处永嘉坊的宅子也是主上赐的。” “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儿。”另一人压低了嗓音,“不过薛公如今也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哪里就就到了隐退的年纪?我看啊,这一朝君子一朝臣,薛公是聪明人,与其等着被忌惮,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好,也能落个体面。” 先前那粗哑嗓音讪笑了一声,似有所顾忌,转了话题道,“不说这个了,方才不是说到华韶班么?怎么又扯到薛公身上了?” “因为那提早预订了华韶班的人,正是薛府的管家。” 粗哑嗓音语带奇色,“薛府?可知所为何事?” 另一人将声音压低了些,好在公仪音正好背对他们,还算听得清楚,“薛公发妻早亡你该是知道的。十几年前,他遇到了现在的夫人,听说对其颇为宠爱。过几日便是薛公新夫人的生辰了,好像新夫人很喜欢看戏,所以薛公便早早命人定下了华韶班。” “新夫人?”粗哑嗓音似乎来了些兴致,“我似乎没怎么听说过?” “那是因为薛公辞官后就甚为低调,而且听说新夫人的出身并不好,所以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原来如此。”他同伴似有唏嘘,“这么说来,薛公还真是个痴情人啊。”两人感叹了几句,转而说起了其他家长里短的事。 公仪音又听了一会,见他们接下来的谈话没多大意思了,方才把注意力转了回来。 薛逸海?印象中似乎确实有这么个官员。不过她对朝中之事一向不感兴趣,更别提是这种已经辞官的官员了,所以在脑海中想一想也就过了。 秦默、谢廷筠和秦肃又聊了一会,秦肃说是还有事需要先走,起身告辞。 谢廷筠知道他肯吃这顿饭已经算是赏脸了,也不多留,送其下了楼又折了回来。 “子沐,好好的,你怎么想起请我五兄吃饭了?”秦默放下竹筷,看着他淡问,眼中微有兴味。 谢廷筠一摇折扇,语气中带了点兴奋,“还不是上次秦五郎硬闯秦府的事?我觉得他这人有点意思,想同他结交一番。正好今日在街上遇到了,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理,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熙之,你这个五兄,深藏不露啊!” “五兄能在短短时日内做到豫州督军的位置,自然是有真本事的。”秦默喝一口酒酿,淡淡瞟了一眼他手中的折扇。 谢廷筠将折扇展开递到他眼前,“看,没用那把了,这就是把普通的扇子。我想想,自己天生丽质,有没有名贵的折扇衬托都是这般风度翩然,还是听你的吧。” 公仪音偷笑,虽然谢廷筠说得这么大言不惭,可他心底里到底还是懂了秦默的良苦用心。别看他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正经事上倒是不含糊。 谢廷筠目光一扫,正好看到她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不由声音一扬,“无忧,你笑什么呢?怎么几日不见,感觉你清减了些?该不会是熙之一味压榨你吧。” “没有没有。”公仪音收起笑容赶忙否认,偷偷看一眼秦默道,“最近天气炎热,胃口有些不好。” “那你多吃些。”谢廷筠一听,热情地往她碗中夹了几大筷子的菜。 公仪音看着碗中堆得像小山似的各色菜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个谢七郎,也太热情了些。不过……她嫌弃地看了看谢廷筠的筷子,心道,你用过的再给我夹菜,我怎么还会吃? 谢廷筠大大咧咧惯了,又当公仪音是男子,自然没想到这么多。见公仪音光看着并不动筷,还好意催促了一句,“怎么不吃?” 公仪音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推脱了,却听得秦默唤来小二,让他再拿套干净的碗筷上来。 这下谢廷筠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碗筷很快拿了上来,却见秦默拿勺子盛了碗碧粳香米粥递到公仪音面前,神情从容淡远,“既然胃口不好,就喝碗粥罢。” 公仪音脸一红,喃喃地道了声“谢谢”,接了过来。 荆彦已经见怪不怪了,瞥一眼两人没有出声。谢廷筠贼兮兮地打量了公仪音和秦默几眼,刚要说话,却见秦默伸手拿过他的碗,也盛了一碗碧粳香米粥放到他面前,干脆利落地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谢廷筠摸了摸鼻子,讪讪笑笑,埋头喝起粥来。 公仪音红着脸将粥小口小口地喝完,脸颊上有一层薄薄的浅粉色久久未曾退去。秦默状似不经意看她一眼,如桃花般鲜亮的颜色映入他的眼中,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愈加明显了,四下萌芽,生长蔓延。 几人又聊了一会,谢廷筠得知他们待会还要查案,便约了改日有空再叙,自去结账了。 公仪音他们则下楼出了向晚楼。 她看向荆彦,挑眉笑嘻嘻道,“荆兄,今儿这顿是谢七郎做的东,你的那顿还欠着呢。”荆彦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庞,哪里会拒绝,自然拍着胸脯满口应下。 三人往牛车停放处走去,公仪音走在外侧,没走几步,突然被后面冲上来的人猛地撞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就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公仪音揉了揉手臂,刚要抱怨几句,突然听到后面有大叫声传来,“抓小偷啊!” 她一怔,转身朝后看去。 却见后头气喘吁吁跑来两个面目清秀的小郎,跑近了,公仪音看清他们的面容不由一愣。 跑在前头的那个“小郎”,怎么看怎么像她那日在秦府碰到的那个萧家女郎,萧染。只不过她今日穿着宽袍大袖,乌发高束,做男装打扮。身后一书童模样的小郎,怕也是她的女婢假扮而成。 想起那日她说自己也常常女扮男装,公仪音愈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正要出声,萧染正好抬头望来,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扫,也是一愣。 她很快反应过来,不知想到什么,急急朝公仪音身侧看去。待看到秦默时,眼神一亮,似舒了口气,慌忙道,“秦寺卿,我的钱袋被方才那人偷了,还请寺卿出手相助。”说着,手指了指前边小偷跑走的方向。 秦默微微打量了她一眼,目光看向远处,语声清懒,“现下,怕是不需要我帮忙了。” 萧染神色一怔,目带狐疑,显然没有明白秦默的意思。 公仪音眉眼一动,举目远眺,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人已出手制服了方才那小偷,小偷此时正跪在地上抖抖索索求饶。 她出声示意萧染看去。 萧染一瞧,忙朝几人道了个谢,匆匆跑上前去。 公仪音心底的好奇心跟着冒了出来,自然有些心痒,眼巴巴朝秦默地看去,“九郎,我能跟去看看吗?”见秦默点头,她欢呼一声,跟在萧染身后跑了过去。 萧染带着女婢,同公仪音一前一后跑到了小偷和捉住小偷的那人面前。 萧染气喘吁吁站定,刚要道谢,目光落在出手相助的那人面上,不由轻轻“啊”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一丝惊喜,“是你!” ------题外话------ 希望姑娘们看得过瘾,谢谢所有来首订的你们哟~~!(*^3^) 第091章 招认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何处?!”秦默眉一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九郎还记得吗?当时轻絮死后窈娘来报,我们折返回轻絮房间时,她的门外围了一圈人,其中就有这个廖青风!” 秦默皱了皱眉,显然也记起了这档子事,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淡淡的恼意。真是该死,这几天自己心神不宁,居然连这么重要的线索都漏了。 公仪音见秦默没有接口的意思,接着往下说,“九郎,轻絮死的时候廖青风出现在明月夜,方才我们去找他要名单时他又暗中动了手脚,我觉得……这个廖青风有很大的嫌疑!” 听完公仪音的分析,秦默有片刻沉默。 公仪音狐疑地看他一眼,心中纳闷。她怎么觉得从方才起秦默的表现就有些怪怪的?她的目光越过秦默肩头看向不远处的秦衍,眸中一抹疑色。难道是因为方才秦衍同他说了什么的缘故? “九郎,我们是不是需要派人先拿下廖青风?” “廖青风是朝廷官员,没有充足的证据不可轻举妄动。”秦默道,沉吟片刻后作出了决定,“我会加派人手去调查廖青风,若是发现了可疑之处,立刻带其来延尉寺受审。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不宜打草惊蛇。”他嘴上虽然说得沉然稳重,心里却浮上丝丝担忧。 今日之事,廖青风定然有所察觉,不然也不会做出更改名单的举动。只是不知他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凶手?还是从犯? 公仪音点点头,看一眼远处的秦衍,再打量着秦默脸上有些沉郁的脸色,斟酌着问道,“九郎,十二郎那边没什么事吧?” 秦默定定打量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家中出了点小事,我需要回府一趟。廖青风我会派人连夜去查,明早有了消息再通知你。荆彦那边,你帮我同他说一声。” 公仪音点头应下,心中却忍不住思忖起来。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秦九郎,居然露出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容? 秦衍还在等着,秦默不再多说,抬步走到秦衍身边说了两句,两人一同朝府衙门口走去。出院门的瞬间,秦衍状似不经意转头朝这边一瞟,冲着公仪音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笑容。 公仪音顿时觉得周身一凉。 明明周遭暑意袭人,公仪音却被秦衍那个笑容看得心里起了毛,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嘴里嘟哝了几句,匆匆赶去找荆彦了。 秦默果然同他交代的那般,下午没有再回延尉寺。他不在,公仪音自然也没有心思多待,同荆彦说了一声,早早回了帝姬府。 对于她今日这么早归府,阿灵和阿素自是喜出望外,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殿下,您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阿灵语带兴奋,手中替公仪音轻轻打着团扇。 “衙中没什么事,便提前回了。”公仪音换了身轻薄的衣衫,躺在窗边的竹榻上懒懒回道。 “殿下,之前乐坊女的那个案子破了吗?”阿素轻声问道。对于公仪音调查的案子,阿灵和阿素也有所了解,见公仪音这些天早出晚归都是为了这个案子,人也似乎瘦了不少,心疼不已,只盼着能早日解决才好。 “快了。”公仪音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想起下午秦默明显有些异常的情绪,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堵得慌。 秦衍究竟同他说了什么呢? 想到那个美丽却诡异的少年,想起他异样的眼神,古怪的笑容,公仪音觉得全身又起了层鸡皮疙瘩。 “去叫宁斐过来。” “是。”阿灵眉眼一抹喜色,抢先应了,挑帘而出。公仪音没有察觉到什么,身后阿素却望着她雀跃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忧思。 宁斐很快被带到。 “殿下,您有何吩咐?”他不敢入内室,垂首立在珠帘处沉声问道。 “秦氏十二郎秦衍的资料,尽快查到给我!” 宁斐应下,很快又退了出去。 公仪音转回目光,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听着聒噪的蝉鸣声,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不知秦默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 此时的秦府。 明明是夏日,前院的正厅却厅门紧闭。虫躁蝉鸣,这样夏日的下午,空气中仿佛凝滞了一般,未起一丝风。 突然,一直紧闭的厅门打了开来,挂在廊下的雅致风灯被厅门带起的风一吹,晃了几晃。厅中陆陆续续走出几人,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神情稳重,身着精致的袍服,一看便是有地位之人。很快有仆从迎上去,引着他们走远。 接着,面色沉峻的王夫人也在女婢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容颜依旧艳光四射,只是紧蹙的眉头显出她此时的心情并不大好。 最后走出来的是白衣胜雪的秦默,只见他一脸沉色,素来清冷的面容显得愈发冷了。 出了正厅,他脚步未停,匆匆往清竹园而去。 此时已经黄昏,天边最后一抹残阳落下,笼罩在建邺城上空的金色光辉渐渐被无边的夜色所取代。秦默踏着最后一缕夕阳进了清竹园。 院中两人正候着他。 一人神情温润,青色袍服。另一人眉眼俊朗,唇边一缕笑意。看到秦默进来,两人迎了上去。 “子笙、子琴见过九郎。” 原来另一人,便是秦默先前吩咐莫子笙召回的莫子琴。秦默身边四大得力干将,以默的谐音莫为姓,琴瑟笙箫四字为名。子笙乃护卫之首,子箫乃暗卫之首,子琴负责情报暗探,子瑟则负责秦默暗地里的商业运转和银钱往来。四人各司其职,对秦默忠心耿耿。 “进来说。”秦默看他二人一眼,沉声吩咐。 三人进了书房,秦默率先在书案前坐下,示意莫子笙和莫子琴也跟着在对面落座,看向莫子琴开口道,“王家来人之事,为何没有提前来报?” 莫子琴神色一凛,双手交叠至于膝上,头低垂,语声沉然中带了一丝愧意,“属下失职。”他知道九郎不喜欢人找借口,错了便是错了,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说说你查到的事。”秦默语气和缓了些。虽然他对于这次陷入被动有些不快,但子琴办事一向稳妥,这次没能及时上报,其中定然有什么原因才是。 “属下几日前的确查到王家琅琊那边有人进京,但因为来的只是普通宗族子弟,当时他们打的又是进京与嫡支正常往来的幌子,所以属下一时失察,没有深究下去。属下办事不力,请九郎责罚。”莫子琴目有愧色,低头请罪。 “罢了,继续盯着他们。琅琊郡那边,加派人手。”秦默吩咐道。 “是。”见秦默不深究,莫子琴微微松了口气,同时暗下决心,这种错误绝对不可犯第二次。 “你连夜派人去给我查个人。”秦默又道。 “九郎请说。” “吏部侍郎廖青风。给我查查他平日的生活习惯,在朝中跟那哪些人来往密切。”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当时安邑县贪污案参与调查的官员名单。” “是。”莫子琴应下,一一记了。 瞥见莫子琴鬓边的几点汗珠,秦默淡淡道,“好了,你也别内疚了,方才我吩咐的事事关重大,查到后尽快来报。” 听得秦默这话,莫子琴抬了头冲秦默灿然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属下知道了,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他的性子,在四人当中最为活泼,因而与秦默说话时也最为随意。 “重华帝姬那边如何?” “九郎,帝姬那边没有任何异常,主上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动作。属下觉得,帝姬此番行事,应该是她自己的决定。” “可是她堂堂一国帝姬,为何要女扮男装混入延尉寺?”莫子笙听罢,面有不解,奇怪道。 秦默沉然,眉尖微蹙。 这点,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他能感觉到无忧对他并无恶意,那么,她混入延尉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九郎……”莫子琴试探着看了秦默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秦默睨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有话便说,别吞吞吐吐的。” 莫子琴笑了两下,有些神秘道,“九郎有没有想过,也许帝姬的目的并不是混入延尉寺,而是……混到您的身边?” 秦默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属下是觉得,也许帝姬入延尉寺的目的,意在九郎。” “你是说……帝姬对九郎……?”莫子笙很快明白了莫子琴的想法,小声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出声推测道。 见秦默凉凉地看来,莫子笙忙噤声不多言,只是眼角一缕微光泄露了他的小心思。 莫子琴看着秦默,笑得愈发灿然起来,眉微挑,眸中含了一丝亮晶晶的神色,“九郎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秦默凉淡睨他一眼,启唇道,“你该下去查廖青风的资料了。” 莫子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属下好不容易回府一趟,九郎这么急着赶属下走?” “明早之前,我要看到廖青风的资料。”秦默不看他惨兮兮的表情,清清泠泠吩咐,又看一眼莫子笙,“子笙,你送子琴出去。” 莫子笙偷笑一下,看向莫子琴道,“子琴,走吧。” 莫子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冲着秦默行了个礼,“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瞧见莫子琴和莫子笙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默才转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梨花木书案上的海水纹图案出了神。 方才子琴和子笙的推测,他虽然面上看着没什么反应,实则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能隐约感到无忧对自己的好感,只是先前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也就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而今被子琴突然之间摆到了明面上,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无忧入延尉寺的目的……当真是为了自己? 他突然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伸手给自己斟了杯茶。茶水已有了些微凉意,却正是他现在需要的。一杯茶水下肚,才觉得腹中的燥热之感减轻了些许。 只是……他神色一黯,转头看向窗外,夜幕四合,无边长夜,掩盖了多少白日的喧嚣。 想起方才在正厅中的情形,刚刚压下去的燥火又窜了上来。今日的不欢而散,王家定然会感到不满,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母亲对自己的不待见,也许有母亲的从中斡旋,王家真的会另择人选罢? 母亲既然喜欢阿衍,那换成阿衍岂不皆大欢喜?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算不得仁义,只是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将自己的意思强行加诸于他身上。从前他不反抗,是觉得反正这一生也就这般过了,既然答应这桩事能让秦王两家都开心,他便懒得再去争取什么。 只是……如今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了…… 他收回目光,起身出了书房。 月华无边,树影婆娑,院中光影动荡斑驳。 * 翌日清晨,公仪音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夏天的早晨总是天亮得特别早,虽然时辰还尚早,已有柔和的光芒透过窗户倾洒进来,有种宁静而淡然的诗意。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扭头看一眼窗外明媚的晨光,觉得头有些痛。 昨晚惦记着轻絮的案子,翻来覆去了好久才浅浅入睡,只是现在没了睡意,再继续睡也是不可能的。只期望轻絮这案子能早日结束,让她舒舒服服睡个懒觉才好。 公仪音叹一口气,掀开身上的薄衾坐了起来。 “阿灵,阿素。” “殿下,您醒啦!”听到公仪音的呼唤,门外候着的阿灵和阿素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洗漱用品。 阿灵看一眼公仪音眼底淡淡的黑眼圈,惊呼道,“殿下,您昨日没睡好么?” 公仪音疲累地点了点头,一副呵欠连天的表情。 阿灵急急道,“哎呀,这可怎么是好,要不您今日告个假,别去延尉寺了吧?” 公仪音摇摇头,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示意阿素将帕子递给自己,“今天事关重大,案子马上就要破了,我不能不去,快帮我梳洗吧。” 阿灵无奈,絮絮道,“那我下去叫厨娘煮两个鸡蛋给殿下敷敷。”说着,急急转身去了。 公仪音用竹盐漱完口,又接过阿素绞好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觉得脑中清明了不少。 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五脏六腑都像被水洗过了一般,头痛也减轻了些许。 阿素上前来,先替公仪音将胸前裹上纱布。她一层层绕去,眼中颇有些不忍,“殿下,您成日这般裹着,总归对身子不好。” 她虽说得隐晦,公仪音却明白她的意思。想想阿素说得也对,成天被布紧紧包裹着,对生长发育肯定会起到阻碍作用,到时候缠出什么毛病来,她可就欲哭无泪了。 想到这,她吩咐道,“缠松一些,待会穿件宽松一点的袍衫便是。” 阿素应了,手中力道减小了些。缠绕妥当,伺候着公仪音穿上里衣,又去柜里取了套竹叶青色的宽大男衫过来给公仪音换上,腰间用玉带微微系住,胸口衣襟处松松敞开来,若不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刚换好,阿灵便拿了鸡蛋进来,顺便也将早膳给传了。 阿灵示意公仪音坐好,将鸡蛋剥开在公仪音眼底轻轻滚着,一边轻轻吹着一边道,“殿下,可能稍微有些烫,您忍着些。” 公仪音“嗯”了一声,目光往矮几上的早点上一扫,肚里早已“咕咕”叫了起来。好不容易等阿灵给她热敷完毕,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今日厨娘准备了绵软可口的燕窝粥,再配了些清爽的开胃小菜。公仪音小口小口地喝着,觉得全身都恢复了力气。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仪音转头看去,见一个女婢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框,神情有些急迫。 “什么事?”阿素皱了眉头走上去问道,显然对这女婢慌慌张张的神态有些不满。 “启禀殿下,府外来了辆延尉寺的车撵,说是要找宫小郎。”那女婢定了定心神,小心撩眼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扮男装出去的事,府里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又特意同前院当值的部曲女婢都打了招呼,就是怕不小心露出破绽来。所以此番女婢才能稳住来人,急急过来禀报。 “来的是什么人?” “是延尉寺的秦寺卿和荆司直。”女婢口齿伶俐回道。 秦默和荆彦居然都来了?一大早来找她,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公仪音微讶,放下手中的银质小勺,急急又问,“现在人在何处?” “没有殿下的吩咐,婢子们不敢贸然请进府中,现还在府门处候着。” “带他们去前厅,我马上过去。” 那女婢应诺,转身欲走。 “等等!”公仪音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出声喝住了她。 “还是叫他们继续在府外等着吧,我马上出去。”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帝姬府门客,若秦默和荆彦进了府,身为帝姬府的主人,她这个重华帝姬怎么着也得露上一面吧,否则定会引两人生疑,不妥不妥。想想还是自己赶紧出去同他们会合为好。 女婢领命而去。 公仪音端起青瓷碗急急喝了两口,又接过阿素递来的帕子擦擦嘴,急急忙忙道,“我先走了,府里的事你们看着些。”说罢,匆匆忙忙朝府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阿素和阿灵略带担忧的声音,“殿下,您小心些!” 公仪音出了府,果然看见延尉寺熟悉的牛车停在府门外。车上锦绣帘幕垂下,车中没有动静。驭车的衙役见他出来,忙放下手中鞭子行了个礼。 “寺卿和司直在车中?”公仪音看向他问道。 “是。”衙役应了,伸手替她挑起了帘子。 “无忧,早上好!”荆彦突然从车里探出头伸到公仪音面前,把她吓了一跳,不由瞪他一眼埋怨道,“荆兄,大清早的你怎么就在吓唬人?” 荆彦笑了笑,向她伸出手道,“是你自己胆子太小了,怨不得我。” 公仪音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径直扶着车壁上了车坐下。 荆彦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心中狐疑,很干净啊,无忧怎么一脸嫌弃的神色? “九郎。”公仪音冲着矮几后的秦默笑了笑,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秦默点点头,“嗯”了一声,想起昨天子琴说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今日九郎和荆兄怎么这么早便来帝姬府找我了?”公仪音不解道。 “我的人查到廖青风之前是明月夜的常客,同瑶瑟和轻絮多有往来。而且,安邑县贪污案的办案人员名单也已查到,与廖青风的名单相比,只多了一个人。”秦默淡淡看来,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谁?!”公仪音好奇发问。 “廖青风自己。” 这话一出,公仪音的脑中不由闪过无数个片段,仿佛一瞬间有一根线,将这些零零落落的珠子都给串了起来,让她霍然开朗。 原来昨日廖青风那异常的行为,不是为了包庇别人,而是为了保自己! “他会不会昨日觉察到异常早已跑了?” “不会。”秦默摇摇头,“昨夜我一得到消息,便派人包围了廖府,廖青风还好好地待在府中,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我和荆彦才一大早就过来找你了。” 见秦默都已安排妥当,公仪音放了心,只是整个人沉浸在这个消息中仍有些恍惚。 虽然现在事情还未完全水落石出,但凶手十有*便是廖青风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风起云涌的情绪。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杀害轻絮和瑶瑟的人居然会是廖青风! 可是,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廖府与帝姬府一样都坐落在崇仁坊,所以牛车很快驶到了廖青风的府邸门口。 三人下了车,带头的捕头从围住廖府的捕快们中走出,大踏步迎了上来。 “怎么样?”秦默瞄一眼紧闭的黑漆大门,眸色沉沉如墨。 “回寺卿,没有人出来过。” “好,敲门!” 捕头上前拉住门上铜环重重扣了几下,过了片刻,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赭衣护卫的脑袋来。 他警惕地打量了捕头一眼,“你找谁?” “延尉寺办案,还不速速开门!”说着,招呼身后的捕快上前将门推开。 那护卫一听,立马慌了神,慌慌张张叫人去通禀廖青风,一面看向捕头道,“这位使君,烦请在此稍后片刻,小的已差人去通禀郎主了。” 荆彦上前几步,没有理他,沉声指挥着,“你们将廖府围住,别让任何人跑了。你,带一队人去搜廖青风的房间,剩下的人跟我来。” 说着,看向秦默,同秦默公仪音一道进了府。 他们正好同前来迎他们的仆从撞上,那仆从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将他们迎到了待客的正厅。 廖青风已经在厅内等着了。 他端坐在矮几之后,神色从容淡定,手执一把白玉酒壶正在缓缓给自己斟着酒。 见秦默几人到来,他抬眼看一眼几人,语调平缓,“原来是秦寺卿,请坐。”说着,有人上前将秦默三人往一旁的席位上引。 秦默摆摆手,负手立于厅中,看向廖青风的寒凉目光中带了一丝审视,“廖侍郎,我们今日来不是同你叙旧的。” “哦?”廖青风微微上扬了语调,将斟满酒的酒杯放下。尔后站起身,走到秦默面前抬眼看向他道,“那不知秦寺卿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地来鄙人府上,所为何事?” “前段日子明月坊两名乐伎之死,想来廖侍郎也该有所耳闻。” 廖青风点点头。 “我们已经查出凶手了。” 廖青风没有出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默,似乎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凶手就是你。”秦默语声从容,目光冷冽,隐隐有一丝迫人的意味。 廖青风在他的高压注视下尚能保持镇定,只是额上已渗出密密的汗珠。他转头避开秦默的审视,声音中终于带了丝丝颤意,“秦寺卿说凶手是我,可有证据?” “本月十四日,你本该去吏部点卯,却无故缺席,有人在城郊处见过你的身影。廖侍郎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在瑶瑟遇害当天去到城郊?瑶瑟的尸体在城郊的护城河沟渠中被发现,难不成廖侍郎那天便是去抛尸的?”秦默紧紧凝视着他。 “我那日心情有些不好,便去城郊散了散心。既然没有人亲眼见到过我抛尸,秦寺卿方才所说的话便都是臆测。” “廖侍郎会武是吗?”秦默却突然转了话题。 廖青风身子微微一震,不解地抬头看去,“难道我会武功,便是杀害那两名乐坊女的证据?” 秦默微微一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那日我们去吏部找你时,无忧的茶盏不小心跌落,廖侍郎眼疾手快将茶盏给接住了,若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官,断不可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 廖青风看着他并未否认,只道,“是又如何?” “我们在轻絮房中的横梁上发现了凶手的脚印,恰恰说明凶手也会武。” 廖青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公仪音一眨不眨地盯着廖青风,他虽然在负隅顽抗,但公仪音在他的脸上,似乎见不到慌乱的神情,不由感到诧异。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廖青风为何对自己这般自信? 这时,带领一队捕快去搜房的那个捕头进了大厅,在秦默耳旁低语了几句。秦默点点头,示意他先退到一侧。 “我记得,轻絮死的那天,我们曾在轻絮房前见到过廖侍郎。”秦默看向廖青风,接着道。 “是。但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廖青风唇色有些苍白,眼中一片幽深。 “的确不能,顶多只是让廖侍郎的嫌疑又增加几分罢了。但是……我想请廖侍郎看看这两样东西。”秦默说着,示意身后的捕快将东西呈上来。 放在捕快手中木质托盘内的有两件物品。第一件是一条流云纹青玉带,正中的环扣上缀以莹润粉色东珠,只是仔细一看,会发现最底端缺了个小口出来。另一件物品是一块环形玉佩,以素色丝绦打了个络子,坠下长长流苏。 看到捕快呈上来的东西,廖青风眼眸一眯看向秦默,眼中终于起了几分波澜。 秦默自袖中掏出用帕子包裹着的一物,在廖青风面前展开,里头赫然是那颗在沟渠中捡到的东珠。 他将东珠拿起在廖青风眼前一亮,不紧不慢道,“这颗东珠,是我们上次在瑶瑟的尸体旁发现的,显然是瑶瑟从凶手身上拽下之物。” 他缓步走到捕快跟前,拿这颗珠子在那玉带中间环扣的缺口处一比,正正好吻合。廖青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色不由白了一分。 “瑶瑟之死你脱不了干系,轻絮的死……你同样脱不了干系。”秦默放下东珠,拿起那快环形玉佩走到廖青风面前。 “这是在廖侍郎房中的柜子里发现的。蓝田釉玉,这可是上好的玉啊。”秦默淡笑着睨了廖青风一眼,“想来廖侍郎应该自己也没发现,这环佩与先前有何不一样吧?” 廖青风死死盯着那玉环,显然被秦默说中了心事,他并不知道这玉环上有何猫腻。 公仪音朝秦默手中的环形玉佩望去,果然看到那系住玉佩的络子打成了同心结的样式,最后收尾的地方,赫然是一个双头结的打法。 这么说,是轻絮趁着廖青风不备,将他身上那块玉佩上原有的络子换成了自己亲手做的同心结。因为用的是同色丝绦,廖青风一个大男人,自然没有发现这些细节的改变,依旧佩戴在身上。但那一天他去看瑶瑟表演时,却被瑶瑟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 秦默指了指手中玉环和流苏相接的地方,“廖侍郎这块玉佩这里的络子,早就被轻絮掉了包,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这收针处的双头结打法,正是轻絮特有的手法。廖侍郎要不要解释解释,为何轻絮的东西会出现在你身上?为何瑶瑟死的那日,身上也戴了个同样款式的同心结?” 廖青风低垂着头,面容苍白,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终于抬了头看向秦默,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秦寺卿果然名不虚传。” 公仪音神色一凛,这是要招认了! “寺卿,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坐下听我说如何?”廖青风看向秦默,喑哑低沉道。 秦默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瞬,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点点头在席后坐下,同时示意捕快先退到厅外候着。 公仪音和荆彦也跟着在秦默身侧的席位坐了下来。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杀轻絮。”廖青风定定地盯着面前的酒杯,缓缓开了口,“我落了个很重要的东西在轻絮那里,被她捡到了,便趁机拿此要挟我。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简单的钱财勒索,很快,她变得得寸进尺起来,竟提出让我给她赎身。” “我虽然在朝中谋了个一官半职,家中却并不富裕。更何况,我爹娘是绝不允许我娶一个乐坊女子为妻的。我一面假意答应稳住轻絮,一面想套她的话把东西拿回来。可是轻絮十分警惕,无论我使什么法子,她也不肯将藏东西的地方告诉我。我知道轻絮防备心很重,一定会将东西放在身边,所以那东西定在轻絮房中的某个地方。所以我找了个机会,偷偷潜入轻絮房中在横梁上藏了起来。” 廖青风把玩着桌上的酒盏,却并没有喝,也不看秦默他们,机械般接着往下说,“轻絮果然疑心很重,隔一段时间便去检查一下那东西是否还在原处,我得以看到了她藏东西之处。本想趁着轻絮出门时将东西拿了便走,这样她没了威胁我的把柄,我也不会再受她钳制。可没想到她非但没出门,还领了个客人进来。” “我在梁上待久了,体力愈发不支,生怕再待下去会生出什么变故来,便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蒙汗药,找准时机放入了他们酒壶当中。我看着他们将酒喝下后就从梁上跳了下来,正在找东西之际,却听到后面有响声传来。我转身一瞧,却见轻絮一脸惊骇地看着我。原来她久居欢场,陪客人喝酒时多半会将酒偷偷倒掉大半,所以只摄入了少量蒙汗药,很快便转醒。” 廖青风说了一会,似乎有些口渴,伸手拿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又看一眼神色肃穆的秦默,接着往下说,“轻絮一见,顿时急了,扑上来就想抢我手中的东西。我本就对她十分不满,情急之下没有多想,顺手抄起一旁的花瓶就朝她脑后砸了过去。等我回过神来时,轻絮已经断了气。”说到这里,他语声微有凝滞,也不知是后悔自己当初的作为,还是有旁的原因。 “后来的事……秦寺卿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他目光呆滞地看向秦默。 “你本想伺机逃出,不想窈娘突然出现在门外。你急中生智躲在门后,避开了窈娘的视线,又趁着她慌慌张张去找秦寺卿的时候,趁机逃出了房间是吗?”荆彦接过他的话头。 廖青风木然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唇边一缕嘲讽的笑意。这个廖青风,胆子也真够大的,杀了人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在杀人现场逗留,想来他方才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悲伤和懊悔,定不是为了轻絮。 “那瑶瑟呢?”荆彦又问。 “瑶瑟……”廖青风喃喃了两声,“瑶瑟……说起来,我还曾想过利用她除去轻絮,若是她得手了,便没有后面的事了。” 他自嘲地笑笑,“轻絮那个蠢女人,得到我答应替她赎身的保证后竟四处宣扬,连瑶瑟也知道了。好在她还不算太笨,没将我的名字抖落出来。于是,我利用女人的嫉妒心,在瑶瑟耳边鼓吹了几句,她竟然真的被我蛊惑,在轻絮的琵琶上投了毒,只可惜……并没有成功。” 他唇边一缕诡异的笑容,看得公仪音心中一凉,“轻絮死后,瑶瑟怕自己下毒之事暴露,还来找过我。可我对轻絮之事避之不及,怎么还会理她?所以最后她只能悻悻离开了。其实……相比于轻絮,我更喜欢善解人意的瑶瑟一些。瑶瑟,她本来不会死的……怪只怪她突然发现了什么,为了避免暴露自己,我只好杀了她。” 原来这就是那天瑶瑟外宿同福客栈的真相。这时,公仪音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想起那天晚上去秦府找秦默时,曾在崇仁坊的小巷中看到有阴影一闪而过,莫非……那正是求助廖青风不成的瑶瑟? “说详细经过。”秦默冷冷道。 “轻絮死后,我见延尉寺并未查到我身上,又听说当时在房中的客人在牢里自杀了。我虽然不知为何,但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又若无其事地去了明月夜。不过瑶瑟自轻絮死后便不再单独接客,听闻她那日要登台表演,我早早到了明月夜,占了个前排的位置。”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瑶瑟甚至一副摒弃前嫌的模样,对我暗送了几次秋波。可不知为何,中途瑶瑟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后,突然脸色一变,再也不敢看我,音节也弹错好几个。她匆匆表演完后就下了台,当天晚上再也没有出来过。我心知事情怕是有变,惴惴不安回了府。回来后,我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决定第二日去找瑶瑟问个明白。” 他咽了咽口水,眼眸微阖,一脸疲倦的模样,“我猜瑶瑟若真的发现了什么,定然会去延尉寺报案。所以我一早就在明月夜门口等着,可等了半天也不见瑶瑟出来,一打听才知道她竟然从后门偷偷走了。我当时觉得事情定然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只是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又去了延尉寺。没想到正好见到瑶瑟一脸不安地从府衙出来,我稍一思索,猜到怕是秦寺卿不在衙中,瑶瑟这才无功而返。当下觉得,真是天助我也!” 他朝秦默看去,却被秦默眼中的霜意冻得一颤,不敢再看他,抖抖索索接着道,“后来我偷偷尾随瑶瑟,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将她给杀了。为了防止她的尸体被很快发现,我将其绑上石头沉入了城外的护城河中。只是没料到……瑶瑟竟然在挣扎过程中将我腰带上的东珠给扯下来了,更没料到,我日日贴身带着的环佩竟会被轻絮动了手脚。昨日秦寺卿来问我要名单时我就知道事情怕是包不住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说完,他长吁一口气,目光在三人面上一扫,“几位,我的故事说完了。” 秦默看向他,语声冷得似裹了冰霜一般,“你说你有个重要的东西落在轻絮手中,是什么东西?” 廖青风耸了耸肩,“秦寺卿既然断案如神,不妨猜一猜?” 公仪音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廖青风有些不对劲。他既已招认罪行,等待他的必将是严厉的制裁,他为何还能做到这么沉静淡然,甚至还能将秦默的问题无所谓地抛回去? 秦默周身气息一冷,“能藏在铜镜后面的东西,不知纸张就是布匹。” 廖青风目露诧异之色,“没想到秦寺卿连这个也发现了,果然这建邺第一神探的称呼不是白得的。”他伸手端起矮几上的酒盏,定定看着盏中透明的酒液,有片刻失神。很快,他一仰头,一口气将杯中酒酿给饮了下去。 公仪音隐隐感觉到这件案子到这里似乎还没有完,莫不是这里头还有她没想到的东西? “说,到底是什么名单?!”果然,下一刻她听到秦默冷冽沉肃的声音响了起来。 名单? 这么说,廖青风当时落在轻絮手中的东西,是一份名单?! 廖青风看着秦默,突然裂开嘴笑了起来,眼神中透出一股无畏的绝望。 公仪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风往他面前一扫,脑中一道寒芒闪过,口中大呼“不好!”,起身急匆匆跑上前去,端起廖青风面前的酒杯一嗅,脸色顿时煞白。 ------题外话------ 听说很多妹纸觉得夭夭卡文卡得太*了,对此,夭夭只想说,卡文小公举就是我呀~! PS:感谢所有这段时间给夭夭送花花钻钻漂亮的妹纸们,感谢乖乖订阅的妹纸们,非常感谢~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所有支持夭夭的你们都是醉美腻的小天使! 第092章 接二连三的意外(含奖励名单)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九郎,杯中有毒!”她一边大叫出声,一边绕到廖青风身后使劲拍打着他的后背,想让他将喝下去的毒酒吐出来。 “晚……了……”廖青风声音变得嘶哑,费力地说出两个字,唇边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说话间,嘴角已有丝丝泛着诡异黑色的血迹流出。 秦默匆匆上前,“刷刷”点了他几处穴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怒问,“说,那份名单藏在何处?!” 廖青风苍白地笑了笑,说话似乎越来越费力,“你……你找不到的……他……” 秦默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连声发问,“到底是什么名单?!他又是谁?” “是……”廖青风咿呀了几句,嗓子却似被毒坏了一般,再也发不出声响。很快,他双眼一闭,头朝旁边一歪,死了。 秦默阴沉着脸,伸出两根手指在廖青风鼻下探了探,很快收回手,眸中满是冷意。另一只握住廖青风胳膊的手紧了紧,分明的指节处因为愤怒而有微微的泛白。 公仪音呆立在一旁,半天不曾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才交代完一切的廖青风居然就这么服毒自杀了! “九郎……”目瞪口呆过后,荆彦回了神,出声唤道,“廖青风他……死了?” “死了。”秦默面色沉沉地站起身,眉眼间覆满清冷的霜色,眸中有跳跃的怒意,“是我太大意了!” “九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仪音满心不解。她还在思考着方才廖青风交代的作案过程,怎么突然就出了这等变故?!廖青风明明都已全部交代了,为何还要服毒自杀? 她看一眼几上的酒杯,眉头皱作一团。 廖青风一早就在酒杯中下了毒,明显是早有准备。既然他一开始就有自杀的打算,为何又要等到交代完所有事后再喝这杯毒酒? 她越想越糊涂,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湍急的漩涡之中,怎么爬也爬不出来,只得将希冀的目光投向秦默。 一瞬的失态过后,秦默很快恢复从容面色,眼中有浅浅流光闪动。他冷冷看一眼廖青风的尸体,吩咐厅外的捕快进来将其拖下去检验。 “荆彦,你留在此善后。”秦默显然心绪不佳,吩咐了一句便朝门外走去。 公仪音朝荆彦点头示意了一下,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秦默大踏步走得飞快,公仪音就算一路小跑也渐渐开始跟不上他的速度,只得气喘吁吁出声唤道,“九郎,你等等我。” 秦默这才停了脚步,转身看来。 “九郎,你没事吧?”公仪音倏然抬头,恰好望进秦默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 秦默定定看了她一瞬,唇瓣微微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他转了目光看向远方,那里,大丛大丛的凤仙花开得艳烈。他缓缓出声,语带自嘲之意,“没想到,我居然被人摆了一道。” 被人摆了一道?被谁?廖青风? 公仪音想了想,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可能,不由抬眼看向秦默惊奇地问道,“难不成……廖青风背后还有人?” “你以为廖青风为何服毒自杀?”秦默沉沉看来,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一双眼眸,褪去方才笼罩的黑雾,露出清澈明透的水润来。 “自知罪行败露,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索性自行了断?”公仪音在身前绞着双手,试探着分析。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选在交代完所有事情后才喝下那杯毒酒?那杯酒,从我们一进来便已经斟好摆在了那里。” 想到方才脑中浮现的猜想,公仪音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秦默,“难道说……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做的?!先让廖青风认罪,给此案做个了结。继而让他服毒自杀,以防我们继续深挖挖出什么来?” “嗯。”秦默淡淡应了,唇角微抿,“我想,这人定是拿住了廖青风的软肋,或许正是用了廖青风的家人来威胁他。廖青风自知自己杀人是事实,左右不过一死,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不得已答应了幕后之人的要求。只是……我猜廖青风被人当棋子摆布,定然心有不甘,所以才在死前松口承认了那份名单的存在。” 公仪音突然觉得周身一凉。 名单?究竟是什么名单,让廖青风不惜连杀两人也不能让它暴露于众?又是什么名单,让这幕后之人不惜拿廖青风阖府老小的性命做威胁?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深处一团巨大的浓雾中。好不容易看到了前方的光亮,以为找到了出口,走上前才发现,原来光亮背后是另一团更为巨大的迷雾。 日光暖暖照在秦默的面容上,公仪音呆呆望着他,他的侧颜轮廓极其干净清晰,面上神情还是如往常那般清淡高华。 莫名地,公仪音突然就定了心,仿佛有一道暖阳照进心田,驱走了周身的寒意。她在担心什么呢?有秦默在,这些谜团他定能一一破解的! 想到这,公仪音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意看向秦默道,“九郎,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秦默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幽谧,藏着一丝公仪音读不懂的情绪。他看着眼前的公仪音,她眸光清亮,带着些微漉漉的湿意,面上是刚抽枝的花信般美好从容的神色。 这样清泠的少女,实在不该继续卷入到这样危险的漩涡中来。 “收手。”他收回目光,淡淡道。 “收手?!”公仪音颇为诧异,“不查了?名单怎么办?幕后黑手怎么办?九郎,这名单如此重要,背后一定藏着惊天大秘密。真相也许就在不远处了,我们为何要就此打住?!”公仪音十分不理解,说话的音调也提高了些,显得有些激动。 “无忧。”秦默突然伸出双手按在她的肩头。公仪音能感到肩上传来的厚实感和源源不断的热度,一时间,心跳得有些乱。 “你听我说,此事绝非你想得那么简单,若贸然查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秦默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眸,脸上是无比认真的神情。 “可是……”公仪音眉眼一挑,还想说什么。 “嘘……”秦默突然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唇瓣,让公仪音不由自主红了脸。 他上前一步低了头,在她耳畔低低问道,“无忧,你信我吗?”他的嗓音极富磁性,低柔清冽,带着一种浮冰碎玉般清冽的质感,就好像悠然的清风掠过公仪音耳边的肌肤。 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 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秦默究竟说的是什么话,公仪音便呆呆地,胡乱地点了点头应下,脑中仿佛一片空白。 见她这幅傻傻的模样,秦默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低低轻笑一声道,“这件事背后不定牵扯了多少人,不宜摆在明面上去查。既然信我,就将这事交给我,好吗?” “好……”公仪音眨巴眨巴了长长的睫羽,愣愣应了。 秦默这才退后了一步,看向她嘱咐道,“记住,方才厅中之事不要同任何人讲。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以免惊动幕后之人,知道吗?” “知道了。”公仪音重重点了点头。 重生一世,她不再是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重华帝姬,她已渐渐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没法掌控的。秦默说的没错,若继续摆在明面上来查,不定会牵扯出多少意想不到的情况来。所以,只能装作让此事过去,麻痹幕后之人,再暗中进行调查。 只是,她很快又担忧起来,“九郎,若你暗中调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她的眼眸有着盈盈闪动的波光,小巧的鼻头微皱,秀眉蹙成一个川字,脸上是满满的担心。 秦默突然很想伸手去抚平她眉宇间的愁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冲动,朝着公仪音温柔一笑,“我不会有事的,无忧不用担心。” “当真?”虽然秦默说得斩钉截铁,可公仪音还是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阳光下,她的面容显得玉白无暇,长长的睫羽下是一双如朝露般澄澈的眼睛。 现在,那双眼睛正紧紧地凝视着秦默,眼中的忧色似乎快要满得溢出来了,秦默立在原地,有片刻怔忡。 这些年来,人人都觉得他活得恣意从容。 他是秦九郎,是天水秦氏的嫡支长子,是建邺第一风流名士,是秦氏宗主最看好的秦氏子弟,是人们口中三岁识字五岁吟诗十二通音律的神童。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万能的。 他们只关心他飞得高不高,从来没有人,像面前这个眉眼清雅的少女这样,用那双圆润的眼眸担忧地注视他,担忧地问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么多年……只有她,只有她关心他飞得累不累。 这一刻,秦默的心里,不觉涌上一股异样的潮水般的情绪。不同于前几日那抽枝发芽般的感觉,这一次,那样的异潮恍若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周遭似乎一下静了下来,两人的耳中,似乎都只听得到对方急促而绵长的呼吸声。 蓦地,一阵聒噪的蝉鸣声响起。 公仪音一惊,倏然回了神,低垂了头暗暗咬了咬唇,方才她好像又看着秦默出神了? 秦默别开目光,停止了发愣。 “走吧,这里有荆彦善后,我们先回延尉寺。”他淡淡开了口,眼眸中又恢复流水般从容的神色,仿佛方才那样剧烈的波动只是错觉。 不同于来时的兴师动众,回府的车上,只有秦默和公仪音两人。 车外熟悉的风景从车窗外一一闪过,公仪音看着街上那一张张或生机勃勃或喜气洋溢的脸庞,想起这桩案子中冤死的瑶瑟和轻絮,不由一阵怅然。 她们明明还那么年轻,明明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年华,可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日,蓦然被切断了轨迹。就像一颗流星,从高空倏然陨落。 “九郎,你说……廖青风对瑶瑟和轻絮,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她收回目光,呆呆地看向秦默。 秦默看着公仪音,绝美容颜被竹帘外漏进的丝丝阳光染上朦胧的色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他轻轻开口道。 “只是替瑶瑟和轻絮有些感到不值。”公仪音悻悻地低了头,手指无意识翻动着秦默放在矮几上的书卷。一时间,车厢内只剩下沙沙的翻页声。 “我猜……”半晌,她停下手指的动作,惆怅道,“轻絮一定是喜欢过廖青风的吧。虽然是被迫,可在廖青风答应替她赎身的那一刻,她的心中一定是欢喜的,所以她趁着廖青风不备,偷偷将寄托着自己所有少女心思的同心结挂在了那枚玉佩上。她一定也曾幻想过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生活。” 公仪音没有抬头,依旧缓缓说着,“还有瑶瑟……或许瑶瑟和轻絮曾经也曾彼此要好过,否则瑶瑟如何能在台上一眼认出轻絮打络子的手法。只是生于欢场,她们没有别的选择,她们不得不去争,不得不渐行渐远。九郎,你说,人生在世,是不是永远有这样数不清的无奈?” 她的声音,轻柔舒缓,却带了一丝浓浓的倦怠。眉眼间有一种迷茫的神色,让人看着心中一疼。这样的神情,本不该出现在公仪音这样天生贵胄众星捧月的女子身上。 秦默定定凝视着她低垂的脸庞。她的容颜如玉般精致,散发着暖暖的光芒,似乎永远这么光彩夺目。可秦默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了。 她的身上,是不是经历过什么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无忧……”秦默突然伸出修长的大手,抚上她搁在矮几上的柔荑,微微用力一握。 刹那间,一股暖流传遍公仪音全身,却又似触电一般,让公仪音的心跳陡然一滞。 公仪音愕然抬眼。“九……九郎……” “无忧,作为办案人员,我们今后会遇到更多形形色色的案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凶案。不管是被害者也好,凶手也好,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他们都会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你都如同现在这般,突然感到迷茫感到惆怅,突然觉得人生变得了无意义,那么我想,无忧,你并不适合来延尉寺。” 他的话语清冷,也许不留情面,却是一阵见血。 “无忧,要做一名合格的办案人员,你首先要学会两个字,抽离。” “抽离?”公仪音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目光缓缓落在覆在自己手上的秦默手背上。 “是的,抽离。破案过程中,你或许需要站在被害者的角度,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思考。但一旦案子结束,你要有迅速抽离的能力。你需要迅速回归到自己正常的生活来。我并不是叫你失了现在的本真之心,恰恰相反,我想让你永远牢记自己的初心,不轻易动摇。” 公仪音静静听着,脑中似有醍醐灌顶的通透之感。 秦默说得对,别人的生活是别人自己选择的,她又何必在这里钻牛角尖悲春伤秋呢? 不过,他方才提到什么,“初心?”唔,自己入延尉寺的初心,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么?公仪音兴致勃勃地抬头打量秦默一眼,方才眼中迷惘的神色已迅速退去,只剩下清空明澈的潋滟之色。 秦默霍然撞上公仪音流光溢彩的墨瞳,不由一怔。他怎么从她眼中,读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气息?方才还伤感得像被瑟瑟秋意包裹的无忧,这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秦默苦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大通话都白说了。 自己果然没有真正看清过面前的女子,她像是一块闪着七色光芒的宝石,神秘而魅惑,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让人忍不住去了解她每一面的美好。 突然想起自己的手还搁在公仪音身上,秦默倏地将手缩回,直了直身子故作镇定道,“好了,瑶瑟和轻絮的案子总算是告一段落。虽然结局有些不尽如人意,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已尽力。”他看一眼公仪音,带上浅浅笑意,“看来当初一时心软留下你的决定倒没有做错。” 公仪音微红了脸,却一扬眼尾,托腮看着秦默一眨不眨道,“九郎,什么叫一时心软?你难道不是被我露的那一手绝技给震住了吗?” 秦默淡淡睨她一眼,忍住笑意道,“我留下你,自然是看在帝姬的面子上了。” 公仪音撇了撇嘴,显然不信。 这个男人还真是傲娇,明明是要夸赞自己,却非得说一番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来。 见公仪音撇撇嘴不理他,秦默抿了抿唇又道,“无忧,为了破这案子你也辛苦了,你先好好休息三天再来延尉寺吧。” 放她三天假?那岂不是意味着三天见不到秦默了? 公仪音刚想拒绝,只是转念一想,自己累了这么久,休息几天调整一番也是好的。毕竟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地追到秦默啊,于是,话临到嘴边改了口,欢快地应了下来。 “既然这样,我就不回延尉寺了,直接送我去回帝姬府如何?” 秦默点点头,出声对驭车的衙役吩咐了一句,牛车便掉了个头,朝帝姬府驶去。 很快,帝姬府便到了。 衙役替她挑起车帘,公仪音看一眼秦默,笑盈盈道,“那九郎我便先回府了,三日后见。” “嗯,好好休息。”秦默淡淡应了,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公仪音朝他眨了眨眼,在心里说了一句,不要太想我哦。尔后,轻盈地下了车,大步踏进了帝姬府中。 瞧见公仪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秦默这才放下车帘,淡淡出声吩咐道,“走吧,回延尉寺。” * 清晨的风从半开的窗户间吹了进来,吹动房中床榻四角上悬着的镂空银球,有淡淡香味在空气中萦绕。窗外绿荫正浓,蔓蔓青萝,夏意盎然。一阵微风掠过,吹动枝头的嫩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公仪音难得的睡到了自然醒。 等到她睁开眼时,外头已天光大亮,阳光暖暖地洒进来。她扭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庭树深碧,亭亭如盖,只觉神清气爽。 她无比餍足地坐了起来,脸上还有因酣睡而显出的片片酡红。 “阿灵,阿素。”她呆呆地坐了一会,直到脑中完全清明,才出声唤了阿灵和阿素进来服侍她梳洗。 “殿下昨夜睡得可好?”阿灵看着她笑意盈盈地问道,一边将漱口的竹盐和茶杯递了过来。 公仪音接过来,细细漱完口,点点头道,“睡得可香了,真是久违的惬意和舒适啊。”说着,将茶杯递回去,接过帕子又认真地擦着脸。 “殿下,您每日这么辛苦,干嘛还要去延尉寺找累呢?这才一个多月,您看看您,清减了不少,奴婢瞧着都心疼了。”阿灵嘟了嘟嘴劝道。 “是啊。”阿素接口附和,“您先前说对查案感兴趣,现在在延尉寺待了一个多月,也算是亲自体验了一番,难道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公仪音看着两人担忧的神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下。”阿灵拿起牛角梳,轻轻地替她梳着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似有些欲言又止。 公仪音从铜镜中看到阿灵的神色,轻笑道,“好啦,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吧,这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殿下之事,婢子本不该多言,只是……婢子实在有些担忧。”她顿了顿,吸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殿下,您是不是喜欢秦九郎?!” 公仪音正在妆奁中挑拣耳坠的手一顿,抬了眉眼往铜镜中看去。 阿灵一脸紧张地看着她,手中的牛角梳被她攥得紧紧的。 她转了身,沉思的目光落在阿灵身上。 阿素一见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忙拉着阿灵“噗通”一声跪下,口中道,“阿灵不该妄言主子之事,请殿下恕罪。” “好了,起来吧。”公仪音定定看她们一眼,叹口气道。 阿灵和阿素这才站了起来,低垂着头站在一边,不敢再多说。 公仪音看着她们这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笑道,“好了好了,我没生气,别一副我要吃人的神情。” 见公仪音笑出了声,阿灵和阿素才松了口气。 这也是这几个月,殿下的性子愈发通情达理了才不做追究。若换作从前,殿下定会严辞训诫一番,再怎么说,阿灵方才那话的确是逾矩了。 阿素偷偷撩眼看一眼公仪音,心中沉思,面容分明还是熟悉的面容,可自己总觉得殿下的气韵愈发高贵清华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让她整个人有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大家风度。 看来,殿下的确是长大了。 虽然长公仪音不过一两岁,阿素心里,还是生出一股子“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来。 公仪音从妆奁中挑了一对羊脂玉柳叶耳坠带上,定定地望着雕花铜镜中的自己出了一会神,心中微叹,自己喜欢秦默的事情,估计再过些时日便瞒不住了。 阿灵和阿素对自己素来衷心,告诉她们也无妨。 想到这,公仪音转了身看向两人,叹口气道,“你们看出来了?难道我表现得有这般明显?” 正在惴惴不安的阿灵闻言一愣,诧异地抬头看向公仪音,结结巴巴道,“殿……殿下……您说什么……您当真……?” 公仪音挑了挑眉,起身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都已经看出来了,怎的还这般惊讶?” “婢子……婢子……”阿灵犹自震惊,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阿素微微蹙了眉头,犹疑片刻后冲着公仪音福了福身,声音中含了一丝隐忧,“殿下,请恕婢子多嘴。您应该知道,秦九郎身为秦氏嫡子,秦氏是不大可能让秦九郎成为驸马郎的。” “我知道。”公仪音点点头,神情从容而淡定。虽然秦氏嫡支做驸马,乍一听上的确有些不可能。但……前世她既然能成功嫁给秦默,重生一世,占尽天时地利,她自然不会失败。 “传早膳吧,我饿了。” 阿素担忧地盯着公仪音,见公仪音低头沉默,只当她将自己的话给听了进去。没想到下一刻却听到她开口传早膳的话,不由一愣。 见阿素和阿灵一脸发懵地看着她,公仪音“嘻嘻”一笑,拍了拍阿素的肩膀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她的眼中闪动着自信满满的光芒,让阿灵和阿素担忧的心也随之镇定下来。殿下既然打定主意,那就必然有自己的法子,她们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想到这,阿素释然地一笑,笑意盈盈接口道,“好,婢子这就传膳。” 一顿早膳,亦是用得无比满足而惬意。吃饱了,她示意阿灵叫人将早膳撤下去,转头看一眼窗外明媚的天气,伸伸懒腰出门走到了院中。 聆音园的院子占地颇广,院中立着几块嶙峋的太白山石,砌成叠翠的假山模样,假山下一汪清泉,水色如玉,澄澈渐低,乃从别处引来的活水。水中几尾游鱼,欢快地摆尾四下游动着。 院中一侧种着大株花木,丝垂翠缕,芳香馥郁。另一侧是满架的凌霄花,因着季节未到,只有满架葱郁的绿叶。凌霄花架下扎一架秋千,垂下的绳索上亦有葱绿的藤蔓缠绕,枝叶柔软,满眼的绿意盎然。 公仪音信步走到花架下,在秋千上坐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阿素站在她身后轻轻推着,看着公仪音温润的眉眼,低垂着头安静地站着不说话。 今日天气极好,日光像细细的金线从藤蔓缝隙中投射下来。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能看见一星碧蓝的天空,半朵流云也无,蓝得像一块巨大而纯粹的宝石。 忙碌了这么些天,突然之间闲下来,还真有些不适应。公仪音自嘲地笑笑,以前怎的没发现自己居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她眯着眼睛想着,在没去延尉寺之前,自己每天都做些什么呢?无非是练练才艺看看书,府里待得无聊了便出去走走。说起来,自己似乎很久没逛过街了。 想到这,公仪音倒来了些兴致,从秋千下跳下来,兴致勃勃看着阿素道,“好久没去街上逛逛了,走,叫上阿灵一道,出去透透气。” 片刻的功夫,三人便准备妥当。 公仪音日日扮男装,早已有些厌倦,此番便选了件低调素雅的海棠色襦裙穿了,一头乌发挽了个简单的堕马髻,斜插一支赤金镂空银叶步摇。 街上游人如织,人声鼎沸。身处这样的热闹当中,觉得心情都明媚起来。 阿灵素来是跳脱的性子,公仪音去延尉寺,她自然没多少机会出府。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眼睛都发亮了,看着这个也喜欢,看着那个也欢喜,一路上都只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传来,“女郎,您看这个,女郎,这个也好看……”好在她还没有欢喜过头,知道机灵地改了公仪音的称呼。 一袭黑色劲装的宁斐在后头紧紧跟着,一双清透的眼睛半分也不敢从公仪音身上挪开。街上人这么多,随时都有可能走散,殿下的安危重要,绝不能掉以轻心了去。不过短短功夫,宁斐的后背便已湿透。 这时,前头传来一阵热闹的议论声。 阿灵眼神亮了亮,扒开人群钻了进去,公仪音张嘴想喝住她,却见她的娇小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公仪音无奈,只得站在原地等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群。 阿灵很快又钻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方才有个小乞儿突然在街上晕了过去,正好有辆牛车经过,见状便停了下来。牛车里头坐的是位贵妇人,刚刚婢子远远瞧了一眼,长相虽然没看真切,但周身那种温柔的气质真是让人倍感温暖啊。”阿灵微扬着头感慨,似乎还在回味那位贵妇人的风姿。 “然后呢?”公仪音见她半晌也没继续往下说的打算,只得自己开了口。 “哦?哦!”阿灵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道,“原来那乞儿是因为几日未吃东西了才饿昏在街上,那妇人也是个好心人,叫仆从去买了包子来给乞儿。方才大家都在看着热闹呢,都说那贵妇人菩萨心肠。” 说话间,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开来,原来是那妇人身侧的仆从恭谨地鞠着躬,嘴里请大家散了,不要再围观他们家夫人。 等人群渐渐散去,公仪音这才得以看到阿灵口中那位好心肠的贵妇人。只见她一袭时下流行的月牙白大袖对襟襦裙,腰间束白玉腰带,坠下环佩香囊,五官看不分明,但的确如阿灵描述地那般,有一种温柔淡泊的气质。 只见她将仆从买来的包子递到那灰头土脸的乞儿手中,低声同他说着什么,另一只手还温柔地在乞儿后背拍着,似乎怕他呛到了。 公仪音有些微诧异,要知道,那乞儿身上可是脏得很。换做她,最多也只是叫人替那乞儿买了吃食过来,哪会这么温柔细致地又是说话,又是拍背? 那乞儿狼吞虎咽地将手中的包子吃完,抬头看向妇人。 公仪音笑了笑,正要离开,突然看到那乞儿一把跳起,扯下妇人腰间系着的织锦钱袋撒腿就跑。 她不由沉了脸色。 真是恩将仇报!那贵妇人好心给他吃食,居然还想抢她的钱袋,真是岂有此理! “宁斐,去追回来!” 宁斐沉声应一声,刚要上前,突然又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而来,那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中竟夹了隐隐的马蹄声。 公仪音一愣,面露狐疑之色。要知道,这个时代马匹十分金贵,多只用于战争中。现在居然能在建邺的街道上听到马蹄声?莫不是边关有什么急报传来? 她低着头沉思,耳边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她下意识抬眼看去,就见到方才那乞儿一动不动站在道路中央,脸色苍白惊恐,似乎是被吓到了。 公仪音扭头一瞧,远处几匹马越跑越近,打头的那一匹,眼珠赤红,似乎发疯了一般。 “宁斐!”公仪音慌乱唤道,示意宁斐上去救人。话音未落,便见宁斐墨色的身影似离弦的箭一般跃了出去。他足尖轻点几下就到了路中,伸手一揽,将那惊呆的乞儿抱至了怀中。另一只手朝后一扬,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急射如电。 很快,有马儿凄厉的嘶鸣声响起,只见为首那匹马轰然倒地,激起一阵飞扬的尘土。后面两匹狂奔的马儿被这么一阻,马上之人慌忙勒紧缰绳,也堪堪停了下来。 公仪音赶忙担心地望向那乞儿。 见她看来,宁斐摇摇头,示意那乞儿无碍。那乞儿得了救,一双圆溜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恐地四处打量着,一边用力想挣脱宁斐的怀抱。 公仪音走上前,示意宁斐将那乞儿松开。 乞儿一逃脱宁斐的禁锢便想跑,好在宁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让他不能乱动。 公仪音从乞儿手中将方才那贵妇人的钱袋拿回,直直凝视着乞儿的眼睛道,“为何要偷东西?” 乞儿瞪她一眼,头往旁边一歪似乎不愿理她。 公仪音气不打一处来,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当下咬咬牙道,“你还倔?等我把你送到延尉寺去看你还倔不倔?” 听她这么一说,乞儿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慌乱,面上总算有了一丝孩子脸上该有的惊慌和无措。 公仪音本还想吓吓他,却听得一旁传来一个温柔似暖阳的声音,“多谢女郎出手相助。” 公仪音转头望去,原来是方才那个贵妇人。只见她面容清秀雅致,肤白肌红,犹似双十年华。耳畔浮翠流丹,又显出几分雍容气度来。 见正主来了,公仪音笑笑,将钱袋递了过去,又看一眼那乞儿道,“夫人,您看他……您好心帮助他,他却恩将仇报,是否需要送延尉寺?” 贵妇人看一眼乞儿,秋水般的瞳中有几许波动,神色愈发柔和起来。她伸手摸了摸那乞儿的头,叹口气道,“罢了,他也是被生活所逼。”说着,从钱袋中掏出几串五铢钱来递给乞儿,语声柔和,“拿着吧,给自己买些吃的。” 那乞儿警惕地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神情温柔无害,方才接过她递来的钱,用力挣脱了宁斐的钳制,一溜烟跑了。转身的瞬间,公仪音似听到了一声低低的“谢谢”,很快随着微风飘散空中。 公仪音这才得了空看向方才制造惊慌的始作俑者。 这一看,不由眼波一凝,愣在原地。 ------题外话------ 啊~啊~啊~大声告诉我,四不四卡得很小魂~猜猜始作俑者是谁捏? ——首订奖励— 【抢楼+幸运楼层】 第1:yoyo小宝哥 第2:玉柒染 第3:古韵花庭 第4:有毒的红苹果 第5:520小说叶染衣 第11:淡雅依旧 第21:sarah12267 第31:爱吃米饭的小天 (因原31楼未订阅,顺延到下一楼层) 第41:一抹妖娆7 第51:yoyo小宝哥 (因原51楼未订阅两日章节,顺延到下一楼层) 【长评】 浅梦微笑、竹卿宝宝、琉璃灬千羽、玉柒染、yoyo小宝哥各奖励488xxb 中奖了的姑娘们记得冒泡留言领奖励哦~粉丝榜前三一周后公布~ 再一次,谢谢所有姑娘们的支持和鼓励,爱你们~(* ̄3)(ε ̄*) 第095章 猝不及防的吻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这番变故来得太突然,众人都来不及反应,骤然变了脸色。 公仪音心跳一滞,目光急扫处,发现那七把短剑射向的方向分别是上首的太子公仪颢、三皇子公仪轩、秦默、秦肃、王泓、谢廷笍和萧玄铮。 有那胆小的女眷,忍不住惊呼出声。 安帝沉了脸色,眉心一跳,刚要出口唤殿外羽林卫入殿护驾,却见那七把雪白的短剑飞到一定距离又倏地被收了回去,带起的劲风吹得殿内红烛扑闪,光影明灭,映照出众人脸上各异的神情。 公仪音这才发现,原来那剑柄处被红色绸缎牢牢系住,另一头则绑在了舞姬手腕之上。如此一来剑虽脱手,绸缎却还与剑柄处连着,只要用力一扯绸缎,短剑便能飞回舞姬手中。 方才只当那红色绸缎作装饰用,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妙处。 短剑回手,激昂鼓声又再度响起,舞姬轻旋回转间,幻化出更曼妙的身姿。然而此刻,无人再有心欣赏,所有人的心思都还停留在方才那一瞬间的惊险上。 虽然眼下殿内似恢复风平浪静,可殿中的气氛却与方才截然不同。 公仪音沉了目色,按捺住狂跳的心,不动声色看了宇文渊一眼,只见他端着酒樽抵唇,眼帘微垂,唇边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她眼风朝旁扫去,一圈看下来,将众人的神态各收眼底。大家面上,有惊魂未定,有沉吟思忖,有挑眉愤怒。至于那七个被当做靶心之人,面上神情亦是不尽相同。 秦默一脸无惧的模样,兀自喝着盏中酒酿,眼中未起丝毫波澜。秦肃亦是不动如钟,只是周身气质愈发冷冽。王泓、谢廷笍和萧玄铮面上神情虽不及他二人镇定,但也算如常,唯眼中情绪有细微波动。 而原本更该处变不惊的两位皇子,面上却残留着些微无措的惊慌。太子狠狠一哼,仰头喝光杯酒酿,压下肚中惊色,神色仍有些惨白。三皇子神情比太子要稍稍镇定一些,但那双颤抖着握杯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 公仪音不解地收回目光。 以宇文渊的性子定不会做无用之事,更不会在这一曲剑舞中莫名插入这一段。那么,他到底意欲何为? 她下意识的和着鼓声轻叩几面,眸中一缕幽思。 急促的鼓声渐渐减缓,最终停了下来,舞姬也随之收回短剑,俏生生立于殿内。方才急旋起舞间,面纱也不曾掉落,仍只余那一双双琳琅美目,轻含笑意看着场中众人,呼吸不见半分急促。 宇文渊站起来,朝着安帝的方向作了一揖,唇畔含笑,“陛下,献丑了。” 安帝仍心有余悸,面上神色并不大好。他沉沉睨一眼宇文渊,话中有话道,“睿王这一曲剑舞,可当真有意思。” 宇文渊轻笑一声,眉微挑,语声清懒,“陛下和诸位喜欢就好。”说着,目光似有所悟地在太子和三皇子面上一扫。 感受到他投过来的打量眼神,太子和三皇子想起方才的狼狈,纷纷垮了脸色。 “不知睿王可还有什么需要拿出来切磋一番的?”安帝看着他,语声微冷。 “不敢再班门弄斧。”宇文渊话虽说得客气,眉目间却有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和嗤笑。 安帝一口气哽在喉中,但知晓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恨恨地咽了下来。一旁端坐的皇后瞟一眼安帝的神情,眼中划过一抹沉思,轻启檀口道,“方才睿王这剑舞可真是惊险。那短剑脱手的瞬间,连本宫都吓了一跳呢。睿王可曾想过,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这是在问责宇文渊的思虑不周了。 宇文渊眉目一扬,斜斜地看向皇后,眼中有一丝不屑,“不过是一柄未开封的短剑罢了,难不成贵国之人连这等胆识也没有?” “你……”皇后被他一呛,尖利的指甲陡然掐入掌心之中,偏生她还要顾及着仪态,怒火生生憋在心头,发也发作不得。 “大胆!”皇后顾及场合,有人可就没这么思虑周全了,不管不顾大声嚷了出来。 公仪音听得耳边骤然响起的尖叫声,不由眉头一蹙。公仪楚要出风头,也不看清楚时机,这种时候是她们能开口说话的吗? 皇后在她身后干着急,却又没法子提醒,只盼着公仪楚能突然醒悟过来,赶紧闭嘴,不要为了争这口气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可公仪楚显然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对。她凌厉地望一眼睿王,尖着嗓子道,“睿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母后无礼!” 公仪音在一旁哭笑不得。 公仪楚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父皇都没发话呢,她在这里训斥个什么劲? 见公仪楚不顾场合吵吵嚷嚷,安帝脸都绿了,狠狠瞪一眼皇后,似乎在责怪他的教女不力,这才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昭华,休得无礼!” “可是父皇……”公仪楚转头朝安帝看去,还欲再说,只是触及到安帝铁青的脸色时,莫名一颤,说了一半的话哽在喉中,悻悻转回了头。 安帝微舒口气,望向宇文渊语带歉意,“小女无状,还请睿王多多担待。” “无碍。”宇文渊佻达一笑,语带戏谑,“在北魏便听说南齐两位帝姬,昭华帝姬性子天真烂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仪楚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似乎好了些。 公仪音在一旁不动声色瞧着她面色的变幻,不由心内一哂。公仪楚不会把宇文渊这话当成是夸她的了吧?是个人应该都能听出,宇文渊这分明是在讽刺公仪楚。什么天真烂漫,明明就是在说她没有脑子。公仪楚连这点小伎俩都听不出来?皇后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安帝脸色更黑了,但宇文渊既然肯顺着他的台阶下,这事也就这么过去算了。偏生……有的人还是不识趣,竟抬头好奇道,“那重华呢?你们怎么说重华的?” 宇文渊身后的使团传来一阵窃笑。 公仪音一听,差点就要无语望天了。所谓猪队友,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宇文渊倒是起了一丝兴味,目光在垂首静默的公仪音身上流连片刻,挑了嘴角道,“重华帝姬……听说重华帝姬是南齐的福星。十六年前北魏南齐那一战,正是重华帝姬出生之时。” 公仪音头微垂,神色从容淡然,仿佛宇文渊在谈论的人不是她一般。 是的,父皇之所以如此宠爱于她,听说一开始正是因为自己诞生之时,边关恰有捷报传来。当时北魏南齐爆发战争,南齐节节败退,眼看边界不保。父皇烦闷,随怀了孕的母妃一道在殿中观歌舞解忧,不想母妃突然胎动,于殿内产下自己。刚一落地,边关便有捷报传来。 双喜临门,父皇自然欣喜不已,不仅亲自将自己赐名为音,封号重华,从此后还将自己视作南齐的福星。 这件事,南齐的百姓大多知道。只是没想到,竟然还传到北魏去了。 公仪楚一听,笑意登时僵在唇边,眸中闪过一丝阴翳。 公仪音的这个故事,是她从小到大最不想听到的!明明自己才是父皇的第一个女儿,明明自己才是皇后之女,却因为这个所谓的福星故事,从小到大公仪音占据了父皇的所有宠爱! 宇文渊看一眼淡漠的公仪音一眼,嗓音犹带几分笑意,“这么说来,重华帝姬也算与我北魏有缘了。” 公仪音脑中警铃大作。 有缘?孽缘还差不多。宇文渊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心底蓦然升起一丝危机感。想了想,抬头看向宇文渊,面容端素,唇边带着标准的外交笑容,“睿王这话说得不对,许是你听的故事有差吧。听说我降生之时,南齐正好打败了北魏。这么说来,我同北魏有缘说不上,相克倒有可能。”她浅浅一笑,盈盈目光直直注视着宇文渊,“睿王,你说呢?” “哈哈哈。”宇文渊不怒反笑,看向公仪音的眸光愈发流光溢彩起来,落在秦默眼中,不禁生了几分警觉。 “重华帝姬还是如此舌灿莲花,我甘拜下风。” 安帝皱了皱眉头,目光看向公仪音,“重华,你同睿王认识?” 公仪音有些微恼意,这个宇文渊,一而再再而三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到底是何居心?想到这,心底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她清冷的眸光朝宇文渊一射,说出来的话也似在寒潭中浸过一般,“前几日睿王提前入城时,曾在街上同他见过一面。当时睿王手下的惊马差点伤了人,幸好我叫府中侍卫及时出手,才避免酿成悲剧。” 一听这话,人群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本就对趾高气昂的宇文默不待见,如今一听他竟然放任手下在闹市纵马,愈发起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 见公仪音短短几句话便让自己处在下风,宇文渊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深了。他站起来彬彬有礼朝公仪音作了一揖,“那日是我手下不对,我回去也已罚过他了。重华帝姬雅量,定不会再多做计较。” 公仪音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轻笑一下,不再出声。 宇文渊眼眸微狭端凝她一眼,复又坐下。 见两人你来我往间宇文渊并未占到上风,安帝的心情好了些许,拍拍手道,“北魏的歌舞自然精彩,不过,我南齐的好戏还在后头,睿王,请好好欣赏吧。” 说着,拍了拍手,目光看向殿外。 掌声落,一阵笙箫之声从殿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光殿对面的沁月湖上,不知何时出现几叶扁舟,扁舟上有数名着彩绣霓裳羽衣的歌女,和着清乐,踏着节拍,缓缓歌唱起来。歌声婉约轻柔,飘进大殿之中绕梁不绝。歌女唱的只是平常小曲,却胜在歌喉清丽,如珠落玉盘,又似拂面清风,别有一番清雅的味道在里头。 清月从层云中探出头,月光如瀑洒在地上,浓光淡影间一派风光霁月的景象。皎洁月光细碎地洒落在舞女衣衫之上,如银子般和暖明亮。湖面波光粼粼,光影闪烁间如梦如幻。 众人的目光全被湖心清歌的歌女所吸引,殿内气氛渐又火热起来。 坐了一会,公仪音颇觉有些百无聊赖。 她动了动坐麻的双腿,避开人群朝上首的安帝瞧去。安帝正在喝酒,突然感到一道视线望来,回目一瞧,正是公仪音。 他挑了挑眉,似在无声地询问公仪音何事。 公仪音露出个苦笑的神情,然后指了指外面,示意自己想出去走走。 安帝一脸无奈,但看见她满目可怜兮兮的神情,心肠又软了,妥协地点点头,嘴张了张,示意她小心些。 公仪音面上一喜,露出个灿然的笑意,露出珍珠米粒般洁白的牙齿。 她又耐着性子坐了一会,环顾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自己,忙悄悄起身,预备绕到偏殿处再出去。 “你去哪?”她一动,身旁的公仪楚立即知晓了,满目警惕地看着她。 “去出恭,你要一起?”公仪音瞥她一眼,语声凉淡。 公仪楚撇了撇嘴没有搭腔,转回目光接着看歌舞去了。 公仪音蹑手蹑脚到了偏殿,本想叫人唤了阿灵阿素过来,但转念一想,自己就在这附近转转,就没必要叫她们了,遂径直出了大殿。 今夜月色正好,月圆如玉盘,高悬于夜空之中,散发出皎洁的光芒,如水清华般洒在翘角飞檐的宫殿之上。 夜风微凉,公仪音微微拢了衣襟,随意走着。 沁月湖上歌舞表演还在继续,灯火通明,隐有丝竹礼乐声传来。公仪音微微吸了口气,觉得这夜,似乎太过嘈杂了些,抬步往人少的地方去。 夜风拂面,吹散了她心中的燥热之意,脑中渐渐清明,不由想起方才席上宇文渊的表现来。她细细思索着,试图站在宇文渊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情。 席上那么多人,舞姬手中的剑为何单单向那七人射去? 等等! 她联想到七人的身份,突然间发现了些许端倪。秦默、谢廷笍、王泓和萧玄铮分别是秦谢王萧四大家族中最出色的下一辈子弟。至于为何选秦肃,应该不是看在他秦氏子弟的份上,而是因他年纪轻轻却颇受安帝器重的缘故! 至于太子和三皇子……公仪音沉思,当时席上除了这两位皇子,还有一位四皇子公仪谨,就坐在三皇子身侧,那剑却独独绕过了他…… 莫非……宇文渊在试探每个人的底细?! 公仪音眼神蓦地一亮,再细细一分析,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有理。宇文渊此次来建邺,或许就是为了打探情报而来! 他选中的这七个人,恰恰是南齐下一辈中最出色的男子。想来,他定是想借此机会摸清这几个人的性格底细,以便知己知彼,日后才能百战不殆。 至于为何不选四皇子,大概是因为四皇子性怯弱,成日跟在三皇子身后,生母又只是个普通的宫女,日后成不了大器的缘故。 而三皇子虽然生母早逝,但其肖似安帝,能力也有,是太子的强有力竞争对手。 想到这里,公仪音恍然大悟。难怪那剑出鞘之际,公仪音无意间扫到宇文渊的目光正在七人面上不断来回,当时她还诧异,现在想来,他是在观察每个人的反应!通过对每个人应对危急情况的反应进行分析,很容易就能分析出谁才是北魏日后最应提防的强劲对手。 这么说来,宇文渊应该已经盯上秦默和秦肃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公仪音不由忧心忡忡起来,再联想到宇文渊对她莫名的“兴趣”,心中的忧愁愈发弥漫,一时觉得思绪茫然纷杂。 突然,前头传来一阵树木窸窣之声。 她神色一凛,眼神利箭般朝前射去,嘴里大声道,“谁?谁在那里?” 回答她的是一阵忙乱的窸窣之声,方才在那里的人似乎跑远了去。 公仪音蓦地警觉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心中想着事,不知不觉中竟到了一处不熟悉的地方。四周灌木杂草丛生,颇为凋敝,路上的石座路灯的蜡烛已快燃尽,被夜风一吹,明明灭灭间显得阴影憧憧。远处似有一座宫殿矗立,偌大的宫殿里却没有半点烛火的光亮透出。 公仪音登时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她警惕地四下周一瞧,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明白此地不是久留之地,赶紧转身凭记忆顺着来路返回。 好不容易出了灌木丛,耳边又一阵窸窣声响起,紧接着,就瞧见另一侧的灌木中钻出个黑乎乎的人影来,那人影低着头,慌慌张张径直撞到了公仪音身上。 公仪音小声尖叫一声,吓得慌忙后退了几步,借着月光看清面前之人,这才微微松口气。 面前的人是个女子,穿着半新不旧的宫婢服装,看着年纪稍长,低垂着头,头发有些蓬乱。 “你是哪个宫里的?”公仪音看着她,试探着道。 那宫婢却不出声,咬了咬手指,嘴里哼哼唧唧着什么。 公仪音心下生疑,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宫婢蓦然抬了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得老大朝公仪音看来,黑夜中发着幽光,吓了她一跳。公仪音这才看清那宫婢面上颇为狼狈,似乎久未清洗过的模样,眼神也有些呆滞。 傻……傻子? 公仪音还未回过神来,却见那宫婢的眼中突然出现一种惊恐万分的神情,看向公仪音的模样似乎见到鬼一般,嘴里还念念有词,脚底连连后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似乎很怕公仪音靠近。  “不关婢子的事,不关婢子的事,婢子……无意中……听,婢子实在是怕……凭……饶命……” 她的语气含糊,声音又忽高忽低,公仪音实在听不分明,勉强才听出个大概来,眼前这个宫婢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公仪音放柔了语气,轻轻伸出手朝她靠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同我说,你在怕谁?” 那宫婢却尖叫一声,转身跑了。 公仪音本欲追上去,却见她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七拐八拐间就溶入夜色中不见了踪影。她只好停下脚步,算算也出来好一段时间,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父皇那里怕是要担心了。 想到这,刚准备转身,却见方才隐入层云中的月亮渐渐露出了脸,银色月光照在大地上,远处那座宫殿上悬着的牌匾也在月光下变得清晰可见。 那牌匾颇为破败,覆满灰尘,上面是三个大字:敬法殿。 敬法殿?印象中似乎对这座宫殿并无印象。 公仪音嘀咕了几句,越发觉得四周阴森森的实在是可怖,忙急匆匆地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眼见着再拐个弯就能看到沁月湖了,四周也渐渐有了丝竹管弦之声,公仪音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微微吐一口气,擦掉额上因疾行冒出的汗珠。 “原来重华帝姬在此处赏景。”她高悬的心才刚放下,身后却又传来一低沉的嗓音,让她禁不住又是一吓。 公仪音忍住内心的不快蹙眉转身。 果然,月光下,一袭银色锦袍的宇文渊正站在不远处,唇角含笑地望着她。 见她看过来,宇文渊抬步近,在离公仪音几尺近的地方顿住,目光灼灼凝视着公仪音,“怎么?帝姬也喜这湖光月色?” 公仪音惊魂甫定,皱了皱眉不耐开口道,“今晚宫宴是专为睿王而设,睿王不在殿中欣赏歌舞,怎么独自一人跑出来了?” 宇文渊勾唇笑笑,看向公仪音的那双狭长凤眼中眼波愈发流转,“殿中气氛太过火热,我出来透透气。”他顿了顿,目光在公仪音姣好的面容上游移,“再者,我是特意出来寻帝姬的。” 他这话说得暧昧,公仪音远山般青黛的秀眉一挑,并不领情,冷凝着面貌道,“睿王这话是何意?” 月光下,她桃腮芷白,轻笼含黛,姿色天然,看得宇文渊心中微动。 “方才在殿中,见帝姬似乎对毓清仍有所芥蒂,殿中人多,不便与帝姬交谈。恰好方才见帝姬出殿未归,便想着出来寻到帝姬,再次向你道个歉。” 毓清?这是宇文渊的字?自己似乎没有同他熟到这种地步吧,他这样大咧咧地报出自己的字是何意? 公仪音不咸不淡地笑了笑,“睿王言重了,过去的事已过去,我自不会再多做纠结。” “如此甚好。”宇文渊点点头,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若不是公仪音早已熟知了他的本性,差点就要被这样温文尔雅的表象所蒙蔽了。 对于公仪音明显戒备的神色,宇文渊倒也不恼,目光从公仪音面上移到波光粼粼的湖面,语声悠然,“这南齐的景致,果然比北魏要来得精巧些。” 公仪音脑中蓦然生出些警觉,怎么?羡慕南齐繁华,进而想要挥军南下占领南齐土地?她不动声色地垂了眼帘,“听说北魏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应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吧。” 宇文渊转头望来,眸中一星亮色,眉一挑,“哦?帝姬当真这般觉得?” 公仪音微微一笑,岔开话题,“睿王南齐话说得不错。” 宇文渊略一颔首,“父皇倾慕南齐文化,我自然也有所涉猎。”言语间,竟真对南齐泱泱文化倾慕非常一般。 可公仪音知道,他这话不过是为了同自己拉近距离罢了。 要知道,北魏如今分两派,主张汉化派和拒绝汉化派。北魏炎帝虽倾慕南齐汉文化,奈何朝中扶风贵族势力庞大,推行汉化的政策一直阻滞不前。而以宇文渊及其母妃本家霍家为首的一派,正是守旧派的领军人物。 如今这种倾慕南齐文化的话从他口中吐出,不免有些讽刺。 公仪音微微勾了勾唇,轻垂眼帘,掩下眼中的不屑。 “帝姬可会骑马?”沉默片刻,宇文渊又问起一事。 公仪音摇头。南齐马匹稀缺紧张,便是车撵都是由牛牵拉,她自然没有机会去学骑马。 宇文渊面露可惜之色,举目看向遥远的天际,“以帝姬的性子,定然会喜欢骑马这项运动的。此次我们使团中正巧有几匹还不错的马,我在建邺还要待一段时间,帝姬若不嫌弃的话,有空我可以教教你。” 公仪音心中冷笑。“以帝姬的性子”,她与宇文渊不过见过两面,他便摸清楚她的性子了?真是可笑。 “睿王有心了。”公仪音懒懒道,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我生性怕累怕苦,我看啊……骑马并不适合我,舒舒服服坐车出行才得我心。” 宇文渊轻笑两声,言语间竟对公仪音颇为纵容,“这倒是。帝姬金枝玉叶,自然无需受这等苦,是毓清思虑不周了。” 不过,他显然还未死心,略一思索又道,“久闻建邺风土人情十分秀美,毓清初来乍到,不知能否请郡主赏光,有空陪毓清同游建邺一番?” 公仪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语气清冷道,“北魏使团的招待工作,鸿胪寺自会安排妥当,睿王无需担忧。”见宇文渊还想说什么的模样,公仪音目色一沉,张口继续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云光殿了。” 见公仪音软硬不吃,宇文渊眸光一闪,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帝姬请吧,改日有空再叙。” 公仪音点头,匆匆抬步欲走。 也不知是不是走得急了些,行到宇文渊右后方时,她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朝前扑去。 宇文渊听得动静转身,面露惊色,忙伸出手欲扶公仪音。 公仪音咬了咬下唇,本能地想避开他的触碰,奈何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开着宇文渊的大手就要揽上她的腰肢。 这时,耳畔一阵风声传来,紧接着,她觉得自己左手被人一拉,一阵天旋地转后,身子已落入一人柔软的怀中。 闻到鼻端幽幽寒竹香,公仪音紧绷的神经蓦然放松下来。 是秦默! 虽然来不及思索秦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公仪音还是觉得无比庆幸。她实在是不想同宇文渊扯上什么瓜葛,这要是被他救下,下次他又该拿这事翻来覆去说了。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宇文渊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眉间一缕阴翳浮现,看向秦默的眸中带了幽幽深色,“秦九郎。” 秦默微微松开揽住公仪音纤腰的手,却仍将她护在身后,隔绝了宇文渊打量的视线。他冲着宇文渊点点头,语声清淡,月光下容颜如水清华,“睿王。” 宇文渊的目光在秦默身上微微一顿,“秦九郎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秦默唇微勾,“倒是睿王出来久了,主上已在问起。” 对他这明显的逐客令,宇文渊微微沉了脸色,睨一眼秦默,颔首道,“既如此,我便先进殿了,多谢秦九郎告知。”说着,拂袖匆匆离去。 公仪音长舒一口气,突然意识到现在就只剩自己和秦默两人了,身形又是一凛。 完了完了完了,她该怎么开口? 她低着头,无措地在身前绞着双手,脑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说法,却又被自己一一否认。 秦默转过身,定定打量了她一瞬,一眼便瞧出她在纠结什么。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沉郁的心情倒好了几分。 “我该唤你无忧,还是殿下?”他清冷开口。 公仪音面上神情一僵,咬了咬唇犹豫半晌才抬了头看向秦默,面上是小心翼翼的神情,“九郎,我……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秦默唇瓣勾起一缕单薄如雾的笑意,目光凉淡,沉默不语。 “九……九郎……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公仪音杏目圆睁,眸中盈盈水光,一缕鸦青色的碎发从她鬓边垂落,云鬓微乱,不知是不是方才跌倒时碰散所致。如水的月光映着她清丽的芙蓉面,仿佛春风雨露,虹彩流光。 秦默心中那种异样的情绪又开始滋生疯长。 他压下心底的燥意,别开目光清冷道,“早就发现了。” 见他神情冷淡,公仪音似有些委屈,皱了皱小巧的鼻尖道,“早到什么时候?” “你刚进延尉寺的时候我便察觉了。” “为何?”公仪音闻之诧异万分。她本以为自己是不久前才暴露的,没想到却是一进延尉寺便被察觉? “你入延尉寺的前几日,我们的车撵曾在街上擦身而过,我看见了你,也认出了车辕上的帝姬府标识。”其实当时他并未看到车辕上的标识,只是觉得车中女子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遂派人查了查,没想到竟是重华帝姬。 更让他惊奇的事,几日后重华帝姬竟然亲自扮男装到了延尉寺,说是想留在府衙中当差。 他当下便生了疑,只是为了查清楚重华帝姬究竟意欲何为,方才将她留了下来。没想到……日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那……那你为何还将我留下?”公仪音语声呐呐。 秦默瞥她一眼,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线条有些紧绷,“我想看看,金枝玉叶的重华帝姬,究竟想入延尉寺做什么?” “我……”公仪音语声一滞,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慌忙别过眼,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底的躁动。 她不能实话实说。秦默没有前世的记忆,自然不能理解自己定要重新追到他的决心,她现在也不可能同他讲这些。 “我……我前段时间迷上了破案,听说秦氏九郎断案如神,想跟在你身边见识见识。”她心一横,把之前糊弄阿灵和阿素的理由搬了出来。 “就这样?”秦默剑眉一挑,似有些不信。 “就……这样……”公仪音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心虚地避开秦默打量的目光。 秦默嘴一张,刚要继续追问,却见公仪音面上神情突然一变,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糟了,昭华出来了。” 秦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一袭盛装的昭华帝姬从云光殿中出来,身后跟着几名宫婢。她目光四下一扫,眉头紧蹙,似乎在找什么人。 公仪音心下思忖,莫不是昭华久不见她回去,出来抓她把柄来了? 想到这,她攥住秦默衣袖的手愈发紧了紧,抬手指了指身后一片竹林,可怜兮兮地抬眼觑着秦默,“秦九郎,能否借一步说话?” 秦默幽深的目光在她牵着自己的雪白小手上一顿,没有说话,脚步却径自朝那竹林走去。 公仪音忙小跑几步跟上,避开了身后昭华四处扫视的目光。 秦默在竹林中站定。 不远处的沁月湖上隐隐有清丽的歌声传来,除此之外,四下一片寂静,静到似乎能听到面前公仪音急促的喘息声。 那细微喘息落在秦默耳中,却似在他心里燃起一把燎原的火,心底愈发燥热不安起来。 他运气压下心中绮念,看一眼衣袖处,冷淡道,“手。”他二人今日都穿的是天青色裳服,夜风拂起二人的广袖,在风中缠绕翩跹。 公仪音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的手还紧紧攥着秦默的衣袖,忙缩了回来。脑中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瞧见她脸上灵动的神色,耳畔是她娇俏的笑声,秦默不由呼吸一紧,心底那团火似乎燃得更烈了。 “你笑什么?”他沉了嗓音,不想让公仪音听出异样来。 “九郎还记不记得,你我刚见面时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她说的是刘卓被押到延尉寺的那一日,秦默自然记得。 公仪音本来还因秦默冷淡的态度而心中忐忑,只是方才见秦默二话不说就跟着她来了,心思一转,用起了美人计。 她扬起小脸冲着秦默笑得娇俏,眼眸中落漫天星光,语气软糯可人,听得人心中一软,“秦九郎,我真不是有意瞒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别放在心上了。”说话间,轻轻晃动着秦默的衣袖。往日她便是这样对父皇撒娇的,百试百灵。 不想秦默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身子前倾,逼得她不断后退,“殿下当真以为你方才那个原因我会相信?殿下还是实话实说吧,你屈尊降贵到延尉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公仪音被秦默逼得连连后退,后背已抵上了一株粗壮的翠竹。她被迫抬起头与秦默对视着,却从秦默眼中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不由一怔,他在生气?是在气自己的隐瞒? 秦默急促的呼吸打在公仪音颈上,他精致的面容尽在咫尺,幽幽寒竹香在周身似有若无的萦绕。 公仪音脑中一片空白,看着秦默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来。若不是为了他,她至于舍弃舒适的帝姬生活日日东奔西走吗?现在他却这般质问自己,好像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一般。 想到这里,公仪音心中万分着恼,一只手挥着拳头朝秦默胸膛锤去,带着哭腔嘶喊道,“是你是你是因为你!秦默,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唔……” 她话还未说完,眼前有阴影骤然罩下,唇上一热,却是秦默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题外话------ 哈哈哈,大家知道壁咚床咚,有见过竹咚吗?这章写得我都心潮澎湃起来o(╯□╰)o 姑娘们送的花花钻钻票票,夭夭都有看到哦,只是因为题外话字数限制,这次就不一一列出来了。 非常非常谢谢大家~ 第096章 一吻定情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一双杏眼蓦地睁大,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骤然放大的俊颜,眸中含波,一脸的不可置信。秦默他……他居然吻了自己? 她此时脑中一片发懵,下意识偏头想躲,因唇被堵住,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这声音,落在秦默耳中,却似给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又添了一把柴。 见她躲闪,秦默剑眉微皱,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分毫动弹不得。 秦默的吻很炽烈,似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似乎在惩罚她的躲闪,又像在宣誓主权一般。 他一开始吻得很青涩,只不住地含着她的唇瓣激烈吮弄,舌尖沿着她饱满润滑的唇形左右描画,唇齿间发出暧昧的声响。 公仪音脑中“哄”的一声炸开来,似有绚烂的烟火临空怒放。片刻,她终于回了神,眨了眨水波潋滟的双眸,心底一股抑制不住的欢喜油然而生。 秦默他……也是喜欢自己的么? 丝丝红晕染上她桃腮般娇艳的脸颊,越发衬得她眼中流光带怯,眼波含媚。她突然反客为主,轻轻咬了咬秦默凉软的唇瓣。趁着秦默发愣之际,她挣开秦默大手的禁锢,玉白滑腻的双臂勾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迎了上去。 秦默身子蓦地一僵,眼中神色霎时幽暗几分,动作却放轻柔,缱绻地撬开公仪音的贝齿闯了进去。两人的舌尖一相碰,顿时有一股电流陡然传遍公仪音的全身,激得她忍不住身子轻颤。 秦默炙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肌肤之上,酥痒如绽放的烟火。他似有些难耐,不住地在公仪音口中追逐着,掠夺属于她的清甜。 公仪音被吻得几欲不能呼吸,只得紧紧攀住他的身子,身体已软得像一滩春水。 四下愈发寂静,只余夜风轻轻刮过竹叶发出的窸窣声响,夜凉如水,竹林里的气氛却一片火热。 不知过了多久,秦默终于松开了公仪音的唇。 公仪音浑身绵软无力地瘫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喘息着。秦默看着怀中人儿涂了脂粉般红润的双颊,水润潋滟的杏眸,一张一合的微肿红唇,腹部又有一股火热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只是感受到公仪音剧烈的喘息,知晓她怕是受不住第二次攻城掠地。方别开眼,运气调整好起伏的气息,这才唇角含笑地看了过来。 “你……”公仪音小脸绯红,害羞地将头埋入秦默怀中,不敢拿眼看他。 秦默轻笑一声,揽住她腰际的手收了收,低了头在她耳边轻轻道,“无忧不是说是为我而入延尉寺么?那我得看看,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啊。” 公仪音小手在他胸前捶了两下,身子一扭,愈发羞得满面通红。 “别乱动!”秦默突然出声,声音喑哑低沉,似在隐忍着什么,素来清冷的眸中已燃起火光。说话间,温软的唇瓣无意擦过公仪音小巧的耳垂,让她蓦然一僵。 公仪音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她自然知道秦默语气中的隐忍代表着什么,再也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窝在秦默怀中,耳边传来他胸腔中激烈的心跳。 唇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 原来……秦默也同自己一般,心跳得厉害呢。 等到颈边喷洒的温热呼吸终于和缓了一些,公仪音小心抬了头,一双潋滟水眸觑着秦默,娇娇软软开了口,“九郎……” 秦默深吸一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在她腰间的大手松开了些。他紧紧凝视着公仪音,眉眼间似落满耀眼星辰。 便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向对自己的自制力引以为傲的他,方才竟也会这么冲动。 只是…… 眼前公仪音小脸微仰,鬓边碎发轻垂,容颜如烟霞轻笼,目中秋水轻漾,看得人心中忍不住跟着荡漾起来。 秦默叹口气,真想把这样的无忧小心藏起不叫人看见才好。 想到方才在席上的宇文渊对她的觊觎眼光,秦默不由抿了唇瓣,凝视着公仪音道,“无忧,日后少同宇文渊打交道。” 公仪音嘟了嘟嘴,娇糯道,“是他自己找上我的。”忽的,她眼波一转,唇边勾出一抹弧度,看着秦默似笑非笑道,“不过……九郎为何这么说?” “宇文渊这人心思太多,我怕你会吃亏。”秦默眉头微皱,认真地凝视着她。 公仪音“嘻嘻”一笑,伸出玉白小手抚了抚他皱着的眉头,眼角曳出一抹得意的弧度,小脸凑到他眼前,目光晶亮,“九郎,你说实话,你是不是醋了?” 秦默面上神情似有一瞬间的凝滞,微微别了目光,眼眸如子夜深潭般幽深,生涩地转开话题道,“方才若不是我过来,你就扑到他怀里去了。” 公仪音红唇微撅,“晓得了,日后走路我会注意些。我这不是急着离开么。” 秦默看着她清波流盼的双眸,轻叹一口气,“傻瓜,你以为你方才为何会摔倒?” 公仪音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很快,她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你是说,是宇文渊搞得鬼?” “嗯。”秦默点点头,眯了一双墨瞳,眼中有一缕幽深闪过。 公仪音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 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若不是秦默及时赶到,自己怕是早已落入宇文渊的圈套之中了。看来……他的确对自己起了几分不一样的心思。想到这,公仪音不由生了几分警醒。 “对了。”她突然想到一事,好奇地打量着秦默面上神情,“你方才那般怒气冲冲的,莫不是因为这事?” 秦默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垂下眼帘不去看她点漆般的眸,只是目光落在她起伏的胸前,顿时又幽深了几分。 知他面皮薄,公仪音也不多说,看着他嘻嘻一笑转了话题,“九郎,你怎么也出来了?” 秦默瞥开眼看向远处,意态悠远,神情淡然,“殿里太嘈杂了,出来透透气。”若不是那耳根处飞起的一抹淡淡红霞,公仪音差点就要被他骗过了去。 公仪音双手环上他的腰肢,仰头看着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眸中水光粼粼,“九郎,你该不会是瞧见我久不回去,心里头担心才出来的吧?” 被她绵软的双手缠上腰际,下巴处是她吐气如兰的呼吸,秦默身子一僵,半晌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难得见他这般羞赧的模样,刚要再逗逗他,却见秦默捏了捏她的手臂,望向竹林外道,“那不是你身边的女婢吗?” 公仪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阿灵和阿素提着灯笼从内殿中走出来,目光四下环顾,月光洒在她们面上,似带了几分急色。 莫不是出来找自己的?公仪音心中一动,松开环住秦默的手,退出他的怀抱。 秦默忍住心中陡然升起的失落,温声道,“该是你出来太久,她们来找你了。” “哎呀,那我先过去了。”公仪音微微一跺脚,看秦默一眼,提步就走。走了几步,她突然又折返回来,踮起脚尖在秦默脸颊处轻轻一吻,柔声道,“待会见。” 说罢,提着裙摆心情欢愉地走出了竹林。 秦默抬手抚上公仪音吻过的脸颊,那里似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周围也全是公仪音身上幽幽的香气,让他有片刻失神。 他扯下一片竹叶,随手折着,素来清冷的眸中漾起阵阵波痕。 看来王家那件事,得尽早解决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不要让无忧知道吧,免得她会多想。 夜风轻拂,荡起他宽大的衣袖,不免生了些凉意。 秦默在林中站了许久,等到沁月湖上的灯火渐渐熄灭,方才提步出了竹林。经过沁月湖湖畔时,他手一松,手中折好的竹叶小舟悠然飘落湖中,顺着水波缓缓飘向远方。 等到秦默进了殿,宫宴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后面的宫宴进行得颇为顺利,一派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场景。仿佛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只是错觉。 北魏使团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有宇文渊的目光,总会似有若无地扫过公仪音身上,眼中一派幽深之色。公仪音心中厌烦,克制着才没瞪回去。 巳时快过,筵席方才结束。 帝后先退了场,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云光殿朝宫门走去,原本寂静的夜顿时又变得热闹起来。 公仪音起身离席,刚想跟着人群朝外走,却见刘邴恭谨地迎了上来。 “刘中人。”公仪音眉目一扬,微有奇色。 “殿下,主上说,今夜夜深了,您便宿在重华殿吧,正好他明日一早还有事找您。”刘邴朝公仪音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 “父皇找我有事?什么事?” 刘邴摇摇头,“主上没说。” “我知道了,你去服侍父皇吧。”公仪音点点头,朝殿外走去。 阿灵和阿素早已在殿外候着了,见她出来,忙笑着迎了上来。 “今日不回府了,父皇让我住重华殿。阿素,你去宫门处同黎叔和宁斐说一声,让他们自行回府吧。” 阿素应一声,转身自去通知了。 今夜夜色甚好,站在云光殿的白玉高阶之上,能看到不远处的沁月湖在月光下散发出粼粼波光。想起竹林中发生的事,公仪音不禁翘了唇角,带上一丝甜蜜的笑意。 “殿下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阿灵扶着她下台阶,瞥见公仪音笑意莹然的面色,不由好奇道。 公仪音抿了抿唇,摇摇头故作镇定道,“没有啊。” 下了高阶,公仪音朝右拐去,抬眼却见阴影处正立着个人,看那熟悉的清俊身姿,正是秦默无疑。 公仪音不由有些讶然,示意阿灵在原地等着,自己朝前走了几步,轻声唤道,“九郎?” 秦默抬眼看来,月光下眸漾清浅,面部轮廓精致分明,“无忧。” “你在等我吗?”公仪音走在他身侧立定。 “嗯。”秦默点点头,却似有些犹疑,半晌才低低开了口道,“你明日……还会来延尉寺吗?” 公仪音一怔,他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问自己这话?微微一思索,点头道,“我今晚就住宫里了,明日父皇还找我有事。不过明日下午应该可以过去。” 话音落,她看到秦默唇部紧绷的线条立刻柔和了几分,不由窃笑一声,看着他正色道,“九郎,我明日过去,是该继续着男装呢?还是换回女装的好?” 秦默抬头看着她清丽娇懒的美态,唇一抿,想也不想就道,“自然是着男装。”她女装的模样实在是太勾人,若是可以,真想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到。 “可是荆兄那里……”公仪音咬着唇,似有些为难,“我怕他日后知晓了我的身份,该是要恨死我了。” 秦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似乎并不想她在此时提起别的男人的名字,“荆彦那里我会搞定,你不用担心。”顿了顿,方道,“那……那我走了。”末了,看公仪音一眼,补充了一句,“明日见。” 公仪音弯了杏眸,点点头道,“明日见,路上小心些。” 目送着秦默的身影走远了,公仪音才走回阿灵身侧,收了收唇边漾出的笑意,道,“走吧,回重华殿。” 阿灵张大嘴,看一眼秦默溶入月色中的身影,又僵硬地转头看着公仪音光华照人的面容,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道,“殿下,你和秦九郎……你们……” 公仪音冲她眨眨眼,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走吧,先回宫。” 阿灵吞了吞口水,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公仪音虽不常在重华殿住,但殿里日日有人打扫,方才刘邴又派了人过来通知,所以到重华殿时,殿中灯火通明,两名模样清秀的粉衣宫婢正立在殿门处恭候公仪音的到来。 “婢子参见殿下。”两人一直在重华殿当差,一人唤作青璎,一人唤作青珞。 “免礼吧。” “殿下,您是不是要先沐浴?”阿灵虽然心下好奇得紧,但自然还是以公仪音的需求为先。 “也好。”公仪音点点头。 “热水已经备下,殿下请随婢子来。”青璎声音清脆,机灵道。说罢,引着公仪音朝后殿走去。 舒舒服服地沐浴完,公仪音懒懒躺在竹榻上,任由阿灵替她擦着身后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她半眯着眸,清风从半开的窗户中漏进来,夜意清凉,一时无人说话打破这宁静。 擦了一会,见乌发似乎已干得差不多了,公仪音睁开眼,转头看向身后的阿灵,轻笑道,“好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瞧你憋得这般痛苦的样子。” 阿灵“嘻嘻”一笑,刚要说话,却见殿外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阿素回来了。 阿灵眉目一舒,放下手中的帕子,跑到门口挑帘将阿素迎了进来。 见她这幅殷勤的模样,阿素颇有些好奇,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阿素,你猜,我方才见到了谁?”阿灵看着她眨巴眨巴着眼睛,一脸兴致盎然。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阿素自然是莫名其妙,看一眼含笑不语的公仪音,又看一眼兴致勃勃的阿灵,迟疑着道,“看到谁了?昭华帝姬?” “不是。”阿灵摆摆手,见阿素一脸发懵的模样,索性也不卖关子了,兴高采烈道,“我方才见到秦九郎了。” “秦九郎?”阿素仍是不解,“秦九郎方才不是一直在席上么。” “不是!我啊,见到筵席散了之后,秦九郎在殿外专程等着殿下呢。” “当真?”阿素一听,面上生了几分诧异之情。 阿灵嘟了嘟嘴,“殿下在这里呢,我哪敢说谎?不信你问殿下。” 阿素问询地看向公仪音,却见她半倚在榻上,手中轻轻打着团扇,玉肌半露,眼眸含情,正看着她俩轻笑,并不回答。 阿素是通透之人,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讶道,“殿下,您同秦九郎……?” “好啦。”公仪音如今虽面上瞧着镇定,心里仍在激荡着,睨一眼两人道,“你们嘴巴可紧着些,现在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呢。” “才不是呢。”阿灵反驳道,“婢子方才瞧见九郎看您的眼神,简直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婢子虽同秦九郎不熟,但也知道他平常都是清清冷冷的模样。殿下,婢子敢保证,九郎对您呀,绝对不一般。” 听阿灵这么一说,公仪音原本轻漾的心情却忽地生了丝隐忧。 如今她和秦默虽心意相通,但真正要走到一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先不说秦氏那一关不好过,便是父皇这里,怕是也得好好合计合计。 上一世她虽然哭闹一番逼得父皇不得不同意,但上一世的时候,并没有秦肃的出现,更没有宇文渊来建邺这事。如今情形不同,也不知父皇是否还会再容忍自己任性一回。 想到这,她不由叹了口气。 见公仪音眸间亮色倏地暗淡下来,阿素一怔,喃喃道,“殿下,可是婢子们说错了什么?” “不关你们的事。”公仪音摇摇头,“今日我累了,想早点睡。” “诺。”阿素担忧地看她一眼,应了下来。 阿灵便扶着公仪音到床榻上躺好,替她盖好薄衾。阿素又将房中烛火吹灭,两人这才轻轻关上房门,一道出了殿门。 公仪音躺在床上,手中攥着薄被一角,脑中却半点睡意也无。 虽然追秦默之事比自己想得要顺利一些,但……如今局势却比前世复杂得多,也不知前路还有多少坎坷。想到这,她微微叹口气,脑中蓦地浮现出秦默那双明亮如辰星的眸子,颊边不由一烫。 她伸手抚了抚脸颊,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凉风吹了进来,吹得她袖袂微荡,风满衣襟顿觉清冷,脸上的热度总算退去一些。 窗外天色沉暮,山沉远照,只有一轮圆月高悬空中,流光皎洁。 她在雕花小轩窗旁的竹榻上坐了许久,呆呆望着窗外夜色出神,记不得什么时候才上了床榻浅浅入睡。 第二日,阿灵和阿素进来服饰她梳洗。 见公仪音眼底略有疲色,阿灵皱了眉头道,“殿下,您昨夜没睡好?” 公仪音轻咳一声,摆摆手,“没事。可能是许久没在重华殿睡过了,有些认床。父皇可下早朝了?” 阿素看一眼窗外天色,接口道,“看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婢子派了青璎去打探,若主上下了朝会立刻回来禀报您的。”顿了顿,又问,“殿下,可要传早膳?” “不用了,待会去父皇那陪他一道用膳吧。” 她起身梳洗好,又换好衣衫,坐在梳妆凭几前让阿素给她梳头。阿素一下一下轻柔地梳着公仪音的长发,羡慕道,“殿下这头长发长得可真好,又柔顺,又乌油油的。” 公仪音幽幽叹口气,“三千烦恼丝啊。” 见公仪音神色恹恹,阿素停了停梳发的动作,担忧道,“殿下有心事?” 公仪音望一眼窗外,轻轻摇头,“也没有,只是突然生了些感慨罢了。”窗外天光大亮,远处宫殿的翘角飞檐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公仪音突然想起昨夜碰到的那个古怪宫婢,心神一动,“对了,你们知不知道有座叫敬法殿的宫殿?”阿灵和阿素以前亦是宫里的宫婢,只是后来公仪音出宫建府另住,才将她们带了出去。 正在替公仪音挑选钗环耳坠的阿灵手一顿,狐疑地看过来,“敬法殿?那不是犯错宫人幽禁之地么?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幽禁犯罪宫人之地?公仪音沉思,“可是归光禄寺下属的掖庭令管?” “正是。” 见公仪音面露沉思之色,阿灵好奇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起敬法殿?” “昨夜我出了云光殿在外面透气,不小心走到了敬法殿附近,碰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宫婢,有些好奇,便想问问那是什么地方。”公仪音言简意赅解释道。 阿灵“哦”了一声,道,“敬法殿关的都是犯错的宫人,还要接受惩罚,又常年不允许人出来走动,听说里头很多人最后都憋疯了。”她后怕地看向公仪音,“殿下,下次您可别往那边去了,万一碰到个什么疯子伤到您可怎么办?” 公仪音笑了笑,“我知道了。” 说话间,阿素已替她挽好了发髻,公仪音对着镜子端详片刻,回头冲她笑笑,伸手端了端髻上的碧玺石坠流苏簪,夸赞道,“阿素这手艺,可越发地好了。” 阿素腼腆一笑,听得外头脚步声响起,冲公仪音点头示意一下,挑起帘子走了出去。 很快她便去而复返。 “殿下,主上已经下早朝了,此刻正在清凉殿。” “走吧,去父皇那。”公仪音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路不急不缓行到了清凉殿,外头候着的内侍见她过来,忙行了个礼,又进去报禀安帝。很快,刘邴亲自迎了出来。 “殿下来了,里边请。” 安帝正坐在殿中上首的席位上,见公仪音入内,指了指对面的位子,“来重华,过来父皇这里坐。” 公仪音笑吟吟坐下,看着安帝道,“父皇可曾用早膳?” “还没呢,正叫人传。你呢?” “重华惦记着父皇这里的好吃的,特地空着肚子来的。”公仪音抿唇浅笑。 安帝“哈哈”一声,转头看向刘邴吩咐,“去叫御膳房加几道重华爱吃的菜。” 刘邴应了,躬身退下。 公仪音看向安帝,“父皇,您找重华有什么事吗?” 听到公仪音提起这个话题,安帝脸上神色淡了淡,思忖片刻方问,“重华,你觉得宇文渊这个人如何?” 宇文渊?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么? 公仪音不动声色抬眼打量一眼安帝,见他目色深沉,隐有担忧,心中微微定了心,斟酌着道,“父皇,重华觉得宇文渊这个人不简单。” “是。”安帝沉吟片刻,看向公仪音,犹疑了一会方道,“重华,父皇似乎觉得他对你似乎起了几分兴趣。” 公仪音心中一“咯噔”。 莫非宇文渊的企图这么明显?连父皇都看出来了? 安帝叹口气,看她一眼接着道,“北魏狼子野心,朕担心,宇文渊此次打着替朕祝寿的名义,实则另有企图。”他顿了顿,目光看向远处,似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中,“重华,你放心,朕答应过你母妃要好好照顾你的,假若北魏当真提出和亲的请求,朕也不会应允的。” “父皇……”公仪音双眼一湿,心中蓦地涌上一阵感动。 安帝朝她笑笑,“傻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父皇这也是未雨绸缪,你性子这么顽劣,也许人家宇文渊还看不上你呢。” 听着他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公仪音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心里头愈发感动连连,只是亦不想安帝过多操心,破涕为笑道,“父皇……您就会打趣重华!” “好了好了。”安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天塌下来还有父皇替你顶着呢。” 公仪音重重点了点头,“重华知道,谢谢父皇。” 说话间,早膳已传了上来。 安帝拿起筷子道,“快吃吧,肚子早该饿了吧。” 公仪音伸手替他盛了碗杏仁糯米粥递过去,又给自己也满上一碗,拿起银勺小口小口地喝着。 “对了。”安帝似又想起一事,放下勺子望来,眉眼含笑道,“重华,朕上次跟你提的事,你可有重新考虑?” 公仪音头也不抬,明知故问道,“何事?” 安帝无奈一笑,“重华,你也别给父皇装傻了。就是上次父皇说的,替你招秦肃为驸马之事啊。” 见安帝挑明了说,公仪音只得跟着放下碗筷,回望过去,撇撇嘴道,“父皇,上次重华不是拒绝过了吗?您怎的又提起了?” 安帝语重心长道,“重华,你之前说你还小,不想这么早嫁人。父皇想着既然你不愿,那就再等等罢。不过如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你身为一国帝姬,很多时候你的婚事不是家事,而是国事。你想想看,若到时北魏当真提出联姻的请求,又指名道姓要你和亲。父皇可以拒绝,可父皇底下那些臣子呢?他们会由着你随心所欲吗?到时候一人一句闲话也能把你淹死。” 见公仪音目光微凝,鼓着腮帮,显然不太高兴,安帝叹口气,缓和了语气道,“重华,你要知道,父皇是不会害你的。趁着北魏真提出这要求前,早早把你婚事给定下,到时也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否则真到了那个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重华不嫁。”公仪音知道安帝是为了她好,可让她嫁给秦肃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事。 “重华!”见公仪音斩钉截铁地拒绝,安帝沉了脸色。 一旁的刘邴见了,暗暗捏了把汗。虽然重华帝姬最得主上宠爱,可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主上很难不发怒啊。 公仪音看他一眼,眼中含着滚滚水珠,泪意盈盈,带着哭腔开口道,“父皇,您答应了母妃要照顾好重华的。逼着重华嫁给一个不想嫁的人,您觉得重华真的会幸福吗?” 对于自己的母妃,公仪音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浅淡了,可是她知道父皇对母妃用情至深,只要抬出母妃来,父皇就一定不忍心责罚自己。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父皇和早逝的母妃,可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也只能这样了。 果然,安帝气得一扬巴掌,却迟迟不忍落下。良久,才握拳在几上一捶,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公仪音耸了耸鼻子,将快要掉落的泪珠给收了回去。 她起身走到安帝身侧坐下,晃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父皇,重华知错了。可是您想啊,就算您想把重华嫁给秦肃,可秦肃那也不一定愿意娶啊。” “胡说。”安帝瞪她一眼,“朕的女儿,从家世到品貌,样样都好,秦肃那有什么不愿意的?难不成他也学那些故作清高的世家子弟,不肯同皇族联姻?” “父皇……”公仪音拉长了声音,“您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嘛,是强扭的瓜不甜。您也别光问重华一个人的意见,要不改天您去问问秦肃,看他愿不愿意娶个帝姬回去供着?” “你……巧言令色!”安帝一拂衣袖,将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见他面上神情和缓了不少,公仪音知道安帝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忙笑嘻嘻道,“父皇,用膳用膳,您别为了重华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也知道!”安帝轻嗤一声,喝道,“坐回去好好用膳。” “是。”公仪音欢快应了,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吃过早膳,安帝还有些奏折要批改,便没有再留公仪音。公仪音回重华殿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阿灵阿素准备出宫。 此时正是辰时三刻,日头渐出,颇有些毒辣,从重华殿到承天门,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公仪音怕晒,又不赶时间,便专挑那些幽静的绿荫小道走着。 走着走着,突然听得前头有些微人声传来,那声音,似乎有熟悉。 公仪音神情一凛,听出其中一说话之人正是皇后,不由心中狐疑。什么事在宫里头说不好?非得大热天的跑到这种僻静的地方来商量?难不成……皇后在同人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公仪音朝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靠近了些。 灌木丛丛阻隔着,皇后的声音传过来时已十分模糊,只能隐隐分辨出另一个跟她说话的人是个男子。 她心底愈发狐疑起来,又靠近了些,不想太过凝神屏气,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枯枝,一脚踩上,“咔擦”一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愈发清晰可闻。 另一侧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公仪音尴尬的咧咧嘴,暗道不好,忙回头看向阿灵和阿素,假意开口道,“早知道就听你们的在重华殿再歇息片刻,等日头没这么毒了再回府。这么热的天,简直快把人晒化了。” 那边隐有窸窣之声传来,紧接着,皇后的身影从另一条小道上转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垂首静默的女婢,正是她的心腹,流珠。 皇后凌厉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扫,“重华?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仪音目露讶异之色,掏出袖中锦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惊奇道,“皇后?我昨夜宿在了重华殿,正要回帝姬府呢。这天气实在太热了,所以才没走大道,想着这里会阴凉一些。皇后这是要去哪里?” “回宫。”皇后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冷冷道。 “哦。那皇后请便吧。”说着,冲皇后盈盈一福,再不看她,带着阿灵阿素神色从容地离去。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流珠上前一步在皇后耳边低声道,“主子,您看……?重华帝姬该不会听见了吧?” 皇后目光沉沉地摇了摇头,“我们声音很小,应该没有。”话音一落,声音突然变得阴狠起来,“只是……下次决不允许再出现这种情况了!”说着,拂袖而去。 流珠脸上神情一凛,低声应了诺,急急跟了上去。 三人走远了些,阿灵和阿素才敢放松紧绷的神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方才真是好险。”阿灵吐了吐舌头,继而沉思道,“不过……皇后到底在同什么人说话?那么戒备的模样。” 公仪音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方才皇后出来之际,她眼角余光瞟到不远处有墨色盔甲一角闪过,正是羽林军的服制。皇后同一个小小的羽林军之间,能有什么好说的? 公仪音心中不解,只得暗暗留了个心眼。 回到帝姬府,刚坐了一会,公仪音就发现自己悲催地感了风寒。许是昨夜吹了凉风,又许是方才路上走得急出了一身汗没有及时换衣衫,总之,现在的公仪音,正悲催地歪在榻上不住打着喷嚏。 “阿……阿嚏……阿灵……”公仪音耸耸鼻子,示意阿灵再拿块帕子过来。 “殿下。”阿灵将帕子递过来,忧心忡忡道,“您这样太难受了,婢子去请宫里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阿嚏……”又是一个喷嚏,公仪音点点头,带着重重鼻音道,“嗯,去吧。”生病实在是太难受了,还是早点看了太医,早点吃药早点好吧。 “对了。”想起昨晚答应秦默的话,公仪音又出声喝住阿灵,“让阿素替我去趟延尉寺,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过去了。” “诺。”阿灵应了,去院中唤了个机灵的女婢过来,将帝姬府的令牌递给她,让她速速去太医署请了太医来。 只是,这太医还未请来,却来了个意料之外的来客。 ------题外话------ 必须要来装下委屈,人家都写接吻了,还怪我卡文/(ㄒoㄒ)/~一个个的还说要给夭夭寄刀片→_→ 今儿没卡!没卡没卡没卡~ 嗷嗷嗷,今天好多姑娘投花花票票钻钻,爱你们哟~夭夭都一一记在心里啦! 第099章 沕水泛舟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不过,这想法只在公仪音脑中闪了一闪,未说出口,澄澈的眸光略微沉了沉。毕竟,不管长帝姬是否怀孕,这都不是她能管到的事。 若贸然说出,反倒容易引发无谓的猜忌。 只是……公仪音略有担忧,若长帝姬当真怀孕,这宫里宫外怕是又有波澜要起。 思及此,她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叶衣衣,却见她低垂着头,容光清雅,手中正拿着瓷勺闲闲地搅动着粗瓷碗中的酸梅汤,眸中神色难辨。 不由心中微叹,这么多年,叶衣衣的处境想来亦是尴尬。 同样是自己的女儿,为何长帝姬对待容蓁蓁和叶衣衣的态度差这么多,莫非……与两人的父亲有关? 她正在沉思,谢廷筠却又热情地开了口,“无忧,你若感兴趣,我也可以带你吃遍建邺美食,包你满意!不过……”他斜睨秦默一眼,意有所指道,“就是不知某人同不同意了。” 秦默神情未变,闲闲看谢廷筠一眼,嘴角勾起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却看得谢廷筠心中颤了颤。 罢了,还是不要惹秦九了。别看他平日里一副高冷的模样,真要整起人来,谁都不是他对手。 他讪讪地笑了笑,识趣地不再说话。 公仪音心中一动,看向叶衣衣,“表姊,你怎么知道谢七郎对城中小吃熟悉?” 照叶衣衣的说法,是她在街上恰好碰到谢廷筠才请他帮忙,可是,记得上次叶衣衣与谢廷筠在延尉寺门口见面,她还对他是冷冰冰的模样,这次怎么会主动寻求他的帮助? 想到这,不由面露狐疑之色。 叶衣衣被她这样瞧着,颊边飞起一抹流红,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公仪音审视的目光,清冷道,“我……我见到谢七郎,便随口问了问,哪曾想他正好知道。” 见她这副模样,公仪音愈发起了疑,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一旁摇着折扇的谢廷筠,心道,莫不是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 谢廷筠感受到公仪音的注视,眼尾一挑,冲她抛了个媚眼过来。 公仪音恶寒地一抖,赶紧收回了目光。 叶衣衣小口小口地喝完了面前的酸梅汤,出声叫来老板,叫他再备两份带回府中去。 老板很快将还冒着凉气的酸梅汤盛了上来。 叶衣衣示意不远处的侍卫上前来拿好,看向几人道,“今日买的也差不多了,我先回府让母亲尝尝,若是不行再出来找找。” 谢廷筠面露不舍之色,“宗姬,这么快便走了?我才带你去了几处地方呢。” 叶衣衣难得地朝他露出个清雅的笑容,语声泠泠,“多谢谢七郎,只是我怕让母亲久等了,还是先回府罢。” 谢廷筠收起脸上的佻达之色,微微颔首道,“辛苦宗姬了,如此,我便不多留了。下次宗姬若有空,我再带你去尝尝其他的。” “多谢。” “表姊慢走。”公仪音出声同她道了别,秦默也点头示意了一下。 叶衣衣微微敛衽一礼,带着侍卫走远了。 谢廷筠的目光落在叶衣衣旖旎而去的清丽背影上,久久不曾回转。 公仪音伸手在他面前一晃,大叫道,“回神啦回神啦!人都看不见了!” 谢廷筠这才反应过来,收回了目光看向公仪音,面上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公仪音看着他笑得古灵精怪,“谢七郎,你说老实话,是不是看上我表姊了?” 谢廷筠目光一闪,咧了咧嘴道,“说的什么话,我谢七不过是热心肠罢了,难不成你忍心让这么美丽的女郎犯了难?” 公仪音自然不会被他这点小伎俩糊弄过去,白他一眼道,“别给我打马虎眼,我表姊那种冷清的性子,怎么会主动找你帮忙?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谢廷筠似有些心虚,嘟哝一句道,“我能用什么手段?”不就是在街上看到宗姬时上前热情地问了“几句”,左问右问宗姬不耐烦了才把她的目的告诉自己? 这追女子啊,脸皮可不能薄了! 等等等等……什么追女子,自己可没在追初云宗姬,自己只是觉得她那样冷冰冰的女郎有些意思罢了。 谢廷筠神游天外,公仪音只得又大声唤了几句才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你想什么呢?还说没有鬼,脸都红了。”公仪音睨他一眼。 “有吗?”谢廷筠闻言抚上自己的脸颊,狐疑道,“不热啊。” 秦默凉淡地睨他一眼,似有些无奈。 “老板,再给我来一碗。”转眼,公仪音的一碗酸梅汤便见了底。她咂咂嘴,又叫了一碗,转头看向秦默和谢廷筠,“你们还要吗?” 谢廷筠摇摇头。 秦默看着她温声道,“你大病初愈,不宜吃太多冰的东西。先忍一忍,下次再带你来吃。” 看着秦默这般温柔宠溺的模样,谢廷筠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同秦默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看样子,他对重华帝姬动真心了? 只是…… 他想起秦家同王家的约定,眼中隐隐有担忧浮现,侧了眸光看一眼秦默。 公仪音朝秦默笑笑,“再喝一两口。”转回目光的瞬间,恰好看到谢廷筠眼中一闪而逝的忧色,不由一愣,谢廷筠在担心什么? “你怎么突然这副表情?”她好奇发问。 秦默凉凉地看一眼谢廷筠,薄唇微抿。 谢廷筠心中权衡一番,扯出一抹笑容道,“你们俩在这郎情妾意,我一个孤家寡人,难道还指望我能有什么好脸色?” 公仪音略有些羞赧,贝齿轻咬下唇,脸上红艳诱人。 “初云宗姬已经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秦默凉淡地觑谢廷筠一眼,声音清冷,显然对谢廷筠的多话有些不满。 “啧啧,这么护短。”谢廷筠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两人,“无忧,我可是从没见过熙之这么宝贝一个人的模样啊。” 公仪音脸上红霞退去一些,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没见过就好好看着,也让你长点见识。” “嘿。”谢廷筠乐了,摸了摸下颌,“你们皇家的人,莫不是都这般牙尖嘴利不成?” 这下轮到公仪音称奇了,上上下下打量着谢廷筠,直把他看得一阵心虚,“我们皇家的人……哟……你这是在说我皇表姊吗?看不出来,谢七郎同我皇表姊这么熟稔了?” 谢廷筠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的模样,“你你你你……我说不过你。” 难得见伶牙俐齿的谢廷筠吃瘪,公仪音看着秦默嘻嘻一笑,一脸得意的神色。 谢廷筠清了清嗓子,“你方才不是说想吃民间的小吃么?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油酥饼儿特好吃,要不要去尝尝?” “大夏天吃这个不会热?”公仪音迟疑。 “熙之不是不让你吃凉的么?你放心,保管你一口下肚后就想吃第二口。” “这么神乎?”公仪音将信将疑,看向秦默,“阿默,我想去尝尝。你若是有事要忙的话,不如先回去?我跟谢七郎去就好了。” 秦默眸光冷了一分,浑身散发出几丝危险的气息,“这么盼着我走?” “诶?”公仪音一愣,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看你日理万机怕耽搁了你的事情么。” 谢廷筠在一旁插嘴道,“难道我就不忙?” 公仪音瞥他一眼,“你富贵闲人一个,有什么好忙的。”又忙转回看向秦默,眼眸眨呀眨,如明珠美玉一般笑得灿然,“阿默,还是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怕谢七郎把我给拐跑了。” 谢廷筠只觉心口砰地又中了一箭。 他们小两口*,倒把自己当靶子了,顿时觉得心累得很。 秦默抿唇一笑,放了吊五铢钱在桌上,起身道,“那走吧。” 三人一道上了车,在谢廷筠的指引下行了好一会,才七拐八拐来到城西处。牛车在一条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公仪音跟在两人后头下了车,目光一扫,只见巷子口摆了个不大的摊位,有位面容淳朴的大叔正在摊位后忙活着,面前排了长长的队伍,都是些衣着朴实的百姓,三三俩俩说着闲话。 居然这么多人?! 公仪音不由有些惊奇,不过,这种偏僻的地方,谢廷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谢廷筠似乎轻车熟路的样子,老老实实地排在了队伍最后方,公仪音和秦默也跟在他后头排着队。 三人衣着皆是光鲜亮丽,气韵亦是清贵高华,让排队的百姓不由看呆了去,一时窃窃私语起来。 谢廷筠似乎习惯了大家的反应,还冲他们笑了笑。 大叔手脚颇为麻利,不到一会便轮到了他们。 “谢七郎又来啦?”大叔看着谢廷筠,爽朗地笑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公仪音和秦默身上,“这是七郎你的朋友?” 谢廷筠笑着答话,“是啊,带他们来尝尝大叔的手艺。” “好咧,大叔给你和你朋友再加些料,保管好吃。谢七郎这次要多少个?” “给我二十个吧。”谢廷筠略一思索道。 身后的公仪音闻言一惊,诧异地看向谢廷筠,挑了挑眉无声地询问着。二十个?这是把她和秦默当猪了? 谢廷筠没有回答,只神秘地一笑,从容不迫地在一旁等着。 大叔很快就做好了,用松软的纸包好递到谢廷筠手中。谢廷筠付了钱,接过一大包油酥饼儿,同秦默和公仪音出了队伍。 他用纸包了两个,递过来给秦默和公仪音,一人一个。 秦默微微蹙了蹙眉,还是接了过来。 公仪音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油酥饼儿,阵阵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肚里馋虫早就上来了,忙咬了一小口。 香脆酥软,炸得恰到好处,果然如谢廷筠保证的那样,吃了第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她顾不上烫,忙不迭又咬了几口。 几口下肚,觉得五脏六腑都变得暖和和的,并不觉得燥热,反而有一种满足的饱腹感。 她抬眼看向秦默手中未动的油酥饼儿,好奇道,“阿默,你怎的不吃?” 谢廷筠也咬了一大口,看向秦默含含糊糊道,“他呀,洁癖得很,外头的食物一概不吃,也不知错过了多少好吃的东西。” 秦默看他手中的纸包一眼,“你买这么多做什么?又去送给那些乞丐?” 谢廷筠忙着跟手中的油酥饼儿奋战,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送给乞丐?”公仪音目有诧异之色,问询地看向谢廷筠。 谢廷筠将口中食物吞咽下去,方点头解释道,“是啊,我有时会买些吃食分给城里无家可归的乞丐们。” 公仪音心中颇有些惊奇,本以为谢廷筠只是个有些浪荡的普通世家子弟,没想到他洒脱不羁的性子背后,还有这样细腻柔软的一面,顿时觉得谢廷筠的形象在自己心中高大了不少。 感受到公仪音惊诧的目光,谢廷筠又咬一口手中酥饼,凛然道,“不要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有人会吃醋的。”说着,意有所指地睨了秦默一眼。 公仪音在心中翻了翻白眼,转回目光道,“阿默,真的好吃,你不尝一口?” 秦默将手中油酥饼儿递回给谢廷筠,“我不饿,吃不了这么多,别浪费了。”又看向公仪音,似笑非笑道,“既然好吃,把你手中的给我吃一口可好?” 公仪音蓦地红了脸颊,含羞带怯地将咬了几口的油酥饼递了过去。 谢廷筠低低哀嚎一声,连声抱怨,“你们俩!太不仗义了!做什么当着我的面秀恩爱?” 秦默握住公仪音纤细的手腕,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地吞完后才看向谢廷筠,眼中一抹狭促之意,难得开口打趣道,“不服?不服叫你家里赶紧帮你定一门亲事啊。” “有什么用?!家里定的我肯定不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话音一落,才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了,忙噤了声不敢再说话,心虚地连咬几口手中酥饼。 “你为什么知道?”公仪音听出几分端倪,略带狐疑地看向秦默。 秦默眼帘一垂,掩下眸中的不自在,“身为士族子弟,做什么事都是身不由己,这感觉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起秦默和谢廷筠两人如今颇有几分相似的处境,公仪音唏嘘两声,识趣地没有再问。 一个油酥饼很快被公仪音消灭完,她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眼,满脸餍足。 “还要吗?”谢廷筠笑问。 公仪音摸了摸腹部,摇摇头道,“再吃下去可就要成肥猪了。” “那你们先回去?我去给那些乞丐们分了。”谢廷筠询问地看过来。 “我也跟着去看看。”公仪音眸光亮晶晶的,一脸兴致勃勃的神色。反正今日无事,跟着去看看新鲜好了。 “熙之,你也一起去咯?”谢廷筠看向秦默,理所当然道。 “好。”秦默淡淡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地看一眼兴趣盎然的公仪音,唇角微扬。 因着这次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三人没有坐车,让莫子笙在原地候着,谢廷筠则带着两人又是一阵七拐八绕方行到目的地。 乞丐聚居的地方,味道自然不会好闻。还未走近,公仪音就闻到一股异味传来。她嗅觉比常人灵敏,这种情况下遭的罪自然比身边的秦默和谢廷筠要多。 只是顾及礼数,她没法掩住口鼻,只得难受地耸了耸鼻子,尽量屏住呼吸。 秦默侧头看她一眼,没有出声,却是朝她走近了些。 鼻端的异味被秦默身上好闻的凉淡寒竹香冲散,公仪音顿时觉得好受不少,抬头朝秦默感激一笑。 秦默回以浅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好在两人走在谢廷筠后头,否则被他看到,又要觉得心塞了。 渐渐的,已经能看到前边三三两两围聚在巷子里的乞丐了。谢廷筠停下脚步,朝两人看来,解释道,“他们警惕性比较高,陌生人一靠近便会四散而逃,我也是去了几次他们才熟悉我的。要不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又看向公仪音,“你一个娇娇女郎,去乞丐堆里也不太好。” 公仪音顺从地点了点头,朝里侧挪了挪。 秦默自然静静地陪在她身侧,没有出声,气氛无比宁静平和 公仪音好奇地举目四下打量。 突然,她目光一亮,捕捉到另一侧那条巷子里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不由怔了怔。 正发愣间,那人转了身子,正好撞上公仪音诧异的目光,不由也是一怔。那人浅浅一笑,意态端庄地在女婢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那人转身的瞬间,公仪音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她身后冒出,一溜烟从巷子的另一头跑了出去。 那人行到公仪音面前,看着她浅笑道,“好巧,又见面了。” “常夫人。”公仪音行了个礼,回以笑容。 眼前这个眉眼带笑一脸慈祥的妇人,正是公仪音上次在街上遇到的,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贵妇人。 “女郎怎么会在这里?”常夫人略有些奇怪。 公仪音朝谢廷筠处努嘴示意了一下,道,“我有个朋友过来给这里的乞丐们分发些吃食,我跟着过来看看。” “女郎和你朋友都是心善的。”常夫人语带赞赏。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奇地看向她,“不知常夫人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常夫人抿唇笑笑,目光平静而柔和,“那日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小乞儿,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同我颇为投缘,心里头有些放心不下,今儿抽空来看看他,给他带了些衣物吃食。” 公仪音嘴微张,心里头又是诧异又是敬佩,由衷道,“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乞儿,夫人也能如此对待,夫人才是真真的心善呢。” 常夫人眸中有隐约恍惚,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很快她便回了神,低低道,“我瞧着他,总想起从前一个故人,所以难免上心了些。”她似不愿过多提起这个话题,抬眼朝公仪音身后的秦默一瞧,微微抿了唇轻笑,“女郎的簪子可送出去了?” 公仪音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话,蓦地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低垂了头,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那日看上那簪子,的确是想到了秦默,不过并未想好是自己用还是要送给他。前些日子又发生了各种事,一时间就忘了,这会那翡翠竹节碧玉簪还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妆奁匣子里呢。 常夫人看一眼她红得跟流霞似的脸庞,不由以袖掩唇笑了笑,看向公仪音的目光愈发柔和。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眼神中带了些许亲和的善意,那模样,似乎从自己身上看到几分她自己从前的样子一般,心下起了好奇。 瞧常夫人温柔宁和的模样,应该也同自己的夫郎颇为琴瑟和鸣吧?公仪音暗暗猜测。 看着公仪音脸上灵动活泼的神情,常夫人唇畔笑意愈发深了,只觉同面前这个娇娇女郎投缘得紧,想了想,柔声道,“你我有缘,我又比你大不少,也算得上是你长辈了,我唤你一声无忧可好?” 公仪音笑着点点头,“自然。我看着夫人也觉得颇为亲切呢。” 常夫人又是柔柔一笑,如清风拂面,她看向公仪音,微微迟疑了一下道,“无忧,后日是我的生辰,不知你是否有空?我想请你去我府中赴宴,也让我夫郎见见你。” 公仪音眼前一亮,似有些不可置信,“那可真要恭喜夫人了。不知夫人的府上是……?” “我家在永嘉坊的薛府,不知无忧府上是……?我好派人将赴宴的帖子送去。”常夫人娴雅问道。 “永嘉坊薛府?夫人的夫主可是前御史大夫薛逸海?”秦默突然插嘴道。 常夫人似有些惊奇,点点头,“正是,这位郎君认识我夫郎?” “薛大夫为国为民勤勤恳恳,实乃为官之典范,鄙人自然有所耳闻。”秦默谦逊道。 常夫人眸中神色更讶,没想到眼前这个郎君看着年纪轻轻,居然已入朝为官,不由诧道,“不知郎君是……?” “延尉寺秦默。”秦默微微作了一揖。 秦默的大名在建邺可是如雷贯耳,常夫人自然也知道,闻言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原来是天水秦氏九郎,难怪这般风姿高洁。” “夫人谬赞了。” 她二人的寒暄并未落入公仪音的耳中,她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薛逸海这个名字,总觉得十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突然,她眸色一亮。 薛逸海,前御史大夫,这不是上次在向晚楼时从隔壁桌上听到的名字么?当时那两人说到华韶班,就提到了薛逸海为了讨其新夫人欢心,早早定下华韶班,就是为了在其夫人的生辰宴上博佳人一笑。 这么看来,眼前这个清雅若清秋之菊的妇人,就是那日那两人口中的主角,薛逸海的新夫人?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公仪音由衷感叹了一句。 那厢常夫人与秦默寒暄完毕,又看回公仪音,“不知无忧可方便去?” “方便方便。”公仪音回了神,点头应下。 “那……无忧府上是……?” 公仪音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瞒她,开口道,“重华帝姬府。” 听到公仪音报出她府邸的名字,常夫人吃了一惊,眼眸微瞪,显然有些没有意料到,半晌才怔怔道,“原来无忧是……重华帝姬?”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无忧是我的小字。” 常夫人善解人意地笑笑,“帝姬身份特殊,行走在外谨慎些自然是好的。难怪之前我便觉得帝姬通身气韵非常,果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郎。” 公仪音更加不好意思了,“夫人还是叫我无忧便是,后日夫人的寿辰,我一定准时到达。” 见公仪音性子爽朗,常夫人也不扭捏,点点头,“明日我叫女婢将帖子送去你府上。那今天就先就此别过了。” “夫人慢走。”公仪音微微欠了欠身,同她道过别。 看着常夫人上了车,牛车渐渐驶离巷子尽头,公仪音才收回目光,唇边带着浅浅笑意。 秦默这才淡淡开了口,“什么簪子?” “啊?”公仪音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常夫人口中说的簪子,是什么?”秦默又追问了一句,目光切切地凝视着她。 “没……没什么……”公仪音避开他灼灼的目光,略有些心虚。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送给他呢! “不说实话?”秦默尾音微微上挑,微狭了眼眸,俯身平视着公仪音。 公仪音被他看得心中噗噗直跳,微微一扭身子道,“就是……上次我去凝碧阁的时候跟常夫人看上了同一支簪子,常夫人见我喜欢得紧,便让给了我。” “你想送给谁?”秦默凑近了些,温暖的鼻息喷洒在公仪音颈边。 公仪音身子轻颤,不敢抬眼看他,心里正思忖着要不要说实话,却听得谢廷筠诧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俩在做什么?” 公仪音如蒙大赦般舒了口气,后退了一步。 秦默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谢廷筠,眸中一缕冷光,看得谢廷筠心里发了毛,忙摆摆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我不问了不问了。” “七郎分发完了?”公仪音看着谢廷筠笑笑,脸上还有未退却的红晕。 “嗯。你们接下来去哪里?”谢廷筠轻咳一声。心里在默默思忖着,自己要不找个借口开溜算了?免得留在这里还要看熙之脸色。 公仪音抬头看一眼渐西的日头,日光如金,温暖地倾洒下来。 她转头看向秦默,嘴角一抹欢欣的笑意,“阿默,是不是可以去沕水了?” “去沕水?去沕水做什么?”谢廷筠好奇道。 “她想去泛舟。”秦默目光中有满满的宠溺流溢,一直落在公仪音面上,不肯挪动分毫。 见他这幅情深如许的模样,谢廷筠愈发坚定了自己要开溜的想法,咧了咧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忘了做,你们去沕水,我就先回去了啊?” “诶?七郎不一起去?”公仪音诧异道。 “不去了不去了。”谢廷筠连连摇头,“你们俩好好玩啊。”说着,逃也似地离开了。 公仪音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颇有些诧异,面露奇色,“他怎么这么急匆匆就走了?” 秦默笑而不答,接着又问起方才的话题,“阿音,你还没回答我,那簪子,你想送给谁?” “还没想好。”公仪音眸光一转,笑盈盈道。 “还未想好?”秦默似笑非笑地觑着她,“还未想好的话,送给我如何?” 公仪音偏了头,假意思索了一下,“好吧,如果你现在带我去沕水泛舟的话,我就送给你吧。” 秦默笑一声,牵着她朝车撵停放的地方走去。 两人在车上略略歇了一会,车外传来莫子笙的通报声,原来沕水已经到了。 秦默先下车,转身回望她,笑意清浅伸出手,轻唤,“下来吧,阿音。” 公仪音望着面前伸来的大手,有些微晃神。片刻,才将自己柔弱无骨的手放上去,被秦默轻轻一带,下了车。 莫子笙朝秦默点头示意,赶着牛车找地方停靠去了。 这会天气已没有午时那般炎热,沕水河畔有三三俩俩乘凉的人群,笑声闹声在沕水上空悠然盘旋。 让人只觉安然。 因公仪音此时做男装打扮,秦默松了握住她的手,但仍紧紧跟在身侧。 公仪音浅浅笑着,心中无比安心。 秦默朝她低低说了一句,示意她在此候着别乱走,自己抬步朝沕水旁停靠的小舟走去。 舟上的船夫正用斗笠罩着头,靠在船舷上打盹,听得动静掀开斗笠望来,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恍如一朵白梅凌寒绽放。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清俊的男子,早已看呆了神。这清贵如神衹一般的男子,他可是从未见过。 晃神了半天,才意识到耳边有泠泠清音传来。 是那男子在唤他。 他忙拿下斗笠,自船舷上一跃而起,冲着秦默慌慌张张行了个礼道,“不知郎君有什么事?”又急急忙忙赶扯了扯衣裳,仿佛在这样天神般的郎君面前,任何不敬的举动,都是亵渎。 “你这小舟可能租赁?” “能能能。”船夫忙不迭点头。 秦默淡笑,自袖中掏出串五铢钱给他,“我们就俩人,你载着我们在沕水上随便晃晃,这钱可够了?” “够了够了。”船夫双手接过,一脸喜色。 秦默点点头,示意他稍等,转身朝公仪音走去。 “如何?”公仪音眉眼清亮。 “走吧,船夫同意载我们了。” 公仪音兴致勃勃地跟上,同秦默一道上了小舟。 小舟不大,以竹制成,简朴乌篷遮住夕阳的余光。船夫在船头划桨,公仪音和秦默坐在后头,顺着小舟的晃荡,宁和地看着沕水上的景致。 夕阳暖暖地照在河面上。 小舟行到之处,激起一阵水花,波光粼粼,似浮金碎银一般光彩流离。天地苍茫间,一叶扁舟,连在扁舟上的人儿,也似变得渺小起来。 公仪音感觉到一种苍茫的壮阔感,她微仰着头,看着两岸的垂柳,看着水中的倒映,看着天边的残霞,只觉心中无比宁静。 她在看景,秦默却在看她。 侧颜精致,睫毛纤长,笑容和暖,有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自秦默心中升起。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大抵也要同心悦之人一起,才别有一番雅致和风味罢。 凉风习习,吹得人心底无比凉爽。 公仪音眯了眼眸看来,脸上笑容澄澈干净,如初生儿一般不含一丝杂质。 “真舒服。”她轻笑道。 秦默心底,似被什么情绪渐渐填满,伸出手,将公仪音被和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声音愈发轻柔起来,“你喜欢便好。” “不过……”公仪音的笑容淡了淡,“我听阿灵说过,这沕水虽然看上去澄澈透明,其实这河里,也有许多哭泣的灵魂。” 秦默微愣,“阿音也信这个?” 公仪音摇摇头,“不信。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什么故事?”秦默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大抵是年轻的女郎同俊朗的郎君私定了终生,最后却被狠心抛弃,伤心欲绝之下想不开,投湖自尽的故事。”公仪音清淡的语声缓缓道来,似含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秦默不喜这样哀婉的情绪出现在公仪音身上。 他伸出手,抚上公仪音微蹙的眉间,轻轻地,柔柔地,在她耳边低低道,“阿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哭泣和难过的。” 说话间,眉眼凝重,认真地瞧着她。 “我信你。”公仪音重重点头。 身后传来船夫乐呵呵的声音,“两位郎君,这行舟的速度可还满意?” “挺好。”秦默淡淡应了。 船夫又“呵呵”笑一声,“两位郎君好雅兴,每天黄昏的这个时候,是沕水最漂亮的时候了。” 公仪音微微提了声调,应一声,“是吗?那我们可有眼福了。” “可不是。”船夫的性子倒也十分爽朗,笑呵呵的扯着嗓子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船夫显然没读过书,说话间带了些市井的俚语,虽有些粗俗,于公仪音而言,却是颇为新鲜。 秦默无奈地瞧着公仪音神采飞扬的脸庞,心中不禁思忖,明明是被众人众星捧月长大的帝姬,这性子怎的如此赤子般澄澈而通透? 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啊。 天边的日头又沉了几分。 秦默抬头看一眼被瑰丽晚霞染遍的天际,“阿音,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靠岸了?” “再游一会。”公仪音低低恳求,眸光盈盈。 秦默自然不忍拒绝。 许是划的有些累了,船夫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公仪音侧脸看向一侧清澈的河水,通碧透亮,映照出她朦朦胧胧的影子,不由玩心大起。 小心翼翼地弯了腰,将手深了进去。 “别摔下去了。”秦默眸光微凝,忙揽上她的腰肢,防止她掉下去。 公仪音“咯咯”的笑声传来,似银铃一般,在沕水上空飘荡。她笑着,用手轻轻波动着河水玩,满目灵动。 秦默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阻止,只是心里头并未放松半分。 这时,余光似乎瞟到一艘画舫朝这边驶来。 秦默漫不经心地转头瞧去。 画舫上站着十来名着期门骑盔甲的侍卫,面容端肃,神情凝重。 期门骑与羽林卫同为南军,南军负责宫城的守卫,其中羽林卫负责戍守,期门骑则负责皇族出行的安危。 秦默的目光落在船头为首着官员袍服的男子身上,不由目光微霁。 那人,他认识。 扭头看向公仪音,语气微微凝重,“阿音,快起来。” ------题外话------ 谢谢姑娘们花花钻钻票票支持,因最近手机改版,网页只能复制近几条状态,所以夭夭从明天起会将当天感谢棒写在题外中。 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小卿的20颗钻钻把夭夭砸晕啦! 所有道具&订阅支持夭夭的你们,夭夭都记住了~!么么~! * 推文: 《千岁爷的守冢王妃》无冥人士 简介:暮里,暮璃,她自幼在古墓长大。一个人,守着一座孤城,一座古墓。她是守冢人。 他,成阳非玄,史国最年轻的摄政王,只因排行第六,人称“六千岁”。 初次相见,她是守墓人,他是盗墓人。 第二次相见,她是被冤的杀人犯,他是负责查案的督察。 第三次相见,她是全国通缉的暮家庄主,他是权高位重的九千岁。 这一次,她没与他争锋相对,而他却怒火冲天:暮家主,这是要带着本王的孩儿跑路? 第100章 车撵中的火热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听到耳边秦默急急的催促声,公仪音忙收回手,扭头看去,目带不解。 “怎么了?” 话音未落,看到秦默眸光有异,忙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便看到不远处朝这边驶来的一艘华美画舫。 定睛一瞧,画舫上站着的几名期门骑的身影落入她眼中。眼风一扫,看清站在画舫船头的那人,不由一怔。 这人,她亦是熟识。 正是鸿胪寺寺卿,周永晖。 这个时候鸿胪寺寺卿出现在装饰精美的画舫上,难道说,画舫内的人是…… 公仪音心中蓦地浮上一个猜想,蹙了眉头,同秦默对视一眼。 “进舱里去。”秦默当机立断。 说罢,一掀帘子,护着公仪音闪身进了小小的船舱。 竹子制的乌色篾篷内堆了些货物,勉强能容纳两人在内,前后各垂下一张竹篾帘子,虽然简陋,但足以挡住外面的视线。 公仪音和秦默静静立在帘子后,视线透过竹篾帘子的缝隙谨慎地朝外望去。 驶来的那艘画舫雕梁画栋,颇为气派,一看便是皇家御用之物。 在他们钻入船舱的瞬间,周永晖身后的画舫珠帘被掀开,帘栊叮当间,从里头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 公仪音眸色一暗,果然是他! 走在前头的那人,银白色锦袍,面上带着看似如沐春风的和煦之意,眼底笼罩的雾气却一片深浓。正是宇文渊。 紧随他身后的,则是一袭冰蓝色广袖大裳,丰神俊朗的三皇子公仪轩。 两人嘴里说着什么,一道出了船舱到画舫的甲板上,面上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公仪音暗自思忖。 看来,父皇为了防止宇文渊待在建邺的这段时间暗中搞鬼,派了三皇子全程陪同。名义上是尽地主之谊,实则是为了行监视之责。 船夫自然也看到了前方驶来的画舫,见那般气派的模样,知道来头不小,忙不迭撑了撑船橹,将小舟朝旁划去,把往来通道给让了出来。 公仪音一眨不眨的盯着帘外越驶越近的画舫,心中砰砰直跳。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被宇文渊发现与秦默同乘一舟! 眼见着画舫驶到了跟前,公仪音眼睛都顾不上眨动,凝神屏气站在竹帘后面警惕地看着外面的动静,手中已渗出一层薄汗。 似是感受到了她紧绷的情绪,秦默将手伸过来,牵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薄薄的热气透过他的掌心传来,让公仪音扑通乱跳的心安定了不少。 这时,正在同公仪轩说着话的宇文渊突然闭了嘴,朝后做了个停船的手势,幽深的目光朝他们的小舟处望来。 公仪音握着秦默的手一紧。 宇文渊此人,甚是敏感谨慎,他莫不是……发现有人在看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心中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这时,秦默松开了她的手,轻手轻脚行到船舱的另一头,隔着帘子同船夫低低耳语了几句。船夫先是一愣,很快点了点头。 “睿王,怎么了?”见宇文渊突然下令停船,公仪轩面露不解之色。 宇文渊凌厉如霜的目光朝这边一扫,在乌蓬小舟微微晃荡的竹帘上一顿,眸光波动些许。 “那是小舟是做什么的?” 公仪轩微愣,眼风随意往这边一扫,不以为意道,“许是载货的小舟吧,怎么?睿王觉得有不妥?” 宇文渊微微皱了眉头,“倒也没什么,只是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公仪轩一听,皱眉一沉思,挥手唤了周永晖上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周永晖点头,向前走了几步,立在画舫船头,看着公仪音他们所在的小舟大喊道,“前面那艘船,停一下。” 此时悠悠转转间,乌蓬小舟已经掉了个头,船夫正好转过来到了朝向画舫的这一面,见画舫上的人叫他停船,忙应一声,收回手中竹篙搁在船头,向前两步朝着画舫上的人行礼。 “不知这位使君有何吩咐?”船夫点头哈腰道。 宇文渊和公仪轩他不认识,但周永晖穿着官员服制,叫他使君总是没错的。 “你这船上可有人?”听到宇文渊说似乎有人在看他,周永晖直入主题,看着船夫目光冷厉,一脸严肃。 “没有人没有人。”船夫忙不迭摆了摆手,又讨好地解释道,“船上只有一些今日没贩完的货物,准备拉回去明日接着卖的。”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使君这是在找什么人?” 周永晖询问似的看向宇文渊,等着他开口。 宇文渊眸色微暗,眯着眼盯着那小舟看了片刻,突然沉沉开了口。 “让他把帘子掀起来看看。” 周永晖便又对着那船夫大声道,“听到没有,把竹帘掀起来看看。” 船夫“诶”地应了一声,将帘子挑了起来,船舱里头的情况一览无余。 宇文渊凌厉的眼风一扫,果然如那船夫所说,舱中胡乱堆了几件货物,中间放了张可以供人休息的小几,除此之外,并无能藏人的地方。 宇文渊皱了皱眉,似心有不甘,思忖片刻对着那船夫道,“另一头的帘子。” 船夫行了个礼应了,“噔噔噔”跑近船舱,将另一头的竹帘掀起一角给宇文渊看。只是,竹帘那头的甲板上依旧空无一人。 宇文渊低垂了头,似有些狐疑。 自己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方才明明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为何竟没有人,还是说,就是这船夫?思索间抬了头,正看到那船夫目光切切地看着他,不由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看到宇文渊神色的变化,周永晖朝船夫看一眼,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两步陪着笑道,“睿王风姿不凡,这些普通百姓不曾见过世面,难免多看睿王几眼,还请睿王不要放在心上。” 他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隐隐含了一丝宇文渊小肚鸡肠竟还要同普通百姓计较的意味在里头。 宇文渊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冷“哼”一声,凉凉地睨了周永晖一眼。 周永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恭敬的笑容,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睿王,你看,时辰也不早了,游完这一段也该返回了。”公仪轩及时上前打圆场。 宇文渊可以不给周永晖面子,却不能不给公仪轩面子,收回落在周永晖面上的目光,冷冷开口道,“走吧。” 周永晖行了一礼,吩咐人继续开船。 画舫与小舟擦身而过的瞬间,宇文渊若有所思地看着垂下的竹帘,眼中神色讳莫如深。 公仪音此时正紧紧趴在秦默胸前,小手抱着他柔软的腰身,大气也不敢出。而一手揽着公仪音的秦默,此时正脚尖点站在船舷上,另一只手扶住船篷边缘,身子尽量后仰。这个姿势着力点小,又要护着怀中的公仪音,若不是他有武功,早就掉水里去了。 听得画舫上的交谈声渐渐变小,公仪音长长舒了口气,轻声叫了一句,“阿默。”示意他可以放自己下去了。 秦默从船舷上跳下,搂住公仪音纤细腰肢的手却没收回。 面前的竹帘被人从里面掀起,船夫从船舱那一头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搂住公仪音腰肢的大手上,脸上笑容更深了。 他朝秦默行了个礼,“郎君,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说了。” 秦默从怀中摸出一吊五铢钱扔给船夫,“你做得很好,这是额外赏你的。” 船夫笑着接住,又连连道了谢,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片刻,笑嘻嘻道,“那小的继续划船去了。” “时辰不早了,准备靠岸吧。”秦默淡淡吩咐了一句。 “好咧。”船夫应了,目光又在从秦默怀中抬起头的公仪音面上流连了一圈。 公仪音朝他感激地笑笑,若不是他刚刚表现镇定,以宇文渊多疑的性子,定然会起疑。 船夫倒吸了一口凉气,目露惊艳之色。方才公仪音上船时被秦默护着,船夫并未看得真切,现在见她对自己这么清丽一笑,恍恍惚惚间如花树堆雪,明珠生晕。 怎么现在的郎君都长得这般俊俏了?难怪他们…… 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打量了两人一眼,这才哼着小曲儿往另一头去了。 小舟又慢慢悠悠驶动了起来。 公仪音被秦默抱在怀中,鼻端满是寒竹香充盈,耳边是微微风声掠过。一时觉得气氛宁和得让人不忍心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她才抬了头,看着秦默精致的下颚,呐呐开了口,“阿默,你可以放开我了。” 秦默“嗯”了一声,这才放开圈住公仪音的手。 公仪音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吐了吐舌头道,“方才真是好险!要不是你当机立断告诉了船夫应对的法子,咱们定要被宇文渊抓个正着,到时可就不好解释了。” 秦默低头看着她,目光柔和淡然。 “你怎么知道宇文渊会叫船夫掀开帘子?”公仪音好奇道。此时夕阳西下,宇文渊背对着远处渐渐落山的夕阳,全身似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之中,周身通透如美玉。 若非他想到了这一层,他们就不能未雨绸缪地事先躲在船舱外,并在船夫掀起这边这扇竹帘的瞬间站到船舷之上。 有半边竹帘和船夫的身子挡着,画舫上的宇文渊自然看不到他们。 秦默淡淡一笑,“宇文渊这人甚是多疑。在他下令停船的瞬间,我就猜到他一定生了疑,既然心存疑惑,他就不会轻易放我们这艘船离开。” 公仪音点点头,心中感叹不已。秦默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啊,居然能提前几步预料到对手的举动,更重要的是,还能想出合适的方法来应对,这得需要多么缜密而清晰的思维? 想起前世偶然一次听到人对秦默的评价,“智多近乎妖”,当时还觉得不以为然,现在想想,这话用在秦默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公仪音目光朝前远眺,见那艘富丽堂皇的画舫已经渐渐在视线中消失不见,这才真正定下心来,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 刚刚同宇文渊对视上的那一瞬,她的心跳似乎停滞了。他眼中的神色那么通透而犀利,有那么一刻,她当真以为宇文渊发现了他们。 宇文渊此人,身上的气场太过凛冽太过强大,让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秦默淡淡看一眼她脸上后怕的神色,冷峭的面部表情柔和了几分,伸手拉过她的手,用大手温柔地包裹住,凝视着公仪音的眼眸柔声道,“阿音,你不用怕,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我在。” 秦默的语声很轻,很淡,似乎随时会淹没在耳边晃荡的水声当中,可是公仪音的心里,真的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那是种远飞的倦鸟终于归巢的安心感。 除了秦默,任何人也给不了她。 公仪音朝他甜甜一笑,长长吐尽心中浊气,这才觉得冰凉的掌心逐渐回暖。 突然,她想起一事,侧了头看着秦默,面露好奇之色,“对了阿默,你刚刚是怎么跟船夫说的?他竟然没有好奇我们为何要躲开那画舫上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似乎看到秦默的嘴角抽了抽。 她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却见他还是那副清淡从容的神情,只是面上的华彩,似乎愈发的耀眼了。 红日西斜,他静立风中,衣袂微扬,眸中带着洞若观火的清明,仿佛这世上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 “阿默?”见他不出声,公仪音试探着又唤了一句。 这一次,公仪音是清清楚楚地看到秦默的眸中闪过一丝古怪。 这让她愈发地好奇了,不由好奇地凑近一些,仰着小脸,眼眸清亮地看着秦默,“阿默,你到底同船夫说了什么?” 秦默抿了抿唇,看她一眼,声音中似乎有些微的轻颤,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你当真想知道?”他追问了一句。 公仪音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秦默绽放出一丝春花般的笑容,夕阳斜照在他的眼睫之上,公仪音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羽抖了抖,尔后转了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悠悠的声音随着风声舒缓传来。 “我同船夫说,我和你真心相爱,却被家里人所不容。好不容易偷偷出来见你一面,却又被家人追了过来。我请他发发善心,帮帮我们这对苦命鸳鸯。船夫一听,顿时生了几丝凛然正气,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哦。”公仪音轻笑,眨了眨眼睛道,“你倒是会编。” 可是突然,她觉得方才秦默那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她皱了眉头,在唇齿间又将秦默那话细细咀嚼了一遍。突然,眼睛圆睁,不可思议地看向秦默,尖叫一声道,“阿默,我现在是做男子打扮。” 秦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挑了挑入鬓的剑眉道,“那又如何?” 公仪音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他,“秦默,你是故意的!” 秦默耸耸肩,“方才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这个借口了。这不是成功将宇文渊糊弄过去了么?” “可是……”公仪音又羞又恼,跺了跺脚道,“你这不是让人误会我们俩有那龙阳之癖吗?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信了怎么办?” “他不认识我们。”秦默看着公仪音眼睛圆滚滚,一脸气呼呼的模样似乎颇觉有趣,面上笑意愈发深了,“再说了,要真传出去,别人信了便信了,只要你不信就成了。” “你……”公仪音被他一句话给堵住了所有想说的话,又羞又恼,眼眸顾盼间流光飞舞,看得秦默心中软成了一滩水。 他伸手将公仪音揽入怀中,“好啦,别生气了,我保证,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换个靠谱的理由。” 公仪音粉拳往他胸口一捶,这才住了嘴。 方才顺着沕水划了不少距离,这会虽然准备靠岸了,但举目一眺,似乎离他们上船的岸边还有些距离。 而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傍晚的沕水上凉风四起,衣襟生凉。 秦默替公仪音紧了紧衣襟,拉着她的手进了船舱。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船夫开口搭话道,语气中满满的兴致勃勃,“两位郎君,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公仪音哭笑不得地瞪秦默一眼,示意他自己惹出的事情,自己负责解决。 秦默看着她轻笑,清了清嗓子道,“才一个月。” “哎。”船夫悠悠叹了口气,“要小的说啊,这喜欢郎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谁规定郎君就一定能喜欢女郎不是?” 公仪音愈发无奈了。 谁能想到这船夫憨厚老实的模样,思想却如此“开放”? 秦默正儿八经地应了一句,“是啊。” “不过看两位郎君的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怕是大户人家顾忌名声,才不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吧。” 秦默“嗯”了一声,浓重的鼻音重含了一丝被戳中伤心事不想再多说的情绪。 船夫只当勾起了秦默的伤心往事,讪讪地笑一声,“是小的多嘴了。”说罢,识趣地闭上嘴,橹一摇,小舟晃晃悠悠朝岸边驶去。 秦默四下看了看,见小小船舱中只有那矮几附近还能容人,便拉着公仪音相对而坐。 公仪音收回玩闹的心思,想起方才之事,沉沉开口道,“看来父皇果然不放心宇文渊。” 秦默点头,“主上自是看得通透。” “哦?”听着他似乎话中有话,公仪音眉一挑,等着他的下文。 秦默轻笑一声,“太子如今要帮着主上处理国事,分身乏术。四皇子……性子不大合适。唯独三皇子性子机敏谨慎,让他去招待宇文渊,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公仪音笑笑,无声赞同了他的话。 父皇子嗣单薄,除去她和公仪楚两位帝姬,如今成年的皇子也只有这三位了。 好在太子公仪颢能力还算不错,不至于让南齐的江山后继无人。虽性子有些绵软,但若论守江山的资质,倒也绰绰有余。 至于三皇子,才能亦有,只可惜背后没有强有力的母家支持,并不敢表现出太大的野心。他的生母只是个小小的宫婢,偶然被临幸才有了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明面上看来,太子和三皇子也算是兄友弟恭相处融洽。至于内里如何,就无人知晓了。 而四皇子宇文谨,母妃是九嫔之末的充华,算不得得宠。四皇子本人,更是不得宠爱,听说父皇曾私底下评其“不堪大用”。在公仪音看来亦是如此,四皇子宇文谨,比起她另外两位皇兄而言,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逊色了不少。 沉思间,小舟晃晃悠悠驶到了岸边。 待小舟挺稳,秦默先出了船舱,又将公仪音拉上了岸。 船夫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眸中一缕灼灼的神色,看向二人道,“希望两位郎君能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秦默轻笑。 公仪音咧了咧嘴,不好多说,讪讪谢过船夫,同秦默一道朝莫子笙停车的地方走去。 走得老远了,似乎还能看到身后船夫落在他们身上的炙热目光。 好不容易拐了弯,船夫瞧不见他们了,黏在身上的火热目光才消失。 “阿音,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秦默似乎心情很好,看着她笑意浅浅道,眉角眼梢落满流光。 “好。”公仪音摇了摇头,将方才之事抛之脑后,乖顺应了。 玩了一天了,现在时辰已晚,坊门将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心中仍有些恋恋不舍,还是先回府吧。 毕竟,来日方长。 两人上车坐稳,莫子笙一扬鞭子,牛车缓缓朝帝姬府驶去。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后头,将车撵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牛车行到帝姬府门前停下,公仪音挑帘一看,见已经到了,恋恋不舍地同秦默道了别,起身刚要下车,垂在身侧的手却被人拉住。 “怎么了?”她心下微奇,低头朝秦默看去。 “这就走了?”秦默淡淡地看着她,将她的掌心摊开,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公仪音手心里胡乱画着。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掌纹,有一种麻麻的酥痒感像触电一样传遍全身。 公仪音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 玩心一起,转身就势在他身旁坐下,用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贝齿轻咬,媚眼如丝,语声娇娇脆脆似珠落玉盘,“怎么?舍不得我走?” 秦默在她掌中乱画的手一顿,精致的侧脸浮上一抹红霞。 公仪音玩心更甚,轻笑一声,往他耳畔凑近了些,吐气如兰幽幽道,“阿默,时辰不早了,难不成你今夜想宿在帝姬府?” 秦默曳了眼尾看来,眸中似含清波,荡漾流转。 “我若宿在帝姬府,明日主上那边,就该着急了吧。” 见他这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公仪音嘟了嘟嘴,刚想放弃,却又心生一计,伸出小巧的舌尖在秦默晶莹剔透的耳垂上轻轻一舔。 身侧的秦默蓦然僵住。 见自己占了上风,公仪音眼含得意地看向他,刚要张嘴说话,却觉手腕被秦默轻轻一扯,一阵天翻地覆后,她已经躺在了软榻上,正被秦默压在身下。 秦默双掌撑地支起身子以免压到公仪音,目光炯炯如炬地看着她,眸中神色晦暗如深。 公仪音一惊,似乎嗅到了一丝情动的气息。 “阿……阿默……你做什么?”大惊失色下,她白着小脸去推秦默紧致的胸膛。 却是徒劳。反而慌乱之下,把他胸口的衣襟扯开了些。 秦默是习武之人,怎么会被她这么轻轻一推就推开了?身子纹丝不动,喷洒在公仪音脖颈处的气息愈发灼热了。 “怎么?撩拨完我便想跑?”秦默俯身垂首,在她耳畔低低道,嗓音中带着浓浓的磁性和低沉,听得人心中忍不住一颤。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间,他温热的舌尖擦过公仪音小巧的耳垂。 公仪音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心里头欲哭无泪,不住地后悔,自己刚刚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干嘛“色心四起”想要去撩拨秦默,这下好了,骑虎难下,撩拨不成反被撩的那个! 想了想,还是决定向秦默服个软。 忙眼波儿微颤,娇娇怯怯看着秦默,米粒般的贝齿轻咬着下唇,娇声求饶道,“阿默,我错了……” “错在哪里?”秦默微微抬了头,直直凝视着她。 感受到身上的灼热减少了一分,公仪音稍稍舒口气,拿眼觑着秦默,小心试探道,“我……我不该戏弄你……” “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秦默轻笑一声,欺身压来,这一次,对准的是她的娇艳欲滴的红唇。 “我我我……我知道了!”看着秦默越来越近的容颜,鼻尖被寒竹香一激,公仪音突然福至心灵,不由大叫出声。 秦默停下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唇畔一缕深深的笑意。 “错在哪里?”他语声幽幽,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不该放了火又不灭火!”公仪音心一横,闭上眼叫了出来。 秦默低低笑了开来,笑声在小小的车厢里轻漾,似琴弦轻拨,悠悠然划过她的心田,又似柔软毛羽,轻轻落在她耳边。 “倒是不笨。”秦默抬起一只手,用指腹抚着抚她红霞满面的脸庞,动作轻柔而宠溺,仿佛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一般。 公仪音舒一口气,巴巴觑着他结结巴巴道,“阿默,既然我答对了,你……你是不是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 秦默俯身亲了亲她小巧的鼻尖,眸中光芒璀璨。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下一步是什么?”秦默淡笑问道。 公仪音腮边颜色又浓郁了一分,声音愈发结巴起来,“认……认错……” “怎么认错?” “灭……灭火……”她可怜巴巴道,方才乱动间,鬓边丝发垂落,闲闲散在肩头,愈发显得面容清艳妖娆。 秦默本来只是抱着玩闹的心思想要逗逗公仪音,而今却被公仪音勾得有些气息不稳了。 他定了定心神,想要从公仪音身上起来。 不想公仪音见身上压迫感消失,也急急忙忙想要坐起身,好巧不巧的,唇瓣竟碰到了秦默滚烫的唇上。 就像是一星火花,落在了秦默心中辽阔的草原上,带起燎原的火势。 都自己送上门来了,秦默怎么还会让她逃? 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后退,温软的唇瓣在公仪音唇上辗转。 公仪音低吟一声,身子酥软得提不起任何气力,初始时还有些微抗拒,到了后来,却不由的揽上秦默的脖颈,顺着他的动作而沉浮,整个人像是一艘在海里飘荡的小舟,已经失了方向,只是顺着秦默的指引而不住的上下轻舞。 缠绵间,头上的发簪悄然落地,墨发四下散开,与秦默垂下的发丝缠绕,映着她玉雪般的容颜,只教人心旌动摇。 秦默的手从她的腰肢渐渐往上,所到之处燃起一片火热。衣裳半敞间,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往下是精致的锁骨,再往下,只能看到微微起伏的雪白山峦。 秦默心里似有一团火,叫嚣着想要更多,手下一动,公仪音的衣襟已被他拉开。 “不要!” 胸前突然一片冰凉,公仪音蓦然回了神,双手在胸前交叉护住了那一片乍泄的春光。 被她这么一惊,秦默眼中的幽幽神色刹那间变得清明起来。 他暗自自责,伸手将公仪音扶了起来。 “阿默,我……”公仪音低垂着头,似有些不敢看他,毕竟方才正在情动处,她却突然出声打断,也不知秦默会不会生气。 只是……她不想在车厢里…… 秦默伸出一支手指抵住她欲启的红唇,一面替她整理好身上衣衫,一面温柔地低喃,含了一丝自责,“阿音,对不起,我不该在这里……” 说着,伸手抱了抱她,“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阿默……”他越是这样,公仪音越是心疼,却见秦默抬头看着她笑得心无芥蒂,顿了顿,似在给她保证一般,一字一句道,“阿音,在成亲之前,我不会对你……” 说着,似有些羞赧,微微别了脸,颊畔一抹红霞。 正当车内气氛突然有些诡异的沉默时,车外却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呼唤。 “殿下,您在车里吗?” 是阿灵。 莫子笙伸手一拦,本想制止阿灵出声,却不想阿灵的速度比他更快,嘴里的话语连珠炮似的就蹦了出来。 “诶,你的脸怎么红红的?这是秦府的车撵不是?我们殿下和秦九郎是不是在车里?” 莫子笙低了头有些心虚,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这让他怎么说? 牛车的隔音效果不好,他又是习武之人,方才车里的动静全都听到了。本想走开,却又怕没人在此看守,只得双手捂住耳朵,尴尬地待了下来。 见车里久久没有动静,莫子笙只得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九……九郎……帝姬府的女婢来了……” “知道了。”又是许久的沉默,终于听到秦默凉淡的语声传了出来。 莫子笙这才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车里,公仪音正垂着头,面上一片绯红,眼中波光盈盈,任谁也能看出不对劲来。 见她这幅羞羞怯怯的模样,秦默原本忐忑的心反而落了下来,含笑道,“阿音,你女婢来接你了。” “知……知道了……我这就出去。”说着,起身欲走。 “等等。”秦默叫住她。 “怎……怎么了?”公仪音结结巴巴转身看去。 秦默修长的手指穿过她身后柔顺的黑发,轻笑道,“簪子忘了。”说着,示意她坐下,双手灵巧地上下翻动,将她的乌发重新束了起来。 束好后,又端详片刻,见瞧不出什么端倪了,方才示意一下,“可以出去了。” “那……那我走了……”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掀开车帘钻了出去。 “殿下!” 见公仪音久不出来,阿灵都有些等急了,突然见到公仪音的身影出来,忙像百灵鸟似的迎了上去,“殿下,你总算是出来了,您在里头做什么?九郎也在吗?” 公仪音有些不自在地笑笑,避开了她好奇打量的目光,不敢看莫子笙,头一低,示意阿灵跟上,尔后脚步匆匆进了府。 刚一进府,迎面却见宁斐朝这边走来,不由脚步一顿。 “见过殿下。”宁斐也停下了脚步,冲着公仪音行了个礼,面容清俊,举止有礼。 阿灵偷偷抬眼打量了宁斐一眼,小脸儿浮现一丝红晕。 公仪音定了定心神,抬头看他一眼,挤出一抹笑容道,“宁……宁斐……” “殿下没事吧?”宁斐看着公仪音潮红的面色,面露狐疑之色。中午被谢七郎劝回了府中,心里头却怎么也放心不下,现在见公仪音似面色有异,不由有些着急。 “殿下又感风寒了?” 前几日公仪音生病的事,秦默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过一个小小的护卫,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内院探望,好不容易盼着公仪音好了起来,怎么今日一回来,又是这幅发热的模样? “殿下又生病了?”阿灵吓了一大跳,伸手往公仪音的额头上摸了摸。 “我没事。”公仪音忙笑笑,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阿素呢?”怕两人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公仪音忙问起了旁的话。 “阿素想着殿下快回来了,在后殿替殿下准备沐浴用品。”见公仪音无碍,阿灵又恢复了笑嘻嘻的神色。 “殿下当真无事?”宁斐抬头又看了公仪音一眼,仍有些不放心,鬼使神差又问了一句。月光下,她的容颜似比月色还要皎洁几分,颊边的胭脂色衬得眼波流转,反而比平日更加动人了。 宁斐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眼帘,不敢再看,慌忙垂了头。 公仪音笑一声,好奇地打量着宁斐,“宁斐,你怎么也这般婆婆妈妈起来了?该不是跟阿灵待久了吧。” “殿下!”阿灵扭了扭身子抗议道。 “好了,累了一天了,我得舒舒服服泡个澡去。”又看一眼宁斐,“宁斐,你也早点休息啊,我回房了。” 说着,带着阿灵渐渐走远了。 月光倾洒下来,月色下的宁斐却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看着公仪音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苦涩漫延。 “你们先回去吧,你们殿下要同九郎在城里逛逛。” “有九郎护着,你们殿下不会有事的。” “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白日谢七郎的言语一句一句在脑中浮现,他闭上双眼,突然觉得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揪住了自己的心脏,让自己难以呼吸。 终于,他长长吸一口气,睁开双眼,恢复一片淡漠不痕。 有些不该有的心思,该扼杀了。 ------题外话------ 哈哈哈,发完这一章的糖,终于要开始办!正!事!啦! 期待一下吧~ 感谢: 小涂涂评价票、污洁洁月票票、小涂涂和微微花花~! 么么哒~ 第103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三人很快到了宴会召开的前院花园。 只见一片葱郁凉爽的竹林间,摆开了错落有致的坐席。竹林间间隔疏密有致,一尺高的矮几分两列排开,上头摆放着美酒佳肴。 风拂过林间,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细碎的光线透过竹林间的缝隙筛下,满目流碧,让人只觉清爽不已。 见薛静仪同公仪音、萧染一道过来,立在竹林入口处的女婢忙迎上来,引着三人入了席。许是常夫人事先打了招呼,三人的席位被安排在一处,正是右侧靠近最上首席位的地方。 随着时辰快到,宾客开始陆陆续续入席。 这时,竹林入口处出现一个三四十多岁的妇人的身影,身材丰腴,眉头紧皱,眼中是浓浓的怒色,浑身散发出戾气来。 她的目光在场中四下一扫,很快锁定一处,直直地朝那里走了过去。 公仪音和萧染此时正在闲聊,突然觉得眼前飘来一团阴影,遮住了柔和倾洒下来的日光,不由好奇地抬头看去,却见面前来了一位身材肥胖的妇人,嘴角上吊,正怒气冲冲地注视着他们。 妇人穿红戴绿,满头珠翠,许是方才走得急,鬓上的发簪在剧烈地晃动着,长长的流苏一下一下打在她的鬓角之上,显得有些滑稽而狼狈。 公仪音和萧染不解地盯着她。 “这位夫人,你找谁?”见妇人久不开口,公仪音冷冷出声道。 “谁是重华帝姬?”妇人满脸阴翳。 公仪音不由吃了一惊,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妇人,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坐在这边?想了想,压下心中的不解,皱了眉头冷冷打量着她道,“我是,你是谁?” 那妇人却突然撩起袖子,一巴掌就朝旁边的萧染脸上挥去,“这么说,就是你这个小贱人伤了我儿!” 萧染此时正在左顾右盼寻找着秦肃的身影,一时没有注意到。耳边听到呼呼风声而来,刚诧异转头,便看到一巴掌正凌厉地朝自己扇来。 她大吃一惊,一时竟忘了闪躲。 见事态紧急,公仪音也顾不上其他,抄起席上的银质酒杯朝妇人扔去。她虽然不曾习武,但小时候父皇曾教她练过射箭,虽然久未练习技艺有所生疏,但幸好准头还在。 只见那银质酒杯啷当一声,正打在妇人的手腕上。 妇人吃痛,手一抖,堪堪停了下来,转头对着公仪音怒目而视。 一旁的薛静仪也反应过来,站起来大惊失色道,“姑母,你做什么?” 原来这来势汹汹的妇人,便是薛静仪的姑母,方才那孙志远的母亲薛氏。这么看来,她是替她儿子鸣不平来了? 听到薛静仪出声,薛氏转而恶狠狠地看向她,“静仪,你就是这么由着这些外人欺负你表兄的?!” 薛静仪一脸无奈,但还是好声好气劝道,“姑母,明明是表兄无礼在先,您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过来打人,置我薛府的脸面于何处?” 薛氏冷笑一声,“薛府的脸面?你这么巧言令色不敬长辈,难道就是所谓的薛府的脸面?” 薛静仪一呛,胸中涌上一股怒气。但薛氏说得对,自己不能同她正面对上,否则非但讨不到好处,还落得一个不敬长辈的名声。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薛静仪丢不起这个人,薛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只得忍气吞声应了,又劝道,“姑母,母亲的寿宴马上就开始了,您先先消消气,我让女婢去给表兄请大夫看看。” 薛氏冷哼一声,“还等你去假仁假义请大夫来,志远早就死了!今儿这事,是你朋友引起的,你一定要给我和志远一个交代。否则,我就让你父亲去评说评说,难道我薛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 萧染不愿自己的缘故让薛静仪为难,刚待出声,身侧的公仪音却暗暗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萧染只得咽下心中憋着的那口气,静观其变。 薛静仪被薛氏连连逼问,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又不愿她捅到父亲那去让父亲为难,咬咬牙,刚要开口道个歉,却听得公仪音清冷的声音在耳旁响了起来。 “听说今日府里请了华韶班过来唱戏。” 眼瞧着薛静仪就要给她低头认错了,却突然被这个如浮冰碎玉般的声音打断,薛氏自然十分懊恼,目光狠狠朝公仪音剜去。 方才她拿杯子打自己的手,自己还未找她算账,她居然又坏自己的事?想到这里,看向公仪音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只是碍着公仪音的身份,一时没有发作。 听到公仪音这无厘头的一句话,她狠厉道,“是又如何?难道堂堂一个重华帝姬,还没看过一个小小的韶华班唱戏不成?”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说话间带上了几丝讽刺之意。 “我看啊,我们也不用等到待会听韶华班唱戏了,眼前这戏啊,更精彩,还是独角戏。”公仪音冷冰冰道,一双玲珑美目紧紧盯着薛氏,眼中有一闪即逝的狠厉。 她久居上位,若真生起气来,自然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薛氏被她目光这么一扫,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要说的话便堪堪堵在了喉中。匆忙间竟被自己的唾沫液给呛了一下,不由咳出了声,脸涨得通红,显得十分狼狈。 真是见了鬼了,自己居然会被这么一个小娘子的目光给吓住? 她定了定心神,恶狠狠回望过去,“你什么意思?” 公仪音不看她,取过席上另一只银质酒壶给自己缓缓斟了一杯酒,尔后拿起酒盏放在唇边慢慢啜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薛氏。 “我什么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薛氏气急败坏,手一扬就想朝公仪音挥去。 公仪音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放下酒杯冷冷看着她,语气冰寒似严冬飞雪,“我如何?你今日这巴掌要是敢下来,明天羽林卫就会把你这薛府给踏平了。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薛氏一听,浑身的筋骨突然就软了下来。方才那股子狠辣的劲头突然就泄了气。 她虽然蛮横,却也只敢在薛府里头横冲直撞。就是这点儿本事,也是仗着薛逸海不敢对她如何才这般肆无忌惮。 如今对上公仪音,看着她冷冰冰的语气,清冷如霜的眼神,一下就怂包起来。 只是,让她一下子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开,她又不甘心。 一时气呼呼的有些进退两难。 手就在半空那么举着,放也不是,打也不是,举了一会,手腕开始发酸。 薛静仪看一眼薛氏,知道她一时半会拉不下面子,本不想开口。只是她老杵在这里,没得坏了她们的心情,不由清冷道,“姑母,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还是快些回到席位上去吧,父亲和母亲马上来了。” 有了薛静仪给她的这个台阶,薛氏便顺着爬了下来,冷哼一声,睨公仪音和萧染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见她消停了,薛静仪这才长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 萧染歉意地看来,“静仪,真是对不住,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为难了。” 薛静仪摆摆手,满不在乎道,“静仪,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姑母就这么个性子,逮着谁就咬谁,又护犊得很。再说了,你今日狠狠教训了孙志远一顿,我心里觉得畅快得很呢。” 见她心无芥蒂,萧染也笑了笑,识趣地没有再多说。 “不过方才还真多亏了无忧。”薛静仪看向公仪音,笑嘻嘻道。 “你这姑母,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她之所以敢威胁你,无非就是因为你没法治住她罢了。”想到这里,公仪音微微叹口气,担忧地抬眼看向薛静仪,“静仪,我看此人心术不正,留在薛府中始终是个祸害,你还是好好同薛公说说,让他尽早将你姑母和孙志远打发回去吧。” 薛静仪似有些无奈,点头应道,“我再试试。” “对了。”公仪音似想起什么,提议道,“若是你同薛公说不通,不如让常夫人去说说,我看薛公似乎挺听常夫人话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不错,可母亲这几日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对待父亲的态度也不如从前那般温柔,我怀疑他们俩吵架了。”薛静仪满眼无可奈何。 萧染宽慰道,“静仪,你也别太忧心了。常言道,夫妻没有隔夜仇。等过几日你薛公和常夫人和好了,你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同常夫人好好说说。” 薛静仪点点头,眼中一缕沉沉忧色,“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这么一会功夫,竹林中的席位已陆陆续续坐满,一眼扫过去,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看了一圈没看到熟人,公仪音百无聊赖,刚要收回目光,余光却瞟到秦肃的身影出现在了竹林入口,不由窃笑一声,抬目朝萧染看去。 果然看见萧染的目光立刻黏在了秦肃身上。 秦肃在女婢的带领下走到自己的席位处坐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然就在萧染的正对面。 他入席后,目光随意往前方一扫,正撞上萧染亮色灼灼的目光,微微一怔,就看到萧染向他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秦肃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瞥开目光不再看她。 似乎捕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萧染快活地挑了挑眉,也转开了目光,朝旁一扫,却正对上公仪音兴致勃勃的目光,不由一愣,耳根处飞起几抹淡淡的胭脂色。 公仪音朝她抿唇笑笑,眼中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萧染愈发红了脸,低垂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场内突然静了下来。 公仪音被这突然的安静所吸引,朝场中看去,原来是薛公和常夫人相携而来。两人十指相扣缓缓走来,眉眼宁静淡然,好似一副隽永的水墨画。 薛公偶尔望向常夫人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爱意,温柔得似要溢出水来。 真是羡煞旁人的感情,公仪音微叹。 薛公和常夫人走到上首,朝众人点头示意一下,双双坐了下来。 简短的开场白过后,薛公示意宴会开始。 美酒佳肴流水般上了上来,虽不及宫宴和上次秦府王夫人寿宴那般奢华,但胜在小巧精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公仪音伸手又替自己斟了杯酒。 女郎们的席位上摆放的都是酸酸甜甜的果子酿,并不醉人,口感颇佳,公仪音方才喝一口便爱上了。一边小酌着,一边寻思着待会怎么向薛静仪开口讨几瓶回去。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偶尔抬眼打量一下场中的众人。 孙志远一直没有出现,想来方才秦肃下手颇重,这会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呢。薛氏爱子心切,自然也没有来参加。不过她不来也好,省得看着膈应。 而秦肃,一直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偶尔端起酒盏喝一口,并不看其他人。他容颜清俊,气韵肃然,面上如冰山一般,不见半分笑意,与这满园觥筹交错的氛围似有些格格不入。 见没什么新有意思的事情,公仪音收回目光,一边用着美酒佳肴,一边同身侧的薛静仪和萧染小声交谈着。 这时,薛公和常夫人相携起身,端着酒杯一席一席感谢过去。很快便转了一圈,到了公仪音这里。 公仪音几人忙起身。 薛静仪端着酒杯,看着常夫人笑嘻嘻道,“母亲,静仪祝您福寿绵延,日日欢喜。”又望一眼一旁的薛逸海,笑嘻嘻补充道,“同父亲举案齐眉,幸福到老!” 常夫人淡淡笑了笑,谢过了薛静仪。 公仪音和萧染也跟着说了几句祝寿的话,常夫人和薛逸海亦笑着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总觉得常夫人眉间,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淡淡阴翳,让她素来容光照人的颜色变得黯淡了些许。 常夫人和薛逸海在他们这里没有多待,略略又说了几句,自去找其他人道谢去了。 又宴饮了一会,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薛逸海和常夫人示意众人暂时安静下来。薛逸海举起酒杯道,“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薛某夫人的生辰宴,希望大家能开怀畅饮宾至如归。宴饮过后,府内在隐园搭了戏台,请了华韶班过来唱戏。诸位若是感兴趣,会有婢子指引前往。” 说完,招来一旁的薛府管家耳语了几句,又同常夫人说了些什么,先行离场。 常夫人在侍书的搀扶下朝公仪音她们这边走来。 “夫人。” “母亲。”几人欢快打了招呼。 常夫人浅浅一笑,“你们可要去隐园看戏?” “去啊。”薛静仪接口应了,看向公仪音和萧染,征询她们的意见。 “好啊。”公仪音亦是兴致勃勃,韶华班最近在建邺这般火,她都不曾看过呢,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 萧染也没有异议。 见三人都想去,常夫人柔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一道吧。” 说着,上前来挽住公仪音的手臂,薛静仪也笑嘻嘻地上去挽住常夫人,另一侧则挽住了萧染,几人在侍书的带领下朝隐园走去。 隐园处早已搭好了唱戏的戏台,戏台下错落有致地摆着看戏的席位。常夫人携着公仪音在最前头的席位坐下,薛静仪和萧染则坐到了旁侧。 有韶华班的名声在,隐园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很快就将戏台下的席位全都坐满了。 公仪音闲适地吃着席上的果脯零嘴儿,一边同常夫人说着话,一边等着韶华班的出场。 不一时,只听得萧管悠悠,笙笛声声,泠泠乐声顺着风声穿过林子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公仪音心神一动,知道唱戏快开始了,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台上。 很快从高台上的屏风后转出个脸上涂着浓墨重彩的小生出来,往台上一站,和着笙箫鼓乐之声,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公仪音并不大懂看戏,只是外行人看个热闹罢了。 看了一会,有仆从上来替她们续茶。公仪音本来注意力都在台上,不想那仆从不知怎的,在给公仪音面前的茶盏注水时,手一抖,些微茶水从茶壶中倾洒了出来,很快在桌面上氤出一滩水渍。 公仪音身子往后退了退,抬头看向那倒茶之人。 却见那人不是府中常见的青衣女婢,而是位年纪有些大的女仆,面容饱经风霜,耷拉着眉眼,脸色似有些苍白。 常夫人听得动静朝这边望来。 看清几上的水渍时,轻声惊呼道,“怎么倒席上了?无忧,你没事吧?” 见公仪音摇摇头,方才放了心朝倒茶的女仆看去。 这一看,不由愣了愣,眼神中有几丝狐疑之色,“徽娘,你怎么在这里?” 那唤作徽娘的女仆身子微微一颤,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常夫人行了个礼,缓缓道,“回夫人的话,府中人手不够,管家叫婢子来隐园帮忙。” 常夫人微微蹙了眉头,“管家怎么糊涂了,人手不够从我院里调人也行啊,怎么去打扰你了。你先回房去吧,好生歇着,这里我再让管家派人过来。” 徽娘拿起茶壶替常夫人斟满面前的茶杯,这才躬身行礼退下。 常夫人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眉眼间的狐疑之色一直没有退去。 见常夫人面色有异,公仪音不由心下生奇,看向她开口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常夫人摇摇头,朝她露出个清丽的笑容,示意没什么不妥,让她不用担心。 这时,台上鼓声变得急促起来,公仪音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朝高台上看去。只听得那鼓声或紧或慢,如惊马乱驰,如急电之光。 突然,鼓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从台上的屏风后转出一个打扮成老生模样的人出来,公仪音瞧着瞧着,突觉有些不对劲。再仔细一瞧,不由乐了。那人,不正是薛逸海? 看来薛逸海为了博佳人一笑,竟不惜亲自上阵啊! 公仪音喟叹不已,看一眼身侧的常夫人,却见她紧紧盯着台上的薛逸海,清亮如许的目光中似笼了一层淡淡的薄雾,瞧不清心中所想。 薛逸海显然为了今日下了不少功夫,不论是唱腔还是姿势都有模有样。 台下众人渐渐也发现了那老生竟是薛逸海所扮,气氛越发激昂起来。薛静仪拍着手连连称好,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薛逸海。 公仪音瞧着台上薛逸海努力认真的神情,愈发觉得他和常夫人之间的感情羡煞旁人。不由低头感叹,真希望她和秦默垂垂老去时,也能有这样为对方着想的闲情雅致才好。 台上台下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鼓声和笙箫之声也变得急促,场中气氛一时达到了**。 突然,公仪音似乎看到薛逸海的身形晃了晃。 她皱了眉头定睛一瞧,却又不曾发现什么端倪。正低了头暗自疑惑之际,却听得台上噗通一声,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窸窣的骚乱之声。 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抬了头朝台上瞧去。 却见台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戏班的人正围成一团,不知在做什么。公仪音往台上一扫,没有发现薛逸海的身影,不由暗道不好。 正要问旁边的常夫人,却见她方才正在喝水,突逢此变故,忙放下手中茶盏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急匆匆就朝台上跑去。 公仪音忙跟在她身后跑了上去。 常夫人费力分开众人挤到了里侧,公仪音也从缝隙中钻了进去,却见薛逸海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常夫人脸色一白,惊叫一声扑了上去。 ------题外话------ 姑娘们,非常抱歉,这几日父母过来天天在外面跑,今天又去拔了牙,痛死宝宝了,身体有些不适。所以今天发的比较少比较晚。 等过了这段时间会尽量将时间恢复过来的/(tot)/~ 谢谢姑娘们的担待~! t 第10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常夫人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抱着薛逸海,面上是惊慌失措的神情,一边轻轻晃着薛逸海的身体一边哭得梨花带雨,“逸海,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别吓我!” 见常夫人抱着薛逸海语无伦次的模样,公仪音忙蹲下身来柔声宽慰,“夫人,薛公许是突然昏厥了,你先稍安勿躁,放开他让我看看。” 常夫人泪眼婆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的行为并不妥当,依言停止了手中的晃动,退在一旁无措地用帕子拭着泪。 公仪音伸出手指在薛逸海鼻下一探,不由舒了口气,幸好还有鼻息,看来他只是暂时的昏厥。虽然不知原因,但眼下还是得赶紧请大夫。 想到这忙收回手,对着常夫人道,“夫人不用担心,薛公只是暂时地昏过去了,快找人将薛公抬回房中,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常夫人这才恢复了几分清明,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急急忙忙吩咐一旁乱作一团的女婢和仆从们去找副可以抬动的软榻过来,又让闻讯赶来的管家赶紧去请大夫。 这时,秦肃分开众人大踏步走了过来,看一眼躺在地上的薛逸海,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恰好听到常夫人的吩咐,闻言接口道,“夫人,前头带路,我背薛公回房。” 常夫人愣愣地点点头,在侍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不想起身时,身子未站稳,竟晃晃悠悠地也跟着倒了下去! 见薛逸海和常夫人接二连三地倒下,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四下一片哗然,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如何是好。 薛静仪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眼下见常夫人也猝然倒地,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常夫人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母亲您怎么了?母亲您不要吓静仪。” 秦肃的面色沉了下来。树影筛下的光线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转不定,在这样金色的光芒下,他眼中的神色显得愈发幽深如静默寒潭。 他蹲下来,伸出手指在常夫人鼻端一探,微微松了口气。 还有鼻息。 只是……好端端的,两人怎么会先后晕厥?这里头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同样觉得事情有蹊跷的还有一旁冷眼瞧着的公仪音。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查出两人昏厥的原因,而是先让两人醒过来再说。 她看一眼秦肃,正好秦肃也朝她看来。 公仪音冲他点点头,示意薛逸海就交给她了,自己则指挥人群让开一条道路,将常夫人抬到了仆从急急忙忙拿来的软榻之上。 秦肃见她行动迅速,条理分明,遂放了心,径直背着薛逸海朝他房中去了。 公仪音忙指挥仆从跟上,又扭头焦急地看向双目空洞的薛静仪连唤了几声。可薛静仪似乎被吓到了一般,神情怔怔,半晌不曾回答。 公仪音无法,只得让萧染好生照顾她,自己则让侍书在前头带路,让仆从抬着常夫人,朝薛逸海和常夫人的院中急急奔去。 因着薛逸海占了两人房中的床榻,所以常夫人被安置在了院中的客房内。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 事态紧急,公仪音顾不上多说,也顾不上避嫌,拉着他赶紧进了常夫人的房中。 大夫颤颤巍巍坐下,来不及喘口气,看一眼常夫人逐渐铁青的脸色,眉头一皱,赶紧覆了块帕子在常夫人手腕上,眯着眼睛凝神把起脉来。 把了一会,大夫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这时,萧染带着好不容易回了神的薛静仪掀帘而入,她们行得急,大袖衣摆带起帘栊上的玉珠,在空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却让房中的气氛愈发焦灼起来。 一踏进房内,薛静仪就朝床榻看去,瞧见大夫脸上的神情,不由带上几分焦急之色,急急问道,“大夫,我母亲怎么样了?” 大夫收回手,若有所思道,“夫人这症状,似乎是中了毒。” “中毒?”几人皆是大吃一惊,好端端的,常夫人怎么会突然中毒? “可知是何毒?”公仪音忙问。她的心里,有一丝淡淡的不安感升起,眼前闪过一个画面,让她心神一动,却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 大夫捋了捋胡须,“如果老夫没断错的话,夫人中的,应该是砒石之毒。” “砒石之毒?”公仪音神思一晃,莹然生辉的面庞上露出一丝不解,“可是砒霜?” 大夫摇摇头,“砒霜是从砒石中提炼而成,毒性更烈,市面上也更难买到。幸好常夫人所中之毒为砒石而非砒霜,再加上摄入的量微小,老夫开一剂催吐的方子,赶紧煎好给夫人服下。夫人胃中的毒素被清除出来,再修养几天应该就无大碍了。” 薛静仪忙抬起手背擦干脸上的汗珠,看向大夫道,“有劳大夫了,我立刻派人下去煎药。” 人命关天,大夫点头应了,龙飞凤舞地写了张方子递给薛静仪。薛静仪唤过侍书,示意她下去亲自煎药,自己看向大夫道,“大夫,还要麻烦你去看看我父亲的情况。” 仆从去请大夫时,常夫人还未晕倒,所以这大夫本就是为了薛逸海而来,闻言点点头,急急背起药箱在薛静仪的带领下进了房间。 公仪音也跟在几人身后出了常夫人的房间。 她看一眼身后红漆的门扉,阳光逆照下,那样醒目的红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廊下挂着的风灯在微风的轻拂下摇曳不定地打着转。 仿佛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午后。 可公仪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常夫人的中毒,一定是人为。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被人下了毒呢? 她将今日之事粗粗过了一遍,并未想到什么线索,只得先作罢,跟在几人身后进了薛逸海的房间。 挑帘而入,大夫正坐在薛逸海躺着的榻旁,收手扣在他的脉上,神情依旧有些严肃。秦肃则面容沉肃地站在一侧。 公仪音和萧染、薛静仪一道,在一旁惶惶不安地等着。 一时之间父母双双昏倒,薛静仪颇有些六神无主了,一双美目早已哭得红肿,咬着手帕眼眶含泪,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夫面上表情,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神情出现。 大夫皱了眉头收回手,狐疑地看向薛静仪,“薛公这状况,似乎不是病,也不像是中毒。” “那是什么?”薛静仪不由奇道。 “似乎像是过敏的症状。” “过敏?”薛静仪一脸错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夫道,“怎么会是过敏?” 大夫又仔细看了看薛逸海的面色,肯定地点头道,“没错,薛公的确是过敏的症状。” 薛静仪舒了口气,“如果是过敏的话,是不是很快便能醒过来?” 大夫点点头安慰道,“老夫也给薛公开一帖药,早中晚各服用一次,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薛静仪千恩万谢地谢过,吩咐女婢送大夫下去开药方,并赶紧将药送过来给薛逸海服了。女婢领命离去。薛静仪这才走到薛逸海床榻旁,满目忧色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薛逸海。 他方才脸上扮老生的油彩早已被擦去,这么一看,面色显得愈加苍白透明起来。 薛静仪一阵心疼,想到另一间房中同样昏迷不醒的常夫人,泪水簌簌就往下落,嘴里呢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公仪音亦是不解,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她总觉得,这一次,无论是常夫人的突然中毒也好,还是薛逸海莫名其妙的过敏症状也好,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她抬头看一眼泪眼婆娑的薛静仪,从袖中掏出帕子递过去,柔声安慰道,“静仪,你也别太难过了。大夫不是说了吗?服过药,常夫人和薛公很快便能醒过来了。” 萧染也上前轻拍着她的后背,示意她不用太难过了。 薛静仪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接过帕子将脸上的泪渍擦干净,抬头朝公仪音和萧染感激地笑笑,声音中带了丝哭泣后的喑哑,“谢……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公仪音看一眼一旁静默而立的秦肃,出声提醒道,“今日之事,亦多亏了秦五郎才是。” 薛静仪似乎才想起秦肃的存在,忙对着秦肃恭恭敬敬作了一揖,真心实意道,“多谢秦五郎。待父亲和母亲醒转,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秦肃微微点头,示意她不用客气,沉声道,“薛公待我有恩,这都是我该做的。只是……”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投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薛逸海身上,若有所思道,“依我之见,今日之事必然不是巧合。若是不想这种事再次发生,薛女郎还是尽早请延尉寺派人过来调查一番吧。” “延尉寺?”薛静仪不解,苍白的小脸上出现愕然的神色,像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娇弱花朵,瞧着惹人怜惜。 公仪音微叹,想来薛静仪被薛公和常夫人保护得太好,如今骤然失了主心骨,一下子有些承受不住。 她不禁反思,若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又能否冷静地面对? 一直以来,她其实也被父皇保护得太好,若失了父皇的庇护,自己是否还能独当一面?如今南齐表面看着平静,实则风雨飘摇,她必须尽快成长起来。身为皇族,她有自己的使命和义务。重生一世,她不能真的把所有的重心全放在追秦默身上。 更何况,秦默虽然已追到,然而她和他的前路如何,终究是个未知数。秦氏定然会阻拦,到时,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本事迫得他们同意? 想到这,公仪音不由沉了眸色,看来得为日后早做打算了。 “为何要去找延尉寺?”薛静仪用沙哑的嗓子问道,眼眶红红,强迫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 秦肃神情冷静,“今日之事,怕是是那心存不轨的人暗中下的毒手,若不尽快揪出来,此人一击不成,下次还会伺机而动。” 薛静仪蓦然瞪大了双眼,半晌才怔怔点头,“好……我……我派人去延尉寺报案。” 秦肃身子朝公仪音这边动了动,面上神情清冷而平静,目光在公仪音身上停留了一刻,方才缓缓开口道,“如今情况不明,延尉寺或许不一定会受理,不如请重华帝姬辛苦辛苦,亲自去延尉寺请老九过来如何?有你出马,延尉寺应该不会拒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觉得,他的唇角带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公仪音凝视着他,想看清他心中所想,然而那双寒凉眼眸太过幽深,丝毫看不出眼底真实的神情,只得作罢,点点头道,“自然。府中大局还请秦五郎帮忙主持,在延尉寺来人之前,不要放任何人离开府中。” 秦肃淡淡颔首应下。 公仪音微微放了心,转向薛静仪道,“静仪,你也别太过忧心了,府中之事有秦五郎和阿染替你打点,你若是觉得身体不适,不如先去休息休息。” 薛静仪摇摇头,神情暗淡道,“不了,我去看看母亲。” “也好。”公仪音扫一眼几人,道,“那我先去延尉寺了。” 出了房门,在院中焦急等待的阿灵和阿素忙迎了上来,“殿下,薛公和夫人怎么样了?” 公仪音摇摇头,“还在昏迷,不过大夫已经开了药,应该很快便能苏醒吧。我们现在要去延尉寺一趟,阿素,你可知黎叔和宁斐他们在哪里?” 阿素点点头。 “你先过去,让他们驾车在薛府门口等我。” 阿素应了,快步离去。 阿灵跟在公仪音身后,不解地侧头看向她,扑闪扑闪的大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殿下,我们去延尉寺做什么?” 公仪音脚下步伐加快,言简意赅道,“常夫人中毒,薛公过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巧合,许是别有用心的人暗中算计所致,为了不让日后再出现这等危险,需要尽快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 阿灵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忽而眸色一亮,“那殿下是去请秦九郎?” 听出她话语中抑制不住的雀跃之情,公仪音哭笑不得,睨她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小脑瓜里还在想些什么?” 阿灵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常夫人和薛公都是好人,好人都是有福气的,一定会没事的。不过,这样一来,殿下又可以见到秦九郎啦?” 公仪音佯怒,瞪她一眼道,“你啊,待会到了延尉寺可不能这么口无遮拦了。再说了,九郎有没有空还不知道呢。若他不在延尉寺,自然就是别人过来了。” “奴婢晓得了。”阿灵满口应了,双目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小跑几步跟上了公仪音的步伐。 到了薛府门口,阿素宁斐和黎叔已经在车旁等着了。 顾不上多说,公仪音朝几人点头打过招呼,带着阿灵和阿素上了车。 “去延尉寺。” 黎叔应一声,牛车缓缓动了起来。 知道公仪音赶时间,黎叔一路赶着牛车行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延尉寺门口。 公仪音下了车,示意黎叔和宁斐在门口等着,带着阿灵和阿素往府衙内走去。 她今日做女装打扮,门口的当差的衙役自然没认出来,伸手拦住她道,“来者何人?” 公仪音朝身后的阿灵示意了一下,阿灵会意,将帝姬府的令牌掏出给衙役。 衙役接过一瞧,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双手将令牌递回行礼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帝姬赎罪。不知帝姬今日来延尉寺有何要事?” “秦寺卿可在?” “在的在的。”衙役忙应了。 “嗯。”公仪音不想被人看出她就是曾经的宫无忧,一本正经道,“前头带路,本宫有事找他。” “是,殿下里面请。” 走过熟悉的道路,很快就到了秦默办公的听松轩。 公仪音摆摆手示意带路的衙役退下,自己推开了半掩的院门。 一入院中,一眼便瞧见松林间那间四面敞亮的小轩中坐着一人,素白大袖袍服,衣摆旖旎铺地,坐在黑松木小几前,手中执着一书卷,哪怕远远看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冷微光,似天边的流云,淡雅而清新。 公仪音对身后的阿灵和阿素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在此候着,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轻轻往前走去。 秦默身子侧坐,目光并未看向这边。 公仪音四下一瞧,起了几分玩闹之心,轻手轻脚地绕到院墙处,贴着墙根朝秦默挪去。 许是秦默看得太入神,他并未发现公仪音进了院中,目光依旧淡淡地定格在手中的书卷上。 公仪音费力挪到秦默身后,拿手捂住他的双眼,故意变粗了声调道,“秦九郎,猜猜我是谁?” 秦默失笑,唇畔勾起一抹流雪回风般柔软明净的笑容,温声道,“可是阿音?” 公仪音松开手“咯咯”一笑,转到他身旁坐下,看着他眉目弯弯,“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身上的香味,我再熟悉不过了。”秦默温柔地凝视着她,一本正经道。 这个傻瓜,那么堂而皇之地进了院子还怕自己不知道?只是看着她这么兴致勃勃的模样,自己陪她玩一玩又有何妨。 “真的?”公仪音凑到他面前,目光亮晶晶地盯着他,细碎的阳光洒落她的眼角眉梢,如碎金一般闪着玲珑的光芒。而后举起袖子闻了闻,好奇道,“什么香味,我怎么闻不到?” 秦默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给逗乐了,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我记得今日你要去参加常夫人的寿宴。” 公仪音面上笑容淡了淡,“我正是为这事而来。” “怎么了?”见公仪音神色突然凝重起来,秦默也收了玩闹的心思。 “常夫人和薛公双双昏倒府中,大夫说,常夫人中了砒石之毒,而薛公,则是过敏的症状。我和秦五郎都觉得,这里头定有蹊跷,所以想请你去查一查。” “五兄也在?”秦默略有诧异。 “是。”公仪音点头,解释道,“他似乎与薛公私交甚笃,薛府中如今乱成一锅粥,他现在正在薛府中主持大局。” “府中宾客怎么处理的?”秦默淡问。 “我怕他们当中藏有嫌犯,不敢贸然放他们离开。便让静仪出面先将他们留在府中,等调查清楚了再放他们走。” “静仪?”秦默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解地看来。 公仪音便把薛静仪的身世同秦默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秦默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清亮的目光在她面上打了个转,道,“阿音,你是坐车来的吧?” “是。”公仪音偏了头看向他,“现在停在府衙门口。怎么了?” “先去车上等着,我先下去交代一下荆彦,让他带一队衙役赶去薛府,我待会跟你一道坐车去过去。” “好。”此时耽搁不得,公仪音自然也收了同秦默嬉闹的心思,正色地应了,整了整衣裳起身欲走。刚待站起,却见秦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她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在她红润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你……”公仪音杏目圆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秦默今日怎的这么热情大胆?阿灵和阿素在门口候着呢。公仪音脸一红,做贼心虚般朝院门口望去。好在两人低垂着头,没有朝这边看来,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你做什么?”她抬头看秦默一眼,却被他眼中日光般明媚的亮色给灼得低下了头,心跳得飞快。 秦默实在长得太好,哪怕近距离见过他无数次了,还是每每失神。 看着公仪音红扑扑的脸颊,轻轻颤抖的长长睫毛,秦默唇边笑意愈深,如拂过松林间的清风,让人心旷神怡,只愿溺在这样的笑容里长醉不复醒。 “几日不见,阿音可有想我?”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在蜂蜜中泡过的蜜饯,让公仪音的心里,不住地冒着甜滋滋的泡泡。 她低垂着小脸,不敢抬头看她,只糯糯道,“想……想……” “那方才那一吻,就当是我找阿音讨要的见面礼罢。”他低低笑一声,如浮冰碎玉般清凉,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她滚烫的脸颊,道,“快去吧。” 公仪音匆匆应一声,含羞带怯睨他一眼,急急忙忙离开了听松轩。 出了听松轩,阿灵好奇地看着她灿若流霞的脸庞道,“殿下,您脸怎么这么红?可是太热了?” 公仪音含含糊糊应了,不敢多说,只低着头催促她们走快些,以掩下内心的羞涩。 在车上没等多久,便听到车外有细微人声传来,竖起耳朵一听,正是秦默的声音。 “你们殿下在车里吗?” 得到宁斐的应声,秦默跨上车辕,掀开彩绣车帘进了车厢。 公仪音只觉眼前有光亮一闪,紧接着,便看到秦默清俊的身影进了车内。她还沉浸在方才那个吻中,一时没敢抬头看她。 阿灵看了两人一眼,眼波一转,笑嘻嘻戳了戳阿素道,“阿素,我和你去外边吧。” 阿素一愣,狐疑道,“外面坐得下么?” 阿灵朝她挤眉弄眼道,“挤挤就坐得下呀。”说着,朝公仪音抿唇笑笑,拉着阿素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阿素在黎叔身侧坐下,阿灵挤入宁斐和黎叔中间,也坐了下来。 宁斐朝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些位子来,转头看着身后的车厢奇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车里太挤了。”阿灵冲他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宁斐看一眼身后微微晃动的车帘,又看一眼坐了四个人的车辕,心道,车里太挤了?车外更挤吧? 见宁斐面露不解之色,阿灵拿手肘捅了捅他道,“呆子,九郎在里头,自然要给他和殿下留出一些空间来了。” 宁斐神色黯了黯,低了头沉默不语。 阿灵狐疑地看他一眼,面露不解之色,咬了咬唇道,“宁斐,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我怎么看你成日愁眉不展的模样?” 被阿灵戳中心事,宁斐身子一僵,不敢抬头看阿灵,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是吗?”阿灵语气微微上扬,似有些不信,一双玲珑大眼紧紧盯着宁斐,倒把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处不由自主飞起一抹红晕。 “嗯……嗯……”宁斐结结巴巴应了,怕阿灵再继续这个话题,忙岔开话题道,“那……那个,薛府发生什么事了?” 见宁斐问起这事,阿灵收起笑容,将方才发生的事同宁斐简短地说了一遍。 宁斐这才恍然,点点头谢过了阿灵,目光直视前方不再出声。 阿灵若有所思地瞥他精致冷然的侧脸一眼,唇角笑容退去些许,不知想到什么,眸中凝聚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此时的车厢内,秦默也在问着公仪音关于常夫人和薛逸海晕倒的具体情况。 “这么说,薛公当时是在戏台上突然晕倒的?”秦默沉吟着问道。 “是,只是当时我有些走神,没看清薛公倒下的具体情况,等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华韶班的人团团围住了。” “可知薛公是因何物过敏?” 公仪音摇摇头,“还未来得及查出。” “那常夫人的情况呢?” “常夫人当时看到薛公晕倒在台上,大惊失色,忙跑了上去,抱着薛公哭了一会,谁也没料到她站起来时,身子却突然一晃,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神色,“当时我只当常夫人是惊忧过度才昏过去的,不想大夫却说她中了砒石之毒!” 秦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那常夫人和薛公现在情况如何?” “大夫开了药,说是服了药之后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默了一默,公仪音微微抬了眼睫看向秦默,眼中是满满的不解,“阿默,你说……究竟是谁人如此狠心,竟下此毒手?薛公早已退隐,常夫人素来低调,待人又温柔可亲,怎么会有人想要害他们?” 秦默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现在没有经过调查,一切都还不好说。不过,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话说得在理。 公仪音赞同地点了点头,每个人的心里,总藏着一星半点不想让他人知晓的秘密。便是温柔可亲如常夫人,应该也不例外吧。 “最近宇文渊可有异动?”见眼下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公仪音转而问起了宇文渊的事。 秦默似笑非笑看着她,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阿音倒是对宇文渊关注得紧。” 公仪音睨他一眼,理直气壮道,“自然。他就像一颗随时会炸开的炮仗一般,我自然要关注着些。” “放心吧,有三皇子看着,他暂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睨他一眼,眸中盈盈光华流转,“我放心的不是三皇子看着,我放心的,是你的人在盯着呢。” 秦默低低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派人盯着?” 公仪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那你是秦默啊。宇文渊此次来建邺,一看便没安什么好心,你自然要派人盯着些,否则宇文渊要是出什么阴招,岂不是难以招架?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你倒是对我放心得很。”秦默淡笑。 公仪音绽放出一个清丽的笑容,日光从外斜射进来,照在她莹白的颊边,一对梨涡若隐若现。她今日略施了粉黛,愈发显得通身盈盈光华闪现,竟比腰带上镶嵌着的那五彩琉璃珠玉还要耀眼几分。 牛车很快驶回了薛府。 因着府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薛府门口被严密把守着,面容肃然的灰衣仆从排成一排站在门口,不让任何人出来。 公仪音和秦默刚下车,恰好荆彦也带着一队衙役从后头赶了上来。 秦默向门口守门的护卫出示了延尉寺的腰牌,示意荆彦拨几名衙役把守住门口。 荆彦依言行事,目光往秦默身后一扫,突然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恢复女装的公仪音,只觉这一刻,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眼前的公仪音,一袭清新的湖水蓝曳地长裙,高耸的留仙髻上斜簪一根碧玺流苏簪,耳边是一对水滴状碧玺耳坠,顺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着。碧色的光芒映照在莹白的肌肤之上,愈发显得容色惑人,恍如偷闲下凡的神仙妃子。 荆彦愣愣地盯着她,不由看呆了去。 秦默瞥一眼荆彦,刚待出声,却听得公仪音“噗嗤”一笑,伸手在荆彦眼前一晃,露出珍珠米粒般细碎的牙齿来,“荆彦,你怎么呆了?” 荆彦这才回了神,不好意思地垂了头,“我……你……” “我怎么?”公仪音侧头朝着她娇俏一笑,成心逗逗他。 “你……你……”荆彦“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他这副语无伦次的模样,公仪音愈发乐不可支起来,眼眸一眨,似有一汪春水盈盈流淌,“我怎么?我长得太美了,让你看呆了去?” “是……”荆彦下意识点头应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忙否认,“不……不是……” 秦默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荆彦蓦然回神,尴尬地笑笑,垂了头不再看公仪音。 秦默率先进了薛府。 公仪音凭着记忆,先带秦默和荆彦去了薛逸海和常夫人院中。 门外垂首候立的女婢见几人到来,其中一人认出了公仪音,忙行了个礼,挑帘请几人入内。 薛静仪正在常夫人的床榻旁守着,双目红肿,一脸无措的神情。 听得身后动静响起,她扭头看来,见是公仪音,忙吸了吸鼻子迎了过来。 “无忧。” 公仪音点点头,指着秦默和荆彦向她介绍道,“这是延尉寺寺卿秦默和司直荆彦。” 薛静仪忙朝两人行了个礼,“静仪见过秦寺卿,见过荆司直。” 秦默虚浮一把,示意他不用多礼,目光看一眼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常夫人,道,“方才的事无忧已经同我说过了,常夫人现在情况如何?” “方才已经服过药了,只是还未醒来。” “薛公那边呢?” 薛静仪摇摇头,眼中一抹忧色,“也没有苏醒。” 见她一脸难受的模样,公仪音忙出声宽慰,“静仪,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大夫说了,服过几贴药才能见效,你放宽心再等等,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薛静仪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朝公仪音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女郎在此候着吧,我们再去薛公房中看看。”秦默道。 薛静仪应了,道,“我带你们过去。”说着,示意侍书在此好生照顾着常夫人,自己引他们过去薛公房中。 薛逸海方才也服过一次药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药香,房中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守在薛逸海床榻旁的女婢见薛静仪过来,忙上来行了礼,又安静地退至一侧。 薛静仪看着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的薛逸海,内心那种仓皇的无力感又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眼中不由一酸。只是这么多人在,她自然不可能表现得这般脆弱,吸了吸鼻子将涌上来的泪珠生生压了回去。 荆彦好奇地看着薛静仪的面上神情,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的神色。 “静仪,薛公对什么东西过敏?”不同于常夫人的中毒,薛逸海的过敏到底是人为还是不小心所致,现在还无法确定,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过敏源出来。 薛静仪歪着头想了一会,“我记得,父亲只对海鲜过敏,从前他并不知晓吃过一回,当时就昏厥了过去。只是……”薛静仪皱了眉头,“海鲜本就是稀罕之物,府中并未常备,今日席上的菜肴中也没有海鲜制的食物,我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何会过敏啊。” 她眯着眼睛,使劲回想着,突然,眸色一亮,道,“对了,父亲似乎还对蔷薇过敏!” “蔷薇?!”公仪音狐疑看去。 薛静仪肯定地点点头,“是的,父亲有一次在一位同僚院中闻到了蔷薇香,当时也是出现了不适的症状,只是幸好吸入得少,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了一会便好转了。从那以后,府中便禁止养蔷薇了。” 公仪音用力吸了吸,试图分辨出空气中是否有蔷薇的香气来,只是房中来来去去这么多人,又飘着药香,其中夹杂的气味十分难分辨。 她脚下一动,刚准备朝薛逸海床榻靠近些再仔细闻闻,突然听得房外有一阵喧哗之声传来。 公仪音不由皱了眉头。 明知常夫人和薛逸海昏迷不醒,谁这么没有眼力劲儿,竟还在院中大声喧哗? ------题外话------ 最近更新固定在下午四点,等忙过这段时间,大概周日,会恢复早上七点更新,尽量万更! 谢谢所有姑娘的支持和包容,爱你们!比爱心~ 第107章 尘封的往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这骤然闯入的女婢让房中三人俱是一惊,然而听清楚女婢之言时,脸上惊诧之色很快转化为欣喜若狂。 薛静仪吃力地坐起身来朝那报信的女婢看去,惊喜万分道,“你说什么?母亲醒了?”她感到心中有一阵血潮涌动,似乎方才胸口的郁结之气终于消散了一些,眼前的昏黑迷雾也渐渐变得清晰开朗起来。 女婢重重点头,面露喜色,“夫人方才刚醒过来,婢子立刻就来通知女郎了。” 听到这个消息,薛静仪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掀开被褥挣扎着想要下榻。公仪音和萧染一看,赶紧搀扶着她穿好鞋履下了地。 薛静仪心中等不及,在两人的搀扶下强撑着出了门,朝常夫人的院中走去。只是身体始终还有些弱,走起路来有些步履蹒跚,微风中清绝的身影略显寂寥。 到了院子前,正看到将院子重重围住的衙役,连院门处也是重兵把守着。看到这一幕,薛静仪不由又想到了莫名枉死的薛公,好不容易恢复的眸中亮色又黯了下去,浑身哀婉之意更甚。 见几人过来,荆彦迎了上来。他看一眼脸色苍白的薛静仪,担忧道,“女郎无碍吧?” 薛静仪摇摇头,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谢过荆彦的关心。荆彦回以一笑,道,“听说夫人醒了?” 薛静仪唇畔的笑意深了些,眼中也有了些许生气,“方才正听到婢子来报,想进去看看母亲。”她扫一眼院门处严密把守的衙役,“不知荆司直可否让我们进去?” “这是自然。”荆彦应了,伸手推开院门请了她们进去。 薛静仪拖着疲累的身子朝荆彦微微行了一礼谢过,同公仪音和萧染一道进了院子。 她心中急切地想见到常夫人,那种感觉,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想要破体而出一般。尽管身体虚弱,脚下还是走得飞快。常夫人门外候着的女婢远远看到她们过来,面上亦是一喜,忙伸手挑起帘子请了几人进去。 “母亲。”薛静仪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人还未踏进房中,急切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 “静仪。”里间隐隐传来常夫人虚弱的回答。 转帘入,目光看到常夫人已经坐了起来,在侍书的搀扶下半靠于软枕之上,面色仍是苍白,但好在眼中恢复清明,看上去已无大碍。 常夫人朝几人笑笑,歉意道,“让你们担心了。”说着,招手示意薛静仪坐过去。 薛静仪依言在常夫人身旁坐,拉着常夫人的手,泪眼婆娑道,“母亲,您总算是醒过来了,方才静仪可担心死了。” 常夫人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傻孩子,别哭了,母亲这不是好好的么。”说着,温柔地拿起帕子替她拭去眼上掉落的泪珠。又心疼道,“怎的这般憔悴了?母亲只是昏迷了过去,又不是醒不来了,你这个样子,母亲看着也心疼。” 薛静仪抽泣着“嗯”了一声,含了浓重的鼻音。她耸了耸鼻头刚止住哭泣,抬头看到常夫人和善的面容,不由又想到如今已天人两隔的薛公,眼中蓦地又是一酸,有晶莹的泪花浮了上来。 常夫人微微轻笑一声,看着她打趣道,“怎么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哭鼻子,若让你父亲瞧见了又得说你了。对了……”说到这里,她怔了怔,看向薛静仪道,“逸海怎么样了?醒来了么?怎的没听你说起他?” 公仪音闻言一惊,莫非薛公去世之事常夫人还不知情?她诧异地看向一旁伺候着的侍书,却见侍书朝她伤痛欲绝地摇了摇头,这才想到怕是常夫人刚醒不久,侍书怕刺激到她,这才没有将此事告知于常夫人。 只是……常夫人迟早都是要知道的。瞒得了这一时,又哪能瞒得了一世呢? 听到常夫人这问话,薛静仪正在擦拭泪珠的手一顿,低垂着头不敢看常夫人,视线紧紧定格在常夫人绛色衣角之上,眼中神情焦灼。 虽然常夫人瞧不见薛静仪面上神色,但心中还是隐隐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面上笑容淡了淡,语气中带了一丝急切,“静仪,你怎么不说话了?逸海怎么样了?莫不是病情加重了?” 薛静仪肩膀一耸一耸抽泣着,却不说话。常夫人心下一急,刚待再问,却见薛静仪抬了头看她一眼,突然扑了过来,抱着常夫人哭得昏天黑地,一边哭一边嚎啕道,“母亲,父亲……父亲他……去世了……!” “什么?!” 常夫人身子蓦地一抖,呆呆地看着怀中的薛静仪,似乎不敢相信这个消息。“静仪,你说什么?逸海他……他怎么了?” 薛静仪在常夫人怀中哭得伤心欲绝,早已泣不成声。仿佛方才所有的坚强和镇定,在常夫人面前,都统统化作烟尘消失不见,只剩满心的绝望和悲痛,就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倦鸟,退去了满身的利刺和锋芒,留下的,唯有旁人看不见的脆弱。 常夫人怔怔了半晌,终于,她抬了头,看向一旁的公仪音,语声中带了一丝期待又带了一丝害怕,颤抖着问,“无忧,静仪说的……是真的吗?她一定是在同我开玩笑是不是?” 说到这,她伸手轻轻推了推怀中的薛静仪,扯出一抹笑意道,“静仪,不准同母亲开玩笑,母亲经不得吓,你父亲不过是过敏,怎么会去世呢?怎么会……怎么会去世呢?” 那笑意,极为浅淡,几乎不达眼底。笑着笑着,她的声音中渐渐带上哭音,放在薛静仪肩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似质问又似喃喃自语道,“只是过敏,怎么会……怎么会去世呢?” 薛静仪从常夫人怀中抬了头,抹一把脸上的泪珠,哽咽着道,“母亲,是真的……父亲他……真的去世了……” “不可能!”常夫人素来温柔的神色突然变得冷厉起来,怒喝一声,一把掀开被褥就要下榻。一侧的侍书见状,忙上前摁住她,叠声劝道,“夫人,夫人,您身子刚好,不能乱动。” 公仪音也跟着上前帮忙。 被两人紧紧按住,常夫人紧绷的身子突然一软,无力地瘫倒在身后的软枕上,眸中神色空洞而无神,就如同刚听到这消息时的薛静仪一样,只剩下一句空空的躯壳。半晌,她才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看着素来光彩照人的常夫人脸上灰败颓废的模样,公仪音颇有些不忍,走上前轻声安慰道,“夫人,逝者已逝,还请您节哀顺变。” 常夫人一把抓住公仪音的手腕,抬头看向她,一脸悲戚,语声嘶哑,“无忧,你告诉我,逸海他……是因何去世的……?只是区区过敏,怎么会死?!” 公仪音看着她仍是不想相信的神色,微微叹一口气,道,“夫人,薛公乃中毒而亡。” “中毒?”常夫人呢喃了一声,眸色沉暗,“逸海所中之毒,莫不是同我一样?方才侍书同我说,我中的是一种名为砒石之毒,为何我能醒过来,逸海却不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我不该……”说到后面,亦是泣不成声,眼泪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掉,打在薛静仪的手背之上,使得两人周身的气氛愈发悲戚。 见她情绪越说越激动,公仪音忙按住她的肩膀,柔声劝道,“夫人,夫人,您先冷静下来,薛公他……所中并非砒石之毒。”她如今心中也乱得很,一时没注意到常夫人话中那未完的“我不该”三字。 常夫人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波动的情绪平息了一些,转头看向公仪音,“不是砒石之毒?那……好好的,逸海为何……?”说着说着,声音又低沉下来。 公仪音摇摇头,想起赵太医面上那如临大敌的神色,下意识地,并未将实情全盘托出,只道,“薛公具体的中毒原因,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还需要进一步查验。” 听完公仪音的话,常夫人颓然地垂下了头,良久,她才抬了眼,一双玲珑美目早已红肿,“我……我可以去看看逸海吗?” 公仪音同萧染对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萧染上前扶住薛静仪,公仪音则同侍书一道,搀扶着常夫人下了地,一同朝隔壁薛公的房中走去。 薛公房间外亦站着两名守卫的衙役,想来不认识几人,见到她们过来,伸手拦住道,“没有寺卿的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公仪音面色沉了沉,刚要开口呵斥,那边荆彦听得动静已经走了过来,道,“让她们进去,这是薛公的家眷。” 衙役一惊,赶忙道歉,推开门请了几人进去。 公仪音朝荆彦笑笑,荆彦摆摆手直言无碍,转身自去忙去了。 从门口到床榻的距离,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可常夫人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得异常艰辛,几乎是一寸一寸挪过去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公仪音和侍书身上。 好不容易到了床榻旁,常夫人看一眼面色铁青双目紧闭的薛公,掩唇惊呼一声,身子又是一软,绵绵地歪在了公仪音身上。 侍书赶紧同公仪音一道,将常夫人扶到薛逸海床榻旁的软榻上坐下,又在她背后顺了顺气,常夫人这才悠悠醒转,睁开了眼。 她不敢再看薛逸海,掩面哭泣起来。见常夫人如此,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薛静仪也跟着抽泣起来。 萧染和公仪音皆是无奈,但似乎,又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对苦命的母女,只得在旁边焦灼地站着。一时间,房中只闻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终于,常夫人止住哭泣,语声低低懊悔道,“我应该坚持不办生辰宴的,若我坚持,也许就不会有发生这样的事了。” 听出常夫人话里有话,公仪音不由出声发问,“夫人的意思是?您并不想办这生辰宴?” 常夫人悲戚地点点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泪渍,缓缓道,“你们应该也有耳闻,我并不是逸海的原配。” 公仪音和萧染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常夫人自嘲地笑笑,“我出生清寒,若不是遇上逸海,也许现在早已流落街头也说不定。”她粗粗交代了自己的身世,继而话锋一转,说起了她和薛逸海相识之事,“我遇上逸海时,他的原配夫人早已去世。”看一眼身边站着的薛静仪,又道,“静仪的生母,也已去世,偌大的薛府里,一个照顾他的人也没有。我自知身份粗鄙配不上逸海,虽与他互相倾心,却始终不愿入府。可是最后,我还是架不住逸海的苦苦哀求,嫁给了他。” “逸海乃前朝重臣,而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当时就连先主也过问了这件事,可是逸海力排众议,依旧娶了我进府。我不敢奢求什么,对于先夫人,也是敬重有嘉。逸海对我极好,只要是我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静仪也极为亲近我,我常常在想,我常楹何德何能,值得上苍给我这么好的生活?”她眼中神思一片恍惚,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只是……有一事,始终让我有些隐隐不安……” 说到这里,她却突然住了口,目光看向窗外开得正艳的芭蕉,眼中一片迷蒙的神色。 公仪音等了等,终是忍不住,轻声道,“何事?” 常夫人似蓦然从过往的回忆中警醒,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落到公仪音和萧染身上,语声幽幽,“那就是……我的生辰,与先夫人的忌日,是同一日。” 公仪音禁不住一怔。 这……这实在也太巧合了些。 “所以,进府这些年,逸海每年都想给我过生辰,都被我拒绝了,我觉得,这是对逝去的先夫人的不尊重,逸海心疼我,便应了我的请求。只是今年,逸海说一直委屈我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辰宴,还说,也许,我就是先夫人看他一个人在世间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才派我到了他的身边的,我拗不过他,只得应了。只是……” 说到这里,她神色暗了暗,声音渐低,“逸海这么想,有人却不这么想。”她抬了头看向公仪音,“我听侍书说,给我下毒之人很有可能是徽娘?” 公仪音点点头,面上神情微微一滞,常夫人这话,似乎别有深意,莫非……? 再联想到今日生辰宴开始前常夫人反常和不安的情绪,公仪音不禁诧异出声,“夫人,难道您就早就发现徽娘有不妥了?” 这话一出,不光萧染,连薛静仪都惊诧地抬了头看向常夫人,眼中疑色重重。 “母亲,若您早就发现徽娘有不妥了,为何还喝下那杯茶?”薛静仪不解发问。 常夫人叹一口气,幽幽道,“是我大意了。我生辰宴的前一天,徽娘曾来找过逸海,哭诉逸海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在先夫人的忌日竟然替我大摆酒席,当时逸海把她狠狠训斥了一顿,说若先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也愿看到他幸福,徽娘便悻悻地走了。今日在隐园见到她,我只当她昨日被逸海训斥怀恨在心,所以今日趁机过来破坏生辰宴,让我在宾客前尽失颜面,我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般大胆……” 说到这,她眸中有些无措和茫然,“直到昨夜,我都一直在劝逸海取消生辰宴,可逸海说帖子都已经发出去了,若贸然取消影响不好,再者徽娘一个小小女婢翻不出什么浪来,我这才作罢。” 说道这,她咬了咬唇,“你们说,逸海中毒,会不会也是徽娘害的?” 公仪音摇头道,“夫人,在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一切还不好说。不管怎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延尉寺会还您和静仪一个公道的。” 常夫人的情绪此时平静了些许,只是眸中仍有隐隐哀恸,水波流转间愈发显出怜惜可人的气质来,美人便是美人,连悲伤憔悴的模样,都令人忍不住想去呵护。 公仪音浅吸口气,眸光动了动,“夫人,徽娘畏罪潜逃,延尉寺已派人在追查,这段时间您还是要小心,以免她一击不中,再次伺机潜回府中对您下毒手。” 常夫人幽幽叹口气,眼中似有一抹绝望露出。 公仪音心中一惊,这常夫人,莫不是也生了去意?忙道,“夫人,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静仪想想,若您倒下了,静仪孤身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常夫人眸光这才亮了亮,点头应下。 公仪音想起一事,有些不明,便问,“夫人,这徽娘同先夫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竟让她昔日不惜殉主,今日不惜谋害于你?” 常夫人垂下眼帘,睫羽微微颤了颤,道,“说起来,听说徽娘昔日不过先夫人院中一个小小的女婢,她当时年纪不大,先夫人并未重用于她。只是,当年她父母双亡,在街上卖身葬父,饿得几欲晕厥,是先夫人赠予了钱财让她将父母安葬好,又将她带回了府中安置,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徽娘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从此把先夫人当做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因而当年才……” 公仪音不禁唏嘘,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愚忠吧。 薛公新纳常夫人进府,在徽娘看来,也许就是对先夫人的一种背叛,心中怨气积累许久,看到薛公枉顾先夫人忌日,一心只想为新夫人操办生辰宴时,这种愤怒和怨恨值便达到了顶峰,从而促使她铤而走险做出这等事来。 主仆情,爱情,旧情,种种情感交织,互相碰撞,才酿成了此次的惨剧。 一时间,房中几人各有心事,都沉默下来,门外清风吹入,拂起珠帘叮咚作响,带了丝院中隐隐的草木香气。 公仪音心神一动,想起薛静仪之前所说的话,抬头看着常夫人问道,“夫人,我听静仪说,薛公对蔷薇花过敏?” 常夫人点点头,“因为这,府中一直不曾种过蔷薇花,好好的,他到底是怎么过敏的?又是怎么中毒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说着说着,神情又暗淡起来。 公仪音明白她待在这里难免睹物思人,刚想劝她先回房休息,却听得房外又有熙攘声传来。 还未想个明白,却听得平地乍起一声恶狠狠的咒骂。 “薛静仪!常楹!你们给我出来!” “你们把逸海怎么着了!” 一声一声越骂越大,俨然一副泼妇的模样。 这声音,赫然是薛氏的声音。 公仪音了然,想来她这会知晓了薛逸海中毒身亡的消息,过来闹事了。 院外的衙役将薛氏挡在院门出,不让她进入。薛氏在薛府何曾受到过这种待遇,脸涨得通红,连声咒骂,倒让守卫的衙役看得一脸奇色。 这会荆彦去别处布置了,衙役们不知薛氏的身份,不敢放她进入,但又不敢太过不客气,一时僵持在院门处。 这时,院内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从里头走出面色沉然的常夫人和公仪音来。 常夫人自是要出来的,公仪音则是自告奋勇。 有她这个帝姬在,薛氏应该不敢太过放肆。 两人走到院门处,示意旁边的衙役将门打开。 门一开,薛氏骤然见到面前出现的常夫人和公仪音,先是一愣,继而眉毛倒竖,破口大骂道,“常楹,你总算是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呢!你说,逸海是不是你害的?!一定是你觊觎我薛家的家产才行此下作手段,你这个狐媚子,当初逸海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想娶你进门的时候我就不同意……” 薛氏看着常楹,越骂越难听,面上一片狰狞之色。 “啪”的一声突然响起。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薛氏的咒骂声也戛然而止。她捂着脸颊,眼珠含煞,一脸震惊地看着常夫人,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常楹……你……你居然打我……” 话音落,突然像才反应过来一般,尖叫着扑了上去,双手胡乱在空中撕扯着,“你个贱人,你敢打我!你……”只是还未碰到常夫人,便被一旁的衙役给拉开了。虽然双手被禁锢住,还是不甘地胡乱扭动着身体,看向常夫人的眼神似像要吃人一般。 常夫人冷若冰霜地看着她,方才在房中的哀婉和无助已被消失不见,全身被尖利的刺武装起来,眸中覆满清霜,看得薛氏心中莫名一颤。 “薛逸欣,你给我适可而止!”常夫人冷冷开了口,语气中毫不客气。 “往日我敬你是逸海长姊,不管你做得有多过分,都对你多有忍让。如今逸海尸骨未寒,你就在此喧哗滋事,要说居心不良的人,我看是你吧!难不成你在贼喊捉贼,分明自己觊觎府中家产,而对逸海下次毒手!” “你……你不要胡说!”薛氏被常夫人一通逼问下来,早已慌了手脚,只得结结巴巴吼了一句,半晌在说出其他话来。 常夫人冷笑一声,“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 薛氏眼神躲闪了一番,拧着脖子道,“常楹,我看你才是贼喊捉贼之人吧!逸海去世,这府中的家产本就是我和志远的,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 常夫人的眼神愈发冷厉起来,“志远?他一个姓孙的,又有什么资格?!至于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快收拾行李滚回你孙家去!” 常夫人素日都是温柔似水的性子,今日这般神色沉厉面容冷峻的样子,公仪音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心中称奇。 这时,身后传来薛静仪虚弱的声音,“母亲。”原来是薛静仪听到外面争吵声不断,心中不安,在萧染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薛氏一见薛静仪,顿时眼前一亮,挣脱衙役的禁锢跑到薛静仪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静仪啊,你总算是出来了,你要替你姑母做主啊。” 薛静仪被薛氏吵得一阵头疼,揉了揉眉心道,“姑母,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母亲处理就行了。” 薛氏一听,面色登时垮了下来,阴沉着脸睨了常夫人一眼,“静仪,你不知道,有些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常夫人不理她,转身就要朝屋内走。 “我话还没说完!”薛氏冲着她的背影嘶吼道。 这时,正好荆彦从别处赶了过来,见状,忙上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衙役冲着他行了个礼,抱拳道,“司直,这位夫人不听劝阻,一直想往里硬闯。” 荆彦打量了薛氏几眼,“是你……” 薛氏目光恨恨,只是顾及着荆彦的官员身份不敢太造次,只是看一眼常夫人嘟哝道,“她都能进,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能进了?” 荆彦忙了一天了,早已有些不耐烦,听得她的嘟哝,冷冰冰道,“她的房间本来就在院子里。” 薛氏被他这么一呛,只得悻悻地住了嘴不敢再多说。 荆彦皱了眉头道,“这里是办案重地,闲杂人等快快回去,不要耽搁延尉寺办案。” 薛氏无法,只得恨恨地瞪常夫人一眼,转身离去。 荆彦便转了目光看向常夫人,柔和道,“夫人,薛公在此处莫名身亡,延尉寺还需要再做调查,可能需要您移到别的院落去住,您看您能否行个方便?” 常夫人看着他柔柔一笑,“方才让使君见笑了。可否给我些时间收拾几件衣物,再搬到别处去?” “这是自然。”荆彦拱手一让,示意她自便。 公仪音几人便又随着她进了房间。 薛逸海死的房间正是常夫人和他昔日的卧房,常夫人强忍着悲痛,收拾了几件常用的换洗衣物出来,最后再回头无限眷恋地看一眼床上的薛逸海,这才转了目光,轻声道,“走吧。” 萧染扶着薛静仪走在前头,公仪音和常夫人走在后面跟着。见常夫人有意放慢脚步,公仪音知道她怕是有话要同自己要说,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无忧……”常夫人果然缓缓开了口,“你一定很奇怪我方才为何态度那么强硬。” 公仪音柔柔地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常夫人接着往下说。 常夫人略带担忧地看一眼前面的薛静仪,叹口气道,“静仪性子绵软,若我也不管事,这府里头,怕是真的会被薛氏闹翻了天去,若我只一个人,我便由着她去了,可我不能让静仪也跟着我遭这种苦。” 公仪音赞同地点点头,“对于薛氏那种人,夫人的态度就该强硬些。” 都说女为母则刚,为了静仪日后的宁静生活,便是温柔如常夫人,到了这时候也变得刚强起来了。 常夫人又道,“无忧,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夫人尽管说。” “逸海离世,若不是还有静仪,我都想跟着他去了。只是,世事无常,若我哪一天有什么不测,请无忧看在我们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对静仪照拂一二。” 常夫人这话一出,公仪音蓦然生了几分警惕,刚要说话,却见常夫人浅淡一笑,“无忧,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也只是先嘱托一番。” 公仪音这才微微定了心,改口道,“这是自然,静仪性子爽直,我也颇为喜欢,我会多与她往来的,想来薛氏看在我帝姬的身份上,也不敢太过造次。” 常夫人浅笑着谢过,同她一道赶上了前面萧染和薛静仪的步伐。 送常夫人到了新的院落,公仪音见时辰不早,遂告辞离去。 * 此时的清凉殿。 夕阳缓缓落下,投射在高耸的宫墙之上,绘出巨大而灰色的阴影,七彩的琉璃瓦和白玉制的阶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琼楼玉宇,美得不似凡间。 然而此时殿内的气氛,却是一片冰冷压抑,与殿外的和暖形成鲜明的对比。 “噬心散?怎么会是噬心散之毒?!”面容冷肃的安帝一拍矮几站了起来,一脸勃然大怒的神色。 赵太医身子一抖,行礼道,“主上息怒,微臣仔细探查过了,的确像是噬心散之毒,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请主上多派几名太医前去调查,以免微臣有所疏漏。” “多派几名太医?你是想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吗?”安帝震怒,目光紧紧盯在赵太医面上。 “微臣知错!请主上息怒!”赵太医腿一抖,慌忙跪了下来,额上有豆大的汗珠冒出。 “罢了罢了,起来吧,这事说来也不关你的事。”安帝拂袖微叹,暴怒的情绪平复了些。目光落在清凉殿地砖上精美的花纹之上,眸中深色重重,笼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若是伸出来,便能看到因握得太紧而出现的青筋。 良久,他抬目看向赵太医,“薛逸海所中乃噬心散之毒,对此,你有几分把握?” 赵太医颤巍巍摸了摸额上的汗珠,迟疑着斟酌道,“微臣大概有九成把握,当年微臣曾医治过一名中噬心散之毒的病人,正是薛公的症状。” “好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安帝摆摆手示意赵太医退下。 赵太医舒一口气,躬身行礼退下。 清凉殿此时,便只剩下了秦默和安帝两人,连一贯在安帝身旁伺候的刘炳,也被安帝打发了出去,足见他对于将要说的事有多么慎重。 “秦爱卿,坐。”安帝在梨花木矮几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秦默坐下谈话。 秦默行礼谢过,掀袍坐了下来,行动间自有一股清贵气韵,看在安帝眼里,眸色闪动了几许。 “秦爱卿年少有为,朕一直对你十分信任。”安帝缓缓开了口。 秦默作揖谢过,因背对阳光而坐,脸上神情隐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只听得他语气清冷不带一丝起伏地说道,“陛下谬赞了。” 并不见半分因受到夸奖而感到欣喜的语气。 安帝的眸色沉了沉,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秦默低垂的面容上。他一直觉得,四大家族年轻一辈的子弟中,就属秦默此人最难琢磨。 便是秦肃,虽然冷,但毕竟是从军营里出来的,做事情耿直,很多时候还是容易猜出心中所想。 可秦默不一样。 他本就是秦家重点培养的对象,再加上本身智力超凡能力出众,很多事情,也许别人只能看到接下来一步怎么走,他却已想到了三步之远。 这就像下棋,先发制人者胜。 所以他一直不曾看透过秦默。虽然他一直以来业绩吐出,对自己亦是恭敬,照理来说自己没什么不该放心的,可不知为何,安帝总觉得秦默此人,并非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边淡泊清冷。 安帝收回打量的目光,话题回到了焚心散上,“秦寺卿,你掌管延尉寺,焚心散之事虽已年代久远,想必你也有所了解吧。” 秦默点点头,“微臣略知一二。” 安帝又道,“那你应该知道,此事兹事体大。如今北魏使团还在建邺,若这个时候我们出什么纰漏,北魏便会左手渔翁之利啊。所以朕希望你能尽快侦破此案。” “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朕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利,但是切忌,此事牵扯甚广,一定越少人知道越好。查明真相后,直接像朕禀报。”安帝叮嘱道。 “是。”秦默应了,见安帝没有其他吩咐,刚想告辞,却听得安帝幽幽语声又响了起来,“秦九郎。”这一次,他没有叫秦爱卿,而是唤他,秦九郎。 秦默抬头,清幽如水的目光同安帝对视上,淡淡道,“请陛下吩咐。” “秦家作为士族之首,希望秦家不要让朕失望。” 秦默低头,“请陛下放心。” 安帝这才舒一口气,“好了,你还有案子要查,朕便不留你了,若有任何重要的发现,一定记得及时派人来通知朕。” 秦默应一声是,告辞离去。 安帝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这才长吁一口气,看一眼窗外天边似火般艳烈的晚霞,宫阁飞檐之上,覆满昏黄之色。 安帝缓缓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种风雨欲来的隐忧。 * 第二日一早,公仪音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去找秦默探探究竟。 因今日有正事要办,且昨日观秦默神色,薛逸海中毒之事怕是另有隐情,公仪音便没带阿灵阿素,换了男装径自上了车。 “殿下,去延尉寺?”黎叔问道。 公仪音想了想,“去秦府吧。”现下时辰还要,秦默不一定到了延尉寺,再者,他今日去不去府衙还说不定呢,不如直接去秦府门口堵人。 牛车很快驶到了乌衣巷,公仪音吩咐黎叔驾车在巷口等着,自己步行进了巷子,宁斐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刚到秦府门口,就看到秦默正好从府里头走出,不由一喜,出声唤了一声。 见是她,秦默微微蹙了眉头,走上前轻声道,“阿音,你怎么过来了?” 公仪音但笑不语,只用一双潋滟的玲珑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默。 秦默被她看得心软起来,无奈叹一声,道,“罢了,拗不过你,跟我一起上车吧。刚延尉寺来报,有关于徽娘下落的线索了。” ------题外话------ 都说夭夭脑洞大,夭夭说,其实不大咧嘻嘻~ —— 推个好友文文:《误惹王爷之王妃要休夫》by梦璇玑 1v1,甜宠无尺度。 人前,他是睿智隽永,厚积薄发的帝王。人后,他是宠她入骨惜她如命的夫君。 他说:若能留你在我身旁,弃了这君临天下半壁江山又何妨。 第109章 灭族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闻言,眸光倏地一亮,颊边露出一抹清亮的笑意,小巧可人的梨涡若隐若现。 看来今日这秦府是来对了。 她得意地一想,回头对着不远处的宁斐道,“宁斐,你同黎叔先回去吧。” “可是殿下的安危……”宁斐脚下未动,目露迟疑之色。 “放心吧,有秦九郎呢。”公仪音嘻嘻一笑,转身同秦默一道上了车。 宁斐看一眼秦默清绝的背影和公仪音眸光中的灼灼亮色,想说的话咽在喉中,苦涩地笑笑,转身离去。 公仪音和秦默在车上坐定,秦默出声吩咐驭车的车夫去延尉寺。 “阿默,是什么线索?”公仪音侧了头看向秦默,语气带着几缕兴致。 “薛府被严密看守起来,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出入,可今日凌晨,衙役在后门住抓到一个鬼鬼祟祟想溜出府的小女婢,问她什么也不说,荆彦觉得事情有疑,叫我过去看看。” 公仪音“哦”了一声,再看一眼秦默,显然欲言又止。 秦默嘴角勾起一缕薄薄的笑意,面上只作不知,端坐在车中,微阖了眼眸闭目养神。 “阿默……” 没多会儿,公仪音软糯的声音果然在车厢内响了起来,尾音微微上扬,带了丝娇俏撒娇之意。 “嗯?”秦默漫不经心应了,睁了眼看过来。 公仪音朝他甜甜一笑,眨了眨眼睫道,“阿默,昨日你入宫了?” 秦默轻轻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觑着公仪音。 公仪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垂了头,斟酌着道,“阿默,薛公所中之毒……?” 秦默叹一口气,伸手拿过她的手掌放入掌心之中,大拇指指腹在公仪音光洁滑腻的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阿音,我说了,此事你不必再管。”顿了一顿,又道,“常夫人中毒之事,我可以让你同我一道查下去,只是薛公一案,阿音,你收手罢。” 公仪音翘了翘唇,从秦默手中将手收回,赌气般地瞧着秦默,眸中水光流动,“我偏不!” 秦默无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柔声道,“阿音乖,此事不是儿戏,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公仪音柳眉一竖,杏目圆睁,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眼中是坚毅的神色。 “上次廖青风死时丢失的那份名单,你跟我说牵扯甚广,让我罢手,我应了。这次你又这般同我说,秦默,莫不是在你心里,我其实就是个锦衣玉食长大经不得任何风浪的帝姬是吗?”公仪音原本还含着一丝赌气的口吻,说到后面,越说越气,想到秦默对自己的不信任,小脸儿涨得通红,这种玉白中带着酡红的颜色,愈发让她的小脸蛋显得诱人起来。 秦默眼神幽暗一分。 伸手将公仪音搂入怀中,低低笑一声道,“你这女郎,恁的容易生气。”说罢,嘴唇在公仪音脸颊畔轻轻印了一口。 公仪音捂住脸颊,气鼓鼓地抬目看着他,“你这人,有话好好说,怎么胡乱亲人?” “不服气?” 公仪音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秦默却将自己侧脸凑了过来,眼中光芒流转,看着公仪音笑得兴致盎然。“不服气的话,你亲回来便是。” 公仪音看着眼前蓦然放大的他精致如玉的侧脸,脸颊愈发红了起来,伸出粉拳往秦默胸前一捶,“你……简直流氓!” 秦默将手包住她的拳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在她的耳边低低地,一字一顿道,“我只对你流氓。” 公仪音倚在秦默怀中,只觉一颗心快要从胸腔中飞了出来。这……这……这……秦默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起来了?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不过……她甜甜蜜蜜勾唇一笑,弯了嘴角,这样的秦默,她喜欢。 秦默瞥一眼怀中的公仪音,恰好看见她笑弯的眼角,似一轮新月一般,叫人看着心中欢喜,不由又用滚烫唇瓣亲了亲她小巧的耳垂,道,“阿音难道不喜欢么?” 一股热流倏地从耳垂处传遍四肢百骸,让公仪音的全身,一下子变得绵软无力起来,只得攀附在秦默怀中,声若蚊吟道,“喜……喜欢……” 秦默搂住她腰身的手紧了紧,大手贴在她腰间,愈觉灼热。 公仪音突然觉得这素日看来宽敞的车厢突然变得有些逼仄起来,在秦默怀中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出去。 秦默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锢住她不让她逃了。 “你乱动什么?”秦默轻笑道。 “我……”公仪音心虚,垂首呐呐道,“我……我太热了。” “太热了?”秦默假意环顾一圈车厢,道,“反正外面之人看不到车厢内,不如……我替你把衣服脱了?” 公仪音赶紧双手护住胸前,警惕地看向秦默,“流氓!” 秦默费力忍下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道,“我说替你将外衫脱了,你想什么呢?还是说……”,他的声音蓦地又变得低沉起来,似一坛多年的陈酿,清冽而醇厚,“你心里其实就是那般想的?” “秦默!”公仪音又羞又恼,大叫一声。 车外却突然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九郎,有什么吩咐吗?” 公仪音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住了嘴。 秦默轻笑出声,看一眼公仪音,再出声时语气已恢复惯常的淡然,“无事,继续驭车吧。” “诺。” 公仪音不敢再多说,只得用眼神狠狠地瞪着秦默。 秦默又是笑,笑够了,才轻声道,“好了,别气了。”说罢,松开搂在公仪音腰际的手,让她在他身侧坐好,思忖片刻,声音中收了笑意,缓缓道,“阿音,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还是那句话,这些案件的背后牵扯甚广,我担心你的安危。” 见他的语气有回转的空间,公仪音小眼神儿亮了一亮,凑近道,“阿默,你放心,我一定乖乖的,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绝不轻举妄动,一切全听你的吩咐。你说往东,我绝不朝西。” 看着公仪音刹那间阴转晴的脸色,秦默顿时哭笑不得。片刻又释然,罢了,他的阿音,从来不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自己若执意瞒着她,以她的性子,万一她自己去调查,反而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还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保险些。 想到这,他叹口气,凝视着公仪音道,“阿音,廖青风之事,我还在调查,暂时没什么眉目。不过昨日薛公所中之毒,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这桩案子,你千万不能自己单独去调查,有我护着,我也放心一些。” 公仪音闻言眸中亮色更甚,重重点了点头,“阿默,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秦默定定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开口道,“薛公所中之毒,名唤噬心散。” “噬心散?” “阿音可有听过?” 公仪音摇摇头,一脸疑惑。这是什么毒药,竟让昨日赵太医骤然色变? 秦默笑笑,“此毒失传已久,阿音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这毒,有什么来历么?”公仪音奇问。 秦默淡淡挑眉,颔首,“多年前,天下格局还未定的时候,除了北边的扶风族,其实还有一个神秘的少数民族。” “神秘的少数民族?” “对,那个民族,叫做萼族。”秦默缓缓道来,似在公仪音面前展开了一副宏大的画卷,记忆力被全数吸引了去。 “萼族不过几千户人口,本居住于南齐如今的西部地区,族人虽少,但极擅医毒之术。他们避世不出,一时倒不为人知晓。只是当年扶风族南下扩张,将萼族原本的领土也侵占了去,扶风族逼迫萼族族长与他们合作侵占中原领土,萼族族长不从,被当时的扶风族首领杀死,而族中之人死的死,伤的伤,一下只剩下几百号人。” 说到这里,秦默微微一停,公仪音旁将一旁的茶盏给他递过去。秦默小啜了一口,接着往下说,“萼族剩下的族人不敢再出来露面,有的隐入中原,有的混入扶风族之中,一下消弭于无形,再也无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难道,这噬心散,就是萼族才有的毒药?”公仪音蹙眉猜测。 “正是。”秦默点头称是,“噬心散配置过程极其复杂,除了萼族中人,其他人并不知道炼制的方子。而噬心散的奇特之处在于,它有一定的潜伏期,并且根据所中剂量的不同,这个潜伏期的长短也会改变。” “这毒虽然称作噬心散,但其毒性却并没有像‘噬心’二字这么痛苦。反之,它会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中毒者的心脏,并逐渐将其麻痹,最后中毒之人会在毫无意识中停止心跳死去。所以说,这药,虽然毒性烈,但毒效却并不强。听说当年在萼族中,多用于迟暮之年的老者身上。他们往往被疾病折磨得十分痛苦,服下噬心散之后反而能平静安乐地死去。” “这些事,按理该是萼族秘辛才是,阿默,你是如何知道的?”公仪音好奇道。 “这件事,还得追溯到南齐建国初期的一件大事。”秦默的语气蓦地变得沉重起来。 公仪音也不由神情一凛,聚精会神地听着。 “当今南齐有几大士族,你可知道?”秦默看向她问道。 公仪音点点头,如数家珍,“从北边南渡的秦王谢萧四大侨姓士族,和四大江南本土吴姓士族:顾陆容朱。” “那你可知,吴姓士族,原本不是四大,而是五大?” “五大?”公仪音瞪圆了双眼,颇有些惊奇。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见她面上的惊诧神色,秦默了然,接着解释道,“南齐初始建国时,的确有五大吴姓士族,除了你说的那四族,还有一族,高氏。想当年高氏的地位便如同如今秦氏的地位一样,是五大士族之首。” “高氏?”公仪音喃喃重复了一遍,“可是我怎么记得,我从未在建邺听说过任何姓高的人?” “那是因为,南齐建国后,高氏即被灭了族。” “什么?灭……灭族?”公仪音大吃一惊,轻声惊呼出声。 “嗯。”秦默目色沉重,眼中神色幽深不明,“准确说来,是高氏嫡支一族被灭,旁支则为了避免引火上身,将高氏姓氏弃去,改用了其他姓氏。是以你才从未听过高姓之人的名字。” “你说灭族,这……这下令灭族之人,莫不是……”公仪音前后一联想,突而想起一个可能性,不由面色一白,抬目惊惶地看着秦默,压低了声音道,“当年高氏灭族一案,是先主下令的吗?” 见秦默点头,公仪音脸色更白了。“先主为何要灭高氏的族?” 秦默看一眼公仪音,似有些欲言又止。 公仪音略略一想,便明白秦默怕是顾忌着自己的皇族身份,不好明说,便道,“阿默,你不用去想我重华帝姬的身份,我只想知道真相。” 秦默点头,收回目光,眉梢一挑,接着往下说,“你应该知道,先主出身草莽,于乱世中在南地建立南齐后,当时的五大吴姓士族对公仪皇族多有不服,尤以高氏为甚。一开始,这矛盾还只是一些微小的摩擦,到了后面,矛盾却愈演愈烈。高氏族中有人入朝为官,竟在朝堂之上公然藐视皇权,顶撞先主。然而真正让先主下定决心灭了高家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何事?”公仪音越听越生了疑,微微抿了唇紧张地看着秦默。 “当时高家宗主的妻子,即当时高家的当家主母被发现是萼族之人。” “什么?不是说萼族之人十分谨慎,怎么会被发现的?” 秦默叹一口气,“说来也是阴差阳错。中了噬心散之毒的人,虽然寻常大夫从脉象上检查不出什么来,但是身上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只有萼族中人才能闻出。当年宫中有一名妃子的宫婢正是萼族人,那名宫婢成日被妃子打骂,怀恨在心,偷偷给其下了噬心散之毒。正巧当晚的宫宴上,当时的高氏主母正坐在了这名妃子的旁边,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特殊的气味,犹疑之下,还是将详情告知了那名妃子,想替她暗中将毒去掉。不想那妃子不知好歹,不仅不信高氏主母的话,还将这事抖落了出来。” “当时皇族和士族本就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点上,因为这件事的爆出,先主对士族的疑心更甚,后来终于找了个由头,说高氏串通萼族之人,意图颠覆南齐统治,将高氏嫡支三百多人全部杀死。从此南齐再无高氏一族,而其他士族,也被先主此举所震慑,再也不敢同先前那般与其争锋相对了。公仪氏的统治,这才逐渐稳定了下来。”秦默一口气将当年的皇室秘辛给说了出来,脸上神色沉沉。 公仪音又是震惊又是唏嘘。 她从未想过,他们公仪氏建国的背后,还有这样血腥残暴的历史,那可是三百多号鲜活的人命啊。 她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久久未曾回神,半晌才抬起头,幽幽道,“后来那名妃子呢?”若是没有她的多嘴,也许这个巨大的悲剧能避免罢?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耽搁了最佳医治时机,死了。我猜,赵太医说他曾经见过一名中噬心散之毒死亡的人,应该就是说的这名妃子,更有甚者,他事后还向那高氏主母请教了一番。”秦默沉缓道来。 “这些事的知情人,当年都被先主杀的杀,活着的人,除了少数先主极为信任之人,其他也是要么被流放,要么被迫辞官隐居。至于当时在场的士族之人,为了自身的安危,也不敢出去多说。再加上过了这么多年,这件事便渐渐沉寂下去,掩埋在时光长河里,再也没有多少人知晓。” 公仪音缓缓低了头。 每一次皇权的更迭背后,都是累累白骨和艳红鲜血铺出来的路,没有哪一个开国君王的手上是干净的。对于先主这个皇祖父,公仪音本来对他知之不多,只是如今听秦默说来,想来亦是个雷霆手腕的君主。 她有些庆幸父皇没有生在乱世,否则,以父皇的性子,必然做不到先主那般冷清决心心狠手辣。而在那样的情况下,皇族若不强,便会被士族赶下台去。 她虽然惋惜高氏那三百多号人无辜的生命,但也知道,这些不堪的事实,在历史长流中遍地皆是。 历史总是这么残忍。 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总需要一些人的牺牲。 “那……”她唏嘘了半晌方才抬头,看向秦默道,“父皇是什么意见?” “噬心散重新出现,主上自然万分震惊,也知道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否则当年旧事必然会被翻出。在如今北魏使团还在建邺的情况下,这样的情形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叮嘱我务必尽快侦破此案,并且关于噬心散的调查要在暗中进行。” “难道……薛府之中也有萼族之人?莫不是徽娘?”公仪音猜测道。 “我觉得不是。”秦默摇摇头,“徽娘恨透了常夫人,若是手中有噬心散之毒,一定不会用砒石这等寻常毒物。我总觉得,常夫人中毒之事,与薛公中毒之事其实并无多大关联。不管怎样,先会会这个偷溜出府的女婢再说。” 说了这么些话,延尉寺也到了。 两人下了车,在衙役的引导下径自往关押着那女婢的房间走去。 远远便看到荆彦在房前焦急地兜着圈子,听得脚步声抬头一看,不由面上一喜,“九郎,无忧,你们来了!” 秦默应一声,道,“怎么样?” “我问了许久,她却一字不说。”荆彦摇摇头,懊恼道。 “发现她时是什么情况?” “快凌晨时,守卫后门的衙役来报,他们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想要出府的女婢,问她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带回了延尉寺,当时那个女婢手中还抱着一个包裹。我怀疑她外套的徽娘有些关系,所以才急着请九郎过来。”说着,将手中包裹递了过来。 公仪音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不由面露讶异之色。 包裹中只有一件烟霞色裙衫,模样款式极其熟悉,正是他们昨日在徽娘房中搜到的,推测是先夫人遗物的那一件。 昨日乍一听得薛公去世的消息,匆忙之下离去,将这件裙衫落在了徽娘的榻上。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一时之间也没想起。 公仪音和秦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了然。 看来,昨日徽娘匆忙之下收拾了些衣物首饰逃出府,却将先夫人的这件衣物给不小心落下了,这是先夫人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自然不想留在薛府。想来权衡之下,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不知如何联系到了房中那名被抓到的女婢,想让她将先夫人这件衣裳带出府去给她。只是那女婢太过紧张,反而暴露了行踪。 “这女婢是什么身份?”秦默看向荆彦问道。 “她叫阿环,是薛府中复杂洒扫的女婢,因负责的院落与徽娘的小院很近,一来二去便熟识了。她还有个母亲,在薛府中做厨娘。” “走吧,进去看看。” 荆彦将门推开,公仪音便看到在两名衙役看解下惴惴不安立在房中央的那名女婢。她身形瘦弱,面容紧张,正在不安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听得开门声和脚步声,她惊慌未定地抬头看来,一脸瑟缩的神色。 秦默走到她面前停下,淡淡道,“你是阿环?” 阿环抬头看他一眼,似乎被秦默周身的清冷之意给惊吓道,慌慌张张低了头,声若蚊吟地应了一声,“是……” “因何要出府?” “出……出府采买。”阿环结结巴巴道。 秦默嗤笑一声,“你在薛府中负责的是洒扫之活,何时这出府采买的活落到你身上了?” 见秦默轻而易举便戳穿了她的谎言,阿环脸色愈发惨白起来,低垂着头不再出声,似乎打定主意不多说一句话一般。 “这衣服,是谁的?” “是……是夫人的……”秦默的语气中含了一丝清冷如霜的寒意,听得阿环莫名一抖,下意识又开了口。 “夫人?”秦默语气愈发冷冽,“怕是不是夫人的,而是……先夫人的吧?”他的语气骤然家中,冷箭般的目光迫人地落在阿环面上。 阿环早已汗流浃背双腿发软,只是还咬着牙不肯说实话。 秦默也不急,在她身侧微微踱了几步,忽而开口道,“阿环,你的母亲还在薛府吧?徽娘是下毒毒害常夫人的重要嫌犯,你有没有想过,你帮了她,你的母亲日后如何在薛府中立足?” 不知道是听到她母亲的名字,还是听到徽娘是嫌犯,阿环紧咬的唇瓣终于蠕动了几下,片刻,她缓缓抬了头,面上紧绷的神情已然松动,“我……我说……” 她不敢看面前的几人,很快低了头,结结巴巴道,“昨日……昨日夫人生辰宴,我没有被分配到前院伺候,并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出了大事。后来,所有人都被管家遣回到了院中,我只得狐疑地回了房间,再后来我才听说夫人和郎主竟然在前院双双昏厥。” 说到这里,她咽了咽口水,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接着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在房中呆呆坐着,跟我同住一屋的阿佩因为身体不适已睡下,我却突然听到外头有动静,我出去一看,却将徽娘的身影出现在墙头。我当时并不知她是下毒毒害夫人的嫌犯,心下好奇她为何会出现在墙头,刚要发问,却见她朝我‘嘘’了一声,扔下一个纸团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阿环说着说着,情绪似乎平复了些,说话也流畅起来。 “我捡起纸团一瞧,只见上面写着让我去她房中拿一套烟霞色的衣衫给她送出去,并未说原因。我虽然有些不解,但徽娘平日里对我多加照拂,想着见到她之后再问个清楚,便去她房中的床榻上找到了她说的衣衫。”阿环显然心性单纯,平日里又同徽娘关系好,所以才不问缘由地就打算帮她。 “只是,我没想到府中会戒备这么森严,本想从后院偷偷溜出去再溜回来,却被抓住了。” “那你被抓住时,为何不坦白?”公仪音蹙了眉头,奇问。 阿环结结巴巴道,“我……我怕说出来连累徽娘,本想着什么都不说,我也没做错什么,你们应该很快就能把我放回去,没想她徽娘她……”说着说着,眼中浮现出一丝后怕来,“我……我没想到徽娘她竟然……” “纸条上让你去哪里见她?”秦默淡淡开口问道。 “就在离薛府不远的一条小巷中。” “给我们带路。” 阿环明白这其中厉害,自然忙不迭应下。荆彦带着阿环上了另一辆车,在前头引路。 很快,便到了阿环和徽娘约定的地点。 只是,小巷内空无一人,秦默示意衙役分散,在暗中等了一会也不见出现。 荆彦正要质问阿环,却听得公仪音看向她问道,“那纸条上,有没有同你约定见面的时间?” 阿环微微一颤,点头道,“约了……徽娘让我卯时左右人少的时候过来。” “卯时?”荆彦吃惊地看一眼天上的日头,道,“现在都已经快巳时了!” “看来徽娘久等不到阿环,知道怕是出了什么纰漏,所以先行离去了。”公仪音沉吟着推测。徽娘又不傻,怎么会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抓呢? “那怎么办?”荆彦懊恼道,“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也不尽然。”却听得秦默语声清泠出了声,招手唤来一名衙役耳语几句,那衙役应了,朝薛府小跑而去。 见荆彦不解地看向他,秦默微微一笑,“稍安勿躁。” 那衙役很快去而复返,朝秦默施了个礼,道,“寺卿,已经问清楚了。” “前头带路。”说着,又示意另一名衙役将阿环先带会薛府看押着,自己同公仪音、荆彦一道又上了车。 荆彦看着外头缓缓闪过的街景,不解道,“九郎,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牛车很快驶离城门,朝城郊而去。 荆彦眼中狐疑之色更甚。 终于,车队停了下来,衙役上前来请几人下车。 公仪音下车放眼一瞧,原来他们竟到了城郊的茔山山脚下。茔山这座山很奇怪,无人认领的尸体会被拉到这里草草埋葬,但是向阳的一面却是风水极好的墓地,许多世家或有钱的人家死后也被埋在了这里。阴面是草草埋葬的无名尸体,阳面则是修得宏大富丽的墓园,两种奇异的氛围在茔山上却融合得极为巧妙。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荆彦看向秦默。 公仪音却是隐隐有了猜想,“难道你认为,徽娘此时,很快可能再先夫人坟前?”她看向秦默发问。 秦默勾唇浅浅一笑,“是与不是,上去一看便知。”说着,示意方才那名衙役继续带路,跟在他后头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带路的衙役停了下来,指了指右侧道,“寺卿,根据府中之人的描述,薛府先夫人的墓地就在那一块了。” 公仪音眯了眼眸往远处一瞧,果然看到在墓园的苍翠松柏间,有个身影正跪在一块墓碑的前头背对着他们,看那身形,似乎正是她见过一面的徽娘。 秦默招手示意后头的衙役从另一侧包抄,自己则带着公仪音和荆彦朝徽娘走去。 徽娘听得动静转过身来,眼中一抹愕然闪过,很快,那似愕然便消失不见,转变为解脱般的空明澄澈,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徽娘。”秦默看着她淡淡开口,“常夫人茶里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徽娘站起身,看一眼他,重重应了,“是。” 公仪音微微吃了一惊,他们任何证据都没有摆出,徽娘便这么直接承认了?要知道,在她房中并未搜到砒石之毒,席上找到的常夫人的那个杯子也没有检测到毒素,若她负隅顽抗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她如今却这般爽快地承认了? “那跟我们去延尉寺走一趟吧。”秦默冷冷道,转身便走。 “等等。”徽娘出声唤住他,“你是大理寺卿秦氏九郎?” 秦默转身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徽娘定定地打量了他几眼,又是自嘲地一笑,“果然名不虚传,秦九郎是如何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你在同阿环约定的地方久等不到她,在离开建邺之前,一定最后再来看看你挂念的先夫人,这样的心思,并不难猜。” “呵,看来……我因何要下毒杀常楹,你也已经猜到了?” 秦默淡漠不语。 公仪音看她一眼道,“常夫人与你无冤无仇,再者,逝者已矣,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徽娘转了目光看向她,忽而眼中一抹了然,“你是上次坐在常楹身边的那个女郎?”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公仪音几眼,道,“这么说来,那杯茶,你没喝?” 公仪音先是一愣,继而心中一“咯噔”,是了,徽娘事先不知道自己同常夫人同坐一席,若是她只替常夫人斟茶却略过了自己,他人一定会起疑,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先给自己倒。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变故,才让她心慌之下漏了破绽出来。 自己当时注意力都被戏台上的戏曲吸引,后来薛公又突然昏厥,自己自然没有机会碰那杯茶,没想到,却因此逃过一劫,现在先来,不由一阵后怕。 看到公仪音脸上微微色变的神情,徽娘无所谓地一笑,“你和常楹可真是命大。我本无意害你,谁让你恰好坐在常楹身侧,想来也是同她交好之人。没想到,到头来,你和常楹都相安无事。看来老天眼可真不长眼啊。” “你以为,先夫人在天上看着你此等举措,难道会赞同吗?” “闭嘴!”徽娘恶狠狠望来,“夫人的心思如何,容不得你来揣度。” 见她似陷入魔怔,公仪音也不同她争辩,只道,“常夫人是在先夫人死后才入府的,并非从先夫手中抢了薛公,你有什么好嫉恨于她的?” “这个女人的生辰是夫人的忌日!”徽娘朝着她吼道,“往年先夫人的忌日,郎主总会来这里陪夫人说说话,这样,夫人在天上也没有那么寂寞。可是自从常楹那个女人进府之后,郎主为了顾及她的感受,就再没有来过这里了!若不是她,郎主怎么会忘了先夫人?!” 见她双目通红含煞,整个人似要奔溃了一般,公仪音将还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中,看秦默一眼。 秦默冷冷开口,“徽娘,你对意图下毒谋害常夫人的事供认不讳,是也不是?” “是,那毒就是我下的!” “砒石之毒从何而来?” “从别人手里偷偷买的。” “为何要毒杀常夫人?”秦默的问话声,一声比一声冷。 “她抢了郎主的心,她该死!” “过程?” “在隐园上给她倒的茶水里加了毒药。”许是自知翻身无望,徽娘心如死灰,有问必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好,你既供认不讳,现将你以谋杀未遂的罪名带回延尉寺再做审判。”说着,示意衙役上前。 徽娘抬头看着他们到,“再给我半炷香的时间,我同夫人说说话,以后,我怕是再也不能来看夫人了。” 衙役问询似的看向秦默。 秦默点点头,侧身而站,不再看她。 徽娘缓缓转过身,手在墓碑上轻轻扶过,面上一片冰凉的泪痕,“夫人,徽娘无能,没能帮您报仇。不过夫人您放心,您很快就不会孤单了,徽娘很快就要来陪你了。” 公仪音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刚要出声叫人,却见徽娘蓦地退后几步,然后朝前一撞,竟一头撞在墓碑之上,当下鲜血四溅,然而头一歪,身体软软靠着墓碑滑下,死了。 公仪音瞧着这骤然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 秦默顾不上其他,伸手将她拉至身后,不让她看这血腥恐怖的场面。只是方才那一眼,已经深深映在了公仪音的脑海里,不由觉得这墓地变得阴森森有些渗人起来。 “死了?”荆彦也是目瞪口呆,转向秦默道,“九郎,那她这尸体怎么处理?要不,看在她一心殉主的份上,就将她埋在先夫人身侧?” 却听得秦默似隐忍了极大的怒气,张嘴用寒凉如霜的语气冷冷道,“拉到乱葬岗去,扔了!” ------题外话------ 明日起,更新恢复到一大早啦~!大家奔走相告哟~ p了个s:肖奈大神好帅啊~ t 【必戳】关于更新时间的调整和统一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首先要跟姑娘们道个歉,因为这段夭夭时间的更新有些不稳定。 鞠躬鞠躬再鞠躬/(tot)/~ 熟悉夭夭的姑娘们应该知道,夭夭是上班兼职党,每日的万更都是下班后晚上码出来的。如果晚上稍微有点事情,可能就码不了这么多了。 本想继续恢复早上七点更新,但发现似乎有些困难。 因为接下来的9月份,夭夭的工作和生活都会有很大的变动,接下来的一个月会特别的忙,晚上如果码得太晚再上传,后台没有编辑审核,第二天还是不能赶到七点之前审核发文。 但是夭夭又想尽量万更,因为如果每天更太少的话,姑娘们看着也不爽快。所以权衡之下,夭夭决定从明天起,将更新时间调整为中午12点,这样的话,如果晚上没来得及码完,上午还有时间继续码。 之前放早上是想姑娘们一觉醒来便能看到,调到十二点的话,姑娘们也能在午睡前看一看,应该也不会耽搁太多事情。 谢谢所有姑娘对夭夭的理解和支持。 爱你们么么哒~! 第111章 打翻醋坛子的秦九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目光在面前的酒杯上一顿。白玉杯中酒液呈现出中透明的桃红色,此时画舫已开动,酒液顺着船身的摇晃亦微微晃动着。 她雪眸中有一道幽光闪过,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一眼宇文渊,“我不擅饮酒,这喝酒就算了。不知睿王这画舫上可有茶?我和阿姊还是以茶代酒谢过睿王的好意吧。” 宇文渊看她一眼,但笑不语,手中持着酒杯微微晃动着,尔后送至唇边,喝了一口,这才放下酒杯看向公仪音道,“重华帝姬不善饮酒?南齐酒文化发达,我亦听说,安帝经常召帝姬入宫对饮,重华帝姬这不善饮酒之语,怕是推辞吧?” 公仪音眸中神色又深了几分。 居然连父皇经常召她入宫这种事都打探到了,看来宇文渊此次,来者不善啊。 见她面色沉了沉,宇文渊又轻抿一口杯中酒酿,不急不缓道,“莫不是我面子不够大,重华帝姬不肯赏我这个脸?”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沉厉之色,和着窗外潺潺流水之声,船中气氛似乎有些冷了下来。 见两人似有些僵持,公仪楚眼眸一转,看向公仪音皮笑肉不笑道,“重华,睿王盛情难却,你就别再矫情了。” 公仪音在心中翻了翻白眼,看着公仪楚那笑意莹然的面庞恨得牙痒痒,只恨不得将她这层伪善的皮扒下来才好。 真是猪脑子! 她为何推辞?还不是怕宇文渊在酒中动什么手脚!虽然宇文渊为了安她们的心主动喝了几口,但宇文渊这样难测的心思,保不齐还有什么后招。没想到公仪楚倒好,直接当起宇文渊的说客来了。 只是她不想在宇文渊面前同公仪楚翻脸,免得让宇文渊白白看了笑话去。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底的不满,也不看公仪楚,只是抬眼看向宇文渊道,“睿王言重了,重华今日有些身子不适而已。既然睿王盛情相邀,重华也不好再多做推辞,就喝了这一杯,谢过睿王的款待。” 虽然她并不怕睿王明着对她和公仪楚怎样,但如今是在船上,宁斐没有跟上来,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宇文渊这才敛了眼中的沉色,勾唇一笑,对她和公仪楚举杯示意道,“两位帝姬,请!我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酒酿一饮而尽。 公仪音跟着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公仪楚似乎为了衬托自己的洒脱,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时,面颊已染上了些微红晕。 公仪音回味着口中佳酿,微微有些心惊。宇文渊带来的北魏这酒,初尝只觉清冽甘甜,十分好喝,但再一细细品味,就会发现后劲十分足,若是喝多几口定会醉不可。 难怪公仪楚不过喝了一口便有些上脸了。 她眉眼微动,心中存了几分警惕。 莫不是这酒里并没动什么手脚,宇文渊一开始,打的就是灌醉她们的主意?不对,应该说,宇文渊一开始,打的是灌醉自己的主意。 这画舫,这酒,明显就是实现准备好的,而宇文渊一开始,是想单独邀自己前来的,只是公仪楚恰好撞上罢了。 这么说来,公仪楚倒替她挡了一些无妄之灾去了。 宇文渊果然看着公仪楚轻笑一声,语带赞意,“昭华帝姬好酒量!” 见宇文渊注意到了自己,公仪楚的面色似乎愈发绯红了,得意地扬了扬眉,语声娇软道,“睿王过奖了,睿王乃豪爽之人,昭华自然不好扭扭捏捏。”说着,意有所指地睨了公仪音杯中几乎被动过的酒液一眼。 公仪音只作不知,面色并不半分波动,就像平静的湖面,未起半分涟漪。 见公仪音不做理睬,公仪楚放在膝上的手攥了攥,眸中一抹阴翳闪过。 宇文渊似没有注意到她们俩之间的暗潮涌动,又拍了拍手。竹门再度被打开,这次,从里头鱼贯而出几个粉衣女婢出来,手中依旧端着红木托盘,只是这一次,盘中放着是各色精致菜肴。 女婢将盛着菜肴的素白雕花瓷盘放下,又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公仪音粗粗一扫,发现这些菜式自己大多不认识。 宇文渊看向她们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北魏有名的菜肴。我此次来建邺,特意带了名皇宫御厨同行,两位请尝尝,看是否还合口味。” 说着,指着几上的菜肴,一一介绍起来,“这是手把肉,这是炭烤羊排,这是酥烤羊腿,这是漆油闷琵琶肉,这个是酥油茶……” 公仪音听着,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偶尔点点头,显得专注而从容。只是公仪楚的面色有些不太好,她略带嫌恶地看着盘中菜肴,皱了皱眉头道,“这么多羊肉牛肉做成的食物,不会太腥了么?” 宇文渊看一眼吃得从容的公仪音,耐着性子道,“这些菜都是经过了特殊处理,不仅没有腥味,反而有一股特别鲜嫩的口感,昭华帝姬可以先试试。” 公仪楚皱了皱鼻子,并不想动筷。只是看公仪音吃得欢快的模样,又不甘示弱,勉强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她囫囵吞枣嚼了几口,赶紧咽了下去。虽然并无想象中的腥膻味,但那种奇怪的口感还是让她无法接受。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宇文渊没说什么,只是眸中光芒又幽深了几分。 用过饭,宇文渊叫人将餐碟撤了下去。这顿饭,公仪音倒是吃得很满意,只是苦了公仪楚了,草草用过几口,早上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肚子还空着呢。 本以为还会有饭后甜点上来,不想等了半天也不见宇文渊开口,也不知是他没有准备,还是北魏并无饭后吃甜点的习惯。 公仪楚腹中空空如也,只得连喝了几大口酒以饱腹。如此一来,脸颊愈发显得红艳艳的,趁着眸中几分迷离之色,倒中和了几分她身上原有的傲气,显得楚楚可人起来。 公仪音转头看向窗外沕水的景色,宇文渊把玩着手中酒盏,公仪楚眯着眼睛四下打量,一时无人说话。 四面风来,一室生凉,外面的阳光映着窗外流下的水幕的盈盈波光,显得明亮而迷离,光影被筛成一条一条,照在舱内三人的面上。 宇文渊喝一口酒,顺着公仪音的目光看去,“重华帝姬不觉得,日照下的沕水,别有一番美感么?” 公仪音敷衍地笑笑,没有接话。 宇文渊并未因此而气馁,微微一笑,看向沕水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仿佛透过宛如玉带般流向远方的沕水,想到了别的什么。 河岸杨柳轻扬,河面水波粼粼,有一种精雕细琢的诗意。 “在我们的草原上,也有一条这样清澈的河流,唤作塔娜河。塔娜河在北魏语中,是明珠的意思。比起沕水的绵长,塔娜河要更九转十八弯,滋养了所到之处的草原,被我们视作母亲河。重华帝姬上次说的长河落日的场景,在塔娜河上就能经常看到,十分壮观。” 一旁眯着眼脸色酡红的公仪楚听罢,狐疑地看公仪音一眼,刚要说话,却忽的打了个酒嗝,羞得她满面通红。 宇文渊面上并无半分讥笑之意,反而伸手替公仪楚斟了杯茶放到她面前,和缓道,“昭华帝姬先喝口茶解解酒。” 公仪楚以袖掩面,略略喝了口茶,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她瞥一眼宇文渊,眼中流光闪动,“怎么,睿王同重华此前还有交集?”话语中带了一丝审问之意。 宇文渊微微一笑,“之前宫宴时,在殿外见过一面,聊了几句。” 公仪楚面上露出一抹恍然,显然是忆起了那日公仪音久离未归之事,眸中闪过一抹沉色,阴着目光睨了公仪音一眼。 公仪音看也不看她,目光一直紧紧凝视着窗外的风景。 “重华帝姬对这些优美的自然景致,似乎很感兴趣。”宇文渊看她一眼,笑言。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用很正常的语气在说话,公仪音却总觉得他的话语中含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深意,让人忍不住去揣度他这话背后的深意。 跟这样的人说话,就像在博弈,落子无悔,不能走错一步。没说一句话之前,都要在心中仔细权衡一番。 实在太累! 公仪音朝他浅浅一笑,只是那笑容,有些流于表面,眼角眉梢并无半分波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非睿王不爱?” 宇文渊起身行到窗前,“既然如此,我北魏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景致,重华帝姬应该也很感兴趣。” 公仪音蹙了蹙眉,心中生了几分警惕,讪笑两声应付道,“或许吧。” 连同上次宫宴,这已经是宇文渊第二次在他面前提起北魏壮阔秀美的风景了,他这是何意?勾起自己对北魏的兴趣? 公仪楚也跟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许是酒喝多了,脚下一个踉跄,身后跟着的婢女忙上前扶了一把。 公仪楚一把将她们的手掀开,瞪她们一眼道,“不用扶我,我没醉。”说着跌跌撞撞行到窗前,伸手将半开的窗户全部推开。 从船舱檐顶落下的流水瀑布有水花溅进来,打在公仪楚灼热的脸上,让她面上的热意消退不少,不由伸出手去拂那水帘。 画舫的窗户并未开太高,公仪楚醉意醺醺,探出身子去够那落下的水滴,一时用力过猛,身子竟朝窗外扎去。 公仪音正站她旁边,本想伸手去抓她的腰带,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心神一动,伸出去的手故意慢了半拍,与公仪楚的裙衫正好错开而过。 这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宇文渊此正因为公仪音的油盐不进而有些头疼,脑中想着心事,一时也没注意到旁边公仪楚的动静。 只听得“噗通”一声,公仪楚竟一头栽进了沕水之中。 身后公仪楚的女婢尖叫一声,拥了上来,在窗边失声尖叫,“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宇文渊脸色一沉,打了声呼哨,只听得又是一声落水声,船头立着的一名黑衣侍卫飞快地跃入水中,游到了公仪楚身侧。 公仪楚乍一入水,惊慌不已,不住地挥舞着双手在水中乱扑腾,就连那黑衣仆从游到她身侧了也没有消停,那个仆从无法近她的身,只得无奈地看一眼宇文渊。 宇文渊沉了脸色,冷冷道,“打晕她。”说着,象征性的看了公仪音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公仪音自然不会拒绝,焦急地点了点头,只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之色。 仆从得令,一记手刀飞快落下,公仪楚眼白一翻,身子软了下来。仆从这才得以抱住她,游到了画舫旁。 公仪楚的女婢忙跑到船舷处,帮着将公仪楚拉了上来。 公仪楚这么一落水,衣服全湿了,胸前的春光挡都挡不住,船头还站着好几名宇文渊的仆从,公仪楚的女婢一急,忙跪在她身侧挡住其他人打量的目光。 被方才那仆从一击,公仪楚昏迷不醒,她的女婢晃了半天也没反应,不由慌了神,求助似的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只是想借此达到避开宇文渊的目的,公仪楚出丑,丢的还是她南齐的脸面,这并不是她乐见的。冷冽的目光朝四周一扫,正等着看好戏的仆从被她这寒如霜雪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公仪音垂目吩咐那两名女婢,“按压阿姊的胸前,将呛入的水压出来。”说罢,趁两名女婢忙活之际,看向一旁非礼勿视垂首沉思的宇文渊道,“睿王,阿姊落水,需要即刻回府,还请将画舫靠岸,我送阿姊回去。” 说这话时,她有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挡住了宇文渊看向公仪楚的目光,神情不卑不亢,又带了恰到好处的焦急之意,活脱脱一副为长姊担忧的模样。 宇文渊纵使有万般不情愿,这会也没有理由拒绝,扯出一抹笑意道,“是我招待不周,我派人送昭华帝姬回府吧,重华帝姬不用担心。”说着,招手示意掌舵的仆从靠岸。 公仪音皱了皱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阿姊落水,我断没有了再游玩的心情,睿王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宇文渊自然没有理由再留她,沉沉打量了她一眼道,“待昭华帝姬醒来,还请重华帝姬带上我的歉意,改日我再亲自登门向昭华帝姬道歉。” “是阿姊醉酒,不关睿王的事,睿王不用放在心上。”公仪音浅笑道,面上一派疏离。 宇文渊眸色暗了暗,没有说什么。 恰好此时,有公仪楚的咳嗽声传来,原来公仪音和宇文渊说话的这会功夫,公仪楚的女婢已经将她腹中呛入的水给逼了出来,公仪楚自然也跟着醒了过来。 公仪楚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浑身被风一吹,顿时冷飕飕的,不禁牙齿打起颤来。 宇文渊示意画舫上的女婢拿件披风过来。 女婢依言取了件银白色绣卷草纹的披风过来,宇文渊接过,颇为君子风范的没有直接递给公仪楚,而是背对着公仪楚,将披风递给了公仪音。 公仪音轻笑着谢过,将披风递给了公仪楚的女婢,女婢千恩万谢接过,裹住公仪楚的身子,搀扶着她艰难地站了起来。 在冷水中这么一浸,公仪楚的醉醺醺的神思清明了不少,看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自己,想到方才在宇文渊面前出了个这么大的丑,不由有些生恼起来,银牙一咬看向公仪音,“重华,你方才正站在我身边,怎的没将我拉住?” 公仪音心中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要来找个出气筒么?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当下也不再顾念公仪楚的面子,冷冰冰道,“阿姊自己醉酒落水,怎的还怪在我头上来了。我怎么知道阿姊会醉成这个样子?要我说,阿姊既然不善饮酒,就不要逞能。” “你!”公仪楚被她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让她丢尽颜面的鬼地方。 画舫终于缓缓靠了岸,公仪楚顾不上其他,朝宇文渊草草一福,挤出一抹笑容道,“睿王,昭华身体不适,先回府了,多谢款待。”说罢,看也不看公仪音,带着女婢急匆匆下了船走远。 公仪音自然也是一刻都待不下了,朝宇文渊行礼谢过,假意找了个借口,“我不放心阿姊,也先告辞了。”说罢,带着阿灵阿素亦匆匆离去。 宇文渊站在画舫之上,眯了眸子看着公仪音步履匆忙身姿清窈的背影,目光停留了许久,眼中神色愈发幽深难辨。 公仪楚匆匆下了画舫,朝黎叔停车的地方走去。 所谓担心公仪楚的身子,自然不过是公仪音找的托辞,她不过是不想再同宇文渊继续待下去罢了,只是公仪楚那里,她当然不会巴巴地贴上去自讨没趣。她带了侍卫出府,这安危,也不是她该管的了。 感受到身上宇文渊火辣辣的视线终于消失,公仪音这才松了口气,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宁斐和黎叔正紧张地在原地等着,见公仪音带着阿灵阿素过来了,宁斐松一口气,赶紧迎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公仪音几眼,焦急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公仪音展颜一笑,“放心吧,宇文渊从我这讨不到什么便宜去的。” 宁斐这才舒了口气,腼腆地笑笑,“殿下说的是。”宁斐素来清冷,如今这么一笑,倒显出几分罕见的生气来,身后的阿灵看他一眼,眸中亮色灼灼。 公仪音上了车,等她坐定,黎叔一扬手中的鞭子,赶着车朝帝姬府驶去。 此时日头渐斜,路上行人长长的影子投射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四周栽种的树木枝条垂顺,绿荫浓浓,倒有种夏末黄昏宁静的诗意。 “殿下。”阿灵看向她开口道,“婢子总觉得这个睿王有些怪怪的。” 公仪音挑了挑眉,“为何这么说?” “婢子总觉得,他看向您的目光饱含深意,似乎老在打什么主意一眼,让人瞧着十分不舒服。” “宇文渊此人,心性狡黠难测,我们日后,还是能避则避吧。” 阿灵点点头,想起什么,笑了笑道,“方才还多亏了昭华帝姬落水,要不是她啊,您这会怕是还没这么容易脱身。” 公仪音翘了翘唇,眉眼灵动飞扬,“其实我本可以拉住她的。” 阿灵一愣,“那为何……”话音未落,忽而恍然大悟,“殿下当时便想好要以此为借口告辞,所以才没有施以援手?” 公仪音笑盈盈点点头,“聪明。” 阿素和阿灵不由一同轻叹,“殿下,您这思维转得可真快。” 公仪音得意一笑,目色融融,如桃花盛绽,看上去盈盈动人,“那是,也不看看……”话音未落,却突然觉得牛车停了下来。 “黎叔,怎么了?”公仪音微蹙了眉头,向车外的黎叔问道。 黎叔压低了声音回道,“殿下,是九郎的车撵。” 公仪音微惊,掀起车窗帘子一瞧,果然看见一旁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撵,虽然锦彩帘幕垂下,公仪音还是能感受到车厢内传来了秦默熟悉的气息。 此时两辆牛车正并排停在一条小巷中间,四周并无其他人。这条小巷是回帝姬府的近路,秦默的车撵应该是见到帝姬府的车之后赶上来的。 “阿音。”秦默的车窗帘依旧没有掀起,却从里头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怎么了?你回秦府吗?”公仪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没有半分晃动的帘子,好奇发问。 “过来我这边。”秦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短短说了一句。 公仪音一怔,“去你那边做什么?” “阿音,过来。”秦默又重复了一句,语声清冷,情绪莫辨。 可公仪音直觉地觉得,秦默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想了想,朝阿灵阿素点点头,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她下了车走到秦默的车前,轻声道,“阿默,我上来了。” 锦彩车帘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里头挑起,秦默淡雅如清音的话传了出来,“进来吧。” 不知怎的,公仪音突然生了几分心虚,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上了车。 秦默正端坐在凭几之后,眉目清冷似皎月流光,见公仪音进来,他抬头看她一眼,语气清淡,“阿音,坐。” 公仪音冲他讨好一笑,眼中落满细碎流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秦默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语气愈发缥缈起来,“阿音,坐我身边来。” 见他这幅模样,公仪音愈发惴惴起来,挪了挪位子,乖顺地坐到了秦默身侧,只是不敢放肆,双手紧握成拳,中规中矩地搁在膝上。 秦默淡淡瞟她一眼,语声愈发凉淡,“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公仪音有些心虚地垂了眼睫,“嘿嘿”一笑道,“阿默,你薛府的事情……忙完了?” “嗯。”秦默从鼻腔中哼出一个音来。 公仪音这才彻底确认了秦默的不对劲,手攥了攥,小心翼翼抬眸看向他道,“阿……阿默,你怎么了?” 她玉白的脸上泛起一层微微的桃粉色,在锦彩竹帘细缝中投**来的阳光照射下,愈发显出一种熹微朦胧的光芒,仿佛裹着露水的桃花,惹人轻怜。 秦默定定看了她一眼,忽而气息一沉,开口道,“阿音,你饮酒了?” 公仪音一怔,愈发心虚起来,迟疑着点了点头,再不敢抬眼看他澄澈而透明的眼神。 “同谁?” 鼻端的幽幽寒竹香似乎有一瞬间的浓烈,却是秦默微微低了头在她耳边喃喃发问。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平素少有的沉哑之色,反而激起一阵难以描述的酥痒感觉。 “我……”公仪音哑言,她这会终于听出来了,秦默这是在生气呢! 当下也不敢瞒他,忙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还不是宇文渊那人,莫名其妙跑到我府上让我陪他游建邺,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鸿胪寺的人,凭什么让我去陪他?再说了,他那人,我一看见就觉得浑身难受得紧,赶紧找了个理由打发了。可是……” 说到这,公仪音撩眼看了秦默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只默然地凝视着她,心中愈发忐忑起来,笑了笑接着道,“谁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公仪楚却来了。平日不见她来我府中,今日宇文渊一来她来了,真怀疑她是什么居心……” “说重点。”秦默清冷的话语响起。 公仪音嘟了嘟嘴,眼中水波盈然,带了一丝委屈,“重点就是……公仪楚十分没有眼力劲地答应陪宇文渊去逛建邺。你知道的,就她那脑子,我怕她把自己卖了还不够,还把我和父皇给卖了,我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去了。”见秦默没再出声打岔,公仪音便简单地把他们上画舫,喝酒,公仪楚落水的事同秦默说了一遍。 然后眼眸含着流光,带了几分委屈带了几分撒娇,抬眼看向秦默,“阿默,今日这事儿,真不怪我。你说说看,要是你是我,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你做得不错。”秦默沉吟片刻,终于低低开了口。 公仪音还来不及舒口气,就听得秦默接着道,“但是,还是该罚。” “为什么呀?”公仪音吃惊地看着他,一脸不解,“你都说我做得不错了,怎么还是该罚?” “你不需要为公仪楚的错误和愚蠢负责。她怎么着我不关心,但你此番的确以身涉险了,在我看来,就该罚。” “阿默,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呀。”公仪音抱怨道。 ?“我不管。”秦默直直凝视着她,眼中落满细碎流光,“旁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关心你的安危。你明白吗?阿音。” 被他这么直直瞧着,公仪音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微微低了头结结巴巴辩驳道,“我……,“我这不也是为南齐着想么,万一公仪楚要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丢的可不光是她自己的脸面,你说,我能……” 秦默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润嘴唇,闻着她身上混合着幽香的淡淡酒香,眼神一暗,俯身压下,准确地堵住了公仪音喋喋不休的小嘴。 “唔……” 公仪音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秦默,玲珑美目中雾气缭绕,似一汪碧幽幽的清泉,看得秦默心中愈发意乱情迷起来。 “阿默……”好不容易趁着秦默松口的间隙,公仪音喘了口气,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 不想这一声,却似一颗微小的火种,倏地激起了燎原的火花。 秦默眼眸一眯,趁着公仪音神思朦胧之际,吻开她的贝齿,伸了舌尖进去勾缠。 公仪音在秦默的灼热的亲吻下,气息愈发灼热而紊乱,唇色炽艳勾人,双瞳媚意潋滟,让秦默愈发不能自己,更加狂风暴雨般攻城略地起来。 秦默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深入下去,一吻罢,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公仪音红润饱满的菱唇,看着她小口**的模样,似笑非笑道,“阿音,方才是对你的惩罚。” 公仪音羞红了脸。 车夫就在外面,阿灵阿素和宁斐他们也就在不远处站着,方才车厢内的动静,她们一定是听到了。 想到这,她闷闷的瞪了秦默一眼,一脸郁卒之色。 秦默低低轻笑一声,笑声如珠玉相击,在车厢内泠泠漾开来,他唇角带笑,凝视着公仪音道,“怕什么,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你……”公仪音小脸一红,手握成拳头,往他紧致的胸膛上一锤,嗔道,“你……简直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秦默扬唇一笑,包住她的小手送至唇边,在她的手背上又是落下缠绵一吻。 再待下去不定会发生什么状况来,公仪音不敢多待,别过眼道,“那个……阿灵阿素她们在外面等久了,我要出去了。”说着,起身欲走。 秦默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含笑道,“你就坐我车撵便是,我送你回去。你跟你府里的人说一声。” 公仪音无法,只得又坐了下来,无奈地睨他一眼道,“高冷的秦九郎何时变得这般粘人了?” 秦默也不恼,唇畔笑意愈发深了,在她耳边轻轻道,“在遇上阿音的时候。” 公仪音忍不住起了一身细小的鸡皮疙瘩,不行不行,不能再撩拨秦默了,否则到时候想收手也收不住了,忙清了清嗓子,将心中的绮念给赶了出去,伸手挑起车帘,示意阿素过来。 阿素行到窗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颊边亦有一丝绯红之色。她朝公仪音行了一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们上车继续往帝姬府行驶吧,我坐秦九郎的车便是。” 阿素抿唇偷笑一声,欢快应了,转身同阿灵和黎叔交代去了。不多久,帝姬府的车撵又缓缓动了起来。 延尉寺的车紧跟其后,车内的火热的气氛却还未降下来。 秦默依旧抓着她的手,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阵酥麻的感觉。公仪音有些怕痒,“咯咯”娇笑两声,求饶道,“阿默,你就绕过我吧。” “那你可知错了?”秦默手底动作未停,觑着公仪音似笑非笑。 “知错了知错了。“公仪音忙不迭点头应了,满目诚挚。 “日后若再碰到宇文渊怎么办?” “保证隔老远就绕道走!” “若是绕不过呢?”秦默斜飞了眼角,又问。 公仪音微一沉思,很快反应过来,笑道,“让人去找阿默过来。” 秦默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停止挠她掌心的动作,清泠道,“宇文渊对你明显起了觊觎之心,你可不能再给他可乘之机。” “知道了。”公仪音应一声,忽而想到一事,“阿默,你方才一见到我就在生气,是不是说明,你在这之前就知道宇文渊来找我之事了?” 秦默别开眼,“嗯”了一声。 公仪音圆溜溜的眼眸转了转,忽而惊呼一声,吃惊地看向秦默,“阿默,你不是安了人在我身边?” 秦默看着她,淡笑不语。 公仪音沉了一丝脸色,紧紧盯着秦默道,“阿默,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在我身边安插人手?你这是不信任我?” 秦默轻笑一声,身后拢了拢她胸前的发,悠然道,“阿音,你别动气,我并没有特意安排人在你身边。” 公仪音瞪大了眼睛看他一眼,“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秦默淡淡勾唇一笑,眸中一抹灼灼亮色,“整个建邺都有我安排的暗卫,我不过是叫人着重关注了你一下罢了。” “什么?”公仪音大吃一惊,看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整个建邺都布满了你安排的暗卫?” 秦默点头,谦虚了一下,“关键地方。” “那……”公仪音看一眼车外驭车的车夫,压低了声音道,“这暗卫,是秦府的势力,还是你的?” 秦默看着她笑笑,“自然是我自己的势力了。” 公仪音愈发目瞪口呆起来,原以为秦默的势力不过涉及到商业银钱往来而已,没想到在暗卫这一块,也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网,这么说来,他所掌握的情报暗探势力,也许更为厉害吧? 想到这,公仪音不由满目叹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满脸崇拜之色,“阿默,你今年不过二十一吧?” 秦默点头,笑道,“我的生辰还有几个月,怎么?阿音这么早就在想送我什么礼物了?” 公仪音仍沉浸在方才那个震撼的消息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并未听清秦默在问什么,只怔怔地点了点头,继而反应过来,又猛地摇了摇头。 秦默唇角笑意愈发加深了些,眸中神色亮如细碎辰星,“阿音,常夫人之前说的那支簪子,我还惦记着呢,你没忘吧?” 公仪音回了神,笑笑道,“知道了,下次给你。”说罢,又满目崇拜地打量着秦默,一脸震惊赞叹之意。 秦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崇拜的目光,只是眼底一抹流光泄露了他心底的欢快之意。 行了一会,帝姬府到了,牛车停了下来。 公仪音看向秦默告辞道,“那我先回府了,有什么线索的话记得派人来通知我。” “好。”秦默微笑着应了,目送着公仪音下车进了府,这才放下车帘,沉声吩咐道,“回延尉寺。” 牛车掉转头,缓缓驶入耀眼而明亮的阳光之中,被灿烂的阳光拉长了影子,渐渐融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题外话------ 突然想起一件事,没有人发现我第二卷章节名的深意吗!( 就爱网) 第114章 真相?假相?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萼族族花?”公仪音诧异出声。乔毅身上居然会有隐藏的萼族族花纹身,这是不是说明,乔毅便是萼族人?! “秦寺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萼族……是什么?”薛静仪目瞪口呆地看着乔毅胳膊上显出原形的娇艳花朵,满脸不解之色。 “萼族……是很早之前的一个边陲小族……”秦默看一眼薛静仪,将萼族的基本情况缓缓道来,薛静仪脸上的神色随着秦默一字一句的吐出而愈发变得愕然。 “这么说,这个乔毅……是萼族人?”秦默解释完毕,薛静仪沉默半晌,方才回了神,诧异道。 “乔毅,你可是萼族人?”秦默转向乔毅,冷眸一扫,语声淡然。 乔毅冷哼一声,负手立于厅中,背脊挺直,并不看秦默,看上去一身傲骨铮铮。 “九郎,这纹身怎么回事?”公仪音仍有些不解,凝眉有几分疑色。这纹身之事,她先前并未听秦默提起,故而有此一问。 ?“萼族族人稀少,每位族人在出生之后,都会用特殊药水在手臂处纹上一朵紫萼花,以作萼族身份的标识。这种药水干了之后,平日不会显现花朵的模样出来,只有遇热才会现形。”秦默淡淡解释 公仪音面露恍然的神色,难怪秦默突然叫衙役端一盆热水过来,原来是为这个原因。 秦默招手唤来一名衙役,低声吩咐了几句,衙役应一声是,领命离去。 他这才轻踱几步走到乔毅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薛公中毒身亡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乔毅仍旧不说话,一双平淡无奇的眸子中却忽地有了看不懂的幽浓深色。他低垂着头,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是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秦默不急也不恼,反而走到厅中的席位后缓缓坐了下来,尔后看公仪音一眼,微勾了唇道,“无忧,你也过来坐吧。” 见秦默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公仪音原本紧绷的心也放了下来,微微一笑,紧邻着秦默坐了下来。 坐定,她不经意抬眸,正看到薛静仪眼中闪烁的幽光。她看向乔毅的眼神,似乎像淬了毒的尖刀,恨不得将他凌迟剜骨的模样。 公仪音心中微微一惊。 薛静仪此时心中已被恨意占据,浑身散发出浓重的戾气。 而她身侧的常夫人,却低垂着头,面容看不真切,只是浑身的气韵有些呆滞,就好像没有了灵魂的躯壳一般。 薛静仪紧紧盯着厅中神色莫辨的乔毅,突然,眼中怒火一迸,猛地一拍凭几站了起来。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她突然冲到乔毅面前,手一扬,只听得“啪”的一声,乔毅的脸颊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公仪音神色大变,忙起身想赶上去制止。 好在旁边候着的衙役很快反应过来,上前将仍欲出手的薛静仪给制住。薛静仪被衙役钳制住双手,眼中的恨意却愈发浓重,恍如沾染了地狱之息一般,让公仪音的心里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她忙走上前,示意衙役将薛静仪放开,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抚道,“静仪,你先冷静冷静,凶手也不一定是他。” 常夫人此时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地走上前,一把抱住薛静仪小声啜泣道,“静仪,你别做傻事。逸海的仇,无忧和秦寺卿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一直低头不语的乔毅此时终于抬了头,冷然的视线在常夫人和薛静仪面上一扫,眼中闪过一抹古怪,很快,又低垂了头,仿佛方才眼中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只是错觉。 被常夫人紧紧抱住,薛静仪终于崩溃,反手抱住常夫人嚎啕大哭起来。 常夫人柔声劝着,总算把薛静仪劝了回去。 公仪音舒一口气,转头看向秦默。却发现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常夫人低头哄劝薛静仪的身影上,眼中落幽深剪影一片。 在常夫人的柔声安慰下,薛静仪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闻薛静仪时有时无的啜泣声。 不多久,方才被秦默派下去的衙役去而复返,走近厅中朝秦默行了个礼,尔后拿出一个白瓷药瓶出来递给秦默道,“寺卿,这是在乔毅房中的床褥下搜到的。” 秦默接过,打开瓶塞微微一闻,眉头不由皱了皱。他看向公仪音,眉微挑,似在对公仪音发出无声的邀请。 公仪音会意,起身上前接过瓶子也闻了闻。 那日在太医院碰到赵太医,公仪音特意向他请教了噬心散的事,赵太医被她缠不过,只得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了公仪音。 公仪音看着瓶中微黄色的粉末,细细嗅来,有一股淡淡硫磺味飘入鼻端,其中夹杂着些许细微的柚子皮味,不由神色一凛。这气味,正同赵太医向她描述过的噬心散气味一致。 “如何?”见她神色有异,秦默轻声问道。 公仪音点点头,“确是噬心散无疑。” 秦默眸光凛然,看向乔毅嗤笑一声,“乔毅,薛公所中的噬心散之毒在你的房间搜出,你还想否认吗?” 乔毅这才抬了头,目光在在场众人面上一扫,终于露出一丝颓然的神色。他自嘲地笑笑,觑着秦默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薛逸海的毒,是我下的。” 他平静地道来,眼中一片凝然无波。 薛静仪一听,顿时气红了眼,手往凭几上一拍就想站起来。好在常夫人眼疾手快抱住了她,这才没让她又冲上去。 “为什么?!”薛静仪被常夫人紧紧抱住腰身,动弹不得,只得双目含泪看向乔毅怒吼道,“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他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乔毅深潭无波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的厉色,刀锋般的目光倏地朝薛静仪一扫,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以为薛逸海有多无辜吗?!我告诉你,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薛静仪眉头一皱,银牙紧咬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乔毅冷哼一声,“你不知道吧,你的好父亲,其实是个杀人凶手!” “你说谎!”薛静仪尖叫出声。 “我是不是说谎……”乔毅睨一眼一旁沉然而立的秦默,“你可以问他!” 薛静仪泪眼朦胧,扭头看向秦默,哑着嗓子道,“秦寺卿,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秦默微微蹙了眉头,定定看乔毅一眼,而后转向一旁目瞪口呆没有回神的韦立群道,“韦班长,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派人叫你。” 韦立群一见这架势,知道接下来秦默要说的是定是机密,他不过一介普通百姓,也不想掺合到这些复杂的事情中来。看一眼乔毅,在心中叹了叹自己的识人不明,依言退了下去。 秦默这才转过身,对上薛静仪泪眼婆娑的眼,微微叹了口气,“当年之事,薛公也是奉命行事……” 话音未落,便被乔毅冷冷打断,“奉命行事?好一个奉命行事!莫不是这轻飘飘四个字,就能抹去他当年残忍迫害三百多号人的事实了?” 他冷笑一声,看着秦默冷冷道,“好,你不肯说,我来说!” “当年公仪氏于乱世中建立南齐。建国初期,民心不稳,五大士族也对其多有不服。这个时候,公仪氏先主不想着励精图治,反而把主意打到了士族头上!”乔毅愤愤不平道。 “五大士族?”薛静仪紧紧盯着他,声音沙哑不解问道,“不是顾陆容朱四大士族么?这五大士族是怎么回事?” 乔毅嗤笑一声,语声愈发冰冷起来,“你之所以不知道五大士族,是因为当时的吴姓士族之首高氏,在前朝被灭了族!” “什么?!”薛静仪小声惊叫一声,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 饶是公仪音早已知道这些内情,这会听来仍觉胆战心惊不敢相信。 灭族……那可是三百多号鲜活的生命啊! 乔毅面上神情愈发冷如霜雪,冷凝的眸子在薛静仪面上顿住,声音幽厉如鬼魅,“没错!为了杀鸡儆猴,对不服其统治的士族起到威慑作用,公仪氏先主竟然给当时五大士族之首的高氏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将高氏嫡支三百多号人都给杀了!” 薛静仪身子一抖,踉跄着退后几步,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一时未反应过来。良久,她抬了头,目光一片幽深,“你说的这些,都是先主所为,与我父亲何干?!你为何要毒害于他?!” 乔毅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父亲有多清白?!当年,公仪氏先主就是用他这把刀,杀了高氏上下三百多号人口!” 见薛静仪皱了眉头,面有不解之色,乔毅语声愈发冷冽,“当年,若不是薛逸海伪造证据,污蔑高氏与我萼族勾结,公仪氏先主哪来的借口处置高氏?!” 公仪音蓦地一惊,求证似的看向秦默,却见秦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中水雾袅袅,并未出声反驳。 看来乔毅所言非虚。 原来当年高氏被灭族,竟还有这样的隐情!现在想来,该是先主没有借口对高氏动刀,只得授意自己的心腹薛逸海伪造出高氏同萼族勾结的证据,再借此灭了高氏嫡支。 公仪音唏嘘不已,忽而想到一事,抬目不解地看向乔毅,语声清冷,“你既是萼族之人,高氏灭族与你何干?!” 乔毅冷笑一声,“当年萼族被扶风族所灭,我护着夫人一路逃至建邺,正好碰到高氏郎主,郎主对夫人一见钟情,娶了夫人为妻。萼族灭族,虽非我愿,但看到郎主待夫人极好,我也就放了心。不管怎么说,族长嘱我护得夫人周全,夫人能收获自己的幸福,我自然很高兴。可是!”说到这里,他语声陡然尖利起来,“就因为你们公仪氏,为了自己的统治,滥杀无辜,夫人才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这让我如何不恨!让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族长!” 公仪音微怔,细细咀嚼着乔毅这番话,终于将事情的大概理了出来。 原来,乔毅和当时的高氏主母皆是萼族人,听乔毅的口吻,这位高氏主母,大概是萼族族长之女。当年萼族被灭,乔毅和高氏主母辗转流落到建邺,被当时的高氏郎主所救,萼族族长之女与高氏郎主结为夫妻,过了一段郎情妾意幸福美满的生活。 只是后来,高氏不服公仪氏统治,被先主嫉恨,趁机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在高氏一族身上,下令将高氏灭族。萼族族长之女身为高氏主母,自然也被处死。而乔毅不知为何逃脱了出来,一直对公仪氏和一手促成此事的薛逸海怀恨在心。只是先主已逝,公仪氏又是皇族,要近身十分困难。便把注意打到了薛逸海身上,伺机潜入华韶班中,找机会毒杀了薛逸海,以报当年灭族之仇。 看来,什么颠沛流离,什么饿晕路旁被华韶班所救,都是乔毅一开始便算计好了的。他也许打听清楚了常夫人的喜好,也知道常夫人的生辰很快便到了。恰好此时华韶班入京,便给了他一个混入其中的机会。 也是上天助他,薛逸海竟真的请了华韶班入府! 只是……她蹙着眉尖,狐疑地打量着一脸愤怒看着她的乔毅,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还有哪里没有理顺,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 这时,秦默淡淡开了口,清淡如水的目光在乔毅面上流转,“你说薛公之毒是你下的,你是如何下的毒?” 乔毅冷冷回望,不屑道,“自然是在玫瑰花胭脂中加入了噬心散粉末,胭脂敷在脸上,粉末随着薛逸海的呼吸被吸入腹中,这才中毒身亡!” 他说完这话,仰天大笑两声,“哈哈哈哈,说起来真是天助我也!我当时虽然成功地混入了薛府,可根本无法进薛逸海的身,没想到薛逸海为了哄他夫人开心,突然要求第二日在台上扮老生唱段戏,当时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秦默轻拂袍袖,目光紧凝在面前一脸歇斯底里的乔毅面上,神情默然。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既然你对下毒毒害薛公的事供认不讳。来人,将他带回延尉寺候审。” 乔毅唇畔,突然扯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寒凉的目光,在厅中众人面上一扫,尔后缓缓闭了眼睛,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 公仪音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突然,她想起上一个案子,廖青风在喝下那杯毒酒之前也是这样生无可恋的眼神,难道……? 她神情一凛,忙拿眼看向乔毅。 却见秦默的动作比她更快,飞身上前,一把掐住乔毅的下颌。 乔毅扯出一抹苍白而得意的笑容,语声沙哑,缓缓道,“已……已经晚了,我来的时候就……就感到事情有异,在牙齿后藏了裹了噬心散粉末的药丸。方才,我已将药丸咬破,现在噬心散已进入了我腹中,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在平静中死去。” 秦默恨恨地收回手,语声沉凉,“为何要自杀?!” 乔毅抬头看着他,喃喃道,“这么多年,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世上,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信念便是亲手手刃仇人。如今薛逸海被我杀了,我心愿已了,再苟活于世已没有什么意义。至于公仪氏……”乔毅扭头看向一旁的公仪音,笑声诡异,眼中散发着幽光,“公仪焕昏庸无能,这南齐的天下,迟早要被颠覆!我会在地下,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说罢,他又长笑几声,笑着笑着,声音渐低,面上的神采也渐渐变得死白。终于,公仪音看到他缓缓闭上双眼,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秦默皱了眉头上前在他鼻尖一探,很快收回手,眸中神色波动了几许。 “死了?”公仪音还存着一丝侥幸,目光切切地看向秦默。 秦默默然地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向一旁似被惊吓住的薛静仪和常夫人道,“乔毅畏罪自杀了。” 常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冲秦默点点头道,“多谢秦寺卿还逸海一个公道,相信逸海在天之灵也能感到欣慰了。” “这里,我会让人善后。常夫人和薛家女郎先下去歇着吧,若有事情,我再派人去找你们。” 常夫人神色苍白地点了点头,扶着薛静仪一道站起身,朝秦默行了个礼,而后缓缓朝门外走去。门外远远候着的侍书和采月见她们出来,忙迎了上来,搀扶着两人往远处去了。 公仪音收回落在她们凄凉背影上的目光,面露唏嘘之色。 她看一眼地上乔毅已了无生气的冰凉尸体,叹一口气道,“没想到这案子背后,竟还有这样离奇的故事。” 秦默“嗯”一声,没有多说。 不知为何,明明案子已破,可公仪音总觉得,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周身的气息,仍有些深沉而难以捉摸。 公仪音目色一转,刚待发问,门口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荆彦处理完别的事赶了过来。 他急匆匆走近大厅,目光落在厅中倒在地上的乔毅尸体之上,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仪音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同他复述了一遍。 荆彦听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公仪音,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居……居然是这样!” 公仪音亦是唏嘘,点点头没有心情多说。 秦默淡淡瞥一眼他,吩咐道,“将乔毅的尸体运到义庄看看,看是否是因噬心散中毒身亡。另外,再派人仔细搜搜乔毅的房间,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另外,再将华韶班的人排查一遍,若是没有什么异常,便放他们离开吧。” 荆彦应了,朝公仪音示意一下,又匆匆下去安排了。 吩咐完荆彦,秦默眉眼冷凝,似有片刻怔忡。公仪音安静地待在一旁,识趣地不去出声打扰他。 终于,秦默抬了头,看向公仪音道,“案子既然已经破了,我先送你回府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公仪音默然应了,同秦默一道朝门外走去。 初秋的天气,已有了一些凉意,拂面而过的风,带着一丝舒缓而宁静的气息。见案子得破,公仪音心情舒畅,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面上带着舒缓而甜美的笑意,扭头看向秦默道,“阿默,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父皇那里,应该也放心了。”乔毅不过是萼族余部,孤身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如今又已死,自然不会再翻出什么前尘旧事来,想来安帝听到这个结果也能安心了。 秦默点点头,抿唇冲她微微一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公仪音点点头,隐隐闻到空气中的丹桂飘香,幽香盈鼻,不由心情愈加舒畅起来,刚想打趣两句,却忽而忆起一事,面色一沉,凝了眉眼看向秦默,面上一派端肃。 “阿默,有一事,似乎有些不对劲!” ------题外话------ 明天终于周末了,我发四,明天一定恢复万更! ——萌萌哒感谢榜— 评价票:蝶露、古韵花庭、小涂涂、yea 月票票:yea、邬文秀、小沐沐、jinhb 钻钻:小萝莉 谢谢所有妹纸滴支持,如果喜欢夭夭的文文,记得支持正版订阅哟~ 飞吻发射(* ̄3 ̄)╭biubiubiu~ 第115章 虚惊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鼻端的寒竹香骤然变得浓郁起来。公仪音呆呆地靠在秦默胸前,耳边是他剧烈的心跳,仿佛要将耳膜震破一般。腰间又是火一般的炙热,一时脑中一片空白。 不想秦默却似没听见一般,手下反而用力一收紧,将公仪音搂入自己怀中。 她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微扬了小脸看向身侧的秦默道,“阿默,你……你箍得我太紧了……” 方才秦默拉着公仪音在她身侧坐下,这会手仍未松开,紧紧搂着公仪音的腰身。掌心里传来阵阵炙热,一阵灼热的滚烫自公仪音的腰间升起,慢慢蔓延至全身。 “太医署?”公仪音一怔,不解地抬眸看向秦默,“阿默,我们去太医署做什么?” 莫子笙自然也听出了秦默不同寻常的语气,清朗应一声,鞭子一挥,车撵缓缓动了起来,朝太医署的方向而去。 两人甫一坐定,秦默就开口向外头驭车的莫子笙低沉吩咐,“子笙,速去太医署!”沉凉如水的语声中含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焦灼之色。 出了门,延尉寺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把秦默掀起帘子,急急拉着公仪音一道上了车。 公仪音将刚刚发生的事飞快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见秦默薄唇紧抿一脸焦急的模样,知道现在问他也是白问。只得按捺住内心的不解和狐疑,跌跌撞撞地跟在秦默身后走着。 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素来冷静自持的秦默突然之间分寸大乱? 心底不由愈发生奇。 这一路,秦默都是一言不发,只是攥着她的掌心中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渍,也浸湿了公仪音的掌心。公仪音小跑着跟上他飞快的步伐,心中愈发不安,侧头看一眼秦默,却见他面上一片沉峻之色,光洁的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到了门口,秦默飞身落地,松开了搂住公仪音腰身的手。公仪音还未站稳,小手又被秦默抓起,拉着她快速朝不远处的府门口走去。 秦默在树枝和屋顶上几下跳跃,身姿轻盈如燕,很快跃到了府门处。好在此时薛府人人都在各司其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而且,到底何事这么着急,竟让他冒着自己会武一事暴露的风险,在薛府就用起轻功来? 耳边风声呼呼掠过,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从半懵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诧异而担忧地抬头看向秦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脸色巨变。 公仪音一脸发懵,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已升到了半空,只得下意识搂紧秦默的腰身,脑中如同一团浆糊似的,半晌未曾回过神。 说罢,足尖一点,提气运起轻功朝外飞去。 秦默却恍若未闻,忽而似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松开握住公仪音手腕的手,改为揽上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在她耳边沉沉说了一句,“阿音,抱紧我。” 公仪音猝不及防,被秦默拉得踉跄了一下,却见秦默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得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的步伐,侧头不解道,“阿默,到底怎么了?” 秦默却一把攥住她伸来的纤细手腕,拉着她急急往府门处走去。 “哪里不舒服?”公仪音被他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睫方才回过神,摇头道,“没……没有啊……怎么了?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说着,抬手探上他的额头,入手处一片温润,并无异常。 秦默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连声道,“阿音,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丝丝裂痕,连沉稳的声音中也满是涟漪,气息似乎有些紊乱。 公仪音被他这幽深的眼神看得一愣,不由怔怔抬眼道,“阿默,怎……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眼神一凝,脸色骤变,抬目猝然看向公仪音,眉眼中闪过一抹幽重的急色。 秦默摇摇头否认,又微沉了眉眼分析道,“方才我的确看到乔毅有吞咽的动作,所以才想用功将噬心散逼出来。只可惜噬心散呈粉末状,进入喉道之中便已消融。至于为什么乔毅会立即毙命,而薛公却是昏迷了一段时候才死亡。我猜,第一个原因是乔毅摄入的剂量很大,而薛公只是吸入了少量的噬心散药末。第二个原因应该是乔毅乃直接服用,而薛公则是通过鼻端吸入。接触途径和摄入剂量不一样,因而才导致两人的潜伏期有长有短。” “赵太医之前说过,噬心散之毒有一定的潜伏期。那为何方才乔毅咬破药丸之后,很快便死了?难道他不是刚刚在厅内才服的毒,而是一开始就抱了赴死的打算?” 秦默温和地看向她,“什么事?” 公仪音垂目沉思,脑中忽而闪过一道幽光,忙抬眼又道,“还有一事,我亦有疑问。” 秦默沉吟,目光看向远方定在微风中摇曳的树枝之上,隐有波动。片刻,点头道,“这一点,也是我方才想不通的地方。我总觉得,这件案子远没有乔毅坦白的那么简单。” “阿默,你想,如果乔毅是在玫瑰胭脂中下的毒,那胭脂中的蔷薇花粉又是怎么回事?若他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毒杀薛公,且已在玫瑰胭脂中加入了噬心散,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在胭脂中加上蔷薇花粉,让薛公先过敏昏厥?”公仪音皱了眉头问道。 秦默眉一挑看向她,淡淡开口,眼中一抹微光,“什么事不对劲?” 第118章 我帮你挽发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嘻嘻一笑,目光好奇地四下打量着,“都可以,你定就好。” 秦默拍拍手,不知从何处又走出两名灰衣仆从来,拱手朝秦默行了一礼,齐声道,“请郎主吩咐。” “去取那红泥小火炉来,再将新摘的嫩竹笋切成丁,另外配上切成丝的仔鸡送过来。”秦默想了想道。 仆从应声退下。很快,便拿了秦默所需的东西过来。 公仪音掩唇笑道,眸中是兴致勃勃的神色,“阿默,你就准备在这里熬粥?” 秦默浅笑不言,指挥着仆从将红泥小炉架设到门口的竹廊之上,然后将洗净的碧粳米、笋丁、鸡丝一块倒进陶瓷瓦盅里,放上一小勺调料,用白瓷长勺轻轻搅匀,尔后合上瓦盅盖子,退回来又坐到了公仪音身旁。 “阿音等等罢,很快就有美味的鸡笋粥喝了。”秦默朝着公仪音笑笑,示意她稍微等等。 “你对自己的手艺倒是很自信呀?”公仪音挑了挑眉笑言,看着那红泥小火炉下跳跃的火花,语声轻快。 “无他,唯手熟尔。”秦默挑了挑唇,一本正经道。不急不缓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和茶盏给公仪音斟了杯茶,温柔的目光落在公仪音身上,泛着淡淡的涟漪。 “阿默,你怎么会想到自己置个别院?”公仪音也笑了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清池风柳上,神情微动,似有好奇。 “有时候家中难得清静,所以置了个清静的别院,得空的时候可以过来理理思绪。”秦默淡淡道,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眉眼清雅如风中轻摆的柳叶。 他的目光,悠悠看向岸边垂柳,注目良久没有出声。 一时,耳边只剩风拂水面之声,还有炉中松枝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公仪音转回目光看向秦默,细碎暖阳下,他的侧颜精致而明亮,神情柔软温和,看向远方的目光如平静的湖面一般,未起一丝涟漪。 可公仪音却从他身上感到一丝清绝的气息。 秦默过去的生活,或许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般光鲜亮丽。年少成名的他,一举一动都活在人们的关注中,没有办法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秦府于他来说,也许并不像一个温暖的家,而是一处禁锢他心灵的地方。 她微微叹口气,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心疼,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见竹廊上红泥小炉中的火小了下去,秦默翩然起身,拿起一旁整整齐齐堆放好的细长松枝,往炉子里添了些,炉火便“噌”的一声又冒了上来。 松枝的香味被火一烤,发散到空气中,有种隐隐的清香浮动。而清粥的香气,也从未曾密合的瓦盅盖子处飘散出来,与松枝的清香混合,香气宜人扑鼻。 公仪音心神一动,起身拿了两个竹垫走到秦默身旁,将竹垫一左一右铺在地上,笑道,“我们就坐在这里好了,省得你跑来跑去麻烦。”说着,在竹垫上坐了下来。 秦默浅浅一笑,也跟着坐下。 廊下挂着的细细金铃被风一吹,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 “你最近,可曾入宫?”秦默转眼看向她问道。 公仪音摇摇头,疑惑道,“自从上次宫宴之后就没再进过宫,这些日子事情有些多。”说完,又低头嘀咕道,“父皇怎么也不曾派人来叫我?以前几日不见我,都会让人宣我进宫的啊。” 秦默看她一眼,似有些犹疑,沉默了片刻,终是开了口。 “主上最近……纳了个妃子……” “什么?”公仪音诧异抬头,对于父皇的后宫之事,她一向没兴趣,向来都是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父皇这些日子愈发沉迷后宫,她劝也劝过,却总是成效不大。 只是……为何秦默会特意拿此事出来说? “我不知道这事。有什么不妥吗?”公仪音疑惑道。 “这名妃子,是朝中一名官员荐给主上的。主上十分欢喜,封了其为淑媛。”秦默淡淡道开口道。 淑媛?这可是九嫔之一啊!什么样的女子,竟然一进宫就被封作了淑媛? 她不解地侧头看去,刚准备出声发问,却听得秦默又道,“我觉得,此事你有必要提前知晓一下。” 他柔柔看来,精致的面容在瓦盅里升腾起的热气中显得模糊起来,只有嘴角那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依旧清朗。 水风徐来,暗香盈鼻,满袖生凉。 “为何?”公仪音愈发不解,见炉中之火似乎将熄未熄的模样,捡了几根松枝递给秦默,一边疑惑地问道。 “大家都在议论,说这淑媛,长相同顾贵嫔颇有几分相似。”秦默想了想,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 公仪音拿着松枝的手一僵,“啪嗒”一声,手中松枝竟被她折断,掉落在地,滚了几滚后掉落下竹廊。 同……母妃有几分相似? 见她这幅呆愣的模样,秦默微叹口气,伸手接过她手中剩下的半截松枝,在炉火中拨了拨,这才拍拍手看向她,“阿音,我是怕你日后在宫中碰到她时会心生疑惑,所以想先给你提个醒。” 公仪音眸色波动几许,隐隐含了几丝不忿,咬了下唇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秦默沉默不语。 事关安帝的私事,他无权做评判,只是看着公仪音这幅神情黯然的模样,眉眼间露出一丝心疼。 “阿音。”他出声轻唤。 公仪音抬头看向他。午后阳光还有些强烈,照在她微有苍白之色的面容上,显出一种熹微透明的光泽。 “阿音,主上他……不仅是你的父皇,还是一国之君。”秦默看向她,语气泠然。 公仪音眉眼一动,继而怅惘地低了头。 她明白秦默的意思。 父皇是一国之君,他纳妃充实后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作为一国帝姬,并没有立场去指责他此事做得不对。 “道理我都懂。只是……父皇为何偏偏要纳一个与母妃相似之人?!我丝毫不觉得这是对母妃的深情,相反,我觉得这是对母妃的亵渎!”公仪音愤愤道,说话间气息有些起伏。心中十分不解,长帝姬也好,父皇也罢,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找替代品?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心理?难道他们先前喜欢那个人,只是喜欢他的皮囊?! 公仪音越想越生气,“腾”地站起身就要朝外走。 秦默眉眼一凝,一把伸手抓住她,“阿音,你去哪里?” “去皇宫,问父皇!”公仪音气呼呼道,扭头看向他,“阿默,你别拦我,今日我一定要找父皇问个究竟!他这么做,究竟置我母妃于何地?!” 秦默起身走到公仪音身侧,抓住她的手没有松开,低低垂目俯视着她,声音低沉中带了一丝可怜兮兮的喑哑,“阿音,你要去找主上,也不急于这一时呀。”他的眸光在竹廊上的瓦盅上一顿,又抬目看向公仪音,“我特意为你熬的粥,你就不尝一尝再走?” 见秦默这幅温声软语的模样,公仪音心中的怒火不知为何消散了不少,叹一口气转身道,“罢了罢了,下午再去吧。” 秦默笑笑,指了指房内,“你先坐回去,这粥已经熬好了。”说话间,清粥的香气隐隐约约钻入鼻中,让人不由馋虫四起。 公仪音依言走到凭几旁坐下,双手托腮看着竹廊上的秦默忙忙碌碌。他出声叫人拿了湿布和碗筷上来,尔后用湿布将瓦盅的提手处包住,亲自将其端到了凭几上。 秦默抬头看她一眼,轻轻笑笑,伸手揭开了瓦盅的盖子。 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公仪音似乎能听到自己肚子里的咕咕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眼巴巴地看着秦默动作。 秦默唇边笑意愈发加深了些,伸手拿过公仪音面前的青釉瓷碗,替她盛了一碗递过去,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方才坐下来。 公仪音用小瓷勺轻轻搅动着碗中的鸡笋粥,碗中的清粥粘软适中,散发出晶莹的光泽,鸡丝和笋丁均匀分布其中,再撒上一些青色的葱花,让人看着食指大动。 她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一口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的口感,清香可口,味道鲜美。公仪音眼神一亮,又连着舀了几口喝下。 秦默见她这幅模样,含笑道,“阿音,你慢些喝,小心烫着。” 公仪音咽下口中清粥,抬头道,“阿默,你这手艺真不错。” “文火慢熬,用的又是松枝点火,笋的清香和鸡的鲜美能很好地渗入粥中,再加上这碧碧粳米本身就带着清香,如此煮出来的粥自然好喝。” 公仪音赞叹地点点头,“看不出,你居然连厨艺也这么厉害!” 秦默垂了眉眼,嘴角划过一丝古怪的笑容。只是没有出声,埋头不急不缓地喝着碗中清粥。 一碗粥下肚,公仪音觉得肚子饱了不少,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虽然那新入宫的淑媛一事依旧压在她心头,不过比之方才,心中的郁结之情已散去不少。 难怪都说民以食为天。 “阿音,再喝些。”秦默伸手又给了公仪音添了半碗。公仪音本就有些意犹未尽,笑着点点头,又将半碗粥喝下了肚。 公仪音放下见底的青釉瓷碗,满足地看向秦默,赞叹道,“好喝!” 秦默笑笑,也放下了碗勺,“现在心情好些了?” 公仪音点点头。 “那便听我将方才的事情分析分析。” 公仪音微挑了远山般青黛的秀眉,“阿默想说什么?” “你此时贸然进宫,并不妥。”秦默缓缓开口道,“虽然主上是你的父亲,但是这毕竟是他的私事,于情于理,你都没有立场去质疑他。再者,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此时怒气冲冲闯进宫去质问他,到时传了出来,众人会怎么看待他?主上是一国之尊,你若是让他颜面尽失,到时父女间生了嫌隙,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秦默将如今的情形一一冷静地分析给公仪音听。 他的话虽然犀利,却一针见血,让公仪音不得不服气。 父皇之所以偏宠于她,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自己懂进退,知分寸。如果此时像泼妇一般闯进宫里大闹一通,一定会惹得父皇不快,到时候对她的维护之心一淡,自己日后的路可就没从前那么容易走了。 再者,父皇纵容于她,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在死去母妃的份上。如今,父皇对母妃的情感必然转移了一部分到这个新入宫的淑媛身上,这个时候自己再去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她长长舒了口气,语声闷闷道,“你说得对,方才是我冲动了。”道理虽然想明白了,却总有些郁结在心。 “阿音,你要记住一点,替代品始终是替代品。有时候,不见血的刀才是最锋利的武器。”见公仪音似有些惆怅抑郁,秦默出声安慰。 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而且你要相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眼下不喜这个淑媛之人,可不止你一个。” 公仪音细细咀嚼着秦默的话语,渐渐有了醍醐灌顶之感。没错,此时这淑媛得宠,最该担心的不是她,而是…… 想到这,她勾了勾唇角,面上恢复一派容光照人,甜甜一笑看着秦默道,“阿默,你可知世人怎么评价你的?” 秦默唇一勾,眼中一抹兴味。 “智多近乎妖。”公仪音叹道,“今日我终于发现了,你不光智力过人,论冷静和谋略,这是世上能超过你的人也不多。” 秦默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阿音过奖了。” 见他清澈眸中闪烁的灼灼光芒,公仪音不由一哂,睨他一眼道,“你倒是不谦虚。” 秦默翘了翘唇间,语声清冷如常,“阿音说的是实话,我为何要谦虚?” 知道自己说不过去秦默,公仪音忙求饶,“好罢,你说的总归是对的。不过……”她话锋一闪,眼中又有忧色浮现,“薛公的案子,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我已经有一些推测了。”秦默面上神色不见担忧,淡淡道,“下午我去一趟义庄。你歇会,我送你回帝姬府吧。” “去义庄做什么?” “想到一些事情,再去查查薛公的尸体。”秦默招手唤了人将吃过的碗筷收拾下去,看向公仪音温声道。 “我也去!”公仪音眼神一亮,回去反正也无事,不如跟着秦默去看看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秦默凉淡如水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转了转,轻轻吐出一个字,“好。”又看一眼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日光倒影,开口道,“现在天气正热,不如你先在此歇息片刻,等阳光没这么强烈了些我们再出门吧。” 公仪音也跟着看去。 此时虽已是初秋,但空气中仍有隐隐燥意,碧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游云,炙热的阳光倾洒下来,四处光亮通透。 清澜小筑遍植翠竹和青松,又临湖而建,通透生凉,因而不觉炎热。但此时出府,定然会有些炎热难耐。 公仪音点点头,应下秦默的安排。只是片刻想起什么,迟疑地抬眼看向秦默,“我……我睡这儿吗?” “不好么?”秦默紧紧凝视着她,淡淡反问。 公仪音的胸口有微微悸动。光影流转间,秦默意态闲然坐在他对面,坐姿挺拔,仪态翩然,浑身散发住一种皎洁清冷的光华,让她的心跳得愈发慌乱了。 公仪音轻咬下唇,心中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睡……秦默的床榻么?那他睡哪里? 似乎感受到她的纠结,秦默轻轻一笑,声音柔和清澈,如一丝清泉涤荡,赶走了公仪音周身的炎炎热气。 “阿音,你放心吧。你睡里间的床榻,我睡外间的竹榻上。”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心中不知为何,竟生了一丝小小的雀跃和期待。 若是……秦默想跟她同睡一榻,她似乎……也不会拒绝?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这个羞耻的想法是不对的,攥着衣角的小手一紧,费力将脑中的绮念赶出。抬头扯出一抹笑意,“好……好啊……”但到底是有些心虚,眼神有微微躲闪。 秦默清然一笑,眸中水波流动,也不知是否看穿了公仪音的心思,只是淡笑不语。看够了,方才起身道,“那随我来吧。” 公仪跟在他身后进了内间。 清澜小筑的布置同清竹园颇有几分相似,依旧是雅致而简单。内间有两间,左侧是书房,内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书架一书案一凭几。 右侧则是卧室,摆放着一张竹制床榻,青色鲛绡帐垂下,用银勾勾住,榻上被褥整齐,房内散发出与秦默身上一样的淡淡寒竹清香。 秦默走到雕花小窗前推开一半窗扉,有温和的风吹进,让人神清气爽,吹起他身后的发丝轻扬,恍如谪仙。 他看回公仪音,“这房间通透生风,应该不会热,你便在这歇会吧。一个时辰后我来叫你。” 公仪音点点头,脚下未动。 秦默会意,笑笑道,“那你好好休息。”说罢,转身出了内间。 公仪音这才舒一口气,沁了沁滚烫的脸颊,拆下头上钗环,和衣在床榻上躺下,脑中一片纷杂。怎么这几日,自己越来越容易脸红了?之前大着胆子扮男装入延尉寺时可都没这么扭扭捏捏,如今不过是睡秦默的床,怎的就如此心神不宁? 莫非,这就如同那近乡情怯的情绪一般,越是放在心上的人,心里就越患得患失?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会终是没想出什么头绪来,迷迷糊糊间,抱着沾染淡淡香气的薄被浅浅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门外竹廊下悬挂的金铃清音响起,紧接着,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公仪音本就是浅眠,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睛朝门口望去。 果然是秦默。 他缓缓朝公仪音走来,面容皎如清月,浑身散发着一种清冷而幽然的气韵。公仪音睡意朦胧地唤了一句,“阿默。” “醒了?”秦默走到她床榻旁坐下,看着她淡淡道。他的声音温柔清和,似碎玉和浮冰相击一般,清泠动人。 公仪音点点头,起身坐起。 她柔柔惺忪的睡眼,转头看向窗外,“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听她声音带了些久睡的沙哑,秦默起身走到凭几旁倒了杯水递给公仪音,“先润润嗓子。” 公仪音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该去义庄了吧?” “嗯,你梳洗梳洗,我们准备出发。”说着,走至门口将仆从端来的装满清水的铜盆端了进来。 公仪音有些过意不去,“让府中女婢来就行了,你不用亲力亲为。” 秦默放下铜盆,淡淡看下她,“府中没有女婢,只有男仆从,我不放心。”他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流转片刻,接着道,“所以,阿音,你可会自己挽发?” 公仪音正在扭帕子的手一顿,有些尴尬地咧咧嘴,摇头道,“不……会……” “无碍,待会我帮你。”秦默笑笑,轻飘飘扔下这句话后便不再出声,长身玉立于一旁看着公仪音梳洗。 ------题外话------ 嗯,夭夭最近在撒狗粮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哈哈哈~ 第119章 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一怔,不自在地别过头看向他,“不……不用了……” 秦默淡笑不语,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公仪音。 公仪音只得暂时不管他,兀自将脸擦干净。放下帕子,她拿起梳妆小几上的牛角梳,一下一下轻缓地梳着身后的黑发。待头发梳顺,她在小几前端坐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尝试着挽起发来。 只是,她的梳妆打扮一向由阿灵和阿素帮忙,从未亲自动过手。她头发又长,自己倒腾着弄了一会,反而将好好一头柔顺的长发弄得乱七八糟的。 一看铜镜中那个发丝缠绕纠结作一团的自己,公仪音不由泄了气,无奈将梳子一放,求助似的看向秦默。 她的眼眸中落漫天星辰,熠熠生辉,看得秦默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显,翘了翘唇角打趣道,“怎么?还是需要我帮忙?” 公仪音轻灵地笑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来,“还是得麻烦九郎了!”她眨眨眼,煞有介事抱拳道。 秦默轻笑,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牛角梳,轻轻替她梳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他的动作舒缓而温柔,遇到被公仪音弄得缠绕作一团的发丝,也很耐心地一下一下梳开来,半分没有牵扯到头皮。 头发梳顺后,秦默放下梳子,纤长的手指在她发上灵巧地翻动着,片刻,拿起她卸下来的点珠桃花簪插上,一个精致的单螺髻便出现在眼前。 公仪音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单螺髻虽然手法算是各类发髻中较为简单的,但秦默身为男子,还能挽出这般漂亮精致的发髻来,实在让她惊喜不已。 她转头看向秦默,语带崇拜道,“熬粥会,挽发也会。阿默,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会做的吗?”说着,看向秦默的双眸愈发亮晶晶起来。 秦默失笑,“自然是有的,日后你便知道了。”说着,将她从席上拉起来,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公仪音点点头,随秦默一道出了清澜小筑。 到了门口,车撵已经在等着了。两人上了车,莫子笙便轻车熟路地驾着车朝延尉寺而去。 片刻,延尉寺到了。 公仪音此番做女装打扮,容貌出众,又是跟在秦默身侧,一路引得府衙衙役纷纷侧目,眼中流露出好奇探究的神情。 秦默神色未变,只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眸光闪了闪,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又行了片刻,两人到了位于延尉寺后衙的义庄。 一进义庄所在的院子,便有一股阴冷凉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隐隐的尸腐气,让公仪音不由打了个寒颤,手臂上蓦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揉了揉手臂,朝秦默那侧又挪了几步。 “别怕。”此时义庄没有旁人,秦默也不避嫌,牵起公仪音的手,源源不断的热气输入她的体内,公仪音这才觉得浑身回暖了些。 秦默牵着公仪音行到一间房前,熟稔地伸手推开门。 房中之人闻声望来,见是秦默,露出一抹笑意迎了上来,“原来是寺卿啊。”正是在房中查验尸体的罗老头。他的目光落在秦默和公仪音交握的双手上,眸色一转,迟疑着道,“不知这位女郎是……?” 公仪音忙松开牵着秦默的手,朝面前的罗老头点点头道,“罗叔。” “女郎是……?”罗老头皱了眉头,似乎在仔细想着什么。忽而眉目一舒,一拍脑袋,面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宫小郎?” 公仪音笑着点了点头。 “她是重华帝姬。”秦默淡淡补充。 罗老头一愣,眼中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片刻回了神,慌忙跪地行礼,“小民见过殿下。先前不知殿下身份,若有无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罗叔不必客气。”公仪音虚扶一把,浅笑道,“是我隐瞒身份在先,与罗叔无关。” 罗老头忙不迭点头应了,又道,“殿下随大家一道,唤我罗老头便是,殿下这声罗叔,小民实在担当不起。” 见他面上诚惶诚恐的神情,公仪音叹口气,不再坚持,点头应下,“好。” 秦默看罗老头一眼问道,“薛公的尸体,可查出了什么端倪?” 听到秦默这问话,罗老头眼中一抹担忧和无奈闪过,“寺卿,我仔细查过了,薛公的尸体上,并无任何异常。我想,那毒,怕是从嘴而入。” “你是说,譬如吃到或者喝到了掺有毒素的食物?”公仪音问道。 “据我推测,应是如此。” 这就奇怪了。 公仪音皱了眉头,在脑海中仔细思索着。他们已经排查过了,薛公当日的饮食并无异常,负责其饮食的人也没有任何嫌疑,那薛公究竟是在何处接触到了下有噬心散的食物? 公仪音正在原地怔忡之际,秦默却已朝前几步走到安放薛公尸体的棺材前。棺材并未合棺,只用一块白布将薛公的尸体盖住。 秦默扫一眼,示意罗老头将白布掀开。 白布一掀开,一股更加浓烈的尸腐气传来,公仪音不适地咳嗽了几声,忙从袖中掏出帕子将口鼻捂住。 秦默面上神情未有丝毫波动,冷凝的目光紧紧定在薛公的尸体身上。半晌,他终于开了口,一指薛公放在身侧的手朝罗老头道,“把这手抬起来看看。 罗老头依言上前,将薛公已经僵硬的左手给抬了起来。秦默用帕子包住手,将薛公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一会,似乎没看出什么端倪,又吩咐道,“另一只也抬起来看看。” 罗老头又将右手抬起来给秦默看。秦默亦是用帕子包着手,将其右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忽而眼眸一亮,古井无波的眸中终于出现了些许涟漪。 公仪音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秦默,此时见他神色有异,也顾不上难闻的气味,上前几步紧张道,“怎么了阿默?可是发现什么了?” 秦默点点头,将薛公右手的无名指和食指叉开,指了指指缝处示意罗老头看过来。罗老头凑近一看,忽然也是脸色一变。 公仪音一见,愈发好奇,也屏住呼吸看了过去。 她眯了眼眸,定神看了一会,终于看出了些许端倪。薛公右手无名指和食指的指缝间,有一点细小的黑点,十分微小,若非仔细查看,压根就看不出来。 “阿默,这是什么?”公仪音不解道。 秦默看向罗老头。 罗老头沉吟片刻,缓缓开了口,“若是我没推测错的话,这黑点,应该是被针刺到后渗出的血渍。” “被针刺到?”公仪音先是一愣,忽而脑中一阵醍醐灌顶的彻悟,惊呼出声道,“难道说,凶手用淬了噬心散之毒的银针,刺破了薛公此处的肌肤,毒素顺着血液流经全身,让薛公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秦默脸色沉郁地“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公仪音的推测。 “这……这下毒的法子,实在是精妙啊!”罗老头此时也想明白了,不由抚掌而叹,浑浊的眼中射出一丝灼亮的光芒。他经手过的尸体无数,还没有哪一具尸体的死法像这具一样让他如此印象深刻的。 秦默皱了皱眉。 罗老头很快意识到方才那话似有些不妥,讪讪地笑了笑,又将白布给薛公盖上,安静地立在一旁不再出声。 公仪音颇觉几分好笑。罗老头这性子,倒同荆彦有几分相似。 秦默看一眼公仪音,“阿音,我们先出去吧。”说罢,朝罗老头点点头,带着公仪音一道出了义庄。 一出义庄,公仪音赶紧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直了身子,看向秦默道,“阿默,现在总算是弄清楚薛公是如何中毒的了。居然是这么隐蔽的方式,难怪罗老头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出来。不过……”她顿了顿,好奇道,“阿默,你是怎么想到检查指缝的?” “上午赵太医提到噬心散的摄入方式也有可能是用银针刺入体内,毒素顺着血液蔓延。当时我就在想,若薛公没有机会接触到沾有毒素的食物,那这个方式是最可能的了。只是,赵老头验尸一向仔细,连他都没找到的话,就说明这个下毒之处十分隐蔽。” 他抬头悠悠看一眼远处风景,接着道,“但是,为了方便下毒,这个地方又一定是在触手可及之处,这样看来,也就指缝处符合这几个特点。” 公仪音听着秦默的分析,陷入沉思,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说给秦默听,“这么说,凶手在薛公过敏昏厥后一定接触过薛公,才有机会下此毒手。那……到底是谁呢?”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沉静下来,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情形。薛公在台上昏倒后,秦肃将其背回了房中,然后是大夫过来检查,再后来就是薛氏上门来闹事,这其间,薛公周围都有几名女婢守着,应该不大可能有人近身而不知……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什么线索,忙又倒回去仔细想了一遍。 “到底是谁呢?”她皱了眉头喃喃自语着,忽然,眼波蓦地一动,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秦默,“难道……难道是他(她)?!” 秦默此时看向她的眸中亦是一片幽深,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见公仪音望来,他微微蹙了眉尖,看上去亦有些震惊。见他这幅神情,公仪音便知道,他与自己怀疑的,大概是同一个人! 公仪音张大了嘴,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陷入恍惚之中。若真相当真如她和秦默所推测那般,那就实在来得太过震撼了,让她简直难以置信。 “阿默,他(她)为何……?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公仪音怔了半晌,方才愣愣开口,面上仍是一脸震惊的神色。 “我猜,这背后之事定没有那么简单。当年高氏灭族一事,也许另有隐情。”秦默沉了语气,目光悠远,显然亦有些意外。 “那……那我们现在要去薛府吗?”公仪音迷迷瞪瞪问道。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目前的想法还只是推测。我会叫人尽快去查当年高氏灭族一事,或许能有什么收获也说不定。至于薛府那边,放心吧,那人不会逃的。” 公仪音怔怔地点了点头,仍旧神情恍惚。 见她这幅模样,秦默叹一口气,牵起她的手道,“你也别多想了,若事情经过当真是那样,也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走吧,我送你先回帝姬府。” 公仪音愣愣应了,跟着秦默出了延尉寺,又上了车撵。直至到车上坐定,她眼中的神情依旧迷蒙而困惑。 秦默神情温软地看向她,见她并无心思开口说话,也不多说,只是握住她的小手,借此给她一些暖意。 一路无话行到帝姬府门口。 秦默护着公仪音下车,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呆愣的神色,“阿音,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了。”公仪音挥挥手,深吸一口气回了神,“你快回去调查吧,我……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说着,脚步沉重地转身进了府。 秦默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转身上车,沉声吩咐道,“速去璇玑楼!” 牛车缓缓驶离崇仁坊,而公仪音也跌跌撞撞到了聆音园。 阿灵和阿素一瞧她这面色惨白的模样,不由慌了神,搀扶着她往屋里头走去,一边急急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面色这么不好?” 阿灵扶着公仪音在凭几前坐下,伸手替她斟了一杯茶,愤愤不平道,“殿下,是不是秦九郎欺负您了?” 一杯热茶下肚,公仪音方才回了神,听到阿灵这义愤填膺的语句,忙摇摇头道,“不关他的事。” “那您怎么……?”阿灵收回愤怒的目光,担忧地看向公仪音。 “骤然之间知道了一个消息,有些难以相信罢了。”公仪音长长叹一口气,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各种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让她心内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阿灵看一眼公仪音面上神色,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殿下的神情一看便知道她此时内心定是纠结不已,自己一问,想必又会触动她心中烦闷之处。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堪堪住了嘴,只道,“那殿下,可要先休息休息?” “你们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诺。”阿灵阿素应了,略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退出了房外。 公仪音伏在几案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层层叠翠的庭院。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感情这种东西,究竟是怎么样的?口口声声说相爱之人,转身却成了陌路和仇敌。想起父皇,想起薛公,公仪音愈发苦闷起来,眼中落一片深浓忧色。 这夜,公仪音早早沐浴完上了床,却是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浅浅入睡。 翌日清晨,她起得很早,梳妆过后又草草用了些饭,便心神不定地等着秦默传消息过来。 只是,秦默派来的人没等到,却先等到了宫里出来召她入宫的内侍。 “父皇召我入宫?”听完那内侍的来意,公仪音眉一挑,似有些奇色。昨日刚说到父皇,今日他便召自己入宫了?这可真是巧啊。 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也好,薛公一案暂时放到一边,让她先去会会这个神秘的淑媛罢! “前头带路。”主意打定,公仪音看向来人,淡淡开口道。 于是,片刻之后,车撵很快载着公仪音往宫城的方向而去。 “殿下还在想昨日那个消息?”见公仪音眉头紧蹙,眸间仍有忧色,一旁的阿素小心开口道。 公仪音扯出一抹笑意,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见公仪音不想多说,阿灵和阿素知趣地闭上了嘴,端坐一旁,不再出声打扰。 公仪音缓缓阖上双眼,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间,感到牛车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眸挑起车帘一瞧,果然已经到了宫门外。 阿灵和阿素扶着她下了车,在前来接她们的那名内侍的带领下往清凉殿而去。 到了清凉殿,门外当值的内侍忙行了一礼,扯开嗓子朝内唱道,“重华帝姬到——” 公仪音微微提了裙摆,朝殿内走去。 她缓缓步入殿内,一眼便看到安帝正坐在上首的席位后埋头批着奏折,听到通报声,安帝放下御笔望去,见公仪音款款而来,行走间衣袖翩然,神情清雅如新月,恍惚间,他仿佛见到了另一个人,不由怔愣在原地。 “父皇。”公仪音行到安帝跟前,见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奇怪,清泠出声唤道。 安帝蓦然回了神,朝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重华来了。”他伸手将还未批改好的奏折合上放到一旁,看向公仪音笑着道,“重华,来,坐父皇身边来。” 公仪音依言坐下,浅笑着道,“几日未见父皇了,重华可是十分想念父皇。” “既然想朕,为何不进宫来看朕啊?”安帝哈哈一笑,看向她打趣道。 公仪音微微嘟了嘴,睨安帝一眼,语带埋怨,“听说,父皇最近新封了个淑媛,有大半时间都是在这位新淑媛处度过的,重华哪敢进宫打扰父皇?” 安帝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笑声愈发爽朗,看着公仪音摇摇头道,“你啊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我看啊,你哪是怕进宫来打扰朕,你分明是自己忙才是吧?” 见公仪音似有不服气,他接着道看,“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天天缠着太医署那些老头,做什么呢?想要学医呢?” 公仪音嘻嘻一笑,伸手替安帝捶着手臂,语声清脆,“重华想着,技多不压身,多学几招保命的本事总是好的。正巧这些日子无事,便想着能不能学些医药之术,所以才时不时去太医署叨扰太医们了。父皇,你不会怪罪重华吧?” 安帝拍了拍公仪音的手背,语声欣慰,“你有这份上进的心,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只是……”他顿了顿,继而语重心长道,“学任何技能都不能操之过急。务必慢慢来,将基础打牢,不想妄想着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重华明白。”公仪音乖顺应了,又看向安帝道,“不知父皇今日召重华进宫,只是想重华了呢?还是说……父皇有事要同重华说?” 安帝张了张唇,却似有些欲言又止,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公仪音不由生了几分疑色,父皇这么吞吞吐吐的样子是为哪般?想了想,眼眸一转,浅笑着道,“让重华猜猜,父皇今日召重华入宫,莫不是为了这新入宫的淑媛?” 安帝一怔,愕然抬头看向公仪音,蠕动着嘴唇道,“重华,你……你怎么知道?” 公仪音扯出一抹清浅的笑意,目光怔怔地落在几案上堆放的奏折之上,幽幽道,“听说,这位淑媛,有些不一般。” 安帝有些尴尬地笑笑,点点头道,“重华,这事……”安帝虽然想同公仪音说明此事,但毕竟是他的私事,在公仪音面前说来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公仪音垂下眼帘,掩下眸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眉眼已是一派淡然,“父皇,您不用同我解释什么,这毕竟是您的私事。”说着,朝安帝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意。 安帝先是一愣,继而颇感欣慰地拍了拍公仪音的手背道,“重华,你当真长大了。” 公仪音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只是眼底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落寞,看在安帝眼里,对她愈发心疼起来。 安帝眼中的神色被公仪音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满和委屈,面上一派乖巧听话的神色。 方才在马车上,她仔细想过了,父皇如今刚纳这个淑媛,正是情浓正好之际,若自己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不满,他的天平很容易倾斜到淑媛那一边。一个人对他人的印象一旦改变,便很难再挽救回来。越是这种时候,自己就越要表现出大度的样子来,如此一来,父皇对自己心中有愧,日后只会加倍对自己好。 她知道这样揣摩算计父皇的心思不对,可是,父皇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父亲,他还是后宫无数妃嫔的丈夫,还是各位皇子帝姬的父亲,他的目光,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若不使一些手段,自己很难保证他对自己的宠爱会一直保持下去。 想到这,她压下心中百感交集的情绪,抬头看向安帝笑笑,“父皇说什么呢,重华一直都很懂事啊。” “是是是,重华一直都很让朕省心。”安帝连声应道,面上已经笑开成一朵花。 本以为纳此淑媛之事,重华知晓了一定会强烈抵触,毕竟……没想到她竟如此通情达理,这让安帝对她的喜爱又增加了几分。 公仪音乖巧地笑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愈发显得其甜美可人起来。她眉目一转,眼中带了抹兴致勃勃道,“父皇,这个淑媛叫什么呀?什么身份?” 见公仪音面上全无芥蒂之情,安帝笑笑道,“她叫曲华裳,是曲爱卿的远房侄女。” 曲爱卿?公仪音眉头微蹙,这是朝中哪位官员?似乎并无多大印象。她嘲讽地笑笑,想来此人定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官,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不知如何知晓父皇从前对母妃的深情,又见这曲华裳同母妃长得有几分相似,便动了此歪脑筋。 公仪音咬了咬下唇,一双杏眼微睁,眸中水波潋滟地看向安帝,神情怯怯道,“父皇,她们都说,这位曲淑媛长得同母妃有几分相似,是真的吗?” 安帝眼神闪了闪,面上带着几分尴尬之意点了点头。似乎怕公仪音伤心,又急忙补充道,“重华,你放心,这世上谁也比不过你母妃。” 公仪音心中有些嘲讽,谁也比不过母妃,但你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后宫纳妃,这就是你所谓的情深似海么? 她虽然心中不甘,面上却不显,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落寞的神色,“母妃去世得早,重华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淡很淡了,若这位曲淑媛当真长得肖似母妃,也许能唤回我几分记忆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她抬了头,面容带着恳切之意,“父皇,我能见见这位曲淑媛么?”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趁此机会,试探试探这曲华裳,若她是本本分分之人,那也就罢了。若她进了宫还不老实,还想翻出什么风浪来,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安帝此时对公仪音正愧疚得紧,哪怕公仪音提出要天上的星星他怕是也会答应,更别说只是这么个小小的请求了。一听她这话,忙应道,“当然可以了,来人,去将曲淑媛请来。” 公仪音弯了弯眼眸,朝安帝感激地一笑,靠上他手臂撒娇道,“谢谢父皇!” 安帝心中万千感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对了,前些日子宫里头得了些稀罕的珠宝,我让人拿来给你瞧瞧?” “好啊!”公仪音欢快应了,眸光中熠熠生辉。 曲华裳被内侍领到清凉殿的时候,公仪音正同安帝一道,在兴致勃勃地挑着珠宝首饰。 “父皇,您看这个好看吗?”公仪音拿起一串红珊瑚手钏带在手上,看向安帝盈盈浅笑。珊瑚珠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微光,衬得公仪音纤细的手腕如羊脂玉一般洁白无瑕。 安帝慈爱地看着她点点头,笑道,“好看,重华天生丽质,带什么都好看。” 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款款而来的曲华裳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睫,心情复杂地低了头。 原来这位巧笑倩兮的女郎,便是主上捧在手心的重华帝姬啊!果然长得是貌美绝伦,足以窥见她的母亲,当年是多么的风华绝代。 对于自己一进宫就能如此受宠的原因,曲华裳自然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她的心中,对于顾贵嫔的情绪十分复杂。一方面,若没有顾贵嫔在先,主上后宫佳丽三千,不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另一方面,作为显而易见的替代品,她又十分不甘。想她曲华裳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风华正好,除了出身比不过出身于士族顾氏的顾贵嫔,她自认为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比不过顾贵嫔的,因此并不甘心屈居人下。 思忖间,已经行到了公仪音和安帝跟前。 “妾参见陛下,见过殿下。”曲华裳盈盈一福,声音若出谷黄鹂清脆婉转。 公仪音抬头一瞧,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她虽然对母妃的印象淡了,但大家都说,她同母妃长得十分相似,如今细细看这曲华裳,眉眼间果然同自己有几分相像之处。 只见眼前的曲华裳,一袭浅水碧曳地长裙,腰系白玉镂空带,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身。水灵灵的眉眼顾盼生辉,欲说还休,带着几分弱不禁风的美态。 看了几眼,公仪音了然地垂下了目光。五官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这神韵么,可就差远了。 安帝笑着摆了摆手,“爱妃不用多礼。”说罢,示意内侍在对面加了个席位。 曲华裳娉娉袅袅坐下,流转的眼波往公仪音面上一觑,以袖掩面娇滴滴笑道,“早就听说了殿下艳冠群芳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仪音淡淡点了点头,神情不卑不亢,既不过分亲近,又不过分冷淡,“淑媛过奖了。对于淑媛的美名,重华亦是早有耳闻。” 曲华裳怔了怔。 她原本只是普通的客套话,被公仪音这么一回答,竟听出了些自卖自夸的意味来。本来,她的长相同顾贵嫔相似,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她这么一夸公仪音,岂不是有趁机夸自己的嫌疑? 她小心翼翼地撩眼去看安帝,果然瞧见他面上笑意淡了几分,不由心生懊恼之意。 见曲华裳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色,公仪音唇边飞快闪过一抹笑意,大眼扑闪扑看向曲华裳,满脸关心道,“曲淑媛初入宫,不知住得可还习惯?” 曲华裳点点头,含羞带怯看了安帝一眼,面上飞起一片红霞,“陛下待我极好,一切都很习惯。” 公仪音叹一口气,“是啊,听说父皇这几日都是宿在淑媛处的?” 曲华裳得意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的目色却暗了几分,神情有些郁郁。安帝见她脸色微变,知道她怕是想起了早逝的顾贵嫔,亦心有戚戚,垂目敛神,心中慨然。 曲华裳笑得如花开凝露,却见安帝并未看她,面上笑意便有些挂不住了。目光一扫,落在几案上流光溢彩的各色珠宝之上,不由露出几分艳羡的神色。 这些珠宝首饰,一看便不是凡品。虽然安帝平日里对她也多有赏赐,但与几案上这些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 想到这,不由眸色微暗,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嫉妒之意。 难怪宫里人都说主上对这重华帝姬宠爱非常,有求必应,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公仪音瞧见她艳羡的神色,眼眸一转,浅笑着道,“这些珠宝首饰,淑媛可有看上的?” 她笑魇如花,看向曲华裳的目光清澈透明,似乎一眼便能看到底。 到底还是个孩子,曲华裳得意地勾了勾唇,怕是看到自己如今正得宠,所以有意来讨好自己吧。既然这样,她也不会客气,勾了勾唇假意道,“这些都是陛下赐给殿下的,妾怎么好夺爱呢?”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安帝一眼。 公仪音心内一哂,原以为这曲华裳是个什么人物,现在一瞧,只是空长了这副好皮囊而已。不过一些金银首饰,她这眼珠子就挪不开了。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太狭隘。 安帝见公仪音对曲华裳主动示好,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也笑着点点头道,“爱妃有什么看上的,尽管开口。” 曲华裳眼神一亮,娇小着道,“既然殿下愿意割爱,妾若再推辞,便显得矫情了。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目光在珠宝堆中流连起来。 公仪音看着她挑的东西,尽是些富贵逼人镶金嵌玉之物,心中愈发觉得可笑。想了想,装作不经意地将手腕一伸,拿出个羊脂白玉镯递到曲华裳眼前道,“这个镯子,淑媛可喜欢?” 曲华裳的目光没有看那镯子,却是定格在公仪音手腕上那串颗颗饱满红润的珊瑚手钏上,目露惊艳之色。 倒是个识货的,公仪音勾了勾唇。 就她手上这串珊瑚珠子的成色来说,那可是顶级上品,难怪曲华裳一看便挪不开眼了。 趁曲华裳的目光钉在那珊瑚手钏上,公仪音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地看了安帝一眼。 安帝刚要出声,却听见公仪音吸一口气大方道,“原来淑媛喜欢我手上这串珠子,那便送给你罢。” 曲华裳连连摆手,假意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嘴上说不要,目光却仍在那珊瑚手钏上流连。 公仪音心中冷笑,余光瞥到安帝的目色沉了几分,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忙将手钏退下带到曲华裳手上,端详几眼夸赞道,“淑媛带上可真好看,你就收下吧,我年纪小,压不住这么厚重的首饰。” 曲华裳假意退让了一番,见公仪音坚持,堆着笑道,“那妾就多谢殿下割爱了。” 公仪音洒脱地笑笑,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 曲华裳张口待再说几句客套话,却听得安帝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华裳,朕还有事要同重华说,你就先回宫吧。” 曲华裳一愣,嘴张了张,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不是主上召她过来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功夫,主上就着急打发她走了?莫非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 她心中惴惴,那边刘炳已经走上前来,恭谨道,“奴才派人送淑媛回宫。” 曲华裳咬了咬唇,不甘地看了安帝一眼,触及到他冰冷的面色时,要说的话被吓得吞了回去。只得悻悻行了礼,随刘炳出了宫。 公仪音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安帝道,“父皇似乎有些不高兴。” 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公仪氏出身草莽,从建国初期一直到现在,一直就有人诟病草莽出身的公仪氏仪态粗鄙,没有皇族该有的清贵气质,尤其与几大风姿翩然的士族相比,更是相形见绌。所以不管先主也好,父皇也罢,对人的仪态风姿都看得非常重。如今曲华裳这等鼠目寸光喜沾小便宜的性子一曝光,定然让父皇生出几分厌恶。 公仪音低头浅浅勾唇。她不过随意一试,这曲华裳就乖乖地暴露了她贪婪的嘴脸,难怪惹得父皇不喜。 安帝“嗯”了一声,并未多说,只道,“重华,你应该很喜欢那串珊瑚珠吧?”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淑媛比我更喜欢,重华府中还有其他的手钏,不一定要这个的。” 安帝叹了口气,看向公仪音的目光愈发柔和起来,“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顿了顿,忽然又开口道,“难怪睿王那边,频繁流露出想求娶你的意思。” 第122章 论哄人的技巧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亦是大惊失色,她离薛静仪近,慌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往下 这么一来,薛静仪全身的重量全压在了公仪音单薄的肩头上,让她有些架不住,脚步踉跄了一下。 秦默见状,眉头一皱出声唤道,“荆彦!” 荆彦会意,忙上前搭了把手,从公仪音手中接过薛静仪绵软的身体,目色沉重,面有叹意。 “荆彦,你先送薛家女郎回房歇着。”秦默沉声吩咐。 荆彦点点头,事态紧急,也顾不上避嫌,打横一把抱起薛静仪朝外走去。“我也一起。”萧染忙焦急道,小跑几步到了荆彦前面给他带起路来。 “秦寺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氏终于回了神,大声尖叫道,“是不是常楹那个贱人为了私吞我薛府的家财所以下此毒手?!” “是啊!秦寺卿,你可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孙志远也跟着大声嚷嚷道,一双眼睛贼眉鼠眼滴溜溜转动着,一看便是在打什么馊主意。 秦默冷冷扫他们一眼,目光冰凉,“常夫人承认下毒毒害了薛公,现已服毒自杀。” “就这样?!”薛氏一怔,显然对其秦默这个简短的解释很不满意,“动机呢?” 秦默的气息愈发冷了起来,“此事涉及到皇族重要秘闻,闲杂人等无权知晓其中内情。另外,今日之事若外泄一句,以从犯论处!” 薛氏吓了一跳,双目圆睁,“皇族秘闻?!”她狐疑地打量了秦默几眼,满脸不信任道,“秦寺卿,你可别拿这些空架子来吓唬我……” “不信你就试试看!”秦默冷冷抛下一句话,尔后转身吩咐一旁的衙役,“送薛夫人和孙家郎君回房!” 薛氏仍是将信将疑,脚步一动刚要上前再问个明白。却只听见“刷”一声,身边衙役拔剑出鞘,锃亮的剑身寒芒一闪,让她眼前蓦地一刺,赶忙用手一挡吓得闭上了眼。 她唬了一大跳,连连退后几步,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吗,深吸口气看向那拔剑的衙役堆出笑意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衙役收回剑,亦是语声冷淡,拱手一请,“薛夫人,请吧。” 薛氏恨恨瞪了秦默一眼,嘴里嘟囔着咒骂了几句,不情不愿地同孙志远一道离开了院子。 她和孙志远一走,院子里除了当值的衙役,便只剩下秦默、公仪音和秦肃三人。 秦肃眸光微沉,定定地盯着秦默,唇角勾起的笑容带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讥讽,“老九,皇室秘闻……这秘闻,我也不能知晓是吗?” 秦默回望过去,唇微勾,“五兄若是感兴趣,跟你说清楚也无妨。” 秦肃双唇一抿,“薛公待我有恩,如今他死的这般不明不白,我心中亦是有愧。老九若是方便,还请同我讲个明白。” “不知五兄可有耳闻,当年南齐刚建国之时,曾有一件灭族大案。”秦默缓缓开了口,将当年高氏被灭的真相言简意赅说了出来。 “那件事,其实我亦有所知晓。薛公这些年一直因这件事而于心不安。只是当时的情况下,若薛公不按先主的意思去做,被灭族的,怕就是薛氏一族了。”他说完这话,似乎突然想起一旁的公仪音,眉眼微动,眸中闪过一丝沉色。 见他看向自己,公仪音微微扯了扯唇角,示意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秦肃这才收回目光,语声慨叹,“只是……薛公待夫人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夫人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狠心……” 公仪音与常夫人结识在先,虽然并未认识多久,但常夫人的纠结和苦楚她都看在眼底,听到秦肃语带埋怨之色,忍不住为常夫人说起话来。 “夫人也有夫人的苦衷。高氏满门被灭,只有仅剩的几个家仆和她逃了出来。如此血海深仇背负在她身上,她这些年亦不好过。很何况,陡然之间知晓自己一直以为的良人竟然是杀害自己全族的帮凶,这种事情,落在谁身上也不好受。夫人虽然感念薛公对她的好,却也不能罔顾这三百多号人的冤魂。”她眸光闪动,紧紧凝视着秦肃,面上是无比认真的神色。 秦肃亦沉然凝视着她,眼中笼着沉沉雾气,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是唇边一缕单薄的笑意。 公仪音被他这般用这种看不透的神色瞧着,不由起了些恼意,眼波轻轻一流转,接着道,“夫人做出这个决定,自然也是万般无奈。她自知愧对薛公对她的好,所以才自杀以谢罪,临死前,她喃喃道,她与薛公,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如果有来世,她希望薛公不要再遇到她。” 秦肃忽然皱了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公仪音方才所说的话,“在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心里觉得这话十分熟悉。仔细一想,忽而眉头一挑,眉眼间露出一抹浓重的疑色。 见秦肃面有异色,秦默拿眼看向秦肃,淡淡开了口,“五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秦肃蹙着眉头,神情有些恍惚,良久才抬了眼看向秦默,眼中有了一丝震惊的神色。 公仪音不由好奇,秦肃的性子亦是沉稳,面上像来都跟冰山似的,很少有鲜明起伏的表情,不知何事竟让他露出这般惊奇的面色来? “我怀疑……薛公生前已经知道了常夫人的身世。”秦肃缓缓道。 “你说什么?”听罢这话,公仪音亦是一惊,瞪大 第123章 此生定不再负你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怎么了?”阿素听得动静,急匆匆从房内走出,见阿灵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不由皱了眉头,“阿灵,你鬼叫什么?” 阿灵推门而出,本欲出声来唤公仪音,却见院子里的凌霄架上赫然坐了个男人,不由语声一滞,半晌,才“啊”的惊叫出声,转头就要唤人。 坐稳后,又将公仪音的头往怀中轻轻按了按,宽大袖口遮了公仪音的半面丽质。如此一来,只能看清她略显凌乱的发丝和小半张绯红的脸颊,若不细细看,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公仪音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好,让他着实不想就此停下,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得暗自运功压下升腾的热火,低头看一眼怀中喘息连连含羞带媚的公仪音,脚步微动转身一旋,抱着公仪音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这时,秦默耳廓微动,听到有细碎脚步声传入耳中。 风沙沙拂过秋千架上的藤蔓,院中的气息却愈发火热,似乎要将空气给灼烧起来。 他的双唇缓缓从她唇瓣离开,给了公仪音大口喘息的机会。可细碎的吻却并未停止,一路下滑,到圆润的肩头,到精致的锁骨……往下,再往下……,雪白柔腻的肌肤上,一朵朵红梅次第开放。 秦默揽着她楚楚可握的腰肢,手心愈发灼热。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诱人的墨发玉颜前溃不成军。 好不容易回了神,脖子上公仪音手臂滑腻的触感又让他忍不住心神一荡。腰身被公仪音这么紧紧夹住,一股热流不受控制般自腹部腾腾升起。 她展露出的肌肤莹润玉白,让秦默不禁看呆了去,喉结下意识动了动。 她在自己府中,又是刚刚沐浴过,衣衫穿得轻薄,这么大幅度一动作,裙衫下滑,莹白如玉的双腿露出,宽大袖口也滑到肩部,露出一截莲藕似的玉臂来,领口大敞,微微一低头就能看到锁骨下起伏的雪白山峦。 公仪音蓦然腾空而起,不由惊呼一声。她害怕掉下去,玉白修长的双腿下意识缠住秦默紧致的腰身,双手也紧紧搂住秦默的脖子。 秦默此时正食髓知味,自然不肯放过公仪音。见她无力地攀附在自己胸前,双目潋滟迷离,嘴唇水润红肿,一副诱人至极模样,眸中愈发幽深。手上一用力,一把托起公仪音的臀部,将她抱了起来。 秦默比公仪音高了大半个头,公仪音一直微微掂着脚尖,又被秦默吻得浑身绵软,很快没了气力,身子慢慢朝下滑去。 公仪音大脑“轰”地一下空白一片,身子猛然一颤,好不容易保持清明的脑子终于溃不成军。迷迷糊糊中,双手不由自主攀上他的脖子回应起来。 见公仪音眼光渐渐迷离,秦默眸中落星光点点,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忽然,他舌尖抵在公仪音双唇间,轻轻一吸。 秦默却吻得愈发细致和耐心,舌尖轻轻描绘着她小巧水润的唇瓣。两人的唇齿一相碰,激起一阵战栗的酥麻感,从公仪音的尾椎骨一路向上攀爬。 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正当公仪音失神之际,秦默搂住她的腰往自己怀中猛地一带,嘴上愈发用力,丝毫没有顾忌到方才陡然的痛意,继续缠绵辗转地攻城掠地起来。 他为何还不放开自己? 不想秦默只是怔忡了一瞬,放在公仪音腰肢的手却愈发缩紧。因为疼痛,他的额上渗出一层细细的薄汗,长长的睫毛也在微微颤抖着,眸中一片幽黑,让公仪音心中愈发没了底。 公仪音得意地扬了扬眉,挑衅般地看着秦默,心想,这下他总该放开自己了吧。 “嘶……”秦默丝毫没料到公仪音会突然变脸,吃痛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搂住公仪音纤腰的手蓦然一颤。 公仪音眼波一转,睨了眼角看一眼秦默迷离的眼光,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将他脖颈一勾,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目光在他殷红的唇上停留一瞬,忽而眸色一沉,一狠心咬了下去。 见她有了回应,秦默一喜,吻得愈发辗转缠绵起来。 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在秦默腰上四下游走,所到之处带起不断上冒的火苗。 公仪音懵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眸中怒气一闪,手下停止了挥舞灵巧下滑,最后停留在秦默紧致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蜂腰之上,轻轻收紧手指抱住。 秦默先前吻了几次,早已熟稔非常。凉润唇瓣在公仪音的唇上或触碰,或轻咬,一阵阵酥麻战栗之感传遍公仪音的四肢百骸,脑中不由一片迷糊。趁着她迷糊之际,秦默伸出舌尖,轻易地撬开了公仪音的贝齿,灵活得像一尾游鱼,不断攫取着公仪音的芳香。 公仪音毫无防备被他吻住,面上腾地升起一片绯红,长睫乌漆,扑闪扑闪颤动着,显然心中十分不平静。 秦默似早有防备,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躲闪,迫使她不得不靠近自己。 “唔……”公仪音一惊,挥舞着拳头朝他胸口捶去,含含糊糊道,“你……你放开我。” “晚了。”秦默勾了勾唇,低低说完这两个字,微微垂首靠近公仪音的嘴唇,凉润的唇瓣猝不及防覆了上来。 公仪音被他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心中烦躁不已。再加上此时正在气头之上,一听这话,怒火顿时“噌噌”往上冒,狠狠扭头瞪他一眼道,“行!我退出!” 126章 寿宴准备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一场连绵的秋雨,将建邺城中残留的夏日气息冲刷得一干二净。空气中终于有了秋日的清冷和萧索,秋风瑟瑟,冷雨不绝。 王泓立在房中,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水。 风乱雨大,悬挂在廊下的风灯在风雨中摇摇晃晃,被斜飞的雨水拍打着,在空中四下乱飞。琉璃灯罩中的灯火被风吹得闪闪烁烁,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熄灭。风灯四角垂下的金玲发出杂乱刺耳的铃声,不过很快被淹没在风雨声中。 王泓低了头,看着几案上快要完成的画作,眼中闪过一抹幽深的神色。 洁白宣纸上是一副清透的水墨画,画得却不是山水风景,而是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画中女子眼眸顾盼生辉,欲说还休,身姿清丽窈窕,婀娜多姿。作画之人显然倾注了许多情感,画中女子的灵动神韵跃于纸上,仿佛随时会穿透纸张走出,立在面前盈盈浅笑。 雨水被风拍打得胡乱斜飞,有一两点雨水透过未关紧的窗户飞进来,正好落在画中女子的脸颊处,雨水在纸上缓慢洇开,仿佛给女子的脸颊处点上一个小巧的梨涡,愈发显得栩栩如生起来。 王泓赶忙伸手将窗户关紧,看一眼画纸上的女子,又看一眼外头下倾泻而下的大雨,心里头也如头外面那纷杂的风雨声一般乱得很。 忽然,他耳朵微动,似乎听到有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如水波一般在他耳畔隐隐回荡。 “郎君。”很快,有女婢的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微弱的声音仿佛随时要被呼啸的风声淹没。 “何事?”王泓将画纸卷好收于一侧,这才转了身朝门口看去。 门口的女婢显然是冒雨赶来,发梢处还在往下滴着水,衣衫下摆和袖口处也沾了水渍,看上去有些狼狈。 “启禀郎君,锦绣坊的全掌柜过来了。” 王泓皱了皱眉头,看一眼窗外似乎越来越大的雨势,心中纳闷。这么大的雨,全海涵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眉间不由浮上一丝忧色。他转头看向报信的女婢,语声沉朗,“知道了,先让全掌柜在厅中稍候片刻,我很快过去。” 女婢应了,福身退了下去。 窗外的风雨声穿透小轩窗而来,一声一声落入王泓的耳中。他低了头,将方才卷好的画卷收入柜中。尔后唤了人进来,片刻,便一身蓑衣脚下趿着木屐冲入了风雨之中。 他走得飞快,身后撑伞的仆从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园中的花树在狂风骤雨中凋零飘落,一片狼藉。王泓的高齿木屐踩过掉落在地的残破花朵,带起泥土的泥泞。 很快,他匆匆赶到了待客的前厅。 刚走到廊下,便看到厅门大敞的前厅中,全海涵正坐在席上喝着茶,远远望去似乎有些心神不定的模样。 王泓的眉头皱得越紧了,在廊下将蓑衣脱下递给身后的仆从,尔后顿了顿脚上的高齿木屐,将雨水甩干,这才脚步匆匆进了大厅。 见王泓过来,厅中的全海涵忙放下茶杯,急急忙忙迎了上来给王泓行礼。 “全掌柜无需多礼。”王泓摆摆手,示意全海涵继续坐下谈。 全海涵道一声谢,退回席位坐了下来,王泓也在其对面坐了下来。很快有女婢进来给王泓斟了茶,轻轻一福又退了出去。 “全掌柜冒雨前来,可是有何要事?”王泓心中不定,也不客套寒暄,开门见山问道。 一听王泓这问话,全掌柜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立马又变得焦急起来。他站起来急急抹一把额上汗珠,心焦道,“郎君,扬州那批货出了问题。” “出了问题?”正在喝茶的王泓一听,猛地将茶杯一放,瞪大了眼睛道,“好好的怎么会出问题?之前不是谈的好好的?” 前段时间他们从扬州进了一批布料进京,因为款式新颖,布料上乘,做成秋衣后颇受京中女郎的喜爱,再加上最近气温陡然转凉,短短时日内便销售一空。京中贵女们也纷纷表示出极大的兴致,在锦绣坊定制了多套。很快,上次进来的那批布料便用得差不多了。 王泓看到了这里头蕴藏的巨大商机,吩咐人赶紧到扬州再下单,尽量多赶制出合格的布料运进京来。否则的话,建邺的库存很快就会告急。 全海涵苦着脸道,“郎君,扬州那些与我们之前合作的布料作坊突然像串通好了似的,一夕之间提出要涨工钱的要求,否则就罢工不做。” 王泓瞳孔一缩,猛地站起来道,“这是何意?我们难道没有事先同他们签订合同么?” 全海涵脖子一缩,面上显出一抹心虚来,“这次布料要得急,我们之前又同他们有过多次合作,想着自然还是同先前谈妥的价格一样,急急忙忙下便没有再重新签订合同。” “胡闹!”王泓气得一拍几案,“全掌柜,你也是经商多年的老人了,商人唯利是图的性子你不懂吗?怎么会给他们留下个这么大的把柄?!现在倒好,没有签订合同,他们又知道我们要得急,漫天要价,你说,这要如何收场?!” 全海涵刚刚擦干的汗水又“哗啦”冒了出来。见王泓发怒,他身子一抖,急急忙忙从几案后走了出来,走到王泓面前赔礼道,“是小的思虑不周,请郎君责罚。” “责罚?”王泓剑眉一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现在责罚你有用吗?!锦绣坊的生意你先放着,我找人代为处理一下,你立刻启程赶往扬州,亲自与那些作坊老板去谈,务必要谈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来!否则……就不用回来了!” 王泓眸光冷肃,心里怒意翻涌。他虽是王家嫡支子弟,但王家向来子嗣旺盛,便是嫡支子弟也有好几个,其中不乏能力出众者。王氏宗主为了考察这些子弟的才能,将王氏名下的一些产业分给个人管理,以借此来衡量每一个人的能力。 王泓分到的是锦绣坊的生意。上半年生意一直红火,进账颇丰,王家宗主还当着众人的面夸过他好几次。如今眼见着已入秋,每年年底盘点的时候也快到了,现在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纰漏,让他如何不恼火。 若不是他那几个兄弟应该没有这样的本事,他都要怀疑这事是他们故意挑起的事端,为的就是让在年底的考察中一举超过自己。 想了想,仍是没有头绪。目光却瞟到全海涵还杵在一旁,不由气不打一处来,瞪他一眼喝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去扬州?!” 全海涵眼神闪了闪,吞了吞口水斟酌着道,“郎君,那个……他们说……若要谈判,只会跟郎君亲自谈……” “什么?!”这下王泓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要跟我亲自谈?!这是谁提的这等无理要求?!” “所有作坊的老板都是这个口径。”外面的风透过大敞的门呼呼灌了进来,可全海涵却丝毫没感到冷意,反而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后背衣衫紧紧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再被风一吹,顿时一阵冷飕飕的寒意自脊背升起。 王泓冷凝了眼神。 扬州与建邺相去甚远,此时出发,这一来一去也得大半个月。可过几日便是主上的寿辰了,到时各大士族都会派族中子弟佼佼者前去参加,若自己此时赶去扬州,定然赶不及回来参加主上的生辰宴。 可若自己不去的话,扬州这笔生意十有八九会泡汤,其他族中兄弟也追得很紧,随时有可能被赶超,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左思右想之下,王泓只能忍痛做出决定。 “我知道了。”他语气沉郁看向一脸惴惴不安的全海涵,“你先回锦绣坊,我会尽快赶往扬州。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锦绣坊的生意务必照看好,否则,我回来拿你是问!”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将锦绣坊的生意打点好。”全海涵见王泓不再追究他的责任,不由暗暗舒了口气,忙不迭应了下来。 见王泓再无其他吩咐,忙躬身行了一礼,凝神屏气退出了前厅。 王泓坐在席上,扭头看着门外丝毫没有停止迹象的雨势,心情也同这外面的天气一样,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他攥紧了手中握住的青釉色茶盏,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若让他查出是谁在这背后捣鬼,他定要叫他好看! “啪嗒”一声,手中杯盏竟被王泓攥破,而与此同时,在这一片嘈杂的雨声中,蓦地响起一道惊雷,让人胆颤心惊。 王泓扔下手中碎片,面色沉郁起身,唤人取了蓑衣过来,走进了雨中。 很快,他的身影融入朦胧的雨帘中,素色大衫与雨景融为一体,很快消失不见。 * 此时的重华帝姬府,公仪音也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势发呆。 “殿下,窗边风大,您还是坐进来些吧。”阿素挑帘而入,正看到公仪音斜卧在窗边软榻之上,目光怔怔,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关系。”公仪音的手指在琉璃窗扉上划过,窗外的雨点打落在窗户上,划出一道道雨水流过的痕迹。 “窗户已经关紧了。”公仪音转头朝阿素笑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阿素无奈地抿了抿嘴,“殿下今早一起来便坐在窗边了,这瓢泼的大雨有这么好看吗?” 公仪音也跟着抿唇笑笑,“我没有在看雨势,我这是在思考问题呢。” 阿素微微扬了秀眉,“方才就见殿下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您这是在想什么呢?” “在想过几日父皇的寿宴。” 阿素不解地挑了挑眉,“主上的寿宴有什么需要殿下担忧的么?” 公仪音略微点了点头,“我在想,送什么样的生辰礼给父皇才好。” 阿素愈发疑惑起来,“殿下,往年您不是都是在库房中挑选的么?” “是啊。”公仪音随口应了,往年她都是在库房里随意挑选了个贵重的东西送给父皇,可今年不一样。 首先,今年是父皇的整岁寿宴。再者,她库房里的东西本就是父皇赏赐下来的,再拿那些这些东西去送给父皇,未免有些太过随意敷衍了。更何况,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她从心底里明白,不管父皇作为一个君王如何,作为自己的父亲而言,他都是再合格不过了。 所以她今年想送些特别的东西给父皇。 “今年我想送点不一样的。”她淡淡瞟了阿素一眼。 “不一样的?”阿素想了想,“殿下是想自己亲手给主上做一份生辰贺礼?” 自己动手做? 公仪音眼神亮了亮,心中思忖。她的东西说白了其实都是父皇的,若拿这些现成的东西送去,的确有些不够诚意。倒不如像阿素提议的这般,自己亲手做一个。 “这个主意不错。”公仪音兴致勃勃看向阿素,“你觉得我做什么比较好?” 阿素停下手中正在叠衣服的动作,歪着头想了想,“殿下要做的,自然是要做自己擅长的东西吧?” 擅长的东西? 公仪音亦陷入沉思。自己擅长音律,难道要在寿宴上给父皇弹一曲助兴。不行不行!她很快摇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要弹曲子给父皇听,随时都可以,不一定要选在寿宴上。万一她露这么一首更加惹得心怀不轨之人觊觎,但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正巧此时阿灵从门外走进来,听到两人的谈话,思索片刻喃喃自语道,“可惜殿下女红不行,否则可以给主上亲手绣个什么东西。” 阿素笑笑,将叠好的衣物放入柜中,走出房间安排中午的午膳去了。 公仪音尴尬地咧了咧嘴,她的女红的确不怎样,主要是她没这个兴致去学,每次女红课都是草草敷衍完事,自然学不到什么手艺。 不过被阿灵这么大喇喇说出来,面上到底有些挂不住,睨她一眼轻咳一声道,“阿灵,你家殿下若认真去学,还是能绣得有模有样的。” 阿灵“嘻嘻”一笑,点头道,“是是是,殿下天资聪颖,自然是什么都一学就会了。” 公仪音睨她一眼,别贫嘴了,“快帮我想想。” “殿下不是最近在学药理知识么?”阿灵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您就从这方面着手?”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近北魏来朝,又有噬心散之事,父皇连日操劳,似乎睡眠不大好,既然这样,不如自己帮他配置一些安神的草药出来,也算是能缓解他的一些疲劳了。 她抬头看一眼自己床榻四角悬挂着的镂空银球,眼中一抹亮色闪过,不如自己也做几个宁神安睡的香包送给父皇,让他可以佩在身上,亦可以挂在房中,这样的话,应该能对父皇的睡眠有所帮助。 只是三日后便是父皇的寿宴了,看来这几天得加把劲将香包和香囊赶出来。 说到做到,想到这,她抬头看向阿灵,“想好了,就听你的建议,给父皇做几个宁神安睡的香包出来吧。阿灵,去把我的针线筐和绣绷拿来。” 阿灵眼眸闪烁了几下,笑眯眯道,“殿下真要做女红?” 公仪音瞪她一眼,“少废话。不行不是还有阿素和青姨么?怕什么。”阿素的女红不错,自己很多贴身衣物都是她缝制的。青姨的女红更是一绝,当年在宫中还颇有名气,经常有别宫的宫婢慕名向她去请教。 阿灵吐了吐舌头,“是,婢子这就去拿。” 阿灵取了针线筐和绣架来,见公仪音正坐在几上描着花样子,不由心下好奇,凑过去跟着看了起来。 知道她过来了,公仪音却是头也未抬,依旧专心致志地瞄着在纸上用炭笔描着花纹。 “殿下要绣什么花样?” “挂在床榻上的四个香囊就绣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好了,象征着四季的变化,也能体现出蓬勃的气息。至于给父皇佩在身上的,我还未想好。”她沉吟着道,目光落在画纸上初具雏形的兰花之上,显然有些苦恼。 “主上的衣服上不是都绣着龙纹吗?殿下也绣个龙纹如何?”阿灵兴致勃勃提议道。 公仪音睨她一眼,“你当你们家殿下精通绣功吗?龙纹那么复杂,我哪里绣得出来。” 阿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垂,笑着道,“是哦,忘了这一茬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先想想。” 阿灵应声准备退下,公仪音却又唤住她,“去把阿素叫来。”阿素精于此道,她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的主意。 “是,殿下。”阿灵清脆应了,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公仪音转过头,视线又回到了几案上的花样上。青黛色的秀眉微蹙,显然有些苦恼。忽然,她眼神一亮,脑中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握着炭笔的手不由动得飞快,描了一会,纸上的花样很快初具雏形。 公仪音将画纸拿在手中,对着窗外仔细端详了一番,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眼中一抹狡黠划过,心中思忖道,不知道父皇看到这个香囊,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窗外雨点渐小,雨滴从屋檐上滑落,在窗前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公仪音呆呆地看着窗外的一片水雾朦胧的景色,想着三日之后的寿宴,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窗外的雨势虽然渐停,可三日后的寿宴,怕是又有一场狂风骤雨要起。 * 三日后。 安帝的寿宴定在戌时开始。 秋日的夜晚来得比夏日要早,刚过酉时,天空就开始暗淡下来,墨色倾洒铺满整个天空。 前两日下了场大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湿意,夜风渐渐有了凉意,温柔地拂过每一寸大地,也拂过建邺城中每一处众人心思各异的心房。 公仪音早早就做起了准备,今日是安帝的寿宴,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不能穿得太过素淡了去。左挑右选,终于挑中了前几日宫里头送过来的一件染莲红十样锦妆花缎罗裙。梳妆打扮好后,外头系上一件月牙白织锦勾银披风,在阿灵和阿素的陪同下上了车。 今日的南齐宫城,比上次迎接北魏的宫宴时还要灯火通明。石座路灯中燃着碗口粗的红烛,流光闪烁,将浓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昼。 公仪音的车撵行到承天门处听停了下来。 阿灵和阿素先行下车,掀起车帘,将公仪音迎了下来。 公仪音双脚刚着地,还未站稳,耳边便传来那熟悉中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重华帝姬,好巧!” 公仪音美目一沉,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题外话------ —谢谢— 花花:微微,若卿,小沐沐,小涂涂~ 钻钻:小沐沐,小涂涂~ 票票:小沐沐,小涂涂~ 哈哈,谢谢夭夭的真爱们哟~ 第127章 青衣女婢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这熟悉而令人生厌的声音,不是宇文渊又是谁? 她心中对其厌烦不已,只是碍于礼数,不能堂而皇之体现出来,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的厌恶之情,再抬头时面已恢复一派淡然似水,丝毫看不出心中情绪。 “睿王。”公仪音微微颔首,朝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宇文渊挤出一抹笑容。很快低了头不再看他,在阿灵阿素的陪同下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只是宇文渊站在通往承天门大道的中间,公仪音难免往宫里走去时难免要经过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宇文渊的声音再度响起。 “重华帝姬,请等一下。” 公仪音无奈,只得停下步伐,侧头朝宇文渊望去,烛火映照下,她眉头微蹙,眼中的不耐烦一闪即逝。 宇文渊看着近在咫尺的公仪音,灯火中,她精致的脸庞散发着莹莹的微光。不由微微勾唇一笑,彬彬有礼道,“既然有缘遇上,不如一起进去吧。”说话间,眼中含着灼灼亮色,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公仪音面上浅笑,心里却翻着个白眼。 有缘遇上?这明摆着是他刻意在此等候的,当自己是瞎子吗? 她也不正面拒绝,只盈盈看着宇文渊问道,“北魏使团呢?怎么没与睿王一起来?”北魏使团本就是为了安帝的寿辰才到建邺,今晚定然是要来参加的。如今宇文渊却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点,他为了假装偶遇自己先于北魏使团过来在此等着了。 公仪音自嘲地翘了翘嘴唇。 没想到宇文渊对自己倒颇费了几分心思。就是不知他究竟看上自己哪一点了? 烛火明灭,公仪音半面丽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唇边的笑容看不真切,却愈发让其显出几丝神秘的魅惑来。 宇文渊的面上有一丝一闪即逝的不自在。 公仪音俏生生一笑,“怎么?还没来么?睿王还是同北魏使团一同入场比较好。重华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朝宇文渊点头示意一下,带着阿灵阿素翩然离去,只留一地馨香在宇文渊鼻端萦绕,让他愈发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公仪音的身影已经隐入远处的灯火之中,宇文渊却仍旧没有收回目光。 这一幕,全数落入不远处一双眼眸中,黑夜里,那双眸子亮光一闪,眼瞳中划过一抹异色。 今日的寿宴依旧设在云光殿。公仪音到了殿外,朝里粗粗一扫,发现殿内来的人似乎还不算多,想了想,脚步未停,朝甘泉殿走去。 甘泉殿是安帝的寝殿,此时寿宴尚未开始,他应该还在殿中。公仪音今日特意来早了些,为的就是想先把前几日所做贺礼单独送给安帝。 她带着阿灵阿素一路行车熟路行到甘泉殿。 殿外垂首候着的宫婢见公仪音过来,颇有些吃惊,忙朝公仪音行了礼,“见过殿下。” “父皇可在里面?”公仪音淡淡看向她们问道。 宫婢点点头,“回殿下的话,主上在为待会的寿宴做准备。” “你进去通报一声,看父皇现在可有空见我?”公仪音在殿门口停住,吩咐道。 “诺。”宫婢福身应了,快步走进殿中。很快,她便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步履匆匆的刘邴。 刘邴一见俏然而立的公仪音,眼神蓦地一亮,脸上浮起大大的笑容,慌忙加快脚步迎上来道,“殿下来了,快里面请。” 公仪音冲他笑着打了招呼,示意阿灵阿素在殿外候着,自己随刘邴进了内殿。 “殿下这会子怎么有空过来?”刘邴堆笑着道,显然对公仪音在寿宴开始前不久还过来找安帝有些不解。 “我过来给父皇送贺礼的。”公仪音浅笑。 刘邴侧头看来,眼中一抹惊喜,笑着道,“殿下有心了,主上知道了定然会很开心。” 公仪音笑笑,拢在袖中的手收了收。心中思忖,父皇若是见到了她送的礼物,是会开心?还是会有别的情绪? 思绪浅浅起伏间,刘邴已经带着公仪音到了内殿,安帝正在宫婢的伺候下换着宴会上要穿的衣服。见公仪音在刘邴的带领下进来了,笑着朝她看来。 “重华这会子怎么还有空过来?” 公仪音浅笑一下,“我有东西想送给父皇,待会宴会上人多眼杂,想着还是现在送了比较好。” 安帝亦是惊奇,摆摆手示意方才替他更衣的宫婢退下,笑意盈盈看向公仪音道,“重华还给父皇准备了礼物?朕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说罢,笑着走到上首的席位前坐下,眼眸带笑地看着公仪音。 公仪音也跟着对坐下来,从袖中掏出一个流光锦制成的锦袋。锦袋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再用银线将开口处系住了。 安帝伸手接过,面上惊奇的表情更甚,嘴里狐疑道,“这是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将锦袋打开,好奇道,“我看看……”说话间,已经伸手将袋中之物掏出。 “这是……香囊?”安帝看着手中两个小巧的布制香袋,奇道。 公仪音笑眯眯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安帝的反应。 安帝将手中香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抬头望着公仪音笑道,“重华,这莫不是你亲手所制?” 公仪音忙不迭点头,“父皇,你怎么知道?” 安帝笑,眼中神情愈加愉悦起来,他指了指香囊上略微不平整的针脚,笑言,“若是绣娘做的,这绣娘怕是没人雇了。” 公仪音脸一红,拖长了声音撒娇道,“父皇,重华为了赶这几个香囊,可是花了大力气呢。您知道的,重华一向不擅长女红。” 安帝“哈哈”一笑,“朕知道,朕很喜欢。”说着,又细细端详起手中的香囊来,“梅、兰?重华这是绣的四君子?” “里头还有呢。”公仪音道。 安帝眉一挑,“哦”了一声,伸手将剩下两个也拿了出来,不由勾了唇瓣,“原来是四季花语,重华有心了。” 公仪音笑意盈盈,“父皇,你仔细闻闻看。” 安帝将香囊放至鼻端细细闻了闻,眼中一抹沉思的神色,“这是……什么香味?闻上去怪好闻的,感觉心情也宁和了不少。” 公仪音得意地扬了扬秀眉,“这可是我亲手调配的安神香料,有助于夜晚的睡眠。我见父皇这几日忧心国事,似乎清减了不少。重华没有什么可以帮到父皇的,唯有这调香的手艺进来大有进展,所以特意给父皇做了这几个香囊。父皇可以挂在床榻四角,夜晚闻着这淡淡香气,很快就能进入睡眠。” 安帝握着香囊,神情有些怔忡,久久不曾说话。 没听到安帝的回话,公仪音不由有些生奇,抬头朝安帝看去,却看到安帝眼泛泪花,怔怔地看着她。 “父皇……”公仪音出声唤道。 安帝这才抬了头,眼露欣慰的神色,“重华长大了,懂事了。”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一笑,心里却有些自责。不过是几个并不值钱的香囊,因为是自己亲手做的,父皇便感动成这样。如此想来,她之前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不过,不知道父皇看到那最后一个香囊,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想到这,她浅浅一笑,“父皇,您若是喜欢,日后重华常给您做。”顿了顿,又道,“父皇,这几个是挂在床榻四角的,您让人去挂好吧。里头的香料隔十来天更换一次就好了,我会给您配好的。” 安帝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敛下起伏的情绪,招手唤了刘邴过来,吩咐他将这四个香囊好生挂好。 公仪音看他一眼,又道,“父皇,这锦袋里面,还有一个香囊,是给您挂在身上的。” 安帝眼中一抹兴致闪过,笑眯眯道,“重华居然做了这么多个,真是辛苦你了。”说话间,已经伸手将最后一个香囊给拿了出来。 他饶有兴味低头一瞧,忽而眼神一凝,面上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他手中是一个素锦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两朵开得正艳的并蒂红莲,翠绿的荷叶,殷红的花瓣,莲叶下还有两尾交颈嬉戏的锦鲤。这个香囊,公仪音所花的心思显然比前几个要多,绣功更为精致,配色鲜活逼真,所绣景致栩栩如生。 安帝攥着手中的香囊,眸中暗潮翻涌,胸膛起起伏伏,显然心中并不平静。 公仪音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帝的面上神色,心中也有些小紧张。 正巧此时,刘邴挂好香囊回来了,看到安帝这般怔忡而异常的神色,不由一怔,眼风朝他手中所攥香囊看去。这一看,也是愣住。 这香囊上绣的花样,为何这么熟悉? 还没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安帝已抬了头看向公仪音,眼中情绪莫辨,一片浓深之色,“重华,为何会想到绣这个游鱼莲底戏水的花样?” 公仪音眨了眨玲珑大眼,满目奇色,“父皇,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其实照理来说,她方才那四个香囊当中已有个夏荷的图案,这个挂在身上的,该换个花样才是。不过……她既然绣这游鱼莲底戏水的花样,就必然有她的深意。看父皇这神情,显然也想到了那一层。 安帝依旧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香囊出神,眼里闪过万千思绪。 殿中烛火明灭,安帝怔忡的容颜显出一两分的颓败和愧疚之色来。 公仪音紧紧凝视着他的神情,试探着道,“不知为何,从小到大脑海中总有这个图案不断闪现。这次想了半天不知绣什么好,突然脑中闪过这个花样,便照着我记忆中的样子绣了下来。” 一旁垂首候着刘邴忽然眼中一抹异色闪过,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抖了抖。 他终于记起为何这个图案如此熟悉了,以前顾贵嫔的帕子上,绣着的就是这样的花样。他抬头万般慨叹地看向公仪音。烛火中,她的容颜甚雪,与记忆中那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身影愈发似乎重叠起来,难怪主上每每望着殿下失神。 安帝握住香囊的手抖了一抖,忽而重重叹一口气,抬眼看向公仪音,“重华,你知道你为何潜意识里会觉得这香囊熟悉吗?” 公仪音略微心虚地摇了摇头。 这花样,她曾在青姨处见过,当时就觉得十分别致精巧,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熟悉之感,所以好奇问过青姨。青姨告诉她因为母妃甚喜莲花,所以以前母妃的帕子上都会绣这样的花样。 之前曲华裳的事让她生了一丝危机感,所以想借此机会试探试探父皇的心意。 虽然她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合适,但父皇并非她一个人的父皇,而父皇对母妃的感情,是她目前手中最有利的筹码。她暂时还不能让这个筹码失去效用。 安帝长长叹一口气,“这花样,是你母妃帕子上常绣的花样。” “母……母妃……?”公仪音霍然抬了头,似有吃惊之色。 安帝点点头,转回目光看向她,眼中恢复略微的清明,只是情绪仍有些起伏,“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这熟悉的图案,还是在我生辰这一日,简直就像是冥冥之中一般。难道……是相宜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似在对公仪音说话,却又似喃喃自语。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香囊慨叹良久,眸中隐有泪花闪动,只是不想让公仪音看到,很快又收了回去。 公仪音暗暗定了心,看父皇这模样,他对母妃的情意还尚在,自己也能舒一分心了。 刘邴看了看殿外的夜色,小心翼翼上前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安帝蓦然收回飘远的思绪,朝公仪音笑笑,“重华,你这礼物朕很满意。”说罢,将手中的香囊挂在了腰际,称着他烟紫色的宽大袍服,红莲和游鱼的色泽显得格外醒目。 “走吧,陪父皇一道去云光殿。”安帝长长舒一口气,起身朝公仪音伸出了手。 公仪音浅浅一笑,也跟着站了起来,墨瞳微狭,挽上了安帝的胳膊。 殿外的夜色愈发浓黑,而道路两旁石头座路灯中的红烛也燃烧得愈发热烈起来,偶尔发出一声噼啪的声响,很快隐没在远处嘈杂的人声当中。 公仪音陪着安帝到达云光殿时,殿中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黑压压坐了一片。 殿外候着的内侍见安帝携公仪音过来,忙对着殿内大声唱道,“陛下驾到——重华帝姬驾到——” 原本嘈杂的云光殿突然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朝殿门处看来。在众人灼灼的眼神中,仪态万方一袭红衣的公仪音出现在殿门口,面上带着最得体惑人的笑容。 她随着安帝一步一步走来,对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恍若不见,目光高远,容色倾城,却带着一丝不容亵渎的圣洁高冷之意。明明是艳烈的红衣,却仍被她穿出了清冷高贵的气质。 两人走到自己的席位处落座。 皇后和公仪楚早已到达。公仪音恨恨瞪了公仪音一眼,显然对公仪音伴着安帝而来心有不甘。皇后眼眸微狭,复杂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打了个转,很快落在她身侧的安帝身上,扬起一抹端庄的笑容。不过……这笑容随着她的目光转到安帝腰际,很快僵在了嘴角。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帝腰际挂着的那个鱼戏莲底的香囊,眸中闪过一抹震惊的神色。 公仪音虽然目不斜视,眸光却仍瞟到了皇后眼中的神情,不由一哂。看来,皇后对这个图样的来历也是知道得很清楚呢,估计这会心里正哽得慌。 她绣这香囊的目的虽然不是为了皇后,不过如果能让她添添堵,她自然也乐见其成。 面上不显得意之色,眸光在上首坐着的莺莺燕燕身上一扫。 上首坐了不少人,皇后,长帝姬,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的母妃都在。还有前些日子颇为得宠的曲华裳也来了,看来父皇虽然对她起了几分不满,但到底没有完全冷落于她。 安帝落了座,那几位妃子自然含情脉脉暗送秋波地朝她看去。不过安帝的左手边坐着皇后,右手边坐着长帝姬,她们虽然巴不得安帝能多看自己几眼,到底还是不敢造次,看了几眼便悻悻收回了目光。 公仪音安安静静坐下,目光往席下一扫。果然看到宇文渊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别过眼,只做不见,继续朝其他人看去。其他的来的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不过,王泓似乎没来。 她心中微有诧异。其他四大家族都派了优秀的子弟来参加,便是王家,上次见过的那个王懿也来了,可是独独不见王泓的声音。能有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他居然缺席了父皇的寿宴? 公仪音心中存了疑惑,继续看去,却正好撞上秦默端着酒盏朝她看来,眸中有微光闪烁,唇边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见公仪音看来,他微微举起酒盏,接着酒盏的掩护朝公仪音勾唇一笑。 公仪音低了头,面上一抹红霞浮起,只是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唇角也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安帝举杯说了几句场面话,谢过众人前来参加他的寿宴,又着重感谢了一下北魏使团。 宇文渊浅淡一笑,起身对着安帝遥遥一举杯,“我代表北魏和我父皇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罢,拍拍手,有一名青衣宫婢自殿外聘婷而入,身后还跟着一队北魏侍从模样的人,手中都捧着雕工精良的各色木盒。 “这是我北魏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陛下笑纳。”宇文渊浅浅一笑,示意仆从将手中盒子打开。 众人的目光都被盒中之物所吸引。 公仪音也略有兴致地看去,只见盒中璀璨的珠宝玉石,罕见的药材香料,一一展现在众人眼前,让人赞叹不已。 见众人眼露奇色,宇文渊不由微有得意,朝方才领头那青衣女婢微微一颔首。 女婢会意,走到第一个木盒前,开口介绍起来。 她的语声清脆婉转,若出谷黄莺般悦耳好听,更加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公仪音对盒中之物并无多大兴趣,却对这名青衣女婢起了一丝好奇心,抬眼朝她看去。 只见那女婢容貌秀丽至极,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明眸皓齿间自有一股动人气韵。 虽然做女婢打扮,周身的气质却落落大方,并不似寻常女婢的模样。 公仪音看她一眼,心中微动,不知为何,隐隐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她秀眉微蹙,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忽而眉头一舒,终于想起为何她觉得这女婢十分眼熟了。 第130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伴随着公仪音奏出的泠泠琴音,公仪楚广袖一甩,在场中翩翩起舞起来。舞了一会,可以看出公仪楚的确下了一番功夫。舞姿曼妙动人,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动人风韵,吸引了殿内不少人的目光。 公仪音一边信手弹奏着,一边屏气凝神提防着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弹奏了一会,琴声渐渐变得急切起来,嘈嘈切切,如珠落玉盘,琴音铮铮,配合着场中公仪楚的舞蹈,愈发让人目不转睛,不愿错一丝神。 忽然,公仪楚玉臂一甩,一段碧色水袖从她广袖中飞出,在殿内扬起一阵风浪,广袖起舞间似迷了众人的眼。 公仪音的琴音也跟着愈发急促起来。 这一段对指法要求较高,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在琴音的演奏之上,空隙间偶尔抬眼看一下场中的公仪楚,却见她身体越旋越快,裙摆漾成一个巨大圆形,似一朵含苞怒放的红莲。 忽然,公仪音觉得耳边有风声一闪而过,她本就绷紧了神经,不由神色一凛,目光朝公仪楚看去。 只见公仪楚方才还有些绵软的水袖顷刻间便绷直了起来,就像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气流一般。还未回过神,就听得空气中蓦地响起“嘶”的一声,方才那条碧色水袖自袖中飞出更长,尔后在空气中碎裂成五条,如天女散花般向五个方向散去。 其中一条碧绫竟直直朝着公仪音处飞来。 公仪音眸光一狭,双手在琴上“铮”的一拨,身子后仰,那碧色绫缎便堪堪从她头顶飞过。她冰冷的目光似寒刃般朝公仪楚射去,却听见身后“噗”的一声,似乎有什么倒地的声音。 还未来得及转身,耳边就传来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大家的目光都朝她这边看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眼神中似乎还带了一丝惊恐。 公仪音心中蓦地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鼻尖似乎闻到了什么烧焦的气味。 她心中一颤,急急转身朝后看去,这一看,目色不由沉了下来。 原来,方才公仪楚手中那条碧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坐席后的红烛带倒。燃得正烈的烛火将绫缎点燃,短短一瞬,火光竟然蔓延到了公仪音散开于地的裙摆处。 今日是宫宴,又是安帝的寿辰,公仪音自然穿得较为正式,所着裙衫裙摆曳地,旖旎如云。只是此时,却正助长了那熊熊蔓延的火势。 还未等公仪音回过神,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穿透周围嘈杂的熙攘声直直灌入她的耳中。 “快!快将外衫脱下!” 公仪音眼眸一眯,眼见着外衫裙摆已经被蔓延的火势点燃,顾不上其他,刚要听这声音的指引脱下外衫,脑中却蓦地闪过一丝寒芒,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方才那声音,似乎是宇文渊的! 她方才便心怀警惕,这会虽事态紧急,却脑中仍存着一丝清明,所以很快便辨别出了宇文渊的声音。 刚要看看宇文渊打的什么主意,却感到从自己坐席的另一侧传来一阵凌厉的掌风,只听得“呼呼”几声,那四下乱窜的火苗竟然扑腾两下便熄灭了。 而掌风的方向,似乎就是从方才秦默坐的地方传来的。 公仪音舒一口气,下意识朝秦默处看去。 熙攘人群中,她一眼便看到了秦默淡然隽永的眉眼,一双星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出澄澈的光芒,长长的睫羽落一道幽深剪影,倒影在洁白如瓷的肌肤之上。周身的风采似乎永远那般淡渺如烟,脸上的情绪没有半分波动,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见公仪音望来,他唇角微勾,然后竟然眼眸一眨,朝公仪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公仪音不由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他笑容究竟是何意,耳边又有动静传来。 她扭头看去,却见宇文渊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身侧,一边嘴里急急念叨着“快,重华帝姬,将外衫脱下。”一边手就朝公仪音的衣襟处伸来。 明明火苗已经快被熄灭了,宇文渊却还这般举动,公仪音不由坚定了方才的猜测。 宇文渊和公仪楚果然在筹谋着什么! 想到这,脸色一沉,怒目望去。同时,身子灵巧往后一躲,避开了宇文渊的手。 宇文渊一抓不中,面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手又朝公仪音袭来。 正在这时,却听得“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声,公仪音抬头一瞧,却见宇文渊身后一道半透明的水柱蓦地朝他倒来,顿时将他淋了个落汤鸡,鼻端有浓郁的酒香飘来。闻这香味,似乎倒在宇文渊身上的正是场中甘冽的酒液。 宇文渊猝不及防被浇了个全身,顾不上公仪音,浓眉一挑,怒气冲冲朝后看去。公仪音也有一瞬间的目瞪口呆,跟着宇文渊的动作朝后看去。 只见宇文渊身后不远处站了个红衣小内侍,手中提了个酒桶,一脸震惊的模样。 见宇文渊朝他怒目而视,面上一慌,“哐当”一声将酒桶扔在地上,然后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宇文渊不住地磕头求其饶,“睿王赎罪,睿王赎罪,奴才是见重华帝姬裙摆着火了,一时心急。正好您站在重华帝姬身侧,奴才没掌握好力道,才将酒水倒在您的头上。请睿王赎罪!请睿王赎罪!” 宇文渊脸色一沉,刚要开口,上首安帝的声音便沉沉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虽然方才公仪音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但其实这一连串的变故也不过短短一瞬。且安帝还沉浸在长帝姬流产的噩耗中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得这边一阵熙攘尖叫,不由蹙了眉头看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公仪音身边浑身湿透的宇文渊,长眉一挑,面露奇色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呆立在场中显然十分震惊的公仪楚,又看一眼身边脸黑得能滴出墨来的宇文渊,心中很快一片通透。 看来宇文渊和公仪楚想联手对付自己,打算借借着火之名让自己将外衫脱下,然后宇文渊再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个英雄救美。到时自己和宇文渊有了肌肤之亲,宇文渊再向父皇提出求娶自己的请求。迫于舆论压力和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父皇就只能同意了。 不过,他和公仪楚肯定都没想到,中间会有秦默这个变数。 若不是秦默,方才自己差点就要被他们算计去了!虽然自己不会让他们得逞,但一定会比现在要狼狈。而现在,狼狈的却是宇文渊。 公仪音不由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睨一眼身侧的宇文渊。 经过这么一会功夫,宇文渊身上的酒香味似乎更浓了,整个人就像在酒坛子里泡过一般,发梢处还有澄黄的酒液不住往下滴落。他面色阴沉可怖,昔日煞费苦心营造出来的温润如玉翩翩有礼的郎君形象全然消失不见。 公仪音心中偷笑,终于明白秦默方才那狡黠的一笑是为何意了。 看来,这会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那个小内侍,应该是秦默安排的才是。想到这,心内不由愈发欢愉起来,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落在低垂着头的宇文渊眼中,心中却愈发不郁起来。 宇文渊心中有气,只当没听见安帝的问话,只是也不好开口再骂那小内侍,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公仪音忙起身走到殿中间,安帝盈盈一福,依旧是如常的端庄模样,“父皇,方才皇姊跳舞时将绫缎朝这边甩了过来,却不小心将烛火带倒,火势烧到了我身后的裙摆。这内侍想救火,情急之下拿起酒桶朝我裙摆处倒去。只是不知为何睿王却到了我身边,内侍没注意到,将酒倒在了睿王身上,刚刚正在请求睿王的饶恕。” 公仪音这话,听上去像是在陈述方才的事实,但清脆话语间却巧妙地将公仪楚和宇文渊的别有用心点了出来。 安帝果然脸色一沉,斜眼睨了公仪楚一眼。 皇后见状,忙开口道,“昭华也不是故意的,不巧重华正好坐在那个角落,大概是没有注意到。” 公仪音轻笑一声,“皇后怕是忘了,方才我的位置,正是皇姊安排的。” 皇后脸色一沉,今日被安帝腰际那个香囊和长帝姬流产之事弄得有些心神不宁,方才只想为公仪楚辩解一番,不想却慌不择言起来。 嘴一张刚要再说,安帝却朝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皇后不用多说了,朕已明白事情的经过。” 说罢,转了目光看向跪在一旁低垂着头的那个内侍,缓了语气道,“你也是护主心切。罢了,恕你无罪,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待内侍站起来谢完礼,安帝才不经意地看向宇文渊问道,“睿王应该也不会追究一个小小内侍的过错吧?” 宇文渊这会子只能打掉门牙往里咽,听得安帝这么问,从鼻缝中哼出一个“嗯”字来。 安帝又道,“睿王全身都湿透了,不如先让人带你下去换套衣衫再过来吧。”说罢,招手唤了人上来带宇文渊下去。 “多谢陛下。”宇文渊硬邦邦地道了声谢,随人下去换衣服去了。 场内的秩序又恢复如常,只有公仪楚尴尬地站在场中间,继续待着也不是,退下场也不是。长长水袖拖在地上,面上还画着浓浓的妆容,显得颇为狼狈。 见人将宇文渊带了下去,安帝这才不冷不热看向公仪楚,“昭华也退下吧。”他本来还想加几句诸如将舞练熟了再来自告奋勇否则就不要出来逞强的话,只是想想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太不给公仪楚面子,这才作罢。 听到安帝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公仪楚心中颇觉委屈,眼眶中已有晶莹泪珠泛上。她紧紧咬住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了福身,然后匆匆退了下去。 公仪音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裙摆到底被烧着了些,这般穿在身上亦有些不雅。整整衣衫站起身,朝安帝福了一福道,“父皇,重华也下去换身衣服吧。” 安帝面色神情登时柔和了不少,点点头道,“去吧。” 公仪音又行了个礼,朝在场众人歉意一笑,尔后娉娉婷婷出了大殿。 阿灵和阿素本来在偏殿候着,却也听说了殿内的骚乱,这会正在殿外焦急的等着。见公仪音出来,眼前一亮,急急忙忙迎上来道,“殿下,您没事吧?” 公仪音摇摇头,朝他们笑笑示意她们不用担心,“放心吧,我没事。”四下看一眼,见周围无人,压低了声音笑嘻嘻道,“反而见公仪楚和宇文渊出了个丑。” 阿灵惊呼一声,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也低低地有些震惊地问道,“是昭华帝姬和睿王想要害您?可是,他们怎么会……”显然她也有些诧异,明明是没什么关联的两人,怎么会联系到一起的。 公仪音抬头看一眼天上皎洁的月色,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宇文渊想得到我。而我若真嫁娶北魏,对公仪楚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所以二人才狼狈为奸吧。”公仪音收回目光,淡淡解释。 阿灵拍了拍胸脯,“殿下没事就好,方才在偏殿听说殿内出了事,真真吓了婢子们一跳。” 阿素也接口道,“是啊,只要殿下没事就好了。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重华殿吧,我去换个衣裳。” “好。”阿灵阿素应了,同公仪音一道朝重华殿而去。 重华殿的女婢们虽然不知道公仪音今日会过来,但仍旧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见到公仪音突然到来,重华殿的女婢们都吃了一惊。 青璎和青珞听到人来报,忙从殿内迎了出来。 “殿下过来了。” “嗯。”公仪音点点头,“去把我找套合适的衣服出来,我要换件衣裳。阿灵,你跟她们去吧,我先进房。” “是。”几人应了,自下去准备。 公仪音则在阿素的陪伴下进了房间。 “阿素,你先在门外候着吧,我想单独歇会。”公仪音在榻上坐下,淡淡吩咐道。 “诺。”阿素应了,“婢子就在门外候着,殿下若有什么事,直接叫婢子便是。”说罢,轻身一福,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重华殿的软榻也设在窗户旁。 透过雕花的窗扉,能看到窗外碧蓝的天空和皎洁的明月。公仪音方才虽然表现得镇定,但这会想起,还是有一丝后怕涌上。 每到这种关键时刻,就更能体会到秦默的运筹帷幄到底有多强大。譬如方才,他如何能知道公仪楚和宇文渊的阴谋,并在不知不觉中就将其挫败了? 想到这,不由悠悠叹口气。 自己若想达到秦默这种程度,怕是还要再修炼几年吧。 不想,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细微的推门声。公仪音只当是阿灵拿着换的衣裳过来了,头也不回吩咐道,“就放那吧,我待会看。” “可要我为阿音更衣?”耳畔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清音,让公仪音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朝后看去。 “阿默!” 果然是眉眼含笑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秦默。 “你怎么来了?”公仪音从软榻上一跃而下,趿着木屐欢快地朝秦默扑去,一头扎进秦默的怀中。 秦默被她公仪音撞了个满怀,嘴边弧度扩大,眼中的柔情似乎愈来愈深了。见公仪音问起,他淡淡道,“怕你刚刚受惊了,便过来看看。” 公仪音心中蓦地一软,仰起小脸朝他笑笑,“有你在,我不怕。”昏黄烛火中,她眼眸中的光芒却似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亮眼几分,看得秦默心中一动。 伸手搂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凝视着她问道,“阿音,方才没有受伤吧?” 公仪音摇摇头,“多亏你及时出手,否则怕是真要烧起来了。” 秦默搂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抱歉,若不卡在那个点出手,宇文渊就不会过去,阿全就没有借口将那一大桶酒倒在宇文渊头上了。” 公仪音不由“噗嗤”一笑,眸中落琉璃灯火,“果然是你的手笔!” 秦默亦是浅笑,直直凝视着她的眼眸,“怎么样?方才那一幕,阿音还满意么?” “当然!”公仪音重重点了点头,“不过,倒是可惜了那一桶好酒。” 秦默勾唇一笑,“我特意吩咐阿全将酒换成了最烈最辣的,就算换了衣服,宇文渊怕是也有好一段时间的醉意了。” 公仪音听罢,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捧着肚子看着秦默赞叹道,“你……真是考虑周到!难怪坊中流传着一句话,‘宁惹活阎王,不惹秦九郎。’” 秦默剑眉一挑,清澈的眸中有一丝薄雾闪过,“哦?还有这么一句话?我怎么不知?” 公仪音的笑容僵在唇角。 因为她蓦然记起,这话,是前世她嫁给秦默之后坊间才流行的。因为彼时秦默一心扑在了破案的工作上,案子的破获率奇高,所以当时建邺的犯人们才送了他这么一句话。当时自己从阿灵口中听到时颇觉有趣,便记在了心里,不想此时竟脱口而出。 看着面前秦默清澈的眼神,公仪音觉得自己的小心思似乎都藏不住了。可是,她又没办法同秦默解释,只得讪讪笑了笑,“这……是我自己胡乱编造的。明天就会在街头巷尾流行了。” 秦默浅浅一笑,没有多问,似乎信了公仪音的话。 公仪音暗暗舒了口气,岔开话题道,“阿默,你说今日这事,是不是公仪楚和宇文渊联手?” 秦默点点头,“这是自然,不然,以公仪楚的功力,根本没办法将那么柔软的绫缎飞到你身后,还能将烛火给带倒。那绫缎上,一定被宇文渊注入了内力。” 原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公仪音暗自思忖。 “我猜,宇文渊一定还不会死心。”秦默又道。 “你是说,宇文渊待会还会提起要求娶我之事?”公仪音诧异道。 “嗯。”秦默淡淡应了声,神情似乎有些不快。 公仪音忙开口道,“阿默,你放心吧,父皇不会同意的,就算父皇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秦默幽幽叹口气,目带柔色地看着怀中的公仪音,“怪只怪阿音太迷人了,这么多人觊觎于你。” 说到这,公仪音想起无故缺席的王泓,好奇道,“对了,王泓今日怎么没来?” 秦默扬唇一笑,定定盯着公仪音,半晌,才神情闲适地悠悠道,“阿音向来聪慧,不如你猜一猜,王泓此时为何没来?” 公仪音仔细思索了一番,嘴一张刚要说话,却听得外头传来敲门声,紧接着,阿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衣裳给您送来了。另外,曲淑媛在殿外求见。” 第131章 求娶(已大修!请重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听到门外阿素的通禀声,公仪音心中纳闷,从秦默怀中抬了头,面露不解之色。 父皇方才明明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曲华裳应该知道自己被禁足了才是,这会怎么还过来了?难道她就不怕再次触怒父皇?还还是说,她心知自己已经惹得父皇生了疑,所以想来此让自己替她求情? 想到这个可能,公仪音沉了眉眼,心中颇有些反感。她并不想见一个长着同母妃相似面孔的人,更何况,这人还因此得了父皇的宠爱。 她沉吟片刻,刚想出声开口拒绝,秦默却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低低在她耳边道,“阿音,我倒是觉得你不用着急拒绝,不如先看看她怎么说再做决定。” “你的意思是,让我见见曲华裳?”公仪音皱了眉头看向秦默。 秦默点点头,唇边一抹浅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眼下主上的态度并不明朗,这个时候,你与曲华裳的关系还是不要弄得太僵硬得好。阿音你觉得呢?” 公仪音想了想,似乎秦默说得也有道理。不管曲华裳打的是何主意,自己也可以在见过她之后再做定夺,何必要逞这一时之气。只是……她略微不舍地抬了目光看向秦默,“阿默,那这样你就要走了么?” 秦默低笑一声,凝视着公仪音的眉眼,摸了摸她的头,“我过来也只是想亲自确认一下你是否安好。如今见你安然无恙,也算是放心了。我不能离席太久以免引起他人怀疑,正好就先回去了。曲华裳的事你看着办便是,左右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放心吧,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得了秦默的保证,公仪音定心不少。秦默松开她站了起来,朝公仪音笑了笑,纵身一跃,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足尖轻点几下,很快消失在公仪音的视线中。 门外的阿素见公仪音久久没有答话,又轻声问了一遍。方才秦默是从正门进来的,阿素自然知道他在里面,所以不敢贸然进来。 公仪音起身将窗户关拢,又整了整衣裳,这才转头望向门口开口道,“进来吧。” 阿素应声推门而入,手中托盘中放了了套桃花色绣云纹长裙。她视线在屋内一扫,见秦默已不在了,抿唇看着公仪音笑笑,“殿下,秦九郎走了?” 公仪音脸微红,虽然明知阿素知道秦默方才在房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道,“把衣服放下吧。至于曲淑媛,你让人带她在正殿候着,我换好衣服就过去。她一个人过来的?” 阿素点点头,“是一个人过来的,连个宫婢都没跟着。” 公仪音眼眸微狭,眸中闪过一丝深色。这么说来,曲华裳真的是偷偷过来的?她沉吟片刻,“知道了,你先派人带她去正殿候着吧。” 阿素应一声诺,轻手轻脚将房门拉上退了出去。 公仪音换好衣裳,特意又等了一会,有意将曲华裳晾晾,这才出了房门,在阿灵和阿素的陪同下往正殿走去。 正殿大门敞开,远远地还未走近,公仪音便看见曲华裳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侧席上,手中捧着青釉色茶盏,偶尔放到唇边轻啜一口,若仔细看看,便能看到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公仪音眸光微凝,目光在曲华裳面上定了一瞬,这才抬步进了正殿。 曲华裳听得动静,忙转头看来,见是公仪音,面上一喜,起身迎了上来,朝公仪音盈盈一福,“见过重华帝姬。” “曲淑媛不必多礼。”公仪音眼神在她面上一扫,淡淡应道。顿了顿,又道,“父皇方才已吩咐曲淑媛在宫中候着不要出来了,这会怎么……”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曲华裳面前转了一圈,“曲淑媛这是要违背父皇旨意?” 见公仪音一来便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曲华裳脸色一白,半晌才呐呐道,“重华帝姬言重了,主上只是叫我在宫里待着,并未禁我的足,我有事找重华帝姬,便过来了……” “我只是过来换套衣衫,马上就要回云光殿了,曲淑媛有事请直说吧。”公仪音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直直凝视着她。 曲华裳低垂着头,内心似有些挣扎,半晌才抬了眼看向公仪音,眸中蓄满晶莹的泪花,看上去弱质纤纤,颇招人怜爱的模样。 “殿下,长帝姬的摔倒真与我无关。”曲华裳泪眼婆娑道。 “长帝姬的孩子没保住,你应该知道了吧?”公仪音并不吃她这一套,只淡淡问道。 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回重华殿换衣裳的事,说明曲华裳定然在云光殿中插了眼线。那么,长帝姬流产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曲华裳面上神色又白了几分,眼中露出焦急的神色。 “殿下,我……”她嘴一张,又想分辩。 “曲淑媛,长帝姬的摔倒是否与你有关,你同我说并没有用。最重要的是,父皇是否相信你没有从中捣鬼。”公仪音不想同她废话,直接一针见血地点了出来。 想到方才安帝那冷厉和不留情面的神色,曲华裳知道安帝一定是怀疑自己了。如今再听公仪音这么一强调,心中愈发忐忑,小心翼翼地觑着公仪音,斟酌着道,“殿下,主上那边,怕是对我有所误会……” “既然有误会,那曲淑媛同父皇解释清楚便是。” 曲华裳垂在身侧的手揉了揉衣角,面上神情愈发柔弱起来,像极了雨后被风雨摧残得不成模样的娇艳花朵。可惜公仪音不是男人,否则,她还真会因为曲华裳这么可怜兮兮的神情而心软。 曲华裳想说的话被公仪音一而再再而三地堵在喉中,眼中飘过一丝阴翳,不过很快又堆起小心翼翼的笑容,“殿下,主上此时怕是听不进我的解释。主上甚喜殿下,若是殿下能在主上面前为我解释两句,我相信主上一定会原谅我的。” 公仪音勾了勾唇。 果然是找自己来当说客来了! 她眸光清明,神色愈发淡渺,定定看了曲华裳半晌方才开口道,“既然曲淑媛坚称自己是无辜的,那我问你,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长帝姬到底是不是你故意绊倒的?” 曲华裳面上一急,有一层薄薄的汗珠渗出,听公仪音这般直截了当地发问,忙摇摇头辩解道,“殿下,长帝姬摔倒之事,当真与我无关。殿下请想,我同长帝姬无冤无仇,未何突然要去害她?” “你们方才似乎起了一丝冲突,或许你只是临时起意也说不定。”公仪音走到上首的席位上不急不缓地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这才淡淡开了口。 曲华裳急得连连保证,“殿下,请您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加害于长帝姬的心思!她是主上的阿姊,自然也是我的阿姊,我尊敬爱护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对她下毒手呢?” “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我需要你原原本本同我讲一遍。”对于曲华裳可以下毒手害长帝姬流产一事,公仪音并不大相信。虽然长帝姬适才在席上的确对曲华裳有莫名的敌意,也有些针对于她,但这些微小的敌意和摩擦,应该还不足以成为曲华裳下手的理由。 曲华裳伸出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眼中透出一丝光亮,忙解释道,“回殿下的话。当时……当时我正坐在主上身边,刚喝了杯酒,便听得旁边似乎有异动传来。我转头一看,正好看到长帝姬的目光怨毒地朝我射来,身子也朝不知何故我这边倾斜过来。”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急促起来,“我只当长帝姬在算计着什么,不敢冒险,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不想主上的神情却突然变得凝重。我心道不好,凑近长帝姬一瞧,却看到长帝姬身下流出了艳红的鲜血,当时就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曲华裳似有些委屈般抬头看了公仪音一眼,“殿下,我事先并不知道长帝姬已怀有身孕,又怎会下手毒害她腹中胎儿呢?”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公仪音静静听着,沉吟片刻,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想。不过,凡事都不是绝对的,在没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不会贸然下结论。 而且,若曲淑媛当真没有动手,但长帝姬为何会无缘无故摔倒? 脑中闪过方才席上一幕。当时曲淑媛看到长帝姬身下流出鲜血的那一瞬,脸上那惊讶的神情并不似作假,应该是的确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夜风清凉,透过大敞的殿门吹进来,吹动着殿中烛火,却吹不散公仪音和曲华裳心中的燥热之意。 公仪音的目光从曲华裳身上滑过,眸中若有所思,眼中清明的神色皎若月色流光。 她理了理思绪问道,“我分明看到你那时身下恰好压住了长帝姬裙摆,才导致她起身时没有站稳倒了下去。若事情不是你所为?你该怎么解释长帝姬的裙摆会在你的坐榻下?” 曲华裳眉眼一耷拉,愁眉苦脸道,“殿下,长帝姬的裙摆真的不是我压住的。我当时忙着服侍主上还来不及,哪里还有空去折腾长帝姬的衣摆。再说了,若我当时动了手,主上也会察觉出异常不是?” 公仪音轻嗤一声,“当时长帝姬身侧就你一人,裙摆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你的坐榻下。若不是你暗中动了手脚,难道还是长帝姬自己将衣摆塞到你坐垫之下不成?”她本是随口之语,不想这话一出,心中猛地咯噔一下,浮起一丝诡异却合理的猜想。 如果……刚刚那一幕,当真是长帝姬自导自演的呢? 可是,就算如此,公仪音却还有些疑惑。 曲华裳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竟让长帝姬对曲华裳讨厌到如斯地步?竟不惜利用自己血脉相连的腹中胎儿也要除掉她? 想到这,公仪音不由微微皱了眉头看向曲华裳,“你与长帝姬之前有过过节?” 曲华裳亦是狐疑,摇摇头道,“在今日之前,我甚至都不曾见过长帝姬,何来过节一说?” 公仪音愈发心惊。 若没有交集,长帝姬对曲华裳这种莫名的态度到底从何而来? 她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手中的茶盏壁,眸中神色在明灭烛火中亦忽明忽暗。 曲华裳看着她,心中一阵忐忑。如今公仪音这里,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刚刚安帝分明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若公仪音也不答应帮她,她在宫里的好日子也许就到此为主了。 想到这里,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攥了攥,露出泛白的青筋,面上神情愈发忧心忡忡,刚要开口再求,却听得公仪音侧头看向她问道,“那么,在长帝姬摔倒之前,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曲华裳想了想,悻悻地摇了摇头。当时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安帝身上,哪里还有闲情去关注长帝姬在做什么?毕竟,好不容易有了坐在主上身边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利用才是。 见从曲华裳这里再得不到什么线索,公仪音不由沉了目色,思绪回到方才那个推测上,越想越震惊。 都说虎毒不食子,难不成……长帝姬行事竟如此毒辣?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腹中的胎儿也可以舍弃?难怪她对孩子的生父一直缄口不谈。或者,她一开始就不想要这个孩子罢? 可是,她怎么能恰好找到一个这么巧的时机呢? 还是说……她一开始就存了利用孩子除掉曲华裳的心思?而吩咐赵太医定时替她保胎,不过是做个样子给父皇看罢了。 只有父皇看到她曾经多宝贝这个孩子,失去时悲恸欲绝的神情才显得逼真可信。 想到这,公仪音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事情的真相当真如她所推测的这般,那么长帝姬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狠毒!还要不择手段!看来……日后自己同长帝姬打交道,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是,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抬头看向曲华裳,“曲淑媛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定当竭力而为。曲淑媛出来得也够久了,请回吧。我也该回席了。” 见公仪音应承下来,曲华裳忙朝公仪行了个大礼,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公仪音看着曲华裳略显单薄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眼中划过一丝幽暗的深色。 片刻,她淡淡出了声,“阿灵阿素,走吧,回云光殿。” 走在去往云光殿的路上,月色倾洒下来,覆在笔直宽阔的宫道之上,也落在公仪音分花拂柳的身姿之上,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道路两侧的石座路灯里的红烛,被夜风一吹,扑闪扑闪几下,给这样深浓的夜色平添了几分渗人的寒意。 公仪音紧了紧身上的月牙白织锦勾银披风,脚步加快了些。 渐渐的,云光殿中热闹不绝的似竹之音传入耳中,那座流光溢彩的宫殿也历历在望。公仪音这才缓了步子,轻舒一口气。 她从偏殿绕了进去,悄悄走到自己方才的席位上坐了下来,却不想叶衣衣和容蓁蓁也已经回来了。 公仪音面色一奇,面上带了几分忧色看向叶衣衣,“表姊,皇姑母她还好吧?” 叶衣衣脸上神情淡淡,似乎找不出过多的悲伤痕迹,“母亲说想一个人呆呆,就让我们都回宫宴来了。”她并未正面回答公仪音的话,眼神看向殿内妖娆摆动双臂的舞姬,似乎在看舞蹈,似乎又在看向虚无的远方。公仪音知道以叶衣衣的聪敏,她一定也发现了什么,只是长帝姬身为她的母亲,她没有立场也无法将这些话说出来。 公仪音长长叹口气,没有再出声。目光往场中一扫,发现宇文渊也已经回席了,换了一件墨银色绣海水纹窄袖长衫,腰间古玉垂下,丝毫不见方才的狼狈和阴翳,眸中神色深邃得如同殿外的夜空,让人一眼望不见底。她不得不感叹,若单论相貌,宇文渊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只可惜……他的性子实在不讨喜。 目光又状似不经意往秦默处一扫,看到他淡雅的眉眼,莫名心中安定下来。 不过身边公仪楚的位子却一直空着,看来方才出了个大丑,这会暂时没心情出来见人罢。 公仪音方才狠狠出了口恶气,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清朗得如同建邺最美的月色,也让一直注视着她的宇文渊心中的不甘之意越浓。 一曲毕,舞姬依次退了下去,场内的丝竹管乐之声也跟着停了下来,殿中有片刻的安静。 这时,宇文渊突然站了起来,手中端着酒盏朝安帝举杯示意了一下。 安帝摆摆手,示意场内正在接头交耳的众人安静下来,自己则看向宇文渊,语声沉然,“睿王可是有话要说?” 宇文渊点点头,面上带上一抹沉然的笑意,似满目真诚,“陛下,我有一事一直盘亘在心中,本不想贸然说出,只是眼见归期渐近。若此时不说,恐日后生恨,故而此番斗胆,还望陛下成全。” 安帝唇边的笑容淡了淡。 公仪音眸光一眯,清冷如月的目光射向宇文渊。其他人也纷纷好奇地朝宇文渊看去。 宇文渊眸光清澈如水地在公仪音面上一扫,很快转向上首的安帝,拱手行了一礼,“陛下,实不相瞒,自我第一次见到重华帝姬的时候,便已对其生了好感。这些日子几次接触下来,更是情根深重。”说到这,状似含情脉脉又看了宇文渊一眼。 公仪音浑身一抖,心中一阵恶寒,只是面上不好表露,低着头,眼中却满是嫌恶。 得不到公仪音的回应,宇文渊也不恼,淡淡勾唇一笑,面上表情却愈发真挚起来,“陛下,北魏南齐只有一江之隔,从前虽有过微小摩擦,但总的说来亦是一向邦交友好。宇文渊有意巩固两国邦交,故而在此向陛下求娶重华帝姬公仪音。若陛下应允,北魏南齐十年之内必不会重燃战火!” 此话一种,殿内似炸开了锅,在场众人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公仪音却蓦地心中一紧。 宇文渊这是允了南齐十年之内安定的承诺。看来,他为了得到自己,当真下了一番血本。南齐如今日渐式微,而边境的北魏军团却愈发蠢蠢欲动,随时有挥军南下的可能。若宇文渊此番承诺作数,自己嫁去北魏,就能保南齐十年的安稳,也能给南齐休养图强的机会,的确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只是不知,父皇那里究竟会不会答应? 本来一直十分坚定的公仪音,这会突然忐忑起来。若父皇拒绝了宇文渊的求娶,北魏随时可能挥军南下,更有可能借此由头出兵,到时自己岂不是成了南齐的罪人? 她低垂着头,面上神情还算镇定,只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正当她忐忑不安地等着父皇回话之时,不远处似有一阵骚动传来。她抬头望去,却看到北魏使团中一人双目紧闭,软绵绵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题外话------ 这章加了2K字数,已经定了的姑娘不会多收钱,看过的妞们清除缓存重新看一下,么么大~ 第134章 我没吃醋,我生气了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见到宇文渊这阴鸷的眼神,公仪音心中蓦地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以宇文渊的性子,一心中定会十分不爽,想来他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公仪音这般想着,不由自主盯着宇文渊离去的背影看出了神。 殿外无边夜色清凉,宇文渊离去的身影渐渐隐入其中,可身上给人的那种阴沉和戾气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散去,让人心中忍不住一阵发寒。 公仪音怔怔地占着想着心事,直到秦默清朗如月色皎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音盯着看了那么久,宇文渊有那么好看?” 她蓦然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看向秦默,待看清秦默微眯的眼瞳时,顷刻间便反应过来。 秦默这是吃醋了! 想到这,不由“噗嗤”一笑,目光四下一扫,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抬头笑意盈盈看着秦默道,“怎么?阿默莫不是吃醋了?” 秦默面色未变,神情依旧淡如清风,拿眼睨一眼公仪音道,语声清凉,“我没有吃醋,但我生气了。” 他如此坦荡荡说来,倒让公仪音怔了神,有些哭笑不得。想到他方才就有些反常的表现,斟酌着语气试探问道,“阿默莫不是在怪我方才不该去偏殿?” 秦默抬眼定定看着她片刻,才从鼻中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很快,他的目光从公仪音面上移开,落到正殿当中忙碌的衙役身上。 有的人在忙着检查食物酒水,有的人在忙着盘查北魏使团,人人都在各司其职,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清凉的夜风从殿外徐徐吹入,吹动秦默下垂的衣摆,也吹来公仪音身上独有的馨香,让他有些微晃神。 公仪音见他神情怔怔,不知他在想什么,咬了咬下唇刚要继续开口,却见秦默抬了步伐,朝旁边走了几步,在殿内伫立着的那根金玉装饰颇为华丽的柱子后站定,低垂着头,神情淡淡。 公仪音眉眼一凝,也抬步跟了上去。 她眼风四下一扫,发现有这根柱子当着,其他人很难再看到他们的举动,不由心神一动。想了想,伸出嫩白的小手晃着秦默的胳膊,声音清脆娇俏,“阿默,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生气了。我也是怕宇文渊暗地里什么手段,你囿于身份会吃亏,放心不下这才去偏殿查看情况的。” 她柔弱无骨的手握着秦默的胳膊,手臂也紧紧颤在上面,有柔软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秦默低头看她,正好看到她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眼神,似落满漫天繁星,不由心中微动,眼中神色波动了几许。 半晌,他幽幽开口道,“那后来我叫你收手回宫,你为何还是不听话?” 公仪音撅噘嘴,似有些委屈,小眼神觑着秦默,可怜巴巴道,“都发生命案了,你还叫我在府中被动地等着消息,你说我能安心吗?何况这死的人还是北魏使团的人,万一宇文渊借题发挥怎么办?我得亲自看着些。” “你明知道宇文渊会亲自过问此事,还要参与,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就不怕他对你的觊觎之心更甚?”秦默对她注目许久,嗓音冰凉。 公仪音哑了声,很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这不是有你吗?有你在,宇文渊就算再觊觎我也没用。”说着,手下动作未停,一边晃着秦默的胳膊,一边可怜兮兮地凝视着他。 秦默抓住她四下乱动的小手,眼神中的光芒似戏谑又似一本正经道,“阿音,你倒是相信我。” 公仪音展颜笑得灿然,眸中带着点点莹然笑意,仰着头笑嘻嘻道,“那是自然,有秦九郎出马,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 她给秦默带着高帽,却见秦默的表情似乎还是没有松动,不由有些泄气。忽而眸中闪过一抹灵动,扬了扬细长如柳的秀眉道,“再说了,阿默,有我从旁协助,你破案的速度肯定会加快的!你想想明月夜的案子,想想薛公的案子。你难道不觉得,没有我在旁边激发你的灵感,破案时都没那么顺手了吗?” 见公仪音这幅眉飞色舞自卖自夸的模样,秦默颇有些忍俊不禁。紧蹙的眉头一舒,曳了眼尾看着公仪音,眸中流光飞舞,唇微翘道,“你倒是不谦虚。” 公仪音瞥了嘴,露出一副惨兮兮的神情,“最重要的是,不在延尉寺之后,我见你的机会少了许多,心里头总有些空落落的。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正大光明待在你身边的机会,你忍心这么残忍地剥夺么?” 明明他们前几日都见过面,哪有公仪音说得这么惨? 不过,明知公仪音是在故意哭惨,秦默还是忍不住心软了,眉目一舒温声道,“罢了,既然都来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可千万别这般莽撞了,明知宇文渊对你虎视眈眈,还巴巴地自己凑上来。” 见秦默答应了,公仪音展颜一笑笑盈盈应下了,“放心吧,下次一定不会再让你担心的。”她这一笑,似夜色中悄然盛放的花朵,愈发衬得美目盈然,容颜娇媚。 秦默心中微叹。难怪宇文渊对阿音念念不忘志在必得,不说性子和能力,单轮容貌,她也足以让每个男人动心。不过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这种美极却不带侵略性的感觉,让秦默与她相处时,每每感到十分舒适。 他看一眼殿外如漆黑幕布般罩下的深浓夜色,道,“时辰不早了,阿音,你就先回重华殿歇着吧。明日你会回帝姬府吗?还是继续待在宫中?” 公仪音想了想道,“就睡今夜一晚,明日便回去了。” “大概什么时辰?” “用过早膳之后吧。”公仪音歪了头估摸着道,父皇这几日太忙,应该不会留她吃午膳才是。 “那好,明日案情若有什么进展,我会再派人去帝姬府通知你。今日你就先回宫歇着吧。”秦默心疼地看着公仪音略显疲惫的神色。 “好。”公仪音点头应了。累了一天,的确想休息了,遂不再同秦默客气,笑了笑,转身准备带着阿灵阿素回重华殿,却正好见到荆彦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见他面上肃然的神情,公仪音知道怕是事情有异,下意识停下了脚步,一眨不眨地盯着荆彦,不知道他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荆彦低头想着心事,突然觉得面前站了个人,停下脚步抬头一看,见是公仪音,不由一怔,“无……无忧?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回宫了。” “正要回宫。”公仪音点点头,关切问道,“查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线索?我看你面色好像不太好。” 荆彦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很奇怪。宗云飞席上的酒水和食物当中,并未检查出任何毒素来。” “酒盏、酒壶和餐盘中呢?”秦默接口问道。如果没在食物和酒水里,就很有可能在盛放这些的器皿中。 “也没有。”荆彦抿了抿唇,眉眼间一抹忧心忡忡的神色,抬眼看着秦默狐疑道,“我们仔细检查过了,酒盏里,酒壶里和餐盘中都没有发现鼠莽草毒的存在。”顿了顿,他不解道,“九郎,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到处都查不出毒素来?莫非宗云飞并非是通过食物摄入而中毒的?” 公仪音闻言亦是诧异,想起上次薛逸海中毒之事,微眯了眼眸推测道,“会不会是同薛公一样,也是被人用毒针刺到方才中毒身亡的?” 荆彦摇摇头否认了她的推测,“我们方才已找他周围的人仔细盘查过了,那些人在宗云飞倒下之时,都在同旁边的人说着话,没人有这个时机接近宗云飞。” “那这么说的话,这毒究竟是下在哪里呢?”听荆彦这么解释,公仪音也越发不解起来。既不是通过食物摄入,又不是被人用毒针扎中,那还有什么办法是可以让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毒的? 她期待地看向秦默,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却见秦默眼中亦是一片幽深,眉头微拧,似乎亦没有什么头绪。 公仪音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而一阵困意袭来,不由以袖掩面打了个呵欠。 秦默见她这幅困意连连的模样,开口道,“好了,你先回宫歇着吧,明日若有进展的话我会派人再通知你的。” “也好。”公仪音的确困得快睁不开眼了,也不可气,朝秦默和荆彦点头示意了一下,带着阿灵阿素离开了云光殿。 秦默一眨不眨地目送着她走远了,方才转回目光看向荆彦,沉声吩咐道,“再仔细检查一遍,务必不能遗漏任何地方!” 荆彦应是,自下去安排了。 夜深露重,一夜无话。 翌日。 公仪音陪安帝一起用过早膳,见安帝心情还不错,趁机提出了想要协助调查的请求。 安帝一愣,不解道,“重华,此案事关北魏,宇文渊必然也是要亲自过问的。他昨日才提出求娶你的要求,你再同他频频碰面,会不会不太好?” 公仪音笑笑,示意安帝不用担心,“父皇,我是怕他借机引发什么事端来。您日理万机朝政繁忙,自然不可能一直关注着此案,有重华看着,也算是给宇文渊一个警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求娶之事,我相信也不是这短暂的相处不相处就能改变宇文渊的想法的。” 她识趣地没有问安帝是否会答应宇文渊的求娶。因为此时,过多的话语反而会扰乱安帝的心绪,只有让安帝愈发觉得自己懂事乖巧,才会更加怜惜她。虽然她心知安帝答应宇文渊求娶的可能性不大,除了为她,看在南齐的份上,答应宇文渊的联姻请求也并非是百利无一害之事。 虽然宇文渊应允了十年不起战争的条件,但此时北魏执政的还是北魏炎帝,且后宫中皇后和贵妃一派又斗得如火如荼,贵妃有宇文渊作为后盾,皇后之子靖王宇文澈却也是深得皇帝器重,尤善领兵,掌握了朝中半数军权。因此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保证哪一派胜出。 若此时贸然将公仪音嫁过去,若最后得胜的是皇后一派,不光公仪音在北魏的处境会很尴尬,作为与宇文渊联姻的南齐在同北魏邦交时,地位亦会十分不利。 公仪音知晓这其中的利弊,所以并不没有太多担忧。只是凡是多做准备都是好的,所以才有方才一说。 安帝闻言沉吟不语,片刻抬了头看向公仪音,眸中满是心疼怜爱之色,“重华,你若是男子,这南齐的江山朕就不用愁了。” 公仪音不好意思一笑,开口宽慰道,“父皇,您就放心吧,太子有才有能,三兄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几位皇兄在,您没什么可担心的啦。” 安帝闻言微叹,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答应了公仪音的请求,“也罢,北魏狼子野心,你就替朕看着些。秦默此人心思缜密,有他在旁看着,朕也放心些。” 公仪音微微一笑应下,尔后起身告辞,帝最近朝中事务繁多,果然没有留她。 她回了重华殿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带着阿灵阿素出了重华殿。 不知为何,今日起床时有些疲惫,双腿走起路来都有些绵软。公仪音便让人叫来了软撵,坐上软撵往宫门处行去,阿灵和阿素则在软撵旁边不紧不慢地跟车走着。 今日天气不错,清高气爽万里无云,偶尔有舒爽的风吹来,拂过公仪音的面颊。她惬意地坐在软撵之上,微眯着眼眸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时光。 忽然,身侧的阿素小声提醒了一句什么。 公仪音墨瞳微狭将目光转向前方,却见不远处也有一行人朝宫门的方向走去,远远看去,领头之人似乎正是公仪楚的,不由面色一沉。 还真是冤家路窄! “殿下,可要行慢些?”阿素小声道。 既然遇上了,公仪音也没想着避开,想了想淡淡吩咐道,“无事,继续往前便是。” 因着公仪音坐软撵,而公仪楚却是步行,所以公仪音一行人很快就追上了公仪楚。公仪楚感到有人从身后赶了上来,转身睨了眼睛一瞧,正好见到软撵上笑意浅浅的公仪音,心中腾地冒起了一团火。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赶上来走在她身侧的公仪音,声音狠厉道,“重华!” 公仪音侧头看她一眼,淡淡勾了勾唇,“阿姊啊?好巧。阿姊也是出宫吗?” 公仪楚阴沉着目光在她身下的软撵上打量一瞬,皮笑肉不笑道,“重华真是会享受,连出个宫这么几步路的距离也要坐软撵。” 公仪音微微一笑,只当没听出公仪楚话中的嘲讽之意,淡淡道,“是啊,今早陪父皇用早膳时父皇就说了,咱们是帝姬,身为帝姬就得有个帝姬的样子来,不要做出些自降身份的事情来。” 公仪楚也不笨,很快听出了公仪音的话外之意,面色蓦地阴沉了下来。 公仪音这是借此在讽刺她昨夜在宫宴上献舞而出丑之事! 恨恨瞪了她一眼,一口银牙几欲咬碎,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对着公仪音怒目而视,只是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来反驳,立在原地气呼呼地心有不甘。 见她吃瘪,公仪音越发笑得和婉起来,“父皇还特意说了阿姊,说阿姊也要学着些呢。” 听得她这般冷嘲热讽,公仪楚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声便扑了过来,手扬起一巴掌就往公仪音脸上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公仪楚蓦地感到面上一阵疼痛传来,不禁伸手捂住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公仪音道,“你……你居然敢打我?!”挨巴掌的人明明应该是她,为何最后却是公仪音的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 原来方才公仪音看出了公仪楚的打算,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往后一仰,灵巧地避开了公仪楚的袭击。尔后又当机立断,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她坐在软撵上,身高上本就比公仪楚占据优势,自然准确无误地打中了公仪楚的脸颊。 “这一巴掌,是让阿姊好好清醒清醒的。昨夜之事我还未找你算账,怎么?你这巴掌就敢直直呼过来?” 听到公仪音提起昨夜之事,公仪楚有一些心虚。 本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又成功地游说到了宇文渊帮忙,定然能让公仪音好看。不想最后的发展却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也不知道宇文渊那边会不会恨上自己? 这么一想,心中愈发忐忑起来,连方才公仪音扇她巴掌之事也暂时抛在脑后了。 见公仪楚面上忧心忡忡的模样,公仪音很容易猜出了她在担心什么,勾唇浅浅一笑笑,看向抬撵的内侍淡淡吩咐道,“走吧,出宫。” 软撵遂又朝前行去,渐行渐远。等公仪楚回过神来时,发现公仪音一行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气得恨恨一跺脚,扭头转身往皇后宫里去了。 ------题外话------ 今天整行李手都废了,只能暂时码这么多了。 明天飞,后天休整,大后天开始然后终于可以恢复规律的作息了。 心累/(tot)/~ 第135章 隐情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须臾,长秋宫中。 皇后正坐在席位上饮茶,偶尔抬头望一眼窗外秋高气爽的天气,眉眼间一缕忧色。 忽然,殿外传来熙攘之声。她眉头一皱,看向一旁的云秀吩咐道,“去看看何人在殿外大声喧哗?这么没规没矩的。” 云秀应一声诺,快步朝殿外走去。 还未走出正殿,便见一人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尖锐的声音随之在大殿响起。 “母后!重华那个小贱人,真是气死我了!” 云秀舒一口气,幸好是昭华帝姬,若是换了旁人,皇后不定会怎么发怒了。 想到这,她忙快步迎上去堆着笑道,“殿下,您……”岂料公仪楚不耐烦地伸手一推,一把将云秀推了个踉跄,云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抬眼时看到公仪楚已朝皇后坐席处冲去了,只得咬了咬唇,快步跟了上去。 跟在公仪楚身后的女婢朝云秀歉意一笑,也跟了上去。 “阿楚,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见是公仪楚,皇后放下手中茶盏,皱了眉头朝她看去。 “母后——”公仪楚一声撒娇,就势在皇后身侧坐下,挽着她的胳膊道,“还不是公仪音那个小贱人,真是气死我了!” 皇后眉头皱得更紧了,直视着公仪楚显然有些不悦,“阿楚,你身为帝姬,说话怎能这般口无遮拦?” 公仪楚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沉了口气道,“帝姬怎么了?母后这么说,父皇也这么说。难道我身为帝姬还丢皇家的脸了不成?” 皇后听到公仪楚口中的“父皇”二字,不由也沉了脸色,追问道,“你父皇怎么了?说你什么了?” 公仪楚便不情不愿地将方才公仪音跟她说的话同皇后说了一遍。 皇后听罢,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沉厉道,“你啊,怎么动怒之前也不用用脑子。她重华的话可信吗?” 公仪楚莫名其妙被皇后批了一通,心中十分委屈,半晌才呐呐道,“那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她早上又确实同父皇一起吃了早膳,我心里气不过,自然就信了。” “好了,这事就不要再说了。”皇后语带不快地制止了她还想抱怨的话,阴沉着脸色道,“我问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公仪楚退下换衣裳之后便没有如席,后来又出了北魏那使者中毒那档子事,场上一片混乱,皇后忙着安抚众妃嫔,自然没时间去详细问公仪楚。 今早刚要派人去找她,没想到她自己倒赶着来了。 听到皇后的问话,公仪楚有些心虚。今天早上为了怕皇后过来找她问话,所以早早就出了宫,不想后来被公仪音一刺激,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把这事抛之脑后,这才气冲冲找皇后来了。 昨夜之事本就是她自己的主意,为的就是将公仪音从宫中弄出去,本以为事成之后再同皇后说,定能得到皇后的夸赞。不想事情最后却发展成了那个模样。 见她支支吾吾不出声,皇后更加来了气,怒喝一声道,“母后在问你话,你这么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既然敢做,难道还不敢当吗?” 公仪楚深吸一口气,抱着豁出去的心情一股脑将心里的话倒了出来。 “我就是看不惯重华!所以当我知道睿王钟情于她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要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同睿王有了肌肤之亲,父皇再怎么偏爱她也没办法拒绝睿王的求娶之请了。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明明那蜡烛已经烧到公仪音的裙摆处,她的衣服差点就要燃起来了,为何突然之间那蜡烛就熄灭了。” “定是有人暗中出了手。”皇后到底比公仪音要见识广一些,虽然当时坐得较远并未看清具体情况,但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推测。 “是谁?”公仪楚眉眼间浮上一抹阴翳,咬牙切齿道,“谁居然会暗中出手帮公仪音?”想到这不知名的人物,公仪音心中腾地升起一阵怒火。若不是这人,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这么狼狈的下场。想到这,心中恨恨,若让自己知道是谁,定会让他好看! “是谁帮了他已经不重要了。”皇后阴沉着脸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父皇已经认定此事是你刻意针对重华而特意这般作为,你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跟你父皇解释吧。” “凭什么?!”公仪楚恨恨道,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若不是父皇独独偏宠于公仪音,我又何至于这般针对于她?!此事若是换成公仪音所为,父皇早就开口为公仪音开脱了,哪里还未责怪与他?!”想到这,越想越愤恨,语声也越来越大了起来,“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却唯独将公仪音捧在手心?我才不相信什么福星的鬼话。难道顾贵嫔死去这么多年了,父皇还对她念念不忘吗?”她抬眼看向皇后,眼中满是控诉和委屈,“母后,难道您连一个死人都争不过吗?” “放肆!”只听得皇后怒吼一声,狠厉的目光朝公仪音射去,与她的怒喝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愈发让人心惊。 公仪楚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伸手捂住自己红肿的脸庞,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眼中是满满的震惊,“母后,您打我?!您从来没有打过我的!” 皇后现在心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定定地盯着公仪楚,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被她气得不轻,听到公仪楚这句话,心中怒气更甚,手一扬又要动手。 “皇后请息怒。”关键时刻一道沉稳恭谨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站在皇后身后的流珠。 被流珠这么一阻,皇后终于忍下心中的怒火,扬起的手堪堪放了下来。却是将头扭至一旁,显然气得不轻。 公仪楚也倔强地低着头,不肯出声认错。 流珠一见这情形,只得上前几步走到皇后身侧跪下,一边伸手替皇后斟了杯茶,一边柔声劝解道,“皇后,昭华帝姬也是无心直说,并无恶意,您不要放在心上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来,您喝杯茶消消气。”说着,将茶盏伸手递到皇后面前,一面又暗暗抬了头朝公仪楚使了个眼色。 公仪楚也是倔强的性子,又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本不想认错,只是架不住流珠的频频眨眼,又看一眼气得脸色铁青的皇后,终于呐呐开了口,“母后,阿楚错了,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这般口无遮拦了。” 见公仪楚给自己认错,皇后仍是生气,流珠又低声劝解了几句方才缓了胸闷之感,抬头瞥一眼低头悻悻不语的公仪楚,终是心软下来,长长叹一口气道,“阿楚,不是母妃说你,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真该改改了,这次你是在母后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你若是在你父皇面前提起这话,又该惹得他勃然大怒了。” 公仪楚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母后,这顾贵嫔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宫中人人谈之变色?” “顾贵嫔是你父皇的逆鳞,你下次切记不要再乱说了。” “那她当年是怎么死的?”公仪楚好奇道。顾贵嫔去世时她还很小,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淡很淡的,只是时不时从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不免生了几分好奇之心。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长长的指甲掐入自己的掌心之中。半晌,才幽幽道,“红颜薄命,顾贵嫔当年是病死的。” 公仪楚“哦”了一声,“她既然这么受父皇宠爱,该是各种珍贵药材都会给她用才是,怎么还会年纪轻轻就去世呢?”她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在询问皇后。 不想皇后脸色愈发阴沉起来,阴鸷地看一眼窗外,似陷入悠远的回忆当中。 见皇后久久不曾回话,公仪楚好奇地抬头看向皇后,正看到她有些奇怪的眼神,不由心中狐疑起来,又追问了一句,“母后可知顾贵嫔得的是何病?” 皇后终于回了神,目光看回公仪楚,低沉着嗓音不耐烦道,“好了,顾贵嫔的事你就不要追问了,昨日之事你也不用管了,我想办法向你父皇解释一下,只是日后切记不要再莽撞行事了。有什么事一定要问过我的意见再说。”说罢,又看向立在两旁的公仪楚的女婢,厉声吩咐道,“你们给本宫看好昭华帝姬了,若再发生昨日之事,你们也就不要再待在昭华帝姬身边了。” 女婢忙不迭福身应是。 皇后面上神色这才舒缓了几分,“嗯”了一声看向公仪楚道,“好了,母后累了,你先回府吧。” “是,母后好好歇着。”说罢看向流珠,“流珠姑姑替我好好照顾母后。” 流珠忙应了,示意公仪楚不用担心。 公仪楚这才起身行了一礼,带着女婢出了长秋宫。 等到公仪楚出了正殿,皇后疲倦地闭上眼睛,用手揉着两侧太阳穴。流珠忙上前来轻声道,“皇后,婢子替您揉揉。”说罢,不轻不重地给皇后按摩起来。 过了一会,这才觉得头痛舒缓了些。 她睁开眼看向流珠,长长叹一口气,“流珠啊,你说,阿楚的性子究竟像谁?本宫觉得啊,她真是既不像我,又不像他。” 流珠谨慎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压低了嗓音道,“皇后请慎言。” 皇后又是长长一口叹气,看向流珠道,“本宫的身边,也就是你最得本宫的心意了,若是阿楚能学几分你的谨慎聪敏,本宫又何至于成日替她操心呢?” 流珠一听,忙直了身子惶恐道,“皇后您真是折煞婢子了,婢子哪能同昭华帝姬相比。帝姬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考虑不得不太周全也是情有可原,您也不用太过担心了。相信等昭华帝姬再大些,就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 皇后摇摇头,一副心神疲惫的模样,“重华比她还小呢,怎么就那么让人省心?”说到这,她顿了顿,转头朝流珠看去,“话说你有没有觉得,重华这些日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流珠试探道,“皇后的意思是?” “我觉得她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难道是我的错觉?” 流珠沉吟片刻附和道,“大概吧。或许是为了讨得主上的欢心,所以刻意让自己变得懂事了些。” 皇后盯着面前茶盏上青釉色的花纹,目光沉重,“说起这个,我也不明白同样都是帝姬,为何主上却对重华偏爱那么多。难道真的像阿楚说的那样,主上这是爱屋及乌?还是说……”她顿了顿,声音渐小,神情也变得警惕起来,“主上起了疑心?” 流珠一听,忙道,“皇后,您快别多想了,皇上哪有什么疑心可起的,您这是方才被昭华帝姬气糊涂了吧?” 皇后讪讪一笑,“罢了罢了,人老了有些胡言乱语了。”说罢,伸手搭在流珠手上,“扶本宫进殿歇着吧。” “诺。”流珠应一声,搀扶着皇后进了内殿。 清风从殿外吹入宽广的殿中,吹起正殿和内殿处悬着的玲珑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久久回荡在正殿上空,昔日听来悦耳的声音,今日却显得有些寂寥。 ------题外话------ 在上飞机前码了一些,落地后再补一些字数吧,再过一两天就可以恢复万更了。 么么哒~ 第138章 恋弟癖?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殿内两边的房梁柱上垂下道道月白轻纱,微风穿堂而入,吹起轻纱起舞,朦朦胧胧间只见一片白茫茫,像极了高台之下那片纯白木槿花海。 长帝姬就坐在大殿尽头的紫檀木凭几之后,一头乌黑长发未挽。闲闲披于身后,被风轻轻一拂,在鬓边飞扬起舞。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一般。 见公仪音走进殿中,她抬眼望去,眼中落一片幽暗剪影,双瞳似没有焦距,看得公仪音心中莫名一颤。 她走上前,对着上首的长帝姬盈盈一福,“重华见过皇姑母。” 长帝姬幽幽抬眼看她一眼,语声幽厉,“重华,你来了。”说罢,一指下首的席位,“坐吧。” 公仪音定了心,在长帝姬下首右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长帝姬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仿佛透过她看向了遥远的过去,眼神中的情绪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公仪音隐约觉得,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沉默了一会,公仪音斟酌着开口道,“不知皇姑母今日叫我前来有何要事?” “本宫流产了。”长帝姬终于冷冷开了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并且,破天荒地用上了“本宫”二字,显然心绪有些不佳。 公仪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重华已经听说了,还请皇姑母节哀。” 长帝姬“嗯”一声,“这个孩子,本宫本不想要的。” 公仪音凝神听着,面上神色未变,只心中飞快地转动着。长帝姬这是何意?打同情牌? 听得长帝姬继续道,“只是他既然来了,我便想着好好待他,也算是成全我和他的一场母子缘分了。”说到这里,语气陡然变得森厉起来,“不想竟有那心怀不轨之人,因对我怀恨在心,竟然对我孩儿下了手!” 公仪音神色一凛,果然是为曲华裳的事! 她面色不变,只做不知长帝姬的话外之意。 见公仪音久不接话,长帝姬眯了眼眸,凉淡地觑过来,眼中带了浓重的审视意味,“重华,我听说你今日一早替曲华裳向主上求情了?”她死死地盯住公仪音的面上神情,似要把她脸上剜出一个洞来。 公仪音暗中吸口气定了定心,面上换上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抬头看着长帝姬道,“皇姑母生气了么?” 不待长帝姬回话,又糯糯接口道,“昨日……昨日寿宴之后,曲华裳冒着被父皇责罚的危险偷偷来找了我,她哭得声泪俱下,说自己并非有意绊住长帝姬殿下的裙摆,如今心中悔恨不已,请我向父皇求求情。”说这话时,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怯弱和不安,把一个因做错事而心中不安的小女孩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长帝姬看着她,眼中透出浓重的怀疑之色,显然对公仪音说得话并不怎么相信。 虽然公仪音早上向安帝求情时曾暗示过此事有可能是长帝姬自导自演,但她知道此事兹事体大,父皇在命人调查时定然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长帝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疑她了。这样的话,自己在言语交锋上还能占个上风。 长帝姬怀疑着开口道,“重华,你到底还小,涉世未深。曲华裳明明是嫉妒主上对我的偏宠,所以借机落掉了我肚里的孩子!” 公仪音抬头看着她,眼中一片清澈和澄明。她偏了头,语带不解道,“皇姑母,您怀孕一事并未声张,便是我,也是昨日从表姊口中才得知。曲淑媛久居深宫,自然没办法知道您已怀孕的事实。如此,又怎会想到刻意绊倒您从而伤害您肚里的孩子呢? 长帝姬脸色一黑。 正如公仪音所说,当时她不并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命府中之人谁也不能说出去。后来想到可以利用这个孩子对付自己不想见到的人,这才开始请了赵太医保胎。 不过太医的口风一向很紧,除了主上那人,其他人自然也无从得知自己怀孕的事。 昨夜看着曲华裳得意的模样一时怒火攻心并未想太多,便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那包药粉,想借机除去曲华裳。只是没想到,论理,曲华裳确实没有多少途径得知自己怀孕一事。如此一来,说她因嫉恨而蓄谋毒害自己腹中胎儿的事便不成立了。 她的脸色变幻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冷笑一声,“重华,您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不懂人心的险恶。曲华裳自己说不知道我怀孕的事,你就信了吗?” 公仪音呐呐道,“重华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若是无心之失,倒也情有可原。我想,皇姑母腹中的孩子应该也不想皇姑母牵连到无辜之人的身上吧。” “无辜之人?”长帝姬凌厉的目光直直像她射来,“重华,你当真以为,这后宫会有无辜之人?” 公仪音观长帝姬的神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眼中流露出来的对曲华裳的恨意太过明显,但那神情又似乎并不仅仅是针对曲华裳个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对曲华裳愤恨如斯? 这时,她脑中突然一道光芒闪过,不由心下一寒。 曲华裳因肖似母亲而得宠,若……若是长帝姬对曲华裳的嫉恨,也是因此而来呢?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这么说来,长帝姬从前对母亲,也十分不喜? 可是凭她仅存的印象,并未想到两人为何会关系如此恶劣,竟让长帝姬对着一个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的人,也不惜痛下狠手赶尽杀绝。 她眼中蓄着盈盈泪花,似有些被长帝姬的狠厉给吓住,脑中却是飞快地转动着,思考着一切长帝姬和母妃交恶的原因。长帝姬与父皇之间的关系有些不明不白,偶尔还会来些小暧昧,公仪音已经见怪不怪了,当时只当是长帝姬此人十分自恋,就算是对自己的弟弟,也想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以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 可现在想想,若事情的真相并非这样……而是,长帝姬当真对父皇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想到这里,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若是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她针对的根本不是母妃,而是一切得到了父皇宠爱的女子。而曲华裳,因为与母妃有几分相似,所以得了父皇的宠爱,这让长帝姬恍惚之间又见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不由心中生了浓重的危机意识。她本就不想要腹中这个孩儿,所以设计利用其算计了曲华裳。 若真是这样的话,长帝姬这心思也实在太深沉狠厉了些。 明明殿内温度还很适宜,公仪音却觉得,浑身似刚从寒潭中捞出来一般,止不住颤抖。 她抬了泪眼婆娑的眼睛看向长帝姬,嗫嚅着道,“皇姑母,当时曲淑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自己真的不是有意的,说日后定会吃斋念佛,日日为皇姑母腹中的小宝宝念经超度。皇姑母,您知道重华从小就没了母妃,曲淑媛长得与我母妃有几分相似,恍惚之间我仿佛又看见了母妃出现在了我面前一般,所以那一刻,我就心软了。” 听到公仪音说这话,长帝姬的目色沉了沉,眼中流露出一丝嗜血的狠厉。 公仪音低垂着头抽泣着,眼角余光却没有错过长帝姬眸色的变化,心中不由坚定了方才的猜测,看来长帝姬果然对曲华裳长得与母妃相似的事十分在意。 她面上不显,只泪眼婆娑地看着长帝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长帝姬心中有气,胸口处剧烈地起伏着,但重华这般示弱服软,她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沉着脸色道,“重华,你还是性子太单纯了。更何况,曲华裳长得与你母妃再像,那也是个替代品!你觉得,你母妃在天之灵会高兴你把曲华裳当成她么?” 公仪音很想反问一句,你也知道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那温良禹是怎么回事?北羽是怎么回事?长帝姬府中那么多肖似驸马容玦的人是怎么回事? 只是如今长帝姬在气头上,她自认不会再说这话火上浇油,耷拉着脑袋怯怯应了,“皇姑母说得有理,重华日后一定注意。” 见公仪音服了软,长帝姬心中怒火稍稍消了些,看一眼公仪音熟悉却刺眼的脸庞,心中又觉烦闷不已。 这张脸,每每看到,就让她想起曾经的过往,仿佛百爪挠心一般,让她永远记得那烈焚心的一刻。 她定不会再让从前之事重蹈覆辙! 想到这,心中下了决心。曲华裳是么?重华能救你一次,却救不了你第二次! 她敛下眸中思绪抬头看向公仪音,“重华,姑母今日叫你前来也是想向你提个醒,后宫之人的心思,各个都不简单,你千万不要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才是。” 公仪音呐呐应了,“重华知道了,多谢皇姑母提醒,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长帝姬严厉的口吻缓了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就同蓁蓁一样,都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皇姑母实在不想看到你被人利用。” 公仪音眸中浮现点点泪花,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关切地问道,“皇姑母,您身子好些了么?” 长帝姬扯出一抹笑意,“好些了,多谢重华惦记。只是姑母到底年纪大了,还是得好好调养一番才是,否则日后容易怀了身子。” 公仪音忙道,“皇姑母说什么呢,您还年轻得很,哪里就年纪大了。不过身子是要好好调养才是,那重华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歇息吧。回去我让人看看府中有没有什么名贵些的药材,派人给您送过来。皇姑母这里虽然不缺,但也是重华的一片心意。” “重华有心了。”长帝姬敲打了公仪音一番,目的已达到。再者到底身子有些没恢复过来,出声唤了雪绾进来,“雪绾,你去送送重华帝姬。” 雪绾福身应了,看着女婢将长帝姬扶进内殿休息了,这才放心地引着公仪音出了府。 走在熟悉的长帝姬府中,公仪音的内心十分复杂。仿佛在无意之间窥见了一个了不起的秘辛。 可是,若长帝姬当真对父皇有不一样的心思,她对驸马容玦的“情深意重”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公仪音不由又蹙了眉头,难道事情的真相并非自己猜测的这样? 她心中狐疑不解,却正好迎面撞上往这边而来的一个女郎,抬眼一瞧,不由眉一挑。 来得正好! ------题外话------ 二更来了,嘿嘿~ 第139章 茶馆奇遇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不远处带着女婢朝这边款款而来的人,正是叶衣衣。 公仪音心神一动,或许……叶衣衣知道什么也说不定?想到这,她带上一抹笑意迎了上去,“表姊。” 叶衣衣见她出现在这里,不由有些奇怪,笑着回了礼道,“重华怎么在这里?” 公仪音看一眼身侧的雪绾,“我来看看皇姑母。表姊也是么?” 叶衣衣应了一声,也瞟了雪绾一眼,神色明净清冷。 雪绾带着浅浅笑意着道,“宗姬,长帝姬殿下刚刚见完重华帝姬有些累了,这会,怕是睡下了,要不……您过会再来?”她虽然带着征询的口吻,但神色却并无多少恭谨之色,想来平日里仗着是长帝姬心腹之人,对叶衣衣并不怎么敬重。 叶衣衣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似乎并未把雪绾的不敬放在心上,淡淡瞥一眼身侧的轻竹和轻柳,语声平和宁静,“既然如此,我们回去吧。”说罢,朝公仪音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欲走。 “表姊,等一下!”公仪音出声唤道。 叶衣衣停下脚步,转身望来。 公仪音看一眼雪绾,“雪绾姑姑就送到这里吧,我同表姊再在府中走走。” 雪绾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二人一眼,福身应下,然后转身离去。 公仪音朝叶衣衣淡淡一笑,跟上了她的步伐。两人并肩而行,却都没有说话。淡淡的风吹来,送来清雅的木槿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走了一会,叶衣衣开口道,“怎么样?北魏使者遇害的案子破了么?” 公仪音摇摇头,“暂时还没有,还差一些证据。” “重华,你一个娇娇女郎,怎么会喜欢查案的?”叶衣衣微微侧了头看向她,眼中闪烁着流动的波光。 公仪音腼腆一笑,“前段时间待在府中无事,便让人找了些书籍来看,其中有一本是前朝人所著的断案集锦,叫做《疑狱集》,我看了之后觉得颇有意思,便萌生了一些兴趣。后来表姊也知道了,我偷偷去了延尉寺一段时间。本以为实际接触之后兴趣会减退,没想到却越发感受到了这其中的魅力。所以这次北魏使者中毒的案子,我便求着父皇让我也参与了。” 叶衣衣浅浅一笑,眼中露出一丝兴味,语带慨然道,“重华,有时候真羡慕你。” 公仪音神色一怔,不明白叶衣衣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是因为父皇对自己的宠爱么? 见公仪音目露不解之色,叶衣衣淡淡解释道,“你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活力,跟你相处,总觉得人都心情也愉悦不少。我想,这或许是你独有的魅力吧。”阳光落满叶衣衣的眼角眉梢,明明是清朗的天气,她的身上,却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哀凉。 公仪音微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做这些事,大抵是仗着父皇对自己的宠爱吧。可叶衣衣的出身,却已经决定了她没办法像公仪音这般随心所欲。但是正因如此,她的身上才有这般淡然如水的澄澈气质。 想到这,公仪音又释然,露齿一笑道,“表姊说笑了,我这哪是活力,分明是好动才是。我倒是觉得表姊身上这种沉然如水的气质才值得我学习呢。” 叶衣衣眸中滑过一抹沉色。 她方才分明见到公仪音眼中有一瞬间的怅然,想来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才是。可她却并未提起,反而极为体贴地换成了别的话题,这种气韵和涵养,让他精致的容颜愈发变得耀眼起来。 对于这个皇表姊,叶衣衣从前接触得其实并不多,还是她有一次在延尉寺见到扮男装的公仪音,两人才渐渐熟识起来。本以为公仪音是主上捧在手心长大的,性子应该也同容蓁蓁一样骄纵得很,不想她身上却完全没有这些不好的品性,这让叶衣衣不由起了结交之心。 一个人在困境中保持谦卑并不难,难得是,当你本身就比别人拥有更多时,还能保持这种谦逊虚心的品格。 思及此,她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意,墨色的眸中有熠熠光芒闪烁,“好啦,我们就不要在此互相吹捧了,你看她们几个,都在偷笑呢。”说着,睨一眼轻竹轻柳阿灵阿素她们。 公仪音瞪阿灵阿素一眼,假意道,“主子们说话呢,居然偷笑起来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你们。” 阿灵露齿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是,婢子们知错了,下次再也不会犯了。”嘴里说着认错的话,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公仪音无奈地摇摇头,朝叶衣衣浅笑一下。叶衣衣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说着,目光也瞥了一眼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的轻竹和轻柳。 两人边说话边在府中走着。 长帝姬府中景致精致非常,到处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当然,出现得最多的,还是那随风摇曳的纯白木槿。虽有没有长帝姬所居高台下所种的那么一大片,却亦是随处可见。花园中,小道旁,池塘边……似天边最缥缈的云朵,让人的眼前有一瞬间的朦胧。 公仪音心中存着疑惑,状似不经意朝旁一瞟,随口道,“府中种的木槿花可真是多。” 叶衣也随着公仪音的目光朝旁看去,目光落在云海般云蒸霞蔚的木槿花海上,有一瞬间的怔忡。“是啊。”她淡淡道。 “你上次见我采摘了一朵便大惊失色,是不是因为……这话是皇姑父身前最喜欢的花?”公仪音凝视着她面上神情开口道。 叶衣衣微愣,怔忡地转了头看向公仪音,似乎没想到公仪音会知道这其中内情。 对上公仪音澄澈通透的眸子,叶衣衣忽然就歇了再继续隐瞒下的心思,幽幽叹了口气,目光向远方眺望过去,怔怔地望着园中树木上随风起伏的枝叶。 “是。”她淡淡应了,“母亲对驸马的感情,你也知道了。她视这府中木槿为对驸马相思的寄托物,除了派专人饲养之外,旁人一概触碰不得。上次因为一个女婢不小心没站稳,掉进了花海之中压到了一小片木槿花。母亲知道后,勃然大怒,竟将那女婢杖毙而亡。” 说到这里,她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眼中闪过不忍之色。 公仪音亦是哗然。 到这种程度的话,已经算得上是病态了吧? 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母妃的事,“表姊可曾见过我母妃?” 叶衣衣挑眉望来,似有些惊奇,“顾贵嫔?我记得小时候入宫时,曾见过她一两面,印象中是个很温柔可亲的女子。只可惜……” “那表姊可知,皇姑母同我母妃的关系如何?”公仪音又问。 叶衣衣愈发不解,显然不知公仪音为何突然这么问,只是想了想还是答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当时顾贵嫔伸手主上宠爱,母妃与她的关系应该也不至于太僵。” 公仪音眉眼一吹,心想。这可不一定。也许正是因为母妃的受宠,才成为了长帝姬的眼中刺。只是看叶衣衣的神情,对这个中内情似乎也不甚了解,遂歇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 只是难得同叶衣衣有机会聊一次,又不想这么就此别过,便提议道,“表姊现在可有空?” “没什么事。怎么了?” “我还从未与表姊一同逛过街,正好今日天气不错,表姐若无事的话,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公仪音看向她笑眯眯道。 叶衣衣似有些许为难,咬了咬下唇还是将自己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母亲刚刚流产身子还未好,我若此时出府,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公仪音眼眸一眨,给她支招道,“你若是怕皇姑母那边不好交代的话,我倒有个主意。” 见她眼中一抹灵动的狡黠,叶衣衣有些失笑,配合着问道,“是什么好法子?” “若是皇姑母或其他人问起,你就说同我一道去我府上去药材给皇姑母补身子去了。正好我方才也同皇姑母提了此事。打着这个名头,相信就不会再有人背后说闲话了。”公仪音笑着道。 叶衣衣不禁失笑,看着公仪音调皮的神情,含笑点了点头,“既然你都替我想好了,我若是再不去不就白费你一番苦心了?” 公仪音笑,“那表姊可要回房准备一下?” “不用了,就这么出去吧,反正逛个街而已。”叶衣衣倒是爽直。 公仪音便也不扭捏,和她相视一笑,“走吧。” 两人相携出了长帝姬府,因二人并无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随意逛逛而已,所以公仪音提议两人不如走路,叶衣衣也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建邺城的大街依旧那般繁华热闹,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两侧道路小贩争相吆喝,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叶衣衣看着处在人烟鼎沸的大街上,只觉方才心里的郁卒之气散去不少。 她深深一口气,定下心认真逛起街来。 两人都穿的是普通的服饰,虽然也算名贵,但寻常人并不能看出她们俩的身份,只当是哪家长得好看的贵女,一时间行人纷纷侧目。 公仪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倒也不放在心上,拉着叶衣衣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如果说一开始,她接近也叶衣衣是带了些目的性,但现在,她已经深深喜欢上了叶衣衣雅淡沉然的性子,她就像是一株幽香的昙花,静静盛开在黑夜之中,散发出自己独特的光华,让人越接近便越心悦。 两人都是女子,叶衣衣此时又放宽了心思,情绪也渐渐高涨一来。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身后的阿灵阿素轻竹轻柳手上已经拿了不少东西了。两人也一路从崇仁坊逛到了胜业坊。 走了这么久,公仪音觉得有些累了,便做主找了间茶楼坐了下来。 这茶楼开在临街的位置,铺面不大,但胜在整洁,大堂里人也不算多。公仪音喜爱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致,征得叶衣衣同意后,两人直接在大堂角落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能毫无遮挡地看到大街上的人流,却又因为在角落,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两人叫了壶碧螺春,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细细品尝起来。 “重华,睿王那事,主上怎么说?” 公仪音啜了一小口杯中之茶,砸了咂嘴,茶叶有些酸涩,与宫中贡品到底没得比,只是勉强还能入口。她放下茶盏,看向叶衣衣回道,“我没有问父皇。” “没有问?”叶衣衣不免有些惊奇。毕竟此事事关到她的终身大事,重华怎么还能这般云淡风轻? 公仪音“嗯”了一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此事父皇自有定夺,我不想左右他的想法。不过……根据我的分析,拒绝睿王,似乎比接受他的请求对南齐更为有利。” “这话怎么说?”叶衣衣不解地挑眉。难道十年休战的保证,对南齐来说还不算有利吗? 公仪音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大堂中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都在自顾自地喝着茶,没有注意到这边,且又同他们坐得有些距离,便放了心,压低声音道,“当今北魏朝中的局势,相信表姊亦有所了解。” “重华是说,北魏分成主张汉化和反对汉化两派的事?” 公仪音点点头,“睿王和其母妃霍贵妃一族,是反对汉化的代表。他们的身后,代表着许多守旧贵族的利益。睿王想求娶我,无非是看重我身后南齐的势力,可是他似乎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若他当真娶了我回北魏,那些守旧贵族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最终还是会背弃守旧派的利益?要知道,如今北魏主上的心思,似乎更倾向推行汉化一些,这些贵族会产生这个想法倒也合情合理。” 说到这里,公仪音微微蹙了眉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看一般,可是目光四下一扫,却又并未发现任何端倪。只当自己想太多,声音愈发低了些,“南齐若与宇文渊当真联姻,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宇文渊若失去了守旧派的支持,最后没有坐上那个位子的话,南齐也的不到什么好处。再者,所谓休战十年,我看应该只是宇文渊一人之言。” 公仪音微讶,“你是说,他并未征得北魏炎帝的同意?” “我猜……北魏使团出发前,炎帝一定给了宇文渊便宜行事的权利。但是十年休战的保证,要我是炎帝,我也不会同意。到时我已经随着宇文渊回了北魏,北魏炎帝却说自己并未同意,那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所以,我觉得父皇答应的可能性并不大。” 说完,她又狡黠地一笑,“再说了,我若远嫁到北魏去,日后这宫里,可就没人陪她喝酒了。” 叶衣衣本来神色肃穆地听着公仪音的分析,忽而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眉眼间覆满金色光芒,让她素来清冷的面容显现处一种平日里没有的张扬的活力。 公仪音呆呆看了一瞬,由衷感慨道,“表姊,你真应当多笑笑,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话音未落,方才那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又出来了。她狐疑地皱了眉头,又到处看了一遍。左侧两人身着布衣,虽然对着他们这边,但两人正在眉飞色舞的交谈着,似乎并未注意到公仪音他们。 中间坐了两位老者,须发洁白,想来也不会有这个闲情盯着公仪音看。 剩下一人,坐在离公仪音她们最远的角落,背对着她们,一袭银紫色宽袖大炮,墨发高束,腰间垂下玉佩香囊,看上去只是一副普通士族郎君的打扮。 可公仪音却觉得,方才那盯着她看的眼神,似乎就是那人发出的。 只是,看背影,自己并不认识这郎君,他隔得那么远应该也听不见自己和叶衣衣谈话才是,那为何自己会有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 见公仪音久久未出声,叶衣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奇道,“怎么了?” 公仪音摇摇头,面露狐疑之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那人方才似乎盯着我看了好几眼,可我并不认识他。” “还有这种事?”叶衣衣也遥相打量了那人几眼,狐疑地收回目光,“似乎没什可疑之处,难道是见重华你长得漂亮,所以多看了几眼。” 难得听到叶衣衣开自己的玩笑,公仪音一怔,面上浮现一丝绯红,看向她嗔道,“表姊,你怎么也打趣起我来了?” 叶衣衣清脆一笑,面上显出流光溢彩的美来,“我说得可是实情,你也不用害羞。” 两人嬉笑了几句,公仪音却依旧有些放不下方才那名男子,心中总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在盘亘,鬼使神差般,又抬头朝那人看去。 不想那人也正好转了目光看来,正好撞上公仪音狐疑审视的目光。 猝不及防与那人对视上,公仪音整个人怔在原地。 那人只微微转了眼,又隔得远,公仪音只能看清他半面精致的面容,鼻梁高挺,剑眉如鬓,眉宇下一双凤眼,带了几分灵动与狡黠,瞳孔墨黑得似乎有些望不见底,唇角完成一缕新月般的弧度。这样深浓的眸色,公仪音还只在秦默一人身上见过。 只是,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那样的点漆墨瞳长在秦默身上,只会让人觉得他更加清冷如玉,眸子中的沉色似乎是笼了朦胧细雨的江南,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却又很难看出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仿佛与人之间,永远都是那样若即若离的距离。 可与公仪音遥相而望的这名男子,身上更多了一丝少年的蓬勃朝气,却又带了几分成熟男子的神秘,这种冰与火的交融,却在他身上融合得毫无违和的感觉。 因此,望着这双眼眸,你很难界定他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还是一位运筹帷幄的男子。 不知为何,公仪音隐隐觉得这人身上,有一丝隐秘却熟悉的气质,虽然很淡,但还是让公仪音生了几丝疑惑。 因为,不管前世今生,她很确定,她从未见过这名男子。 那男子与公仪音对视了一瞬,忽而勾了唇,唇边笑容放大,露出一抹佻达的邪魅来。甚至,在公仪音怔忡的时候,还朝公仪音眨了眨眼。 公仪音面色一沉,心中的不安感更甚,想了想,决定过去试探试探他的身份,不想眼前突然刮过一道五颜六色的旋风,定睛一瞧,原来是恰好从门外路过的谢廷筠见到了她们,便兴致冲冲地冲了进来。 被谢廷筠这么一打岔,公仪音有一瞬的分神,再抬眼看向那名男子时,却发现他的身影蓦然消失不见!方才他坐过的席位上,只余一杯还散发着袅袅热气的热茶,还有热茶旁的一掉五铢钱。 除此之外,不留任何痕迹,仿佛方才的所见,都只是公仪音的错觉。 第142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一听,神色蓦地一凛,紧紧凝视着那伙计,一眨不眨道,“快说说,那人长什么样子?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伙计凝神细思,仔细回忆道,“那人身量较高,长得很俊秀,当时过来手中拿着一张药方,但是看不出是治什么病用的,我好奇问了一句,他只说是帮别人抓药,自己也不知药方的用途,所以我就没再多问。他的特征的话,就是感觉轮廓较深,然后有些口音,我以为他只是并非建邺人士,现在想想,他应该是像女郎说的那样,并非南齐人士。” 公仪音眼神蓦地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会在这里找到最重要的线索?她迫不及待地看向那伙计,切切问道,“若是你再次见到那买药之人,你还能认出来么?” “可以。”伙计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公仪音舒一口气,“有一桩案子,牵涉到你那日见过的买药之人,需要你去做个人证,你能否向掌柜告个假?我需要你去延尉寺一趟?” 伙计一愣,怔怔地点了点头,看了公仪音一瞬,半晌才迟疑着道,“女郎,你是延尉寺当差的吗?可是……” 公仪音知道伙计想问什么。他两次见到自己,第一次自己同秦默再一起,第二次又在问案子的事,所以把自己当成了延尉寺的官员。可是本朝并无女子做官的先例,所以他大概好奇,自己一个女子,到底是怎么进入延尉寺的吧?想到这里,公仪音微微抿唇一笑,“我不是延尉寺当差的官员,我是重华帝姬。” 说罢,朝叶衣衣递了个眼神示意了一下,尔后站起身,“我还有事,便先走了,多谢你的款待,茶很好喝。等下我会让延尉寺的衙役过来请你,你先同掌柜告个假吧。”说完这话,携着叶衣衣一道出了门。 身后的伙计还沉浸在她那句“我是重华帝姬”的话语里惊得说不出话来,嘴长得老大,眼睛也瞪得跟铜铃似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神色。 重……重华帝姬? 眼前这个浅笑宴宴的女子,是传说中备受宠爱的重华帝姬?他怔怔低了头,看着席上喝了一半的茶水,案子懊恼。人家可是重华帝姬,什么样好的茶叶没喝过,亏自己还巴巴地献宝似的请她喝茶。 伙计有些尴尬地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刚要说些什么挽救一些尴尬的气氛,抬头却发现公仪音已经离开,忙转目望去,只看到她窈窕清丽而去的身影,渐渐融入门外的微光之中,不禁生了一丝怅然。 很快,他又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冲着外室嚷道,“掌柜的!掌柜的!你猜我刚刚见到谁了?我还请她喝茶了!” …… 公仪音和叶衣衣出了和仁药铺,叶衣衣瞅着她上扬的嘴角和轻快的步伐,不禁开口问道,“怎么?找到线索了?” “不光是线索,还是决定性的线索。”公仪音声音轻快,看着叶衣衣笑得眉眼弯弯。“表姊,你真是我的福星,跟你逛个街,也能找到案子的线索。” 叶衣衣笑,谦虚道,“这都是你自己的功劳,若当时你没帮助方才那个小伙计,估计也没今日这一茬了。” 公仪音咧嘴笑笑,看向叶衣衣道,“表姊,我急着去延尉寺告诉秦九郎这个情况,只能派人先送你回去了。” 叶衣衣点点头,善解人意道,“无妨,自然是案子要紧,我自己回去便是。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 公仪音想了想道,“不过你方才出来时找的借口是去我府上拿药材,若是两手空空回去也不太好。这样吧,麻烦表姊同阿素回一趟帝姬府,我让阿素从库房里找些名贵药材出来给你,你再帮忙带给皇姑母。我自己带着阿灵去延尉寺便是。” 见公仪音在这种时候还能考虑得如此周全,叶衣衣不由生了一丝感动,点点头道,“如此,就要麻烦你了。” 公仪音嗔她一眼道,“表姊,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多见外啊。”说罢,看向阿素吩咐道,“阿素吗,那你带着表姊先回府,找一些名贵的药材给她带回去。” 阿素福身应下,“殿下请放心吧。” “嗯。”公仪音点点头,看向叶衣衣道,“那表姊,我便先就此别过了,改日再邀你出来。” “好,路上小心。”叶衣衣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目送着公仪音走远了,方才转身在阿素的带领下往帝姬府而去。 公仪音心下着急,便让人雇了辆牛车过来,一路行到了延尉寺停下。 因她来过几次,守门的衙役早已认识,见她过来,忙不迭迎上来道,“小的见过殿下。” 公仪音“嗯”了一声,淡淡瞟一眼府衙里头,“你们寺卿在吗?” “在的,殿下里面请。”说罢,将公仪音请了进去,径直将她带到了听松轩前这才离去。 公仪音轻车熟路地推开院门,果然见到秦默正坐在轩中黄花梨凭几前,手里持着一卷卷宗在认真看着。听到院门处的动静,他抬眸看来,见是公仪音,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公仪音快步走近,提着裙摆在他对面坐下,看着秦默笑。 秦默不禁好奇,“怎么了阿音,一来就看着我傻笑。” “我找到线索了,阿默,你准备怎么奖励我?”公仪音乐滋滋道,托着腮帮子看着秦默,一副讨要奖励的表情。 “是吗?”秦默放下手中卷宗望来,眼中神情宠溺,似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阿音想要什么我就奖励什么。” “唔。”公仪音歪着头想了一会,泄气道,“暂时没想到,先欠着,哪天我想起来了你再补上。” “好。”秦默爽快应了,问道,“阿音说找到线索了,是什么线索?” “我找到能指认凶手的人证了。”公仪音一扬秀眉,兴致勃勃道。 “这么巧?”秦默看着公仪音淡笑,“我也查到了一些线索,大概锁定了凶手人选,就是不知道同阿音找到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你说说看,这线索是怎么找到的?” 公仪音便把方才的事同秦默讲了一遍,只是为了免得秦默多想,省去了茶馆中遇到神秘人和王泓的那一段。 “竟还有这么巧的事。”秦默眸光闪烁,话语间亦有些叹意,看向公仪音笑道,“当日若不是你坚持放他一马,今日怕就没有这么一出了,这么说来,还得谢谢你呢。” “那是。”公仪音得意地一扬唇角,“我就说了吧,有我在,你破案都顺利了不少。” “是是是。”秦默唇角含笑,宠溺地看着她,“看来,阿音不光是南齐的福星,更是我的福星!” 被他这么一夸,公仪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眸色一转,岔了话题道,“对了,你说你查到了线索,是什么?” 秦默道,“这样吧,我先派人将你说的那伙计请来,扮作衙役去国宾邸暗中走一趟,让他将那日看到的买药之人指认出来,看同我调查出的情况是否一致。若是,那这案子就再无什么悬念了。” “好。”公仪音点点头,心中感叹秦默的细心。 的确让那伙计先去指认一番来得妥当,否则,光凭一个人证,没有其他物证的辅佐,到底不能服众。 秦默出声唤了人下去安排,这才像公仪音讲起他打探到的情况来。 公仪音越听越是心惊,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这可当真是……情字误人啊!她抬眸看一眼正在娓娓道来的秦默,心中慨然。 * 第二日。 国宾邸正厅里。宇文渊前一日得了秦默派人来报信,说凶手已查明,让他将人都聚集起来,他会前来说明事情的真相。 因此一大早,大厅里就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听说真相已经查明,众人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厅内一时人声鼎沸。 宇文渊坐在上首,一脸沉郁,阴鸷地盯着下首众人。 昨日秦默派了人传话,说是凶手已经找到。他本想像来人打探打探情况,不想那人竟一问三不知,让宇文渊不由有些恼火。也不知那人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自己? 若是后者……宇文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若是后者的话,是不是就说明,杀害宗云飞的凶手当真在自己的人当中?他沉着脸色,目光在下首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众人心思各异,厅内有些人心浮动。 等了一会,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众人的目光纷纷朝门口望去。 首先进来的自然是秦默。他今日难得的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官服,衬得其丰神俊朗气韵如水。身后紧跟着的,是一袭天水白广袖曳地长裙的公仪音,面容高贵端肃,让人错不开眼去。 见秦默和公仪音相携而来,宇文渊的眼中神色有一丝晦暗。目光在公仪音光洁如玉的脸庞上一顿,很快又收了回来。 公仪音和秦默走到厅内立定,在仆从的指引下入了席。 “秦寺卿,人已到齐了,开始吧。”待她二人落了座,宇文渊也没心思寒暄,看向秦默直截了当道。 不想秦默却微微翘了唇角,看着入口处道,“睿王请稍安勿躁,还有一人,也要过来!” 第143章 我本将心照明月(一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宇文渊看向秦默皱了眉头,“还有一个人要过来?!” 秦默淡然地点点头,眸光看向门口,却似乎没有再做解释的打算。 宇文渊脸色略微黑沉,耐着性子刚要开口再问,门口处却倏地响起一声尖利的唱礼声,“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一惊,双膝跪地从席位上挪出,匍匐在地高声行礼,“见过主上!” 伴随着众人的行礼声,安帝一身深蓝色蛟龙出海常服在刘邴的贴身伴随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八名步履轻盈神态恭谨的青衣宫婢。 安帝身上那种久居上位而散发出的凛然气质,让在场众人忍不住神色一凛,纷纷低着头,不敢直视圣颜。唯独公仪音莞尔一笑,从坐席上起身,走到安帝面前挽住他的胳膊,小声娇俏道,“父皇,您怎么来了!” 安帝慈爱地看她一眼,“听秦爱卿说案子已经破了,朕过来瞧瞧。”说着,携着公仪音一道走到上首处。 宇文渊没想到安帝今日也会过来,不过诧异片刻便想通了。这案子虽不大,但涉及到两国邦交的敏感问题,安帝上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见安帝在公仪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也忙跟着起身,将上首的位子让了出来,“陛下,您请这边坐。”一面又吩咐身后仆从再加个席位在旁边。 片刻的忙乱之后,众人又坐了下来。 安帝扫视了在场之人一眼,沉缓开口道,“贵国使者宗云飞中毒身亡之事,朕十分关注,着令延尉寺秦寺卿大力调查此案。秦爱卿果然不负朕的厚望,短短几日便查明了真相。朕今日特地过来,就是为了听听,这杀害贵国使者宗云飞,意图破坏我南齐北魏两国邦交的人,究竟是谁!”说到最后一句话,安帝加重了些语气,眸光微凝,看向众人的眼神中带了一丝警告和狠厉。 见安帝这样的神情,公仪音猜出秦默怕是已将案情经过大概跟父皇讲过一遍了。否则,父皇也不可能有如此底气。 她能想到这一层,宇文渊自然也想到了,本就黑沉的脸色愈发阴了下来,像极了厅外的天色。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不知为何,突然之间竟飘来大片大片乌云,遮住了琉璃般耀眼的阳光,让天地间倏然阴暗下来。 公仪音将眼角余光从宇文渊身上收回,端坐于席上,安静地等着秦默开口。 安帝说完方才那一番震慑的话,微睨秦默一眼,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秦默点点头,缓缓开口道,“那日我们已经查明,宗云飞所中的鼠莽草之毒正是下在他喝酒的杯壁上。宗云飞有吮吸拇指的习惯,他的大拇指触碰到杯壁上下的毒后,被他无意间送入嘴中,这才不小心中毒身亡。能知道宗宇飞这个习惯的人,必然是熟悉他的人。因此,这凶手极有可能就在此次来建邺的使团成员当中。” 秦默定定打量了使团中的人一眼,收回目光接着道,“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因素需要考虑在内。那就是——凶手是在什么时机在宗云飞的杯子上下的毒?”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宇文渊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隐隐似有火花四溅的迹象。只是,秦默很快勾唇,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我派人调查过了,御膳房中准备食物和酒水之人都是结对工作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在寿宴的酒水中动手脚。上菜和酒水的宫婢亦是成队进人,顺序不定,不可能恰好保证送到宗宇飞席位上的那个杯子就是凶手下过毒的。所以,这杯壁上的毒只能是杯盏到了宗云飞的席位上后才涂抹上去的。” 大家听完秦默此话,纷纷皱了眉头,转头与身侧之人讨论起来,厅内的议论之声一时大了起来。 秦默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众人,目光朝宇文渊一扫,隐有不悦。 “都安静下来!听秦寺卿说完。”宇文渊蹙了眉头沉厉道,眼中含着浓重深雾,神色也越来越难看。 众人纷纷住了嘴不再出声,只是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地看着秦默。秦默微垂了眉眼,接着道,“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宗云飞的杯子上下毒,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将毒药涂在自己的杯壁上,然后趁宗云飞不注意,将自己的酒盏和他的调换过来。” 他顿了顿,饶有深意的目光在场中几人面上滑过,“要做到这件事的人,一定就坐在宗云飞身侧,否则无法将酒盏对调又不让人起疑心。” 宇文渊的面色登时一垮,利剑般的目光朝几人射去。想来被秦默这么一分析,心中已然有了嫌犯的人选。他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合上了唇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秦默低头啜了一口席上茶水,声音清朗继续开口,“所以,杀害宗云飞的凶手必然就在你们四人当中!”说完这话,他轻抬了眉眼,向场中坐在一起的四人看去,清澈的眸中未曾波动些许,带着无悲无喜的目光看着那神色各异的四人。 公仪音和安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黄波、毛一峻、潘梓涵、史广平。 正是那日秦默问起何人同宗云飞交好时站出来的四人,也恰好是坐在宗云飞身侧的四人。 四人猝不及防被点到名,都是一脸错愕的神情,面面相觑眼睛圆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宇文渊死死地盯住他们,妄图从几人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恼怒地放弃,看向秦默道,“还是秦寺卿明示,凶手到底是谁!” 秦默回望向他,语声凉淡,“在指出凶手之前,我们需要弄清楚,凶手杀害宗云飞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在此之前,我想请睿王将一人请上来。” “何人?”宇文渊眉头拧作一团,面色沉郁,放在凭几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臂上暴露的青筋显示出他此时心中的怒气汹涌。 “睿王身边的那个女婢,碧舒。”秦默清亮的目光直视着宇文渊,轻启唇瓣,缓缓吐出几个字。 宇文渊面色一变,怔愣了一瞬才看向旁边伺候着的仆从,“去,把碧舒叫来。” 真相前的等待即使短暂,却也是最煎熬的。 被秦默点到名的四人皆是心中忐忑,额上后背上都渗出了细密汗珠。其他人既是好奇又是心急,纷纷引颈看向门口。宇文渊虽然端坐在席上,内心亦是风起云涌,暗气沉沉的眸光时不时在那四人面上扫过。 唯独秦默、公仪音和安帝三位知情人面上神情未变,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愈发不安起来。 公仪音澄澈的眸光看向天色骤变的厅外。 与房才相比,此时的天色似乎更暗了。原本碧蓝的天幕如今却像被打翻的墨汁渲染过一般,浓重的墨色铺天盖地袭来。空气中有一丝了风雨欲来的躁动。 终于,门口传来了些许动静,众人纷纷扭头朝门口望去,眼中露出期待的神色。 踏着门外萧瑟的秋意走入众人视线中的,是一袭浅水蓝裙衫的碧舒。她面容依旧如前几次所见那般,淡然,从容,仿佛站在大家面前的不是一名寻常的女婢,而是哪家士族出来的教养良好的女郎。只是,她面色的些微苍白透出出她此时的内心,或许并没有面上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但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情,碧舒都远胜于一般女婢。 难怪宇文渊想将她献给父皇,公仪音打量着款款而来的碧舒,心中沉吟。这世上漂亮的女子不少,漂亮而聪明的女子却不多,漂亮聪明又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 宇文渊或许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将碧舒培养成南齐内宫中的眼线吧。 可惜……父皇虽然耽于女色了些,在大是大非上却并不含糊,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碧舒盈盈走到场中众人,朝上首的几人行了礼,尔后垂首立在原地,眉眼低垂,一副恭顺的模样,却不再主动出声。 “碧舒,你可知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碧舒清清泠泠开了口,“婢子听说杀害云飞的凶手找到了,想来秦寺卿是想让婢子前来听听凶手是谁的。” 秦默盯着她,眼中神色不明,却是勾唇浅淡一笑,“你说的不错。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碧舒长长的睫羽几不可见地抖了抖,很快抬了头,沉然道,“秦寺卿尽管问,婢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同宗云飞是否熟悉?” 碧舒点点头,“婢子同云飞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兄妹。” 秦默勾了勾唇,唇角有一缕嘲讽的笑意闪过,“情同兄妹?宗云飞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碧舒气息沉了沉,清澈的眸子看向秦默,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婢子不大明白寺卿这话是何意?” 秦默直直凝望着她,眸光比碧舒的还要清澈无害,可碧舒却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他这双眸子太过幽深,仿佛能穿过人的躯壳,直直望向人最深处的内心世界。 她有些慌乱地垂了眉眼,听得秦默一如既往浅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日睿王欲将你献与主上却被拒绝。可我听说,你原本与宗云飞有婚约。被主上拒绝了之后,宗云飞立刻向睿王对质,睿王最后同意回北魏后就立马为你们准备婚礼。” 这话就是一颗重磅石子,蓦地投入原本还算平静的湖面,激起巨大的水花。 只因当时寿宴上人声鼎沸,嘈杂纷纷,除了当事人和坐得近的几人,没有人注意到还发生了这一幕。如今被秦默蓦地揭露出来,人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碧舒的注意力,却被秦默话中的“献与主上”四字所吸引。这四个字,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在她胸口处慢慢地划着,心口一阵生疼,却流不出血来,只有那疼痛如剜心刻骨一般,提醒着她内心最不想接受的事实。 她只是个仆从。 是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婢,普通到近乎卑贱,卑贱到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握。所以主子想把她送给谁就送给谁,一开始是宗云飞,后来又是安帝,她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哪怕……哪怕……他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那日在宫宴上,她满心欢喜地出来,表现得端庄得体,只为了让他能多看自己一眼。不想等来的,却是他冷冰冰的一句话,“不如我将碧舒献与陛下,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仿佛,她只是一件商品,可以随意转手,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甚至,为了不让他失望,自己面上连一丝讶异的神色也不能露出。 碧舒袖中拳头紧握,神情恍惚想着心事,一时间忘了回话。 秦默看出碧舒心不在焉的模样,淡淡又问了句,“碧舒,我说的是否属实?” 碧舒这才回了神,仰头看了秦默一眼,点点头,“秦寺卿查到的事情自然不会有错。只是婢子对云飞当真只有兄妹之情而无男女之意。婢子原本想着回了北魏再向殿下坦明心迹,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她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又低垂着头。 过会,她又呐呐补充了一句道,“因为……因为婢子心里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云飞的。” 碧舒说这话时,长长睫毛慌乱地抖动着,双颊处也飞上醉人的红霞,愈发显得她的面容艳若三春桃李。 只是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心上人是谁,攥着衣角怯怯站在一旁,神情有些惶恐,大大的眼眸中蓄着将坠未坠的泪滴朝上首看了一眼,很快又受惊般地低了头。 秦默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尔后转向一侧沉思着不曾开口的宇文渊问道,“睿王为何要在两人有婚约的情况下还要将碧舒献给主上?” 宇文渊黑着脸道,“碧舒虽是我女婢,却也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我待她之情分自然与他人不同。”他轻瞟一眼安帝,“碧舒性情柔美,长相秀丽,本想献给主上聊表心意,也算是给碧舒找了个好的归宿,只可惜……” 他顿了顿,提了些声调道,“至于秦寺卿所说的碧舒和云飞的婚约,只是很小的时候一句戏言,我早也忘记,却没想到云飞一直记在心里。主上拒绝之后,云飞一脸郁色的来找我,我这才隐约记起两人年少时的戏言。云飞和碧舒二人本就是青梅竹马,又都是我身边的得力干将,嫁给云飞,碧舒应该也会幸福的,云飞又对其情根深种,我自然乐见两人在一起。只是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模样。” 公仪音微眯了眼眸,状似不经意地打量了宇文渊一眼。 他面上的神色真挚而诚恳,仿佛真的在为碧舒考虑一般。而碧舒的眸中,此时却正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公仪音突然想起昨日问碧舒,碧舒说他和宗云飞只有兄妹之情时宇文渊眉宇间闪过的异色。他果然隐瞒了这一出没有说! 真真是个伪君子。 说什么为碧舒打算,为碧舒考虑。依她看,分明就是父皇拒绝纳碧舒入后宫之后,碧舒失了价值,而宇文渊又很清楚碧舒对自己的心意,怕留她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正好此时宗云飞提起幼时的婚约,权衡利弊之下索性成全了宗云飞的请求。如此一来,既能落得个好名声,还能除掉不必要的麻烦。 若没有宗云飞遇害一事,宇文渊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公仪音在心中对他颇有些嗤之以鼻,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想她的神情正好落入宇文渊的眼中,让宇文渊不由蹙了眉头,拿眼望过来道,“重华帝姬对我说的话,有什么意见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公仪音的火气就“蹭蹭”往上冒了,看着宇文渊轻笑一声,“我只是有些好奇,当初我们在问碧舒有关情况时,她说自己同宗云飞情同兄妹。可睿王明明知道宗云飞对碧舒有意,还同意了回北魏为两人主持大婚,为何当时不说出来?”她虽然笑着在说话,那清浅的笑意却不达眼底,看着宇文渊的眼神中有一丝犀利的锋芒闪烁。 宇文渊神色一僵。 当时他的确存了私心。宗云飞既已死,他和碧舒的婚约就只能作废,若此时再将碧舒牵扯进来,难免会让人怀疑到她身上。可碧舒对他来说,还是一颗好棋子。他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下意识想保住她,当时便没有将实情说出来。 只是此时公仪音蓦地说出来,难免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想了想,才僵硬着笑容道,“当时以为这事与云飞中毒一案并无关联,又见碧舒颇为伤心,实在不想再刺激她,所以便没有说出来。”他转了目光看秦默一眼,“若因此造成了秦寺卿办案时的不便,还请寺卿担待。” 秦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妨。只是……睿王还有什么隐瞒于我们的事情,也请一并说出来吧。” 宇文渊神色难看得如同厅外乌云密布的天气,他沉着声音说了声,“没有了。”尔后垂了头不再说话,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秦默瞟一眼垂着头的碧舒,又看回宇文渊接着道,“睿王,宗云飞求娶之时,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 宇文渊点点头,“他就是在宫宴上提出的请求,周围离得近的人应该都知道了。”说到这里,他狐疑地看向秦默,“不过这些……与云飞被害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就是宗云飞被害的直接原因。”秦默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说出来的话却让场中众人蓦然一惊,纷纷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秦寺卿这话……这话是何意?”宇文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解,眸色深沉满是不解地看着秦默。 “睿王同意将碧舒嫁给宗云飞,可在这北魏使团中,还有一人,亦对碧舒用情颇深。”他用凉薄的语气将调查到的事实娓娓道来。 众人听得这话皆是诧异。公仪音淡淡目光扫去,看见唯独那人眼中闪烁着闪躲的光芒。 宇文渊心中却是一突,隐隐浮起一个猜想。 秦默眸光淡扫,“此人心悦碧舒,却被宗云飞捷足先登,心中自然忿忿。我曾问私下问过国宾邸中伺候的仆从,大家都说云飞对碧舒的情意几乎是写在脸上的,还时不时拿婚约出来说事,想必给此人造成了很大的刺激。使团中的其他人都知道这事,不知道的,大概只有睿王而已了。” 不管宇文渊所说的他不记得碧舒和宗云飞婚约一事是真是假,秦默都不能让他难堪,所以才加了最后一句话。 “这人早就对宗云飞生了嫉恨之情,寿宴上睿王答应回北魏替宗云飞和碧舒操办婚礼,就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宇文渊面上神情一片冷冽,冷冷开口道,“凶手……到底是谁?!” ------题外话------ 调整了几天,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明天起,中午12点万更!请赐予我洪荒之力吧! 第146章 金莲托月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秦默低头望来,“我记得你母妃是生病去世的?” 公仪音神色黯然地点点头,“母妃去世得早,当时我不过两三岁,早已记忆模糊。只隐约记得母妃得了很重的病,请了多少太医来看都治不好,最后有一天,不知为何就突然离世了。” 看着怀中公仪音低垂的眉眼,苍白的脸色,秦默不由一阵心疼。紧了紧搂住公仪音腰肢的手,在她耳畔柔声道,“别担心,我会让人将当年之事仔细查清楚的。” “嗯。”公仪音点点头,朝秦默扯出一抹笑意。 “昨日我入宫去找主上,他得知案子破了之后十分高兴,问我想要什么赏赐。”秦默不想她沉浸在悲伤的情绪当中,提起了旁的事。 公仪音眨了眨一双玲珑美目,看着他好奇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 公仪音怔了怔,就这样?不由嗔他一眼道,“我以为你说了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出来呢。就这样?你这是在逗我玩呢?” 秦默看着她浅笑,“其实我倒是真有一样‘东西’想让主上赏赐给我,可惜没敢说。” “哦?”听秦默这么一说,公仪音又来了兴趣,看着他兴致勃勃问道,“是什么?” “你。” 秦默紧紧凝视着她,忽然低了头,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地说了一个字。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公仪音的耳廓和脖颈上,让她身子忍不住一颤,皮肤上迅速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一道热气从脚趾头蓦地冲上头顶,让公仪音羞得满面通红。 这个人,怎么随时随地都有情话可说?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秦默,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秋水剪瞳中含着淡淡的雾气,直让人看得心中一动。她被秦默猝不及防的情话给唬住,半晌,才傻傻憋住几个字,“我……我不是东西。” 秦默“噗嗤”一笑,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宠溺道,“傻瓜。”说着,将她抱紧在怀中,下巴抵在她乌油油的头顶上,语气带了丝悠然道,“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否则真想请主上赐婚才好。” 赐……赐婚? 窝在秦默怀中的公仪音又是一颤,秦默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赐婚一事?他们认识这么久,这是秦默第一次主动说起他们以后的事。 见公仪音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秦默笑笑,“阿音,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把持不住的。” 公仪音吓得缩回目光,一颗心却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半晌,才把玩着手指呐呐道,“什么赐婚?人家可没答应要嫁给你。” 秦默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映下一吻,语声中含着清朗的笑意道,“怎么?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 公仪音没了底气,小声嘟囔道,“我……我还没想着嫁人呢。”虽然重生一世就是为了追到秦默,可真正谈到这个问题时,公仪音又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 毕竟,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 秦默但笑不语,大手紧紧贴在公仪音的腰际,燃起一片灼热。窗外凄风冷雨,房中却是暖如春日。他低头看着公仪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着的长长睫羽,心中微叹,罢了,现在还有些事情不曾处理好,就再耐心等等吧,反正阿音迟早都是自己的。 见秦默久不言语,公仪音只当他生了气,咬了咬唇仰头看着秦默道,“阿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瞧见公仪音长睫微颤一脸紧张的模样,秦默不由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抿了抿红润的唇,视线·看一眼公仪音便很快别开,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公仪音愈发着急起来,双手环住秦默的腰身,在他胸口处蹭了蹭,声音软糯道,“阿默,你快别生气啦,我当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想嫁给你了。” “当真?”秦默清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当真。”公仪音忙不迭应了,仰起小脸看向秦默频频点头。秦默看着她湿漉漉的小眼神,因激动而泛粉的双颊,喉结不由动了动。 看着他眼中骤然升起的火热,公仪音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柔软的嘴唇便被秦默低头吻住。 公仪音“唔”了一声,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便沦陷在秦默温柔的攻势里。秦默吻得很细致,唇瓣轻轻触碰着她红润润的嘴唇,偶尔伸出舌尖,勾勒出公仪音饱满莹润的唇线。 公仪音紧紧抱住秦默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肢,白皙的脸庞浮上动人红晕,一双秋水眸子水波潋滟妩媚动人,看在秦默眼底愈发像是最烈的催情剂,直叫他沉溺其中。 又是一番欲海沉浮,直到公仪音气喘吁吁软作一滩春水秦默方才松开禁锢住他的手,看着公仪音低低一笑,嘴唇似无意触碰到公仪音的耳垂,再配着他低沉动人的嗓音,让公仪音的心肝儿忍不住又是一颤。 “不来了不来了。”她伸手堵住秦默的嘴。 秦默亲了亲她十指尖尖,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只抱着她在怀中,看一眼窗外大雨瓢泼的天气道,“看来咱们得在清澜小筑再待一会了。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去做饭。” 公仪音气喘连连,半晌才恢复了平静,玉白的面上却仍残留着丝丝红晕,说不出的妩媚的动人。她小嘴儿一噘,对秦默的偷袭似十分不满,眼波一转,娇声道,“我不要吃别人做的,你给我去做。” 秦默抚着她秀发的手一顿,浅笑着看着公仪音道,“阿音,你当真要我去做?” 公仪音点点头,微扬着下巴睨着他道,“对。昨日我找到线索时你答应给我个奖励的,现在我想好了,就奖我一顿你做的饭吧。” 秦默神色古怪地勾唇一笑,紧紧凝视着公仪音道,“阿音,你确定?” “确定确定。”公仪音摆摆手,“你可别想着反悔,我肚子饿了,还等着你香喷喷的饭菜呢。” “那好吧,阿音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下去准备。房中有书,也有你感兴趣的断案类的,你自己找着看便是。”秦默细细吩咐道。 “知道了,你快去吧。”公仪音冲他招招手,笑嘻嘻道。 秦默无奈地睨她一眼,“那我去了。”说罢,转身出了门。 清澜小筑的各处都以抄手游廊连接,所以虽然雨下得很大,但只要披上蓑衣换上木屐,倒也不会淋湿多少。 公仪音目送着秦默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雨帘中,方才转回目光,在身后的书架上一排排扫视过去。秦默房中的书果然很多,远至前朝的竹简木简,近至当代的纸书册子,应有尽有。她一圈扫过去,随手拿了本《神州大陆风土志》看了起来。 当今大陆称神州,南齐位于神州大陆东侧,临泽海,北魏位于南齐西北面,多草原沙漠地形。除了这两个大国之外,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部落民族,之前所知道的萼族便属于其中之一。 少数民族多以花或动物作为本族图腾,且少数民族族人的本族荣誉感都很重,如萼族那般,在身上纹本族图腾的事情十分常见。公仪音手中拿的这本书,说是《神州大陆风土志》,实则对于北魏和南齐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更多的还是介绍了神州大陆上现存每一个少数民族的特点和现状。 公仪音一页页翻去,不禁被书中细腻详实的描写所深深吸引,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越往后看,越觉十分有意思,各少数民族特色各异的风土人情仿佛一一展现在公仪音眼前,让她沉溺其中。 书中除了文字,还绘有栩栩如生的配图,更加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朦胧中,公仪音感觉自己仿佛在各族上空翱翔,俯视着在眼前缓缓展开的各色各样的生活画卷。 突然,她的目光在书上一处定住。 这几页是介绍一个叫天玑族的部落,天玑族正好位于南齐和北魏的交界处,但所处位置地形隐秘,很难被人找到,所以几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不过,吸引公仪音目光的不是它的文字介绍,而是画在右上角处的天玑族图腾。 那是一朵莲花的模样,但是细看又与普通的莲花有区别,花开五瓣,呈橘色,花茎下还有长长的根系。除此之外,花瓣中央还有一轮皎洁弯月。图腾下方有一行小字,公仪音仔细看去,原来那橙色的莲花模样的花叫金莲花,生长于沙漠之中,花开艳丽。金莲和新月合起来组成了天玑族的完整图腾,称为金莲托月。 公仪音凝神盯着那图腾,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图腾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她绞尽脑汁在脑海中搜寻着,从模糊的前世记忆,到今生重生后的事都一一过了一遍,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她有些泄气,半躺在窗边软榻上,看小轩窗外雨丝飘入竹廊,骤雨吹起廊下金玲叮当,显得凌乱而无序。雨水瓢泼而下,洗刷掉世间所有尘埃,院中的花草树叶被雨水一番冲刷,泛着闪亮亮的光芒。 公仪音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莫非自己也是在什么书上看到过天玑族的介绍?可冥冥之中却又觉得这个图案似乎十分重要,若只是在书上无意见过,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印象。 她惆怅地叹一口气,目光悠悠看向窗外。 远处偶尔有一道闪电劈过,就着光亮,她看到秦默正从远处的抄手游廊往这边走廊,手中撑着一把竹制油纸伞,身上已换下早上所穿的朝服,一袭白衣飘飘,清冷若仙。淅沥雨声中,他的周遭却似乎格外得静,静得连雨丝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公仪音怔怔地看着秦默翩然往这边而来,一道惊雷划过天空,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她终于记起在何处见过那个天玑族的图腾了! 那是她刚入延尉寺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她在给秦默倒水时,不小心将水洒到了秦默的衣袖上,她慌慌张张去擦,无意间将秦默的衣袖往上撩了撩,正好瞟到秦默左手手腕内侧的一个模糊的印记。而那个印记,当时瞧着似乎是莲形模样,现在仔细想来,分明就是这金莲托月的图腾! 而且当时秦默的态度还很奇怪,竟直接拂袖离去,似乎这个印记是他什么触碰不得的逆鳞一般。 脑海中这个记忆一浮上来,公仪音顿时起了几分疑心。她转了目光看向渐行渐近的秦默,眼瞳微皱,烟雨朦胧中,他的面容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 秦默身上,究竟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 而这个金莲托月的图腾,她又究竟该不该问? 公仪音内心正做着斗争,秦默到了廊外,收了油纸伞,换了木屐,负手进了房中。 他眉眼间含着清浅的笑意朝软榻上的公仪音看来,唇瓣弯成新月般的弧度,“阿音怎么跑榻上去了?饭还未吃呢,这就困了?” 公仪音看着他一如既往清淡宠溺的神情,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若是平常她必然开口问了,可那次秦默骤然变脸的态度让她心中又打起了小鼓。若是此事秦默并不想人知道怎么办?她贸然提出会不会勾起秦默什么不好的记忆? 心中忐忑,一时便有些失神。 秦默看着她心不在焉的表情,收了丝笑容,走到公仪音身侧道,“阿音,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眼前是秦默浅淡如流云的笑意,窗外狂风骤雨,他煦暖的笑意显得愈发温暖。公仪音贪恋这温暖,她不愿去打破这样美好的氛围,头埋入秦默怀中,深深吸了口气,鼻端有幽幽寒竹香萦绕,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缓缓抬了头,朝秦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摇着头道,“没什么。方才看书看得太入神罢了。” “哦?”秦默尾音一挑,带着些浅淡的鼻音,听得人心中一酥。他伸手拿起公仪音手中的书卷,语带好奇道,“是什么书竟让阿音看得这么入神?” 公仪音刚要制止,秦默已经将书从她手中收走,只得闭上微启的唇瓣没有说话。幸好方才她将书合上了,如此一来,秦默便不会知道她刚刚看得是哪一页。 秦默幽深的眸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低了头看向手中的书卷。 “神州大陆风土志。”他喃喃念出声,抬头看着公仪音笑了笑,“阿音喜欢这种风土人情的书?” “随便翻翻,没想到看着看着竟入迷了。”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尽量不让秦默看出端倪来。见秦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忙又补充道,“小时候常常在想,要是长大后能游历世间大好河山该多好。长大后才发现,这些都支持妄念罢了。” 秦默随手翻着手中书卷,一边淡淡答道,“为何说是妄念?有梦想就要努力实现,如果自己实现不了,就让我们一起实现如何?” 公仪音怔怔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秦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本不过是为了消除秦默疑心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会收获这么暖心的回答。不管他们日后能不能实现这个目标,有秦默这句话,公仪音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想着想着,眼眶中已蓄满了晶莹的泪花,仰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秦默,嘴一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深吸一口气,将涌上来的泪珠收了回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咧开嘴朝秦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秦默笑笑,将手中书卷放下,伸出大手捧住她小巧的脸庞,凝视着她道,“我这还只是说说阿音就感动成这样,若有朝一日真带你游遍世家锦绣山河,你还不得哭成个泪人?” 听到他的打趣,公仪音睨他一眼,嘟着嘴道,“饭做好了吗?” 秦默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低垂了眉眼道,“弄好了,你试试吧。”说罢,拍了拍手。 公仪音看着他他面上神色有一丝狐疑,怎么觉得秦默的神情有些怪怪的?正打量着秦默,门外淅沥的雨声夹杂着脚步声传来。 她扭头看去,见一队灰衣仆从手中红木端盘走入房中,依次走到吃饭的凭几旁将盘中菜肴放下,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公仪音朝凭几处望去,只见菜肴都用青釉色精致盘碟盖住,想来是因为外头风大为了保暖才如此。公仪音的注意力全被凭几上的菜肴所吸引,跳下软榻,雀跃着走到凭几前。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未嗅到想象之中的菜肴香味。 公仪音有些狐疑,伸手揭开了面前一个盖住菜肴的碟子。 她低了头朝揭开的菜肴看去,这一看,却是愣在原地。 只见眼前精致的冰裂瓷碗中摆了一团黑乎乎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菜,凑近一看才能发现原来是烧糊茄子,隐隐还有焦味传来。 公仪音怔了一瞬,又打开了另一个盘碟,却也是如此。她还不死心,一个个看去,却发现桌上摆的五六道菜,没有一道能勉强入得了眼的。 她咧了咧嘴,拿着碟子的手抖了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公仪音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无所不能的秦默,居然独独不会做饭!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公仪音扭头看去,见秦默不知何时也从下了榻走到了她身后。 见公仪音一脸错愕地看着他,秦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不大会做饭。” 公仪音看一眼面前的饭菜,心中腹诽,这是不大会做吗?这分明是做得很烂才是! 只是秦默第一次下厨,公仪音也不好太打击他的自信心,再者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于是朝秦默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拿起旁边的竹筷道,“那个……卖相不好不要紧,好吃就行了。”说完,随手夹了一筷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菜放入嘴中。 才咀嚼了几口,便双眉紧皱,面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  秦默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明了,忙拿过一个盘子递到她嘴边。公仪音摆摆手,勉强吞咽了下去。 秦默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赶忙递了杯温度适宜的水过来。 公仪音一口气将杯子喝了个底朝天,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终于明白秦默在听到她让他做饭时那个古怪的神情是怎么回事了!公仪音苦着脸看向秦默,一脸哀怨道,“阿默,我以为你什么都会的。” 秦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的确什么都会,除了做饭。” 公仪音哭笑不得,“那你那日熬得粥为何那么好喝?” “我当时便说过了,无他,唯手熟尔。我小的时候经常自己熬粥吃,熟能生巧便学会了。至于做饭,我一直没下过功夫去学,所以才这个水平了。我怕我说出来阿音不信,索性做出来给你看看。” 公仪音看着那一大桌子黑不溜秋的菜,咽了咽口水道,“阿默,不是我不捧你的场,实在是这菜太……” 秦默“哈哈”一笑,“我早就猜到了你这个反应,放心吧,我已经命厨子另外再做了。” 公仪音舒口气,还以为自己今天中午要饿肚子了呢。不过……她狐疑地看向秦默,秦默一个堂堂世家子弟,小的时候怎么会要经常自己熬粥喝?难道秦府没有备他的饭菜吗? 见公仪音面上神情由尴尬转为狐疑,秦默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她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回到软榻旁坐下,语声悠悠望着窗外道,“你应该知道,从小我母亲就不喜欢我。” 公仪音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你是说,王夫人不给你饭吃?” “如果我做错事,她就会把我关到府中一个破旧的院子里反省,也不让人给我送饭。那个院子曾经做过府里的库房,还留有几袋粟米在里头,我经常被一关就是一整天,有时就会用那些粟米偷偷给自己熬个粥喝。”秦默淡淡说来,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般,听在公仪音心里却只觉得心疼。 她握住秦默的手掌,似乎想借此给他一些力量。 秦默朝她淡淡一笑,反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反过来宽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公仪音凝视着秦默云淡风轻的眉眼,心里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让一个母亲,竟然狠下心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难道……秦默当真不是王夫人亲生的? 她张了张唇,很想问出口,可是又不忍心在秦默心中再次划下伤痕。最终只是紧了紧握住秦默的手,在他额上亲亲印下了一吻。 秦默顺势一带,将公仪音搂入怀中。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聆听着彼此的心跳。窗外风雨渐挺,秦默原本冰冷的心里也被公仪音的体温渐渐温暖,眉眼间的阴霾亦如同外面的天气一般,雨过天晴。 很快,府中仆从已将饭菜做好送了上来。 公仪音和秦默两人再次在凭几前对坐了下来,这次,凭几上的饭菜换成了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让人看着不由食指大动。 见她这幅馋样,秦默笑了笑,将竹筷递了过来柔声道,“吃吧。” 公仪音也抬头回以一笑,举筷开动。 一顿饭吃得是无比餍足。吃完饭,外头风雨已停,太阳从云层中渐渐露出了头,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地上的水洼反射出金子般细碎的光芒。 两人又在清澜小筑停留了片刻,送公仪音回府时,天边已红霞漫天。 同公仪音告过别后,秦默没有回延尉寺,径直回了秦府。 还未到清竹园,前头便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脚下未停走了过来。 “阿兄。”一袭天水碧长衫的秦衍走到秦默面前行了个礼。 “阿衍下学回来了?”秦默瞅一眼秦衍身后跟着的书童,淡淡问道。 秦衍笑了笑,眼中露出几分欢愉,“阿兄今日回得倒早。” 秦默“嗯”了一声,“主上准了我三日假期,这几日不用去延尉寺。” “真的?”秦衍雀跃一声,“听说阿兄破了那日寿宴上北魏使者中毒身亡一案,下午的时候太学里都传遍了。难道主上是因为这个原因?” 秦默点点头应了一声。 秦衍似乎想到什么,神色一黯,只是很快又恢复过来,眯着眼打量了秦默一瞬,开口兴致勃勃道,“阿兄,听说这几日城郊云浮山上的枫叶正红,正好我们明日不用上太学,我们明天去看看可好?” 秦默淡淡睨了他一眼,“你们秋试快到了吧?功课可都温习好了?” 太学为国家建立的授课教业机构,位于建邺城中,隶属于太常寺管辖。太学十三岁以上即可入学,最迟十八岁毕业,授业时间为三年。士族子弟和贵族子弟皆可免试入学,寒族子弟则需通过个郡县自行举办的选拔考试,每个郡县有规定的名额,优胜者才能被推荐入太学。太学不收学费,被推荐入学的寒族子弟每月还有一定的补贴可以领取。 三年过后,所有毕业的学子都需参加秋试,若是秋试成绩理想,则可以升入国子学继续深造。若是秋试未通过,则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化成了泡沫。国子学是更高等的国家学府,实际上是朝廷培养官员的后备库。因此,对于大多数学子,尤其是寒族学子来说,成功通过秋试进入国子学,是他们鲤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但是对于秦衍这等世家大族子弟来说,秋试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就算他没有考过,只要他愿意,最后他还是能通过别的途径入朝为官。但不管怎么说,太学和国子学的制度都给了贫苦的寒族子弟们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不至于让朝中官员的位置全被士族把持,因此几百年来一直维持着这样一个制度。 听到秦默提起秋试之事,秦衍面色阴沉了下来,低沉了语气道,“嗯,温习得差不多了。” 秦默淡淡地看着他阴鸷的眉眼,神情未变,只凉凉开口道,“我前几日上朝时遇到了杨祭酒,顺口问了几句你的课业情况。杨祭酒说,听你授课的博士反应,你上课经常不认真,学过的功课也温习得不好,可有此事?” 秦衍眉目愈发阴翳起来,盯着地面鹅卵石路上的小石子恨恨道,“杨宁刚那个老匹夫,就会告状!” 他的声音虽然小,却一字不落地落入了秦默耳中,不由怒喝一声,“放肆!你书都白读了么?岂能如此目无尊长?” 秦衍不服气地抬了头直视着他,“我又没说错!跟阿父也说,跟祖父也说,跟你还说!是,我是不会念书,他至于这么大肆宣扬么?!” “杨祭酒也是为你好。”秦默缓了些语气。 “为我好?”秦衍冷哼一声,“我看他分明是看我不惯。” “杨祭酒为人师表,对学中弟子都是一视同仁,阿衍,你说话越来越没有礼仪了。”见秦衍越说越不像话,秦默也沉了脸色。 “一视同仁?他分明就只喜欢课业好的!”秦衍嚷道,愤怒的目光直视着秦默,“是,我是有个十二岁入太学,十四岁不到就以第一名成绩考入国子学,最后年纪轻轻便已成为延尉寺寺卿的兄长!可兄长是兄长,我是我!谁规定了兄长课业好,做阿弟的也一定要是天才才行?” 秦衍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发泄口,“所有人看着我都是一脸失望的表情,所有人心里都在想,他有一个那么惊才绝艳的兄长,为何自己确实资质平平?!” 秦默皱了眉头刚要说话,秦衍却又怒吼着开了口,“你所有的成功都在提醒着别人我的失败!阿兄,你说,为什么你要是我阿兄?!” “阿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秦默冷了语气,直直凝视着秦衍。 秦衍亦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中情绪幽深而浓烈,他的声音嘶哑,带了一丝鬼魅,“阿兄,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若你不是我的阿兄该有多好!” “放肆!”一道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紧接着,有巴掌破空声传来。 秦默扭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秦氏宗主已走到了他们跟前,正气呼呼地瞪着秦衍,而秦衍白皙的面容上清晰地留下了五个指印。 秦默一惊,忙行礼道,“见过祖父。” 方才被秦衍吸引了全部主意力,竟没有注意到秦氏宗主的到来。若是平日,就算秦氏宗主身怀武艺步履轻盈他也不可能等人走到跟前了还没发现。 秦氏宗主和颜悦色“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秦衍时又冷了下来。 秦衍捂着脸庞,一脸不可置信地等着面前的秦氏宗主,嘶哑着大吼道,“祖父,您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尊师长,不敬兄长的不孝子!”秦氏宗主也冲他吼道,额上青筋爆出,目光眦裂,显然被秦衍气得不轻。 “我说错了吗?!”秦衍被打了个耳光,索性破罐子破摔,“所有人都在我耳旁念叨,你兄长有多优秀,你一定要达到他曾经的高度啊。我就是我,我不是秦默的复制品!” 秦氏宗主气得一跺脚,“明明是自己不思进取,还在这边嘴硬!来人啊,给我将十二郎关到宗祠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出来。” 身后的仆从忙应一声,面带为难地走到秦衍身边垂首道,“十二郎,得罪了。”说罢,就要去拉秦衍。 秦衍一把甩开他们的手,一脸阴鸷恶狠狠地道,“狗奴才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你!反了反了!”秦氏宗主气得浑身发抖,双掌一运功就要朝秦衍挥去。秦默眉头一皱,出声制止道,“祖父请三思,闹大了只会让他人看笑话。”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各族子弟被关祠堂是常有的事,但若秦氏宗主这一掌挥出去,明日建邺城的传言便会甚嚣尘上,到时秦衍的处境会更艰难,而秦氏亦讨不到什么好处去。 秦氏宗主思忖了片刻,终究是忍下了心中那口怒气,看着秦衍怒气冲冲快步离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作孽啊!我秦氏怎么会出这么一个忤逆子!” “祖父请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秦默低头宽慰道。 秦氏宗主看一眼秦默叹口气道,“我早就说过,妇人之仁,成不了什么大事!若当初不是君显坚持,我会把十二留给你母亲带吗?这妇人养出来的孩子,就是太小家子气了,半点挫折也受不得!” 他在数落秦默长辈的不是,秦默自然不能发表意见,只能垂首听着不敢多言。 秦氏宗主却似被秦衍气狠了,喘了口气又接着道,“我真是搞不懂阿宓,小时候那般对你,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把你接过来亲自抱养,不定会将你养成什么模样来!对十二却又那么溺爱!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男孩子不能娇养,她总是不听。现在你看看十二,哪里还有一丝我秦氏的清贵之气?!” 见秦氏宗主越说越激动,周围路过的仆从也纷纷看来,秦默忙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祖父,当心隔墙有耳。” 秦氏宗主气喘吁吁了一阵方才平静下来,想想自己方才说得话似乎也有些说得过火了,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传入王夫人耳中,怕是又要发好一通火了。 不过发便发吧,左右不敢对着自己发。秦氏宗主很快想通,看一眼秦默,“阿九啊,你跟我来。”说罢,重重叹一口,抬步朝前走去。 秦默眼神一闪,也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秦府内院,方才秦氏宗主在府中说的话一字不漏地传了进来。 王夫人坐在梳妆小几前,面色阴沉地听完安插在府中的眼线来报,手中握着的象牙梳刺入了手掌细嫩的肉中也没有发觉。一双美目怒极上挑,破坏了面容的美艳,显得颇为狰狞。 身侧女婢惊呼一声,忙上前将王夫人手中的梳子拿了出来,跪在地上道,“夫人息怒。” 其他仆从也跟着跪下,呼喊声响彻房间,“夫人息怒。” 王夫人怒气沉沉扫一眼跪了一地的仆从,心中怒气更甚,手一拂,面前凭几上的珠玉拆环纷纷落地,响起清脆的碎裂声响。 她扭头看向一侧的女婢,恶狠狠咬牙切齿道,“去,把二郎主请来!” ------题外话------ 博士的任务主要为掌教弟子,当国有疑事时亦要掌承问对,相当于现在的老师。祭酒则相当于现在的校长~ 另外,南齐后宫妃嫔制度如下: 三夫人:贵嫔、夫人、贵人 九嫔: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 另有美人、才人、采女多名。 第147章 惊心动魄的赏红叶之旅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秦默从秦氏宗主书房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地面上的水渍被出来的太阳一烤,很快就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水洼。虽已夕阳西下,但府中四处呈现出一种被水洗过的清新之气和蓬勃生气。 他不紧不慢地走在鹅卵铺成的甬道之上,脑中闪过秦氏宗主方才同他说的话。 秦氏宗主说了那么一大通,总结起来不过两个意思。一是自己拨到家族中的势力已经收编完成,又跟他强调了一通没有秦氏就没有他个人的重要性,言下之意不过是劝秦默将手中剩余势力也尽可能划归到秦氏名下才是。二是他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拒了王家婚约,但总该把成亲一事提上日程了。秦氏宗主又试探着问了下他心中是否有了喜欢的女郎,以及他为何要退掉与王韵的婚约。 秦默一一答了,态度看上去诚恳有礼,然而再仔细一琢磨他所说的话,却发现不过都是在打太极,并没有说到点子上。 不过……在秦氏宗主琢磨出这个道理之前,秦默已经踏出了他的书房门,空留秦氏宗主在房中推敲琢磨他方才说过的话。 秦默一路不急不缓地回了清竹园,刚一走进房中便看到有册书卷躺在书房的凭几上,正是他方才吩咐人去清澜小筑取过来的那本《神州大陆风土志》。 秦默在凭几前坐了下来,随手拿起那本书翻了翻。 方才在清澜小筑,他做完晚饭进房中时分明发现公仪音面色有异,那眼中的神色绝非看书看得太入迷所致,而是迷惑中带了一丝震惊的神色,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而在他进房间前,公仪音在看的,就是他手中这本《神州大陆风土志》。所以秦默推测,公仪音一定在这本书中看到了什么才导致她露出那样的神色。 对于这本书秦默并不陌生,是他有一次偶然在一书摊上买到的,闲来无事时也会随手翻翻。粗略回顾了一遍书的内容,并未觉得里面有什么值得公仪音迷惑震惊之事,一时有些狐疑。 他伸手翻到目录页,一行行看去,目光最终在“天玑族”那一栏时顿住,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左手手腕处,脑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难道……阿音是因为看到了书中那个金莲托月的图腾?秦默皱了眉头,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可是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 阿音是如何得知自己手上那个烫伤的痕迹同金莲托月的图腾纹样有几分相似的? 他仔细想了想,似乎没有脑海中找到这个记忆,不由皱了眉头,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忽然,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端着的茶盏之上,忆起了公仪音刚进延尉寺时发生的那件事。 这么说,阿音应该也还记得那次发生的事,又看到了书上介绍的天玑族金莲托月图腾,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因而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只是一时没想好该不该问自己罢了。 秦默放下茶盏,将左手袖口往上卷了卷,内侧手腕一番,露出那个熟悉的烫伤痕迹。其实,若不是有一次凑巧看到这本书,秦默自己也不会将这个烫伤的疤痕联想到金莲托月图腾上,因为他手腕上的这个图样实在十分模糊,只有仔细辨别才能勉强发现其轮廓与图腾的相似。 他知道建邺很多人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甚至包括母亲,也并不认为自己是他的亲身儿子,所以对他的态度才如此这般冷漠敷衍。这些,秦默并不在乎,可是,他需要弄清楚自己究竟从何而来,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在此之前,他没有任何线索,唯一知道的就是父亲曾带他外出求医之事,可是此事知情者甚少,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又几乎为零,并不好从此处着手。 直到一年前的一天,他无意间看到了书上的这个图腾,一下联系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伤疤,便派了人去查这个天玑族。 探子传回来的信息并不多。因为天玑族世代隐居,流传出来的相关消息自然少之又少。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天玑族族人并没有将图腾纹样纹上身体的习俗,反而,他们喜欢将图腾制成配饰或绣成花样佩在身上。 这一年多,他一直在努力查找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可进度却是十分缓慢。 秦默的目光从书上绘着的那个开得正艳的金莲花上收回,悠悠看向远方。罢了,他自己都没理清楚这些思绪,又如何去同阿音说?如此看来,既然阿音不问,他还是暂时不要主动提起了。等哪日真正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再同阿音全盘托出吧。 想到这,他合上书册放入书架中,嘴里轻轻打了个呼哨。 很快,一人从窗外轻盈跃入,单膝跪在秦默面前,“主子。” 秦默低头看向他开口道,“子琴,帮我查一件事。” “主子请吩咐。”莫子琴垂首恭谨道。 “去查查当年顾贵嫔是怎么死的。” “顾贵嫔?”莫子琴疑惑地抬了头,“可是重华帝姬的母妃?” 秦默点点头。 莫子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唇边勾起一抹弧度道,“是,属下即刻命人去查。” “天玑族的事查得如何了?” 莫子琴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罢了,派人盯着,查顾贵嫔的事要紧。”秦默沉吟片刻吩咐道。 “属下明白。” 秦默挥挥手,莫子琴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不留一丝痕迹,仿佛方才没有人在房中出没过。 秦默看向窗外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远处晚霞染红大半边天天空。他站在窗前,静默不语侧面轮廓精致,线条流畅分明,那双亮如辰星的眸子中,神色静若明渊。 前段时间的风起云涌,终于告一段落,然而很快,或许又有新的波澜要起。 * 秋高气爽,气候宜人。 在府里待了一天,学了些药理知识,公仪音终究是憋不住,听阿灵说如今郊外云浮山上枫叶开得正好,便起了前去游览的心思。 不过,既然是秋游,一个人当然没多大意思,得多找几个人才是。她想了想,吩咐阿素取了纸笔过来,给萧染、叶衣衣和薛静仪分别去书一封,邀她们明日一道去云浮山赏红叶。 几人很快回了信,都同意了公仪音的相邀,为了方便,约了明日云浮山山脚下见。 云浮山山顶的景色最为秀美,所以明日势必是要爬到山顶上去的,为了保持充足的体力,这天夜里,公仪音早早地就上床歇息了。 第二日,公仪音起来略微梳妆打扮,又用过些早点便出了门。 今日果然是个登山的好天气,秋风和煦,万里无云。一路疾行未停,帝姬府的牛车很快就驶到了云浮山山脚。 公仪音在阿灵和阿素的搀扶下下了车,吩咐黎叔先去将牛车找个地方停好,自己举目远眺起来。 只见面前不远处伫立的那座山峦,青黛绵延,从半山腰往上,都隐藏在了缥缈的云雾当中,一眼望去如入仙境,就像悬浮在云雾中一般,因而得名云浮山。 云浮山以漫山的红叶而出名,每年秋天,慕名前来的游客如织,就连周围郡县的百姓也纷纷不辞辛劳赶来观看红叶遍山的美景。 因为怕越到午时人越多,所以公仪音和其他几人约了个大早。她四下望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想来自己来得最早的,便找了个阴凉的树荫处安心等待起来。 虽是秋日,但今日日头大好,空气中隐隐漂浮了些热意。阿灵拿了把芙蕖团扇替公仪音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和煦的清风吹来,倒也不觉炎热。 清晨山间的空气格外清新,又没有多少游人,只闻山中啾啾鸟鸣声,一时让人心旷神怡,沉浸在大自然的杰作中无法自拔。 等了一会,官道上传来牛车的车轮滚动之声,公仪音转了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了一辆熟悉的车辇朝这边驶来,不由目光一亮,迎了上去。 牛车驶到山脚缓缓停下,从车上下来的正是一袭月牙白裙衫的叶衣衣,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碧玉簪挽了,如同这清晨的气息一般,清新和雅致。 公仪音笑意盈盈上前挽过叶衣衣的手臂,拉着她往树荫处走去,“表姊,你来啦。” 叶衣衣朝她笑笑,“我没来迟吧?” 公仪音摇摇头,“是我来早了些,你是第二个到的。”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树荫下,叶衣衣吩咐轻柳取了些精致的糕点过来,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没等多久,又有牛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 公仪音和叶衣衣朝声音处望去,却见两辆牛车并排驶来,其中一辆,低调中带着淡淡的奢华,目光往车辕处一扫,正好看到兰陵萧氏的族徽。公仪音心下了然,这两辆牛车里头坐着的人,应该就是萧染和薛静仪了。 牛车驶到两人面前没多远处停了下来,果然不出公仪音所料,里头下来了萧染和薛静仪两人。 公仪音同两人久未见面,忙拉着叶衣衣走上前去寒暄了一通,又把萧染和薛静仪介绍给了叶衣衣。三人虽然不熟悉,但平日在宫宴上到底打过照面,很快便熟稔了起来。 云浮山往上的山道较窄,牛车是上不去的,所以四人只能选择徒步上山。好在几人虽然都是娇娇贵女,但也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爬个山应该还是没有问题。 让女婢拿好赏枫叶要用的东西,几人便开始往山上走去,各府的侍卫则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因为今日是与人一道出游,但暗卫反而不便,公仪音便带了几名府中侍卫出来。宁斐另外有事,也没有跟来。 “静仪,最近府里一切都还好吧?”公仪音与薛静仪好些日子没见,自然先问起了薛府中的情况。 薛静仪淡淡一笑,看面色显然已恢复不少,“都已经恢复正轨了,我姑母回去后曾派人来闹过一次,不过被义兄派人轰了出去,后来就再也没敢来过了。” 听到薛静仪说起萧肃,萧染长睫一抖,凑过来笑嘻嘻道,“静仪,秦五郎经常去府上吗?” 薛静仪摇摇头,“义兄这些日子似乎很忙,并不常来家中,偶尔会派人过来看一看。” 萧染“哦”一声,好奇道,“秦五郎都在忙些什么呀?” 薛静仪略有些奇怪地瞟了萧染一眼,仍是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义兄没有同我说过。” 见萧染将话题跑偏了,公仪音轻咳一声,笑着道,“今日天气真不错,看来我没有挑错日子,若是同前几日一样下雨可就惨了。” 听得公仪音猝不及防转了话题,萧染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问得有些露骨了,扯出一抹笑容掩下心里的尴尬,却正好收到公仪音递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抖了抖,慌忙垂下了头。 公仪音轻笑一声,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弧度。 虽然才到秋天,但有些人,似乎已经思春了呢? 叶衣衣的目光在她二人面上一扫,也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对了无忧,听说上次北魏使者遇害一案已经破了?”走了一会,萧染好奇出声道,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公仪音,一脸兴致勃勃的神色。 三人当中,叶衣衣性格清冷,且到底同萧染和薛静仪没有那么熟,所以话不多。薛静仪自从遭受变故之后性格也变得沉稳起来,唯独萧染和公仪音性格相投,都是欢快的性子,因此一路走来,经常只能听到两人在那里噼里啪啦的说着。 见萧染问起这事,公仪音点了点头,“破了,北魏使团这几日便要回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染似也舒了口气,拍了拍胸脯道,“总算是回去了。”说到这里,她眼眸转了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见旁边没有其他人,遂压低了声音又问,“那……睿王想要求娶你的事……?” 公仪音扬了扬唇,冲她眨了眨眼道,“没有下文了。” “太好了。”萧染眼眸一亮,“为这事,我可担心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个趣味相投的朋友,我可不想你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况且我觉得你到了那里,生活肯定会不习惯,所以啊,还在南齐好。” 萧染的话,没有国家大义,没有民族利益,只是单纯地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来表达为公仪音感到高兴的情绪,却莫名地让公仪音有些感动。 萧染是真的,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帝姬来对对待,她交的,是公仪音这个朋友。 公仪音朝萧染露出一个真挚而灿然的笑容,心里头也如同今日的天气一般,暖洋洋的,似有漫天阳光洒入心里。 山道虽然狭窄,但好在还算平稳,一路走走停停,半个时辰后总算到了山顶处。 几人还来不及缓口气,便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红透半边天的绵延枫叶林。远近山坡之上,鲜红粉红猩红桃红,各种红色层次分明,如红霞一般排山倒海而来。 整个山顶浸在一片云蒸霞蔚中,波澜壮阔,恍坠火红的云海。远远望去,又有碧绿松柏点缀其间,红绿相间,色泽艳丽,端的是烟络横林,山沉远照。 三人所出的地方,恰是一处断崖,往下望去,只见云雾了然深不见底,对面的山峰上亦长满了茂密的枫树,层层叠得,染红了大半边天空。 公仪音她们来得早,几乎是第一批到达山顶之人,四周寂静无一人声,只偶尔有鸟鸣声传来,越发显得这样的美景真实得可爱。 几人沉浸在眼前波澜壮阔的景色中,久久无人说话。 公仪音将目光由远转近,低垂了头,却见地下也落满铺天盖地的红叶,仿佛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那枫叶,有的红得似火,有的红黄相间,每一片都有自己独有的特点。公仪音瞧着心下欢喜,想捡几片回去制成书签。 她抬头打量了其他几人一眼,见她们仍沉浸在美景当中,便没有出声叫她们,招手唤了阿灵阿素过来,吩咐她们同自己一道捡些好看的枫叶回去。 捡了几片,四下环顾一圈,见自己所站之处的枫叶都被前几日来的人给踩碎了,公仪音遗憾地摇了摇头,目光往不远处望去。不远处东面也有茂密的枫树生长着,但似乎去的人比较少,树下连绵成片的杂草已长到了一人多高。 公仪音看了阿灵阿素一眼,示意自己去那边看看。 走近一看,不由目露惊喜之色。因此处位置比方才那个地方要偏,视野也没有那么好,所以来的人果然不多,地上掉落的枫叶都还很完整,各种颜色的红依次出现在公仪音面前。 她兴奋地蹲了下来,左挑右捡,不知不觉,又往前走了几步。她蹲下身子仔细搜寻着颜色鲜艳形状好看的枫叶,一时间竟入了神。 突然,她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双粗布制的鞋履便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公仪音神情一凛,刚要抬头看去,一双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拉住她的手臂就往草丛里面拖。 公仪音心底蓦然一惊,身子不断挣扎,双手朝抓住她的那人面门上打去,嘴里大声发出求救的声音。心中虽然慌乱,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快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捂住她嘴唇的这双手,闻着有股泥土和汗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且皮肤粗糙开裂,再加上方才看到的那双粗布鞋履,可以看出绑架她的这个人应该生活过得很潦倒才是,或者至少是经历了几天几夜的长途奔波才是。 那么,这人劫持她是为了什么?是见她衣着光鲜所以铤而走险?还是……看中了她重华帝姬的身份? 若是前者,那就只是她倒霉,恰好撞上了。若是后者,就定是自己的仇人所为了! 公仪音脑中飞速转动着,身体也在不断挣扎。见她不并听话,那人放在她嘴上的手越收越紧,差点没让公仪音窒息了。眼见那人把她往草丛深处拖,公仪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动了动嘴唇,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那人指腹处的肉。 那人猝不及防,尖叫一声甩开了手,另一只手也随之放松了对公仪音的禁锢。 趁此机会,公仪音连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大声疾呼。终于,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朝这边而来。 公仪音朝后扭头一看,方才那人不知是没有跟上来还是害怕找地方躲了起来,竟不见了踪影。她舒了口气,扭头刚要继续朝前跑,却又蓦地撞上一堵人墙,鼻子撞得生疼。 入鼻的是陌生而危险的气息,她惊恐地朝后一退。那人却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一把犀利的匕首已经架上了她的脖子,有低沉狠厉的声音在公仪音耳边响起,“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公仪音只匆匆瞥了一眼那人便到了他的后头,虽然没看清样子,但听声音似乎与方才那人不是同一人。没想到那人竟然还有同伙!公仪音暗暗心惊。 只是,越是这等紧要关头,她反而越发镇定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试探着道,“你放心,我不会乱动,你不要伤害我。” 一边说,一边凝神听着耳边的动静。 挟持她的人呼吸有些急促,拿着匕首的手也在不断颤抖着,显然并非专业的杀手。这么一分析,公仪音更加冷静了下来。看来这两人并不是专门冲她而来。否则,不管是谁想要她的性命,都不会找这么业余的杀手过来。也就是说,自己只是太倒霉,恰好卷入什么事件当中被当成了人质。 这时,耳边的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公仪音紧张地看着前面,祈祷千万不要是叶衣衣她们,最好是这两人的仇家寻来了才好,这样自己才有脱身的机会。 终于,视线中出现了重重人影,公仪音定睛一瞧,不由松了口气。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来的人果然不是叶衣衣她们,而是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 然而看清领头之人时,公仪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居然是秦肃! 公仪音的目光再往他身后的士兵身上一扫,很快认出了他们穿的是虎贲军服制的盔甲,心中很快明白过来。看来是秦肃在带兵围剿什么人,正好被自己撞上了,被人抓来做了人质。 秦肃显然也看到了被人挟持的公仪音,眉心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异色。 “屠俊,赖明,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秦肃只作不认识公仪音,看着她身后之人厉声道。 公仪音用余光一扫,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开始绑架他的那个人也跑了过来,手里拿了把大刀,与现在挟持他的那人背靠背,一脸警惕地看着将他们包围在中心的虎贲军。 “放我们走,否则,这个娇滴滴的女郎可就没命了!”挟持住公仪音的人恶狠狠开口道,匕首往公仪音脖子处又送了一寸。 公仪音能感受到脖子肌肤与锋利的匕首刀刃接触的那种冰凉感,仿佛只要她稍微动一下,那雪白的刀刃便会刺破她的皮肤流出艳红的鲜血。 她浑身一片冰凉,后背早已大汗涔涔,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肃。 要想从这人手中逃出去,只有同秦肃紧密配合了。看样子,秦肃是想先稳住两人激动的情绪。她尽量让身体放松放软,呼吸也放轻,尽可能地不刺激到身后人紧绷的神经。 “赖明,你看看周围,全都是我们的人!就算你离开了这里,你以为你能逃多远?”秦肃冰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赖明狠厉的眼风往周围一扫,手不由自主抖了抖,一边拉着公仪音往后退,一边飞快地想着主意。 这时,公仪音看到秦肃的手摸到了腰间,看样子,那里似乎别了把匕首。 见公仪音望去,秦肃朝她飞快地眨了眨眼。 公仪音会意,跌跌撞撞地跟着绑匪朝后退,突然“啊呀”一声,假装被地上的石子绊到崴到了脚,身子软绵绵朝下倒去。 绑匪一急,忙用手将她的身子往上拽,耳边却听得有利器破空声传来。他顾不上公仪音,慌忙抬头朝前看去,却已经晚了。只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顷刻间已经飞到了他眼前,他甚至都没赖得及眨一下眼,那把匕首便倏地没入他的小腿处,腿一软,跪倒在地,捂住伤口处打起滚来。 公仪音忙趁此机会机会爬起来就朝秦肃那边跑去。 有虎贲军上前制住了满地打滚的赖明,用绳子绑了派人看守着。 一看赖明被俘,剩下的屠俊急红了眼,挥舞着大刀不要命地朝后面冲去。他这种玩命的打法,一时竟让周围的虎贲军近不了身。 公仪音使出全身力气终于跑到了秦肃身侧,秦肃一挥手,示意一个虎贲军士兵贴身保护她,自己则带着一部分人朝逃跑的赖明追了过去。 公仪音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才有心思掏出袖中帕子擦着额上汗珠,心中只觉后怕不已。 方才她过来捡枫叶,那几个侍卫一定是没有注意到,所以没有跟来。 看来日后还是不能离了宁斐。 公仪音暗自想着,突然听得前头又是一阵喧嚣传来,隐隐夹杂着熟悉的尖叫声。公仪音朝那处一望,暗道不好,那里正是方才她们赏枫叶的地方,叶衣衣她们几人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顾不上发软的双腿,忙急急忙忙朝那里奔去。 等她跑到方才的地方一看,好不容易恢复红润的面色又是一白。 只见虎贲军围成的圈子中央,萧染竟也同她方才一样,被屠俊挟持在了手中,大刀架在脖子上,虽然神情还算震惊,但面上已是一片惨白。叶衣衣和薛静仪亦是一脸惊惶地站在一旁,满目焦急地看着萧染。 秦肃则在沉重地劝着屠俊,一面吩咐虎贲军悄悄收拢包围圈。 他们如今所处的这个位置位于山顶,一侧是一道陡峭的山崖,而屠俊就挟持着萧染慢慢朝那山崖处退去。 公仪音只能远远看着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秦肃一面慢慢向屠俊靠近,一面稳定着屠俊的情绪。可赖明的死,显然对屠俊造成了极大的刺激,他听不进任何劝阻的话,只带着萧染不住往后退。 眼看着两人快要退到山崖边缘了,公仪音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想出声提醒,又怕更加刺激了屠俊,只得将全部希望寄予秦肃身上。 秦肃无法,只得朝萧染使了个眼色,也顾不上萧染有没有捕捉到,一手捻起一颗小石子朝屠俊飞去,小石子正好打中屠俊的手腕,他手一抖,大刀“哐啷”坠地。 公仪音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变故陡生,原来是屠俊踩到了掉落的小石子,一个没站稳,竟朝后仰去。下坠的过程中,竟一把拽住了萧染的裙摆,萧染也被他迅速地拖了下去。 站在萧染身侧的薛静仪一声惊呼,赶忙跑上前伸出手,似乎想去拽萧染,不想萧染的手没拉到,自己重心没站稳,竟也一头朝山崖下栽去。 这山崖下不知有多深,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秦肃来不及迟疑,跟着飞身跃下,跳下去的同时,又拉了另外一名虎贲军一起,想来是他在军中的亲信。 眼见着几人纷纷坠落山崖,公仪音大吃一惊,忙跑了过去趴在崖边焦急地查看着情况。 因萧染掉落得早,因而下落距离明显比薛静仪要长,眼见着快要化成黑点消失不见,秦肃忙脚下用力,快速朝萧染飞去。另一侧,薛静仪下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秦肃朝跟着他跳下去的虎贲军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亲信会意,施展轻功朝薛静仪飞去。 终于,秦肃的手够到了萧染伸出来的手,握住用力一拉,将其带入了怀中,脚在岩壁上蹬了几下,下降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最后落在山崖处一颗伸出来的枝桠上。上头的虎贲军忙扔了根绳子下来,秦肃看一眼怀中吓得面色苍白的萧染,沉声道了声“得罪了”。 萧染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听到他又说了声,“抱紧我。”脑中来不及反应,手已经顺从地环上了秦肃的腰。 秦肃将绳子在自己和萧染的腰上绕了几圈,又用力试了试,见不会松开了方才拉了拉绳索示意上头。上边的虎贲军会意,忙用力往上拉了起来。 另一侧,跳下去的虎贲军也抱住了薛静仪,依样画葫芦,攀着虎贲军扔下来的绳子往上爬。 公仪音在上边提心吊胆地看着,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好在一切平安,几人被顺利拉了上来。 公仪音和叶衣衣忙朝薛静仪和萧染奔去,她二人脸色发白,腿都被吓软了。公仪音一把扶住薛静仪,她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全身瘫软在公仪音身上。公仪音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两人再次摔倒,她一边拍着薛静仪的后背替她顺着气,一边柔声宽慰着她。 秦肃松开绑在自己和萧染腰际的绳索,低头看了看怀中面色惨白的萧染,沉声问道,“你没事吧?” 萧染惊魂未定地摇摇头,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片刻抬头看向秦肃,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道,“秦五郎,方才真是谢谢了。”说完这话,又自嘲地笑笑,“我都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同秦五郎说谢谢了。” 许是见萧染收了惊吓,秦肃难得的收起面上沉肃的神色,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女郎没事就好,今日之事本就由我们而起,救女郎乃我们的分内事,女郎不必客气。” 许是他墨色的眼眸看着萧染的神情太过专注,萧染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眸,“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方才秦五郎能跳下来救我。” 见萧染执意要道谢,秦肃便不再多说什么,又柔声安慰了几句,才朝薛静仪望去,不想正好撞上薛静仪朝这边看来的眸光,不由一怔。 公仪音宽慰着薛静仪,却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低头一看,见她的目光痴痴看向一侧,心下好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心中一突。 薛静仪看的地方,是秦肃? 她刚要说些什么,却见秦肃也望了过来,薛静仪与秦肃一对视上,却似做贼一样低垂了眉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公仪音愈发起了疑,狐疑的目光在薛静仪面上流连片刻,又朝秦肃处望去,却见秦肃低头同萧染说了句什么,然后大踏步朝这边走来。 走到两人跟前,他朝公仪音笑了笑,然后低头问薛静仪道,“静仪,你没事吧?” 薛静仪咬了咬下唇,没有抬头,只木然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秦肃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今日会把你们给牵扯进来,你们也受惊了,我派人护送你们早点回去吧。” 公仪音蹙了眉头看向秦肃,“秦五郎,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秦肃看一眼公仪音,有些欲言又止。 公仪音看出他的为难,想了想道,“秦五郎,就算不告诉我,我回去依旧能查到。倒不如你现在说出来,反倒省了你我二人的时间。” 秦肃定定打量了公仪音一瞬,招手唤来一旁的采月和采星过来服侍薛静仪,自己则带着公仪音往旁侧走了几步。 两人走到人少的地方站定,秦肃缓缓开口道,“他们是冀州逃来建邺的邪教小头目,据说来建邺有重要任务,我们接到线人来报,奉命围剿,只可惜……”他看一眼云雾缭绕的山崖下,“只可惜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定要带回去严刑拷问。” “冀州邪教?”公仪音想起某一日在清凉殿看到的奏折,皱了眉头道,“可是天心教?” 秦肃一奇,挑眉道,“重华帝姬居然知道天心教?” 公仪音点点头,“在父皇那里听过。”顿了顿,有些担忧道,“现在邪教这般猖獗了么?” 秦肃面容肃整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远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片刻,他收了目光,朝公仪音抱拳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去审问赖明,就先告辞了。最近建邺不太平,殿下和几位女郎最好还是待在府中不要出来为好。” 公仪音点头应了,谢过他的提醒。 秦肃又道,“为了保险起见,我派人送你们回复吧。”秦肃一番好意,公仪音不好拒绝,遂点头应了。 回程的路上,大家均是默然无言,心事重重,本来欢欢喜喜出来赏枫叶的好事,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 公仪音怎么也没想到,南齐摇摇欲坠的历史竟至此拉开了序幕。 ------题外话------ 感谢以下可爱的姑娘们: 背对阳光也温暖、若卿的花花~ 小涂涂的钻钻~ 微微、一二三四五、若卿、灵潇、vyanyan、0535、流云阡陌、一抹妖娆、9428、路人佳、RY落落、black、绿豆百合的月票票~ alfmoon、小涂涂、一抹妖娆的评价票票~ 第150章 私奔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阿素清丽的面容来。她走进房中,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公仪音。 “谁送来的?” “听门口护卫说,似乎是秦府的人送来的。”阿素应道。 秦府之人?公仪音微微蹙了眉尖,难道是为了冀州百姓失踪一案而来? 她将目光转移到手中的信封之上,信封上很简单,连落款收件人也无。公仪音拆开信封,露出里面厚实的松纹纸来。展开一看,里面只写了一句话。 申时一刻,向晚楼见,有要事相商。 亦没有落款和称呼,不过这龙飞凤舞的字迹,公仪音一看便知是秦默的手笔。 “送信的人呢?”她看向阿素问道。 “已经离开了。” 公仪音点点头,挥挥手让她退了下去,自己盯着之纸上的字迹发了会呆,方才将纸张折好,收入梳妆小几上的妆奁内。 她转了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的世界,明亮而恍惚。公仪音将窗户推开,立在窗前看着院中的景致。窗外秋日阳光正好,暖暖和煦,透过葱郁的枝叶投射到地上,绘出明明暗暗的光圈。 秋景年年相似,可人的心境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曾立在这个雕花小轩窗旁,看窗外百花盛开,看窗外夏日阴凉,看窗外秋意萧瑟,看窗外寒风凛冽。而此时此刻,她立在这里,想过去和未来。 公仪音呆呆地在窗户旁立了好久,直到阿灵的敲门声响起。 “殿下,婢子给您换水来了。” “进了。”公仪音转身看向门口。 阿灵推门而入,看着公仪音笑笑,将手中的茶壶在小几上放了下来,又给公仪音斟了杯热气腾腾的茶递了过来,“殿下,您在窗户旁坐什么呢?” 公仪音悠悠一笑,“没什么,想事情。” 阿灵“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公仪音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快申时了吧?” 阿灵点点头,也跟着看了看窗外碧蓝的天空,“殿下,未时三刻了。” “伺候我梳妆更衣吧。”公仪音淡淡吩咐。 阿灵有些吃惊,看向公仪音道,“殿下要出门?” “嗯,去向晚楼。” 想到方才似乎有人传了信进府里,阿灵好奇问道,“是秦九郎吗?” 公仪音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你啊,问这么多,还不将阿素叫进来一道帮我梳妆。” “诺。”阿灵笑嘻嘻应了,叫了阿素进来。 不过片刻,公仪音便装扮妥当,看一眼窗外天色,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因有上次云浮山之鉴,公仪音出门,宁斐不敢不再跟着。公仪音带着阿灵阿素出门时,宁斐正抱着剑,双手抱臂低垂着头站在一旁。 听得公仪音出来的动静,他抬头看了公仪音一眼,行了个礼,很快又垂了头,默然立于一旁不再出声。 阿灵偏着头好奇打量了他几眼,狐疑道,“宁斐,我怎么觉得你这些日子话越发少了?” 宁斐不好意思地笑笑,耳朵根红了红,小声道,“没……没有。” “真的?”阿灵愈发狐疑,“没有你脸红什么?”说罢,还向前走了一步,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斐。 宁斐虽没有抬头,耳根处却比方才更红了,头仿佛要埋到地底下去了。 “好啦。”公仪音笑着看向阿灵,“你别打趣宁斐了。” 阿灵嘻嘻一笑,便不再看宁斐,同阿素一道,伺候着公仪音上了车。车帘被掀起,复又悠悠落下,等到耳边没了动静,宁斐才敢抬了头看向微微晃荡的车帘,眉宇间一抹苦涩攀上。 待公仪音坐定,牛车晃晃悠悠朝前驶去。 一路无事行到向晚楼。 因此时还未到晚饭时辰,向晚楼中的客人并不多。公仪音下了车,径直朝楼里走去。店里的小二忙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请问几位?” 公仪音还未来得及答话,正在柜台后算账的掌柜一抬眼便看到了她,忙小跑着迎上前来,挥手叫小二退下,自己躬身堆笑道,“这位女郎,这边请。” 公仪音睨了掌柜一眼,见掌柜一脸殷勤的模样,心知秦默怕是同他打了招呼,扬唇笑了笑,带着阿灵阿素跟在掌柜身后上了楼。 掌柜将她们带到了上次来的那间名叫“蒹葭阁”的雅间前停下了脚步,看向公仪音笑道,“殿下,郎君就在房中,您请吧。”说罢,又看向公仪音身后的阿灵阿素两人,“麻烦两位同我在旁边房中稍后片刻。” 公仪音朝阿灵阿素点了点头,看着两人随掌柜进了隔壁房间,这才伸手推开了“蒹葭”阁的门。 蒹葭阁里的摆设,同上次所见并无两样。 一袭天水碧宽袍大袖的秦默就坐在房中的梨木小几后,手中执着一青釉茶盏,听得动静,目光清幽如水朝公仪音望来。 算起来,自从那日在国宾邸别过之后,两人已经有好几日未见过面了,如今直直望去,一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里头仿佛空落落的,直到这一刻才归了原位。 公仪音从来不知,自己对秦默的这种依恋之情,已经到了这般深入骨髓的地步。 若是要同他分别一个多月,想来是万万没法接受的。 这么一想,愈发坚定了要随秦默前往冀州的想法。 秦默起身走了过来,拉过公仪音素白的小手,轻轻一笑,拉着她在竹制坐榻上一道坐了下来。两人坐定,秦默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公仪音,眸光中似有星光熠熠,看得公仪音颊边飞起几缕红晕。 “阿默,你……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沉默了一会,公仪音先忍不住了,不好意思开口问道。 秦默长长地叹一口气,指腹轻柔地抚过公仪音的脸颊,半晌才幽幽开口道,“阿音,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 公仪音一愣。显然不明白秦默为何突然说这话。 只是抬眼撞上秦默眼中的担忧之色,蓦然之间便明白了过来,双手自然地怀上秦默的腰,头埋在他胸前闷闷道,“以后不会了。” 秦默搂了搂公仪音的肩,似仍不放心,“那日为何不让宁斐跟着你?” 公仪音小声辩解道,“我……我带了侍卫,只是当时他们没有跟上来。” 秦默语声清冷,似雪花般淡淡落在公仪音耳中,“若当时不是五兄的话,你该怎么办?” 公仪音抬头看着秦默,眼睫眨了眨,唇边闪过一丝狡黠,“要是秦五郎不在的话,那两个邪教逆党自然也不会出现在云浮山了。” 秦默刮了刮她的鼻子,语带无奈,“你啊……还嘴硬,真是不让人放心。本想着你不愿意就算了,可现在看来,还是需要在你身边多加几个暗卫,我让子箫拨几个人过来吧。” 公仪音眸中眼波一转,仰头看着秦默笑意盈盈道,“阿默,你若是不放心,我觉得最好的法子便是你陪在我身边。”她本意是为了能同秦默一起去冀州而特意做的铺垫,不想秦默却想岔了。 他紧紧凝视着公仪音一瞬,忽而一勾唇瓣,眸中一缕似笑非笑的笑意,“阿音这是……恨嫁了?” 公仪音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秦默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羞得满面通红,头埋进他怀里,声音细若纹吟,“瞎说什么呢?谁恨嫁了?” 秦默伸手将她鬓间的散发绕到耳后,一边在她耳边柔声道,“阿音,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公仪音愈发羞得面红耳赤起来,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见她这般羞涩,秦默没有再多说,唇边带了溺人的笑意,温声道,“阿音,我可能要离开建邺一段时间,今日找你出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事的。” 公仪音从他怀中退出,抬头直视着他道,“去冀州?” 秦默挑了挑眉,“阿音知道?” “从父皇那里听说了。”顿了顿,她直直看着秦默,语声掷地有声,“阿默,我也去!” 秦默眸色一沉,亦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行,如今邪教势力愈发猖狂,冀州更是如此,我是去查案的,到时候定然没有多少精力护着你。” “你不是说让子箫派几个暗卫跟着我么?”公仪音自然不会这么快便放弃,直直凝视着秦默,一脸倔强。 秦默软了口气,柔声哄道,“阿音,听话,这次我是真的不能带你一起去。放心吧,最多一个月,我很快便回来了。” “一个月太久。”公仪音也不是能轻易改变自己想法之人,怎么也不松口。 秦默见状,叹口气,换了个方式劝道,“阿音,就算我同意,主上也不会答应的。此去冀州。路途遥远,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冒险。” “那我就更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了。”公仪音不依不饶。 见她这般,秦默颇有些无奈。可是平常他什么都可以依他,唯独这事,他当真不想让公仪音陪着他一起去冒险,想了想,还是狠下了心肠,“阿音,你好好待在府中,等我回来。” “你……”见他软硬不吃,公仪音脑中飞快地转了转,决定换一种方式。 她叹一口气,看上去似乎被秦默说通了样子,妥协道,“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去送送你。” 秦默略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突然之间的转变有些生疑,公仪音忙咧嘴笑了笑,一副乖觉的模样。秦默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三日后。” “哦。”公仪音点了点头,看着秦默笑得无害,心里却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这事便就此打住,两人都没有在提起,用过晚饭,秦默送公仪音回帝姬府。看着公仪音的身影进了府里渐渐融入夜色中,秦默方才放下车窗帘,眼中闪过一缕沉思。 虽然方才公仪音答应得乖觉,可自己总觉得,以她的性子,绝不可能就此作罢。 他悠悠叹口气,罢了,她若实在想去,就由着她罢,左右自己仔细些护住便是。 “回秦府。”主意打定,他淡然开了口。 牛车又缓缓掉转头,朝深浓夜色中驶去。 * 三日后。 天刚蒙蒙亮,建邺城的城门才刚开,城门处便出现了两辆牛车,第一辆车较为普通,第二辆车乍一看上去似乎也是稀松平常,然后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其低调中带着淡淡奢华,四周帷幕低垂,纹丝不动,看不清车中所坐何人。 两辆牛车安静地停在城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模样。 等了一会,驾车的牛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原地摆着尾巴,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哞哞声。 终于,远处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出现了一辆牛车,在朦胧雾气中朝城门处驶来。 驾车的莫子笙眼前一亮,压低了声音对着车内的人道,“九郎,殿下来了。” 那牛车驶到城门处停下,车帘被掀开,里头露出的却是阿素清秀的脸庞。 阿素看向莫子笙,笑了笑道,“可是秦九郎的车辇?” 莫子笙点点头,伸手将垂下的锦绣刺金帘子掀了起来,秦默淡然如水墨画的面容出现在细微的晨光之中。他抬了头淡淡看向阿素。 阿素下了车,朝着秦默微微一福,抬头看着秦默道,“秦九郎,婢子奉殿下之命前来送秦九郎一程。” 秦默淡淡抬眼看了她一眼,语声凉淡开口道,“你们殿下呢?” “殿下说,她不喜离别的场景,不过徒增伤感,所以此次就不来送秦九郎了,她会在建邺等着秦九郎平安归来的。” “是么?”秦默挑唇轻笑一声,眼中一抹兴味闪过,微眯了瞳孔看着阿素浅笑流光。 阿素被他看得生了几分心虚,不自觉地垂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攥了攥衣角,心中嘀咕几分。秦九郎这般料事如神的人,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吧?不过想起公仪音的叮嘱,还是硬着头皮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秦默看了她片刻,终于挪开目光,淡淡开了口,“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等了。回去好好照顾你们殿下。” “诺。”阿素微微福身行礼。 秦默缓缓放下车帘,隔绝了阿素微有些狐疑的目光。 日光渐出,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转成一种浅淡的色彩,空中偶尔飘过的流云如细碎的棉絮一般,给这样宁静的清晨更添几抹诗意。 “出发吧。”车厢里传来秦默清冷的身影。 莫子笙应一声,扬起手中鞭子,牛车缓缓朝城门处驶去。阿素立在原地,双手在身前紧张地绞动着,心中默念,殿下,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眼见着秦默的车辇在晨雾中消失不见,阿素这才上了来时的车辇朝帝姬府驶去。 秦默他们出了城门,前头行驶的那辆马车车帘突然被掀开,从里面探出荆彦的头来。他扭头看向后面行驶的秦默那俩车,语气中带了一丝好奇和看戏的意味,大声道,“秦九郎,殿下怎么不来送你啊?莫不是你不让殿下跟着去,她生气了?” 后面的车厢内没有丝毫动静,牛车依旧不急不缓地行驶着。 荆彦自讨了个没趣,嘟哝着放下车帘,又坐了回去。 刚坐稳没多久,他便感到行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由有些奇怪,又挑起车帘向外头看去,一边看着前边,一边问驾车的秦府护卫道,“怎么了?” 秦府护卫扬起手中鞭子指了指前方,“前头路上停了一辆车。” 荆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路中间听着一辆车。出了建邺城便是城郊,官道渐渐变得狭窄起来。这辆车横亘在路中间,荆彦和秦默所坐的车就很难通过了。 他眯着眼眸看了一会。 见那辆车外表朴实无华,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特征来,不由心中生疑。到底是何人,大清早便将车堵在路中间? 两人的车渐渐驶近,那辆车却丝毫没有动的迹象,荆彦只好吩咐护卫将车停下,自己下了车。 后面秦默的车也跟着停了下来,只是他似乎并不关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一般,依旧坐在车厢中,并没有出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荆彦走到停在路中间的那辆车面前,看着眼前带了个大黑纱帷帽的车夫,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大白天的,一个车夫,带着帷做什么? 他定定地打量了车夫几眼方才开口道,“这位兄弟,我们需要通过这条路,你们的车辇堵在了路中间,还请行个方便。” 话音落,他能感受到面前的车夫透过帷帽轻纱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去往何处?” 荆彦微有些狐疑,但还是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淡笑着如实回答道,“准备去往冀州。” “正巧,我家女郎也欲前往冀州,可惜车辇坏在了半路,既然郎君是同路,还请捎带我家女郎一程。”那车夫一字一顿道,语声中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背书一般。 荆彦愈发生了奇,像看怪物一般看着那车夫,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这才狐疑着开口道,“我和我家郎君皆是男子,带一名女郎上路实在多有不便,还请这位兄台另寻他法。建邺城就在前头不远处,不如兄台去城里在雇一辆车吧。” 听得这车夫说话方式诡异,说出来的话也是情理不通,荆彦心中疑色更甚,想了想,不待车夫回答,又道,“我们着急赶路,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车夫却是没了声音,手中紧紧攥着鞭子,就是不说话。 荆彦无奈,只得对着帘幕低垂的车厢处行了个礼,彬彬有礼道,“这位女郎,方才鄙人的话想必女郎也听到了,还请女郎能行个方便。” 又是久久没了回音。 荆彦彻底被惹毛了,刚要上前两步同那车夫理论,一个清泠而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了一丝莫名的熟悉之意,“小女子孤身一人上路多有不便,既然郎君也是同去冀州,为何你不能行个方便。” “虽蒙女郎信任,实在是……”荆彦刚要解释,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声音,怎么越听越熟悉?他瞪大了眼睛朝车厢处望去,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车厢内传来一身清脆的轻笑声,紧接着,一只素白的小手握住帘幕一角,将车帘掀了起来,一张熟悉的俏丽芙蓉面出现在荆彦面前。 荆彦的嘴张得更大了,伸出手指指着面前的女子,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半晌,才挤出一个零星的词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女子扬了唇瓣,看着荆彦灵动一笑,声音愈发清脆悦耳起来,“荆兄,别来无恙。” ------题外话------ 大姨妈刚过,感冒又来了,这个鬼天气,简直要人命了。昨天本来想睡一觉起来码二更,结果睡到了大天亮,今天也是迷迷糊糊了一天。 啊~忧桑/(tot)/~ 姑娘们国庆假玩得开心吗? 第151章 小分队上路(活动快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荆彦看着她半晌,突然朝后望去,嚎着嗓子道,“九郎,你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公仪音嘻嘻一笑,跳下马车,走到荆彦跟前用灵动的双眼打量着他道,“荆兄,看到我,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荆彦转过头,仍是目瞪口呆,半晌才看着公仪音挤出一句话来,“无忧,你不是应该在帝姬府吗?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仪音头一扬,笑得灵动而狡黠,在荆彦面前踱了几步,一字一顿道,“自然……是要同你们一起去冀州了。” “可是主上那里会同意吗?”荆彦愈发惊讶。 公仪音眸中闪过一丝心虚,不过很快扬唇一笑,清了清嗓子道,“这个,就不劳荆兄费心了。” 荆彦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朝后呶了呶嘴,压低了声音道,“那……他呢?”方才自己那么一大嗓子嚎过去,秦九郎一定听到了,到现在都没从车厢里出来,该不会是生气了? 看着荆彦不坏好意的笑容,公仪音也颇有些没底。前几日秦默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他不想自己跟着她去冒险,今日自己贸然前来,他……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只是……再担心也总得去面对的。 公仪音看荆彦一眼,深吸一口气,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后头秦默的车辇挪过去。 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却硬生生被公仪音走出了一炷香的时间。 好不容易挪到秦默的车辇前,她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在车厢前立定,驭车的莫子笙给了她一个善意的笑容,让公仪音忐忑的内心安定了些许。 她抬头看着面前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微光的锦绣刺金车帘,帘子上绣着的银蓝色水纹泛着波光,仿佛栩栩如生一般。车内坐着的秦默没有任何动静,车帘底部垂下的流苏纹丝不动,却越发让公仪音心里发了怵。 良久,她终于开了口。 “阿默……”许是沉默了太久,发出来的声音干涩嘶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清了清嗓子,补充了一句,“阿默,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说完这话,她等了一会,灵敏地看到车帘下的流苏动了一动,不由眼神一亮,以为秦默就要出来了,没想到等了片刻,车厢里还是毫无动静。 公仪音眉头一蹙,心里隐隐生有几分负气,不由脚步向前一跨,手刚触碰上柔软的车帘,眼前却蓦地一亮。 原来是秦默掀开了帘子,露出半张精致清冷的面庞来。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公仪音愣愣地盯着面前骤然出现的秦默俊颜,半晌才响起眨了眨,似呆住了一般紧紧盯着秦默漆黑的瞳孔,他点漆似的双眸仿佛两道深深的漩涡,将公仪音的心神尽数吸去,隐隐约约的,她似乎能看到那深浓的墨色当中,闪过一两点海水般的蔚蓝。似乎是车帘上海水纹的反射,又似乎是秦默瞳孔深处的色泽。 公仪音呆呆对望了片刻,直到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秦默指节分明的大手攥住。脑子里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她的身体便腾空而起,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当中。 车帘刷的落了下来,隔绝了窗外温暖而柔和的光线,只有细碎的阳光被车窗帘筛成一道道金线般的形状,温柔地洒在车厢内的纯白毛绒地毯之上。 公仪音被秦默抱在怀中,手腕被秦默紧紧锢住,动弹不得。 隔得这么近,秦默身上的清冷气息似乎愈发地浓了,熟悉的幽香在鼻端萦绕,却让她心里愈发打起了小鼓。她咽了咽口水,抬起眼帘小心翼翼地觑着面前的秦默。 两人隔得这么近,近得似乎公仪音眨一眨眼,那长长的眼睫就会同秦默地触碰上。 她大气也不敢出,只瞪着那双玲珑大眼无辜地看着秦默,眼中水色汪汪,小巧的鼻尖偶尔耸了耸。 秦默定定凝视着公仪音,原本坚硬的心终于被公仪音这般看得软了下来,清凉的唇瓣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蹭了蹭,一边同力收紧拢在她纤细腰际的手,一边假装一字一顿恶狠狠道,“叫你待在府里,怎么还是过来了?!” 公仪音眼角往下一耷拉,声音中带着可怜兮兮的哭腔和鼻音道,“我……我舍不得你……” 明知道公仪音这哭声带了三分做戏的成分,秦默却又心软了,搁在她腰际的五指收了收,最终还是松开来,搂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中带了带,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无可奈何道,“阿音,我该拿你怎么办?” 听出秦默声音中的妥协之意,公仪音眼睛刷地一亮,收起眼中的悲戚可怜之色,仰起小脸亮晶晶地看着秦默问道,“阿默,你同意我跟你们一起去冀州了?” 秦默将下巴搁在公仪音的肩头,语声闷闷,“你都不辞辛苦追到这里来了,我该怎么办?难不成将你赶回去?” 公仪音心下一喜,双手捧起秦默的脸颊“吧唧”印上一个响亮的吻,然后得意洋洋的看到秦默素来如澄澈的水般透明无暇的脸上泛起一层桃花般的粉色,心里就被一种小快感给填满。 车外的莫子笙乃练武之人,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声响亮的声响,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猜了出来,莫名地,脸也跟着红了红。 公仪音亲完秦默,双眸弯成双月状,脸上带着恶作剧后一般的快意和狡黠之色笑嘻嘻盯着秦默。 秦默双睫一颤,脸上粉色的潮红很快退了下去,依旧是清泠的嗓音,看着公仪音问道,“主上那里怎么办?” 听到秦默问起安帝,公仪音有些许心虚,声音低了下去,“父皇那里,我让人给他递了封信。” 一见公仪音这模样,秦默就知道她这次出来定然是先斩后奏,不由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宠溺地睨一眼公仪音,“罢了罢了,主上那里,我回去再同他解释吧。” 公仪音一听,脸上又露出快活的神情,双手怀住秦默的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中。 “你那侍卫怎么办?是一起去冀州,还是让他回去?” 哦对,还有宁斐没有安顿好。公仪音忙从秦默怀中退了出来,一边道,“让他回去。”一边走到车厢门口掀开车帘,露出大半个身子对着前头的宁斐道,“宁斐,你回府吧,府里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宁斐听到公仪音的声音,从前头走了过来,伸手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公仪音。又掀开黑色透明的帷帽轻纱,定定打量了公仪音一眼,方才低了头,声音低沉,“属下遵命。殿下请一定保重。” “放心吧,有秦九郎在,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去吧,府里头就拜托你啦!” 听到公仪音用这等轻快而信任的语气说起秦默,宁斐心中涌上一丝苦涩,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寂寥,不过这些情绪的流露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收起面上表情,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点了点头道,“那属下告辞了。” 说罢,将帷帽放下,转身坐上来时那辆车的车辕,驾车调转车头朝建邺城中驶去。 与公仪音擦身而过的瞬间,风掀起他的帷帽轻纱,公仪音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嘴角,有一丝苦涩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蓦地一击,不由愣在原地。 心中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转过头,看着宁斐驾车渐渐驶向城中,渐渐化作黑影消失不见。 她从来不知道宁斐的来历,只知道,自己十三岁出宫建府那年,父皇把十六岁的他领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他叫宁斐,从此以后他就负责保护你了。”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宁斐、阿灵、阿素、青姨、黎叔,这几人虽然名义上是她的仆从,但公仪音却一直把他们当做亲人一样看待。可方才宁斐嘴角那个苦涩的笑容,却让她不由怔住。 难道宁斐对她,并非如自己对他的情感一般吗? 她呆呆地望着宁斐消失不见的地方出了神,半天没有放下车帘,眼前浮现过去的一幕一幕。 从总角垂髫到豆蔻年华,宁斐一直陪在她身边,替她挡风遮雨,默默守护着他。宁斐本是暗卫,是公仪音执意,将他提成了护卫。暗卫与护卫一职的最大不同在于,暗卫是见不得光的。公仪不知道宁斐在遇到他之前受了多大的苦,才练就了这样一身身手,才养成了如今如此寡言的性子。 可她知道,宁斐偶尔也会在她面前露出孩子般澄澈的笑容,如今,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那样的笑容却又一天天减少,她忙于应付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接二连三层出不穷的事件,却唯独忽略了宁斐的变化。 直到方才,她看到他那个苦涩的笑容,心中似被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通透明亮。 宁斐他……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她怔怔地看着虚无的远方,心中一下五味杂陈。 清晨的风,带来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徐徐吹来,四周很静,只有偶尔驭车的牛发出的哞哞声。公仪音就那样维持着那个向后看的姿势,半晌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直到秦默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淡淡的语声如流水般划过她的耳际,“人都走了,还在看?” 公仪音恍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秦默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回了车厢中,不过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 秦默淡淡看了她一眼,看向车外的莫子笙吩咐道,“启程吧。” 车轱辘缓缓动了起来。 车内有一段时间的空冷和压抑,公仪音沉浸在方才的发现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而秦默,只是默默地坐在她的身侧,面容平静得找不出一丝裂缝来。 不知过了多久,公仪才深深吸了口气,无意间一转头,正好撞上秦默一眨不眨凝视着她的目光,不由神色一怔,看着他眨了眨眼。 “想通了?”秦默淡淡开口,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嗯?”公仪音没想到秦默开口是这样一句话。 “你似乎很苦恼。” 秦默拿面前矮几上放着的茶壶,幽碧的茶水缓缓注入他面前的白瓷杯中,细碎的茶末在水中上下翻腾,如同盛开得正艳的蓓蕾。 他伸手将茶盏递到公仪音面前,清幽的眼神睨着他,“宁斐在你心中的地位不一样。” 公仪音双手捧住茶杯,低了头没有否认,语声轻喃,“他在我心中,是亦兄亦友的存在。” “阿音,你没有办法去改变别人的想法。”秦默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茶盏抵在唇边,小小啜了一口。“宁斐是聪明人,他就是怕你为难,所以从未像你吐露过他的心思。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开了这个口,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公仪音低低“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蓦然抬头看向秦默,“你知道?” 秦默浅淡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公仪音皱了眉头。 “比你早。” 公仪音长长叹口气,是不是大家都看出来了宁斐对自己的感觉,唯独自己像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 秦默像是看穿了公仪音的心思,淡淡开口道,“你不用担心,宁斐掩饰得很好,我之所以会发现,不过是因为,我对你身边的人格外关注一些罢了。”秦默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情款款起来,让公仪音的心跳忍不住一滞,抬了头怔怔地望着秦默。 自己居然同秦默讨论起了喜欢自己的人?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些。 秦默却突然低了头,在她耳边用低沉而醇厚的嗓音慵懒道,“若是觉得心中不安,不如,以后少惹些桃花如何?”他分明是深情的声音,却又似带了丝戏谑,让公仪音原本阴霾笼罩的心情突然似雨过天晴一般,刹那间明亮了起来。 嘟了唇看向秦默,眼眸一眯,“谁让我魅力无穷呢?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见公仪音的心情总算好了些,秦默也勾了勾唇,笑意莹然道,“是是是,看来以后我得看紧些。” 公仪音“唔”了一声,“可不是吗?你看看你,这次还不想带我去冀州,要是这一个月多的时间里,我被别人拐跑了怎么办?” 秦默笑得一脸宠溺,“拐跑了我再拐回来便是。” 与秦默嬉笑几句,公仪音方才的郁卒之情散尽不少,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把玩着秦默腰际垂下的玉佩道,“阿默,你说,回去我该怎么面对他?” “你若是不想日后两人太尴尬,做好装作不知。” “嗯。”公仪音想了一会,觉得秦默说得在理。宁斐也是怕两人日后相处太尴尬,所以才选择将这份情感埋在心中吧?再者,两人之间地位悬殊太大,本就是不会有结果之事,何必挑明了徒增烦恼? 心里想明白,公仪音方才真正放下一颗大石头,挑起窗帘看向外面。 官道两旁的景致从眼前一一闪过。 到了城郊,两边的房屋渐渐变得稀少起来,只有半人高的杂草丛时不时出现在眼前,离建邺越远,萧瑟的秋意似乎就越浓。 而此时的建邺宫城里,安帝正勃然大怒。 他手中攥着公仪音派人递给他的信笺,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这个重华,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前来送信的小内侍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紧紧匍匐在地,身子抖得跟糠筛似的。早知道主上会发这么大的火,他就不接这个活了,原本以为重华帝姬受宠,自己还能借她的光在主上面前混个眼熟,谁想主上竟然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那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主上不会把怒气发在自己身上,一怒之下把自己“咔擦”掉吧? 想到这个可能,全身冷得跟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后背全被汗水打湿。 一旁的刘邴见安帝看了信之后骤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气,虽不明白信里写了什么,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陛下请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安帝冷冽的目光看向刘邴,一把将信扔到刘邴面前咬牙切齿道,“刘邴,你说,是不是朕对重华太过溺爱了,才导致她行事如此无法无天起来了?竟给朕玩起了先斩后奏的把戏?” 刘邴低着头,目光在信上飞快一扫,很快明白了个大概,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出声劝道,“陛下请息怒,依奴才看,殿下这是为了陛下着想,陛下应该高兴才是。”他知道安帝虽然现下生这么大的气,但心里对公仪音到底是宠爱的,自己当然不能跟着附和,只能好言相劝。 安帝睨他一眼,虽然声音中仍有怒火,但到底平息了几分,“你说说看。” 刘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住发着抖的那个小内侍。 安帝会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刘邴忙对他使了个眼色,那小内侍一见,如蒙大赦般磕头见了恩,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安帝这才转回目光看向刘邴,“说吧,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陛下。”刘邴斟酌着语句开口道,“虽然秦寺卿惊才绝艳,连破了几个大案,但他到底姓秦。奴才知道您近来对秦寺卿颇为看好,但秦寺卿心里怎么想的,到底不甚明了。此番前往冀州调查百姓失踪一案,极有可能关系到天心教,处理得不好了,也许会动摇到国之根本。如今几大士族态度不明,奴才觉得,有重华帝姬从旁看着,就算秦寺卿想玩什么花样,恐怕也得掂量掂量才是。” 刘邴是经过郑重考虑万般斟酌才说出这番话的。 陛下近日虽然对秦九郎愈加器重,但其疑心重的性格怎么也改不了,不可能完完全全信任秦默,此番派他前往冀州,也是无奈之举,所以自己这番话无疑戳中了陛下内心深处的隐忧。相对于秦九郎而言,陛下显然要对重华帝姬信任许多,所以他可以将帝姬的动机这样说出来,既安了陛下的心,又符合陛下对重华帝姬的期许。 他并不是重华帝姬的人,但帝姬平素对他也算是彬彬有礼,礼遇有嘉,自己不介意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不管她此次偷偷去冀州是贪玩也好还是有别的用意,只要陛下不会想到那一层就好了。 而只有陛下高兴了,他们这下做奴才的,才能生活得舒坦。 安帝定定看了刘邴一瞬,突然大喝一声道,“刘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揣摩起朕的心意来了!” 刘邴慌忙下跪,面上是诚惶诚恐的神情,嘴里忙倒着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安帝责罚。”他虽然表情一片慌乱,心里却远比他流露出的神情要镇定得多。 他知道,陛下疑心重,不光会对秦九郎生疑,对自己也不会百分百信任,如今这番呵斥,不过是想借机敲打自己一番罢了。但从陛下舒展的眉头来看,他已经将自己方才那番话听到了心里。 果然,安帝训斥完,又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如今朕的身边也只有你敢说真话了,起来吧。” 刘邴千恩万谢地站了起来,躬身立在一旁,看着安帝望向窗外感慨,“重华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朕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算了算了,由着她去吧。她有自己想走的路,朕就不瞎操心了。” 刘邴忙陪着笑应是,“陛下放心吧,重华帝姬素来聪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安帝长长叹一口气,“希望如此吧。”说着,收回目光,“走吧,又有一堆奏章没看了。” “诺。”刘邴躬身应了,扶着安帝走远。 * 公仪音和秦默他们行了大半天,终于远远看到了一个城镇。 荆彦撩起车帘一看,第一个欢呼出声。 坐了这么久的车,全身骨头都快颠簸得散架了,好不容易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叫他怎么不欢欣鼓舞? 听到前头荆彦的欢呼声,公仪音也好奇地撩起帘子来看。 只见前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繁华的城镇,远远瞧去,街市繁华,人烟阜盛,看上去烟火气十足,让看了这么久野草丛零落房屋的公仪音不由心向往之,脸上也露出雀跃的神色。 牛车渐渐驶近小镇。 镇门处上方雕刻的三个大字映入几人眼帘,“沧月镇”。 公仪音在唇舌间将这三字细细咀嚼了一番,沧海月明,这样一个普通的小镇,却能有这样大气非凡的名字,不得不让公仪音产生了一丝小小的惊喜。 牛车缓缓驶入镇中,公仪音挑起车帘衣角,看着街道两旁的繁华景致在眼前一一闪过。比起建邺的精致,这个小镇显然多了一丝淳朴之气,镇子算不得大,镇中的百姓似乎都互相熟悉,时不时笑着打一声招呼,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意。公仪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唇边也挂起一抹微笑。 前头荆彦的牛车在一间客栈前停了下来,公仪音他们这俩自然也跟着在后头停住。公仪音掀起车帘一瞧,正好见到莫子笙望过来,“女郎,先在此歇息片刻吧。” 出门在外,莫子笙自然不可能称呼公仪音为殿下,所以自然而然地改了称号。 公仪音冲他笑笑,提着裙摆欢快跳下了车。 前头荆彦已经下来了,正回头看向他们,秦默也跟着下了车。 店里的小二见来了声音,忙将毛巾往肩上一搭,笑着迎了出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荆彦笑着应了,“吃个饭便走。” “好嘞,客官里面请。”看了看他们的牛车又道,“客官的车辇,小的派人牵下去喂个草可好?” 莫子笙便朝给荆彦驾车的秦府侍卫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阿井,你去看看。” 那个叫阿井的侍卫应一声,跟着另一名小二安顿他们的牛车去了。公仪音几人则随着先前那个小二进了客栈大堂。小二将他们引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莫子笙请示了一下秦默,点了几道店中的招牌菜,挥手叫了小二下去。 因着要同秦默一道上路,公仪音今日特意换了身寻常的素色衣裳,秦默几人亦是穿得十分低调,可几人身上那种气度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一时间,大堂中用饭的众人纷纷侧目。 好在几人都是被看惯了的,面上神情未变,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过沧月镇到底处于通往建邺的必经之路上,镇中时常有旅客来来往往,一来二去这里的百姓都习惯了,只是秦默和公仪音身上的气韵太过高洁才让他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很快就习以为常,接着转回去吃自己的饭去了。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渐渐减少许多,公仪音暗暗舒口气,也拿眼打量起四周来。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张长几上,长几前的人正背对他们而坐,但那身影,那艳红的衣衫,怎么看怎么熟悉。公仪音不由戳了戳秦默的胳膊,朝那身影处呶了呶嘴,疑惑道,“阿默,你看那身影,像不像谢七郎?” 秦默看着她淡笑不语,眸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公仪音一怔,忽然明白过来,捂住嘴看着秦默不可思议地小声惊叫道,“阿默,你知道是不是?”她脑中忽然又一道灵光闪过,“阿默,这……是不是你安排的?” 秦默依旧只是浅浅微笑。 公仪音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着谢廷筠的身影长睫一眨,忽而秀眉一挑,起身走到谢廷筠身侧,声音清脆悦耳,“这位郎君,一个人?” 谢廷筠其实早就知道秦默他们一行人到了客栈,只是先前同秦默约好了,便暂时按捺住没有动,没想到公仪音主动找了过来。 他抬了头看向公仪音,带出一抹笑意,“无忧?!这么巧?” 公仪音眯了眼眸一笑,顺势在谢廷筠对面坐了下来,等了一会,见大家不再看向这边了,方才压低声音好奇道,“谢七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廷筠手指敲了敲凭几桌面,叹口气懒惫道,“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得问你家熙之了。”眼眸转了转,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公仪音几眼,“我倒还想问你呢,熙之不是说你不会跟来的么?这是怎么回事?” 公仪音嘻嘻一笑,“破案这种事怎么能不带上我呢?我偷偷跟来的,九郎拗不过,只得由着我了。” 谢廷筠长叹一声,哭丧着脸哀嚎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跟他说不想来,他去理都不理我,还威胁我。” 公仪音好奇道,“你干嘛不想去冀州?” 谢廷筠瞪大着眼睛看着公仪音,一脸“你有没有搞错”的神情,“你没听说吗?熙之这次过去调查的案子,十有*跟邪教有关。我放着建邺好好的游手好闲的生活不过,我干嘛要去蹚这趟混水?” 公仪音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又没查过案,九郎非让你去做什么?” 谢廷筠叹一口气趴在几上,“这个就得问他了。” “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带了些秦府的精锐护卫过来。我们昨日便到了,在此住了一晚。”谢廷筠懒洋洋道。 公仪音盯着他看了一瞬,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秦默是为了让人以为他只带了极少数人去冀州?他手下的势力本就属于隐藏势力,自然不可能让太多人知晓,若是明目张胆地跟着他出建邺,势必有人会质疑,会调查,所以才事先派了谢廷筠先带了一部分人手过来。 出了建邺,盯着他的目光自然会消失大半,这个时候再同谢廷筠会合,也不会引人注目。 至于为什么会选谢廷筠,除了秦默同他关系要好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大概就是谢廷筠比较闲,而且没有多少人盯着,就算他消失一个多月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的。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感慨秦默的缜密心思。 不过,她很快略带担忧地看向谢廷筠,“那……我贸然过来,会不会坏了九郎的计划。” 谢廷筠不以为意道,“熙之那个狐狸,若真担心坏了计划,早在你准备过来时就会制止了,放心吧。” 听谢廷筠这么说,公仪音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抬头越过谢廷筠看向秦默那边,果然见他状似不经意的瞟了过来,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既然你都过来了,那想来熙之那边没什么好顾忌了的,我们一起过去吧。”谢廷筠建议道。 公仪音点点头,同他一起走到谢廷筠那席坐了下来。 莫子笙和荆彦同谢廷筠打了招呼,荆彦诧异地看着秦默,显然也不知道这一茬。 见几人都面露不解之色,秦默淡淡解释道,“此去冀州,前路未知,还是多带些人手的好。只是建邺盯着我们的眼睛太多,所以叫子沐先带过来在此同我们会合了。” 秦默有私人势力的事,荆彦同他一道工作了这么久,自然也有所了解,闻言也解了惑,点点头不再多问。 “你家里那边没什么问题吧?”秦默看向谢廷筠道。 谢廷筠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能出什么问题,我父母的目光都盯着我三哥呢,我就给他们留了封信,说我要出去游历一番。估计这信,他们也得几天后才能看到吧。” 家家有家家难念的经,秦默也不好多做评论,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恰好此时,方才莫子笙点的菜已经上上来了,众人便收拾好各异的心思,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公仪音今日出门出得早,早饭也没吃什么,如今闻着这香喷喷的味道,不由被勾起了馋虫,拿起筷子道,“我饿死了,就不客气了。”说罢,抢先下了箸。 其他几人也被她调动了情绪,纷纷开动。 这小镇的菜虽然比不上他们平日吃的那般精致,但胜在清爽,食材也颇为新鲜,吃着吃着倒也别有几分家常的风味。几人舟车劳顿,本就有些饥肠辘辘,是以一顿饭下来,吃得颇为餍足。 酒足饭饱之后,莫子笙带着侍卫去采购了一些路上要用的干粮和必需品。原本谢廷筠也坐了一辆牛车过来,同几人汇合之后,一辆车放了几人的行李辎重,谢廷筠和荆彦坐一辆,公仪音和秦默坐一辆,跟来的秦府侍卫则分成三拨坐在了车辕处和车厢后。他们此次出行为了方便,本就都用的大的牛车,前后皆有车辕,如此一来刚好,还能起到护卫的作用。 整理妥当后,三辆牛车缓缓驶出了沧月镇,继续朝冀州前行。 一路也经过了几个小小的村庄,但冀州案情刻不容缓,一行人未作停留,马不停蹄地朝前赶路。又走了大半天的功夫,太阳渐渐落山,昏黄的夕阳洒落在地,有种宁静的诗意。 路上反正无人,公仪音索性将车帘掀开,欣赏起车外的美景来。 虽然一路景色有点单调,但秋日原野的枯荣,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对于看惯了楼宇宫殿鳞次栉比的公仪音来说,还是颇觉心情,面上是满满的笑意。 看着公仪音颊边微现的梨涡,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的眼睛,秦默原本有些浮躁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远处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沉入山后,橘色的天空迅速被深浓的墨蓝色替代,原本还亮堂的天空仿佛刹那间暗了下来。秦默一边从公仪音的包袱中取出件披风给她披上,一边问驭车的莫子笙道,“子笙,下一个城镇村庄还有多久?” 如今已是深秋,夜晚愈发严寒,必须要找个落脚的地方过一晚,否则在外面露宿很容易冻出病来的。 莫子笙就着最后一抹光亮,展开怀中底图仔细看了看,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九郎,下一个村庄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大概再走一盏茶的功夫就差不多到了。” “好,吩咐下去,全速前进,一定要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那个村庄。”秦默吩咐道。 莫子笙应了,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向前后两辆驭车的侍卫传达了秦默的指示。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前头的村庄在夜色中露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深浓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其间,让众人都忍不住舒了口气。 车队越驶越近,村庄的全貌终于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公仪音颠簸了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率先跳下车,仰着头打量着夜色中的村庄。夜风清凉,村庄口挑着一盏灯笼在风中轻摆,灯笼上是三个字:甘泉村。 她转了目光看向村庄内,不由生了一丝奇色。 明明才刚入夜,这个村庄为何如此静? ------题外话------ 妈呀,突然好喜欢宁斐!又喜欢又心疼!肿么办,好想把他塑造成深情男二!有没有姑娘赞成的?! 快来发表一下你们的看法!全定的宝宝有奖励~当作是国庆活动哈哈,不管是赞成还是不赞成,只要回答了的全定宝宝,都有奖励。 快让夭夭看到你们的双手吧~ 第154章 牛刀小试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她似乎挣扎了好久,终于还是低了头,一脸颓然道,“我……我不能说……” 公仪音一怔。 阿秀说的是,“她不能说……” 原本公仪音还有所怀疑,阿秀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会不会是阿光。 毕竟,看阿秀的模样似乎与阿光是两情相悦。明叟虽然不赞同两人在一起,但年轻的少男少女兴之所至,也许某次偷尝了禁果也说不定。后来事情败露,为了保护阿光,阿秀才随意指了李铁牛来当替罪羊。因为若是未婚先孕,在这样小的村庄里,男女双方都会受到舆论的谴责,听贾伟民的意思,似乎也有严厉的惩罚等着他们。而**罪就不同了,若是被**,阿秀就是受害者,那么被惩戒的就只有施暴者一人。 可是看方才阿秀一系列的表现,她分明不是在保护某人,而是……在害怕着什么。 莫非……阿秀当真是被人施暴才导致怀孕,而这施暴者,是让她害怕的人物? 公仪音皱了眉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发现了一丝端倪。能让阿秀如此害怕的人物,想来在村子里应该有点势力。而这甘泉村最有势力的人,不就是贾伟民? 再联想到刚进房间时阿秀脸色突然的惨白,公仪音突然意识到,也许,阿秀害怕的不是别人,正是贾文!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都想得通了。 从贾文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就知道他是个色迷心窍之人,阿秀容貌清丽,家中又只有年老的祖父,很容易被贾文盯上。而方才阿秀本来准备说出他的名字,却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一样面露惊恐之色,应该就是贾文不放心在窗户口露了个面,以再次威胁到阿秀。 公仪音深吸口气压下心底对贾文的厌恶,看着阿秀单薄的眉眼,用轻柔而和缓的声音道,“阿秀,你同贾文熟吗?” 她话音一落,阿秀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放在膝上的手指忍不住紧紧攥住自己的裙衫,瘦弱的手背上青筋爆出,眸中一抹隐忍之色。半晌,她木讷地摇摇头,“不……不熟……” “你们俩家似乎住得并不远?” 阿秀“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目光恍惚而黯淡,似乎陷入了什么沉思和回忆当中。 “我见他方才几次把目光落在你身上,他是不是也喜欢你?” 阿秀却似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话一般,拼命摇头道,“没……没有……”说着,突然一阵干呕,公仪音忙上前替她拍着后背,看着她痛苦万分地将腹中地酸水都呕了出来。 好不容易停歇了下来,阿秀呆呆坐在原地,原本水灵的大眼睛此时像失去了光泽的死鱼眼睛,定定地盯着地上某一处发呆,半晌不曾转动。 公仪音心中不忍,可为了查明案子的真相,只得再添一把火,“阿秀,我再问你一次,欺负你的人,当真是李铁牛吗?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阿秀依旧是那个呆呆的表情,脸上的神情呆滞得如同一张白纸。公仪音以为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到,刚要再问一遍,只是“阿秀”两字刚叫出口,便见阿秀捂住耳朵失声尖叫了起来。 “不是他!不是他!是我自己!都怪我自己!你们烧死我吧!你们烧死我吧!”说罢,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朝门外跑去。 她尖叫着到了院子里,双眼空洞无神,不住地大喊大叫。 原本在正厅里的众人也被惊扰到,纷纷走出来查看。 公仪音追了出来,见阿秀这幅模样,心知她是受了刺激,不由有些自责。刚要上前抱住阿秀,却见她四下惊逃,手上不住挥舞。一个不小心,长长指甲就往公仪音的脸上挥来。 “小心!”身后响起秦默色变的声音,公仪音身子往后一仰,堪堪躲过了阿秀的袭击,赶紧往后几步站定,心中一阵后怕。 秦默皱了皱眉头,飞身上前,刷刷两下点了阿秀的**道,阿秀双眼一闭,身子软绵绵倒了下来。秦默朝身后的荆彦丢了个眼色,荆彦会意,上前接住了阿秀。 荆彦看向闻声出来的明叟,“明叟,阿秀受了刺激需要休息,去你家可好?” 短短功夫,明叟仿佛又老了几岁,他定定地看了双目紧闭的阿秀一眼,眼中一抹痛苦的神色,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步履蹒跚地朝自己家中走去。 荆彦无奈地朝秦默看一眼,抱着阿秀跟在明叟身后走出了贾伟民家的院子。 公仪音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懊悔之意。 贾伟民眸色闪了闪,看着秦默搓着手小心翼翼道,“寺卿,您看现在……” “我们去明叟家看看,有消息了再过来通知你们。对了,阿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还请贾村长替我那十几名侍卫找个暂时歇息之处。” “当然当然。”贾伟民满口应下,“寺卿您看,你们昨夜宿的那院子旁边的大堂平日是给村民集会用的,请您的侍卫去哪里休息可好?我让人送些茶水过去。” 秦默点点头,“劳烦了。”又看向阿光,“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们再派人叫你。” 阿光忧心忡忡地应了,走出了门。 谢廷筠举扇摇了摇,开口道,“你和无忧去明叟家吧,我跟着子笙他们过去吧。顺便……”他看一眼神情颓败的李铁牛,“顺便把他带去那边看着。” “也好。”秦默应了,带着公仪音出了贾伟民的院子朝明叟家走去。 已近晌午,秋日的阳光不算热烈,但直直洒在地上,走在阳光下一会身上还是会出一层薄薄的汗意。公仪音低垂着头看着地上自己和秦默并排的影子,没有说话。 “怎么了?”秦默放缓脚步,偏头看来。 公仪音叹一口气,“我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些才导致阿秀受刺激昏倒过去。” “查案过程中,这些事情不可避免的,你无需自责。”秦默淡淡道,面上并无其他的神情,只温柔地凝视着公仪音。 公仪音长睫一垂,心中仍有些许过意不去。 “可问出线索来了?”知道公仪音如今不过一时想不通,秦默没有纠结此事,问起了别的话题。 公仪音点点头,抬头看向秦默,眸色清亮耀眼,“我想,我大概知道真正欺负阿秀的人是谁了。” “谁?” “贾文。”两人都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谈。 “贾伟民的那个儿子?”秦默沉思着问道。 公仪音点点头,“就是不知道贾伟民对此事知不知情。” “阿秀承认了吗?” 公仪音有些颓然的摇了摇头,“她似乎很怕贾文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说出他的名字来。” 秦默悠长的目光看向远方,冷嗤一声,“贾伟民平日里仗势欺人的事情一定干得不少,你看看他家里的摆设就知道了。整个村子,就他家的房子是别人家的好几倍。” “那现在怎么办?”公仪音咬着下唇眨了眨眼,求助似的看向秦默,“阿秀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贾文定然也不会承认自己犯下的事。”顿了顿,又道,“明叟和阿光那里可问出什么来了?” “没什么重要的线索,只是那个阿光,似乎对阿秀一往情深的样子。至于明叟,到底年纪大了,问不出什么来。”说话间,已经到了明叟家门前,他看一眼阳光下的斑驳的院门,开口道,“先去看看阿秀吧。” 公仪音点点头,跟在秦默身后走近了院子里。 两人一踏进院中,正好看到荆彦推门出来,他见两人过来不由面上一奇。 “阿秀怎么样了?”公仪音开口问道。 “还在昏迷中,我在想要不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可是明叟说村里没有大夫,要请只能去最近的镇上去请。”荆彦无奈道。 “我去看看。”公仪音接口道。 “你还会看病?”荆彦奇道。 “学过一些医药之术。”公仪音说着,伸手推开了阿秀休息的那间房门。 明叟正坐在阿秀榻边,背对着公仪音,看动作似乎在偷偷抹着眼泪,佝偻的背影在阳光逆照下显得格外苍凉。 公仪音心中一时很不是滋味,伸手在门扉上瞧了瞧。 明叟慌忙将面上眼泪擦干,颤颤巍巍转了过来。见是公仪音,他定定看了她一眼,沙哑着开口道,“女郎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阿秀。” 明叟没有说话,眼中带着审视的神情,良久才出声道,“女郎是想帮我们吗?” 公仪音停下向前的步伐,不解地看着他。 明叟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女郎若真想帮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阿秀她,禁不住再一次的刺激了。” 公仪音一怔,心中涌上一丝五味杂陈的情绪。光影中,她面上神情清雅如莲,眼中有一丝的落寞,不过很快她便振作了情绪,看向明叟道,“阿叟,您当真相信此事是李铁牛所为?” 明叟直直望来,神情有些怔忡,“阿秀为什么要说谎?”当初阿秀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李铁牛的,他也曾有过怀疑,因为李铁牛为人木讷老实,与其说是他的,倒不如说是阿光的来的更让她相信。可是阿秀却一口咬定,而且成日以泪洗面,他知道阿秀喜欢阿光,若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阿光的,她不会如此情绪低落,这才选择相信了阿秀说的话。 此时现在听眼前这女郎说来,事情似乎另有蹊跷? 见明叟面上神情有所松动,公仪音接着分析道,“对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此事不是李铁牛所为,阿秀为什么要说谎?” “女郎是什么意思?” 公仪音叹一口气,“此事必须查出个真相来,否则,阿秀还有可能再次受到伤害。我曾学过一些医术,若你不介意的话,让我给阿秀看看吧。” 明叟怔怔地将阿秀床榻旁的位子让了出来,只是脸上神情仍有些怔忡。 公仪音在阿秀榻边坐下,伸出手替她把着脉。 “如何?”秦默走上前来问道。 公仪音叹口气,将阿秀的手腕放回到了被褥之中,“刺激过度加上营养不良,喝一帖药应该就好了。阿叟……”她转向一脸恍惚的明叟,“村子里头可能找到白术、茯神、黄芪、木香这几味药?” 她说的这几味药都是常见的山中药材,甘泉村背后临山,应该不难找才是。 明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阿光他经常去山里头采药材,他家中应该有,我去求他。”说罢,扶着膝盖挣扎着就要起身。 “我们去吧。”公仪音忙出声制止了他,“您留在这里照顾阿秀便是。” 说着,看一眼秦默,同他一道走出了房门。 阿光的屋子就在阿秀家隔壁,不过明显寒碜了不少,院子外面看上去也破破烂烂的。院门虚掩着,两人便推开走了进去。 正巧阿光就在院子里翻晒药材,听得动静转身望来,见是公仪音和秦默,不由一喜,手在身上擦了擦,赶忙迎了上来。 “小的见过寺卿,见过女郎。”顿了顿,眉眼中带了一丝期待道,“可是阿秀醒过来了?” 公仪音摇摇头,“还没有,需要几味药材熬成药给她服下,听明叟说你经常去山上采草药?你这里可有白术、茯神、黄芪、木香几味药材?” “有的有的。”阿光赶忙应下,“两位请稍等。”说着,急急走进房中,很快拿了一包药材走了出来递给公仪音道,“女郎请看看分量够不够?不够小的再去山上采。” “够了。”公仪音打开纸包看了一眼,看向阿光浅笑着道了谢。 阿光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挠了挠后脑勺道,“女郎快别跟小的客气,这是小的分内之事。”说着,语气变得有些怅惘起来,“只希望阿秀能早点醒过来才是。” 公仪音看着他满目的担忧之色,心中升起一丝感动,她定定看着阿光,突然开口道,“阿光,你现在还喜欢阿秀吗?” 阿光一怔,脸色很快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喜欢阿秀。” “现在还喜欢?”公仪音追问了一句。 阿光愣了愣,终于听明白了公仪音话中的意思,他面上潮红渐渐退去,无比认真地看着公仪音,郑重其事点头道,“喜欢!如果……如果阿秀愿意嫁给我,我……我一定娶她!” 公仪音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他。 平心而论,阿光长得并不出众,但就五官而言,甚至还比不过贾文。浓眉大眼,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神情,但一双眼睛却黑亮黑亮的,让人感觉莫名的踏实。 如今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公仪音,面上是满满的肯定,没有一丝犹疑。 公仪音心中的感动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她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居然还有这样澄澈而不含一丝杂质的情感。我喜欢你,并非因为你的容貌,亦不是因为你的家世,只是单纯地喜欢你这个人。 “那……阿秀肚里的孩子怎么办?” “小的愿意当孩子的爸爸!”阿光脱口而出,眼中甚至含着一丝迫切的情感。可是很快,他眸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低头嗫嚅道,“可是阿秀不会愿意嫁给我的,她这几天甚至都不愿意见我了。” 公仪音看着阿光颓然的眉眼,其实很能理解阿秀的心情。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脏了,不配再同阿光在一起了吧?可是爱情当中,有哪有什么配不配一说? 她忽然觉得,也许阿光,是让阿秀开口的一个契机。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秦默,无声地征求着他的意见。如今秦默和她之间,已经达到能用眼神交流的地步了。譬如现在,只用公仪音抬眸看秦默一眼,秦默就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轻轻点头,秦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道,“阿光,你想知道是谁……欺负了阿秀么?” 阿光一愣,抬头怔怔地看着公仪音,半晌才问出一句,“难道……难道不是李铁牛?” “你信么?”公仪音淡淡反问。 阿光低垂了头,颓丧地摇了摇头。是的,他不信。李铁牛他也打过几次交道,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走方货郎,怎么会……怎么会做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可是阿秀一口咬定是李铁牛,他不想怀疑她,只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既然阿秀不想说,他便不问。 只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想到阿秀看着他时愁苦的神情,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若是……若是阿秀被人威胁了呢?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太阳**突突地跳动着,抬头紧紧瞪着公仪音,眼中已经隐隐有了发怒的迹象,“到底谁谁?是谁这般禽兽不如?” “我推测,应该是贾文。” 阿光听到这两个字,脸上突然色变,一拳捶在身侧晾晒药材的木板上,恨恨看着地面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他!平日里他就对阿秀多有觊觎,没想到他竟然干出这么丧尽天良之事!”他越说越气氛,一头往外冲去,面上一副想找贾文拼命的模样。 “站住!”公仪音大声娇喝一声。 阿光脚步一顿,听到公仪音娇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秀并没有承认,说是贾文也不过是我的推测。你现在冒冒失失冲过去找他算账,你以为你能讨到什么便宜吗?” “难道就这么看着他逍遥法外吗?!”阿光回转身恨恨道。 “当然不会!”公仪音一脸坚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阿秀有勇气将他指认出来。我方才私下问阿秀的时候,发现她十分害怕,我猜,贾文一定暗中威胁了她,并授意她将怀孕的事推到李铁牛身上去。你现在贸然过去,阿秀前面的隐忍不就全部泡汤了吗?!” “还请女郎指点一条明路。”阿光看着公仪音,突然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 “你起来说话。”公仪音看着他道。 阿光站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面上一片忿然,显然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心底团团上蹿的怒火。 “阿光,我有把握让阿秀醒过来。你可有把握让她说出事情的真相?”公仪音定定地看着他。 “我?”阿光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公仪音肯定地点了点头,“现在只有你能让她说出实话了。你想,阿秀在乎的,无非是明叟和你两人,贾文定是拿你们的安危威胁阿秀。现在经历此事,明叟定然不会再阻挠你和阿秀,又有我们在,不用再担心贾文会背后给你们使绊子。你把这些都说给阿秀听,她会明白的。” 听得公仪音这么说,阿光眉眼间露出一抹灼灼亮色,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让阿秀说出真相的!” “嗯。”公仪音欣慰地点点头,“阿秀的药还缺一味药材,我需要去我们的车上拿,然后给阿秀煎了服下,你先在家中等着,我们会再派人来叫你。” 阿光对着公仪音久久鞠了一躬,面上是感激涕零的神色,“女郎和郎君的帮助,小的铭记在心无以为报,来世定当衔草结环。” 公仪音浅浅一笑,“事情还没解决,别着急谢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稍安勿躁,千万别冲动去找贾文,以免打草惊蛇了去。” “小的明白,女郎请放心吧。” “好,那我们先走了。”公仪音同他道一声别,看向秦默笑笑,一道走出了阿光的院子。 出了门,公仪音走在前头,阳光倾洒下来,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秦默落她一步之遥,静静地看着前头脚步匆忙的公仪音,唇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见身后的秦默脚步放慢,公仪音不由回头望去,隔着秋日煦暖的阳光,她看见秦默清浅的笑意,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帘,如同耀眼的光芒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她不好意思笑着问道。 秦默唇角依旧保持着那样浅浅的弧度,凝望着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阿音如今查起案来越发有模有样了。” 公仪音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低垂了眉眼嗔道,“阿默,你就别取笑我了。在你面前我还不是班门弄斧吗?” “已经可以出师了。”秦默淡笑着打趣,又问,“还差什么药材?” 公仪音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我记得我们带了些参片是不是?阿秀会晕倒,说白了就是营养跟不上气血不足导致,用参片入药是在直接不过的法子了。只是我怕他们心中有负担,所以便没有说出来。” 秦默看着她细致温婉的眉眼,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异样情绪蔓延上来。明明是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着长大,却能如此为别人着想,秦默不禁觉得,自己真是捡到个大好的宝贝了。 这么一想,唇角的笑意愈发加深了些,幽深的瞳孔深处也落满浅浅笑意。 公仪音好奇道,“你笑什么?” 秦默摇摇头,看着出现在前方的村名集会大堂,淡淡道,“走吧,到了。” 到车上取了些参片过来,秦默又点了几个人同他们一道回阿秀家。 “郎君……”刚要离开,李铁牛在身后怯生生叫住了他们。 秦默和公仪音转头望去,见李铁牛满目期待地看着他们,眼睛一眨也不眨。公仪音叹口气,淡淡道,“你放心吧,若不是你做的,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李铁牛面上露出一丝狂喜的神情,双膝一软就要跪下。看出他的势头,公仪音忙制止道,“你就放宽心在这里待着吧,有什么进展我们会派人再来通知你的。” 李铁牛大声应一声,目送着他们出了门。 到了阿秀家,公仪音取了合适剂量的各种药材交给其中一个护卫,让他先去将药熬好。药很快熬了上来,公仪音看着明叟将药给阿秀喂下,过了一会,阿秀咳了一声,紧闭的双眼缓缓睁了开来。 明叟面上一喜,握住阿秀的手道,“阿秀啊,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虽然方才在众人面前对阿秀万般嫌弃,此时却再也顾不上其他,真情流露一脸关心道。 阿秀虚弱地点了点头,目光四下一望,又怯生生地收了回去,手里攥着被角,仍是一脸受惊的模样。 公仪音看向明叟。 方才她已经把事情的利害关系与明叟说清楚了,此事若想有转机,就必须阿光出面劝阿秀才行。事到如今,明叟唯一关心的就是阿秀的身体和情绪了,自然不再阻拦。此时见公仪音看向他,心中明白,点点头看向阿秀道,“阿秀,阿光想来看看你,可以么?” 阿秀先是一愣,呆呆道,“祖父,你不反对我和阿光了么……”话音刚落,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不要,我不要见他,让他走!” 明叟抓住她的手腕,小声地哄着,好不容易才让她安静了一些,“阿秀乖,阿光给你带了山上摘的好吃的野果子,你要不要试试?” 阿秀一听神情变得柔软起来,眼中泪花晶莹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良久,她才怔怔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方才阿秀一醒,公仪音便已经派人去请阿光了,此时正在门外候着。公仪音看向明叟道,“阿叟,那我们给他们一些空间,去外面等吧。” 明叟应了,同她一道出了房门。 阿光正在院子里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见几人出来了,忙一脸期待地迎了上来,小心翼翼道,“小的……小的可以去看看阿秀吗?” “进去吧。”公仪音淡淡点头,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 阿光深吸一口气,神情紧张地踏进了房中。 谁都不知道他们俩在房中说了什么,只是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阿光从房中走了出来,眼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看他这模样,公仪音知道阿秀已经被阿光说通了,不由也松了一口气。 阿光在人群中搜寻到公仪音,冲她点了点头。公仪音走上前,低沉了嗓音道,“是……贾文吗?” 阿光握紧了拳头,眉眼间划过一丝愤怒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贾文那个畜生!”他的声音并不小,一旁的明叟自然也听到了,闻言一怔,忽而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手中拄着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浑浊的眼中呈现出一种死灰的白。 公仪音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他的身子软绵绵朝后倒去。 阿光小跑几步上前,堪堪接住了明叟的身体,嘴里焦急呼喊道,“阿叟,你没事吧?” 公仪音叹口气,“应该是一时气没提上来,你掐掐他人中试试。” 阿光依言掐住明叟的人中,果然见他的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眼皮一翻,悠悠醒转了过来。明叟重重咳了两声,挣扎着就要起身,“我要去跟他拼命!” 阿光忙抱住他劝道,“阿叟,我们现在过去没有任何益处。您放心吧,这位女郎和郎君一定会帮我们讨回公道。” 明叟看一眼公仪音,呼吸间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公仪音点点头,“阿叟,您就放心吧。眼下阿秀还得依靠您,你千万不能倒下去。” 明叟重重吸一口气,看向阿光道,“扶我起来。” 见他想通了,公仪音又看向阿光,“阿秀同意指认贾文了吗?” 阿光点点头。 “可有证据?” 阿光眼中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阿秀说,当日她拼命挣扎,抓破了贾文的右手手臂。她指甲很深,这么几天,贾文身上应该还有疤痕。” “那……让李铁牛当替罪羊也是贾文的主意吗?” 阿光摇头道,“阿秀说,当时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十分惶恐,便去找了贾文。贾文说他会托人从镇上带些打胎药给她打掉,只是打胎药还没拿回来阿秀便被人发现有了身孕,情急之下才推到了李铁牛身上。” 公仪音眯着眼眸,心中想过一个主意。 “阿秀现在可能走路?”公仪音看向阿光问道。 知道公仪音是想找贾文对质去了,阿光点点头,“我扶她过去。”于是,他进了屋,将虚弱的阿秀扶了出来。公仪音本来想让明叟在房中休息的,只是明叟坚持要跟着一同前去,公仪音拗不过他,也就罢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贾伟民的院子里。 听得动静,他忙走了出来,笑得一脸谄媚,“郎君,里头请。” “不用了,就在院子里说吧。”秦默冷冷道。 贾伟民一愣,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顿了顿,小心翼翼道,“郎君,不知调查得如何了?” “调查清楚了,阿秀承认当时是被人威胁,不得已之下才拉了李铁牛出来定罪,现在她终于有勇气将实情说出来了。”秦默看着她,面上神情冷得更冰块似的。 “这……”贾伟民笑容僵了僵,眯着眼睛看了面色苍白的阿秀一眼,“不是李铁牛?” “不是。”秦默全身气压更低了。 “那是……谁?”贾伟民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看他这幅模样,公仪音可以肯定,贾文做的“好事”,贾伟民怕是不知情。不过……就他这样子,估计知道后还是会对贾伟民百般维护的。 她转头看向阿秀,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道,“阿秀,你尽管放心说出来,当时欺负你的人是谁?” 阿秀颤抖着看了贾伟民一眼,蠕动着苍白的唇开了口道,“是……是贾文……” “不可能!”贾伟民一惊,下意识否认。 “是不是如此,不如请贾村长请贾文出来一问如何?”荆彦帮腔道。 贾伟民赶紧走到贾文屋子里,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出去,脸色不由更黑了。秦默见状,转头朝荆彦吩咐了几句,荆彦点头退下。 贾伟民看向秦默和公仪音沉声道,“两位,阿文不知道去了哪里,容我出去找一找。” 秦默淡淡睨他一眼,“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贾村长就在此耐心等着吧。” 没过多久,侍卫果然带着灰头土脸的贾文回来了,将他往院中一推,贾文一个踉跄,勉强才站稳。 贾伟民看着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公仪音看他一眼,又看向阿秀,“阿秀,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那日欺负你的人可是贾文?” 许是怕阿秀又临阵胆怯起来,阿光偷偷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指尖。阿秀心中一股暖流流过,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点头道,“是!就是他欺负了我!” 贾文脸色一白,看着阿秀嚷道,“阿秀,你瞎说什么,这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那日阿秀挣扎中用指甲划伤了那人的右手手臂,贾文,你敢将手臂亮出来看看吗?” 贾文脸色更白了,眼中闪烁着躲闪的神色,支支吾吾着不肯出声。 可是这会哪由得了他?秦默朝左右使了个颜色,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压住他,很快将他的袖口卷到了肩膀之上。果然,贾文的右手手臂上,赫然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贾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公仪音看着他冷冷道。 贾文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道,“这能说明什么?我……我不小心划伤了手臂不行吗?” 看着他事到如今还在负隅顽抗,公仪音冷笑一声,又道,“**无辜女子,还指使她将罪名推到他人身上,你可知,这两项罪名加起来会判什么刑?” 贾文一听愈发急了起来,大声嚷道,“我没有让她推给李铁牛,明明是她自己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是她自己说的!我明明让她将孩子打掉的!” 话音一落,四下一片寂静。 贾文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浑身一软瘫软在第,脸上早已眼泪鼻涕一大把。贾伟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又是心痛又是心急。 公仪音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是她!是她勾引的我!”贾文忽然反应过来,狠毒如毒蛇的目光倏地射向一旁的阿秀,指着她愤愤然道。 只听得“当啷”一声,公仪音看到明叟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拐杖掷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贾文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贾文眼珠子一红,站起来就要冲过来同明叟拼命。 身侧的侍卫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受伤微一用力,贾文便痛得哭爹喊娘起来。 公仪音不看他,只看向贾伟民,神情冷得似腊九寒冬的天气,说出来的语声似裹着冰渣子一般冷冷地打在贾伟民身上,“贾村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第155章 贱人自有天收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贾伟民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贾文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他已经很难再帮他狡辩什么。更何况,秦默的身份摆在这里,再多的狡辩都是徒劳。 他一向是个识时务之人。 脑中飞快的转动了一番,忙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朝秦默深深行了个大礼道,“寺卿,小民教子无方,实在是惭愧。小民犯下这等天理不容的事,小民绝不会为他开脱,请寺卿依法惩治便是!”他双手紧握在身前,面上神情将一个父亲那种既纠结又心痛的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演得再好,到底还是假的,眼底的那一丝不甘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公仪音不耐看他做戏,轻哼一声,转头不看他。 颓废在地的贾文一听急了,急急跪行到贾伟民脚底,一把扯住他的袍角嚎啕道,“阿父,阿父,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不管我了!”他自然没法理解贾伟民的“良苦用心”,只当他真要大义灭亲,不由心急如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起来。 贾伟民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暗中踹了踹他,示意他收敛着些不要放肆,如此自己才有救下他的一线希望。只可惜贾文太过愚钝,完全没有领会到贾伟民的想法,一声比一声哭得大,快把左邻右舍都给引来了。 同样被引出来的,还有贾文的母亲尤氏。 尤氏不过一个典型的山野村妇,方才贾伟民趁秦默一行人去阿秀家的间隙,仔细交代了尤氏一番,让她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是以尤氏一直在屋里安静地躲着。此时却突然听见她宝贝儿子的哭声,哪里还藏着住,颠颠儿就从房中走了出来。 “我的儿啊!”尤氏一眼便见到赖在地上的贾文,方才她在屋里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大嚎一声扑到贾文身旁,一把抱着他哭了起来,神情亦是好不狼狈。 见妻儿如此,贾伟民又是心痛又是尴尬,讨好地朝秦默咧了咧嘴。 秦默视若不见,凉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贾文既然犯了事,自然要交由县衙处置才是。” “是是是。”贾伟民陪着笑道,“一切听凭寺卿做主。” “我不准!”尤氏一听,大叫出声,手中紧紧抱着贾文,一副生怕别人将他夺走的模样。贾文也紧紧藏在尤氏怀中,不肯露面。 贾伟民脸黑了黑,看一眼秦默,朝着贾文喝道,“混账东西,自己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还妄想逃脱惩罚?!” 这时,门外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村民,都探头探脑地朝贾伟民院子里瞧着。 公仪音心神一动,走到门口将院门全部打开,对着围观的村民道,“诸位,真相已经查明了,丧尽天良欺负阿秀一个弱女子的,不是李铁牛,而是贾文!” 话音一落,人群中纷纷炸开了锅。 原本不相信的村民在看到院中贾文满脸狼狈的模样和贾伟民铁青的脸色时,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一时间,人人都有些群情激愤。 贾伟民这个村长当得怎么样暂且不说,但贾文素来在村里横行霸道,村民们早就受了一肚子气了,现在听到他竟然如此色胆包天,竟去欺辱素日腼腆内向的阿秀,纷纷义愤填膺起来。 “烧死贾文!”不知有谁带头说了一句,立即得到了人们的响应。 “烧死贾文!烧死贾文!”人群中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别说贾文,就连贾伟民也有些慌了神。 他之所以不想将此事抖落出去,是知道秦默他们虽然身份地位高,但毕竟会依法办事。他们不会路过此地,阿文最后还是要交与县衙处置的。他那娘舅在县衙中混得还不错,到时自己暗中塞些钱财,偷偷将阿文弄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惜阿文和尤氏那婆娘竟丝毫不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大嚎大叫。这下倒好,把人都引过来了,这让他该如何平息愤怒的群众?搞不好,自己这个村长的位子也会不保了。 他心中打起了小鼓,面上装出一副沉痛而内疚的表情,刚要同阿秀说些什么以向围观的民众表明自己的立场,贾文却像被门外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怒吼声吓坏了一般,躲在尤氏怀中结结巴巴道,“我没有!我没有!是她!是她勾引我的!”说着,恶狠狠地指着阿秀。 阿秀身子一颤,害怕地往明叟身后躲了躲。 村民一听,更加愤慨。阿秀如今都憔悴成了这个样子了,他居然还敢将罪名往阿秀身上推,实在是让人来气。 这时,人群开始朝院子里涌了进来。那些平日里就经常受贾文和贾伟民气的村民此时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冲到贾文面前,一把将他从尤氏怀中拉了出来,拳头就像雨点一样落了下去。少数与贾伟民平日一道为虎作伥的村民本来还低声劝着,此时一见情形不对,忙灰头土脸开溜了。 贾伟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贾文杀猪般的嚎叫。他心中一慌,忙冲上前去想阻止村民。推搡中,他自己也受了好几拳,眼角青了一大块。 他心中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地想找出下手之人,只是四下一片乱哄哄的,哪里还找得到?只得捂住脸灰溜溜地朝后退了几步。突然想到秦默他们,忙快步走到秦默面前,哭丧着脸道,“寺卿您看,在这么下去,阿文会被他们打死的呀!” 公仪音心中冷笑。他自己当初想用私刑的时候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就受不住了? 秦默看一眼贾文那边,见他也被打得差不多了,方才慵懒开口看向自己带来的那几名侍卫道,“你们上去拉一下吧。” 几名侍卫都跟在秦默身边许久,早对秦默的话中隐藏的含义了若指掌,应一声诺,上前慢吞吞将暴怒的村民拉了开来。 贾文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来。尤氏倒在一旁的地上,早已哭得背了气。贾伟民心疼地看着面目全非的贾文,恶狠狠地瞪一眼下手的村民,将他们一一记在了心里。 秦默早就看透了贾伟民的心思,轻飘飘开口道,“看来贾村长平素积怨颇深啊。贾村长可要记住一句话,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贾伟民突然觉得一阵后背发凉。 秦默看向村民,淡然开口道,“各位乡亲,我是建邺延尉寺中当差的,一行人路过此地正好遇上这桩案子,也算是上天有眼,让我们将真正的罪犯找了出来。大家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还阿秀一个公道。” 村民疑惑地看着秦默。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出过这个小村庄,自然不知道秦默口中的延尉寺是做什么。还是阿光赶忙开口帮忙解释道,“大家放心吧,这位郎君是京里来的大官,他会替我们主持公道的!” 村民一听,看向秦默的眼神变得崇拜起来,心里头恍然大悟。难怪觉得这位郎君一行人气质飘然,跟天上的仙人似的,原来竟是京里头的大官! 秦默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贾文所犯罪行天理不容,我们会将他带到县衙受审,大家请放心。” 在场众人虽然并不知道带到县衙受审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莫名地就被秦默身上的气韵所折服,纷纷点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默看,有那妙龄的女郎,脸上都飞起了一片绯红之色。 荆彦瞧着这一幕,心中偷笑一声,却感到秦默冰刀般的眼神射了过来,忙轻咳一声,收回脸上的笑意。 秦默转回目光接着道,“各位就请先回去吧,日后阿光和阿秀,也请各位多多包容。日后我们回京也会经过这里,到时候喜欢能补喝一杯他们两人的喜酒。” 众人一怔,纷纷看向阿光和阿秀。 阿光和阿秀有情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也知道明叟一向不同意这二人的婚事,如今听秦默这一说,不由有些发愣。阿秀都……都被人欺辱了,阿光居然还愿意娶她? 见大家看来,阿秀头垂得更低了,笼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拳头,心中又是不安又是胆怯。 阿光却突然朝阿秀走近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 阿秀错愕地抬头,正好撞见阿光灼灼望来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暖。 村民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本人群中有些看热闹的人,虽然此事说到底不是阿秀的错,但一个女子,被人凌辱了,还怀上了那人的孩子,再怎么说日后都会抬不起头,更遑论这世上总有一些喜欢看人凄惨落魄之人了。 但秦默这句话,却让这些人在心中将自己的心思掂量掂量。 是啊,若是自己做得太过了,将阿秀逼上绝路,到时候她一个想不开什么的,这大官再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追究到自己头上来? 这么一想,有些浑水摸鱼之人的小心思就乖乖收回了肚里。 公仪音自然明白秦默说这话的意思,有些意外地看了秦默一眼。印象中他除了对自己,对待别人的态度总是冷冷的,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如此细腻体贴。 荆彦笑笑,出来接着道,“那诸位就请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们来处理就成了。” 众人应了,三三两两出了贾伟民的院子。 事情已尘埃落地,公仪音看向阿秀,朝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阿秀怔了怔,很快也微微扯了扯唇角,笑意虽然淡,但却是她这么多天来露出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公仪音看向阿光道,“阿秀和明叟的身子不太好,你先带他们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放心吧。” 阿光感恩戴德地点了点头,知道阿秀已经到了极限,怕是片刻也不想见到贾文丑恶的嘴脸了。再者明叟的身子的确有些虚弱,便也不推辞,搀扶着两人朝外走去。 不想经过贾文身侧的时候,他突然像发狂了一般,一跃而起,身子朝阿秀砰地撞去。 秦默脸色一沉,大手一挥,贾文就像一块破布一样被甩了出去。但秦默到底方才的注意力没有在阿秀和贾文身上,还是慢了一拍,阿秀被贾文撞倒在地。阿光亦没有来得及拉住她,情急之下自己往地上一躺,垫在了他的身下。 公仪音脸色一变,急急忙忙跑上前道,“阿秀,你没事吧?” 阿秀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挣扎着想从阿光身上起来,不想身下一软,又痛苦地倒了下去。公仪音却眼尖地看到,她素白的棉布裙子下面,流出了殷红的血迹。 她心中一惊,蹲下身将阿秀扶了起来,却见她身下血迹越流越多。 秦默和荆彦显然也看到了,面色沉沉大步走了过来。 公仪音看着阿秀苍白的面色和痛苦的表情,脑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阿秀她,怕是被贾文这么一撞,流产了。 “阿秀!”明叟惊呼一声,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怎么样了?”荆彦皱着眉头开口道。 “怕是流产了。”公仪音沉声道,“快扶她进房。” 不想阿秀却看向公仪音,虚弱地开口道,“不……不要在这里……要回家。” 公仪音知道她是不想在贾文的家中在多呆一刻了,而且看着输血量,恐怕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她肚里的孩子了,叹一口气,看向荆彦道,“让人找副担架过来,把她抬回去吧。” 荆彦忙走到贾伟民身前说了几句。贾伟民虽然现在脑中亦是一团乱麻,但还是不敢得罪秦默他们,领着人进屋找了个轻便的软榻出来。 秦府侍卫同阿光一道,小心翼翼地将阿秀抬到了软榻之上,然后脚步未停地朝阿秀家中奔去。 公仪音看向秦默,一脸急色道,“我过去看看,这里就拜托你了。”说罢,也急匆匆离去。 秦默缓缓将目光从公仪音离去的背影上收回,脸色铁青地看一眼贾伟民,又看一眼摔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贾文,冷声吩咐道,“阿星,将贾文带到谢七郎那边去交由他好生看着,另外再叫阿井他们几个过来。” 那唤作阿星的侍卫应一声,将贾文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推着他朝外走去。 看着贾文一瘸一拐被侍卫推搡着朝外走的身影,贾伟民心中一酸,不由开口叫了一声,“阿文……” 贾文下意识想停下脚步,但阿星那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伸手粗暴地推了推他的后背,示意他继续往外头走去。 贾伟民无奈,只得转了目光看向秦默,嘴里求饶道,“寺卿,能不能……能不能让小民同犬子再说两句话?” 秦默冷冷看他一眼,淡然唤了一声,“阿星。” 阿星会意,停下了推着贾文前进的步伐。 贾伟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贾文面前,千言万语最后只凝成一句话,“阿文,你要好好的,不要任性。”他想说的话有很多,他想告诉他不要怕,他会想办法救他出来;他想跟他说要暂时忍耐,不要任性用事,可是这么多人在这里,他没法把这些话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虽然心中恨他不争气,但到底还是不舍得。他就这么个儿子,此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也不知他会吃多少苦,一时觉得心中酸涩得厉害。 公仪音冷冷地看着贾伟民的作态。 子不教父子过。平日里对其放任纵容,等真正酿成惨剧了再来追悔莫及又有何用?贾文弄得现在这么狼狈,完全是咎由自取! 秦默神情冷淡地看着他说完,给了阿星一个眼神。 阿星会意,也冷冷看向贾文开口道,“走吧。” 目送着两人出了院门,秦默自然不会在此多待,朝贾伟民冷淡地点头示意了一下,跟着走了出去。 此时的阿秀房中,公仪音正在凝神给阿秀把着脉,良久,才收回手,目露沉肃之色。 “女郎,阿秀她怎么样了?”阿光见她神情如此严肃,有些不安地焦急开口问道。 公仪音微微叹一口气,“她这段时间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又没进多少食,身体本就虚弱,又经过这么猛烈的撞击,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那阿秀呢?阿秀怎么样了?她没事吧?”阿光又焦急地追问。 公仪音示意他别担心,“放心吧,阿秀没事,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阿光长吁一口气,心中定了下来。只要阿秀没事就好,孩子没了,日后还是会有的。 正巧此时秦默从门外进来,公仪音见到他眼睛一亮,“阿默,你来得正好,阿秀的身子有些虚,需要补补,你让阿井去将车上剩余的参片取来吧。” 秦默应下,走到门口同阿井吩咐了一声。 阿光先是一愣,继而连连摆手道,“女郎,我们实在是担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人参山里头也有,我……我这就上山去采,女郎还是自己留着吧。” “人参哪里是这么容易摘到的?阿秀的身子拖不得,你就别客气了。”公仪音劝道。 “可是……”阿光涨红了脸,一脸嗫嚅之色。 “别可是了。明叟没事吧?”方才公仪音在给阿秀把脉的时候,阿光去看过隔壁房间休息的明叟了。 阿光点点头,“女郎请放心,阿叟知道阿秀没事就放心了。” “好,回头也可以熬些参汤给他喝。” 阿光眼圈一红,突然重重跪了下来,朝公仪音磕着头道,“女郎和郎君对小民和阿秀的照顾,小民没齿难忘!小民……小民无以为报,只能日后日日在家替女郎和郎君祈福,请佛祖保佑女郎和郎君幸福平安。” 他说得郑重其事,公仪音哭笑不得,又不忍拂了阿光的好意,勉强点头应下道,“多谢你的好意了。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快起来吧。” 阿光这才站了起来。 这时,榻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阿光一喜,朝阿秀看去,果然见阿秀缓缓睁了眼朝这边开来。他面上一喜,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阿秀,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阿秀点点头,摸了摸肚子,看向阿光道,“阿光,我……我是不是……?” 阿光不忍地点了点头,又怕阿秀想不开,忙宽慰道,“阿秀,你……你别难过……孩子……孩子还会再有的。” 不想阿秀却突然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啜泣,越到后面哭声越来越大了起来,简直叫一个撕心裂肺了,仿佛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和不安全数哭了过来。 见他这幅模样,阿光心疼不已,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慰,却见阿秀从他怀中退了出来,胡乱抹一把眼泪,盯着阿光一字一顿道,“阿光,我一点儿也不伤心!” ------题外话------ 宝宝们第一天上班滋味如何呀嘻嘻嘻~ 第158章 我们成亲好不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秦默面有后怕之色,看着公仪音的目光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冷厉和幽暗,眸中神色转为清亮薄寒,像极了初夏时分的拂晓天气,还带了些微湿润的意味。 公仪音抬目直面他,脑中一片空空,墨玉如洗般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潋滟空濛的神情。 秦默忽而叹一口气,清雅的容颜上绽开一抹苦笑,声音低沉道,“上车。” 公仪音不敢不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辇。 一踏入车厢内,便觉眼前一暗,原来是身后帘子刷地落下,隔绝了车厢外明亮的光线。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感受到秦默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之上,近在咫尺。 公仪音的胸口不由自主传来阵阵悸动,如同受了惊吓四处乱窜的小鹿。她伸手按住胸口处,兀自稳定了一下心神,刚要抬头朝秦默看去,身子却被秦默一下搂入怀中。 耳边便是秦默胸膛跳动的心跳,恍惚间,竟然比自己的心跳还要快。 她错愕仰起小脸朝秦默看去,正好撞上他低头看来的目光,有着隐隐微醺的神色,似千年琉璃闪烁其中,眼中的后怕之情久久没有退去。 “阿音,我后悔了。”秦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蓦地响起,似一坛深埋多年的好久,甘醇而清冽,让人不由自主染上几分微醺的醉意。 “后悔什么?”公仪音不解挑眉。 秦默轻叹一声,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抵在她柔弱的肩头,语声幽幽,“后悔将你带出来了。” 公仪音忙道,“阿默,你别担心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嗯。”秦默淡淡应一声,忽而将头抬起,双手握在公仪音的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你不是好好的,我会叫他给你陪葬。所以阿音,你必须好好的,明白吗?” 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可他声音中那丝似有若无的寒意,却让公仪音忍不住一颤。 这一刻,公仪音仿佛见到了方才废掉贾文时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如同地狱中走出之人一般的秦默。 她毫不怀疑,若自己今日真出了事,哪怕只是伤了一根毫毛,秦默对贾文的下手还会狠一千倍。这真的是人们口中那个温润如玉飘然似仙的秦默么? 公仪音怔怔地看着秦默,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无声地垂下了头,细细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 许是感受到公仪音气息的变化,秦默很快收起了眼中的森寒和凌厉之色,熟悉的低笑声在公仪音耳边响了起来,“阿音,你这是被我吓坏了?” 公仪音呐呐摇了摇头,“没。” 秦默伸手将她往怀中带了带,用唇瓣轻轻蹭了蹭公仪音绯红的耳垂,“罢了,日后把你栓在我身边便是,如此,你就不会受伤了。” 公仪音听出他话中的玩笑之意,抬眸睨着眼看向他道,“才不要!” 秦默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熟悉的弧度,带着宠溺的口吻哄道,“好好好,你说不要便不要。”这一刻,他又回到了那个熟悉温暖的秦默,仿佛方才一瞬间的幽冷只是公仪音的错觉。 公仪音长舒一口气,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也勾唇笑笑道,“时辰不早了,快继续赶路吧。” 秦默应了,掀开车帘朝外吩咐了一声。 谢廷筠见两人解决好了“矛盾”,这才哭丧着脸又上了车。若不是此次出行总共就带了三辆车,他还真不想同公仪音和秦默同一辆车,实在是太受刺激了。 许是感受到谢廷筠的纠结心情,公仪音朝他讨好地一笑,离开秦默的怀抱端端正正地坐着。 秦默睨她一眼,瞥见她眼中的灵动和笑意,心中长舒一口气转回了目光。 车队终于缓缓开动,有秩序地朝前驶去。 又是一阵颠簸的赶路,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下一个城镇。在镇上休息了一会,补充了一些必需品,第二日清晨便启程了。又赶了大半天的路,晌午刚过,一行人到了安邑县县城。 他们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 秦默派了荆彦和莫子笙并两个侍卫带着贾文去了县衙。临行前,秦默特意同荆彦强调,务必要让安邑县县令好好关照关照贾文。荆彦应了,带着贾文往安邑县县衙去了。 公仪音恰好听到了秦默同荆彦说的话,不由眉眼一垂。 贾文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见公仪音收拾好从楼上的房间走了下来,秦默扬唇一笑,朝她招招手道,“阿音,过来。” “你想吃什么?这一路舟车劳顿也没吃好,今日难得到了这里,好好吃一顿吧。”秦默拉着她的手在几前坐下,笑意清浅地问道。 公仪音摇摇头,“都可以,你看着点吧。”这一顿颠簸,胃里早就翻江倒海,自然也没有多少胃口吃东西。 见她眼底微显的疲色,秦默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赶了好几天路了,今日就在这歇息半天,明日再启程吧。” 一旁的谢廷筠知道秦默是顾忌公仪音的身体,当然不会有异议,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道,“既然无忧没有什么特殊请求,那我叫小二来问问店里的招牌菜。今儿可要好好宰熙之一顿。” 秦默看他一眼,“我可没说这顿我请。” 谢廷筠两手一摊,“你都把我拐到这儿来了,总不能连顿饭都不给我吃吧。”说着,招手唤了小二过来点了菜。 饭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荆彦和莫子笙也回来了。 谢廷筠招呼两人在一同坐下,问道,“怎么样?县令怎么说?” “我一亮出令牌他就吓傻了,赶紧让人将贾文带进了牢中。有我们的特别关照,贾文估计不死也得残了。”荆彦大大咧咧道。 公仪音看一眼身侧眉眼冷然的秦默,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奇异的情绪在蔓延。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完完全全了解过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过去,于她而言,是一片空白。她只见过他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一面,而其他的方面,她一无所知。 这让她不由产生了一丝挫败感,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 秦默淡淡瞥了荆彦一眼,收到他的注视,荆彦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偷瞄一眼公仪音忙笑着将话岔过去,“点了这么多菜?!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大吃一顿了。”说着,看向秦默笑道,“九郎,可以开吃了吗?” “吃吧。”秦默淡淡应了,拿起筷子先给公仪音夹了一箸菜。 公仪音淡笑着谢过,埋头吃起饭来。 看着她沉默不语的侧颜,秦默幽深的墨瞳中划过一抹异色,很快也垂了头吃起饭。 一顿饭吃得是波澜不惊。公仪音情绪不佳,明显话少了许多,连谢廷筠看出了端倪,疑惑的目光在秦默和公仪音身上流转片刻,眉眼间闪过一抹深思。 吃过饭,公仪音借口累了,先行回了房。 荆彦和莫子笙去安顿车辇和侍卫去了,一时间席上便只剩下了谢廷筠和秦默。 两人沉默了片刻,谢廷筠看向秦默开了口,“无忧好像心情不佳?” 秦默没有出声,目光定定地盯着吗面前的茶色长几,修长如玉的手指捧着粗瓷茶盏,愈发显得细腻莹白。 “为什么?”谢廷筠问道。 秦默依旧没有出声。 谢廷筠似乎习惯了他这样,叹口气道,“熙之,方才你失态了。”这么多年,他几乎是看着秦默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自然知道他内心有多强大。到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了。没想到世间万物终究是一物降一物,素来清冷的秦默在遇到无忧时,终于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会笑会怒的普通人。 “那个时候,我没办法冷静下来。”秦默终于开了口,清冷的嗓音像是早春白雪消融的溪水,凉而沁人。 “你所经历的那些,无忧并不知情是不是?”谢廷筠紧紧凝视着他淡雅的眉眼。 秦默淡淡摇了摇头。 “所以见到那样的你时,她才会疑惑,这也很正常。”见秦默的情绪明显也跟着低落了下来,谢廷筠出声安慰。 秦默“嗯”了一声,长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熙之,你有没有想过向无忧说出来?”谢廷筠轻轻啜一口杯中茶水,想了想建议道。 秦默眸中眼波波动些许,脑海中闪过公仪音如刚发的花信般明媚的笑靥。她美好得如同初升的骄阳,而自己,只是那寂静无边的黑夜。那些过往的黑暗与残忍,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看出他眼中的挣扎,谢廷筠微微叹一口气,“罢了,你素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作为旁观者,就不多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说着,似乎是有意打破这样沉闷而压抑的氛围,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酒足饭饱,我也困了,去午睡一会了,有事派人叫我。”说罢,起身上了楼。 许是一路奔波劳累睡得并不安稳,好不容易可以在榻上舒舒服服睡一觉了,公仪音这一觉格外香甜,等她醒过来时,窗外已红霞遍天。 她呆呆地从榻上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满目的橘色,脑中一时有些发懵。 “阿素。”她出声唤道,却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帝姬府,阿灵和阿素也没有跟来。只得咂了咂嘴有些干燥的唇瓣,掀开薄被起身下了榻,走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温热的茶水下肚,她这才觉得脑中清明了些。 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公仪音这间房的窗户是对着客栈里头开的,窗户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中遍植长青树木,亭亭如盖。 仔细一瞧,发现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公仪音睡了这么长的一觉,急切需要呼吸些新鲜空气,想了想,将外衫穿好,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到树下时,树下的人闻得脚步声转过头来,正是目露沉思之色的谢廷筠。 也不知是不是出门在外,谢廷筠这些天的打扮显然低调了许多,虽然衣衫的色泽较之秦默仍是鲜艳了不少,但总算不再是那种大红大绿艳俗无比的搭配了。 此时的他,身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衫,腰间坠下玉佩香囊和他这几日不离手的那把玉骨扇,头发用碧色小玉冠束住,乍一看上去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无忧这是刚睡醒?”瞥了瞥公仪音还带着些睡意朦胧的眼睛,谢廷筠笑道。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会睡这么久。”她打量了谢廷筠一眼,“谢七郎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谢廷筠解下腰间佩扇,煞有介事地一展扇面,冲着公仪音送了个秋波道,“我啊,在悲春伤秋。” 他一向不正经惯了,公仪音见怪不怪,反而顺着他的话道,“悲春伤秋?我看你是大秋天的思春了吧?” 谢廷筠轻咳一声,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我可不像你,春都没有,怎么思?” 公仪音冲他扬了扬秀丽的黛眉,抿唇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春天?” “别别别。”谢廷筠赶忙摆手,“你还是绕过我吧,不然你老替我张罗,熙之还不得扒了我一层皮?”话音一落,他敏感地感到公仪音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不由心里只懊悔。 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无忧因熙之上午不小心外露的凛冽煞气而心有纠结,自己这会还说这话,简直是脑子里进了水。 他懊恼地咬了咬下唇,生硬地转回到原来的话题道,“不过……若是你有看着合适的,给我介绍介绍当然好了。反正熙之对上你就没了脾气。” 公仪音生涩地笑笑,显然也明白了谢廷筠如此突兀的画风一转是因为何故,一时间又有些心事重重起来。自己莫不是表现得这般明显?连谢廷筠都发现了端倪?那秦默那里,自然也瞒不过了。 秋风瑟瑟,吹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公仪音和谢廷筠却突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无忧……” “谢七郎……”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寂寂秋风中很快随风消散。 “你先说。”公仪音抿唇微微笑笑,看着谢廷筠道。 “你有没有什么从未对人说过的秘密?”谢廷筠的目光看向悠远的天空,那里,一片瑰丽的橘色,如同火烧一般艳丽的色泽。 公仪音心中一咯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重生之事。 谢廷筠似乎并不想等到她的回答,悠悠的语声又响了起来,自顾自说道,“我有。” 公仪音略有些吃惊地转头朝他看去。 暮色以一种温柔的姿态笼罩下来,天边的橘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浓的墨蓝。 谢廷筠的侧颜在朦胧的夜色中也变得模糊起来,然而无论怎样也掩盖不了他精致的五官。不得不说建邺这些士族子弟,除了秦默,其他人同样亦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谢廷筠继续开口道,“所有人都很好奇,明明我与阿兄是一母同胞,为何他就能如此出色如此光芒四射,而我却成日如此游手好闲?” 他面上收起了往日惯常的佻达笑意,朦胧夜色中,只有那一双眸子还散发着熠熠的光彩。他嘲讽地勾了勾唇接着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并不是现在这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当时的阿兄,性格好能力好,我很努力地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完美的世家儿郎。可是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些,其实只是装出来的假相。” 他神情淡渺如烟,秋夜的凉意在他长长的睫羽上碎开,眸间有隐隐光华闪烁。 关于他是如何发现这些假相的,谢廷筠并没有细说,目光依旧看着夜色中的远方,仿佛恍惚间想起了年少无知的少年时代,而唇边笑意间的嘲讽之色愈发重了。 良久,他似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公仪音,黑曜石般的双眸在渐渐暗淡下来的夜色中清华流转,“而熙之,他的过往,比任何人的都要艰难。我很难想象,他究竟是如何才能练就如今这样一副淡然清风的性子。” 公仪音心中一惊,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谢廷筠。 他是说,秦默的过往很艰难?艰难到他都无法想象?可是……他不是秦氏嫡支么?不是秦氏宗主最看好的下一代子弟么?虽然王夫人不待见他,也不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地步罢? 她盯着面前的谢廷筠,急急便想开口,“谢……”一个字刚出口,便觉得一股熟悉的隐约寒凉香气夹杂在凉风中袭了过来。 公仪音下意识回转头,果然瞧见一袭银色袍衫的秦默在夜色下正朝这边走来,宽袖轻摆,衣袂翩翩,身上永远是那样泠然自得的气质。这样的人,仿佛岁月从未亏待过他,如此,才能养成这种任何时候都胜似闲庭信步的气度。可谢廷筠却告诉她,她的过往,远不是自己能想到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脑中迷糊起来。 前世今生,她似乎见过了秦默的很多面,可又似乎又很多面从未见过。而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秦默在公仪音的注视下行到两人跟前,“无忧睡醒了?”他凝视着公仪音淡淡开口道。 公仪音点点头,眼中神色五味杂陈。 “方才在说什么?”秦默轻轻瞟一眼谢廷筠,最后目光又转回到她面上,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随便聊聊。”谢廷筠抢在公仪音面前开了口,面上神情似乎有些心虚。毕竟,他方才可是把秦默的底透给无忧听了。 秦默没有说话,只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公仪音,眼中带着腻死人的温柔。 公仪音被他这般看着,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别开眼神点点头道,“没说什么,就随便聊聊。” 谢廷筠暗暗舒一口气,脚底已经动了起来,“我……我突然想起找荆司直有点事,我……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罢,也不等两人反应,飞快地走远了。 公仪音扯出一抹苦笑,收回目光低垂着头,一时不知如何面对秦默。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想要问秦默,可是她也知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有很多逆鳞。公仪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开口问起他那些……那些难以诉说的过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客栈中点起了明亮的灯火,投影在纱窗上,倒映出明灭的光影,也照亮了秦默清雅如玉的容颜。 “阿音,随我出去走走可好?”他淡淡开了口。 公仪音一怔,下意识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并肩出了客栈,公仪音不知秦默要带她去哪里,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走着,一路无话。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前头秦默的脚步停了下来。 公仪音抬头一看,原来他们竟走到了一条小河边。小河并不宽,两岸流离的灯火倒映在河水中,公仪音清楚地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小河边是青青草地,秋夜微凉,河边的风带了些微微的湿气。 秦默在一颗垂柳旁站定,回转身看着公仪音,“阿音,你有心事。” 他用的,是肯定句。 公仪音不想瞒他,也自知瞒不过他,犹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能说说吗?”秦默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哄劝,清亮的双眸一直紧紧凝视着公仪音,仿佛要将她刻在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公仪音定定地回望,却不知如何开口。 秦默微微一笑,伸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目光转向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开了口,“阿音应该知道,建邺很多人都怀疑我的身世。”他嗤笑一声,“会怀疑也会正常,因为我自己也在怀疑。” 公仪音心中一咯噔,吃惊地抬目看向秦默。 秦默接着道,“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不喜欢我。阿衍不过小我三岁,却从小被母亲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年幼的我,只当自己是长子,所以母亲才对自己要求严格些。直到后来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争吵,原来,母亲一直怀疑当年父亲带我出去治病,带回来的却不是她生下的孩子。她甚至怀疑,我是父亲与其他女子在外生的孩子。” 秦默的语气冷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冰冷得像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父亲自然不承认,两人大吵了一顿,不欢而散。我以为,此事到这里就会告一段落,而留下的,不过是其他人的闲言碎语罢了。可我显然还是太低估了我母亲。”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沉缓了下来,面上露出一种似悲伤似绝望的神情。 公仪音很心疼这样的秦默。 她伸手抱住秦默,头埋在他怀中,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秦默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声音又渐渐恢复了清亮,“都是过去的事了,阿音不用替我难过。不过……阿音真的不想知道么?” “想……”公仪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她想知道秦默过往的一切,想知道那些没有他的日子秦默是如何过来的,想知道他这样清淡如水的外表下究竟藏了怎样黑暗的过去,才会让他露出那样森然冷厉的神情。 “好。”秦默应了,搂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淡而低沉的嗓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母亲她,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我送到了秦家培养暗卫的基地。” “那是哪?”公仪音莫名地觉得身上一寒。 “凉州的幽冥山。” 幽冥……山?公仪音并没有听过这座山,可光听这个名字,就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许是感觉到了公仪音的困惑,秦默淡淡解释道,“幽冥山地处凉州,并不为外人所知,可却是秦家培养暗卫的重地。凉州气候苦寒,幽冥山中野兽众多,被送进幽冥山的暗卫,必须在山中待够七天,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挑战。不过,这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人。” “人?”公仪音喃喃地反问了一句。 “秦家的暗卫比起其他三大家族少了很多,但是个个都能以一敌十,那是因为,秦家暗卫的选拔过程最为黑暗苛刻。每批会有二十个人同时放入幽冥山中,最后出来的,只能是一个人。” 公仪音的身子忍不住一抖,一瞬间仿佛拂面的风都变得寒意沁人起来。 最后出来的只能是一个人……那是不是说明,如果你想活着出来,就必须杀掉剩下的十九个人?要在那样严酷的条件下生存下来,还要时刻提防其他人的偷袭,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公仪音忍不住抱紧了秦默,浑身颤抖得厉害。 “她……她怎么忍心!”想到如此心狠手辣的王夫人,公仪音心中腾地生气一团怒火。就算秦默当真不是她的亲身骨肉,那时的秦默还只是个孩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秦默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母亲是典型的世家女子,知道如何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利益,从不心狠手软。” “你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看着秦默清冷的眉眼,公仪音又是心疼又是憋屈,忍不住叫出了声。 “她也许并不一定要我死,只是……想替阿衍铺路罢了。彼时的我还太年轻,以为拼命表现好了就会得到母亲的另眼相看,没想到反而成了她嫉恨的根源。她大概觉得将送去幽冥山,我不死也得残了吧?如此一来,阿衍就成为了下一任宗主的有利人选。” “不是还有秦家大房么?她凭什么觉得,没了你,秦衍就一定能入秦氏宗主的眼?” 秦默无奈苦笑一声,“阿音,你要知道,在每个母亲心中,自己的孩子都是最棒的。” 公仪音的心脏气得一阵生疼。 以母爱之名而对另一个同样年幼的孩子行这等龌龊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不齿。 “可是……你为何不反抗?还有你父亲和秦氏宗主,他们都不反对的么?”公仪音紧紧攥着秦默的衣襟,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问道。 “母亲既然下定了决心,自然不会让父亲和祖父察觉出端倪。至于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去往幽冥山的车上了。等到父亲和祖父发现不对派人赶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送进了幽冥山。一入幽冥山,就如同开弓的箭,再也没法回头。” “她……”公仪音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她既然这般嫉恨你,为何不索性给你一刀痛快!”公仪音被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 秦默并未放在心上,目光看向天边皎洁的明月,“因为她知道,若简单地杀了我,定然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父亲和祖父绝对不会放过她。而幽冥山是秦家对外绝对保密的存在,就算我死在了幽冥山中,为了秦家日后的暗卫培养,祖父和父亲明面上也不会对她怎样。” 秦默的面上神情,冷静得近乎让人害怕。 皎洁月光下,他眉眼未动,连眸中的神情也是一贯的清冷幽深。 这一刻,公仪音突然明白,在斩杀洵墨和对付贾文时,秦默身上那浓重的嗜血之气是从何而来的了。秦默他,本来就不是云端上的谪仙,而是从暗夜中走出的修罗! 她看着秦默熟悉的眉眼,心中心疼得要命,小手抚上秦默的脸颊,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再到水润的唇,轻柔地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秦默的面庞。 秦默抓住她的小手,却看见月光下的她面上一片泪痕。 “阿音,不要哭。”秦默叹口气,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渍,“我原本没想着告诉你的,你是盛开在阳光下的花朵,我并不想让这样苦痛的过往在你心中留下不好的烙印。” “不!”公仪音抽泣着出声,“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她不要只看到秦默温柔面对自己的一面,她想看到一个有血有肉的秦默,她想感受他所有的悲喜和疼痛。现在的她,心中虽然疼得要命,五脏六腑都似被人狠狠揪着,心里头却是升起一种从所未有的踏实感。 一直以来,秦默对她而言都完美得太不真实,她好怕这样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南柯一梦,一觉醒来,自己还躺在冰冷的帝姬府,而秦默,不过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罢了。 可现在,她知道了,眼前这个看似风轻云淡谈笑间好不色变的男子,其实有着让人无比心疼的过去。她发誓,以后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再受这样的苦,刀山火海,她逗愿意陪着他一道前行。 “阿默,你不要再难过,今以后,不管你要走怎样的路,我都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公仪音凝视着秦默,泪光闪闪,掷地有声。 “阿音……”秦默一脸震撼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公仪音会说出这样的话。 公仪音还在抽泣,小脸惨白得厉害,心中一片生疼。 见她如此,秦默愈加心疼起来,低着头轻柔吻去公仪音面上的泪珠。公仪音却一把搂住秦默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火热的唇没有丝毫迟疑地贴了上去。 这是公仪音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吻秦默,秦默不由有片刻怔忡,只是唇上的柔软和清凉很快让他反应过来,不由眸色一暗,一手扣住公仪音的后脑勺反客为主起来。 她身上的味道太过清甜,让秦默忍不住有些失控。手中抱着她的冰肌玉骨,嘴里是她檀口中香甜的滋味,心内的野兽叫嚣着咆哮着想要更多。大手在公仪音纤腰上辗转,所到之处带起一片火热,公仪音忍不住叮咛出声。 这时,她敏感地感到秦默身体起了变化,浑浊的脑中顿时清明了几分。 夜风拂过脸颊,她明显地看到秦默的全身都似着了火,仿佛一不小心就要将自己席卷其中。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挣扎着想后退,方才主动吻上去的勇气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秦默怎么会允许她这个时候推开自己?大手越锢越紧,似乎想把公仪音镶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灵巧的舌或重或轻不断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游移。 鼻端萦绕着公仪音的馥郁体香,秦默腹下一阵火热涌上,唇舌放过公仪音肿胀的红唇,低头朝她雪白的脖颈上吻去。 月光下,她精致的侧脸红艳诱人,雪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愈加显得魅惑。平素清澈的眸中盛满了潋滟清波,看得人心猿意马起来。 秦默的唇甫一触碰上公仪音的脖子,她忍不住身子一颤,浑身软得没有丝毫力气。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公仪音羞红了脸,不由从唇缝中叮咛出一声,“不要。”说着,抬起绵软无力的手去推秦默。 见她似乎当真不愿意,秦默忙运气压下心中的绮思和杂念,转向旁侧长长吐了一口气,眼中的火热情绪这才退去一些。 看着公仪音脖子上绽放的红梅,秦默眸色不由又是一深。 公仪音忙护住抱臂护住自己身子后仰,一脸警惕地看着秦默道,压低声音道,“不来了!” “好,我不动你了。”秦默说出口的声音,沾染了一丝情欲的喑哑,在这样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清晰和醉人。 公仪音吓了一跳,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些,小心引来了人。”说着,一双氤氲大眼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 好在秦默找的这个地方位置较偏,并没有什么人过来,公仪音这才松了口气,慌忙松开捂住秦默嘴巴的小手。 岸边的树影倒映在灯火流离的水面上,明明还是清凉的秋夜,公仪音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燥热,怎么赶也赶不走。她抬起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只觉一片滚烫,想来已经灿若流霞。 脑中又浮现出自己方才那大胆举动,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才好。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同秦默来谈心的,最后怎么演变成了这个样子了?想到这里,公仪音无意识地砸了咂嘴,心中升起一股子懊恼之意,唇瓣上的水色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秦默看着她绯红如桃花的脸庞,还有那红润饱满的菱唇,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念又升腾了上来。他艰难地别开眼,又运功调息了一番这才勉力拉回了心神。 他微微低了头,看着公仪音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阿音,我等不及了。等一回京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题外话------ 好久没发糖了,来一波…… 第159章 坠崖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一怔。 夜色轻柔,两人隔得如今近,近到她可以看清秦默墨色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影子。她愣愣地眨了眨眼,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可是父皇那里……” 秦默温柔地凝视着她,“主上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搞定的。阿音,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水风浅碧,暗香幽微,公仪音定定地注视着秦默,胸中有一股难以言表的热流涌上。眼眶中也快速蓄满了晶莹的泪珠。 “我……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公仪音哽咽着点了点头。 秦默紧绷的神情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倏地放松下来,唇畔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他将公仪音往怀中靠了靠,在他耳边用一种低沉而动人的声音道,“上苍终究是待我不薄。” 公仪音靠在他的怀中,死命咬住下唇不要自己哭出声来。若论福厚,她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想她前世定然行了不少善事积了不少福报,才换来上苍的眷顾,竟让她得以重生,得以和秦默再续前缘。 她胸口的情绪起伏汹涌,耳边听着秦默强有力的心跳声,心中被一种渐渐充盈上来的幸福感填满。 两人静静相拥,都没有说话,沉心感受着这个美好的秋夜。 良久,秦默才低低出声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回客栈吧?” “好。”公仪音的情绪已然平复,浅笑着从他怀中退出道。 秦默牵起她的手一道往客栈走去。 上楼时,正好碰到开门找小二要水的谢廷筠,见两人这么晚才回来,他不由一怔。目光很快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眼神在公仪音和秦默面上来回逡巡片刻,方才收回,眼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神色。 “看什么?”秦默倒是面色如常,凉淡地回目问道。公仪音却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羞红了脸,低垂着头没有出声。 谢廷筠轻咳一声,“如此良辰美景,哎,寂寞难耐,寂寞难耐啊。”说着,晃着脑袋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在两人面前关上。 秦默也懒得理她,送公仪音到了她房间门口道,“早点歇息吧,明日我来叫你。” “好,你也是,晚安。”公仪音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晚安,明天见。”秦默朝她笑笑,转身欲离开。 “等一下。”公仪音在身后出声唤住了他。 “阿音还有何事?”秦默不解地转身看来。 公仪音向前一步,脚尖踮起,伸出头凑上去在秦默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完后,她害羞地低了头,转身进了房中,只隐隐听得从房中传来一声羞羞怯怯的“晚安。” 秦默怔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唇角扬起一个甜蜜的笑意。 公仪音倚在门口停着门外的动静,知道听到秦默渐渐走远的脚步声,这才松一口气,放下了紧紧捂着胸口的双手。 她唤了小二送来水,草草梳洗一番便上了床。 也不知是下午睡多了还是心中有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个时辰,公仪音还是无法入睡。 她躺在榻上,瞪着眼睛看着窗外黑沉的天色和如勾的新月,想起在小河边上秦默对她说得那番话,不由沉思许久,想到了很多。 她凝视着窗棱上的木质雕花,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了前世之事,想起了那些他们曾经琴瑟和鸣过的过往,想起了重生之后秦默对她的温柔体贴。她的脸上,不由地盛绽出一种如桃花般娇艳动人的色彩。 而心里,亦有一团异样的火焰,从心头一直灼烧至全身。 过往总总,如走马般在公仪音面前闪过,迷迷糊糊间,她终于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公仪音还沉浸在睡梦当中,门外已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阿音,你醒来了吗?” 秦默淡雅好听的声音传入公仪音耳中,如清晨第一抹阳光,让人倍觉清新愉悦。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门外秦默的呼唤,费力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听出秦默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起身趿着木屐走到门口开了门。 “阿音,早啊。”秦默一贯清雅的轮廓出现在公仪音眼前,逆光中,他的眉目清澈如水,直直望进人的心里。 “早。”公仪音嘟哝着回道,没有停下揉眼的双手。 秦默进了房,顺手将房门给关上,“还没睡够?” “嗯。”公仪音走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刚要喝下,秦默却按住了她的手道,“这过夜的茶水喝了不好,况且又是凉的,我让人给你重新上一壶来。” 公仪音应了一声,就势在矮几前坐下,双手托腮一脸未醒的模样。 秦默看着她宠溺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唤了小二过来吩咐了几句,很快又返了回来。 “待会在车上再补一会觉吧。”虽然心疼,但他们昨天已再此多停留了半天,必须得尽快上路。否则,冀州境内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好。”公仪音自然知道事态的紧急,点点头应道。 小二很快送了茶水和梳洗用的热水来。 秦默给公仪音倒了杯茶递过去,“有些热,你慢些喝。” 公仪音双手接过,捧着茶盏细细啜了一口,这才觉得迷糊的脑子里清醒了些许。她走到黄铜盆旁简单地清洗了一番,尔后看向秦默道,“阿默,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回房吧,我待会过去找你。” 秦默微眯了眼眸地看着她笑。 公仪音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起来,双手抱臂道,“你……你想做什么?” 秦默唇边微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又带了一丝恶作剧扮的玩闹之色,“我就在这里等着吧,你放心,我背过身去,绝不看你。” 公仪音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眼,“我不要。” 见公仪音当了真,秦默低笑出声,看着她眉眼一弯道,“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我去门外等你,你好了我们一起下去用早饭。” 公仪音瞪他一眼,连推带搡将他推出了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恰好此时谢廷筠收拾妥当,从隔壁的房间出来见到了这一幕,不由剑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哟,这大清早的,熙之就吃了闭门羹?” 秦默睨他一眼,难得的回了一句,“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谢廷筠“噗”的一声,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秦默,他跟秦默认识这么久了,几乎没有见过他开玩笑的模样,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秦默几眼,瞧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不由心下生奇,凑上去盯着他道,“熙之,你这是……抱得美人归了?” 秦默接过他手中的折扇,用扇子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推远了些,嘴里却是深意十足地回道,“美人一直在我怀中。” 听出他话中有话,谢廷筠夸张地“哟”了一声,想起他们昨夜相携而回的场景,顿时心下了然,微眯了眼,收起面上的玩笑之色,“熙之,你同无忧和盘托出了?” “是。”见他难得正经,秦默也正经地回了几个字。 谢廷筠松口气,“这就好。看你们如今这感情,是一天比一天好啊,真是羡煞旁人啊。”说着,重重叹口气,“我这个孤家寡人就不留在这里碍眼了,先下去吃饭了。美人可以没有,美食可不能错过。”说罢,转身踱步下了楼。 秦默抿了抿唇,转回目光,正好看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公仪音清丽的身影从们后面露了出来。 她四下狐疑地瞧了瞧,“阿默,你方才同谁说话呢?” 没有听到秦默的回话,她不由奇怪地转回目光看去,却见秦默正盯着她身上的衣衫,目光灼灼,唇角一缕笑意。 公仪音不由一愣,不知道秦默在笑什么,低头看向自己选的这身衣裳。 为了出行方便,她这次带的大多是男子衣衫,唯一带出来的几套女子衣裳也是经过改良的,袍袖偏窄,方便行动,穿在身上颇有几分飒爽的味道。 而她身上这一套,是一件天水碧绣白玲兰百涧裙,袖口、衣襟和裙摆处都用银线勾勒出大朵大朵摇曳的白色铃兰,纤腰处搭配一条银色织锦腰带,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腰间垂下米色香囊和佩玉,头上也只簪了一支碧玉玲珑簪和那支沉香木星芒簪。面上未施粉黛,却有一种红润莹然的色泽。 整个人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让人错不开眼去。 公仪音却不觉得秦默是在看他的装束,她总觉得,他那丝笑里还有别的意味。她眯了眼眸琢磨着,一边狐疑地朝他看去,在目光触及到他身上的衣衫时不由怔住。 秦默今日穿的是一件雨过天青色绣海水纹长袍,长发用她送给他的那支翡翠竹节碧玉簪挽住。乍一看上去,竟同公仪音的装扮颇有几分相似。 公仪音不由闹了个大红脸。 也许是方才见到了秦默的穿着,所以挑选衣裳配饰时潜意识往他的配色上靠了。她轻咳一声掩下面上的心绪,装作没事一般看向秦默道,“我好了,走吧。” “好。”秦默微微勾唇一笑,伸手牵过她下了楼。 到了楼下,谢廷筠和荆彦正在站着说话,见两人下楼来了,纷纷把目光投了过去。 “真巧,九郎和无忧今日的衣服倒有几分相似。”荆彦看着他俩兴致勃勃好奇道。 谢廷筠伸出手肘捅了捅他的腰,意有所指道,“什么好巧,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刻意这么穿的?” 被谢廷筠这么一说,荆彦面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随着谢廷筠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面前流连片刻,这才笑眯眯地收回了目光。 秦默一脸清冷,任由他们打量。拉着公仪音在长几旁坐下,抬头问两人道,“早饭可点了?” “点了点了。”荆彦应了,在秦默的示意下也同谢廷筠一道坐了下来。 这时,莫子笙也整理好了行李牛车,走过来向秦默汇报。 “再行几天,前面便是冀州境内了,务必吩咐下去让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秦默看向莫子笙吩咐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冀州首邑,位于博陵郡的深泽县城。 深泽县位于冀州以北,所以虽然进了冀州境内,仍需行一段时间才能到达深泽县。但天心教的势力范围已经遍布了整个冀州,所以不得不提防。 莫子笙沉声应下。 “让兄弟们赶紧用完早饭准备上路吧。”秦默又道。 “是。”莫子笙应声退了下去。 此时荆彦点的早饭也已经上了上来,小小县城,客栈里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宫里和帝姬府的精致可口,但想着还要奔波赶路,公仪音还是迫着自己吃了不少。 用过饭结了账,一行人又踏上了前行的旅途。 贾文被送进了安邑县的大牢,前头荆彦那辆车自然空了出来,谢廷筠被秦默和公仪音时不时的秀恩爱给刺激怕了,忙不迭跟着荆彦坐一辆车去了。 又平安无事行了几天,终于进入了冀州境内。 如今已是深秋,冬天很快就要来了,每日天黑的时辰也越来越早。眼见着申时刚过没多久天色便已开始暗淡下去,秦默挑起车帘看向驭车的莫子笙,“子笙,离前头落脚的地方还有多远?” 子笙从怀中掏出地图来看了看,指着一处道,“前头有个叫海棠村的村子,可以供我们落脚,大概还要走一个时辰不到。不过……”他看着地图的一处,眉头皱了皱,眼中闪过一抹沉思的神色。 “不过什么?” “郎君请看,要到海棠村只有一条路,这条路要通过一条狭窄的山路,地势颇为险要。如今天色愈发暗了起来,属下担心过那条路时会有危险。” 秦默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在心中估摸了一下,开口道,“如今夜晚气温越来越低了,若是找不到借宿的地方,在野外露宿很容易冻出病来。那山路离这里不过二里路,若行得快,应该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传令下去,全速前进赶往海棠村!” “是。”莫子笙垂首应一声,将地图收回怀中,然后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对着前后两辆车辇传了秦默的命令。 果然,行了一段时间,前头出现了连绵起伏的山峦,要穿过这些山峰,除了走山路别无他法。好在这条路是交通要道,往来商旅都是从此经过,并未出过什么事,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无碍。 行到青山前,车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公仪音掀起车帘打量着前头的景致。就着朦朦胧胧的夕阳光,公仪音得以看清那山路的模样,果然同莫子笙所说的一般,十分险要。 道路一侧是绵延不绝的青山,其实山势算不得高,但颇为陡峭。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山崖,远远眺望,只能看到山崖下萦绕的雾气,看不见崖底有多深。 不知为何,公仪音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子不安的感觉。这若是不小心掉了下去,估计连命都会没有了。 她又眯着眼眸看了看前面的山路,见其算不得很窄,容纳一辆车辇通过倒是绰绰有余,这才松了口气。 感到公仪音的不安,秦默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一边又再次吩咐了下去,让驭车的侍卫们务必小心谨慎,同时保持一定的行车距离。 车队的速度愈发慢了下来。 公仪音坐在车里头,双手紧握,一脸紧张的神色。秦默也停止了同她的交谈,凝神听着车外的动静。 车队很快驶上了那段狭窄的山路,公仪音都能听到山涧的风从耳畔呼呼掠过,给车厢里吹进一股子瑟瑟的寒意。 然而,就在这呼呼的风声中,秦默敏感地听出了一些不对劲。 “停车!”他忙出声道。秦默的声音用内力发出,很快传入前头驭车的侍卫耳中,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迅速勒紧了缰绳,将车辇急急停了下来。 公仪音吃惊地看向秦默,刚要发问,却听得耳边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仔细一听,似乎是什么滚落下来的声音。 她不由大骇,掀起车窗帘子朝外看去。却见一侧的山上居然有巨石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来,抬头一瞧,似乎还有隐隐绰绰的黑影在其间闪动。 她赶忙朝前头荆彦和谢廷筠的车撵看去,不由松一口气。幸好方才秦默听出了端倪,及时叫了停,那山顶落下的巨石一路顺着山崖滚下,落在了他们车队的前头,又顺着山路滚下了崖底。 想来山上之人埋伏已久,早已计算好了他们到达某个点的时间,提前从山上把巨石推落了下来。但巨石滚落总会有摩擦之声,秦默正是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声音,这才当机立断叫了停。 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下的车厢突然一阵震动,她举目一瞧,原来他们这辆车的前头也有巨石滚下,好在都堪堪与牛车错开了去。 公仪音惊魂不定地看向秦默,却见秦默剑眉一蹙,浑身散发出冷肃之意,沉亮的声音通过内力传入每个人耳中。 “弃车后退!” 听到秦默的命令,车辕上坐着的侍卫四下散开,飞到半空中护住秦默。秦默则一手将公仪音拉入怀中,带着她飞身出了车厢。 车帘被几人带起的劲风吹得四下乱飞,透过朦胧的轻纱,公仪音看到有十来个黑衣人自山顶跃下,足尖在山崖壁上轻点,很快就到了秦默他们跟前。 秦默护着公仪音,足尖在车厢顶部点了点,运气轻功朝来时的路退去。这里太过狭窄,稍有不慎便会掉入深不见底的崖底,就算要打,也不是在这里。 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崖底的风自群山间呼啸而过,越发让人遍体生寒。 公仪音脑中一片空白,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紧紧抱住秦默的腰身,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泄露半分惊慌的情绪,以免秦默分了神。 很快,两边的人马便交上了手,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刀剑交锋的叮咛声,时不时传来一声闷哼。公仪音战战兢兢地抬头朝声音发源处看去,不由微微舒了口气,中剑的是黑衣人,不是他们这方的人。 秦默不知何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一手抱住公仪音,另一只手一抖,手中软剑发出一声剑气长啸,似一道银蛇灵活地朝面前袭来的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忙举剑来迎,不想秦默却突然变了招式,只听得“叮”的一声,他手中软剑已经缠上了黑衣人的剑。手上一用力,功力注入剑中,黑衣人只觉虎口一麻,握住剑的手忍不住松开了,“当啷”一声,利剑已落地。 他脑中闪过一丝恐惧,还未来得及后退,便觉得腹部一痛。低头一看,一把清亮泛着寒意的剑已经插入了他的腹中。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朝眼前之人看去。 来之前,上头的人告诉他们,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族子弟和一个弱女子,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因为打探到这行人还带了十几名侍卫同行。为了万无一失,他们先安排了巨石,又埋伏在了上山。若不是此处地势太崎岖,上头本还想让他们用上箭矢的。 当时他还觉得上头小题大做,没想到,这行人不仅及时停车完美避开了山上的滚石,眼前这人的功夫,还这般深不可测。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秦默,似乎想把他幽冷的容颜清楚地望进眼睛里。可此时夕阳已落山,秦默又是逆光面向他,容颜看得并不真切,只能看到他清冷的轮廓,还有黑夜中那双冷然若辰星的眸子。他身上的肃杀之气让人忍不住一颤,心底升起一种濒死的惊恐。 这人,到底是谁? 秦默没有给他多做思考的机会,一把抽出插进他腹中的剑,同时将公仪音的头往怀中按了按。公仪音埋在秦默怀中,只听得耳边“嘶”的一声,有血液四溅的声音传来。她很快嗅到空气中那阵黏稠腥浓的血腥之气。 秦默带着公仪音一路边打边前进,一时间势如破竹。 剩下的黑衣人对视一眼,很快调整了战略,集中火力朝秦默怀中的公仪音袭来。数把泛着寒光的利剑刹那间出现在公仪音面前,那锃亮的剑尖似乎下一刻就要划伤公仪音的脸颊。 她咬紧下唇,抱着秦默腰肢的手早已麻木。 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的她,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虽然一直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拖秦默的后退,这会却已开始坚持不住了,小腿肚不住地打着颤。 好在其他秦府侍卫很快发现了黑衣人的意图,也纷纷解决完手中的黑衣人,举剑赶了过来。 眼见着秦默一行人渐渐占了上风,黑衣人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公仪音这才定了几分心神,却敏感地感到秦默搂在她腰上的手往下滑了滑。 她眉目一沉。 不好,怕是秦默长时间抱着她,有些坚持不住了,若是再不速战速决,估计秦默要撑不下去了。 她皱着眉头想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目光在黑夜中却见远处寒芒一闪,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一只尖利的箭矢从远处朝她射来。 居然偷袭! 公仪音还来不及惊骇,便感到秦默抱着她转了个身,堪堪与那箭矢擦肩而过,锋利的箭头削去了她肩头半缕碎发。身侧的黑衣人见状,纷纷举剑刺来。秦默且战且退,竟被逼到了山崖边。 这时,一个黑衣人朝秦默抱着公仪音的那只手臂砍去,秦默一惊,下意识旋身,虽然保住了公仪音,手上却被划了一道口子,手上一脱力没有抱紧,公仪音竟直直朝山崖下坠去。 ------题外话------ 不出意外应该有二更,定在下午两点半左右~ 以后夭夭会尽量把时间固定下来,一般是中午12点左右,如果有二更,一般是下午2点半。 若是有特殊情况,夭夭会在评论中置顶通知哒~! 第162章 走出崖底(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流氓!”公仪音嘟哝了一声,睨他一眼道。 秦默愈发笑意盈盈起来,勾起唇角道,“我这不是怕你睡得不舒服嘛?阿音可不要误会了。” 公仪音站起,走到洞口扯着上面垂下来的藤蔓道,“睡你腿上我倒是舒服了,你怕是一夜不能眠吧?明日我还得靠你下山崖呢,你可不能睡差了。我们铺些藤蔓在石头上睡一晚吧。” 秦默笑着走了过来,跟着公仪音一道扯了些柔软的藤蔓下来,然后抱到石块上铺好,又脱下外衫垫在上面,用手拍了拍道,“好了,睡吧。” 公仪音和衣躺下,脸朝向另一侧,背对着火堆和秦默。也不知是火势太旺洞里温度有些高,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公仪音白玉般的脸颊上有一丝绯红浮上。 秦默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往火堆中又添了些树枝,也跟着和衣在公仪音身侧躺了下来。 身后就是秦默均匀的呼吸声,鼻端萦绕着他身上熟悉至极的寒竹香,公仪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公仪音却反倒想开了。 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同秦默同床共枕了,害羞什么呢?再说了,他迟早是自己的人,前世婚后没享受到的,现在可得好好讨回来才是。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转身翻了过去。 听得身边的窸窣动静,秦默睁开半闭半阖的双眼朝公仪音看来,正好撞上她那双玲珑剔透的眼,不由微怔。待看清公仪音眼中熠熠的神采时,秦默不禁失笑。 “阿音好像精神很好的样子?” “我……我……”公仪音藏在袖中的手攥了用松,松了又攥,却始终没有勇气搂上秦默的腰。她双眼一闭,豁出去道,“那个……我……我有些冷,你抱抱我。” 虽然心里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但真说出口的时候公仪音还是有些羞赧,声音小的跟蚊子哼似的。她半晌没听到秦默的回答,以为他没听到,只得试探地睁开眼朝秦默看去,不想一眼就跌进他深不见底的双眸中。 秦默浅浅一笑,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往怀中带了带,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乖,快睡吧。” 听着秦默规律的心跳声,公仪音紧张的情绪终于安定了下来,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洞中温暖如春,又经过了一天的疲累和惊吓,倦意很快袭来,在秦默柔软的怀抱中浅浅入睡。 看着怀中公仪音安然的睡姿,听着她绵长的呼吸,秦默却觉得手下揽着的纤腰愈发灼热起来,身体似乎也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他无奈地笑笑,轻轻在公仪音发上印下一吻,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晨。 洞中的火堆渐渐熄灭,气温自然也跟着降了下来。 睡梦中的公仪音迷迷糊糊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朝身边发着暖意的物体挪了挪,挪过去之后,还是觉得阵阵凉意袭来,索性小手一扬搭了上去,身子紧紧贴在那个“物体”之上。 触手是一个温热之物,软软的似乎十分可爱,她下意识捏了捏,却听到耳边一声闷哼响起。石头太硬硌得慌,她本就睡得有些浅,听到这奇怪的声音,脑中不由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秦默有些潮红的面容。 公仪音一怔,“阿默,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着凉了吧?”说着,担忧地皱了皱眉,小手摸上了秦默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触碰到秦默滚烫的额头,公仪音不由大吃一惊,直起身子坐了起来,“阿默,你当真着凉了?” 秦默艰难地动了动喉结,用功将内心涌上的躁动给逼了回去,也跟着坐起来道,“没有着凉,你别担心,可能是洞中温度比较高。” “当真?”公仪音将信将疑,盯着秦默耳边那一缕绯红有些不信。 “不信你再试试。”秦默笑笑,主动将额头伸了过去。 公仪音抬手又试了试,果然比方才的温度要降了不少,这才信了他的话。她转头看向洞口,那里有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空气中隐隐有清晨薄寒的雾气。 秦默将铺在石头上的外衫拿起来抖了抖,拍干净上头沾的碎叶后又给公仪音披上,“早上还有些凉意,你先披着,我去洞外看看。” 公仪音反正也无事,便跟在他身后一道走了过去。 出了洞口,一阵凉风袭来,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眼神四下望去。 秦默站在伸出的石块边沿朝下望去。此时日头渐渐出来,山涧上空浮着的薄雾散去不少,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到下面的情形了。 秦默仔细凝视了一会,舒口气看向公仪音道,“我看这里离崖底的距离似乎不算太长了,而且一路下去也有好几处落脚的地方,我们再在此歇一会,等太阳出来雾气都散了我就带你下去。” “你撑得住吗?”公仪音担忧地看着秦默。他已经大半天没吃饭了,昨晚在洞中应该也睡得不是太好,待会还要用轻功带她,公仪想想就觉得有些心疼。 秦默冲她笑笑,不以为意道,“我的能力你还不相信么?”说着,过来牵她的手道,“走吧,先进洞再坐一会。” 又在洞里等了一会,等到日头渐出,山间薄雾散去,两人带上那个铁木盒子出了洞。两人在伸出的山石边缘站定,秦默用方才找的结实藤蔓将公仪音与自己绑在了一起,这样一来就不用费多少力搂住她了。 绑好之后,秦默又用力扯了扯,确认绑结实了之后,手环上公仪音的手臂看着她道,“阿音,抱紧些,我准备下去了。” 公仪音点点头,紧紧抱住了秦默的腰肢。 秦默足下发力,朝崖底跃去。他轻功了得,虽然带着公仪音,倒也不觉费力。况且一路下来,崖壁上有不少着力点,飞了一会,终于平安无事地带着公仪音落到了崖底。 直到双脚踏踏实实着了地,公仪音一颗心这才归了原位。她长吁一口气,解开绑在自己和秦默腰间的藤蔓,微蹙了眉头四下打量着。 崖底有一条窄窄的溪流流过,溪水清澈见底,欢快地奔向远方。溪水旁长着不少野生植物,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两岸的山峰连绵陡峭,抬头往上看,依旧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雾气。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秦默亦收回打量的目光,又从袖中掏出支信号弹来发射了出去。 “现在怎么办?”公仪音看着他,虽然着了地,可还是不知道如何出这山谷。 秦默看着脚底澄澈的溪流,沉声道,“顺着这溪流的方向往下走走看看。这溪流清澈见底,说不定下游会有人家。”说罢,眉眼温柔地看向公仪音,“阿音,你可还走得动?” 公仪音点点头,挽上他的胳膊,“走吧。” 日出山间,金色的眼光染得四周一片暖黄,山谷里的世界渐渐有了活力,是不是有啾啾鸟鸣在耳畔响起。 公仪音渐渐松开了抱住秦默的手,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 经历了昨日一整天的神情紧绷,此时看到这般秋意盎然的景致,不由心情大好。若不是此时还担心着谢廷筠和荆彦他们的下落和安危,公仪音大概会欢快地叫出声来。 秦默的眼神半分没离开公仪音身上,偶尔用余光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况,脑中还存了几分警惕。 走了一会,公仪音有些累了起来。昨夜晚饭未吃,早上也未吃任何东西,只采集了些藤蔓上的露水喝了,早已饥肠辘辘,又累又渴。 秦默看了看公仪音苍白的唇色,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等等。”他喝住公仪音。 “怎么了?”公仪音不解地转身望来,因为久未喝水,声音中带了丝喑哑之色。 秦默蹲下来在溪边的草丛中翻了翻,摘下片宽大的不知什么植物的叶子来放到溪水中漂了漂,然后才卷成筒状舀了些水递到公仪音面前,“我看这水还算清澈干净,你先检查检查,若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喝一些润润喉吧。” 公仪音接过,仔细闻了闻,确定水中没有什么有害的气味,这才小口喝了一些,剩下一半递回给秦默,“你也喝几口。” 秦默仰头将叶子中的水全部喝光了,许是喝得急了些,有水珠从他的唇角低落下来,阳光下散发着晶莹剔透的色泽,映衬着他如玉的肌肤,直叫公仪音看待了去。 秦默喝完水,却又蹲在草丛里翻找起来。 “阿默,你在找什么?” 话音刚落,便叫秦默直起身子,手中已经摘了几个不知名的小果子,他摊开手递到公仪音面前,“吃几个果子垫垫肚子吧,这个没有毒可以吃。” 公仪音伸手拿过一个自己叫不上名字的果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好奇地看向秦默道,“阿默,这是什么果子?你怎么知道能吃?” 秦默目光看向远方,带了几分清亮和淡然,“我在幽冥山中试过。” 公仪音拿着果子的手一抖,缓缓地抬眼看向秦默,心底有一股淡淡的背上蔓延开来。 秦默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快吃吧。” 公仪音凝视着他,缓缓咬了一口手中野果。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中弥漫开来,别有一种清香的滋味。 “好吃吗?”秦默看着她微微弯了眉眼。 “嗯。”公仪音点点头,将剩下的一般也消灭干净了。秦默又递了几个过来,“再吃几个,这一路走下去,还不知何时能吃上饭。” “你也吃几个吧。”公仪音拿起一个果子塞入秦默口中,看着他慢慢咀嚼吞下。 吃完又喝了口水,公仪音抬目看向湛蓝的天空,此时薄雾已渐渐消散。 明净的天,温柔的日光。 长风拂过山谷,吹起谷中花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因为身处谷底,所以并不觉得炎热,反而带着一种秋意的舒爽。 公仪音垂下眉眼,目光在草丛中随意一扫,忽而眼神一亮。 龙胆草! 这可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草药。 她赶忙蹲下身找了几株出来,然后挑眉带了丝兴奋之意看向秦默道,“阿默,你的伤口有药敷了。”说着,将他伤口上的绷带拆开。 好在昨日那剑划得不是很深,伤口已经开始有结疤的趋势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再敷些药的好。她用石头将找到的龙胆草捣碎,挤出汁液低到了秦默的伤口上,然后又撕了块新的布料下来替秦默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秦默定定地看着忙碌的公仪音。 温暖的日光在她脸上流淌,长长的睫羽落满细碎的金色,眼中满是认真和心疼的神色,微垂的下巴如同精致的玉雕一般,呈现出一种优美的弧度。 他忽然觉得一种深深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公仪音脸颊旁垂下来的碎发拢至了耳后。 “好了。”公仪音包扎完毕,抬眼看着秦默笑笑,牵起他的手道,“走吧。” 一路走走停停,晌午快过,两边绵延的山脉才开始减少。 公仪音朝前看了看,山林中举目绿色,阳光明灿地投射下来,光彩朦胧恍惚。她转了头看向秦默,目光中带着亮晶晶的神色,“阿默,我们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应该快了。”秦默在心中估摸了一番。他们行进的道路,正是往海棠村方向走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真能误打误撞走到海棠村。 “你还走得动吗?”公仪音毕竟是娇养着长大的女子,走这么长的路也不知受不受得住,秦默不由有些担心,微蹙了眉头看着公仪音。 公仪音“噗嗤”一笑,看向秦默道,“阿默,你可别小瞧我。小时候宫里有几匹马,我当时好奇不过,曾经缠着父皇让人教我学了一阵。” 秦默微有错愕。 公仪音只当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辉煌”的过去,秀眉一挑,得意道,“怎么?没想到吧?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些娇娇弱弱的世家女郎。” 秦默轻咳一声,看着公仪音目光闪了闪,“阿音,我是在想,你学骑马跟现在走远路有什么关系?” 公仪音一呛,瞪他一眼道,“我……当然有关系了……两者都要吃苦!我这是说明我能吃苦!” “好好好。”见把公仪音惹毛了,秦默强忍住笑意摸了摸她的头道,“不累就好,我看我们快走出这个山谷了,再坚持一会儿。” 果然,再往前走,溪流经多处水源汇入,渐渐变得宽起来。又走了一会儿,前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秦默举目眺望了一下地形,眉眼间舒展了几分,“看来穿过这片树林就能走出去了。” “嗯。”公仪音重重点了点头,唇角绽放出一丝笑意,如同阳光下的花朵,一片片绽放开来,让秦默久久无法挪开目光。 有的人,天生光芒万丈,哪怕着粗布食粗食,也能让人错不开眼去。 公仪音身上,就有这样清雅卓绝的气质。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并不自知。 清风徐来,河畔青草轻摆,两人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彼此,金色的光芒在他们面上流转不定。这一刻,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爱意。 许久,秦默转了目光看向前方,轻轻牵起公仪音的手,“走吧。” 一踏入林中,明亮的阳光骤然间暗了下来,光影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投射到林间时,便只剩下了稀薄暗淡的光芒。 公仪音看着陡然黑下去的视线,一颗心又高悬了起来,紧紧握住了秦默的手。 第163章 又见金莲托月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感受到公仪音内心的不安,秦默抓住公仪音的手紧了紧,示意她别害怕。一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面小心谨慎地朝前走着。 走着走着,公仪音突然脚步一顿,拉了拉秦默的胳膊。 “怎么了?”秦默也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公仪音。 “前面林中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对劲。”公仪音皱着眉头朝前方看去。 “不对劲?” “嗯。”公仪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紧凝着前方,稀薄的光线从林间的缝隙间照射下来,林中尘埃在光线中凌乱起舞,可是公仪音还是隐约看出了那气体的颜色有些不对劲,虽然稀薄,但还是能瞧出几分端倪。 鼻端仔细嗅了嗅,也隐隐问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味,更加肯定了猜想。 “阿默,前面可能有瘴气。”她皱着眉头道。 瘴气? 秦默也蹙了眉头。 瘴气指的是山林中湿热蒸郁能致人疾病的有毒气体,一般只出现在南方潮湿的山林中,便是建邺城外的林中也没有此物。现在他们已朝北走了不少,按理说这里山林不该有瘴气才是。 公仪音自然也有这等疑惑,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空气中的漂浮过来的气味,拧了眉头道,“我怀疑这里的瘴气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为。” “人为?”秦默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有人故意在这里布下瘴气,就是为了不让人走出山谷?” 公仪音面露疑惑之情,“我说不上来。但是奇怪的是,我闻着这空气中的异味十分稀薄,似乎……毒气的含量并不高。” 秦默没有立即出声,微狭了墨瞳盯着前方稀薄雾气缭绕的树林,若仔细看去,的确能看到林间空气里隐隐的黑气。 “人为的瘴气该如何制造出来?”看了一会,他终于收回目光转向公仪音。 公仪音想了想道,“我记得书上说是将调配好的药草堆放在一起,然后模拟湿热的环境制造出来的。” “这么说……如果想要保持瘴气的浓度,不管是药草的分量,还是湿热环境的控制,都需要人不断去添加和维护?” “应……应该是这样的……”公仪音迟疑着点了点头,忽然心里灵光一闪,抬头看向秦默道,“阿默,难道你怀疑……?” 秦默点点头,“不管制造瘴气的之人目的是什么,但他既然制造了瘴气出来,就说明并不想人进入这片林中。可眼下空气中的瘴气含量显然十分稀薄,我想……此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离开了这片密林。” 公仪音亦点头应和一声。 的确是这样。否则一开始这人就不会费尽心思造出这瘴气来。 秦默看向她,“阿音,你可能判断出这空气中的毒气含量是否对人有害?” 公仪音摇摇头,面露沉吟之色,“这里还太远了些,我没办法做出判断。不过……”她的目光在四周一扫,“我看这里生长了许多草药。不如我先找些常用的解毒药材出来敷在口鼻之上,再走过去看看。” 虽然不想公仪音冒险,但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见秦默同意了,公仪音俯身找起草药来。林中气候适宜,水分充足,草药生长得十分茂盛,短短一会功夫公仪音便采到了足够的草药。 她将这些草药混合在一起,用石头捣烂,然后叫秦默从身上撕下两块干净的布条,将草药的汁水滴在了布条之上。待汁水干了些,她拿过一条递给秦默,另一条蒙住了自己的口鼻,看向他道,“走吧,可以了。” 秦默点点头,也将布条绑在了口鼻之上。然后牵起公仪音的手朝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盛,遮天蔽日。明明已经是晌午十分,阳光却半点也透不进来,整个林中透着一种漆黑的诡异。等走近了些,公仪音小心翼翼摘下蒙在口鼻上的布条闻了闻,然后舒口气看向秦默道,“这空气中的毒素果然已十分稀薄,想来对人体无害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继续蒙着这布条吧。” 秦默点点头,那双犹如星子般明灿的眼睛四下一望,忽然凝了目光。他转头看向公仪音,眼中神色格外肃然,“阿音,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什么? 公仪音四下一看,但周围的树木在她眼中都是长得一个模样,因而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见她面露疑惑之色,秦默没有多说,从地上拾起一个尖锐的石块,在周围的树木枝干上刻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记号出来,然后抬头看着树木的树冠分辨了一下方向,指了指一处道,“走这边。” 见他这般郑重其事,公仪音原本轻快的心情又沉重了下来,一时间两人都无人说话,只有时不时踩到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在林中回荡。 走了一会,秦默突然停了下来。 公仪音不解地朝他看去,却见秦默的目光紧紧盯着一处。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心内一“咯噔”,不远处的那颗树干上,赫然出现了秦默刚刚刻下的那个三角形标记。 公仪音的心不住往下沉。 他们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她不由朝秦默看去,却见秦默盯着那树干处的记号,眼中是深思的幽浓之色。 “我怀疑……这里被人布了阵。”沉默了一会,秦默终于低低开了口,鹰隼般幽厉的目光四下打量着。 布阵?公仪音一惊,她长居建邺,于这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只偶尔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遇到? 想到这里,心中疑心更甚。这个林子里,究竟住着什么人?与他们昨夜住的那个山洞主人又有没有关系? “阿默,这阵法该怎么破?”公仪音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只能求救地看向秦默。虽然秦默也并不涉江湖纷争,可公仪音潜意识里却觉得他似乎无所不能,这破阵之事,自然也难不倒他才是。 果然,秦默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参天大树,“阿音,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看看。”说罢,纵身跃了上去,他足尖在树干上点了几点,很快飞到了树木的顶端。 公仪音眯着眼抬头朝上看去,却见秦默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足见这些树木有多高。 在树下忐忑不安地待了片刻,很快听到头顶有窸窣的声音,抬头一瞧,原来是秦默灵巧地跃了下来。 “怎么样?”她看着秦默,急急出声问道。 “是五行八卦阵。”秦默拍了拍手,眉目一舒,面上神情淡然而从容,目光似天边流云般清浅。 看到他的表情,公仪音不由舒了口气,看秦默这模样,应该是有破阵的办法了。 “能解?”她试探着问道。 秦默点点头,“我看了下,应该不成问题。”他四下一顾,“五行八卦阵的实质其实是太极八卦阵,充分利用了天时、地利,将阵法加入时间的内涵,把太极八卦阵活化了。因而五行八卦阵的阵法时刻处于变化当中。但如果掌握了其中的规律,就不难走出。八卦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其中坤门为生门,我们按照规律往生门的方向去,便能走出这片密林。” 秦默的解释,公仪音听得一知半解,但唯一能肯定的是,秦默对这个阵法十分熟悉,所以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秦默又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将公仪音拉至身侧,低声道,“跟紧我。”说罢,抬步朝前走去。 没走一段时间,秦默就会停下来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势和方向。走着走着,公仪音感到两旁的树木似乎变得稀疏起来,林中的光线也渐渐变亮,就连空气中残存的瘴气也随之散去。 她心中渐喜,莫不是他们快走出去了?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秦默脚步终于慢了下来,松一口气道,“出来了。” 公仪音随着他往右一拐,眼前霍然开朗,方才还茂密的树林一下子到了他们身后,而首先呈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是一片宁静的湖面,湖并不大,却十分澄澈,阳光下如宝石一般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湖的四周,是大片大片的青草地,看上去赏心悦目。 视线的尽头,则又是大片绵延的青山,有一道瀑布从其中一道山峰上飞流直下,气势磅礴。眼光下,一道炫目的彩虹出现在两山之间。 她的目光再往前看去,看到离湖泊不远处的地方搭着几间木屋,木屋四周隐隐还有几块开垦出来的菜地的模样。 公仪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想到这里居然如世外桃源一般,而且还真有人隐居在此! 她同秦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满的震惊。秦默还好,片刻的震撼过后面上又恢复了平静从容,想了想,望一眼那远处的小木屋道,“走,过去看看。” 两人相携朝小木屋走去。 这里的气候十分宜人,比起树林里密不透风的感觉,此处的环境简直要好太多了。凉风从湖面上掠过,带着舒爽的水汽拂面而来,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青草香,温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走了一会,终于,小木屋尽在咫尺。 秦默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朗声道,“在下与夫人误入此处,不知可有人居住如此?若有,烦请出来一见。” 回答他的,只有隐隐约约从山谷传来的回声。 秦默又问了一遍,还是无人回话。 “没人?”公仪音侧目看着他好奇道。 “进去看看。”秦默牵着公仪音,朝最左侧那间小木屋走去。 木屋的房门虚掩着,秦默伸手一推便推开了。他谨慎地拉着公仪音侧身闪到一侧,确定房中没有机关之后才走了进去。 公仪音打量着房中布置。 这看上去像是一间药房,或者制药的工作室。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长几,长几上放着各种捣药用的药杵、药罐。身后靠墙的地方立着两个药柜,药柜上有许多的小抽屉,一个药柜里的小抽屉上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另一个药柜的小抽屉上则写着止血,活淤等功效。 她本就是学医之人,见状起了几分兴致,走上前拉开抽屉想探个究竟。 那个写着药材名字的药柜抽屉中果然装着各色药材,只是似乎时间有些久远了,有些药材已经干枯失去了水分。另一个药柜抽屉中则装着各种小瓷瓶。 公仪音随手拿起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放在鼻端嗅了嗅,不由眼神一亮。 她又随手拿起几个看了看,眼中亮色更甚。 瓶中盛着的多半为药粉和药丸,粗粗一嗅便能看出这些药粉和药丸绝非凡品。而药柜抽屉上贴着的标签,正是标明这些药粉和药丸的用途。她目光在这些标签上一扫,发现不光有救病治人的良药,也有各类形形色色的毒药! 见公仪音眸中亮色灼灼,秦默不由也走了过来。 “怎么样?”他看着公仪音手中的瓷瓶问道。 “阿默,这些可都是上好的药品和毒药!依我看……隐居在此的人绝对是个医毒高手!”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抽屉中翻了翻,最后掏了一个瓷瓶出来。她打开瓶盖放在鼻端嗅了嗅,目露放心之色,然后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来。 “阿默,这个对你的伤有好处,你先吃一颗。”公仪音将药丸放到了他唇边。 秦默听话地吞了下去。 公仪音展颜一笑,看着药柜拜了拜,“前辈,医者仁心,晚辈未经过您的允许就借你药丸一用,还请您不要介意。” 秦默勾了勾唇,“我去另外两间瞧瞧,你要一起吗?” 公仪音点点头,将手中的药瓶塞入怀中,跟着秦默走了出去。 中间那个木屋最大,想来应该是此处主人平日休憩和日常活动的场所。门也未从里面锁上,秦默伸手一推便开了。公仪音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去,还未反应过来,视线便看到正对着房门的床榻上方有两团黑乎乎的东西,不由骇了一跳,惊叫着朝后退了几步。 “别怕!”秦默伸手拉住她,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那……那是什么……?”公仪音躲在秦默身后,不敢再看。 秦默定睛一瞧,语声沉了下来,“人。” “人?!”公仪音心内不由一跳,攥着秦默衣袖的手紧了紧。 “别怕,好像……已经死了。”公仪音这么大声的尖*上之人都没有反应,除了死人就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死了? 公仪音一愣,难道是这屋子的诸人?她小心谨慎地将头从秦默背后伸出往床榻上看去。 见她有些害怕,秦默柔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 “我……我也去……”公仪音迟疑着道。方才还拿了人家配好的药丸,怎么说也得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跟在秦默身后挪到了榻旁,发现榻上躺着一男一女,双手牵在一起,面容栩栩如生,仿佛还在沉睡一般。 秦默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 “怎么样?”公仪音急忙问道。 秦默摇摇头,眉眼间闪过一丝沉思之色,又伸出手在床榻旁摸了摸。 “怎么了?”见秦默面色有异,公仪音也伸手摸了摸床榻。一股寒意自指尖传来,她一惊,蓦地缩回了手。 “这……这床怎么这么冷?”她不由喃喃道。 秦默蹲下身子在床榻边上敲了敲摸了摸,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寒玉榻。” “寒玉榻?”公仪音本没反应过来,喃喃重复了一遍,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抬头诧异地看着秦默,“就是那埋于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下的寒玉制成的床榻吗?” 秦默点点头。 公仪音不由愕然。寒玉虽为玉,却通体生寒,制寒效果堪比冰雪,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先帝下葬时用的棺椁便是寒玉制成,以求尸身百年不腐。难怪这两人虽死,尸首却依旧如此鲜活。 而当今生产寒玉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北魏再往北的极北苦寒之地,二是北魏与南齐交界处的天泽山,天泽山是整个神州大陆上最高的山峰,终年积雪不化,鲜少有人能登上顶峰。 眼前制成这寒玉榻的寒玉,究竟是产自极北还是天泽山?更重要的是,榻上躺着的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公仪音皱着眉头朝榻上的两人望去。 男子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的年纪,容颜俊朗,眉目雅致,然一头乌发却织成了十来条小辫,颇有几分异域风情。一身棕色服饰上绣着各种南齐少见的花样。 一旁的女子看上去年龄比男子稍小,三十多岁的模样,但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躺在榻上的姿态极其贞雅静美,说不出的风华高洁。 两人身着的服饰既不是南齐的宽袍大袖,亦不是北魏流行的窄袖骑装,裁减新颖特别。公仪音怔怔地看着女子身上的水蓝色束腰纱衣,衣袖和衣襟处有金线镶边,衣料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射下有隐隐的波光流动。公仪音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身衣衫的样式有些眼熟。 她的目光渐渐往下滑,落在女子腰际顿住,那里也同南齐流行的风俗一样,系了一块白色的玉佩。待看清那玉佩的样式时,公仪音不由一怔。 这…… 许是怕自己看岔了,她微微弯了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玉佩。这一看,愈发心惊。 这玉佩的样式,分明是金莲托月! 而她之所以会觉得女子身上的衣衫样式熟悉,是因为那日在清澜小筑秦默书房中看的那本《神州大陆风土志》上看到过,这身衣服式样真是天玑族女子的传统服饰! 秦默察觉到她的动作,也跟着垂头望去。视线落在那块白色玉佩之上,脸上顿时沉了下来,眸中一抹深浓的厉色闪过。 公仪音呆呆地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偏头朝秦默看去,却恰好看到秦默眼中一闪即逝的异色。 “阿默……”她理了理思绪,试探着唤出了声。 秦默神态有一丝不自然,垂眸避开公仪音审视的目光,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公仪音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之前没有问秦默手上的痕迹之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现在看来,已没法再逃避,不如趁此机会将话一次性说个清楚。 她清了清嗓子,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坚定地抬头看向秦默,语声泠悦而清晰,“阿默,这个女子身上所佩玉佩的纹样,同你手上的痕迹一样,都是金莲托月的图腾吧?” ------题外话------ 老规矩,下午三点半左右二更~ 第166章 风华遗世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谢廷筠在心中长吁短叹了一会,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一时有些悻悻然。他无意识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唏嘘了一会方才回了神,抬头看向秦默道,“熙之,那明日我们要再回一趟那个谷里是吗?” 秦默点头应了,顺手又给公仪音夹了一筷青菜,“这青菜挺新鲜的,你尝尝。”看着公仪音将青菜放入嘴中,他这才转向谢廷筠回道,“那谷里有许多稀有的药品和毒药,我们日后定然用得着,所以得去拿出来。而且,我们也要信守承诺,照绫姬信上吩咐的,将她和百里行安葬在山谷中。” 顿了一顿,沉吟道,“我看,明日就让荆彦在这里候着,我和你带几个人去就好了。” “我也要去。”公仪音从埋头吃饭的动作中抬了头,看向秦默目至灼灼道。 秦默眉头微蹙,用商量的口吻哄道,“阿音,你两天连日奔波,还是在此歇歇等我们回来吧?” 公仪音也不多说,只用那双玲珑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眼中水波微漾,如初生的麋鹿一般楚楚可怜,看得秦默心软起来。微微叹口气,终于忍不住答应道,“罢了罢了,你若是想去便一起去吧。” 公仪音这才展颜一笑,眼中落满目细碎灯火,继续低头安心吃起饭来。 看着秦默一脸无可奈何却又甘之如饴的模样,谢廷筠也忍不住低头偷笑了一声。难得见到秦默这模样,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对了,昨日你们坠崖后,荆彦带了几人在黑衣人身上搜了一遍,可惜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谢廷筠想起昨日公仪音和秦默坠崖后的事,皱了眉头道。 秦默冷哼一声,目光定定看着闪烁的烛芯,“他这般小心谨慎,派出的杀手身上自然不会给我们留下把柄。” 谢廷筠微愣,不解地看向秦默,“他?谁?” “自然是那幕后之人。” 秦默在继续调查廖青风一案之事谢廷筠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此番低调出行正是为了避免这藏在暗处的幕后之人生疑,只是没想到他动手会如此之快!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大概是想在冀州地界之外就将我们处理掉吧。”秦默神情淡淡,颇有些不以为意,“那些杀手都处理掉了吗?” “莫子笙给了化尸水给荆彦,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谢廷筠道。 “好。” 公仪音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这个幕后之人,究竟什么来历?明明深处建邺朝中,居然还能将手伸到冀州来! 想到这里,心里越发担心起父皇的处境来。 秦默侧目瞄了她一眼,出声宽慰,“放心吧,他现在还未准备好,因而才一直隐藏在暗处。主上那里,暂时不会有危险。” 公仪音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秦默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眼中波动几许,“阿音,你这两天奔波劳累,我先送你下去休息吧。” 公仪音此时已经用完了饭,这两天本就没怎么睡好,闻言果然觉得阵阵困意袭来,点点头扶额道,“也好。” 谢廷筠见状忙道,“我去看看房间有没有准备好。”说着,起身出了门。 见谢廷筠走出了门外,秦默伸手握住公仪音放在几上的小手,微微一握,幽深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公仪音,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阿音,这几日苦了你了。” 公仪音淡淡一笑,摇摇头道,“阿默,你不用自责,在我决定要跟着你来冀州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你要知道,我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更何况,虽然不幸坠崖,但最后因祸得福不是?” 见她如此豁达,秦默心跳一滞,内心涌上一丝自己也无法明辨的情绪。 两人静静对望。 公仪音的面色仍有些苍白,但上挑的秀眉和灼灼的眸色却显示出几分蓬勃的生机来。身上穿着从绫姬处换上的海水蓝绣金莲外衫,收腰的款式,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衣衫上别致的花纹又带了几分异域风情,衬得她的眉目愈发玲珑婉转。 一路颠簸,几缕碎发散落在颈上,调皮地落入衣领之中,让人忍不住跟着发丝的蜿蜒往下看,半透的衣领下,是精致魅惑的锁骨若隐若现。 秦默腹部有一股热流涌上。 他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清了清嗓子随意找了个话题岔开自己的想法,“阿音,你这几日清减了不少。” 公仪音没有发现他方才的异样,清浅一笑道,“放心吧,只是少吃了几顿饭而已,很快又会长回来了。” 秦默也淡淡一笑,别开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明月高悬,有淡淡月华流入这简陋的房中,倾泻在两人身上,一时间,两人的容颜在月色下显出一种朦胧的诗意。 门外很快响起了脚步声,是谢廷筠推门而入,“无忧,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我过来吧。” 公仪音笑着谢过,起身站了起来,不想一时起得太急,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不由踉跄了一下。忙伸手扶住凭几一角稳住了身形。 站在她身侧的秦默眉头一蹙,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让她半靠在自己怀中,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阿音,你没事吧?” 公仪音闭了眼等了片刻,等脑中的眩晕之感渐渐退去,这才睁眼看向秦默勉力一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就是起来得急了些。” 秦默仍是紧张,紧紧扶着她的腰低低道,“我送你过去。”说着,示意谢廷筠前头带路。 谢廷筠方才也被吓了一跳,此时见公仪音面上恢复了些红润,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将公仪音和秦默带到准备好的房间前,谢廷筠识趣地退了下去,给二人留了些私人空间出来。 秦默扶着公仪音走进房中,让她在榻上躺了下来,将被褥给她盖好,低头看着她沉声道,“阿音,好好睡一觉。” 公仪音双手握住被褥边缘,乖觉地点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秦默低低说了一声,转生刚欲离开,衣衫下摆却被公仪音伸出的手攥住。 “怎么了?”他微微将身子前倾,凝视着公仪音道。 “明早记得叫我。”公仪音巴巴地看着他。 秦默不由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声清浅,“知道了,好好睡觉。” 公仪音这才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晚,公仪音睡得特别沉。 翌日清晨她睁开眼,发现窗外已天光大亮,不由心下一慌,从榻上一跃而起。这么晚了,秦默他们不会看自己还在睡觉所以先去谷里了吧? 她急急忙忙起了床穿好衣服,将头发随意拢了拢,然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转身看来,见是公仪音,面色一喜,急急上前两步看着公仪音道,“无忧,你醒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眼前这一脸喜色的人正是两日未见的荆彦。 公仪音点点头,顾不上同他寒暄,急急问道,“九郎走了吗?” 荆彦摇摇头,“九郎说等你醒来再出发。你真的没事了吗?” 公仪音听到前半句话时不由舒了口气,再一听他问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忙露出一个笑脸道,“放心吧,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已经恢复过来了。” 荆彦也跟着笑笑,“这就好。昨日回来听谢七郎说起你们的经历,还真是替你们捏了把汗。” “你们昨日去谷底找我们没受伤吧?” “没有,找海棠村的村民问了条大致的路出来,还未走到山谷口阿柳和阿星他们就过来了。” 两人说话间,秦默和谢廷筠从另一间房中走了出来,见公仪音穿着单薄站在院子里同荆彦说话,秦默不由皱了皱眉,低声朝身边的阿井吩咐了几句。 吩咐完毕,他走到公仪音面前,有意无意挡住了荆彦的视线朝公仪音低声道,“外头风大,你再进去加件衣服。”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公仪音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好意思的神情。 “等你好了再出发。”秦默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给了她一剂定心丸。 公仪音笑笑,欢快应了,转身进了房间,秦默眸色闪了闪,也跟着走了进去。院中的荆彦和谢廷筠对视一眼,无奈笑笑,自去忙去了。 “你怎么进来了?”公仪音转身见到秦默,不由好奇。 “看你昨夜睡得可好。” “好。”公仪音的包袱昨夜已经被秦默送了过来,她在里头挑拣了半天,颇有些泄气,“这才都没带什么衣服出来。” 秦默伸手拿出一件披风给她系上,“出门在外,就凑合着穿穿吧。等到了冀州地界后,你还是换上男装比较方便和安全。” 公仪音“嗯”了一声,听得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她狐疑地看一眼秦默,出声道,“谁啊?” “女郎,是我,阿井,给您送洗漱用品过来了。” 公仪音感激地看一眼秦默,欢快应声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阿井和阿柳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了,也不看公仪音,目不斜视地将东西放下又退了回去。 公仪音看着他们正儿八经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抬头看向秦默道,“他们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难道我这么吓人?” “可能阿音长得太美了,他们不敢看。”秦默凝视着她,正儿八经地胡说八道。 见秦默同她开起了玩笑,公仪音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突然幽幽然开口道,“阿默,他们该不会是怕你吃醋吧?” “没有。”秦默义正言辞地否认,神情舒缓自然。 公仪音撇撇嘴,拿起帕子擦着脸,一边含含糊糊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的醋劲可是越来越大了。方才在院中,你为何挡住荆彦的视线?” 秦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翘了翘唇角,声音却是一贯的温润,“并无。” “好啦,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公仪音梳洗完毕,拿起几上的牛角梳递到秦默手里,学着那戏文中的模样捏着嗓子唱道,“还请夫君替奴挽发则个。” 秦默捏着牛角梳的手一紧,目光灼灼凝视着她,“你方才说什么?” 公仪音也是一时兴起才唱了句戏文里的唱词,听得秦默反问,脸红了红,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道,“我请你给我梳个发髻。” “你叫我什么?” 公仪音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夫……夫君……” 秦默“哈哈”一笑,看着公仪音的目光中满是宠溺,“阿音倒是乖觉。” 被他用这种戏谑的口吻说来,公仪音心中生了一丝不服气,抬头看向秦默嘟哝道,“昨日也不只是谁大言不惭地说我是他夫人的。” 秦默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在昨日在木屋外时自己说的那一句“在下与夫人误入此处的”话,当下唇边的笑意更深,“我还以为你没听到呢。” “自然……是听到了。”公仪音声音渐小,自己在坐榻上坐了下来,清清嗓子道,“时辰不早了,快把我梳好发髻出发吧。” 秦默淡淡“嗯”了一声,手指灵巧的动了起来。片刻,一个精致的垂柳髻就挽好了。房中没有镜子,公仪音只得站起来走到方才洁面用的铜盆前低头看了看,不由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阿默这挽发的技艺是越来越好了。” 秦默低笑一声,在她耳边淡淡道,“阿音若喜欢,日后我日日替你挽发。” 公仪音被他神情款款的声音弄得有些不自在,忙退开几步,语无伦次道,“那个……该……该出发了。”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秦默笑着凝视了她背影一瞬,也跟着走了出去。 用过早饭,秦默和公仪音带了谢廷筠莫子笙和几名秦府侍卫朝山谷赶去。那日出暗道时,秦默特意在出口处做了个标记,因而轻车熟路便带着众人找到了进谷的地方。 走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终于到达了地道尽头。 大家钻出山洞,看着眼前霍然开朗的景致,一个个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谢廷筠虽然昨日听公仪音形容过谷中的情形,但如今亲眼所见,还是不由叹为观止,一双眼睛似乎都不够用了,一会看向旁侧的瀑布,一会看向远处的草地。 一行人走到木屋前,秦默让公仪音带着谢廷筠和两名秦府侍卫负责将药房中的药品和毒药打包好,自己则带着莫子笙和剩下的四名侍卫在小木屋旁选好了地址,开始挖起洞来。 公仪音这边很快就整理妥当。 她心中惦记着绫姬,走到了隔壁房中,谢廷筠好奇,也跟了过去。 寒玉榻上的绫姬和百里行容颜依旧栩栩如生,谢廷筠看到的时候不由吓了一跳,伸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才确定他们已经咽了气。 公仪音朝绫姬和百里行行了个大礼,“两位前辈,晚辈昨日无意闯入谷中,看到了绫姬前辈的信,今日信守承诺过来将两位合葬与此,希望两位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了。药房中的药品,晚辈们一定妥善利用,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请两位前辈放心。” 尽管公仪音对百里行的很多做法都并不赞同,但他们确实受了他们很多恩惠,因而还是诚心实意地朝两人都行了礼。 说罢,看一眼一旁愣在原地的谢廷筠,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谢廷筠吃痛,不解地看向公仪音,却见公仪音朝榻上的绫姬和百里行看了一眼。他突然反应过来,忙学着公仪音的模样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道,“请两位前辈安息吧。” 两人行完礼,并肩出了木屋。 “无忧,这个寒玉榻可真是有奇效啊。若不是亲自试了试,我还真以为他们二人只是在沉睡当中。” 公仪音点点头应和了他的说法,“没想到这无名山中竟然也有寒玉,等回了建邺,或许可以派人来查探查探。” “你要上报给主上?” 公仪音迟疑了一会,摇摇头道,“若是让父皇知晓,这处山谷怕是就不会清静了,我不想打扰绫姬和百里行在此长眠。或许可以让阿默派人来看看。” 谢廷筠“嗯”了一声,语带叹意,“这不知天玑族到底是个怎样的族群。” 公仪音看向远处指挥着秦府侍卫挖墓穴的秦默,叹一口气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阿默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谢廷筠的目光投向远方,语声是难得沉缓,“你觉得……熙之到底是不是秦氏之子?” 公仪音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他,“我想这个问题,谢七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至于阿默……”她盯着秦默的背影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至于阿默,我想……他也早已清楚了罢。” 秋日的上午,山谷中拂面而过的风带着舒缓而宁静的诗意,淡淡地拂过每一个人的面颊。公仪音定定地看着远处的秦默,身姿清然而立。 远处的秦默是一如既往清俊如竹的身姿,淡立于风中,青风拂了素衣朗目,细碎的阳光映着他白玉般的容颜,带了些捉摸不定的飘忽迷离,风华遗世。 而谁又能想到,当他的身世暴露,究竟会掀起怎样的狂风骤雨? ------题外话------ 尽量晚上11点半之前撸个二更出来~ 第167章 古怪村庄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等了一会,秦默他们已将安葬绫姬和百里行的墓穴挖好。 “阿默,没有棺材怎么办?”公仪音走到秦默身侧,看着面前的大坑突然想起一事。他们在谷里没有找到棺材,又不可能从外面带进来,难道要直接将绫姬和百里行埋葬在土里? “屋后停放了一口。”秦默淡淡道,示意她不用担心。 “什么?”公仪音吃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秦默微微一笑,“昨日查探情况时发现的,绫姬在信中许是忘记说了。我猜,应该是他们用那密林中的杉木提前给自己做好的。” 公仪音这才舒口气,深深觉得有秦默在,似乎任何事都不需要她操心了一般,真不知道秦默脑中的构造是怎样的,为何总能先人几步想到所有的事情? 她心中感叹,那厢秦默已经叫人在屋后将棺材抬了过来,然后点了几个人跟他一道去屋里将绫姬和百里行的尸首抬出。 公仪音忙抬步跟上。 秦默低低吩咐了一声,阿柳和阿星一人抱头,一人抱脚,轻轻将绫姬抬了起来,然后走到屋外放入棺材之中。阿井和阿翼也依样画葫芦抬起了百里行。 在百里行的尸首离开寒玉榻的瞬间,忽然一声响动,寒玉榻翻转了过去,露出另一面普通的竹制床榻来。 公仪音吃了一惊,伸手在竹榻边缘摸了摸。 “这……这是怎么回事?”公仪音不解道。 “应该是怕后面再有人进来看到寒玉榻会心生觊觎,所以设了这个机关将寒玉榻隐了起来。”秦默想了想解释。 “绫姬还真是思虑周全啊。”公仪音心中愈发赞叹,同时又有些可惜。若绫姬此时还在世,自己定然要同这样的奇女子好好结交一番的,可惜了…… 心中嗟叹,收回神思之时才发现房中仅剩了她和秦默两人,不好意思一笑,“我们也出去吧。” “嗯。”秦默水波无痕的目光淡淡在空无一人的榻上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细微的流光。尔后转了目光,头也不回地抬步朝门口走去。 公仪音看着他清俊的背影,想着方才他那个略带深意的表情,心中微有些心疼。 秦默他……怕是也信了几分绫姬是自己母亲的推测吧。 走出屋外,谷里的风似乎凉了几许,轻柔地拂过人的面颊,扶起秦默宽大的袖摆,微光中似天边的流云一般。 她浅浅叹一口气,亦抬步跟了上去。 杉木制的棺材被放在墓穴旁边,绫姬和百里行被安放的姿势正如在寒玉榻上一般,面朝上,双手相握,面上神情淡然而从容。 秦默站在棺材旁,幽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片刻,终于低低开了口,“等一等。”说着,又转身进了屋。 公仪音看着他的背影,明明还是来时的清姿,却总觉得在这样寂寥的秋日,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情。她咬了咬下唇,心中不放心,小跑着跟了上去。 秦默推开门进了屋,手在床榻边沿试探着这里摸摸那里扣扣。 见他这样子,公仪音知道他怕是在找寒玉榻的机关,忙跟着找了起来。 很快,秦默停止了动作,手在床头处某个地方一按,有轻微的齿轮声响起,方才翻下去的寒玉榻又重新翻了过来。 “阿默,你这是……?”公仪音略有些不解。 秦默的手却已经放上了榻上的寒玉枕,寒玉枕用搭扣扣在榻上,这样能保证翻转过去的时候枕头不会掉落。他将搭扣解开,然后将寒玉枕拿在手中,这才看向公仪音道,“我准备将寒玉枕放入棺材内,这样,他们尸身的腐烂速度也能减缓一些。” 公仪音怔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因为她敏感地听到秦默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淡淡的哀恸。 秦默浅浅一笑,拿着寒玉枕出了木屋。公仪音随之一道走出了房门。 待放好寒玉枕,秦默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棺材中绫姬和百里行的容貌,这才挥了挥手。身旁的侍卫会意,抬起棺材盖缓缓将棺材合上。 随着“噗通”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棺材彻底被合上,绫姬清雅的面容和百里行肃然的面容都一一消失在眼前。 秦默看着眼前打磨得油光水亮的棺材盖,微怔了一瞬,才缓缓沉声开口道,“将棺材放下去。” 身侧侍卫应一声,一人抬起棺材一角走到墓穴旁。 “一——二——三——”号令声响起,四人齐齐用力,将棺材放入了墓穴之中。一阵尘埃扬起,呛得公仪音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 秦默一边挥手替她将灰尘驱尽,一边清冷吩咐道,“填土。” 泥土尘埃一铲子一铲子被拍在棺材木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公仪音和秦默远远站着看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公仪音不可遏制地想到绫姬这个清雅似水的女子。 从今往后,她和百里行的爱恨情仇,她的机括技巧,她的音容笑貌一颦一语,都已随着清风驶去。 那个蕙质兰心睿智机敏的女子,再也不在了。 虽然公仪音从未见过她,可这一刻,心里还是有一股凉淡的悲伤漫上。 若是天玑族能接受她和百里行的爱情,他们如今是不是还幸福快乐地生活在天玑族? 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明明知道前路坎坷,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随着百里行逃出了天玑族。甚至,在百里行意外身亡之后,她已不愿独活于世。 公仪音并未见过她,可是读着她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对百里行满满的爱意。哪怕他性子越来越偏激,做得事情也越来越匪夷所思,她也依旧深深爱着他。 公仪音不知道绫姬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毅然决然地赴死,或许临终前,她想起了初见百里行的那一日,阳光正好,暖暖地打在百里行莹然清俊的面庞之上,她看到他朝她笑得缱绻,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心里花开的声音。又或者,她想起了与百里行在天玑族那段短暂和快乐的时光,他们谈诗词歌赋,看星星月亮。 不管怎样,绫姬死的那一刻,内心一定是平和而宁淡的,所以她面上的笑容才能那般淡然,才能那般从容。 公仪音幽幽叹了口气。 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或许重来一世,绫姬依旧会选择同样的路,选择义无反顾与百里行一道出天玑族隐居在这个幽静的山谷之中。 她将目光转向身前秦默的背影上。 绫姬一定不会后悔,正如她也从来未曾后悔过喜欢上秦默一样。 土坑渐渐被填平,除了与四周微有不同的土壤颜色,并看不出什么不同。绫姬和百里行就此长眠于地下,再也无人打扰他们。 他们没有给两人立碑,只有公仪音放了些从山谷中采摘的鲜花在墓地上。一行人诚心诚意地行了个礼,然后缓缓转身离去。 公仪音走在队末,最后再转身看一眼墓地上的鲜花,花瓣在风中轻舞,恍惚中恰如绫姬娇艳如花的面庞,正在对她笑着道谢。 公仪音的眼角有些微湿润。 若有机会,她定会再回来看她。 一行人又将木屋收拾了一番,眼见时辰不早了,便拿着整理好的药品循原路出了山谷。 秦默转身看一眼他们出来的山洞,缓缓按下旁边一处隐秘的机关,山洞前的石头便又缓缓阖上,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走吧。回海棠村。”他一眼众人,淡淡吩咐。 因在此处耽搁了太久的时间,一行人不敢在多呆,回到海棠村整理好之后便匆匆上了路。 他们的车辇有一辆坠入了山崖,而海棠村又没有替换的车辇,他们只得临时调整了一下。好在车厢够大,秦默、公仪音、谢廷筠和荆彦都坐上了第一辆车。第二辆车依旧是安排装了行礼辎重。 一路马不停蹄地前行,又行了两天,终于进入了冀州地界。 一进入冀州,公仪音就能感到几人的气息明显凛然了下来,不由也肃然起来。 “吩咐下去,让大家都警惕些。”秦默掀开帘子对着车厢外的莫子笙吩咐。 “是,郎君。”莫子笙应了,秦默这才放下了车帘。 “九郎,这人当真这么猖狂?你可是父皇亲自委派过来调查冀州百姓失踪案的官员,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 “所以他们想在冀州地界外结果了我们。我想……他们一开始应该是轻敌了,所以并未派多少人来暗杀我们。如今定然是知晓了我们的真实实力,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冀州或许已经成了他的地盘,我们务必要小心。” 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阿音,你千万不能离开我身侧。” 见他郑重其事,公仪音忙重重点头应了下来。 荆彦从怀中掏出地图看了看,指着一处道,“前面是一处叫明隐村的村庄,我们要不要停留片刻?” 秦默伸手挑起车窗帘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点点头道,“好,在那休整片刻,用过午饭再上路。” 车队照秦默的吩咐,一路疾行向明隐村驶去。 到了明隐村村村口,牛车缓缓听了下来。 一行人下了车,定定打量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村庄。 公仪音看着面前的破败的村庄,不由皱了眉头。不知为何,这个村庄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好,比当初在甘泉村感受到的氛围似乎还要诡异。 明明大中午的,又是饭点,村庄里却没有看到生火的炊烟,更别提饭菜香了。 几人对视一眼,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 秦默伸手牵过公仪音在自己身侧,然后看向众人沉声吩咐道,“都注意些,这村子里怕是有蹊跷。” 众人点头,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了村庄。 村道旁高高低低地竖立着一些房屋,虽然有些简陋,但都收拾得还算干净。然而让人感到诡异的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一丝人气也无。 站在村子里的街道上,只能听到萧瑟的风拂过屋顶的茅草和瓦片发出的声响。 秦默看莫子笙一眼。 莫子笙会意,带上阿柳一道,随意找了户人家扣了扣门。 意料之中的,屋内并没有人应答。他正要放弃,手下不经意一用力,竟然将院门推了开来。原来,院门并未锁上,只是微微虚掩着。 他问询似的看向秦默。 秦默想了想,沉声吩咐,“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如今渐入晚秋,天气渐凉,一行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更觉萧瑟。 莫子笙很快就从院中出来了,走到秦默面前双手抱拳,眉头拧成一团,“郎君,房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秦默闻言皱了皱眉,又指了另外几人,“你们去看看别家。” 几名侍卫应一声,四下散开。 很快,他们小跑着回来复命。 “启禀郎君,院中没人!” “房内无人!” “什么人也没有!” 大家的回禀都大同小异,不知为何,这偌大的村庄中,竟然没有一个人! 公仪音的脸色白了白,明明大白天的艳阳高照,她却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原本看上去还算整洁的村庄突然之间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她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看向秦默。秦默蹙眉沉吟了片刻,很快开口道,“我去看看。” 公仪音不敢离开秦默半步,也挽住他的手臂跟了上去。 秦默挑了一户离他们最近的人家,用手一推,院门果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顶下挂着的灯笼被推开的门带动,在风中晃晃悠悠地摆动着。 公仪音只觉得气氛诡异得有些渗人,抓住秦默手臂的手不由紧了紧。 秦默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害怕,然后拉着她进了院子。 站在院中放眼望去,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户很普通人家的院子,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垛,水井,院子一角甚至还支着几根竹竿,竹竿上晾晒着几件朴素的衣衫。 秦默上前伸出手指摸了摸,衣衫已经干透,却无人收回房内。 荆彦皱着眉头四下环顾一圈,指着左侧一间房屋道,“那应该是灶房,我去看看。”秦默点点头,也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去。 的确是个灶房无疑。 灶台上居然还摆放着风干的腊肉,想来是这房子的主人想要拿出来做吃食的,灶房旁边的水缸中盛着满满一缸水,而灶台上的锅中也是刷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但是……就是没有人! 公仪音看着眼前的一切,越发觉得匪夷所思起来。 这个明隐村,究竟是什么地方? 秦默几人没有在灶房多待,很快又走了出去。 “如何?”见她们出来,谢廷筠忙开口问道。 荆彦摇摇头,“一切正常,处处都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就是不知道这村子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谢廷筠看向秦默,“熙之,你怎么看?” 秦默墨瞳微狭,眼中一抹雪亮,闻言沉吟着开口道,“现在还不好下结论,但我想,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村庄里的村民弃村离开,应该也是不久前的事。因为灶台上还有其他各处都没有落下灰尘。越往北气候越干燥,空气中的灰尘也越多,这村子里既然没有积灰,就说明这里两天前应该还有人活动。” “这可就奇怪了。”荆彦皱着眉头嘟哝道。“一村子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再往村子里头走走看看。”见待在此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秦默提议。 于是,一行人便出了这户人家缓缓朝村落深处走去。 公仪音瞪大双眼看着四周的一切。 晾晒在外面的干货,簇新的似乎是刚刚换上的灯笼,原本温馨的场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只觉得诡异不已。 几人缓缓走着,一边四下打量,试图找出什么线索来。 突然,空气中响起了一声“咿呀”的喑哑之声,在这样寂静的村庄里显得格外清晰,公仪音吓了一跳,忙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房檐的阴影下隐着不知什么东西,那东西逆着光,浑身黑漆漆的,从公仪音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似乎像是眼睛的东西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第179章 烧村(一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说着说着,芸娘的语气愈发哽咽起来,眼中闪烁着痛苦的泪珠。 身侧的那个妇人伸出手替她顺了顺气,芸娘面上激动的神情这才平复几分,咽了咽泪花接着道,“再后来,青龙圣使又来了几次,将村里的男子全都带走了,甚至连五十多岁的老叟也没有放过。除了男子,他们也渐渐盯上了年轻的女郎们。一来二去,这村子里便只剩下了我们这些妇人和未成年的孩子们。” “是啊。”身侧的妇人点点头,接口道,“我们剩下的人不敢在独自待在家中,所以在村子最里头收拾了几间大一点的屋子出来供大家一起休息,这样万一突然起了什么变故也能相互照应一下。” “上一次青龙使者过来,是什么时候?”秦默此时已将风帽放下,负手立于光影之中,觑着芸娘淡淡发问。 他黑色斗篷下是一袭素衣,头上只插一支碧玉竹节簪,腰系同色碧玉腰带,除此之外,全身干干净净地没有其他装饰。明明深处陋室,却让人觉得如同深处森森翠竹中一般,清姿动人。 芸娘看着秦默骤然露出来的清雅面容,不由呆愣在原地。 见芸娘呆呆地看着秦默半晌不曾回神,眼中满是惊艳,连话也忘了回,一旁的荆彦只得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芸娘蓦然回神,眼中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赶紧垂了头呐呐道,“是……是半个月前,但是……但是青龙使者没有过来。” “何意?”秦默微微蹙了眉头。 芸娘吞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解释道,“青龙使者……青龙使者只有第一二次的时候来过,到后面都是其他黑衣人过来的。” 公仪音眼神波动了几分。 这么看来,这个青龙使者在天心教中的地位应该不低。 “你可见过这青龙使者?他长什么模样?”芸娘正沉浸在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秦默风姿中没回过神,耳边蓦地又响起一道清越的嗓音,隐隐带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芸娘微怔,又抬头望去,却见秦默身后站了一人。 依旧是黑色的风帽,领口处露出里面浅碧色绣云纹的衣襟,俏丽如芙蓉面的容颜,双目灵动似一泓清泉,一双秀眉微挑,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就那样俏生生站在那里,背后是窗外洒进来的细碎光影。见芸娘呆呆地看着她,她展颜一笑,露出颊边微现的梨涡,刹那间,周身仿佛有大朵大朵的白玉兰绽放。 因为每年春天,村口那几株白玉兰便会次第开放,恍如云蒸霞蔚,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风景。而如今,她面前立着的这个女郎,却比她见过的最美的风景还要动人几分。 芸娘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又被她通身的气韵所折服,一时不敢贸然开口。 看出她眼中的迟疑神色,公仪音又是浅浅一笑,声音愈发和缓起来,“你不用怕,我同他们一样,也是来调查冀州百姓失踪一案的。” 本朝并无女子当官的先例,芸娘虽然半信半疑,但在公仪音切切的注视下还是开了口,“民妇……民妇曾远远见过一面,不过他每次来都带着帽子,看不太清楚,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年纪不算大,大概三十出头的模样,容貌……容貌有些清冷。” 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声音很低沉,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压低了嗓音。” 听了芸娘的描述,公仪音不由起了几分疑心。怎么觉得这个青龙使者并不想大家见到他真实模样的样子? “那些被抓走的人再没有回来过?”秦默又问。 芸娘摇摇头,“民妇们也曾问过那些黑衣人,但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那……”秦默顿了顿,抬了眼看向芸娘,眼中含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柔软,“除了阿虎,你们可曾在山上发现过其他人的尸体?” 芸娘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地神色,沉默着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发现阿虎的尸体后,民妇曾质问过后来再来的黑衣人,可是他们那时早已变了副嘴脸,压根没有理会过民妇的控诉。”说起这事,芸娘的语声又有些哽咽起来。 秦默眸中一抹淡淡异色。 这么看来,应该是阿虎的尸体没有处理拖长才被村民发现后,后来天心教的那些黑衣人便学乖了,再也没有落下任何蛛丝马迹。只是这样一来,查找的难度怕是又大了些。 眼下他们人手不足,村子里又只剩下些妇孺,搜山这个法子看来行不通。而如今村里青壮年男子和适龄女郎也尽数被抓走,想来这个明隐村已经失去了价值,若是没有特殊的情况,想来很长一段时间天心教的人都不会再来了。 秦默垂下眼,看阳光在地上绘出破碎的光影,一时之间竟也有些头疼。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朝门口看去,正好看到留在村口望风的阿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见阿张如此行色匆匆,秦默不由微蹙了眉头,望向他声音平静道,“怎么了?” 阿张长长出一口气,沉声汇报,“郎君,远处来了一群官府模样的人,正朝村子走来。” 官府? 秦默转身看向芸娘她们,“你们可报了官?” 芸娘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天心教的人威胁说若是报官,被抓去的人全都性命难保,我们……我们不敢报……” 秦默沉吟片刻,“你们留在此处,没有我的人来请就不要出去,我带人出去看看。” 说着,看公仪音和荆彦一眼,走出了房间。 见她们一行人出来,院子里的妇人纷纷侧目看来,眼中满是灼灼的期待之色,尤以香娘为甚。 秦默没有说话,只留了两人在此处护着,然后带着剩下的人朝村口走去。 脚步刚动,秦默突然侧身看向公仪音,语声浅淡,但含了掩不住的关心,“阿音,你也留在此处吧。” 公仪音垂了头,睫毛覆盖住明亮的双眸,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秦默劝道,“眼下情况未明,我怕你过去有危险。” 公仪音抬了眼语声清脆,“阿默,来的是官府之人,能有什么危险?再者,万一他们想刁难你,有我在,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见公仪音面露坚持之色,且她所言不无道理,秦默便点头应了下来,让公仪音跟在自己身后,一行人往村口走去。 走到方才那老妪坐的地方时,她已经不见了,却正好见到谢廷筠从老妪身后的那座院子里出来。 他合上院门,抬头看见秦默他们不由一喜,迎上来道,“正要去找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事情查清楚了么?” “说来话长,现在官府来了人,我们过去看一看,你也一起吧。”秦默道。 “好。”谢廷筠闻言忙收敛了几分笑意,严肃地跟在了队伍当中。 “方才那个阿妪怎么样了?”公仪音悄悄问道。 “我已经将她哄进房中歇息了,暂时不会有事。不过……我看熙之的面色不太好,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廷筠也压低了声音问。 公仪音微叹一口气,将方才芸娘说的话简短地复述给了谢廷筠听。 谢廷筠听罢,面露惊讶之色,“这天心教居然这般猖狂?这可是明目张胆地抢人啊。” 公仪音刚要应声,却感到前头秦默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头一看,这才看到前方官府那群人已经离他们很近了,忙噤了声,目光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们。 那群人大概有二十来个,身着衙役服装,手中拿着佩刀,更为奇怪的是,他们的嘴上都蒙了一块白布,不知是做何用途。为首之人约莫三十来岁,服饰与他人略有不同,应该是捕头一类的职位。 他们走到秦默跟前停下,满目狐疑地打量着秦默他们。公仪音清楚地看到为首的捕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你们是什么人?”双方对峙了一会,那捕头抢先开了口。 秦默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可是容城县县衙的捕头?” 那捕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冷地看着秦默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过路之人。”秦默淡答。 “过路之人?”捕头的脸色变了变,上上下下打量了秦默一眼,忽然冷厉地开口道,“这村子里有瘟疫,你们来了多久?是不是已经感染上了?若是刚来,还请速速离开!”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瘟疫?”秦默反问了一句,语声依旧淡然,“我观这村庄一切正常,似乎并未发现瘟疫的现象啊。” “少废话!”那捕头怒喝一声,死死地盯住秦默,“你这般巧言令色,是不是来了许久已经感染上了?!来人,将他们拿下!” 秦默冷笑一声,“如果我们已经感染上了,你拿下我们又有何用?到时候那些抓我们的人不是也会跟着感染么?” 捕头一呛,恶狠狠地盯着秦默,“既然如此,你们和这村子里的人一样,都需要被隔离。” “哦?”秦默玩味地一笑,“隔离?不知道是怎么个隔离法?” “我们会请大夫来给你们诊断,若是没有感染上的,官府会将你们迁完别的村庄。” “若是感染上了呢?” “感染上的,医不好就只能等死了!”见秦默一脸淡然之色,捕头愈发气急败坏,不由口不择言起来。 秦默冷冷地凝视着他一言不发,可是眼中的寒凉之色看得捕头浑身一抖,心中不由嘟嘟囔囔骂了起来。 真是见了鬼了,之人究竟什么来头?怎么光看着自己,自己就浑身想打颤?那眼神,简直跟有冰凉的毒蛇爬过自己的脊背一样。 看够了,秦默终于开了口,“没想到窦文海手下的人竟是这般执法的,我还真是大开眼界了。看来……他这个中丘县县令是不想当了啊。” 明隐村隶属于中丘县,眼前这一队捕快,自然是中丘县县衙来的人。 那捕头一听这话,浑身一凛,像见鬼似的盯着秦默,伸出手指着他颤抖着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延尉寺寺卿秦默。” “延尉寺……”捕头先是一怔,忽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不可思议地盯着秦默,结结巴巴道,“延……延尉寺寺卿?传说中……传说中断案如神的秦九郎?!” 秦默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睨着那捕头,“没想到我秦九的名声竟然传到中丘县来了,今儿碰到的稀奇事可真多。” 那捕头乍一听得秦默的名头有些慌了神,深吸几口气终于镇定下来,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秦默几眼,“你说你是秦九郎,可有证据。” 秦默面上的嘲讽之意更甚,微微侧目看了荆彦一眼。 荆彦会意,从怀中掏出延尉寺的令牌在捕头面前一亮,语声冷冷道,“看清楚了,延尉寺令牌,现在还怀疑吗?” 捕头掩下眼神中的不甘,低了头陪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寺卿见谅。”说完,又微微抬了头,试探着看向秦默道,“不知秦寺卿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小的中丘县?” “皇命在身,路过此地。”秦默没有多说,只随口答了一句,又装作不经意地将安帝抬了出来。 果然,听到安帝的名头,那捕头面上神色愈发肃穆了,低了头与身边一名捕快对视了一眼,眼中浮现出一抹忧心忡忡的神色。 公仪音不由起了疑心。 这一群捕快突然来明隐村,究竟所谓何事?而且,那捕头口中的瘟疫又是怎么回事?她可丝毫没有在村子里发现瘟疫的迹象啊? 捕头伸出衣袖抹了抹额上滚滚冒出的汗珠,抬眼看向秦默战战兢兢刚要开口,却听到秦默霜寒如雪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所说的瘟疫是怎么回事?” 知晓了秦默的身份,捕头不敢再耍滑头,忙道,“回寺卿的话,具体情况小的们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说明隐村突发瘟疫,所以奉县令之命前来查看。” “若村子里真的发生了瘟疫,你们准备怎么做?”秦默没有拆穿他的谎话,反而顺着捕头的话接着往下问。 “这……”捕头犹豫了片刻。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秦默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霜寒之气。 “没……没有……”捕头一激灵,忙不迭否认,然后吞了吞口水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小的们奉命先来查看,若是真的发生了瘟疫,会让大夫先来看看,没有感染的人转移到别的村子里,感染不治的人暂时隔离。至于……至于明隐村,因为……因为是瘟疫源,所以……所以县令下令烧村。” 秦默眸色一暗。 终于说到重点了!什么瘟疫,什么治疗,通通都是借口。他们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烧村罢了。看来,这明隐村和天心教的事情,居然同中丘县官府脱不了干系! 听完捕头的话,公仪音先是一怔,继而很快反应过来。 烧村?这分明是想毁灭证据! 看来,有人得到了他们会经过此处的消息,怕这些村民无故失踪的消息外传,所以急急忙忙赶来想以瘟疫的名义一把火烧了这个村子。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行会这么巧正好经过这里,所以这才自乱了阵脚。 公仪音在脑中飞快地分析了一通,很快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居然……居然请动了官府,这么看来……天心教居然与官府勾结在了一起? 公仪音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本以为只是个不成器的小邪教,可是这一路走来,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天心教的势力。从山崖刺杀,到此处烧村,每一件事情都是大手笔,这幕后之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想到父皇的朝中居然藏着这样狼子野心之人,而父皇却还蒙在鼓励,公仪音就忍不住觉得浑身冰凉。 谁知道这人在暗中会做什么动作? 秦默冷笑一声,“好一个解决瘟疫的办法,我倒想知道,你们这明隐村发瘟疫的消息究竟是从何得来的?” 捕头额上的汗珠越冒越多,擦都擦不及,闻言双膝一软,只得垂首呐呐道,“这……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窦文海?”他的声音愈发冷冽,“不知从哪听来的子虚乌有的消息他倒是反应得快,明隐村村民莫名其妙失踪的事怎么没见人派他来查?!” 捕头浑身一凛,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忌惮和惊恐之色。 他战战兢兢地抬了头,“小的……小的不知……” 秦默睨他一眼,“既然你不知……那便带我去见窦文海,我倒要问问,他这个中丘县县令是不是当得太不称职了些?!” “可是……可是这瘟疫之事……?” 见捕头一直揪着瘟疫不放,荆彦忍不住出声呛道,“瘟疫瘟疫,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村子里发生瘟疫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瘟疫?方才我们已经去村子里看过了,剩下的人身体还好好的,没有任何异样!” 他讲话语速颇快,噼里啪啦一长串像连珠炮似的,喷的捕头毫无招架之力。 捕头虽不知他身份,但见方才是由他掏出令牌,心知他在延尉寺中的地位应该也不低,只得咽下心中那口气,看着几人陪笑道,“是是是,使君说得是。” 秦默这才看向他淡淡开了口,“我们的行李辎重还在村子里头,烦请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很快便出来。” 捕头忙躬身一让,“寺卿请便。” 目送着秦默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捕头立在原地,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眼中,更添几分怒火。 “头儿,这可怎么是好?”方才那个跟捕头眉来眼去的人见秦默他们走远了,忙不迭低声开了口。 捕头恶狠狠地盯着前方,没有回话,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青筋爆出。 那人久等不到捕头的回话,心里还是有些虚。斟酌了一番,又开口道,“头儿,你说上面会不会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谁能想到我们这么倒霉,居然恰好就碰上了秦九郎这一行人!” 捕头目露狠厉之色,低低自语了一句,“兔死狗烹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发生在我的身上!” 说着,转身看了看自己带的一行人,语声沉厉,“现在看来是纸包不住火了,你们要记住,一切事宜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若是他们问起什么,一概称不知,只说是上头吩咐的便是,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保全自己!” “是。”众捕快神情一凛,齐声应了下来。 ------题外话------ 有没有妹纸发现秦默带出来的侍卫名字是按照什么取的?猜对有奖哟~ 下午三点半左右二更~ 第171章 老奸巨猾之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script> 秦默一行人朝方才妇人聚集的院子走去。荆彦脸色沉郁地跟在他身后,显然被刚刚那捕头的言行给气到了。 公仪音看他一眼,见他眉头紧蹙的模样开口道,“荆兄,你这是气到了?” “可不是!”荆彦本在闷闷不乐之中,听到公仪音的问话像找到知音一般滔滔不绝起来。“你说他们安的什么心?明明好好的一个村子,非说染上了瘟疫,居然还要烧村!我看,他们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公仪音点点头,眉眼间也攀上一缕阴霾,“原本想着天心教不过是个普通的邪教,现在看来,远比我们想得势力要大得多。” 荆彦附和一声,看向秦默道,“九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去会会这个窦文海再说。”秦默微眯了眼眸看向前方。 公仪音也放目远眺,前路一片日光灿然,给道路两旁的房屋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可在这明盛光芒的背后,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到了方才那个院子,芸娘赶紧带着一帮妇人迎了出来。 “使君,不知……外面情况如何?官府的人来做什么?”见秦默面容沉肃,芸娘心里沉了沉,小心翼翼问道。 “没什么大事。”秦默不想她们徒增烦恼,淡淡回道。睫毛微垂,覆盖住他清冷的眸光,唇角轻抿,勾勒出始终冷淡的线条。 公仪音定定地看着他精致的侧面,心中微叹。别看秦默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可他的心里,却永远留着一方细腻之处。 譬如现在,若将方才那捕头的话对芸娘她们全盘托出,反倒会弄得人心惶惶,所以他才善意地隐瞒了官府来人的目的。 芸娘似乎有些不信,小心翼翼地抬目觑着秦默,眼中有狐疑的微光闪烁。 “中丘县县令听说我们到了此处,派了人接我们去县衙。”知道芸娘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秦默想了个合适的理由。 果然,芸娘面上紧张的情绪松动了几分,长长舒了口气。 “我们先去趟中丘县衙,看能不能请县令帮忙查查这天心教的底细。我会留两个人在这里,以免天心教之人再度返回,若有事,他们自然会通知我们的。”秦默又道。 芸娘忙不迭行礼谢过,“有劳使君费心了!”身后的妇人也忙跟着行礼。 秦默虚扶一把,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尔后点了阿柳和阿轸留在此处,其他人赶着车辇,一道出了院子。 芸娘跟着走出门想送送他们,秦默转身看向她,“请留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出现在那些捕快面前。” 芸娘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她如今已经把秦默一行人当成了完完全全的救命稻草,闻言也不多问,又是深深敛衿一礼,“使君的大恩大德,民妇们铭记在心。” 秦默微微勾唇,笑意一闪即逝,颔首淡言,“保重。” 说罢,转身离去。 素衣风动,皎然如明月出尘。芸娘倚在门框处,定定地看着秦默一行人走远的身影,莫名地想到了自己枉死的儿子,一时之间,眼泪莹润眼眶。 秦默一行人到了村口,那捕头和身后跟着的二十来个捕快还在原地等着,见秦默过来,捕头眼神一亮讪笑着迎了上来。 “寺卿收拾好了?” 秦默淡淡“嗯”了一声,“劳烦前头带路吧。”说着,转身欲上车辇。忽然又顿住,转身朝捕头看去。 那捕头见秦默转身本来松了口气,如今见他又停下了脚步望来,心中不由一悬,结结巴巴道,“不知……不知寺卿还有何吩咐?” “还没问你怎么称呼?”秦默轻轻瞟他一眼,轻飘飘道。 捕头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伸手擦了擦额上吓出的汗珠,陪着笑道,“小的叫徐阳。” 秦默点点头,这才转身跨上了车。 等他们坐好,牛车缓缓开动,跟在徐阳身后缓缓朝中丘县县衙驶去。 明隐村虽然村子不大,周围也有些荒凉,但其实离中丘县县城算不得远,因徐阳一行人才能步行前来。 牛车缓缓驶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前面有隐隐的喧哗之声传来。 公仪音微微挑起了车帘朝前望去,果然见不远处矗立着一座不大的城门,城门上的碑上刻着“中丘县”三个字。 因着有徐阳带路,守城的士兵没有多做盘问,直接放了他们一行人通过。 很快,牛车就驶到了中丘县县衙门口。 县衙位于中丘县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之上,坐在车厢内也能听到外头热闹的熙攘之声传入耳中,此起彼伏,一切阴暗和龌龊的一面仿佛都淹没在了这样欢快的气氛之中。 可公仪音知道,这些都只是假象。 牛车停住,秦默和公仪音一道下了车。秦默留下了只留下了莫子笙一人,剩下的人让他们先去找客栈安顿了。 公仪音抬头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中丘县县衙,阳光下的县衙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平淡朴素得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徐阳看向身后一名捕快,低低吩咐道,“快去通知县令。”又望向秦默,笑着将他往里面请,“寺卿请。” 秦默微微颔首,率先抬步走进了中丘县县衙。 徐阳引着他们往县衙待客的大厅走去,公仪音跟在两人身后,偶尔抬头看一眼中丘县县衙的构造,眸中划过一抹深意。 到了待客大厅,中丘县县令窦文海还未到,徐阳忙引着大家入了席,又吩咐人上茶来。茶刚上来,远远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公仪音神情一凛,朝门口望去。 踏着熹微日光而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身灰色广袖长袍,发上只簪一根乌木簪,行走间颇有几分名士风姿。他的面容十分平淡无奇,属于丢在人群中便找不到的那种,只是那一双眼眸,散发着鹰隼般犀利的锋芒。 他的目光在厅内淡淡一扫,墨色瞳孔如同针尖一般,目光刺在众人身上,让人不由一凛,浑身有些微微发烫。那毒辣的眸光在别人身上都是一扫而过,唯独在公仪音身上顿了片刻。 公仪音不由狭了清亮眼眸。 莫非……这个窦文海看出什么来了?想到这里,不由微微低了头避过他审视的目光。 窦文海急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收回打量着公仪音的目光,转而盯在了秦默身上,走到厅中对着秦默行了个大礼,“不知寺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寺卿赎罪。” 秦默微微颔首,扯出一抹浅淡微笑,“窦县令客气了。”见窦文海来了,徐阳同他交换了个眼色,悄悄退了出去。 窦文海笑笑,跟着在上首落了座,看向秦默殷切一笑道,“不知寺卿一行前来冀州,可有要事在身?” “自然。”秦默清亮的眼神淡淡觑着窦文海,“我此次前来,是奉了皇命。” 窦文海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他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秦默却没了下文,低头淡淡品一口杯盏中的茶水,尔后放下茶盏,淡笑着看向窦文海道,“好茶。” 窦文海笑着应一声,终是按捺不住,迟疑着问道,“不知寺卿可否方便透露是何皇命在身?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还请寺卿尽管吩咐。” 秦默默然片刻,淡淡审视着窦文海。 正当窦文海被看得心里起了毛,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沉寂的氛围时,秦默缓慢而低沉地开了口,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得他难以招架,“冀州百姓失踪一案,不知窦县令可有耳闻?” 窦文海赶忙避开他审视的目光,面上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点头道,“原来寺卿是为此事而来,下官亦有所耳闻。钟刺史心系百姓,实乃百姓之幸事。” 秦默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冰凉的目光定在窦文海堆着笑容的面上,“窦县令治下的村庄里也出现了这种怪事,窦县令难道不知吗?” 窦文海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满面疑惑地看向秦默,一脸心虚的表情,“还请寺卿赐教,下官是当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说话间,已带了几丝自省的意味。 公仪音淡淡垂首,偶尔抬起目光看窦文海一眼,被他脸上丰富的表情所折服。这个窦文海,实在是太会做戏了。她就不相信,明隐村村民失踪一案与他无关! “窦县令叫徐捕头去烧的明隐村,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窦文海一怔,满目错愕地看着秦默道,“明隐村?烧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默淡淡嗤笑一声,“窦县令若是记不起来,不如唤徐捕头前来一问?” 窦文海脸上笑意淡了淡,点点头唤了人进来让他将徐阳叫来。 徐阳很快赶了过来,一入厅内,率先朝众人行了礼,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厅中看着秦默和窦文海道,“不知寺卿和县令唤小的前来有何事情要吩咐?” “徐捕头,明隐村不是有人上报发生了瘟疫么?怎么秦寺卿却说,明隐村发生了村民无故失踪之事?”窦文海看向徐阳,一脸肃然之色。 “这……”徐阳面上显出为难之色,“实不相瞒,此事小的也并不清楚,小的带着兄弟们到了明隐村门口时就碰到了秦寺卿,还是从秦寺卿口中得到了此事,见事态紧急,忙带着寺卿赶了过来,其他的事情,小的也不知。” “村民失踪之事暂且不说,瘟疫之事而解?为何又要烧村?”秦默微凉的目光凝视着徐阳,那双墨色深瞳如同幽深的山洞一般,不断吞噬着徐阳的定力,所有的心神仿佛都要被这双眼睛给吸进去一般。 他好不容易别开了眼光,定下心神道,“小的听县令说有人来报明隐村发生了瘟疫,便带了人前去查看,至于烧村的事,也是因为小的从前听说过邻村有相似案例,所以随口一说。” 见秦默并不买账,徐阳忙又解释道,“当时小的以为……以为寺卿只是普通的过路人,怕您在村子里待久了会感染上瘟疫,所以才放出那话吓唬吓唬您。”说着,看着秦默讪笑了两下。 “哦,原来如此。徐捕头的执法手段……还是真是有意思。”秦默觑着他,似笑非笑。 明知秦默说得是反话,徐阳还是得陪着笑。毕竟被这么嘲讽两句,可比坏了县令的事要轻得多。 秦默不再看他,转头看向窦文海道,“窦县令,可否告知一下,你是从何得知明隐村发生了瘟疫的?我们一行人在那呆了一上午,并未发现任何瘟疫的迹象。” 窦文海笑笑,面上一缕自责和懊悔之色,“说来惭愧,此事还是听当时县衙门口当差的衙役说的。衙役来报说有人慌慌张张地冲上来跟他说明隐村发了瘟疫,然后又飞快地跑入人群中不见了。那当差的衙役不敢隐瞒,忙跟下官说了这事。下官想着,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叫徐捕头带人过去查看。没想到却是谎报。” 秦默平静地听着他的陈述,脸色淡然地找不出一丝波动,等窦文海说完,他才淡淡地说了两字,“真巧。” 窦文海不知他到底心里是什么想法,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垂了头不再多语。 一时寂静,只有香炉中的檀香袅袅升起。闻着这浓重的幽香,公仪音不适地耸了耸鼻子。 “我方才所说的明隐村村民失踪一案,还请窦县令加派人手调查。”片刻,秦默淡然开口,转了话题。 “是是是。”窦文海连忙应了,“下官一定派人调查清楚。” “此事似乎与天心教有关。”秦默冷冷地盯着他,“主上对这个案子颇为重视,窦县令可不要让主上失望才是。” “下官明白。”窦文海忙拱手行了个礼以示恭敬。 “在案子破之前,我会在这里待几天,有什么事情窦县令大可派人来找我。” “寺卿若是不嫌弃,不如就下榻县衙后院吧,这样也方便一些。”窦文海殷切道。 “窦县令的好意我心领了,家仆已经找了客栈安顿下来,我待会挥派人来告诉寺卿下榻的是哪间客栈,就不劳寺卿费心了。”秦默神情清淡。 窦文海见状,便不再多劝。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还请窦县令多多费心了。”秦默起身告辞。 窦文海也站了起来,“下官送送寺卿。” 到了县衙门口,秦默停下脚步,“窦县令请留步。”说着,同几人一道上了车。看着秦默一行的车辇慢慢启动,窦文海才转身回了府衙。 “这个窦文海,真是个老狐狸!”牛车驶离县衙,荆彦愤愤开口道。 秦默唇角一勾,没有出声,眼中有微微的嘲讽之意。 “九郎,我们将事情同他和盘托出,会不会打草惊蛇?” 秦默拂了拂如云般雪白的衣袖,不以为意道,“蛇,在派出杀手刺杀我们的那一刻便已惊醒,我也并未想着此刻就能将那条大蛇揪出来。” “那九郎的打算是……?”荆彦不解道。 “徐阳和窦文海都只是那人手中的棋子,这种小啰啰,不值得我们费神对付。我之所以耐着性子跟他周旋,不过是为了明隐村的村民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不让我们盯上他,窦文海会将这些村民放回来?”公仪音沉吟着发问。 “嗯。为了这几十个村民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太不值得,窦文海一看便是老奸巨猾之人,他知道自己只是棋子,并不会愿意被推出来做替罪羊,所以定然会想法设法找到这些村民替自己洗清嫌疑。”秦默肯定了公仪音的推测。 一旁的谢廷筠也正要说话,身下的牛车却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荆彦忙挑起帘子问驭车的莫子笙。 “司直,前头的路被堵住了。”莫子笙沉稳的声音传来。 ------题外话------ 框架开始慢慢铺开了,前期可能儿女情长一些,后面可能就会有家国天下金戈铁马之事啦~妹纸们跟上夭夭的步伐哟~ 第174章 全民失踪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心里一“咯噔”,朝门口看去,果然瞧见窦文海眼中闪过一抹深意,直直朝自己看来。 他走到公仪音和秦默面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两人。 公仪音微有些紧张,眼下情况未明,她不知道贸然道出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不是好事。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角余光瞟到秦默面上淡然如水的神情,莫名就安定下来。 既然有秦默在,他自会权衡说与不说哪个对他们更有利,因而淡淡舒一口气,面上很快镇定下来,抬了头朝窦文海盈盈浅笑着。 她这般不慌不忙,倒让窦文海心里打起鼓来。 昨儿他就对这女子的身份有所怀疑了,毕竟,秦默来冀州办案,居然带了名女子,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而且瞧着秦默和其他人对这女子的态度,似乎她的身份还不一般。 莫不是……她是京中哪家世家女郎? 想到这个可能性,窦文海微微眯了眼眸,眸光中闪烁着略显怀疑的神色打量着公仪音。 忽然,他脑中浮起一个大胆却合情合理的想法,面上不由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公仪音的目光愈发吃惊起来。 莫非……莫非此人是秦九郎的夫人? 可就算是这样,也仍有想不通的地方。第一,他经常关注建邺的动静,并未听说秦九郎娶了妻。第二,就算是秦九郎娶了妻他不知道,可秦默来冀州办案带自己的妇人来做什么? 看着窦文海面上的神色来来回回变幻了几遍,秦默才觑着他清冷道,“没想到窦县令还有偷听他人说话的习惯。” 窦文海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刚之事,忙解释道,“秦寺卿误会了,下官方才过来,恰好在门外听到这位女郎在门外说什么对身份起了疑,正好下官的确心有疑惑,就索性接过了话头。” 公仪音眉眼中闪过一抹清冷的警惕之色。 从大厅门口到他们坐的席位分明还有段距离,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大,窦文海却能听出得听到她最后半句话,足以说明他也有武功,因而听力才能强于普通人。 秦默不置可否地笑笑,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套套窦文海的话,看他方才究竟听到多少罢了。 “京中重华帝姬你可曾听闻?”顿了顿,秦默冷淡疏离的开了口。 公仪音的眼睫跳了跳,虽然不知秦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面上一直维持着浅淡的笑容,不让窦文海看出半分端倪出来。 窦文海迟疑着点点头,眼中的惊讶之情更甚。 莫非……眼前这位容貌气韵都属上乘的女郎居然是主上捧在手心里的重华帝姬?她来冀州做什么? 秦默却接着道,“这位便是重华帝姬府上的门客宫无忧,无忧嗅觉敏于常人,在建邺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卷入一桩案子之中,帮了我很大的忙。此次来冀州,我想着带上无忧定然有用,便找重华帝姬将其借过来了。” 时下女子的地位较前朝有所提高,有些才华横溢的女子做门客的事也不是没有,更何况帝姬府门客的身份,那可是比一般平民女郎的身份要来得高。 但窦文海听完秦默的解释,有些将信将疑。实在是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气质太过出众,与其说她是帝姬府的门客,不如说她是重华帝姬本人更容易让他相信。 只是……重华帝姬贵为帝姬,想来也没有必要跑到冀州来吃苦,更何况她是主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想想主上也不可能放她离开建邺。 这么一想,眼中的疑色逐渐退去,冲公仪音笑笑行了个礼道,“原来是帝姬府门客,失敬失敬。” 公仪音勾了勾唇,仪态万方地回了个礼。 见窦文海信了,秦默便不再继续此话题,看向他道,“窦县令不知准备得怎么样了?现在是否可以出发了?” “可以可以。寺卿请吧。”说着,站起身来拱手想让。 秦默微微点头,同公仪音和荆彦一道出了门。 县衙的捕快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打头的依旧是徐阳。见一行人出来,徐阳忙迎上来朝众人见了礼,面上堆起大大的笑容。 窦文海朝徐阳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请秦默几人上了县衙的牛车。 待几人坐稳,牛车和捕快队伍朝明隐村驶去。 窦文海和秦默、公仪音及荆彦坐在同一辆车中。一开始,车内有些沉默,无人说话。秦默神情淡漠,眸光微阖。公仪音安安静静坐在席上,低垂着头,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连素来话多的荆彦此时也因为窦文海的缘故噤了声。 车内一时只闻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和车外捕快行走的脚步声。 行了一段时间,窦文海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笑着挑起话题看向荆彦道,“不知这位使君如何称呼?” 荆彦谦逊一笑,“鄙人延尉寺司直荆彦。” “原来是荆司直,失敬,失敬。”窦文海忙拱手行礼。 荆彦笑笑,也不卑不亢回了礼。 “窦县令,关于天心教你了解多少?”秦默忽然睁了半阖的眼眸,直直朝窦文海看来,墨色的深瞳仿佛两个深深的漩涡,让窦文海的深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很快反应过来,微垂了头避开秦默直直审视的目光,定了定神道,“下官惭愧,关于天心教下官了解得并不算多,只知道是近来崛起的一个邪教组织,大本营似乎就在冀州境内。” “冀州刺史钟志柏上书主上关于冀州百姓无辜失踪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秦默接着问道。 窦文海点点头,很快面上浮现出自责的神情,“下官一直以为这种事只发生在了博陵郡,没想到……没想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居然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下官实在是愧对百姓。” 秦默没有接他的话,顿了顿方冷冷清清道,“明隐村的情况,你同我们说说。” 窦文海应一声,斟酌着介绍了起来,“明隐村位于中丘县郊外,人口算不得多,大概有二十来户人家六七十号人,村子附近的田地肥沃,明隐村祖祖辈辈都是靠种田为生。另外,村子后面有连绵起伏的群山,偶尔村民们也会上山打些野味或者采些药材进城来卖,因此日子过得也算安康富足。” 听到这里,秦默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泽。日光照在他的面容之上,让他的容颜在阳光下发出一种带着透明光感的莹白色,愈发衬得得他眉目如画起来。 窦文海不经意一瞟,却有些看呆了去。直到秦默嫌恶地看来他才慌忙挪开目光,心中却是“噗通噗通”直跳个不停。 “明隐村后面的群山是什么情况?” 窦文海有些心绪不宁,微微深吸口气才定了神,想了想道,“明隐村后面的群山绵延数千里,若细算起来,有些已经伸展到博陵郡境内去了。山上树林密布,地形复杂,村民一般也之感在山林边缘活动。至于密林深处,少有人进去过。” 秦默舒展的眉头微微蹙了蹙,眼中波光闪动,直直看向窦文海道,“官府也未曾派人进去勘探过?” 窦文海此时脑中思绪颇有些混乱,下意识道,“前几年曾经派人进去过,但派进去的人却再也没有出来过。一来二去,上头便叫我们停了下来。” 秦默“嗯”了一声,再不出声,车厢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公仪音此时正仔细思考着方才秦默的问话,总觉得他这话中有些什么深意才是,也不知道窦文海有没有把实情都说出来。想到这里,微微抬了眼朝窦文海望去。 却见窦文海低垂着头,目光却是怔怔地看向秦默处,眼中神色波动起伏,晦暗不明。 公仪音不由皱了皱眉头,刚要细看,窦文海却似乎感受到了公仪音的注视,别开目光,再也不曾抬起。 日头渐中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明隐村。 几人下了车,公仪音用手遮住热烈的阳光,微眯了眼眸朝前看去。 不知为何,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感又升了起来。她瞪大眼睛打量着四周,村子里依旧是空无一人的道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显出些破败的萧条来。 明明是一日当中日头最烈的时候,公仪音却觉得周身起了些寒气,不由自主朝秦默靠了靠。 秦默显然也察觉到了村子里不寻常的气氛,眉头紧皱,抬步朝前走去。 拐过前面那个转角,眼看着就要到村民们聚集居住的那几个大院了,公仪音却倏地停下了脚步,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出来。 “无忧,怎么了?”荆彦正走在公仪音身后,突然见她了停了下来,忙关切地问道。 “血腥味。”公仪音捂住口鼻,眼中浮上一层水汽。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只是气味较淡,普通人没有闻出来罢了。 秦默神色蓦然一凛,脚步未停,疾步跨过了拐角处,目光落在前头几间并排而立的大院上游移片刻,很快定格在正中那一间昨日他们扣门的院子上。 出人意料的是,院门并未关紧,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院子里头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身后众人跟上,看到这情形,纷纷变了脸色。 关于明隐村的情况,昨日窦文海已经听徐阳提过了,知道村子里还留有一二十名妇孺,如今见四下这么寂静,不由也皱起了眉头看徐阳一眼。 徐阳会意,带着一队捕快偷偷走到了院门前。等了一刻,伸手将院门推开。 破旧的院门发出“吱呀”一声的声响,徐阳手中紧紧握住腰上的大刀,飞快地带队闪身进了院子,很快,他焦急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秦寺卿,县令,你们快进来看!” 秦默脚下一动,率先进了院子。公仪音和荆彦他们也赶忙跟了上去。 一踏进院中,公仪音便觉得那股血腥之气又浓了不少,朝前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院子里的空地上各种东西凌乱着散落在地,角落处赫然躺着两个满身伤痕的人。 而其他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公仪音来不及思考村民们都去了哪里,目光紧紧定在那两个受伤之人的身上,总觉得他们的身形有些熟悉。再定睛一瞧,那两个受伤之人竟然是秦默留下来照应村民的阿柳和阿轸。 她不由骇了一跳,赶忙跑上前,抬起阿柳的手腕替他诊了诊脉,幸好,还有微弱的呼吸。她又拿起阿轸的手腕也听了听,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将两人的手腕放了下来。 “怎么样?”秦默已经走到了她身旁,语声沉沉,面沉如墨。 “伤势很重,得尽快诊治才行。”公仪音四下看了看,朝荆彦吩咐道,“荆兄,烦请去房中找些干净的布料过来,我先替阿柳和阿轸包扎一下,以免失血过多。” 荆彦点点头,焦急地快步朝房中走去。 公仪音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然后倒出两颗药丸给阿柳和阿轸分别服下。这药丸正是她上次从百里行和绫姬那个山谷中拿出来的。因为有了上次坠崖的经历,公仪音出门在外一直都会随身携带止血的药丸和药粉各一瓶,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正好用上了。 荆彦很快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出来了,用力撕成布条递给公仪音。 公仪音将止血药粉拿出,在两人的各个伤口处都撒了些,然后拿起布条给他们包扎起来。 见公仪音和荆彦再替阿柳和阿轸医治,秦默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知道自己此时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便走到院中打量起四下的情形来。 秦默有一个特点,越是焦急愤怒的时候思绪却越清晰。譬如现在,明明心中怒火中烧,脑子里却冷静得可怕,面上情绪更是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眸光清冷四下打量着,眼睫微微颤动,不肯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院子里十分凌乱,煮饭的器皿都被掀翻在地,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显然这里曾经有过一番激烈的打斗。他走到院子中间的火堆旁蹲下身来,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火堆中的木柴,又看了看一旁被打翻在地的铁锅。 铁锅中已经被刷得干干净净了,说明这里的妇孺是在用过晚饭之后离开这里的。而火堆中的木柴才烧了一点点,昨天秦默从芸娘处了解到,每晚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们就会在院中生一堆柴火,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既然如今木柴没烧多少,那便说明,她们不见的时辰正是在晚饭过后,夜幕降临之前,也就是酉时与申时交替的这段时间段。 窦文海面露不解之色走到秦默身边,疑惑地问道,“寺卿,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默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公仪音已经走了过来。 “怎么样?”他顾不上窦文海,转身看向公仪音面露急色。 公仪音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道,“吃了药丸,伤情暂时稳定下来了,但需要尽快回中丘城中医治。” “好,我进屋再看看,然后立马回城!” 秦默说罢,抬步朝屋子里走去。 “寺卿……”窦文海忙追上去,一脸虚心不解的模样。 秦默停下不字看回他,“很明显,有人在酉时和申时之间将剩下的村民也一并掳走了,还打伤了我留下来看护的侍卫。”秦默语气沉沉,眸中露出一抹森凉的狠厉之色。 “什么?!”窦文海面露吃惊之色,“难道……难道是天心教之人?” 秦默的语气更沉更冷了,定定地看着窦文海,一字一顿道,“昨日我前脚刚离开明隐村,后脚天心教的人就来将剩下的村民给掳走了。要么,就是天心教在这村子里安插了眼线。要么……”他默了一默,眼中的寒芒倏地射向窦文海,“就是我们这些人当中出了奸细!” 第175章 苏醒(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窦文海神情蓦地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勉力扯出一抹笑容,看向秦默道,“奸……奸细?不大可能吧。” 秦默定定看了他一瞬,“嗯”一声道,“的确,这期间的时间太短了。就算内奸将明隐村的情况告知了天心教,天心教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再来将这里剩下的村民掳走。” 他眉头皱了皱,看一眼身后的阿柳和阿轸,一脸无奈道,“看来,只有等他们二人醒来之后问问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了。” 说罢,抬步朝阿柳和阿轸走去,吩咐徐阳找人把牛车驶过来,好将阿柳和阿轸抬上车去。 看着秦默转过去的身影,窦文海长长舒了口气。 别说秦默了,连他自己也在纳闷天心教到底是从何得到的这个消息。据他所知,青龙使者现在并不在中丘县,应该在深泽县才是。而且,根据方才秦默推测,天心教的人将村民掳走是在酉时和申时之间,而自己给青龙使者写信的时间分明是在申时之后。 如果他们不是从自己这里得到的消息,那又是从何处呢?难道说……他们在中丘县埋的暗线,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这边窦文海在纳闷中,徐阳已经叫人将车撵赶过来了,又指挥着人将阿柳和阿轸小心抬到了车上。 “窦县令。” 窦文海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听到秦默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不由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朝秦默看去,“秦……秦寺卿有何吩咐?” “你派几个人守在这里吧,以防有人前来破坏现场。”秦默拿眼觑着他淡淡道。 窦文海忙应下,点了七八个人留下。 一行人又朝村口走去。 因为阿柳和阿轸占了一部分马车的空间,所以窦文海主动下了车,荆彦转了转眸光,也跟着一同下去了。如此一来,车内就只剩下秦默和公仪音,以及昏迷的阿轸和阿柳了。 牛车全速朝中丘县城驶去。 公仪音看一眼昏迷不醒的阿轸和阿柳,眉眼间闪过一抹忧色,又伸出手探了探两人的脉搏。 “如何?”秦默侧眼看来,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素来清冷的眼中有了丝丝波动,显然此时的内心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这般平静。 “脉相还算平稳,看来百里行的那些药的确效果奇佳。”公仪音微微点头,示意他不要太担心了。顿了顿,看一眼跟在车外的窦文海,身子朝秦默处倾了倾,压低了声音道,“阿默,这事真的是天心教所为么?” 秦默沉吟片刻,点头轻声应道,“除了天心教,没有其他人有这个动机。” “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公仪音咬了咬下唇,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自责的神色。 “大概是怕我们顺着明隐村的线索继续往下查吧。”秦默低声道,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想了想,正准备抬头宽慰公仪音几句,却发现她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秦默眨了眨长的眼睫。 “我在想,天心教的人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的?据芸娘所说,青龙使者只有第一二次来过村里,我猜,他应该近期都不在中丘县才对。而且,就算天心教真的派了人监视明隐村,从发现我们来了到将村里剩余的妇孺掳走,这中间不过隔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如果只是几个普通的小啰啰,怎么能当机立断地做出这个决定?” 秦默原本还以为她同从前一样,会因为明隐村妇孺的遭遇而自责,却没想到她这次这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反而严肃地同他分析起了案情,不由有些慨叹,微微勾了勾唇接口道,“那阿音的意思是?” 公仪音用手撑住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天心教一定还有什么重要任务在中丘城里,所以他们才能反映这么迅速。” “言之有理。”秦默没有任何异议,二话不说便赞同了公仪音的看法。 “只是……”公仪音微有些泄气,“人海茫茫,我们要怎么知道谁才是我们要找的人呢?” “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不是找出幕后之人,而是先找到明隐村的那些失踪村民。”秦默瞥一眼阿柳和阿轸苍白的脸色,沉声道。 听出秦默话语中的胸有成竹,公仪音不由有些讶异,压低了声音道,“阿默,你莫不是有什么头绪了?” 秦默朝窗外淡淡瞟了一眼,没有出声。 公仪音知道他是担心车外有人偷听,便识趣地没有再说话,一路无话行到了中丘县城。 进了城,窦文海隔着车窗帘向秦默请示道,“秦寺卿,不如我们直接去县衙,小的叫人请大夫来替您的侍卫看看吧。” “不用了,直接去悦来客栈便是。”秦默淡漠疏离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看一眼没有半分晃动的车窗帘,窦文海不敢多加坚持,低声吩咐了前头驾车的捕快几句。 很快,悦来客栈到了。 秦默下了车,朝窦文海微微颔首道,“多谢窦县令了,后面的事情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窦县令公务繁忙,不如就请先回吧。等我的侍卫醒来,若能问出有用的信息,我自会去县衙找窦县令。” “那下官便先告辞了,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请寺卿尽管派人来找。” 秦默淡淡一勾唇,“自然。” 窦文海无比自然地看向身侧的徐阳,“徐阳,你就在这里候着吧,以防秦寺卿突然有消息要传达。” 秦默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没有再反对,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直接同走上前来的其他秦府侍卫交谈了起来。 窦文海松一口气,朝徐阳使了个眼色。 徐阳其实是万分不愿意接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使的,奈何在秦默等人面前,他还不敢公然同窦文海起内讧,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窦文海这才告辞离开。 听得动静赶出来的莫子笙等人听得荆彦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不由脸色一变,急急将车帘掀了开来。待看见里头躺着的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阿柳和阿轸时,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沉郁。 “快抬去房间,子笙,你去我房里将我的医药箱拿来。”现在时间紧迫,公仪音忙出声吩咐道。 “无忧,你要亲自替阿柳和阿轸看病?”荆彦一脸惊讶。 公仪音点点头,侧了眼望去,“不行么?”自从得了百里行和萼族的珍贵医药笔记之后,公仪音是一有空就会拿到手中研读,一路下来顿觉受益匪浅。阿柳和阿轸伤势虽然重,但治疗方法却并不复杂。更何况如今中丘城中情况未明,还是自己亲自经手要放心一些。因而这才鼓足了勇气准备亲自操刀。 “不是不是……就是觉得……”荆彦挠了挠脑袋,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倒不是不信任公仪音的医术,而是觉得她贵为帝姬,居然亲自替两个侍卫看病,不由有些感叹罢了。 公仪音顾不上深究,跟在侍卫们身后急急进了客栈。 阿柳和阿轸被平放在了软榻上。阿柳的伤势较轻,公仪音便先从阿轸看起。 她将阿轸身上包扎的简易绷带拆开来,仔细观察了一番伤口。百里行的那些药丸和药粉果然是疗伤圣品,这才短短的功夫,豁大的伤口便已被止住了薛。 公仪音又撒了些药粉上去,然后给他上了些药重新包扎了一遍,又让荆彦帮忙喂了两颗药丸给他服下。 忙活完这些,她抬头看向一旁静静看着的阿轸道,“阿轸虽然伤势重,但好在都是些皮外伤,调养些时日便好了。”她看向另一侧的阿柳,微微叹口气,“有些棘手的是阿柳。” 说话间,她已经唤到阿柳的床榻旁坐了下来,微微叹口气,伸出手替阿柳把起脉来。 “女郎,怎么个棘手法?”莫子笙焦急问道。 公仪音将阿柳的手放回去,看向莫子笙道,“阿柳受的内伤比较重,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波及,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恢复。而且在这段时间内,他的武功基本上没法使用。” “那不会有性命之忧吧?”莫子笙面露担忧之色。 “放心吧,不会危及到性命的,只是比起阿轸康复时间要较长一些。我回头去谷里带来的药里找找,看有没有治疗内伤的。” 说着,她起身站了起来,示意莫子笙找小二要一套笔墨纸砚过来。 笔墨纸砚很快送到,公仪音接过,弯腰在几上刷刷刷写了张药方出来。她将纸上的墨迹吹了吹,递给莫子笙道,“子笙,你派人下去照这个房子抓了药,给阿柳和阿轸服下。” 莫子笙应了,走到门口吩咐了几句。 公仪音看向秦默道,“我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到他们休息。” 秦默点点头,却没立即抬步,看向莫子笙道,“安排几个人轮流在此看着阿柳和阿轸,以防有人趁机杀人灭口,若是他们醒了,立即派人来告诉我。” 说罢,这才同公仪音荆彦一道出了门。 刚一踏出门外,便看到谢廷筠朝这便匆匆而来,看向几人焦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阿柳和阿轸怎么样了?” 早上去县衙他没有跟着一起去,便去城里转了转摸了下中丘城的底细,方才在外面看到一脸郁卒徐阳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却得到了阿柳和阿轸伤重的笑意,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公仪音轻声将房门拉上,示意谢廷筠边走边说。 “明隐村那些妇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阿柳和阿轸也被人打伤了在院中,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公仪音言简意赅地跟他讲明了情况。 “什么?”谢廷筠大吃一惊,担忧地看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阿柳和阿轸的武功都是以一敌十的,便是在熙之身边也排得上好,居然有人能重伤他们?这天心教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是不是高手不知道,但对方肯定来了很多人,而且看他们俩身上的伤口,并不是同一件兵器造成的。毕竟,他们武功再高,始终也双拳难敌四手罢。” “嗯。”谢廷筠沉默地点了点头,一时有些被这个消息所震撼到了。 “无忧,阿柳和阿轸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为了防止隔墙有耳,现在在人前秦默一律称公仪音为无忧了。 “吃了一帖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傍晚时分就能醒来。”公仪音算了算,回道。 谢廷筠又是诧异,“无忧,你给他们治疗的?” 公仪音点点头,面上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 谢廷筠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无忧,你可越来越叫我刮目相看了。” 公仪音抿唇笑笑,看向他道,“你方才出去可探听到什么了?” “倒没什么大事。”谢廷筠随口回道,“就是找人随口打听了一下那日碰到的那个洙妙。” “如何?”公仪音侧了眸光朝谢廷筠看去,眉眼中满是好奇之色。那个洙妙,她还当真有些好奇,不知道那样一个乐坊女子,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便是秦默,听到这话也微微侧了头看向谢廷筠。 谢廷筠清清嗓子道,“要说这洙妙的身世啊,还真有些扑朔迷离。她是两年前到的冀州,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她到了深泽县后,直接去了深泽县最大的歌舞坊杨柳风,也不知跟杨柳风的老板谈了什么条件,反正就在杨柳风定了下来。她弹得一手好琵琶,亦跳得一曲好扶舞,所以大家都暗地里猜测,说不定啊,这洙妙是北魏人!” 琵琶由北魏传入南齐并没有太久的时间,因而现在在南齐,能弹得一手好琵琶的人非常稀少。所以之前轻絮才那么拼命想要将琵琶练好以脱颖而出。而扶舞,则是北魏扶风族的特有的民族舞蹈,比之南齐舞蹈的柔软清丽,北魏扶舞以*奔放著称。 洙妙一人便擅长了两样与北魏密切相关的东西,难怪别人会如此猜测。 “洙妙入了杨柳风之后,卖艺不卖身,面上的轻纱从未摘下过,更是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虽然也有人猜测她是否因为面目丑陋才羞于见人,但她那一手技艺实在令人拍案叫绝,顾盼间又是韵致款款,光一双媚眼就足以让众人倾倒。一时之间,冀州所有的达官贵人都争相捧场。听说就连周边的州县也有人不远万里赶来豪掷千金,就是为了博洙妙一笑。” 谢廷筠说得绘声绘色,公仪音却对这个洙妙愈发好奇起来。 这个神秘的洙妙,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用过晚饭,在阿柳和阿轸房中守着的阿星来报说阿轸已经醒了,公仪音和秦默他们忙赶了过去。 见秦默推门而入,阿轸忙挣扎着想要坐起,面上是深深的自责神色。 秦默快步上前,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你身上还带着伤,好好躺着吧。” 阿轸虚弱地倒了谢,看向秦默自责道,“郎君,属下无能,请郎君责罚。”说着,眉头深深皱在一起,羞愧得又想挣扎着起身。 这次,是莫子笙按住了他,“你好好躺着,等伤好了再向郎君请罪也不迟。” 阿轸这才不再坚持,躺在床上微微喘着粗气。 “阿轸,昨日天心教是不是来人了?”秦默声音沉沉道。 阿轸点了点头。微弱的夕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面色愈加显得苍白,只有眼中露出的那抹坚毅神色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 “你将昨晚的经过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秦默看着他吩咐道。 “是。”阿轸点头应了,有些疲累地阖了双目,缓缓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来。 第178章 试药(已修)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村民转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秦默见洞中没什么线索了,抬步刚要出去,突然觉得前面地上有什么在闪闪发光,不由眉头微蹙。 他走上前弯了腰,伸出两指在地上一摸,然后将指头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 火把的微弱光芒下,他看到手指尖上闪烁着幽微的淡绿色,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之色,手指互相摩擦地捻了捻,然后又将手指尖放到鼻端嗅了嗅。 这一闻,眼中沉思之色更浓了。 公仪音站在洞中,心事重重地从村民身上收回目光,抬头却见秦默突然停住脚步立在原地,心中微诧,走上前看向他道,“怎么了?” 秦默拍拍手拍掉手中粉末,转头朝公仪音笑笑道,“没什么,走吧,我们先出去。” 两人出了洞外,等了一会,洞里的村民终于被捕快们全部抬出了洞外。 窦文海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为了在秦默面前表现表现,来回奔波指挥倒也耗力不少,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抬手擦了擦汗,长长舒了一口气。 村民被捕快们抬出来后靠在了山洞外壁上,排成长长一排。 窦文海一边擦着汗,一边低了头看着并排靠坐村民们。 明灿的阳光照射下,这些村民一个个双目紧闭,呼吸平缓,丝毫看不出不适的迹象。甚至脸颊处还呈现出淡淡的红晕,看上去再健康不过了。 看着村民们的模样,窦文海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又掩了下去,抬了头看向秦默,面露为难之色,“秦寺卿,这……这么多人,恐怕有些难以弄下山啊。” 秦默看了地上的村民们一眼,又看了看略显陡峭的山路,负手在在原地,一言未发,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将村民运下山下山才好。 公仪音见他为难,皱了皱眉,走到那些村民面前蹲了下来,又拿起其中一人的手腕认真诊起脉来。 脉象的确没什么问题,平稳有力,既看不出虚弱的迹象,又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可是为什么会一直昏迷不醒呢? 公仪音狐疑地皱了皱眉,转头朝村民面上看去,希望能看出几分端倪。可是阳光下的村民面容没有丝毫异常,就像陷入了沉睡中一般。 她叹一口气,刚要将手中那人的手腕放下,突然觉得那人的手指似乎动了动。 公仪音一惊,抬头朝那人看去。 却正好瞧见那村妇缓缓睁开眼朝公仪音看来,阳光洒在脸上,面上神情有些迷糊,眼中带着朦胧薄雾,带着深深的疑惑。 见有人醒了过来,公仪音一喜,转头看向秦默,惊喜地叫道,“九郎,你快过来,有人醒了。” 听见公仪音的呼声,秦默收回沉思的目光,快步走了过来。 此时,那村妇已经悠悠醒转,双眼朦胧地看着他们,目光中满是狐疑。打量了秦默和公仪音许久之后,终于沙哑着开了口,“你们……你们是谁啊?我这是在哪里?” 公仪音一怔,以为这村妇有些被吓到了,忙放缓了语气开口道,“大娘,你不记得我们了吗?我们昨天见过的。” 那村妇眼中的疑惑之情更重了,又仔仔细细看了秦默和公仪音几眼,肯定地摇着头道,“我……我没见过你们……”她转了目光四下看了看,迟疑道,“我……我这是在山上?我怎么来山上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见此情形,秦默不由皱起了眉头,眼中幽深雾色转浓,不知想到了什么。 公仪音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刚要说话,另一侧却又有动静传来。 她赶忙转头望去。 只见其他人不知为何竟也纷纷醒转,一个个睁开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四周。 见此情况,秦默似乎猜到了什么,面色微微沉了沉,走到一位妇人面前蹲下身子,沉声道,“香娘,你知道芸娘在哪里吗?” 听到秦默的声音,公仪音侧目一看,见他面前之人正是昨日所见的香娘,忙起身也走了过去,半蹲在秦默身侧,一眨不眨地盯着香娘等待她开口。 不想香娘的回话却让公仪音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她说,“你们是谁?” 如果说之前那个妇人不记得他们还情有可原,但香娘这话却让公仪音彻底怔住。 香娘昨日与他们打过那么久的照面,这才过了一天,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难道是被天心教的人抓了,一时吓傻了? 公仪音勉强定了定心,语气尽量更缓更柔和道,想帮助香娘回忆起来,“香娘,我们昨日去过明隐村,你还记得吗? 香娘皱着眉头狐疑地打量着他们,良久,还是一脸疑惑地摇摇头,“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谁啊?” 公仪音淡然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直起身,同秦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脑中的一个猜测呼之欲出。 这些村民,居然失忆了! “找到人了吗?”这时,身后的林中远远传来谢廷筠和荆彦焦急的声音。 公仪音转身望去,见他们二人带着人马朝这边匆匆而来。 荆彦行到他们跟前,看一眼地上的村民,面露惊喜之色,“找到了?没事吧?!”说着,转头向公仪音和秦默看来。 见两人面色不大好,不由怔了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公仪音走到他和谢廷筠身侧,压低声音道,“这些村民好像失忆了。” “什么?!”荆彦大吃一惊,目光投向那些满面疑惑和警惕的村民们。 “怎么会这样?”似乎感到自己方才的声音大了些,荆彦压低了声音不解地看回公仪音和秦默。 公仪音便把方才的事情同荆彦和谢廷筠大概讲了一遍。 荆彦越发惊讶起来,“这么说,他们一醒来就不记得我们了?” 秦默面色沉沉点了点头。 “那……那现在怎么办?”荆彦迟疑着道。 “先带他们下山吧。”秦默吩咐道,说着,看向一旁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窦文海,“窦县令,麻烦让捕快们先将这些村民带下山吧。” 窦县令听言,忙抬头应了。 那些村民虽然不记得秦默他们,但是对穿了官差服的捕快们还是颇为信任,顺从地跟着捕快们一道往山下走去。 “我们也走吧。”荆彦颇有些无奈,抬步走到秦默身侧道。 秦默却默然不语,示意荆彦噤声,自己则抬头向远处的山峦看去。 阳光下,群山起伏,薄雾缭绕,反射出熹微的光亮,似一块散发出光芒的巨大宝石。 秦默久久看着远方,面上神情淡然而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忽然,他耳廓微微动了动,目光犀利地朝左侧一处望去。 荆彦一直狐疑地注视着他,见他突然转了目光,不由也跟着望去。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却见那处树林除了被风吹过的树叶和枝干发出沙沙的声响之外,并无任何异样。 秦默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抹深意。他转头看一眼荆彦,示意他先等等,然后出声唤住了同村民一道下山的窦文海。 “寺卿还有何吩咐?”窦文海笑着转身看来。 “这些村民虽然找到了,但之前那些无故失踪的村民却仍然没有着落,越拖下去他们就越危险。依我看,窦县令不如先带着这些村民下山将他们好生安顿好,我带着我的人再在山上找找线索。”秦默淡淡道。 窦文海一怔,似乎没想通秦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迟疑着没有答应。 秦默轻而易举看穿了他的心思,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睨着他道,“怎么……窦县令想一起?” 窦文海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迅速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 若是自己跟着去,万一真碰上天心教的人,自己就有些难办了。既然秦默主动给他提供了便利,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想到这里,他忙堆起笑意道,“没有没有,全凭秦寺卿安排。”说完,又试探着问道,“那……秦寺卿可要留些捕快在上面供您差遣?” “不用了。”秦默道,“你都带下去吧,我们就只是勘探一下山上的地形,不需要这么多人。” 窦文海笑着应了是,带着县衙的人一道护送那些村妇朝山下走去了。 等他们的身影走远了些,秦默突然转了身,当机立断道,“快跟我来!”说着,一手牵住公仪音飞速朝前移动起来,前进的方向正是方才他望过去的地方。 荆彦皱了皱眉头,虽不解秦默突然行动起来是因为什么,却丝毫没有迟疑,转头与谢廷筠对视一眼,也飞速地带着其他人跟了上去。 公仪音被秦默拉着飞速前进,走了一会便有些跟不上了。 感到公仪音的力不从心,秦默索性将她抱在怀中运起了轻功。公仪音微微平息了一下呼吸,定了定神问道,“阿默,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默脚下未停,双目警惕地看向前方,低声道,“方才暗处有人在监视我们。” 公仪音微微有些心惊,很快明白过来,抬头看向秦默问道,“你是说……方才我们将村民抬出山洞的时候,天心教的人正躲在暗处看着?” 秦默“嗯”了一声,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刚才那人经过时留下的痕迹,脚下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公仪音愈发不解起来,“天心教的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要放了那些村民,又为什么要在暗中监视着?” 秦默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神情愈发严峻了些。 突然,他脚下一收,朝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带着人一道隐藏在密密的树林之中,双目紧紧盯着前面的情形。 公仪音也凝神屏气朝前面望去,出了密林是一块大的平地,平地后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洞口,与方才他们找到那些村妇时的地形颇有几分相似。 只见方才秦默跟踪的那个黑衣人在山洞前停了下来,然后举起手指送到唇边打了个呼哨。 很快,洞中快步走出另一个黑布蒙面的黑衣人,看到来人后声音冷冷问道,“如何?” 先前那个黑衣人点点头,语气亦是冷厉而不含一丝感情,“成功了,圣使可以放心用了。” “好。他们有没有起疑?” “他们发现村民失忆了,但没有发现失忆的原因。” “你没有被人发现吧?”洞中走出的那黑衣人十分警惕,双目往先前那黑衣人身后的密林处扫了扫,一脸冷峻的模样。 “没有。”那人回答得斩钉截铁,显然对自己被人跟踪的事实并不知情。 “好,跟我进来吧,详细情况你同圣使去说。”洞中出来的黑衣人拿目光扫了扫他身后的林子,见没什么异样,方才松了口。说罢,转身走进了洞中,另一人忙跟了上去。 风拂过林间,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除此之外,四下一片寂静无声。 等了一会,见洞中再无其他动静,公仪音才微微松了口气看向秦默,压低了声音颇有些震惊道,“阿默,难道青龙圣使在洞里?还有,先前那些无故失踪的村民该不会也在洞中吧?” 秦默紧紧盯着那黑黝黝的洞口,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沉沉道,“我猜……在那山洞里的,或许不是青龙圣使,而是朱雀。” “朱雀?朱雀圣使?”公仪音语带讶异,不解地看向秦默,“你怎知天心教还有朱雀圣使?” “青龙现在不在冀州,因此方才那两个黑衣人口中说的圣使应该不是青龙。而阿轸说跟昨夜他交手的是个女子,极有可能是天心教中的另一名圣使。有青龙,自然应该也有朱雀了。”秦默沉声分析来。 公仪音在心中将他的话过了一遍,很快也明白过来,心中又是诧异又是狐疑。 阳光从林中树叶间投下来,照在秦默身上,他的周身漂浮着闪烁不定的光线,隐隐约约,朦胧间整个人带上了几分缥缈的仙气。 面上并无半分焦躁和心急之色,永远那么波澜不惊。 “九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荆彦在一旁听到了两人的讨论,凑过来有些焦急问道。 “我和子笙先进去探探情况,你们在这里候着,等我们出来再行动。”秦默轻轻说道,目光依旧落在那个幽黑的洞口。 “阿默,这太危险了。”公仪音一听,不由担忧出声。 “是啊。”荆彦和谢廷筠也并不赞同,紧皱了眉头盯着秦默,“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里头情况不明,这里我和子笙的武功最高,我们进去才不容易打草惊蛇,否则很难全身而退。”说完,又看向公仪音,手伸出来覆在公仪音手背,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公仪音见此,虽然情感上仍旧不想秦默去冒险,但理智告诉自己这已经算是最周全的办法了,遂迟疑着点了点头。 “记住,我们若是没有出来,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秦默又叮嘱了一句。 “万一……万一你们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虽然知道秦默和莫子笙的武功都很好,但为了以防万一,公仪音还是又问了一句。 “放心吧,就算被发现了,我们也会将他们引出洞外的,到时你们再看我们的手势行事。”秦默道。 见秦默神情淡然,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公仪音便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目送着他和莫子笙出了树林,闪身进了山洞。 这个山洞的通道并不长,呈现一个倒过来的漏斗状。一进去便感到前边有光传来,隐隐还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秦默看着莫子笙示意一眼,两人紧紧贴着山洞壁往前挪去,很快便到了通道的尽头。秦默隐在墙壁后,微微探了头观察着洞里头的情况。 洞中立着二十来个黑衣人,手中都拿着火把,火光将众人脸上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山洞的最里头是被反绑着手的村民们,嘴里也用布条堵住,不让他们发出声音来。 村民们和黑衣人的中间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黑衣人,根据阿轸说的话,此人应该是女子无疑。而方才那个他们跟踪的黑衣人正在同她说着什么。 秦默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沉色。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人就是昨晚同阿轸交手之人,天心教的朱雀圣使。只可惜她也蒙着脸,火光下只露出一双清冷的双眸,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先前那黑衣人汇报完毕,立在中间的朱雀圣使挥挥手,他忙退了下去。 “药。”一道模糊的声音在洞中响了起了,带了些雌雄莫辨的沙哑。说话的人正是朱雀圣使,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费力挣扎的村民们,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听到“药”这个字,秦默的眉头猛然一皱,显然想到了什么。 很快,有人拿了个小盒子上来,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朱雀圣使。 朱雀伸手接过,将手中的黒木盒子打开来。明灭光影下,秦默看到盒子中整整齐齐排列着二十四颗褐色的丸药,泛着神秘的光泽。 村民们不知她手里拿的是什么,面上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朱雀伸出纤细玉指捻起一颗丸药,放在眼前端详了面刻。忽而抬起头,冷冽的目光在坐在地上的村民面上一一扫去,眼中泛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看看……谁第一个试试这药呢?” 第179章 正面交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她的目光来来回回扫了一番,终于定格在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男子大概二十来岁的年纪,满脸颓废,眼中一片死灰,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 “就你吧。”朱雀眉眼一动,声音冷得不含一丝感情。 男子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中闪现处惊恐的神色,嘴里被布条堵住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唔……嗯……” 朱雀将装丸药的盒子交给身边一个黑衣人,然后朝身侧之人递了个眼色。 身边人会意,上前将男子嘴里的布条扯下。 男子一得到自由,立马开始大喊大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朱雀眉头一皱,目露凶狠之色。上前用另一只手一把钳住年轻男子的下巴,然后将药丸用力往他嘴里塞。 男子左躲右闪,抵死不从,身子不断往后退。 朱雀塞了一会也没塞进去,有些不耐烦了,刚要点了他的穴道,却见那男子张开口,一把朝她的手背咬了下去。 猝不及防被男子咬了一口,朱雀痛得“嘶”一声,手一甩,手中药丸跌落在地,滚了两滚停在男子面前。 男子看着眼前泛着诡异色泽的药丸,心里头更害怕了,一边警惕地打量着朱雀,一边不断往后挪动着身子,很快后背就抵住了山洞壁,再无路可去。 他的余光朝洞口望去,眼中闪过一抹求生的渴望。 但朱雀哪里能让他如此容易得逞?看一眼手背上清晰的牙印,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狠色。阴沉地转头朝左右两侧的人使了个眼色。 身侧的黑衣人会意,快步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了男子的胳膊不让他乱动。 男子被两人用力钳制住,再也没法动弹,眼中的惊恐神色越来越重,直勾勾地望着朱雀,嘴里大喊大叫着。朱雀怕他再次咬上来,眼中一抹狠厉闪过,手捏住男子的下巴一用力,只听见咔擦一声,男子的下巴竟然被卸了下来。 朱雀冷冷地看着他,然后朝左右伸了伸手。 很快有人将方才的药盒又呈了上来。朱雀却拿起了两颗,弯下腰,冷冷地盯着男子看了看,语声冷厉得像是从地狱中来的鬼差一般,“既然你如此不配合,那就尝尝加倍的分量吧。” 男子无力地挣扎着,却只能眼见着那药丸离自己越来越近。其他村民瞧着这一幕,眼中也越来越恐慌,洞里一片骚动的气氛。 秦默在暗处看着,袖中手指已做好了准备,刚要动作,却见角落处猛地站起一人,朝朱雀扑去。 朱雀有了方才的教训,身子灵巧地避过,手一挥就要拍上去。那人却飞快地跑到方才那年轻男子身侧,用身体挡住他,抬头看着朱雀满目恳切,嘴里因为被布条堵住,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不知在说什么。 秦默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那人,瞳孔一缩,准备动作的手也暂且收了回来。 因为那突然冒出来挡在年轻男子身侧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芸娘! 朱雀周身的气息愈发冷了起来,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芸娘的眼神已经像看死人一般。她定定地盯了芸娘一瞬,眼中满是阴鸷。忽然,她不知为何竟改变了主意,收回目光看向左右。 “把布条给她拿下,我倒要看看她想说什么。”朱雀冷冷吩咐。 芸娘嘴里的布条被人粗鲁扯下,她顾不上呼吸,深吸一口气朝着朱雀道,“圣使息怒,阿石少不更事触怒了圣使,还请圣使赎罪。” 朱雀冷嗤一声,“你是来给他道歉的?他是你什么人?儿子?” 芸娘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显然是想到了自己惨死的儿子,不过她很快调整了情绪,向面前的朱雀磕起头来,“阿石虽不是民妇的儿子,但也是民妇看着长大的。民妇愿意代他吃下这药。” 朱雀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咯咯”笑了两声,“哟,方才不是还挺难对付的吗,现在怎么就软成这个样子了?” 芸娘也不回答,只不住地磕着头,目光虔诚,身子却没有从阿石身前挪开半分。 阿石原本还有些发懵,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一看芸娘这样立马急了,忙道,“阿婶您别求他们,我们跟他们拼了!”因为喉咙被卸下,他的说话声含含糊糊,口水也不断往下流。 芸娘不回话,依旧“砰砰砰”地磕着响头。 朱雀却似被逗乐了一般,眼中的狠厉之情散去一些,似笑非笑地觑着眼前芸娘上上下下的头顶。这时,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头上的一根白发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一抹异色闪过,眼角眉梢的嗤笑神色淡了淡。 “你自己的儿子在哪里?”沉默片刻,朱雀终于开了口。 芸娘眼中那抹痛苦之色愈发明显,苍白的嘴唇抖了抖,磕头的动作蓦然停止。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抬头看向朱雀,“启禀圣使,民妇的儿子死了。” 朱雀一怔,定定地看着芸娘磕得血肉模糊的额头,忽然似想到什么似的,眼中一抹恍然浮上,“原来你儿子竟然是他。”她舒一口气,语气不明道,“也是,有这样的母亲,才能生出那样的儿子。” 听得朱雀话中有话的样子,芸娘激动地抬头盯着朱雀,“圣使,您见过我儿子阿虎?” 朱雀没有回话,垂首不语。 芸娘方才只是一瞬间的激动,这会冷静下来,不由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唇边一抹自嘲的微笑。阿虎已经死了,自己再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朱雀把玩着手中的药丸,久久没有出声。 身侧的一名黑衣人却似有些急了,走上前躬身低声道,“圣使,我们得加快进度了,否则他们很有可能找到这……” 话音未落,朱雀犀利而冷淡的眼光扫去,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还需要你提醒吗?” 黑衣人神色一凛,忙行礼道歉,“是是是,圣使提醒得是,是属下逾矩了。”说着,大气也不敢出地赶忙退到一边,再也不敢多言。 朱雀看向芸娘,声音虽然冷,但却少了几分阴狠的感觉,“你可知你如今替他挡下这一遭并没有什么意义?你们这里所有人,都是要吃下这药的。” 芸娘愣了愣,忽然似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朱雀,“圣使,阿香他们也吃了是不是?!” 听到阿香这个名字,身后的阿石一怔,赶忙看向芸娘开口道,“阿婶,我母亲怎么了?她没事吧?” 朱雀对阿香这个人并没有印象,看一眼芸娘,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你放心吧,这药没有毒,吃下它,只会让你们不再痛苦,你那个什么阿香现在也活得好好的。若是你们乖乖的,我可以保证你们能活着出这个山洞。否则……”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阴冷了下来,看一眼左右神情肃穆的黑衣人,“我的手下可就会比我粗鲁多了。” 芸娘狐疑地看着朱雀,显然有些不信。 朱雀凝神盯着她,眼中流光闪烁,忽然,眸中一抹异色划过,看向芸娘的目光陡然变得冷厉起来,“难道说,你在故意拖延时间?你在等谁?!” 她上前两步,一把攥住芸娘的喉咙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芸娘被朱雀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刚要认命地闭上眼睛,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身后之人一把攥住,拉起她跌跌撞撞就想朝外跑。 趁着朱雀发愣的时间,芸娘挣脱她的钳制,吃惊地一回头,却发现是身后的阿石趁黑衣人不注意之时,偷偷将绑住手的绳索在岩石上磨破了,然后用力将黑衣人撞开,拉着自己就往外头跑去。 芸娘跌跌撞撞起了身,还未来得及迈开步子,却觉得另一只手也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是一脸愤怒的朱雀。 她一咬牙,一把将阿石朝外推去,“阿石,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阿石见黑衣人已经围了上来,看一眼芸娘,没了其他办法,只得咬牙朝山洞外头奔去。他跑得太急,与黑暗中的秦默和莫子笙擦身而过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秦默朝莫子笙看一眼,莫子笙会意地点点头。 两人手下一动,一阵劲风朝追出来的黑衣人袭去,几名黑衣人不妨,被强大的掌风掀翻在地。 朱雀本来站在洞里想着心事,并未将阿石逃出去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他是不可能逃出他们的掌心的。不想事情会突然出现变故! 她神情一凛,冷厉的目光倏地朝山洞口射去,打量一番,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把药给人喂了,其他人随我出去看看。” 公仪音和荆彦谢廷筠几人在林中一动不动地待着,目光紧紧盯着山洞口处,眼见着洞里头半天都没有反应,公仪音不由有些心焦起来,压低了声音看向荆彦和谢廷筠道,“荆兄,七郎,九郎他们怎么还没有动静,不会出事了吧?” 谢廷筠宽慰道,“你别太担心了,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情况,说明他们并未被发现。再说了,以熙之的武功,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公仪音这才勉强定了定心,刚挪了目光朝洞口望去,却见洞口处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 她神色一凛,眯着眼睛看去。 跑出来的是个村民模样的年轻男子,神情惊恐,一边跑一边回头朝山洞里看着,似乎怕里头的人出来追他一般。 荆彦和谢廷筠相视一眼,还未想好要不要上前,就见山洞里又出来两人,正是秦默和谢廷筠。 见两人安然无恙,公仪音这才定了心。 荆彦和谢廷筠也舒一口气,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很快,洞里又有一队人马出来,全部着黑衣,黑布蒙面,为首之人身材纤细,让公仪音不由想到阿轸所说的那个同他交手的女子。 看来,此人便是秦默推测的天心教朱雀圣使了。 朱雀带着一队人匆匆从洞中赶了出来。一出洞外,一眼便见到秦默和莫子笙负手站在空地处,神情平静而清冷,定定地看住急匆匆赶出洞外的天心教众人。 阳光细碎地洒下来,照射在秦默淡漠而疏离的面容之上。一袭宽袍大袖,袖口和下摆在微风中轻轻起舞,精细的素色绸缎阳光下流光溢彩,袖口和衣襟处绣着的青葱翠竹愈发衬得其清气纵横。 见到秦默和他身后的莫子笙,朱雀明显吃了一惊,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两人定定注视着对方,都没有人先说话,四下一片诡异的寂静。 唯有秦默身后侥幸逃出的阿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出气喘吁吁的声音。他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从秦默和朱雀圣使两方僵持的状况也能看出两人是敌对的状况,忙朝秦默身后挪了挪,一脸警惕地看着朱雀。 “阁下何人?”终于,朱雀冷冷开了口。 “朝廷中人。”秦默也语气冷淡地回了过去。 朱雀冷笑一声,扫了他和莫子笙一眼,“就凭你们俩,也想来阻止我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秦默声音陡然寒厉,脚下一动,出招朝朱雀袭去。 朱雀朝后一仰,避过秦默的掌风,只听“刷”的一声,腰中配剑被抽出,举剑迎起战来。其他黑衣人也跟着缠斗上来。 眼见着两方已经交起手来,阿石顾不上其他,慌慌张张朝林中跑来。 还未跑几步,“刷”的一下,一把利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原来是有名黑衣人追了上来。他身子一抖,不敢再乱动。 黑衣人挟持着他站在一旁,冷眼观着战局。 公仪音在林中看着很快交起手同天心教交起手来的秦默和莫子笙,心中焦急万分,双手在胸前紧张地交握,看向谢廷筠道,“谢七郎,我们不用出去帮忙么?” 谢廷筠沉着脸色看着林子外头的动静,伸手制止道,“再等等,熙之还没有给手势给我们。” 公仪音只得按捺住狂跳的内心,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子外的刀光剑影。 秦默虽然只是赤手空拳,对上拿着剑的朱雀却毫不逊色,哪怕旁边又围攻上来好几个黑衣人也是面不改色。寒光飞舞间,朱雀看着神色淡漠冷然的秦默,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升起。 她眸光一动,忽然将剑势一收,反手朝他腋下攻去。擦身而过的瞬间,她那双玲珑美目忽然微微一挑,曳出万种风情,手下却没有半分迟疑,直接朝他的穴道点去。 没想到秦默却没有丝毫的分神,顺着她上前的力道往右一避,再反手一攥,朱雀伸上前来点穴的右手手腕已被秦默紧紧抓住。 朱雀一惊。 从来没有人能逃得过她脉脉含情的眼神,就算是敌人,也总会有瞬间的分神,而这瞬间的分神,就是她制敌的关键。 没想到这个男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实在是太过强大! 她心中突然起了一丝害怕之意,面上却半分不显,秀眉微挑,眉眼间愈发眼波荡漾秋水盈盈起来。 秦默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样淡漠而毫无波澜的眼神,让她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气,浑身忍不住开始些微颤抖起来。 除了那一年见到父亲尸体的那一刻,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寒从脚底起的感觉了。 秦默不理会朱雀的暗送秋波,手下猛地一用力,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情感。 朱雀听到自己的手腕骨头错位的声音传来,“咔擦”一声,在刀剑相撞的叮当声中却格外清晰。她痛得一咬牙,硬撑着没让自己叫出声来,额上猛然渗出一层冷汗。 见朱雀吃瘪,其他黑衣人目色一沉,忙朝秦默又围攻过来。 几把闪着寒光的剑同时袭来,秦卖弄将朱雀折断的手腕一放,一手在腰间一放一抽,另一手背在身后朝公仪音他们所在的林子方向打了个手势。 朱雀还没来得及庆幸秦默放开了自己,就见秦默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挽着剑花,软剑如银蛇一般朝自己攻来。 她右手已折,使不上任何力气,只得将剑换到左手,在黑衣人的掩护下节节后退。 这时,听得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她心一沉,放眼一瞧,就看见林子中跃出十来个人来,来势汹汹朝他们而来。 朱雀的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她实在是太大意了。秦默怎么可能就带着两人孤身前来?! 想到这里,她忙将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呼哨。 留在洞中的黑衣人听到唿哨声全赶出来加入了战局。黑衣人虽然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但秦默这边带的人全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如此一来,天心教那边自然占了下风。 公仪音和荆彦并没有出去。 公仪音没有武功,荆彦虽然会几手,也只够对付普通没有功夫的人,此时出去却帮不上任何忙。因此两人识趣地留在了林子里,又找了个隐蔽视野却更好的地方躲藏好,密切关注着两方交手的情况。 眼见着黑衣人负伤累累不断后退,公仪音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却听到一道狠厉的声音响了起来,“都别动,再动我杀了他!” 公仪音一惊,朝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另一名一直躲在一边的黑衣人拿剑架在一开始跑出来的那名村民脖子上,目光冷冽地盯着秦默,手中的剑已经贴上了那村民的脖颈。 第182章 开采铜矿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第二日,用过早饭的众人到了阿石房中。 阿石休息了一晚,看上去气色恢复不少,只是见到秦默他们似乎仍有些紧张,低垂着头立在房中,大气也不敢出。见到秦默几人进来,他抬了头,嗫嚅着朝几人见了礼。 见他这般拘谨,公仪音笑笑,轻声道,“阿石,你不用紧张,先坐吧。待会我们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什么,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阿石不好意思地看公仪音一眼,见她看着自己笑得温柔可亲,砰砰直跳的心定了几分,点点头,跟着几人一道在长几旁跪坐了下来。 荆彦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开口问道,“阿石,不如先从你是怎么被天心教抓走的详细经过说起吧。” 阿石点了点头,咽一口口水,开始了回忆。 “自从阿婶在山上偶然间发现阿虎的尸体之后,大家就对天心教和青龙圣使产生了浓重的怀疑,只是一直苦于不知道上哪去找他们的人对峙。这之后过了半个月,天心教的人又过来了,听到我们的质问,为首的人立马变了脸色,不顾我们的抗议强行要将村里的青壮年带走。小民想弄清楚阿虎是怎么死的,便也跟着混入了被抓住的人群当中。” 提起阿虎,他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出了村子,那些黑衣人立马拿出黑布将我们的眼睛给蒙上了,然后有人带着我们往山上走。因为蒙着眼睛,小民不知道我们到底到的是哪座山,只记得黑衣人带着我们跌跌撞撞大概走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停下来。” “停下来之后,黑衣人才将蒙住我们眼睛的黑布拿下。小民四下一看,发现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山洞壁上燃着巨大的火把,四周一片光秃秃的看不出在哪里。那时似乎天色已经晚了,黑衣人让我们就地睡下,然后留了四个人在洞中看守。小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往洞口瞟了一眼,见洞口也有两人轮流守着,显然是为了防止我们逃跑。”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阿似乎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舌头,拿起荆彦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这才接着往下说,“第二日醒来,黑衣人就将我们分批带到了一座矿山处。” “矿山?”荆彦一惊。 秦默和公仪音则对视一眼,眼中并无惊奇之色,显然因为秦默在山洞中发现的那些铜粉而心中早有推测。 阿石点点头,“对,就是个出产铜的铜矿,在某座山的腹地深处。后来的大半个月,我们就一直在铜矿中劳作,将矿里的生铜开采出来,然后黑衣人再派人运往别的地方。” “运往何处你知道吗?”公仪音微凝了目色,看向阿石问道。 阿石摇摇头,“运送的人都是天心教内部的人,我们在矿里的时候劳作的时候被看得很紧,根本没有机会打探他们将开采出来的铜矿石运去了哪里。” “后来呢?”公仪音示意阿石继续往下说。 “后来山中的铜矿开采得差不多了,小民偷听到两个黑衣人的谈话,说要将我们转移到别的山里去。小民正想着怎么找机会逃脱,不想前几日晚上,他们突然将我们蒙上眼睛又带到了一个山洞里。那些天心教的人似乎在我们吃的食物中下了药,小民在洞中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就看到了教中的另外一名圣使,朱雀圣使。”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秦默一眼,“后来的事情,使君们就都知道了。” 阿石一口气说完事情的经过,深吸一口气,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茶。 秦默曲起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抬头看向阿石,“你们最开始到的那个山洞,你可还有印象?” “我们最开始到的那个山洞就是使君后来发现我们的那个山洞。”阿石看着秦默肯定道。 “你确定?”见他这般斩钉截铁,秦默微微扬了眉头。 阿石点点头,“小民一直很警惕,一开始进入那个山洞时就仔细观察过四周了,发现那个山洞壁上有块突起的石头形状很奇怪,便暗暗记在了心里。昨日从洞中醒来之后,小民又惊讶地发现那个洞里的壁上竟然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山洞。” “从那个山洞到你们开采矿石的铜矿,大概走了多久?”秦默又问。 阿石闭上眼睛想了想,很快睁开眼看向秦默道,“黑衣人将我们带到铜矿时也将我们蒙上了双眼,但小民暗中估摸了一下,大概花了三盏茶的时间。” “那个朱雀圣使,你之前见过吗?” 阿石摇摇头,“昨日是小民第一次见她,还是听到别人称呼她为圣使小民才知道。我们在矿山期间只有那些黑衣人监督着,青龙圣使没有来过,更没有见过朱雀圣使。” “那你可打探到了……阿虎是怎么死的?”见秦默若有所思的神色,公仪音接过话头问道。 提到阿虎,阿石的神情暗淡了几分,低垂着头道,“小民曾偷偷问过那些与阿虎一同被天心教抓去的人,他们说,阿虎在矿山的时候试图逃跑,被黑衣人发现抓了回来,为了以儆效尤,黑衣人在众人面前将他给活活打死了。”说到这里,他的语声哽咽下来。 公仪音心中猛地一跳,眼前仿佛出现了阿虎被打死的凄惨场景,神色不由也黯然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抬头看向阿石又问,“除了阿虎,难道就没有其他试图逃跑的人了吗?” “大家都见到了阿虎被鞭打至死的惨状,没有人再敢冒着性命危险尝试逃跑。”想来这就是黑衣人的目的吧,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更震撼的事了。以阿虎的死为震慑,让剩下的村民不敢在轻举妄动。 秦默沉吟片刻,“阿石,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想同我们说的事情么?任何微小的事情,只要是你觉得不对劲的都可以。” 阿石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低沉道,“没有了。” “这样吧,你在这里再住一天,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明天我再派人送你回去。如果有什么想起来的事,记得派人来找我。”秦默看着阿石吩咐道。 阿石应了,抬眼看着秦默,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秦默觑他一眼,淡淡发问。 “使君……小民……小民的阿母和其他人……是不是……是不是再也不会想起被天心教抓去时发生的事情了?”阿石深吸一口气,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问道。 他那样紧紧地盯着秦默,似乎想听到他肯定,似乎又怕听到他承认一般,眼中跳跃着急切的火花。 秦默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下芸娘临死前给我们的那颗药丸才能下定论,不过依我推测,天心教既然敢把你们放回来,多半这些记忆是找不回来了。”他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也许对他们来说,忘掉这段记忆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石深思恍惚地叹一口气,“使君说得对,忘掉这些不好的记忆,对他们来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迷茫和无措,落在虚无的彼方,仿佛想起了许多事,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想。 沉默片刻,他终于回了神,抬头看向秦默道,“使君若是没有事的话,小民想再歇会。如果小民想到了什么会自会去禀报使君的。” “好。”秦默淡淡点头应了,看了眼身边的公仪音等人。 公仪音、谢廷筠和荆彦三人会意,同秦默一道起身告辞。阿石有些虚软无力地站起身,送几人出了房间。 走出房门,秦默示意门外的莫子笙继续安排人保护阿石,并让他将莫子琴叫到自己房中去。 听到秦默的吩咐,公仪音不由惊奇抬眼道,“子琴也来了?” 秦默应了,“昨日来的。” 公仪音顿时来了一丝兴致,眼中熠熠生辉。 秦默身边四大护卫,子笙他见得最多,子箫她在秦府也见过,唯独掌管探阁的莫子琴和掌管商阁的莫子瑟她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没想到今日竟然有机会见到,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转身欲走的莫子笙正好听到公仪音兴高采烈的问话,身子不由抖了抖,心里为莫子琴默哀了一番。 秦默淡笑不语,只是那略带深意的目光轻轻滑划过公仪音逛街的面庞上,片刻又收了回去。 几人到了秦默房中刚坐下,便听到门外响起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公仪音循声望去,还未见到人,就有一道轻快悦耳的声音传了进来,“郎君,你找属下?”话音落,只见门口转进一个身着绯色衣衫的男子,年纪跟秦默差不多,飞扬的眉眼,上翘的嘴角,似一道暖阳洒入房中,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她曾听秦默说过,琴瑟笙箫四人中,子笙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子箫沉默寡言武功最高,子瑟淡漠清冷,唯独子琴的性格最为外向活跃。 如今见他“未见其人便闻其声”的出场方式,便知秦默所言非虚。 莫子琴似乎没预料到公仪音、谢廷筠和荆彦三人都在,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带着笑意朝三人见礼,“子琴见过殿下,见过七郎,见过荆司直。” 公仪音朝他微微一笑,“出门在外就不用称呼我为殿下了。” 莫子琴也爽朗一笑,应了下来。 “明隐村后面那些山的地形图可有拿到?”秦默睨他一眼淡淡道。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眼神,却让莫子琴身子一抖,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他怎么觉得……郎君这两日看自己很不顺眼的样子?难道还在怪自己昨天坏了他的“好事?” 想到这里,他朝秦默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牛皮地图在几上摊开,“这就是明隐村后面那些山脉的大致地形图,不过延伸到冀州境内的几道山脉还没有绘出来。” 公仪音一怔,看着地图上详细标注的各类地形符号,惊讶地看向秦默道,“不是说官府每次进山勘测地形都以失败告终么?你们是从哪里弄到这份地图的?” 谢廷筠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觑着公仪音似笑非笑道,“无忧,若是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子琴就该面壁思过去了。” 他这话回答了跟没回答了一样。公仪音白他一眼,期冀地看向秦默。 秦默专注地看着她露出淡淡的笑意,“我早几个月就吩咐了人进山勘测了。” 公仪音愈发惊讶起来,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却还是没有问出口。早几个月就派人进山勘测了。是未雨绸缪知道天心教的事所以只针对冀州……还是……他在绘制全国的地形图? 她垂首沉默不语,胸口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些事,她和两人代表的立场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若真的问出来,难免生了嫌隙。她知道秦默不会骗她,可万一真相不是她希望的那样,她会很为难。所以……她宁愿当一回鸵鸟。 阿石的房中窗户大开,风从窗户中吹入,带来阵阵深秋的凉意,偶有阳光射入,光影闪烁,衬得公仪音眼中波光愈发迷离。 秦默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眼中闪过一丝快得来不及抓住的神色。 荆彦和谢廷筠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间涌动的暗流,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之上。忽而,荆彦眼神亮了亮,指了某处道,“我们发现香娘他们的地方在这里。” 秦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点头。 荆彦目光四移,很快又锁定一处,手一指,“这里是发现阿石他们的地方。” 谢廷筠凑上去看了看,赞同地点了点头。 秦默抬头看向莫子琴,“让小二送套文房四宝过来。” 莫子琴应声去了,很快有小二送了文房四宝过来。 秦默拿起毛笔,在荆彦点的第二处地方画了个三角形,沉声分析道,“这里是阿石他们待的山洞,从这个山洞去往他们开采的铜矿大概要花三盏茶的时间,也就是一刻钟,按照阿石他们的行走速度……”他拿起毛笔在地图上以那个三角形为圆心划了个圆圈,然后搁下毛笔接着道,“他们在一刻钟能达到的地方大概就在这个圆圈附近。” 他拿起地图交给莫子琴,“叫子笙派人去这个圆圈附近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阿石所说的那个铜矿的痕迹。” 莫子琴收起地图,应一声,很快转身离去。 谢廷筠沉吟着看向秦默道,“熙之,天心教这是准备做什么?为什么要开采铜矿?” 秦默静默不语,微微转了目光看向窗外。今日天气不错,虽然气温已经渐渐降了下来,但仍是秋高气爽,天空呈现出一种宁静的湛蓝,徐徐的秋风吹得院中草木婆娑起伏。 荆彦接过话头面色凝重道,“莫不是……莫不是要锻造什么兵器?” 公仪音脸色一白,愕然抬头看向荆彦,嘴唇些微蠕动着,半晌才定了定心神开口道,“锻造兵器……这是要准备造反么?” “造反”二字一出,房中仿佛陷入片刻诡异的寂静之中。 谢廷筠微垂了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公仪音感到心口有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恐惧感流过,她转头看向秦默温和平静的面容,眼中藏着急切的询问之意。 秦默从窗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公仪音焦急的面庞,语声温柔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等到子琴和子笙找到铜矿实地考察之后我们再做分析。” 他的声音轻柔而舒缓,从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公仪音的心不由安定了些许下来。只是一想到天心教庞大的势力和未明的目的,心中就有一股淡淡的隐忧升起。 她默然咬住下唇,心中惴惴。 秦默定定盯着她一瞬,道,“阿音,你也别多想了。这样吧,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子琴和子笙那边应该暂时不会这么快就有消息。” 公仪音抬头看向秦默,见他目有亮色,虽然心中思绪万分,但到底不忍拒绝秦默的好意,点点头道,“好。” 荆彦和谢廷筠对视一眼,谢廷筠轻咳一声,“哎,我这个孤家寡人就只好回房独自黯然神伤去了。”说着,起身朝外头走去。荆彦也从榻上起身,叫道,“谢七郎,等等我。”说罢,赶上谢廷筠的步伐一起往门外走去。 等两人都走了,房中便只剩下公仪音和秦默两人。 房中突然间安静下来。 公仪音看向秦默勉强笑笑道,“阿默,走吧。”说罢,整整衣衫就想起身,放在几上的手却被秦默一把握住。 公仪音侧身看向他,一脸不解道,“阿默,怎么了?” “会派人来冀州勘测地形,是因为我收到冀州暗探的线报,说最近冀州似乎有股势力蠢蠢欲动,且活动范围大多在深山密林中,我这才命人进山勘探绘制地形图出来的。” 公仪音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秦默。 第183章 再次进山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聪慧如她,自然知道秦默突然说这话是何用意,面上神情有些微僵硬。 他看出了她方才心中那一瞬间的纠结,所以特意解释给她听。 秦默朝她微微一笑,却没就这个话题再多说,转而起身牵起了她的手,“走吧,带你出去散散心。” 公仪音懵懵懂懂也起了身,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有勇气抬头看他,只能任由秦默牵着,垂首跟在他身后。出房间,走下楼,出客栈大堂,走到人声鼎沸的大街上。 细碎的阳光洒在她长长的睫羽之上,一寸一寸滑过,闪烁着动荡不定的光芒。四周的喧嚣之声落入耳中,都是些再琐碎不过的事,却充满了真实的烟火气。 她的心里,很难说出现在是什么滋味。 若实在要找出词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大概是羞愧和不安吧。 羞愧,是因为自己方才那一刻居然起了怀疑秦默的心。士族和皇族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难免耳濡目染。当时那一刻,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冒出了那个想法。现在想来,她与秦默相知相恋甚久,实在不该再有这种想法。 而不安,则更多的是对自己和秦默的前路感到不安。自己如此信任秦默,在碰到这样的问题时都会下意识有所怀疑,那父皇呢?若父皇知道自己与秦默相恋,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公仪音不知道前世父皇为何会答应自己与秦默的婚事,但她潜意识总觉得这一世事情不会再有这么简单。 与她擦身而过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而公仪音的面上,却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忧心忡忡。 秦默侧目看向她,露出一个明灿的笑意,似乎比落在他肩头的阳光还要耀眼几分,“阳光这么好,别胡思乱想了,可别辜负大好秋色才是。”说着,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往自己身侧一拉,然后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放心吧,你所担忧的那些我都会解决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公仪音愈加愕然,抬头看见秦默眼中闪烁着灼灼亮意,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心下一颤。 秦默的心思太过玲珑剔透,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想法能够瞒得过他。她怔怔看着秦默,怔怔地看着他墨色瞳孔中倒映出的那小小身影,忽然发现自己心中那些不安的揣测和想法,在这一刻,都因为秦默这一句话而消弭于无形。 她长长吸一口气,自嘲地笑笑。 站在她面前的是秦默,是永远领先对手几步的秦默。经过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这世上,似乎就没有秦氏九郎不能做到的事。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再患得患失? 所有的纠结和困惑仿佛在这一瞬间想通。她朝秦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深吸一口气欢快点头应下,“嗯!” 中丘县城的街道虽不及建邺城繁华热闹,但自有一番小城镇的风情。公仪音看着四周繁华热闹的街景,放下心事,决心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与秦默一道好好逛逛。 越往北边,空气就越干燥起来,连拂面而过的风中似乎都带了一丝黄沙的气息,却格外清冽,深深吸一口气,只觉脑中无比清醒。 公仪音将心事彻底抛开来,拉着秦默的手这里看看那里逛逛。 秦默见她终于恢复灵动生机的面庞,唇角有一丝笑意悠然绽放,带着浅浅笑意任由公仪音拉着,眼神一直温柔地落在公仪音身上。 走了一会,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看向秦默压低声音问道,“阿默,这些路人为何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秦默抿唇一笑,“大概是觉得你长得貌美吧。” 公仪音睨他一眼,显然并不相信,“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盯着秦默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字一顿道,“说,你是不是知道原因了。” 秦默但笑不语,清浅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公仪音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像被烫到一般飞快松开秦默的手,然后往旁边避了避。她说怎么大家都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原因无他,只因公仪音到了冀州之后为了方便都是穿的男装,今日也不例外。如此一来,落在众人眼中不就成了一副断袖情深的模样了? 看到公仪音这幅避之不及的模样,秦默忍不住偷笑一声。 公仪音狠狠瞪他一眼,又继续逛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就离秦默站远了些。果然,落在两人身上的怪异目光少了不少。只是两人姿容出众,便是一袭简单朴素的衣衫也遮不住通身的高洁的气韵,一路走来,仍有许多人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逛了大半天,公仪音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侧头看向秦默道,“阿默,你饿了吗?咱们要不回去吧?” 秦默淡淡一笑,“想在外面吃完再回去吗?” “可以吗?”公仪音眼神一亮。方才一路逛来,她就见到路边有许多特色小吃,早已馋得不行了。 “当然。”秦默点头。 “那……”公仪音立在街道中央,四下环顾一圈,指了指不远一处排着队的面摊道,“要不就去那里尝尝吧。” 秦默自然应允,同公仪音一道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两人一路行来已引起了不少围观和惊叹,此刻往这儿一站,前头排队的人纷纷回目看来,就连面摊上埋头吃着面的人也兴致勃勃朝这边看来。一边看,一边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公仪音被在建邺出行时便被人看惯了,此时早已见怪不怪,只当不见。面铺的老板抬头看见他们,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两位……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公仪音看了看道,“来两碗你们这里最好吃的面吧。” “好咧。两位客官请坐着稍等一下。”面摊老板欢快应了,转身忙活起来。 两人找了处角落坐下,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这时,隔壁桌的谈话声顺着风声飘了过来,“那两位郎君是谁啊?怎么从前都没见过?” 另一人似乎摇了摇头,“从前没见过啊,是不是过路的旅客?” “最近我们可是大饱眼福了,先是洙妙女郎,又是这两位俊俏的郎君,啧啧啧,感觉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人。”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砸了咂嘴。 “说起洙妙女郎,你看到那位稍微矮一些的郎君了没有?” “看到了,怎么啦?” “你不觉得他比洙妙女郎还要好看吗?” “一个郎君怎么跟洙妙女郎比?”另一人轻“呸”了一下, 先前那人忙解释,“你认真看啊,我是说真的,那眉眼,比女子长得还要精致。” 公仪音他们恰巧坐在下风口,那桌人的谈话全被风声一字不漏地送入了耳中。听到他们的谈话,公仪音和秦默对视一眼,尴尬地咧了咧嘴。 不想那两人丝毫没有停的迹象,又继续说了下去。 “对了,好好的,洙妙女郎怎么跑中丘来了?” “你没听说吗?好像前些日子是窦县令的生辰,特意请了洙妙女郎替她来弹琵琶祝寿的。” “这可真是一桩奇事了,杨柳风的老板居然放人?” “为什么不放?听说……”他说到这里,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在另一人耳旁窃窃私语了几句。 公仪音听不真切,只得求助地看向秦默。 秦默朝她凑近了一些,淡淡道,“他说,窦县令上头有人。” 公仪音一惊,强自衙役下内心波动的暗潮,也压低了声音道,“上头有人?他不是……同天心教有瓜葛么……?难道……”想到一个可能,公仪音攥着茶盏的手愈发的紧了。 秦默“嗯”了一声,手指轻叩桌面,望着她缓缓开口道,“子琴已经派人在查他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我们暂时不要胡乱猜测。” 公仪音抬头看着面前的秦默,他眼中光华流转,面上莹然生辉,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气韵。 再看看自己,这几日似乎很容易就失了分寸。大概是牵涉到父皇的社稷,关心则乱,所以总会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想。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胡乱猜测不仅没有用处,反而会乱了自己的阵脚。 要达到秦默这样山崩与顶而不色变的气韵,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公仪音沉思间,老板已经将两碗下好的面端了上来。 眼前的面条盛在粗瓷碗中,散发出热腾腾的热气,面上撒了切好的肉沫,又放了翠绿的葱花点缀,虽只是一碗普通的面条,在饿了的公仪音看来已是美味佳肴。 她谢过老板,接过秦默递过来的筷子,迫不及待开吃了起来。 果然这么多人在此排队是有原因的。这面条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特别之处,但入口只觉爽滑筋道,配上浓郁的肉香,真真让人吃得停不下来。 在秋日凉爽的中午,能吃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直教人幸福感倍增。方才心底的那些隐忧仿佛也被这碗美味的面给打跑了,一时间只觉身心都愉悦得很。 见公仪音吃得欢快,秦默微微一笑,也低头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公仪音又吃了几口,正准备端起茶盏先喝口水,眼角余光却瞟到不远处人群中有衣角一闪,不由微微蹙了眉。 “怎么了?”见公仪音停下喝水的动作,秦默不解地望来。 公仪音放下茶盏,语带疑惑地看向秦默,“奇怪,方才我好像看见洙妙了。” “洙妙?”秦默闻言,放下筷子朝公仪音方才看的地方望去,却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并未看到洙妙的影子。 “确定吗?”秦默收回目光看回公仪音。 公仪音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只是粗略一瞥,并不敢确定,只是觉得那走路的身姿有些像我们那日碰到的洙妙,不过也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她朝秦默笑笑,解释道。 见此,秦默也没有多问什么,两人又吃起面来。 一碗面条下肚,公仪音和秦默皆是吃得身心愉悦。 “还想逛逛么?”秦默看向公仪音笑问。 公仪音摇摇头。到底还有案子等着他们去查,再逛下去也于心不安,还是回去看看子琴和子笙那边有什么线索吧。 秦默见此,笑着唤了老板来买单,然后同公仪音一道出了面摊。 直到两人走出了老远,身后赞叹的目光似乎还落在两人身上久久没有挪开。 莫子琴不愧是秦默手下之人,办事效率非常快,第二日一早,就有了铜矿的消息。 听到找到铜矿线索的消息,公仪音忙急急赶来了秦默房间。听到敲门声,秦默打开房门让了公仪音进来。 房中只秦默一人,公仪音来之前他似乎正在穿着衣衫,他将放在榻上的外衫拿起罩在身上,一边系着腰间佩带,一边看向公仪音淡淡笑问,“阿音这么急急来找我可是有事?” “我听阿井说有铜矿的线索了?你是不是准备进山?我也要去。”公仪音一股脑将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秦默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将腰间佩带扣好,然后看向公仪音轻笑道,“瞧你急的,都跑出满头大汗来了。我几时说不带你去了?”秦默穿好衣衫,看着公仪音微弯了眼眸。 公仪音眼神一亮,一把抱住他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的。” 秦默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唇角微勾间显出一种如水墨般淡雅深远的韵味,声音温柔,“我已经先派人前去探路了,我们用过中饭再走,你不必着急。” 公仪音松开他的腰身,仰头朝他望去,好奇道,“子琴查到什么了?” “在山中果然查到了一处被开采过的铜矿,不过里头已经全空了,等确认没有危险了之后我们过去实地看看。”秦默道。 公仪音点点头,这才定下心来。 第186章 入首邑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但凡秦府中人,只要对暗卫挑选的过程稍微有所耳闻,都会知道凉州幽冥山绝对是一个地狱般的存在。”秦默缓缓开了口,“幽冥山位于凉州广袤的腹地之中,位置偏僻,少有人烟出没,从很久之前就是秦家培养暗卫的基地了。” “培养暗卫,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公仪音狐疑开口道,手指握住袖中的手炉,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问道。 “秦家先祖认为,唯有历经了绝境,方能战胜各种困难,所以秦府暗卫向来都是精而少。”秦默淡淡解释道。 公仪音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一双琳琅美目紧张地盯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既忐忑又心疼。 “那一年,我十二岁。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正好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府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当时祖母还健在,请了建邺城中有名的绣娘来给我们小一辈做新衣。”秦默淡然地说起了过往之事,语气平静得未起一丝波澜,听在公仪音心中,却愈发酸涩起来。 “我从祖母房中量完尺码后欢欢喜喜地回了房,不想喝了一杯女婢倒来的茶水就不省人事。等我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身处牛车中,一问驭车的车夫,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建邺好几天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当初那个在牛车中无措醒来的小男孩不是他自己一般,“后面的事情发生得顺理成章,我被牛车带到了秦氏培养暗卫的基地,并同其他十九名暗卫备选人一起进入了幽冥山中。” 公仪音握住手炉的手指直直地绷着,她紧紧凝视着秦默,急声问,“阿默,你为何不着机会逃走?” 秦默摇摇头,“母亲派了好几个侍卫看着我,就是为了不让我逃回建邺,尝试逃跑只是徒劳。我在试过一次无果之后,便决定储存好体力应对幽冥山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 许是公仪音面上的神情太过紧绷,秦默朝她一笑,大手覆上了公仪音紧紧抱着手炉的小手,轻轻握了握,“阿音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要不我便就此打住吧?” “不要!”公仪音急道,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我要听!” 秦默点头道,“那好,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公仪音应了,面上紧张的神色舒缓了些。 “我知道自己没办法逃回去,要想活着回建邺,唯有在幽冥山中存活下去。我们二十个人是分散着进入幽冥山中的,山里头森林密布,还有各种凶猛的野兽。我白日里喝露水,吃野果,有时也会猎一些野物来烤着吃。晚上就睡在树上,用树叶遮挡住。因为我当时身量小,所以并未被人发现。” 秦默神情平静,一一道来,本是惊心动魄的经历,在他的叙述下却变得轻松平淡起来。然后公仪音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假相罢了。她托腮凝望着他,眉头微蹙,“阿默,当时你才十二岁,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 见公仪音执意,秦默微微叹口气,道,“一开始要在林中存活下来的最大危险是时不时出现的野兽。但好在进幽冥山之前,每个人都拿到了一把匕首。只要警惕一些,在野兽突袭之前就反应过来,倒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晚上就如同我刚刚说的那样,睡在树上用树叶遮住便是。” 听得秦默话中有话,公仪音追问,“后来呢?” “后来……”秦默顿了顿,“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着七天之限已经过了四天了,林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其他十九名暗卫人选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绝对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到了第五日,我正在林子中烤野味,突然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等我反应过来转过身,正好看着有一人持着匕首凶神恶煞朝我扑来。” “我当时反应慢了些,慌忙朝左一滚,却还是被匕首划伤了右臂。匕首上被那人用不知名的草药淬了毒,剧烈的疼痛袭来。好在我本身有几分武功底子,忍着痛与那人周旋,趁他心急之际一把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 明明有些残忍和血腥,可公仪音的心里,现在满心满眼都惦记着他那受伤的右手,“那你的手呢?后来没事了吧?” 秦默眉眼间闪过一抹淡淡的异色,“没事了。” 公仪音狐疑地看过去,“不是说是匕首上淬了毒?那你的右手怎么样了?” 见公仪音追问,秦默无奈地笑笑,伸手将毯子往她膝上扯了扯,接着道,“我曾学过一些简单的草药知识,知道林中哪些药草可以简单的解毒。我将手臂上的毒素剜去之后,再敷上了些草药,这才渐渐好转。只是终究有些毒素入体,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用右手干重活,不过也是因祸得福所练就了左右手一样灵敏的本领。” 他这般毫不在意地说来,公仪音却只觉得心里揪得厉害。 秦默那个时候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就要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还要忍着剧透给自己剜肉疗伤。这要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坐在这里同自己说着他过去的点滴? 公仪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是的,她想参与到他全部的生活中去,她想了解他过去没有遇见自己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可是,这样的关心不应该是建立在秦默痛苦的基础上,哪怕他现在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公仪音还是不忍心了。 她抱住秦默的腰肢,将头埋在他怀中,语声闷闷道,“不要说了,阿默,不要说了……” 秦默轻抚她的头顶,声音温柔得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好,阿音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用替我难过,方才我便说了,若没有在幽冥山中地狱般的经历,我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在的自己。” 公仪音紧紧抱着秦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若是可以,她宁愿秦默不要这么出众,也希望他有个健康而温暖的童年。只是这些终究都是假设,既然都已经发生了,一味耽于过往也是无济于事。 她将头在秦默怀中蹭了蹭,长长吐尽一口浊气,心里头却愈加决定要对秦默更好一些。既然他没有温暖的过去,自己就给他一个美好的现在和将来。 秦默轻轻拍着公仪音的后背,也没有出声,定定地看着前方随着车身摆动的织锦车帘。 走了一段时间,日头渐出,明亮的光芒透过厚厚的帘子缝隙射入车内,在地毯上投下明灭的光斑。渐入初冬,虽阳光晴好,空气的温度却并未升高多少。 公仪音从秦默怀中退出,掀开车窗帘往车外看了看。 一阵新鲜的空气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清晨泥土的湿意,让人心旷神怡。公仪音方才因秦默过往经历而感到悲伤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她长长舒一口气,决定好好把握当下。想了想,放下车帘看向秦默道,“阿默,到了深泽县怎么办?从何处着手?” “先看看情况再说。”行了一段路,茶壶里的水早已凉透,秦默将水从窗外倒掉,伸手取下墙壁上挂着的水壶喝了一口,又看向公仪音道,“喝水吗?” 公仪音应了,接过水壶也喝了一口。 “到了深泽县,我们先找冀州刺史钟志柏了解一下情况。”秦默道。 公仪音有些担忧道,“天心教会不会因为中丘县的事而更加谨慎?这么一来,我们找到线索的难度不是又增加了?” “不一定。”秦默摇摇头,将水壶挂了回去。“你还记得阿石说的话么?他们前段时间的模具和机器坏了,必然停工了一段时间。如此一来该更赶进度才是。” 这么说倒也有道理,只希望天心教在他们到达深泽县之前不要撤退了才是。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秦默自然也有同等顾虑,所以一路吩咐车队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几日后到达了冀州首邑,位于博陵郡的深泽县城。 公仪音掀开车帘朝前看去,远处的深泽县城墙已经历历在目,虽不及建邺那般宏伟气魄,但远远望去仍旧比中丘县要壮观不少。 城门处百姓来来往往,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公仪音坐了一路,只觉屁股都要坐开花了,眼见着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早就坐不住了,在车厢内一会半蹲一会跪坐,心情浮躁得很。 秦默翘着唇角看着她上蹿下跳,眸底的神色愈发温柔宠溺起来。 车队行到城门处,被守城的士兵拦住。 前头的荆彦掀开车帘,将延尉寺的令牌递了过去,又同士兵说了几句什么。士兵一听,神色立马变得恭敬起来,朝荆彦等人行了个礼,然后指着城内一处同荆彦说了几句,似乎是在给他指路。又另派了一人赶忙去刺史府报信。 荆彦谢过,放下了车帘。牛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街上喧嚣热闹之声源源不断传入车内,公仪音强忍住自己想要掀开窗帘一观的冲动,正襟危坐地坐在秦默身侧,双目微阖。 秦默见她这幅可爱鲜活的模样,唇角的弧度若隐若现。 “对了,阿默……”秦默正看得入神,忽然见公仪音睁开双眼朝自己看来,眼中带着问询之色。 公仪音本想说话,冷不丁撞上秦默深邃的双眸,心跳慢了一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才继续开口道,“阿默,我的身份要公开么?” 之前在中丘县不曾公开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此时已经到了深泽县,若是不公开身份难保不会隐人怀疑,而且很有可能父皇已经通知深泽县大小官员迎接自己了,若是再女扮男装,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秦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你给主上留了书信出来,主上定然放心不下,势必会通知深泽县的官员好生招待,我看,你不如就恢复帝姬身份吧。” “好。”公仪音应了,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男装,有些为难道,“那……我要不要换个衣裳?” 秦默含笑道,“方才守门的士兵已经去通知钟刺史了,估计很快就来了。你若是想换衣裳,怕是只能在车里就地解决了。” 公仪音脸一红,煞有介事地拢了拢胸前衣襟,睨着秦默道,“你胡说些什么呢?一看就不安好心。” 秦默扬了扬眉,唇角笑容扩大了几分。 这时,牛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车外有一道爽朗的声音传了进来,“冀州刺史钟志柏率人前来迎接重华帝姬和秦寺卿一行。” 钟志柏虽是一州刺史,品阶却比秦默低一级。再者秦默此番来冀州是安帝钦点,又有公仪音一同前来,于情于理,他都亲自前来迎接才是。 车内的荆彦听得动静,伸手挑起帘子,朝车外的钟志柏回了个礼,“在下延尉寺司直荆彦,殿下和寺卿坐在后面那辆车中。” “原来是荆司直,幸会幸会。”钟志柏满面笑容地应了,朝荆彦点头示意一下,抬步往公仪音他们所坐的车辇行去。 听得车外钟志柏的声音再度响起,秦默轻叩车壁示意了一下,驭车的莫子笙会意,将车帘向两边掀开来。 如此一来,秦默和公仪音的面容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钟志柏定定地看着端坐车内的二人,眼中满是惊艳之色。左侧那人,一袭素白色宽袍大袖,衣襟和袖口处用墨色丝线绣着郁郁翠竹,纹路清晰,绣功精巧。腰间系同色墨玉腰带,垂下盈盈美玉,乌发高束,自有一番清冷独绝的风韵。 身侧一人,虽亦作男子打扮,但能看出是位姿容姣好的娇娇女郎。一袭剪裁得体的男子袍衫反而衬托出身材的窈窕有致。面色莹白如玉,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双目尤似一泓清泉,正带着淡淡的笑意定定地打量着自己。她端坐于车内,身姿优雅,浑身散发出清贵之气。 钟志柏不由看呆了去。 秦氏九郎的风华绝代他自然有所耳闻,重华帝姬公仪音的国色天香他也听过不少,心中早有了几分揣测。不想今日一见,却发现这两人的容貌气韵仍在自己的想象之上。 这样出色的姿容,若说是偷闲下凡的仙子和谪仙也没有会有异议。好在此时车辇停的位置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处,往来百姓并不多,否则以秦默和公仪音的容貌,必然会引起一阵大的骚动。 与此同时,公仪音也在暗暗地打量着钟志柏。 冀州百姓离奇失踪之事正是由他上报给父皇的,想来应该并不是什么鱼肉百姓尸位素餐之人。现在观其面相,似乎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袭简单朴素的褐色宽袍大袖,腰间也只是系着普通的系带,头发用一根乌木簪子簪住,面容真挚而诚恳,脸上的笑容虽然热情,却不显谄媚。 因而公仪音对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钟志柏从惊艳中回过神来,慌忙朝着二人行礼,“下官冀州刺史钟志柏见过重华帝姬,见过秦寺卿。” “钟刺史不必多礼。”公仪音微微欠了欠身子,浅笑着开口道。秦默也淡淡一笑回了礼。 “下官已经为殿下和寺卿一行准备好了下榻之处,请二位随下官来。”钟志柏毕恭毕敬道。 “钟刺史请前头带路。”公仪音答了,示意莫子笙将车帘放下。 很快,车队便在钟志柏的引导下继续往前行去。 此间与中丘县又有不同,秦默和公仪音一行是特意来此查案,当然不可能再住在客栈之中,所以钟志柏给他们安排的下榻之处自然安排在了刺史府内。 公仪音和秦默心中明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有异议,在钟志柏的带领下到了刺史府。 钟志柏立在车外,恭恭敬敬请两人下车。 公仪音掀开帘子下车一瞧,眼前的刺史府如同钟志柏这个人一般,看上去朴实无华,高悬的牌匾也是平淡无奇的一块黒木牌匾,上头书了“刺史府”三字,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亮眼之处,甚至红漆的大门上还有着斑驳的痕迹。 见公仪音盯着刺史府的大门看了几眼,钟志柏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殿下见笑了,前些日子下了几场大雨,雨水打在门上,让油漆脱落不少。下官想着不影响使用,便没叫人处理。” 公仪音淡淡一笑,“钟刺史寄心政事,公务繁忙,这些小事没有注意到也是正常。” 钟志柏舒一口气,引着两人入内。 他一边走一边向公仪音和秦默介绍着刺史府的情况。刺史府前院是办公用的衙门,钟志柏一家则住在刺史府的后院之中。后院另开门,出入并不需要经过前院的衙门。只是钟志柏为了显示对秦默和公仪音一行的尊重,也为了将刺史府的基本情况介绍给他们听,这才带他们从衙门前头进的。 刺史府衙门依旧是朴素的构造,但布局颇为大气,苍松古木,彰显几分古朴之意。 顺着抄手游廊绕过前头的衙门,一座垂花门出现在眼前,长长的墙壁上攀爬着爬山虎和三角梅等四季常青的藤蔓植物,生机勃勃地蔓延开来。 钟志柏朝两人笑笑,往前一让道,“两位请。寒舍简陋,还请殿下和寺卿多多担待。” 公仪音微笑,秦默淡淡应了,“钟刺史客气了。” 进入垂花门,眼前便是一个大的园子,园中遍植葱郁草木,倒不见多少锦簇鲜花。这时,远远地从另一侧走来一人,身后跟着两名女婢。 ------题外话------ 感谢一下可爱的姑娘们~ 花花:涂涂 钻石:涂涂 月票:可馨怡、若卿、绿豆百合、涂涂、伍伍墨岚、咖啡霞、流云阡陌、sunday、我一h、秦忆梦、fd9c妹纸、jxchun、0535妹纸、文秀、沐沐、藕紫色、hy9025、紫色微熏、bear熊、滋滋 夭夭看到好多新面孔的姑娘们啦,开森,谢谢你们哦~ 月底啦,如果有多的票票请像夭夭砸过来吧~啦啦啦 第187章 天心教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抬眼望去,眉目微动间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异色。 来人是位妙龄女郎。 身着鹅黄色广袖裙衫,裙摆长几曳地,边缘处绣着鲜活的蝶戏花的绣样。女子娉娉袅袅行走间蝴蝶似要从裙上飞出来,端的是栩栩如生。乌黑的发上簪了一支玉簪花缠枝碧玺石蝴蝶簪,与身上的裙衫遥相呼应,颇有几分意趣。 公仪音饶有兴致的目光上移,瞧见一张娇俏芙蓉面,秀眉微笼,秋瞳脉脉。虽无十分颜色,倒也称得上俏丽可人。 只见那女郎分花拂柳而来,时不时转头与身侧的女婢们说着什么,似乎并没有发现公仪音他们。直到行到众人跟前了才发现公仪音和秦默一行人的踪迹,不由一愣,忙朝钟志柏行礼道,“见过父亲。” 说话间,一双娇俏眼眸好奇地往公仪音和秦默身上梭了梭,待看清公仪音和秦默的面容,先是一怔,面上很快浮起淡淡红霞。 听得女郎那一声“父亲”的称呼,公仪音恍然,原来是钟志柏的女儿。见她这幅娇羞的模样,公仪音不由起了几分逗弄之心,秀眉一挑,朝她露出一抹勾人的笑意,眼眸波动间颊边梨涡若隐若现。 那女郎没料到公仪音会朝她做此等动作,面色羞得更红了,低垂了头不敢再看公仪音。 钟志柏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见她面色红润似有娇羞之色,只当女儿见了生人害羞,也没放在心上,微微一指公仪音和秦默,对着那女郎介绍 道,“阿灵,快来拜见建邺来的两位贵人。这位是重华帝姬,这位是延尉寺秦寺卿。” 阿灵? 公仪音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居然与阿灵同名?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却见她正好诧异抬头望来,眼中一抹惊诧的神色,紧紧盯着公仪音震惊道,“重华……重华帝姬?”父亲虽然同她说过重华帝姬和主上派来调查案子的官员不日会来深泽县,可她没想到他们会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两人竟然这般风华绝代,一时间僵在原地。 “是啊。”钟志柏随口道,瞅见女儿面上诧异的神情,再看一眼公仪音身上的男子袍服,很快明白过来,解释道,“殿下此次乃微服私访,为了方便扮作了男装。” 公仪音朝那女郎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尽管已经知道了公仪音是女子,钟志柏女儿的面容还是忍不住红了红,福身朝两人见礼道,“小女见过重华帝姬,见过秦寺卿。” 钟志柏便又指着他女儿朝两人介绍道,“殿下,寺卿,这是下官不成器的小女钟灵珊。” 秦默和公仪音向钟灵珊淡淡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钟灵珊面上神色渐渐恢复正常,朝公仪音看一眼,又往秦默处瞅一眼,再看向他们身后的谢廷筠和荆彦等人,眼中的惊艳之色有增无减。 没想到京里来的贵人竟然各个都如此绝色,着实让她万分慨叹。 钟志柏道,“阿灵,这些日子殿下会住在薜荔院中,与你的菡萏院隔得近,你务必好生招待着,切不可怠慢了去。” 钟灵珊清脆应了,“父亲,阿灵晓得。” 钟志柏“嗯”了一声,看着她一身出门的打扮道,“这大清早的,你欲往哪去?” 钟灵珊水灵灵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她低了头,清了清嗓子道,“阿雅约我出去逛逛,放心吧父亲,我很快便回来。” 钟志柏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叮嘱道,“早去早回,别在外给我惹事。” “知道了,父亲,那我走啦!”钟灵珊道,朝公仪音和秦默等人行了个礼,脚步轻快地带着女婢离去。 钟志柏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望着秦默和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女顽劣,让殿下和寺卿见笑了。” 秦默一贯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闻言只淡淡一笑,并未多说。倒是公仪音对这个与阿灵同名性子又活泼的女郎产生了几分兴趣,笑着道,“灵珊女郎性子活泼,我倒是一见如故,改日还要去叨扰她呢。” “能得殿下青眼,实在是小女之福。”钟志柏忙应了,朝前方让了让,“那几位,前边请吧。” 公仪音的薜荔院位于刺史府后院东侧,因院中遍植薜荔而得名,虽已初冬,入目仍一片葱绿,只觉神清气爽。踏着院中鹅卵石子铺成的甬道,迎面三间并排的房间。中间乃待客的正厅,右侧那间便是公仪音休憩之处,最左那间较小的房间则是贴身仆从休憩之处。 进了院子,有两名原本站在院中的青衣女婢迎上前来行了礼。 钟志柏指着她们道,“这两名女婢是下官特意请拙荆在府中挑来的,分别唤作菱香和荷香,性子还算伶俐聪敏,本只预备给殿下干干粗活打打下手,只是下官看殿下此行似乎并未带贴身女婢?” 公仪音点点头,“微服出访,不适宜带太多人,是以轻装上阵了。” “殿下有心了,既如此,只能由菱香和荷香服侍殿下了,婢子粗鄙,若有服侍不到位的地方,殿下请尽管跟下官讲明。殿下若在府中有什么事也可吩咐她们去做。”钟志柏毕恭毕敬道。 公仪音笑笑,“有劳钟刺史了,我此行出宫本是微服私访,并无多少人知晓。为了查案方便,还请钟刺史对我的身份保密,对外便称我是帝姬府府上擅断案的门客便是。” 钟志柏忙应了,又道,“下官已经派人去通知博陵郡郡守娄永康和深泽县县令聂全了,殿下的身份可要让这两人知晓?” 公仪音看秦默一眼,见他微微摇头,倒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便道,“暂时先别说,后面再看情况。” “下官明白。” “那殿下便先梳洗,等娄郡守和聂县令过来了,下官再派人来请殿下。” “好。” “秦寺卿,这边请。”钟志柏朝公仪音行了礼,方带着秦默往他下榻的院子里去了。临走的瞬间,秦默看向公仪音微微一笑,一本正经道,“殿下的行李,下官待会派人送来。”说完,这才离去。 公仪音忍不住偷笑一声,只是估计到身边还有女婢在,很快便恢复了从容淡然之色。 “殿下,您里面请。”见公仪音的目光从秦默一行人身上挪了回来,身侧垂首而立的菱香和荷香忙上前机灵道。 公仪音侧头打量着她们。 两人身量差不多,较之长相普通的荷香,菱香看上去要秀丽些许,从眼神来看,似乎也更活泼一些。见公仪音朝她们看来,两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垂下了头。 “菱香和荷香是吧?”公仪音浅浅一笑,“这段时间就要拜托你们了。” 荷香和菱香一听,慌忙跪地行礼,“婢子惶恐,殿下真是折煞婢子们了。” 公仪音伸手将她们扶起,“你们起来吧,我虽是帝姬,但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我。你们虽然只是钟刺史暂时派来伺候我的,但既然到了我身边,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衷心。没有我的允许,决不能将我在府中的任何情况泄露出去,便是钟刺史也不行。” 她不知钟刺史为人如何,虽然现在看来还算老实,但知人知面,对他派来伺候自己的女婢,也务必要先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说到这里,公仪音顿了顿,目光扫去,见荷香和菱香都是一脸凝重认真之色,语气放缓了些,“你们明白了吗?” 菱香和荷香郑重应下,“殿下放心,婢子们明白。” “好。”公仪音这才收了面上的沉肃之色,看向二人道,“走吧,去看看我的房间。” 钟志柏给她准备的房间算不得奢华,但颇为温馨雅致,正厅和卧室是打通的,以一道梨花木雕花鸟纹落屏风隔开来,既别致精巧又保留了私人空间,让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公仪音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房间,是谁布置的?” “回殿下的话,是夫人亲自带人布置的。”菱香回道。 公仪音绕过屏风走到正厅中的凭几前坐下,喝一口荷香给她斟的茶,又细细打量了几眼,这才看回身侧站着的荷香和菱香,“你们同我说说刺史府的情况。” 荷香和菱香对视一眼,菱香小心翼翼开口道,“不知殿下想知道什么?” “随便说说吧。”公仪音道,见荷香和菱香还是一脸不知从何开口的表情,想了想,换了种问话方式,“方才你们说的夫人,可是钟刺史的妻子?” “正是。”荷香点点头应了,“夫人姓岳,乃冀州人士,年少时便嫁给了郎主。”荷香斟酌着道。 “那……除了岳夫人,钟刺史可还有别的妾室?” 菱香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郎主与夫人感情非常要好,除了夫人,郎主没有再娶别的女郎。” “那……除了灵珊,他们可还有别的孩子?” 荷香和菱香面上神情黯了黯,荷香声音沉闷着开口道,“郎主和夫人只得女郎这一个孩子。” 菱香点点头补充道,“是啊,为这,夫人还劝过郎主纳妾,可是郎主却怎么也不肯。”说到这里,她眼睛似乎有些湿润,抬起衣袖擦了擦,语带哽咽道,“郎主和夫人情比金坚,我们这些做婢子的看着也觉得感动得很。” 荷香见她说着说着扯远了,忙轻咳一声示意她赶紧将话题圆回来。 菱香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吸了吸鼻子,将眼中冒出的泪花收了回去,抬头看着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殿下见笑了。” 公仪音浅浅一笑,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心中对这位岳夫人起了几分好奇之色。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仆从的扣门声,公仪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女婢正站在门槛处,朝公仪音行了个礼道,“女郎,您的行李送过来了。” 听到她这个称呼,公仪音知道钟志柏并未将她的身份透露出去,转头朝菱香和荷香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也跟着改口。 两人会意,荷香上前道,“多谢了,女郎的行李我来整理便是。” 女婢应了,又道,“女郎,郎主请您收拾好之后去前厅,娄郡守和聂县令已经到了。” 公仪音应了,让荷香出去将行李拿进来,挑了件衣衫换好,这才随着方才那女婢一道往前厅走去。 还未走到前厅,远远便瞧见另一侧有一行人走来,定睛一瞧,正是秦默、谢廷筠和荆彦,几人也换了身衣衫,行走间风姿飘飘,丰神俊朗,惹得路过的女婢们纷纷侧目。 三人走到公仪音面前笑着打了招呼。 “你们住哪里?” “我们三人住在西边的菖蒲院中。”谢廷筠笑答。 公仪音微微吃惊,“你们三人住一起么?” “是啊。”谢廷筠挑了挑眉,叹口气道,“我们可不像你有那么好的待遇。” 秦默轻飘飘睨他一眼,“刺史府占地并不广,有单独的房间给你住你就该知足了,要知道,你只是我身边一个小小护卫。” 因为谢廷筠在延尉寺并无官职,所以对外都称他是秦默身边的侍卫,现下秦默就是拿这个在打趣他。 谢廷筠被噎住,只是有引路的女婢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忿忿瞪了秦默一眼。 到了前厅,钟志柏和博陵郡郡守娄永康以及深泽县县令聂全已经在厅内等着了,见一行人入内,忙起身迎了上来。 “博陵郡郡守娄永康见过秦寺卿。”“深泽县县令聂全见过秦寺卿。” 两人朝秦默恭恭敬敬见了礼,因钟志柏并未同他们说明公仪音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们并未朝公仪音行礼。 公仪音和荆彦谢廷筠两人跟在秦默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娄永康和聂全。 娄永康四十来岁的年纪,长得胖乎乎的,一双眼睛看人时总是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同庙里腆着大肚子的弥勒佛似的。聂全则精瘦许多,三十五六岁左右,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子精明。 “两位不必多礼。”秦默淡淡应了,几人在钟志柏的引导下入了席。 “这几位郎君是……?”娄永康眯着眼睛,目光从公仪音、荆彦和谢廷筠面上一一扫过,眼中一抹打量之色。 “这位是重华帝姬府上擅断案的门客宫无忧,这位是延尉寺司直荆彦,这位是我身边侍卫。”秦默不待钟志柏接话,就自己一一介绍了。 众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见礼。 娄永康的眼神在公仪音身上微微一顿,很快挪开了去。公仪音不动声色的低垂着头,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等女婢进来上了茶,秦默淡淡开了口,“诸位想必对我来此的目的已有所耳闻。” 娄永康和聂全点点头,面上都淡淡浮上一抹忧色。 “主上收到钟刺史的折子之后,对冀州百姓离奇失踪一案极其重视,特派我前来侦查此案。此事疑点重重,还需要诸位的多多配合才是。” 他顿了顿,目光在几人面上一扫,“不如几位先将你们了解到的情况说与我听听吧。” 三人应了,面面相觑几眼,最后聂全先开了口。 “一两个月前,下官突然陆续接到多名百姓报案,有说自己丈夫莫名其妙就失踪了的,有说自己儿子几天未回家的……报案的人五花八门,叙述的情况也各不相同,但失踪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壮年男子。一开始下官并未将这些案件联系起来,以为只是普通的离家出走的案件或者绑架的案件,所以一面派出捕快在城里搜索,另一方面则让失踪者的家人等待着绑匪的联系。” 他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可是十来天过去了,失踪者音信全无,失踪者的家人也没有收到任何讯息,小民这才觉的事情有些不对劲,便上报给了娄郡守。” 娄永康点点头,接过了聂全的话头,“是的,下官接到聂县令的上报,发现同周边几个郡县发生的情况颇为相似,都是青壮年男性无故失踪,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便报至了钟刺史处。” “下官得到来报,不敢怠慢,立即组织人手走访了周边城镇,竟发现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离奇的情况发生。下官隐约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又派人找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线索,仔细思量之下这才将此事上报给了主上。”钟志柏也跟着接口。 秦默认真凝神听着,偶尔抬眼看一眼几人面上的神情,眸中是沉然思索的神色。 公仪音在一旁垂首端坐,没有错过这几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照这么看来,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此事与天心教有关? 钟志柏说完之后,秦默没有立即接话,沉默片刻才淡淡道,“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此事我会再深入调查,到时还需要几位的配合和帮忙。”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清明通彻的目光在几人面上一一扫过,看了一圈方才启唇道,“此次主上派我前来,除了百姓失踪一案之外,还有一事我也需要深入调查。” 秦默说到这里,钟志柏三人都挺直了腰身朝他看去,眼中是探究的神色。 “寺卿请讲。”钟志柏恭恭敬敬道。 “诸位可曾听说过天心教?”秦默看着众人淡淡问道,目光平静而澄澈,仿佛不过随口一提一般。 “天心教?”三人都惊诧地朝秦默望来,眼中神色各不相同。 秦默点点头,等着他们的回话。 “下官……说起来也是下官无能,没能将冀州治理好。”钟志柏叹一口气,迟疑着开了口,面露自责的神色 秦默淡然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钟志柏斟酌了一番继续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两名天心教的逆党逃到了建邺被抓了起来。” 秦默“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钟志柏面露无奈之色,“说来惭愧,下官竟是这几个月才发现天心教的踪迹。更没想到在短短几个月内,它便以燎原之火的势态迅速扩大。下官也曾请韩都督帮忙,在深泽县和周边的城镇中进行过大规模的搜捕和围剿动作,但所获甚微。下官没有办法,只得将此等情况上报给了主上,希望朝廷能帮忙拿个主意。下官没有等到主上的指示,以为主上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得暂且作罢。没想到主上此次会让寺卿前来调查此事。” 说到这里,他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震惊地看向秦默,嗫嚅着道,“难……难道说……百姓无故失踪一事,与……与天心教有关?” 秦默虽没有应下,但亦没有否认。见此,钟志柏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娄永康和聂全见状,面色也不大好。 “韩都督,是冀州州郡兵都督韩振么?”秦默开口问道。 南齐二十一州,各州均有各自的地方军备,称作州郡兵。其他十七州的州郡兵均由州刺史兼领,唯独建邺附近的兖、豫、司、冀四州州郡兵,由中央直属统领,每州派都督、监军、督军各一名分领,以都督为大,监军、督军佐之。 钟志柏点头应了,“天心教之事牵连甚广,单凭下官手下那些捕快来调查是远远不够的,这才想到要借用韩都督带领的州郡兵的兵力。可惜……最终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关于天心教,你们知道什么?”秦默开口又问。 钟志柏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知道的天心教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天心教以道教理论为依托,在阴阳五行说的基础上发展出一套自己的理论,尊黄帝为天父,追求长生不老的神仙术。传说现在的天心教教主正是黄帝转世,教义鼓吹人人平等,人人都有机会得到永生。还说……” 说到这里,钟志柏迟疑地看了公仪音一眼。 秦默神情微冷,开口道,“钟刺史无需顾虑,有什么便说什么。” 钟志柏点点头,一咬牙接着往下说,“天心教教义中把当今的世界描述成一个水深火热的地狱,在这个世界中,寒族和庶族是永远无法得到出头之日的,他们坚信,唯有推翻上层阶级与生俱来的特权,才有可能建立一个众生平等的极乐世界。” 钟志柏硬着头皮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果不期然看到秦默身侧的公仪音面色黑沉了几分。 要知道,这些理论,实际上就等于在鼓吹人造反,推翻现有统治啊!公仪音身为帝姬,也只是黑了脸,已经算是很冷静了。 他呼吸一窒,本相就此打住,然而看到秦默清冷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一跳,索性咬牙继续往下说,“如今士族和庶族之间的界限愈加明显,寒族子弟一辈子拼劲全力或许也无法达到士族子弟生来就有的高度,民众愈加寒心。而天心教在这个时候出现,恰好给了黑暗中的底层百姓希望和光亮。一时之间,入教者甚众。” 他一口气说完,有些不安地看着秦默,偶尔余光也瞄一眼公仪音面上神色。毕竟,秦默和公仪音一个是世家大族,一个是皇族贵戚,都是上层人士的代表,听得自己这般直白的说来,也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秦默脸上神情依旧无悲无喜,听得钟志柏说完,他淡淡地点点头道,“钟刺史了解的信息不少。” 见秦默虽然面无表情,但也并没有生气或愤怒的神色,钟志柏放了几分心。心中长吁一口气,暗自思考道,看来他听到的那些说秦氏九郎断案入神公事公办的传言非虚。 这么一想,胆子愈加大了起来,斟酌着道,“但是之前天心教一般都只是在暗中发展教众,鼓吹教义。有些百姓虽然入了教,但依旧照常劳作生活,这也是我们排查起来十分困难的原因。因为没人会主动承认自己加入了天心教,而我们手中又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可是……” 说到这里,他狐疑地眨了眨眼看向秦默,语带不解道,“如果百姓失踪之事当真与天心教有关,他们为何突然要将百姓抓走?如果是要发展教众,先前为何不抓?” ------题外话------ 姑娘们,夭夭决定奋起啦! 咳咳,从明天起恢复万更,尽量将发文时间固定在中午十二点。 PS:这一卷结束后回京,到时大家期待的大婚马上奉上,可爱的姑娘们不要养文,不要抛弃夭夭啊! * 推个文,《纯禽恶少蜜宠妻约》by夏寐 34D大胸妹顾盼,为热爱生活吃瓜群众一枚,但自背负家族巨额债务的她签下那份该死契约,从此便走上砧板,开始任锐少鱼肉的日子…… 原以为,在高中死对头“GAY”同志苏锐心中,自己只是蝼蚁女佣,最多被他挨挨碰碰,吃吃豆腐。但为何每人都说他对自己情深似海,宠入骨髓? 诸事多磨,直到繁花看尽,锐少为她满山遍野种上向日葵时,男人英俊如斯,薄唇微勾,这才开口,“傻瓜,还没看懂?我所有锋锐,早因你刹那的顾盼而磨平。” 第190章 猪队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钟灵珊望去的包间内坐着一名男子,身后站着两名垂首而立的灰衣仆从。那男子看上十*岁的年纪,一袭烟青色宽袍大袖,袖口和衣襟处用银线镶边。腰间束着白玉镂空腰带,发上插一根同色白玉簪,一看便知衣着不凡。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钟灵珊的注视,目光看着台上表演戏法之人,嘴角噙一抹微笑,容貌棱角分明,颇有几分俊美之色。 公仪音不由神情古怪地看回钟灵珊。 这里头&……似乎有什么内情? 刚要出声询问,钟灵珊已回过神来,转头朝公仪音不好意思地一笑,颊畔浮上一抹流霞。 公仪音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道,“怎么?灵珊认识那名郎君?” 钟灵珊的面色似乎更红了些,清了清嗓子,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道,“嗯,他父亲是我父亲的同僚。” 听说是冀州官员之子,公仪音来了几分兴致,噙着笑意打趣道,“不知那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居然能让我们的灵珊失神。” 钟灵珊垂了头,呐呐道,“无忧,你别开我玩笑啦。”虽然面上羞赧,还是一五一十地将那男子的身份说了出来,“他叫韩宇,他的父亲是冀州都督韩震。” “韩震?”公仪音微微咀嚼着这名字,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想了一会便恍然。昨日钟志柏在说起百姓失踪一案的时候,能提过请了韩震帮忙寻找。 他们两人的父亲一个是都督,一个是刺史,年岁又相仿,擦出火花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灵珊,你同韩郎君看上去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公仪音心中微动,打趣道。 钟灵珊虽然性子活泼,但在这种事上还是小女儿心态,听得公仪音的打趣,臊得满面通红,抬起头冲着公仪音结结巴巴道,“无……无忧,你就别打趣我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公仪音手一摊。这本就是人家的私事,她方才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则并未太放在心上。 钟灵珊这才舒了口气,看着公仪音切切补充道,“无忧,我父亲和母亲那里,也拜托你先替保密了。” 这下公仪音倒是生了几分好奇,眉头一挑,“怎么?钟刺史和岳夫人不知道这事?” 钟灵珊摇摇头,方才眼中的灼灼亮色黯淡了些,仿佛刹那间失去光芒的星辰一般,“父亲……不喜欢我同他来往。” “哦?”公仪音不解地反问。这就有些奇怪了,照理,这个韩宇是冀州都督之子,地位与钟灵珊相当,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该是钟志柏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才是,他没道理反对啊? 见公仪音面露不解之色,钟灵珊低垂着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就是不喜欢阿宇,说他……”她咬了咬唇,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公仪音到底明了了几分,在身份外貌都相当的情况下,如果父母亲还是反对两人交往,只能说明这个男子的性格有问题。毕竟,没有哪位父母不是为了自己孩子好的。 当然,秦默那奇葩母亲除外。公仪音在心中腹诽了两句,抬头看回钟灵珊失去几分神采的面庞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也许钟刺史日后会慢慢改变主意也说不定。”她并不知道韩宇是个怎样的人,此时也只能这般苍白无力地安慰一番了。 钟灵珊到底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今日又是特意陪公仪音出来逛,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中郁闷的情绪,抬眼朝公仪音扯出一抹笑意道,“不说这些了,戏法快开始了。”说罢,往看台上望去。 公仪音应一声,刚转了目光,却见方才那个包间中的男子不知是感受到她们的注视还是听到了这边隐约的谈话声,竟也转了目光朝这边看来。 为了让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表演的高台上,在表演前,已有小二进来将各个包间里朝南的窗户拉上了窗帘,如此一来,包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不少。而高台上除了有从挑高且覆上透明琉璃瓦的房顶上泄下来的阳光照明,还在台上挂满了点着烛火的灯笼。 这一明一暗的对比下,观众的注意力自然都吸引到了高台之上。可这名男子却能准确无误地看向他们这边,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公仪音和那名叫韩宇的男子的目光猝不及防在空中撞上。 见到公仪音的瞬间,男子的眸中划过一道惊艳之色,目光在公仪音面上流连,紧紧盯着公仪音一眨不眨。见他这般无礼,公仪音颇有些不喜,拿手遮了遮面,又挪了挪身子隐在了钟灵珊的身子后。 男子的视线被阻隔,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不郁之色。只是很快,他便发现了公仪音身侧的人是钟灵珊,先是一愣,继而眼中涌上强烈的兴味,招手唤了人过来耳语了几句。 只这一眼,公仪音对这男子就起了不喜的情绪。在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还如此盯着一个陌生的女郎,难怪钟志柏觉得其品性有亏,不愿钟灵珊同他来往,到底是阅历丰富看人更准。 公仪音方才的动作幅度很小,并未惊动钟灵珊。她朝钟灵珊看一眼,见她正兴致勃勃地盯着看台上的戏法,丝毫没有注意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公仪音微微叹一口气。罢了,她既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便不说了罢。毕竟她同钟灵珊也不过刚刚认识,若是贸然说出,也不知钟灵珊会信自己还是会信她的心上人,没得平白起了隔阂。再者,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惊艳,这样的目光也时常收到,看在钟灵珊的份上,还是在心里替那个韩宇找了几分借口,或许他只是单纯的爱美之心罢了。 想到这里,方才不喜的心情渐渐散了些,集中注意力看起看台上的戏法来。 钟灵珊不知道方才那个小小的插曲,心情已经恢复了过来,眼睛盯着看台,朝公仪音耳边凑了凑介绍道,“一般来说,变戏法的人会最后压轴出场,一开始会有一些杂耍节目,也十分有意思。” 说话间,台上那个壮汉已经拿了一柄剑往嘴里塞了起来,眼见着锃光瓦亮的剑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喉咙中,台上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公仪音看着着实有些百无聊赖。先不说这些杂耍她在建邺都已经看过了,就算是第一次看,她也能一眼就看出这其中的端倪来。 壮汉手中拿着的那柄剑分明就是特制的,剑身可以收缩,观众看着壮汉似乎是一点一点将剑吞了进去,实际上是那个剑身一点一点在缩短。 这本是在寻常不过的把戏,不过普通百姓本就看的是个热闹和稀奇,看得开心就成了,也不会去管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机关。就像身边的钟灵珊,看得一脸津津有味,十分乐在其中。 公仪音不由自嘲地笑笑,像她这样的人还真不适合来看戏法。 不知为何,这时突然想到秦默,嘴角的笑意变得甜蜜起来。若是秦默来看,应该会比自己更无趣吧。有些戏法的手法,自己或许还要琢磨琢磨,可是以秦默的聪明,怕是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了。 “好!”身侧的钟灵珊突然鼓掌大叫起来,公仪音一瞧,原来方才那大汉已经将剑收起,转而表演起口中喷火的杂耍来。 巨大的火焰从大汉的口中喷出,看上去十分壮观。台上台下一片叫好,喝彩声络绎不绝。 公仪音也被这样欢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虽然戏法杂耍还是那样的戏法杂耍,但心境变得同从前有些不同,渐渐竟也从这些简单的把戏中看出了几分趣味。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站在一个普通百姓的角度来看,的确是精彩。一会是凌空接球,一会是竹竿旋碟,一会是高空抛人,看着精彩而刺激,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掌声,天香楼的楼顶都快要被掀翻了去。 这时,一段表演告一段落,台上的表演艺人朝四面八方的观众鞠躬谢了礼,然后退了回去。舞台上一时空了下来。 “这是……?”公仪音不解地朝钟灵珊望去。 钟灵珊带着灿然的笑意,“变戏法的人马上要出来了。”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扔了颗酸梅,津津有味地咂着。“方才的表演好看吗?”她将梅子核吐出,看向公仪音问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公仪音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也带着笑意点头道,“真不错。” 钟灵珊眉头一挑,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真的?我还担心你在建邺和宫里头看得太多,看到这些雕虫小技都不感兴趣了呢。” 的确是雕虫小技,公仪音在心中默念,不过她自然不会说出,笑笑道,“怎么会?戏法和杂耍每次看都有不一样的精彩啊。” “是吧?”钟灵珊嘴里的糕点还未吃完,闻言却立马接口,眼中的火花似乎瞬间被点亮,“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母亲她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天香楼的杂耍和戏法我场场不落。先不说天香楼每次都会有不同的花样,就算是相同的表演,看第一遍和看第二遍时的心境和感想也不一样啊。” 钟灵珊连珠炮似的说来,脸上洋溢着活泼幸福的笑容,一脸无忧无虑的神情,看得公仪音都生了几分慨叹。 她认识很多的妙龄女郎,不管是贵为帝姬宗姬的昭华或是自己或是叶衣衣,还是地位高贵如萧染之类的士族女郎,亦或是身份普通或低微如薛静仪或是阿秀之类的普通女子,每个人都似乎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恼,虽然苦恼的来源并不想同,那总有自己担心忧虑的地方。 可钟灵珊身上,似乎完全看不到这样的忧愁,她像是一朵在阳光下蓬勃生长的向日葵,永远露出着灿烂的笑脸,不知愁为何物。 公仪音在羡慕她的同时,想起方才看到的韩宇的眼神,心底又生了几分隐忧。 钟灵珊这样无忧无虑的状态,还能保持多久呢? 她心中所想钟灵珊自然没办法知道,见她愣愣地似有些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无忧!无忧!你在想什么?” 公仪音骤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没什么……还在想着方才的杂耍。” 钟灵珊得意一笑,“我就说精彩吧。不过,待会的戏法应该会更精彩的,因为他们每次都会把最好看的排在最后面,你就好好期待一下吧。” “好。”公仪音点头应了,也不愿为还没发生的事瞎操心,遂平复了心绪,同钟灵珊一道期待起接下来的表演来。 吃了一会零嘴,台上又开始热闹起来。 公仪音抬目一瞧,果然那些变戏法的艺人纷纷登了台,一阵敲锣打鼓鞠躬敬礼之后,其他人先退了场,只留下一对三十来岁的男女在台上,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脸圆圆的十分讨喜。 那对男女先表演了几个类似于空手变花之类的小把戏,将场上的气氛调动了起来。 这时,那名女子朝观众示意一下,绕到了高台的黑色幕布后,再次出来时,手中提了一个木制的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鹅黄色的金丝雀,虽然隔得远,但仍能看清楚其毛色纯正,水润光滑,小眼睛滴流滴流地转着颇为可爱。 女子提着鸟笼在台上转了一圈,让四面八方的观众都看清楚了笼子里的鸟。这时,她眼睛夸张地转了转,然后一指笼中的金丝雀,看向身旁的男子。 男子笑得如同弥勒佛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袖中扯出一条黑色的布匹来,然后“刷”的一声用黑布将笼子给盖上了。黑布很大,将小小的鸟笼遮的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丝缝隙。 女子提着蒙着黑布的鸟笼又在高台边缘走了一圈,然后走到台子中间站定,一手提着鸟笼,一手将手卷成喇叭状拢在耳边,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身侧的男子则高举双手,以左右手的两根手指比出一个上下交叉的手势来。 公仪音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身侧的钟灵珊兴致勃勃地大喊了一声“十”,这才恍然,原来男子是在叫在场的观众一起倒数。果不其然,男子不断变换着手势,观众们的呼喊声也从“十”不断往后倒数。 越数到后面,场内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人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两人,生怕错过了一丝动作。 “五!”“四!”“三!”“二!”“一!” 数到一的时候,女子另一只手突然将罩在鸟笼上的黑布揭了开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朝鸟笼里看去,却发现方才笼子已经空空如也!刚刚笼中那通体鹅黄毛色透亮的金丝雀早已不见了踪影! 女子和男子都摊开了手掌面向观众,示意那鸟儿不在他们手中。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公仪音身旁的钟灵珊更是使劲地鼓着掌,公仪音侧头一瞧,见她手掌都拍红了,心中倒不知作何想法才好。只是见人人都这般兴致勃勃,也不好做那个异类,跟着鼓起掌来。 这时,台上的两人又有了新的动作。 那女子将鸟笼往旁边一抛扔在了地上,男子则将黑布抖开来,捏着两角放在了自己和女子的身前,高至胸部。静默了片刻,女子突然从黑布后将双手高高一举,然后将紧握的手掌一摊开,方才那只金黄色的金丝雀竟然从女子的手中飞了出来。 男子也将黑布一抛,黑布落下的同时,三四只同样颜色的鸟儿从他手中络绎不绝地飞了出来,绕着高台盘旋起舞,甚是壮观! “好!”人群中的喝彩声响起,人们纷纷起立给两人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男子和女子朝四面的观众深深鞠躬谢了礼,然后将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呼哨,绕着高台盘旋飞舞的鸟儿得到命令,朝男子和女子飞来,乖巧地停在了两人的手臂上。 男子和女子举着鸟儿又行了一礼,这才退到了幕布之后。 钟灵珊兴致盎然地站起来跟着众人鼓掌,等到那对男女带着金丝雀退到了幕后,这才意犹未尽地坐了下来,却发现公仪音并未起立鼓掌,只看着高台处,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 见此,她不由好奇道,“无忧,怎么?不好看么?” 公仪音朝她笑笑,“好看。”只是还没好看到能让她起立鼓掌而已,毕竟,这样简单的戏法,稍微想想便能看透其中的机关。 “哦。”虽然公仪音的神情不甚热络,钟灵珊眼中的兴奋之情却久久不曾退去,她半是自言自语半是替公仪音解释道,“无忧在建邺应该看过很多这样的戏法,所以才觉得没有那么惊艳吧。” 公仪音不置可否地笑笑,伸手替钟灵珊递了杯水倒过去。 钟灵珊忙不迭道了谢,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却并不放下,双手捧着茶盏朝公仪音看去,“不过我倒是觉得太神奇了,无忧,你说那笼子里的鸟是如何凭空不见的?还有那黑布里明明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怎么又抖落出了两三只鸟出来。” 公仪音噙着一抹笑意,“你真想知道?”毕竟,如果知道了一个戏法背后的原理,它就变得不那么神秘了,看戏法的乐趣也就被抹灭了。 钟灵珊原本不过随口一问,不想听公仪音这般回答,似乎她真的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一时间愣了愣。 半晌,才呆呆开了口,“你……你知道为什么了?” 公仪音笑着点点头。 钟灵珊似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房中角落燃着炭火,包间里温暖如春。也不知是烧炭太热了,还是方才太过激动导致身上出了汗,钟灵珊接下身上的披风递给身后的冬春,咽了咽口水才看着公仪音呆呆点了点头。 见她这幅憨厚的模样,公仪音不由笑出了声,眨了眨长长的眼睫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要知道?你可想清楚了,一旦搞清楚戏法背后的原理,你就会觉得方才的表演没有那么精彩了。” 钟灵珊闻言,有些纠结地低垂了头,不过终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心,复又抬头看向公仪音道,“无忧,你还是说吧,不然我晚上得想的睡不着觉了。” 公仪音抿唇一笑,也拿起茶盏喝了口水,这才缓缓开了口。 “方才那个女子手中的鸟笼是特制的,笼子底部应该开了一处洞,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大拇指一直放在鸟笼的挂钩处,那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个机关。只要按下机关,笼子下边的门就会打开,鸟儿便会从那里掉下去。再一按机关,底部打开的门又会合拢,看不出任何痕迹。” “可是掉下去的鸟儿去哪里了呢?”钟灵珊直起身子不解道。 公仪音淡淡一笑,示意她别心急,钟灵珊不好意思地笑笑,安静地听着公仪音的分析,不再打断。 公仪音接着道,“方才前头表演的艺人穿的都是改良后的窄袖骑装,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宽袍大袖容易拖泥带水,譬如刚刚那个凌空接球的节目,若是还穿着肥大袖子的衣服,双手动作间袖子飞舞,很容易不小心将球拂到造成表演失败。” 听公仪音这么一说,钟灵珊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歪了头道,“可是方才那对表演的男女穿的却是宽袍大袖。” “正是。”公仪音点点头,“那是因为他们需要这样宽大的袖子来藏住鸟儿。” 钟灵珊一愣,“你是说……笼子里失踪的鸟儿其实跑到了他们的袖子里。” “没错。那女子的袖子原本是空的,在她启动机关笼子里的金丝雀掉下的瞬间,她轻轻一甩手用袖子一兜,鸟儿便掉入了她的袖口里。然后趁着那块黑布的遮挡,将袖中的鸟儿弄到了手中,这才有了我们看到了鸟儿从她手里飞出的一幕。”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喝一口水接着道,“而男子的袖口里,原本就藏了几只金丝雀,他在抖动黑布的过程中,其实是在抖开袖中束缚住鸟儿的机关。他将手放在袖口处配合着合适的姿势,在观众看来,就像是鸟儿源源不断地从他手中飞出一般。” 她话音已落,钟灵珊却仍睁大着双眼看着公仪音,一脸惊讶的模样。 公仪音也不催促,淡淡地拿了块糕点放入口中,等着钟灵珊自己回神。目光不经意间往外面一瞟,却发现左侧包间的韩宇又朝这边看来。见公仪音看向自己,他还露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容,甚至举杯朝公仪音示意了一下。 公仪音只觉得心里像吞了只苍蝇那般恶心,忙连喝了几口水压下心中的不快。 刚放下茶杯,就听见钟灵珊的赞叹声在耳边响起,“无忧,你好厉害啊!” 公仪音敛下心中的情绪,朝她笑笑道,“你若仔细观察也能发现的。”转头看一眼空出来的台上,“接下来还有表演么?” “应该还有最后一个压轴的表演。” 果然,钟灵珊话音刚落,台上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出来了好几个人,手中抬了个一人高的大木箱出来。大木箱被人抬到了高台中间,四面都用木板密封住,仔细一看,还能看到各个方向的木板上都钻有一些长方形的孔。 这时,箱子旁边一名精瘦的男子朝众人鞠了个躬,然后伸手将面向观众这面的木板打开来。木箱里面什么都没有,男子走到箱子里头,曲起手指在四面的箱壁上都敲了敲,似乎在向观众证明箱子里没有机关。 楼上楼下的观众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男子的举动。 精瘦男子朝身后的幕布处做了个请的手势,很快,从后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衣着朴素,但面容清丽,双目清澈似一泓清泉,引得观众中一阵叫好,尤以一些男子的声音更为突出,还夹杂着一些轻挑的口哨声。 那妙龄女子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怪了,不仅不羞涩,反而朝观众席露出甜甜的笑意,一时间,观众的反应愈加热烈起来。 女子对着大家盈盈一福,然后走到了箱子前面,一双玲珑美目打量了一下箱子内部,毫不迟疑地跨了进去。 旁边的精瘦男子待她走进箱子里之后,伸手将箱门关上了。这还不算,他竟然还从身上掏出了一把锁,套在箱门的锁头上,将箱子给牢牢锁住了。 从箱子里头传来“咚咚”两声,显然是那女子在向观众示意,表明自己是确确实实在箱子当中。 场上愈发安静起来,人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男子下一步的动作。 这时,男子将手一拍,从台上的幕布之后又走出两名精壮的男子,男子手中抬着一口红木大箱子,箱子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在阳光和烛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泠泠的光芒。 两名男子将箱子放下,又退了回去。 先前那名精瘦男子则弯了腰从箱子中拿出一样东西,拿在手中对着观众示意。 竟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剑。 公仪音看着红木箱子里堆着的其他利剑,再看一眼先前那个一人高的箱子上不知作何用处的长方形孔洞,脑中浮上一个猜想,不由来了几分兴致,紧紧地盯着男子的动作。 男子将剑拿在左手中,又用右手从红木箱子中抽出另一把利剑,然后走到女子走进去的大木箱中。 众人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一时议论纷纷起来。 这时,男子突然将剑高举过头顶,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得“刷”“刷”两声,他竟然毫不犹疑地将手中的两把剑插入了木箱上事先打好的长方形孔洞里。剑鞘露在着头,剑尖却从那头露了出来,竟是贯穿了整个木箱!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公仪音听到身边的钟灵珊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幕。 那男子却没有停手,又拿出几把剑插进了木箱,短短功夫,一人高的大木箱上插满了泛着寒光的利剑,看着都让人不寒而栗。而箱子里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人群中渐渐安静下来,突然,有人大叫出声,“那女郎是不是不在箱子里了?” “对啊!”有人附和道,“是不是偷偷藏到幕布后面去了?!” 那男子却不慌不忙地朝幕布后打了个响指,很快,幕布被人从两边拉开,后面除了方才上台表演的人之外,就只有一些表演用的道具了,并没有发现方才那女郎的踪迹。后台两侧通往一楼的楼梯则一直暴露在大家的视线之下,方才也没有人走下去。 出声的人泄了气,却仍有些怀疑的窃窃私语传出。 男子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忽而眼神一亮,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下,示意观众安静下来。待议论声渐小,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木箱壁。 这时,箱子里头竟然也传出沉闷的“咚咚”两声,似乎在回应着男子的敲击。 观众再次炸开了锅! 就连公仪音也不淡定了起来,瞪大眼睛认真地盯着台上的木箱子,似乎想找出些破绽来。虽然那些剑大多都插在了箱子的中部,但以方才那个女子的身量,应该没法窝在箱子的最底部。而高台设在二楼,台子的厚度只有半只手臂长,就算里头是镂空的,也压根容不下人。 看到观众的反应,男子似乎十分满意,双手摊开示意观众给予些掌声。 雷鸣般的掌声爆发出来。 男子憨厚地一笑,朝众人鞠了个躬,这才慢慢地将插在箱子上的剑都抽了出来。等到剑都收了回来,男子这才站到了木箱子前,手中拿着开木箱的钥匙朝众人晃了晃。 观众席中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都在催促男子快快打开箱子。 男子吊够了众人胃口,这才弯腰将锁在木箱上的锁匙打开,然后将手放在箱门上猛地打开来。公仪音直起身子朝箱子里头看去。 方才那女子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箱子当中,面上带着迷人的笑意。 她从箱子里头走出来,沿着高台的边缘向四面八方的观众鞠了一圈躬,观众席上的掌声都快要把房顶都给掀起来了。 “太神奇了!”钟灵珊赞叹道,目光在台上的女子身上流连,“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说着,侧头朝公仪音看来,“无忧,你知道吗?” 公仪音没有扭头看她,只随口“嗯”了一声,眼神也紧紧定在台上的男子和女子身上,半晌才转过头看向钟灵珊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诶?”钟灵珊有些讶异,不过转瞬便释然,扬了扬眉道,“罢了,不知道才有些意思呢。不过这个戏法还真是神奇,是吧?” 公仪音点点头应了,心中还在琢磨着方才那一幕。 见公仪音有些心不在焉,钟灵珊转了目光随意往旁侧一瞧,却发现方才韩宇待的包间已经空了,韩宇人不知道是离开了天香楼还是去了哪里,不由心情一黯,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公仪音略有些吃惊,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她询问地看向钟灵珊,钟灵珊无精打采道,“应该是小二过来收赏钱的吧。每次演完就会有人过来,如果觉得精彩的话就可以给那些表演的人一些赏钱。” 说罢,抬头应了一句,“进来吧。” 公仪音正奇怪她的心情怎么突然间变得不好起来,门却已被推开,眼风一扫,不由沉了脸色。 来人不是别人,居然是韩宇! 他来做什么?! 公仪音心中生了几分警惕,面上不显,淡然地朝门口的韩宇看去。 钟灵珊也怔忡了片刻,半晌才回过神,站起来呐呐道,“阿……韩宇,你怎么过来了?”说话间,欲说还休地睨着韩宇,说不出的小女儿娇态。 韩宇朝她温柔一笑,走进来道,“我方才在那边看戏,正好瞧见了你,便过来打个招呼。” 身后的菱香荷香和夏秋冬春当然也认识韩宇,忙不迭朝他行礼。 韩宇嘴上说着免礼,眼神却是往公仪音身上瞅去,笑着道,“这位女郎似乎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女郎……?方才鄙人在那边见到就有些好奇了。灵珊?” 岳灵珊见她问起公仪音,不由迟疑了一下。 公仪音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他一眼,“我叫宫无忧,是重华帝姬府上门客。” “重华帝姬……?”韩宇愣了一下,带着几分试探抬眼看向公仪音道,“是……建邺那个重华帝姬?” 公仪音点头,冷冰冰反问道,“难道南齐还有第二个重华帝姬?” “重华帝姬的门客……怎么会到冀州来?”韩宇盯着公仪音,面露怀疑之色。 公仪音不喜他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往钟灵珊身后避了避,语声愈发冷淡起来,“奉主上和殿下之命前来冀州查案。” 韩宇面露恍然,“可是前段时间听说的百姓无故失踪一案?” 公仪音没有再出声,只冷冷地看了韩宇一眼。 见气氛有些微妙,钟灵珊忙笑着开口道,“无忧,这位是冀州都督韩震之子,同我自幼相识。韩宇,这位方才你也听到了,是重华帝姬府门客,来冀州查案的。父亲派我带她先出来熟悉熟悉深泽县。” “原来如此,见过宫女郎。”虽然感到公仪音对他有些不冷不热,韩宇还是风度翩翩地朝公仪音行了个礼。 公仪音微微欠了欠身子,扯开一抹冷淡的笑意。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钟灵珊自然也感觉了出来,怯怯地看一眼公仪音,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何是这种态度。 看到钟灵珊望来的目光,公仪音在心中微微叹一口气,缓了语气道,“郎君过来可是找灵珊的?灵珊,我去楼下等你吧。” “诶,不用……”韩宇忙出声制止,他本就是为了结识公仪音才过来的,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她走呢。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迫切,钟灵珊也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狐疑地侧头望向他。 韩宇心跳了一跳,忙挤出一抹笑意望着钟灵珊道,“宫女郎是客,我不过是过来打声招呼,要走也是我走,灵珊,你好好招待宫女郎吧,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说着,当真就作势往外走。 这下轮到钟灵珊有些着急了,“那个……”虽然上午才同韩宇偷偷见过面,但恋爱中的少女对心上人是怎么也看不够的,现下见韩宇真的要走,一时情急就唤出了声。 公仪音和韩宇都朝她看去。 公仪音脸上笑意淡了淡,眼中有一抹极浅淡的怒其不争之色,只是什么也没说,一双雪眸静静地看着钟灵珊,浑身散发出清清冷冷的气质。 “那个……”钟灵珊被两人看得似乎有些不自在,先看向韩宇道,“你……待会有空吗?” 韩宇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喜,只点点头有些狐疑道,“并没有什么事,怎么了?” 钟灵珊耳根处一抹绯红,咽了咽口水试探着看向公仪音道,“无忧,韩宇对深泽县比我更熟,我一人难免有些招待不周。正好他待会也没什么事,你介意他跟我们一起么?” 第191章 无事献殷勤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眼中涌上一抹淡淡的不喜,眼神凉淡定定地看着钟灵珊,并不说话。 钟灵珊被她看得起了几分怯意,小手攥着身前的衣角,不知公仪音作何感想,一时间有些后悔方才的提议了。 要知道,虽然自己同重华帝姬相处得颇为愉快,帝姬的性子很温厚,但她毕竟是帝姬啊!她既知道自己对韩宇的心思,自己方才那么说,不是拉着她去打掩护了吗?换作正常人也会生气,别说是她是身份尊崇的帝姬了! 这么一想,额上顿时沁出了一层汗,小心翼翼抬眼觑着公仪音,正准备说些什么圆回方才的话,却听得公仪音清清冷冷开了口。 公仪音原本是有些生气的,但转念一想,恋爱中的人大抵如此单纯吧。这么一想,不由又心软了几分,看着钟灵珊带着怯意的目光开了口,“多一个人做向导自然是好的,就是麻烦韩郎君了。”说着,转身往韩宇看去。 灵珊,既然你看不清韩宇的真面目,我就来助你看清楚! 韩宇见公仪音居然答应了,不由心下大喜,但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温雅的模样,彬彬有礼欠了欠身子道,“女郎客气了,女郎是客,来了冀州鄙人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公仪音恨不得一口“呸”他脸上去,这人的脸可真大,又不是来找他的,这么自来熟地说什么尽地主之谊,简直是没脸没臊。 她意味不明地睨韩宇一眼,尔后看回惴惴不安的钟灵珊,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笑意,“灵珊,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钟灵珊见她仍然带着清浅的笑意,一颗心落回了实处,想了想不好意思道,“额,我还没有想好。”说着看向韩宇,“阿宇,你有什么建议吗?”说话间,双目紧紧凝视着韩宇,眸中水波荡漾,说不出的婉转动人。看在公仪音眼里,面色又沉了几分。 韩宇面露思考的神色,温柔地看向公仪音道,“最近深泽县新开了一家珠宝铺,唤作凝碧阁,之前灵珊一直说想去的还没来得及去,不如趁此机会请女郎一起去看看如何?你们女孩子家家应该喜欢逛珠宝铺吧。” 公仪音心中冷笑连连,明知她是来查案的,还带她去珠宝铺?这是准备用金钱攻势了?不过……凝碧阁?同建邺那家是同一家分号? “郎君和灵珊决定就好。”公仪音垂眸掩下眸中的不屑,淡淡道。 钟灵珊面露惊喜之色,抬眼望向韩宇,眸中柔情似水。她曾经跟韩宇提过一句,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放在心上,不由轻灵开口道,“好啊,无忧,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说定,唤了小二进来结账。 韩宇想在公仪音面前表现,自然是抢着付账,公仪音冷眼看着他的惺惺作态,什么也没说。出了天香楼,韩宇提议,“今日天气不错,凝碧阁就在前头不远处,不如我们走着去如何?” 钟灵珊有些微迟疑。 她同韩宇一般都是私底下见面,如今堂而皇之走在街上,万一被父亲手下的人瞧见了该如何是好?刚要拒绝,却对上韩宇泠泠望来的眼神。 似乎猜到钟灵珊的心思,韩宇精致的眉目一眨不眨地看着钟灵珊,眸色轻漾间带起一抹浓浓的失望之色。 钟灵珊顿时就心软了。阿宇这般为自己着想,甚至还体贴周到地拉上无忧作陪,自己若是拒绝岂不是会伤了他的心?忙点了点头应下。 公仪音在一旁冷冷看着,心思微动。 这个韩宇,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她的身份不过是个帝姬府的门客,虽然得宠帝姬府上的门客地位比一般女子来得要高,但怎么也敌不过冀州刺史之女的身份才是。 韩宇这般对自己百般殷勤献好,究竟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她可不相信韩宇是被自己的外貌所迷惑。对他这种人而言,感官的享受绝对越不过实在的好处。 她心中存着几分疑惑,对韩宇的一举一动愈发警惕起来。 韩宇收回望向钟灵珊脉脉含情的目光,温润地向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 北地的寒冬带了几分刺骨的寒意,但好在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暖暖地洒在人身上,照得人都慵懒起来。钟灵珊和公仪音并肩走着,一个带着豆蔻少女的清稚单纯,一个带着神秘女郎的清冷娇媚。明明两人年纪相仿,可身上的气韵却是截然不同。 韩宇看着身侧的两人,细碎的金色阳光覆在她们长长的睫羽之上,似蝴蝶般微微地抖动着,看得他的心里也痒痒起来。 他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流离,最后定格在公仪音洁白如玉的脸庞上,心中涌上一丝难以言表的狂喜。 上苍待他着实不薄,他要瞌睡,便给他递来了个枕头! 钟灵珊是不错,身份地位同他相当,长得也算清丽,但就是让他提不起太多兴趣。他们一起长大,钟灵珊又成日像个小女孩似的黏在他身旁,对他而言早已没有了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可是他又不能把话挑明了说,因为他知道,父亲绝对会让自己娶钟灵珊为妻,哪怕钟志柏并不待见自己。 所以他一直在为此苦恼,最后只得开导自己,既然妻室不能让自己做主,那就只能把主意打到妾室上了。以他的身份,在冀州也算是个地头蛇了,普通人家的女郎自然看不上,所以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没想到今日却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容貌,这身段,还有她身上那种清冷如雪的气质,直叫人看得心痒痒。这样冷冰冰的女郎,光是想想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韩宇心中就一阵热流喷涌而上,恨不得将她立马纳入怀中才好。 更何况,她的身份更是恰到好处。 若是士族女子,定不会送到帝姬府做门客,说明她本身出身并不高,给自己做妾刚刚好。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重华帝姬和主上既然能派她来冀州协助查案,说明对她颇为器重,最近父亲很有可能调往建邺,若是能得到主上最宠爱的重华帝姬的青眼,还愁父亲不能平步青云吗? 韩宇乐滋滋地想着,仿佛已经看到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了自己眼前,不由翘起了唇角。 公仪音敏感地感到韩宇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眸色一沉,抬眼直直望向韩宇,声音清冷地没有一丝起伏,“郎君一直盯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韩宇一怔,压根没料到公仪音会这般直愣愣地问出来。 钟灵珊也是一愣,狐疑地朝韩宇看去。 韩宇颇有些尴尬,就算他方才看着公仪音出了神,她也不至于这般不给自己台阶下吧?一时脸上笑容僵住,不知如何作答。 公仪音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接着方才的话清清冷冷道,“郎君还是好好看路吧,以免被什么石子绊倒可就不美了。”她的声音清泠动人,哪怕是这般咄咄逼人的口气都不让人生厌。 听出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韩宇闪过眼中一丝不悦,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很快调整好情绪,扯出一抹笑容道,“宫女郎误会了,我方才是在看街边的店铺。” “哦?”公仪音意味深长地睨他一眼,半是自嘲半是嘲讽道,“看来是我看岔了,对不住。” 她这么硬邦邦的语气,便是单纯如钟灵珊也起了几分疑心,狐疑的目光在韩宇面上游移片刻。 韩宇心中咒骂一句。他虽然看上了公仪音,但钟灵珊这边也不能让她看出了端倪去,否则到时候两边都没落到好处,可就得不偿失了。 忙挤出一抹笑意岔开话题,“宫女郎客气了。”说着,坦坦荡荡地看回钟灵珊。 见他如此神情,钟灵珊反倒起了几分自责的情绪。阿宇对自己那么好,还特意找这个机会带自己去凝碧阁,自己怎么可以怀疑他呢? 三人心思各异间,凝碧阁已经到了。 一踏进店铺,公仪音就确定这间店绝对是建邺凝碧阁的分号了,因为店内的摆设同建邺那间如出一辙。按珠宝首饰的类别分门别类陈列,既方便顾客挑选,又减轻了店中小二的工作量。这样超前的陈列方式,整个南齐她也只在凝碧阁见过。 钟灵珊却是第一次来,不由眼睛都直了,瞪大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店里正在招呼客人的小二一见三人的装扮便知来了大主顾,忙不迭迎了上来,“三位客官里面请。”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瞧瞧。”韩宇阔气道。 小二笑笑,侧身指着身后的展示柜台向韩宇解释,“这位郎君,店里所有的珠宝首饰都已经展示出来了,您可以自行观赏。若有您看得上的,请叫小的一声,小的立马过来给您拿出来细看。” 他这么一解释,公仪音才发现这里的摆设到底与建邺的凝碧阁有几分不同。这里的展示柜都用碧纱隔板罩住上了锁,若是要拿出来看,还得请小二来开锁才行。这么做的原因,大概是为了防盗? 建邺士族多,士族多重颜面,自然不会作出偷盗之事自降身份。而冀州平民百姓为多,难免不会有一两个顺手牵羊之人。 公仪音越发起了好奇之心。如此因地制宜又颇具心意,这凝碧阁的老板还真是经商奇才啊。 听了小二的话,韩宇面露一丝尴尬,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什么破规矩,行了行了,你先退下吧。”说罢,挂上笑脸看向公仪音和钟灵珊,“灵珊,宫女郎,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钟灵珊点头“嗯”一声,拉着公仪音看了起来。 凝碧阁的珠宝首饰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新颖,钟灵珊目不暇接地一件件看去,简直每一件都想要才好。可到底韩宇在身旁,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最后千挑万选挑了一支碧玺石坠流苏簪和一对羊脂玉绞纹嵌宝手钏出来。 韩宇倒是豪气,大手一挥,“小二,把这些包起来吧。”说着,又看向公仪音,“不知宫女郎可有看上的?” 公仪音浅浅一笑,“郎君客气了,我暂时不需要。” 韩宇一急,似乎没想到公仪音这么不给她面子,刚想着怎么开口劝劝才好,钟灵珊却先开了口。 “无忧,你没有看上的吗?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啊?” 公仪音看着她单纯清澈的眸子,心中涌上一种浓浓的恨铁不成钢之感。她见过单纯的,没见过这么单纯的,韩宇这明显是在给自己献殷勤,难道她都没有看出来么? 想到这里,心中微动,有意提醒她,便微微勾了唇角假意打趣道,“灵珊,韩郎君可是特意为了你才来这里的,你挑得尽兴就好了,我就不用了。” 方才她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现在忽然这么一笑,恍若花树堆雪,冬雪初融,美得不可方物,直把韩宇看呆了去,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钟灵珊脸红了红,却似没听出她话中的含义,嗫嚅着否认道,“没有啦,你是客人,自然是要让你尽兴才行。” 见她这般不开窍,公仪音简直无话可说了,恨不得冲上前去把她摇醒才是。 钟灵珊还眨着大眼睛望着她。 公仪音咽下心中的郁闷,“我此次前来查案,多扮男装,首饰什么的怕是用不着,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钟灵珊这才作罢,韩宇也不好做得太过,也没再出声。 小二将包好的首饰交给韩宇,韩宇叫身后跟着的仆从付了钱,三人刚要出凝碧阁,迎面却跨进来一人。 韩宇脚步一顿,看着来人打招呼,“江监军,好巧!” 监军? 公仪音心中微动,也停下脚步朝来人看去。韩宇打招呼的男子三十岁出头,身材匀称颀长,容貌亦是俊朗,一身棕褐色窄袖骑装穿在身上颇有几分军人的硬朗之气。 “阿宇?灵珊女郎?”被韩宇称作江监军的男子似乎与他们颇为熟稔,笑着同两人打招呼,目光扫过韩宇和钟灵珊,最后落在公仪音面上,面露狐疑之色。 “这位女郎是……?” 韩宇四下瞧了瞧,见周围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靠近他道,“江监军,最近冀州村民失踪的事你可知道?” 那男子点点头,眼中狐疑之色更甚,。 “这位便是与延尉寺秦寺卿奉皇命一道来查案的宫无忧宫女郎,重华帝姬府上的门客,极善断案。”韩宇神秘兮兮道。 “郎君谬赞了。”公仪音淡淡回了。 韩宇笑笑,又指着那男子向公仪音介绍,“这位是我父亲的同僚,冀州监军江一哲。” 江一哲朝公仪音行了个礼,公仪音也淡淡回以一礼。 江一哲好奇的目光在公仪音身上停留片刻,面露惊讶之情,“宫女郎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实在让我等男儿汗颜啊。” “郎君说笑了,不过是蒙殿下看重,实在是惭愧。”公仪音答。 “不过……”江一哲对她似乎有些兴趣,“素来只闻男儿做门客,没想到女郎这般的娇客也会拜入殿下门下。” “无忧出生贫寒,下有弟妹,上有高堂。幸得殿下广纳贤才,不拘泥于性别,无忧才得此安身立命之所。”一个女子做门客,或多或少会让人产生怀疑,所以公仪音老早就想好了说辞,此时张口即来,倒显得可信不少。 “佩服佩服。”江一哲忙躬身夸赞道。 “江监军来凝碧阁,也是来挑选珠宝饰品的?”韩宇笑着打趣。 江一哲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韩宇的说法。 韩宇眉头一挑,半真半假道,“前几日父亲还在同我提起,说江监军一表人才却一直未曾娶妻,还想给您介绍几个合适的女郎呢。若不是我没有小妹,估计父亲都想招江监军为婿了。” 江一哲垂了头,耳根处似有红晕浮起,“阿宇,你就别拿我逗趣了,若你真有小妹,我哪里配得上。” “诶——”韩宇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江监军太过客气了,父亲一向对你赞赏有嘉,我本人也是一直以江监军为榜样啊。只是这么看来,江监军这是有了心上人?” 江一哲轻咳一声,没有明确回答,只笑着含糊了过去。 他二人在此你来我往地寒暄,公仪音倒乐得清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也趁机理出不少思绪来。 冀州位于建邺附近,因而州郡兵是由中央派遣的官员直接统领,如果说韩宇的父亲韩震是冀州州郡兵的头儿,那么这个江一哲就是朝廷派来监督韩震的官员了。只是现在看来,这韩震和江一哲的关系似乎不错啊。两人走得如此近,江一哲当真还能对韩震起到监督作用么? 钟灵珊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公仪音晾在了一旁,颇有些过意不去,忙插话道,“韩宇,要不你同江监军先聊,我和无忧自己逛逛便是。” “不了不了。”江一哲摆手,“阿宇,好好尽地主之谊才是。” “是是是,那我们改日再聊罢。”说着,朝江一哲拱拱手告辞。 江一哲入了店内,三人则踏出了凝碧阁的店铺。 公仪音不想同江宇多待,又见日头渐渐西斜,刚要出声告辞,忽然目光落在远处烟雾缭绕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心神一动。 “灵珊,那处是什么地方?”她伸手一指。 钟灵珊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恍然一笑道,“那里是城郊的卧龙山,是由连绵起伏的群山组成。” “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韩宇眸光波动些许,“宫女郎这是要去爬山?”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那山的形状颇有几分意趣,想到山脚看看。而且这山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卧龙?”公仪音抿唇微微一笑。 因为韩宇的加入,钟灵珊总有几分亏欠公仪音的意思,见她难得有感兴趣的,忙应道,“好呀,反正卧龙山离此处不远,坐车很快便到了。这名字的由来,好像是因为群山的形状很像一条酣卧在那的巨龙,才因此得名。” 她转身看向韩宇,“阿宇,你若是有事便先回去吧,我和无忧一起去便是。” 韩宇微微蹙了眉,语声却依旧温润,“哪能让你们两个娇娇女郎独自去城郊,既然宫女郎有兴趣,我便同你们一道吧。” “那就多谢郎君了。”公仪音展颜一笑,果不其然看到韩宇的目光又深沉了几分。 一行人上了身后的牛车往城郊驶去。 卧龙山离深泽县并不远,出了城门再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菱香荷香和夏秋冬春将车帘掀起,请了几人下来。 公仪音举目一眺,见眼前重叠山峦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山上树木枯黄,显出几分寒冬的萧瑟之感。最靠近他们的山峰有一条山路蜿蜒至顶,山顶上修凉亭几座,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钟灵珊走到她身侧介绍道,“可惜现在已是初冬,万物凋败,若是春夏过来,山上郁郁葱葱十分清爽,走到山顶的那座亭子上还能俯瞰深泽县的美景。” 公仪音面上显出几分雀跃,“真的?那岂不是风景很好?” “女郎若有兴趣,可以改日登山一观,可惜今日城门将闭,而且夕阳快落山,若登山去也看不到什么美景了。”韩宇接口道。 公仪音点头应了一声。 她今日不过是来看看地形,并无打算同韩宇他们一道登山。因为在中丘县的时候天心教的据点就设在深山之中,深泽县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那后面的山峰也可以登么?”公仪音指着远处的山峰问道。 钟灵珊看了一眼,摇摇头道,“那里的山峦绵延数百里,丛林密布,少有人进去过。所以百姓们登山一般就只爬前面这几座山峰了。” 又是深山老林?公仪音心中微动,假意好奇道,“官府没有派人进去勘测么?我看那里森林密布,应该是种植木材的好地方才是?” 钟灵珊看韩宇一眼,“我记得父亲曾请韩都督派士兵进山勘测过,可是那林子里有不少猛兽,那一次士兵伤亡不少,父亲向……向朝廷递了折子请求支援,可是没有得到回应,便就此不了了之了。” 公仪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把戏,不是同中丘县如出一辙?都是深山老林密布,都是官府不曾勘探。如此一来,深山里简直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谁知道里头隐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瞥见她的神色变化,钟灵珊以为她是以为自己方才的话而心有不悦,忙补充道,“那个……许是主上日理万机还没来得及批示罢了。” 听到钟灵珊这话,韩宇的眉眼动了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顿了顿。 公仪音朝钟灵珊笑笑,示意她不必太惶恐。钟灵珊这才舒了口气。 “来城郊走这么一遭,觉得心情都爽朗不少。”公仪音终于敛了几分周身的冰冷气韵,浅笑着道。 韩宇一喜,趁机献殷勤,“改日女郎若是有空,我们可以选个风朗云清的日子来此登山望远,也别有一番意趣。” “是啊。”钟灵珊点头附和。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看钟灵珊一眼,她的神情明媚,笑得心无芥蒂,不由心中微叹。 钟灵珊这样的性子,若是放在宫里,怕是活不过几天吧?罢了,本不想卷入这是非之中,但难得她一颗赤子之心待人,自己还是找机会提点她几句吧。 “多谢了。今日时辰不早,灵珊,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钟灵珊和韩宇以公仪音的要求为准,自然没有异议。 回了深泽县城,韩宇同他们分了手,从车上下来之后目送着他们的车辇离去,眸中一抹深浓的兴味。 “查得怎么样了?”良久,他招手唤来身后仆从相问。 “郎君,已经派人去查了,您回去就该有结果了。” “好,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同郎主提起,否则后果你们知道的!”韩宇冷冷吩咐。 “是!”身后两名仆从神色一凛,齐声应诺。 * 回府的车撵行得飞快。 钟灵珊坐在车厢内,手里拿着方才在凝碧阁买到的首饰,一脸喜不自胜的神色,满是小女儿娇态。 看来她陷得不浅啊。 见她这幅样子,公仪音颇有些头疼,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向钟灵珊揭发韩宇的真面目,顺手挑起了窗帘向车外望去。 这时,车外有个招牌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引起了她的兴趣。 若是没看错的话,方才那招牌上写的是,“杨柳风”。 她深思一动,忙招呼钟灵珊过来,“灵珊,那里是杨柳风吗?” 钟灵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点点头好奇道,“是啊。无忧也知道杨柳风?”她清澈的眸子落在公仪音脸上,眸中写满了不解。 一个远在建邺的帝姬,居然也听过杨柳风的名号?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公仪音轻笑一声,“来冀州的路上听人说过,我们还见过杨柳风的洙妙呢。” “洙妙女郎?”钟灵珊眉头一挑,兴致勃勃道,“长得怎么样?是不是貌若天仙?”话音一落,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你自己就长得这么好看,别的女郎再漂亮也越不过你吧。”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未正面回答,只道,“灵珊不知道么?洙妙一向都是蒙面的,所以我并未看到她的全貌。” “是哦。”钟灵珊应了一句,“阿宇跟我说过。” 来了! 公仪音眉目一动,顺着她的话道,“韩宇还跟你说这些啊?”说着,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他去乐坊看别的女郎,你也不吃醋?” 钟灵珊摇摇头,一本正经道,“阿宇也是被人拉过去的,若是不去未免太不合群,我不会为这点小事吃醋的。” 听到她这么说,公仪音简直想把她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这压根不是吃不吃醋的问题,而是一个男人的品性问题好吗!也不知韩宇究竟给钟灵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她死心塌地到如斯地步。 这么看来,自己是不能旁敲侧击了,一定要让钟灵珊亲眼看到韩宇的真面目她才会死心吧! 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头疼。 只是眼下还是破案要紧,钟灵珊的事情只能暂时先放到一边了。 回了刺史府,同钟灵珊告过别后,公仪音径直回了薜荔院。歇了一会,见离晚饭时辰还有段时间,便只身拐去了秦默他们住的菖蒲院。 推开院门进去,正好看到莫子笙从其中一间房中走了出来,见是公仪音,莫子笙的脸不知为何红了红,似乎有些羞见公仪音的模样。 见他如此,公仪音先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莫子笙这是刚刚同秦默汇报完她的行踪出来呢! 莫子笙朝公仪音行了一礼,脸红红的匆匆退下了。 公仪音推门而入,秦默正坐在房中的几前看着什么。 “阿默!”她眸色一转,径自走到秦默面前坐了下来。 “回来了?”秦默淡淡抬眼,温声道。 “嗯。”公仪音往他手中的画卷瞟去,“你在看什么?” “方才子琴那里送来了附近山脉的地形图。” “这么巧,我方才也去看了。”公仪音起身挪到他身侧坐了下来,目光好奇地往他手中画卷看去。 “我知道。”秦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温柔的目光落在公仪音面上。 公仪音睨他一眼,“子笙事无巨细都同你说了吧。” 秦默不置可否地笑笑,“似乎……阿音又给我招来了一朵烂桃花?” 公仪音哀嚎一声倒在他身上,“别提了,我都快替灵珊愁死了,偏偏她怎么也不开窍。阿默,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 秦默伸出修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天心教的事还没有眉目,你倒操心起别家女郎的感情来了?” 公仪音“嘿嘿”一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秦默怀中继续窝着,“我这不是瞧着她投缘吗?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吧。” “我派人查查这个韩宇,到时给你出个主意出来。”公仪音一撒娇,秦默就没了辙。 “就知道你有办法。”公仪音在他怀中蹭了蹭,目光落在几上,“这卧龙山有什么猫腻吗?” “光从图上看不出什么,我准备过几日去实地看看。” 公仪音微微直了身子,看着那几上的地形图,“咦”了一声,“难怪这些山脉叫卧龙,原来这么一看,还真的是条卧龙蜿蜒的模样。” 秦默“嗯”了一声,“听说你们今日还去了天香楼和凝碧阁?” “对啊。”公仪音道,忽然想起今日看的戏法,便把最后一个戏法同秦默讲了一遍,“阿默,你说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奥秘?” 秦默淡笑不语,起身走到烛台旁掌了灯。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他素来冰冷的面上,给他染上一层温和光华,他回过头看着公仪,目光清澈温和。 “阿音是怎么想的?” “我本以为她逃出了箱子,可分明又听到了箱子里传来的敲击声。而那箱子底下的高台不过半臂长,也藏不住人啊。” “其实真相就在你眼前。” “就在我眼前?”公仪音吃惊地重复一句,站起身仰头看着秦默,房中烛火如流光般微微闪烁,在他面上投下波动的光芒。 “你把你方才的两个推测结合起来看看。”秦默循循善诱。 公仪音蹙了眉头,在心里将方才的猜测又过了一遍。 忽而脑中灵机一闪,压抑地看向秦默,“难道说……那个女郎在箱子里又不在箱子里?” 她说得含糊颠倒,秦默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公仪音张大了嘴,久久未回神。 原来竟是这样! 那个箱子底部的确有开合的机关,那个高台的确有一部分是镂空的,但是表演的女郎并没有完全出箱子,而是身体的一半站在了镂空的高台中,另一半却仍弓着身子躲在箱子里。 因为男子插的剑多集中在箱子上部,如此一来便能完美避开,还能在男子敲箱示意的手举起手轻叩回应。 一旦想通了这个道理,就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玄乎了。 正唏嘘间,钟志柏派了人过来叫他们去前厅用饭。秦默收好几上的地形图,同其他几人一起去了前厅。 席上,公仪音向钟灵珊说起最后一个戏法的奥妙,她亦是惊讶得合不拢嘴,钟志柏和岳夫人也是好一阵慨叹,席上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第二日,按照前一日安排好的,秦默几人一道去了深泽县县衙。 聂全听得人来报,赶忙出来迎接。 “几位里面请。” “不了,还请聂县令派个人带我们去失踪百姓的家中走访一番。”秦默道。 “报案的这些百姓,下官都有经手,不如由下官带寺卿一行去如何?”聂全挂着大大的笑脸道。 “如此甚好。”秦默也不推脱,点头谢过。 聂全带他们首先去的是离深泽县衙最近的一家,走过长长的狭窄小巷,失踪百姓的家就在小巷的最尽头。 他转头朝跟来的捕快示意一眼,捕快会意,上前扣了扣门。 “谁啊?”院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深泽县衙查案,请开门。” 很快,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从中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来。她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众人,带了丝害怕道,“你……你们找谁啊?” 聂全分开捕快走上前去,和缓着声音道,“阿妪,我是深泽县衙聂县令,您还记得我吗?” 那老妪眯着眼睛看了聂全一会,转头朝院子里吼道,“叟,快出来,聂县令来了!”大声叫完这话,她一把攥住聂全的手腕,颤抖着道,“使君,可是老妪的儿子有消息了?” 聂全尴尬地笑笑,“还没有,不过今日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 说话间,一个老叟也行到了院门处,狐疑地打量着一行人,待看清聂全,面上狐疑之色退去,激动道,“使君,可是阿华有消息了?” 聂全指了指身后的秦默,“这位是建邺来的秦寺卿,奉主上之命来调查阿华失踪的这桩案子,寺卿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们。” 那老妪和老叟虽然不知道寺卿是什么官,但听到聂全话语中的主上,神情立马肃穆起来,忙将一行人往屋里请。 入了座,老妪颤颤巍巍给几人上了茶,“不知……这位使君有什么要问的?” “能否将你们儿子失踪的经过同我详细说一遍?”秦默淡淡开口望去。 那老叟定了定心神,开始说起那日发生的事来。 ------题外话------ 灵珊这个妹纸呢,主观上并无恶意,只是被保护得太好单纯了些,夭夭对她还是不讨厌的~ 第194章 青龙,你可别得寸进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眉梢一扬,似笑非笑道,“七郎倒是看得通透。就是不知……你这情字何解?” 谢廷筠看她一眼,淡笑,“自然不是说你罢。” 公仪音端起谢廷筠递来的茶盏轻啜一口,微微睨眼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谢廷筠轻笑,“你与熙之正是情浓之际,当然体会不到这情字之苦。你啊,这是为他人而忧。” 听得他这么说,公仪音放下茶盏,颇有几分好奇,“七郎你是从何得知的?” 谢廷筠晃了晃杯中茶水,微眯了眼眸故作神秘道,“自然是从你的神情中推测出来的。” 他说得笃定,公仪音却是不屑地撇撇嘴,明显不信,“你若有这本事,还不如改行去算命呢。我看啊,你之所知道,十有八九是九郎同你提过罢。” 谢廷筠轻笑一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道,“怎么?想说说吗?”笑声在空阔的房中微微荡漾开来,激荡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公仪音微叹一口气,半趴在几上道,无精打采道,“还不是灵珊那事。” “钟家女郎怎么了?”谢廷筠奇问。其实,秦默同他也不过随口一提,至于个中详情他知道得并不清楚。见公仪音这番神情,不由来了几分兴致。 “上次来的那个都督韩震你还记得吧?他有个儿子叫韩宇,同灵珊年岁相仿,听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灵珊十分喜欢他。” 谢廷筠抿了抿唇,长眉一挑,“我还当是何事。那韩宇应该没有成亲吧?男未婚女未嫁,又是青梅竹马,互相悦慕本就是正常之事,无忧在忧虑什么?” 公仪音望他一眼,“若那韩宇是个正人君子,我自然是乐见其成。可关键是那韩宇竟是个心术不正之人!”说着,生气地将那日韩宇见到她是如何无礼如何殷勤的事同谢廷筠大致讲了一遍,说到最后,颇有些义愤填膺起来。 “竟还有这样的事?”谢廷筠眉一挑奇道,显然也有些没想到,“可是……那日钟家女郎不是也同你一起?莫不是那个韩宇就当着她的面对你献殷勤?他也不怕钟女郎起疑?” 公仪音叹一口气,双手托腮,眉眼低垂看看着面前的茶盏,“灵珊生性纯良,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只当韩宇在尽地主之谊罢了。我本想同她明说,奈尔我二人相识不过数日,担心说出来落个挑拨离间之嫌,故而才左右为难。” 谢廷筠端起青釉茶盏不紧不慢啜一口,抬眼望向公仪音,“依照我看,无忧或许心急了些。” “怎么说?”公仪音微微直了身子朝秦默望去。 “你想,韩宇与钟灵珊相识相知已久,可钟灵珊却依旧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要么说明钟灵珊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要么说明韩宇极善伪装。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现在都不适合将真相说出。一个是自己深爱多时的情郎,一个是相识不过数日的帝姬,若是你,你会信谁?”谢廷筠不紧不慢同公仪音分析来。 公仪音叹一口气,眉眼轻垂间带出一两分的忧虑,“这正是我所担忧的。可若眼睁睁地看着灵珊跳入火坑,我又做不到。” 谢廷筠微微沉了声调,声线带了些低靡的撩人之色,看向公仪音的眼尾微曳,似笑非笑道,“我认识的无忧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今次怎的这般上心?” “概不过缘分二字罢了。”公仪音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奇妙。譬如我与昭华同为姊妹,却对她半分不喜。而我与灵珊虽相识不久,但我瞧着她颇为投缘,故不想她在这段感情中伤得太深。”说到这里,她睨一眼谢廷筠,“七郎该对此感同身受才是。” “我……?”谢廷筠一愣,不知为何脑中飘过一个清丽的身影。 “对呀。”公仪音随口道,“你与阿默这般交好,与谢三郎却是水火不容,难道不就是这个原因。” 谢廷筠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敛下心里莫名其妙飘过的心思,轻咳一声道,“要我看,你不妨再等等。韩宇若真对你起了心思,一定还有后招,到时你再设法让钟灵珊看清他的真面目,也好过空口无凭的劝说。” 公仪音点点头,无奈道,“眼下也只能这般了。”她低头愣愣地看着茶盏,幽碧茶水中倒映出小小的自己,依旧是熟悉的眉眼,但眼中的纯粹早已不复当初。再想想钟灵珊,分明与自己同岁,却依旧如同晨曦中初绽的鲜花一般娇艳纯粹,这样的单纯不知世事,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叹一口气,垂首不再言语。 一时之间,房中安静了下来,只有门外呼呼的北风呼啸吹过,卷起一阵清寒之意。 过了一会,谢廷筠起身往房中的火盆中添了些银丝炭,回头看着公仪音道,“主上在信中没有斥责于你吧?”炭火噼啪声在房中响了起来,减了几分清冷。 公仪音摇摇头,似有些意兴阑珊,“没有。只是……父皇越是如此,我就越觉得自己不孝。父母在,不远游,我却不顾父皇的劝阻一意孤行跟着来此,留他在宫中担惊受怕,我这个女儿做得实在有些不像话。” 谢廷筠亦是沉默,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家中亲人。半晌,才抬头劝慰道,“事已至此倒没其他办法了,等天心教案子结了,我们尽早回京。” 公仪音颔首“嗯”一声,抬眸道,“七郎也想回京了吧?” 谢廷筠浑不在意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落寞,“是啊,我也想念京里的美食和美人儿了。” 公仪音没料到他会这般回答,一时间愣住,呆呆抬眸看了谢廷筠一眼。 他明明知道自己说的是家中亲人,却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一时间,公仪音的心里颇不是滋味。看来,谢廷筠与谢家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淡,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既然谢廷筠不愿提,公仪音也不会识趣地再提起这话头。清泠眉目一转,有意缓和下房中沉闷的气氛,笑着望向谢廷筠打趣道,“美人儿?莫不是我皇表姊?” 谢廷筠明显愣住了,半晌才眨了眨长而浓密的睫毛,愣愣地重复了一句,“初云宗姬?” 公仪音冲他眨了眨眼,抿唇笑得欢快,“是啊,七郎有没有想她?” 谢廷筠的脸莫名一红,想起方才脑中莫名其妙浮上来的清丽身影,轻咳一声别开眼道,“无忧,你别开玩笑了。好好的,我怎么会突然想起初云宗姬?” “我才没有开玩笑。”公仪音看着他嘟了嘟嘴,一本正经道。说着,趴在几上的身子往谢廷筠处凑了凑,“说认真的,谢七郎觉得我皇表姊如何?” 谢廷筠轻咳几声掩下面上的尴尬,抬头望公仪音一眼复又垂了头,“宗姬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们不适合而已。” “为何不适合?”公仪音追问。 谢廷筠没有说话,半晌,才有闷闷的声音传来,“自然是我不够好。” 公仪音坐在他对面,看着谢廷筠低垂的面容,长长的睫羽轻颤,宝石般深邃的眼眸看不出情绪,面上神情亦是悲喜难辨。 或许……谢廷筠的内心,并不如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这般无谓而洒脱。 明明是建邺世家大族子弟,世人提起他时却只是摇头,比之同龄的秦默、秦肃甚至是谢廷笍,他似乎格外“不得志”,这样“不得志”的背后,似乎又隐藏着只能游戏人生来麻痹自己的苦衷和无奈呢? 一时之间,公仪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人生在世,总归有这么多无奈和不如意的地方,她无法感同身受,亦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才好,心中突然间生出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然而转念一想,路,是谢廷筠自己选的,旁人没有权利去评判,更没有权利去左右。她能做的,就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尽可能给予谢廷筠支持,并希望他日后一切安好。 谢廷筠最是受不得这样尴尬而清冷的气氛,抬头朝公仪音灿然一笑,“好了,不说这些了,眼下还是尽早将这桩案子破了要紧。” 是啊。 公仪音长长吐尽心中浊气,赞同地点点头,将脑中那些杂乱纷繁的想法赶出去,略带担忧道,“一连搜了几天也没有进展,也不知今日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放心吧,有熙之在,此案一定能破的。”谢廷筠笃定道。 果然,到了下午的时候,秦默带了新的消息回来。 听到人来请,公仪音急急忙忙忙换好衣服去了菖蒲院。 掀开风帘,一眼便瞧见秦默秦肃几人正围坐在长几旁商量着什么,几上还摊开着一张牛皮纸制成的地图,粗粗一扫似乎是卧龙山的地形图。 门外的冷风灌入,几人纷纷抬头望来。 “无忧,你来了。”秦默抬头望向她,眉眼微弯,虽面上有掩饰不住的疲色,但依然丝毫不损其清姿,神情柔和至极。因秦肃在此,他的语气并不如平素亲昵,但若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出一两分温柔之意。 公仪音走到他身侧坐下,看着几上摊开的地形图问道,“今日有什么收获吗?” 秦默点点头,手指在地形图上指了指,“今日在这里发现了一处被开采过的铜矿。” 公仪音眼神一亮,“有没有发现天心教的踪迹?” “那处铜矿已经空了,但应该是刚开采没多久。”秦默淡淡道。 “也就是说,天心教的人刚离开?”公仪音微微泄了气。 “嗯。”一直沉默着的秦肃开口应一声,抬头望向公仪音,“天心教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主上派我带兵前来的消息,所以提前将人转移了。” “那怎么办?”公仪音一听急了,难道此次又被天心教抢了先? “那处铜矿的位置位于卧龙群山深处,周围的山都已被我们搜查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失踪的村民和天心教的痕迹。但天心教扣了那么多村民,不可能这般迅速地转移到其他地方,所以我们推测,村民也好,天心教的人也罢,应该都还在卧龙山中,只是往更深处的地方转移了。”秦默朝公仪音笑笑,示意她不用着急,不急不缓地一一分析道来。 他的声线清冷而利落,宛如上好丝滑的绸缎,悠悠拂过人心中,不知不觉抚平了众人内心的燥意。公仪音的心境,也跟着安定下来。 “明日我同你们一起上山吧。”虽然微定了心,但叫她日日在刺史府干等着也终究不是办法,不由期待出声,灼灼目光滑过秦默和秦肃的面上。 秦肃定定看她一瞬,没有表态,却转了目光看向秦默,似乎在等着他拿主意。 “深山中情况复杂,无忧,你没有武功护身,同我们一道上山太不安全。”秦默缓缓凝视着公仪音道,果不其然看到她的目光暗淡下来。 不忍看到公仪音这般暗淡的神情,秦默撇开目光。心中一阵心疼,但终究还是没有松口。他不愿拿公仪音的安危去赌,因而只能让她失望一次了。 谢廷筠笑着接口道,“是啊,越往深山里走,这环境就越恶劣。无忧你还是不要去自讨苦吃了,跟我一起待在府里安心等消息吧。”谢廷筠知道秦默的担忧,看向公仪音版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也缓和了方才略显沉重的气氛。 公仪音自然知道搜山的艰辛和危险,也知道秦默他们不让自己去是为了自己好,方才不过是一时热血上头想帮着做些什么罢了,听他们拒绝也不再坚持,乖觉地点点头应下。 “好了好了,我就随口一说啦,你们也不用露出这种如临大敌的神情。”公仪音朝几人露出一个明灿的笑意,示意他们不用放在心上。 秦默见她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眼中水波轻闪,暗雅流光,似落满漫天星辰,让公仪音又忍不住看呆了去。 秦肃不经意一瞟,正好看到秦默和公仪音交错的视线,视线中带了丝似有若无的缠绵之色,虽然浅淡,却还是让秦肃看出了几分端倪。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公仪音和秦默面上一扫,很快垂下,眼中一抹深意闪过。 公仪音又坐了一会,听几人探讨了一下明日上山的布局,这才告辞离去。 风帘掀起的瞬间,有寒风涌入,吹起了公仪音长长曳地的裙摆,在空出划出一道旖旎的弧线。秦默定定地看着公仪音的背影,眼中一抹柔情。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否则,任山上如何危险,他也定会将公仪音带在身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只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 是夜夜深。 深泽县离建邺相去甚远,宵禁的规矩在这里早已是名存实亡。虽是冬日的深夜,大街两侧的店铺仍有亮着灯火的地方,尤以一处为甚,灯火通明,明明暗暗间人影重重。 灯火闪烁的楼宇中却有一角早早熄灭了烛火,明灭的灯影间显出一两分神秘来。 那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楼前有樱树几株,长长的枝桠升到二楼的窗户口。只可惜现下不是季节,只有光秃秃的一树枝桠,显出几分冬日的萧瑟。 月光照在樱树上,凌乱的枝桠倒映在二楼的紧闭的窗扉之上,光影明灭间照出房中两人。 一人背倚窗户而立,身材颀长,紧身的夜行衣勾勒出紧致迷人的身材,长长的身影投射在房间的地上。身影的另一头,立着的却是一貌美女子。 虽是冬日,女子一袭轻薄的绛色曳地长裙,盈盈一握的腰身以织锦腰带系住,罩一件纯白色貂皮大氅,雪帽处有雪白绒毛一圈,衬得女子的芙蓉面愈发如巴掌般大。 视线往上,只见一袭素色轻纱将精致动人的肌骨遮住,唯余一双翦水秋瞳,水波轻漾,似笑非笑的凝视着面前的黑衣男子。 “夜都深了,你还来找我,有事么?”女子慵懒开了口,带了几分缠缠绵绵的媚意,然而每个字的尾音又是咬得干脆利落,并不留半分拖泥带水之意,隐隐显出几分狠绝来。 黑衣男子看她一眼,也沉沉开了口,“怎么,若是无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么?”说着,朝前跨了几步,一双狭长的眼睛却是落在女子面上半分没有松动。 女子抬起纤纤素手拢了拢颊边碎发,语声却愈发懒惫起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竟还有这等闲心?”圆润的手指尖上涂着红红丹蔻,月光下显出旖旎动人的色泽,落在男子眼中,激起几分幽暗。 “你的事,怎么能叫闲呢?”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一派火热。 女子轻嗤一声,避开男子火辣辣的目光,语声带了几分清冷,“我没有功夫同你在这里废话,你若是没有正事的话,就请回吧。”说着,广袖一拂往旁侧走去。 不想男子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迫使她看向他,声音玩世不恭间亦带了几分狠厉,“难得抽空来见你一次,你就是这种态度对我?” 女子恶狠狠回瞪一眼,便是生气,亦有万种风情流泻而出,“青龙,你可别得寸进尺!” ------题外话------ 第195章 公仪音遇险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好好的怎么还生气了?”青龙松开抓住女子的手,却仍旧站在她面前没有后退,目光紧紧逼视着那女子。 女子见青龙如此,犀利清冷的眉眼却反倒软了下来,站在原地睨青龙一眼,带出几分欲语还休的娇怯来,只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那双水波荡漾的眼底深处半分涟漪也无。 “青龙,你大晚上的过来找人家,究竟是想做什么?” 见女子缓和了口气,青龙勾了勾嘴唇,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来,“我都说了,我是想你才来的,你偏偏不信。” “好好好。”那女子没办法,转身走到房中的烛台前,伸出玉白纤纤细手将烛台里的蜡烛点亮。光影摇曳间,她回转身往青龙看去。“那你看也看过了,是时候回去了。” 青龙目光落在她身后摇曳的烛火上,明晃的亮光照得女子精致的容颜有片刻的模糊。 “你怎的点灯了,就不怕别人发现我在你房中?还是说……”青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右手食指挑起女子小巧的下颌,“你想让别人发现我?” “别贫了。”女子伸手打落男子无礼的手指,转身在房中的长几前坐下。垂眼的瞬间,恰到好处的掩下了眼底深深的厌恶。 她端坐在长几前,长长裙摆在身后旖旎成云,眉眼轻动间荡起数不尽的蕴藉风流。 青龙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眼中落深浓墨色,亦看不出心中所想。终于,他脚下一动,大步走到女子面前坐了下来。 行走间带起一阵细细微风,轻拂起女子敷面的轻纱,灯火朦胧间,女子嘴角似有一颗黑痣若隐若现。青龙还未看得分明那,那被荡起的面上倏地悠然落下,隔绝了青龙的视线,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怅然若失的情绪。 他斜睨着女子,说话间带上一两分轻佻之意,“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碍事的面纱给摘下来。” 女子轻“呵”一声,带了丝慵懒,带了丝妩媚,藏住了声音中原本的狠厉和沧桑,她微眯了眼眸看向青龙,“青龙,我十八岁之后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死了,唯独没死的那人,是教主。你若想见我的真面目,要么死,要么……成为教主。” 青龙面色一沉,直愣愣地盯着女子,眼中的情绪愈发意味不明。 “好啦。”女子以手掩唇娇笑两声,妩媚的眼眸往青龙身上觑去,“同你开个玩笑而已,紧张成这样。”说着,另一只手往青龙搁在几上的手背覆去。 感受到一阵绵软和滑腻的触觉自手上传遍全身,青龙的手忍不住一颤,心里缓缓升起一股奇异的情愫。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压下心底的不满,抬头看向女子道,“这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若是让教主听见了,后果你也知道的……”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女子轻启的檀口发出,悠悠然在房间上空飘荡着。 青龙的面色更加阴沉了。 “知道了知道了,瞧你这紧张的模样。夜深了,你再不说来意,我可是要睡觉了。”女子笑够了,浑不在意地打了个呵欠,语声懒惫道。 “秦氏九郎身边那位名叫宫无忧的女子,你可见过?”青龙终于沉了声音说起正事。 “她?有过一面之缘。”女子淡淡道,抬起右手放在眼前,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细长浑圆指甲盖上那涂得匀称细腻的丹蔻,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青龙瞟一眼她艳红的指甲,耐着性子接着道,“你可知她的身份?” “身份?”女子将五指微微张开,潋滟的眼眸从手指缝中往青龙望去,“长得那般漂亮,该不会是秦氏九郎的相好吧?” 青龙面色一沉,显然对女子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十分不满,深吸几口气费力压下心中不满,这才阴沉着脸道,“她可不是什么小角色。” 见女子依旧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趣的模样,青龙一字一顿压低了嗓音道,“她是重华帝姬。” 女子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放下手朝青龙看去,一直波澜无痕的眼底终于荡起了丝丝的涟漪,“你说她是重华帝姬?建邺那个备受宠爱的重华帝姬?” “是。” 女子怔愣一瞬,忽而裂开娇艳的唇瓣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有意思,怪道她身上有那样清贵的气质。可是……她放着好好的帝姬不做,来冀州做什么?” “听说是跟秦九郎一道来调查百姓失踪一案的。” 女子秀眉一扬,眼中是十足的兴味,“一个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帝姬,居然还会破案?该不会是假借破案之名来冀州游山玩水的吧?” 青龙颇有些头疼地看她一眼,“我派人调查过了。重华帝姬在建邺时就化名宫无忧进了延尉寺,跟在秦九郎身侧破了不少案子,此番前来,怕是当真为查案而来。” 听得青龙这么说,女子玩世不恭的神色这才收敛了几分。“那些东西转移地怎么样了?” “还只运送了三分之一。” “怎么这么慢?”女子垮了脸色,语气有些不快。 听女子用这种责备的口吻与自己说话,青龙心中生了几分不喜,语气亦是沉厉下来,“我们要应付秦默和秦肃的搜山,还要安抚骚动的百姓,自然分身乏术。” 见青龙有些生气了,女子笑一声,缓和了语气道,“你别不高兴,我也是替你着急,万一此番山里的东西被秦默他们发现了,教主那里你该怎么交代?” 青龙手握成拳往几上一捶,咬牙切齿道,“谁能想到那位竟然会派秦肃领兵过来协助?否则秦默就只能求助于韩震了,到时搜那座山不搜那座山,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那位的宝贝女儿在这里,他怎么着也得上心些吧。”顿了顿,她抬头问青龙,“你们还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将那些东西全部转移?” “大概还要四五天的时间。可秦默秦肃他们已经搜到我们用过的一个铜矿了,照这种速度下去,我怕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大本营。”青龙有些忧心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委屈下那位受宠的重华帝姬了。”女子转头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一字一顿道。 “你想做什么?”青龙一惊,抬头盯着女子。 “若是重华帝姬突然不见了,你说……秦默和秦肃他们,是会继续搜山呢?还是会先找他们的宝贝帝姬呢?” 青龙听出了女子的弦外之音,更加心惊起来,“你是说……绑架帝姬?” 女子轻笑一声,挑衅似地看回青龙,“怎么?不敢?”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满是嘲讽,看得青龙一阵气大。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内耗的时候,他沉下气,“教主不会高兴发生这些节外生枝之事的。” “教主更不会高兴辛辛苦苦冶炼出来的东西落入朝廷之手。两害取其轻,这个道理不用我再跟你说吧。” 青龙垂首沉默。 虽然女子提出的办法有些冒险,但不得不说,这是现下唯一可行的法子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教主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毁在自己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建议?” “这位身份尊贵的帝姬殿下,应该不会同秦默和秦肃他们一道去搜山吧?” 来之前青龙已经查探清楚了公仪音的情况,闻言摇摇头,“她和秦默身边那位叫云七的侍卫留在了刺史府里。” “既然如此,你想个法子将她引出府,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再将她绑了便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帝姬,又不会武功,绑她应该是易如反掌吧。”女子一边道,一边漫不经心地拿起几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绑了之后呢?”青龙又问。 “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便是。”女子轻啜一口茶水,不以为意道,“要我说,都督府倒是个绝佳的选择。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帝姬失踪,韩震势必要率人搜城,我想,秦默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重华帝姬竟然就藏在都督府里。” “不可。”青龙沉吟片刻,抬头反驳道,“我猜,秦默已经对韩震起了疑心。况且韩震毕竟不是我们的人,用着不放心。万一他忌惮重华帝姬的身份背叛了我们,我们所有的一切可就毁于一旦了。” 女子轻轻晃着杯盏中的茶水,慵懒的语声中带了一丝不屑,“这么说,你莫不是还有更好的选择?” “当然。”青龙眉梢一挑,起身走到了窗扉旁。 他伸手推开窗户,窗外的景致一览无余。 一轮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小楼前的小院中。透过樱树的枝桠,目光再往前看去,却是一片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嬉笑玩闹之声不绝于耳。 女子亦起身走到他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脸色变了变。 “大隐隐于市,我想,你这里应该是比都督府更好的选择。” * 翌日,秦默和秦肃照例带人上了山。 用过早饭,公仪音在房中看了一会书,刚要休息一下便听到菱香来报,说钟灵珊在门外求见。 “快请她进来。”公仪音放下手中书卷道,转过屏风迎了出去。 “无忧。”钟灵珊在菱香的引导下快步踏入房中,看向公仪音笑得灿然。 “灵珊,你来啦,坐吧。”公仪音热情地引着钟灵珊在房中的凭几前坐下,又换了菱香来给她上了茶水,这才看着她笑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你今天有空没?”钟灵珊喝一口茶水,看向她乐滋滋道。 见她如此喜形于色,公仪音不知出了何事,望着她笑道,“灵珊这是知道了什么高兴事儿?乐成这样?”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天香楼今日排了新的戏法,我来看看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若是有的话,我们一道去看看吧?”钟灵珊兴致勃勃提议。 “新的戏法?”公仪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天香楼有个我相识的小二,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替我看着,若有新的节目就派人来跟我说一声。这不,他方才就派人过来了。我听说你在府中,便来邀你一道去看看,也不知你有没有兴趣?”钟灵珊像连珠炮似的将长串的话语抖落了出来。 “自然是有空的。”公仪音点点头,似笑非笑地觑着钟灵珊道,“只是,你昨日不是才去过天香楼?” 钟灵珊握着杯子的手一抖,溅出一两滴茶水到了几上。她放下酒杯朝公仪音扯出一抹笑容,“谁跟你说我昨日去了天香楼的?” “昨日我去菡萏院找你,院里的女婢却说你出去了。我以为你是去天香楼看戏法去了,难道不是?”公仪音看着她笑眯眯道。 “没……没有……”钟灵珊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昨日有姊妹相邀,一道出去逛了逛。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便没有叫上你,无忧,你可别怪我啊。”说着,朝公仪音讨好一笑。 “怎么会呢?”公仪音定定地盯了她一瞬,这才转了目光,“我的身份当然还是保密为好。你这是为我着想,我怎么会怪你呢?”公仪音随口道,心中却想着,看她这模样,昨日夏秋果然没把自己问的话告诉灵珊。 公仪音本是随口一言,不想眼角的余光却瞥到钟灵珊的身子莫名一抖,眼眸一眯,心中生了几分狐疑。 她怎么觉得今日钟灵珊有些怪怪的?莫非除了昨日与韩宇见面一事,钟灵珊还有事情瞒着她? 只是看钟灵珊现在一脸紧绷目光戒备的神色,想来也问不出什么实话来,倒不如先同她一道出去,再慢慢找机会问出实情。 这么一想,收了几分狐疑的心思,朝钟灵珊笑笑道,“那你等等我,我去里间换个衣衫。” “好。”钟灵珊应了,目送着公仪音的身影绕过屏风拐进了里间,握着杯盏的手莫名一紧。 公仪音换好衣衫出来,瞧见钟灵珊正呆呆地捧着杯盏发呆,墨瞳一狭,走上前道,“灵珊,你在想什么呢?走吧?” 钟灵珊似乎想得颇为入神,公仪音的声音明明放得很轻很低,她却还是被吓了一跳,肩头一缩,惊骇的目光朝公仪音看来。 “怎么了灵珊?”见她这幅模样,公仪音微微沉了心思。 “没……没什么……”钟灵珊忙摆手否认,“方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些,没有注意到你出来了。” 她放下杯盏起身站了起来,轻轻热热挽住公仪音的手腕,“走吧。” 因着钟灵珊今次没有带女婢过来,不知是不是昨日还是对夏秋起了几分疑心。公仪音想了想,也留了菱香和荷香在府中,没有让她们一道跟着。 出了刺史府,坐上早已在府门口等候的牛车,缓缓往天香楼驶去。 钟灵珊端坐在车内,始终有几分心绪不宁的模样。 见她如此,公仪音微微沉了眸色,扬起一抹笑意道,“灵珊,你今日颇有些心不在焉啊,我看啊,你一定有心事吧。” 钟灵珊慌慌张抬了头,望向公仪音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刚想否认,却见公仪音眉眼一沉,佯怒道,“灵珊,你若是不想说我可以理解,可是并没必要骗我。” 瞥见公仪音微微下垂的嘴角,钟灵珊低了头,半晌才抬头看向公仪音道,“其实昨日我同我那小姊妹吵了一架。” 公仪音心中微惊。 难道昨日钟灵珊和韩宇吵架了?可是……因为什么? 她心中不解,听得钟灵珊接着道,“因为我之前跟她说了一个秘密,明明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同别人讲,可她还是不小心泄露了出去,虽然她泄露的那个人我也认识,也觉得颇为可靠,但心里总归有些不开心。无忧,若此事换了你,你会生气吗?” 公仪音正在琢磨着她说的话,冷不丁听她问到自己,抬头朝钟灵珊望去,却见她正目光灼灼的看来,似乎真的在期待公仪音的回答一眼。 公仪音被她给弄糊涂了。 看她这神情,分明是真的想听到自己的回答。难道自己猜错了?钟灵珊说的跟她小姊妹吵架一事是确有其事?可是根据夏秋的话,她昨日又确实是被韩宇邀出去的。 公仪音面露狐疑之色,不解地打量了钟灵珊几眼。 钟灵珊仍然在等着她的回答。 公仪音只好掩下心中的不解和狐疑,想了想道,“若是我,我应该不会生气吧,毕竟你的小姊妹也是无心之失,若因此事而坏了你们俩之间的感情,岂不是不美?” 她本是随口一答,不想钟灵珊听了她的回答,竟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朝公仪音展颜一笑道,“嗯,果然是无忧,心胸就是比旁人宽广。那么明日我去找她主动和好吧。” 说也奇怪,说完这番话,钟灵珊的心情竟真的似好了不少,公仪音看着她飞扬的神采,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狐疑间,天香楼到了。 两人相携下了车。 一进天香楼,就有小二机灵地迎了过来。恰好,这小二就是同钟灵珊相识的那位。 “女郎今日又过来了,是来听曲儿呢还是说书呢?”小二热情道。 钟灵珊一愣,“不是你派人跟我说今日有新戏法的么?怎么,没有?” 听钟灵珊这么说,小二也是一愣,明显没回过神来,半晌才奇怪道,“小的今日并未派人去女郎府上啊,因为今日并没有新的戏法要演。不过说书娘子倒是排了新的故事出来,女郎也可以听一听的。” “你没有派人去我府上?”钟灵珊也是一头雾水,“那会是谁呢?” 小二道,“许是有人传错话了也说不定,女郎既然来了,不如听听说书再走?今日说书的可不是以往那个说书先生了,换了个貌美的说书娘子。” “说书娘子?”钟灵珊一听果然来了兴致,“怎么会有娘子来说书的?” “这说书娘子啊,姓邵,邵娘前些日子刚死了丈夫,家中一下失去了银钱来源,可她还有个刚会走路的男娃等着她来养呢,不得不自己出来做工。但女郎您想啊,一个新寡的娘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会做什么工呢?好在她年轻时读过些书,口才又不错,便托人找到了我们掌柜的,说是想过来我们这里做个说书的,我们掌柜报给老板一听,老板也是个心善的,就同意了。这不,今天是她第一天试讲呢。女郎不妨听听看?”小二伶牙俐齿,这般绘声绘色说来,果然让钟灵珊起了几分兴趣。 她转头看向公仪音,兴致勃勃道,“无忧,既然都出来了,不如我们听听再回去?” 公仪音“嗯”一声,心中却有些隐忧。 谁这么闲着没事干居然向灵珊传递假的信息?她可不相信小二说的什么传话传错了的说辞。难道……有人打上了灵珊的主意?可灵珊不过一个普通的女郎,有什么只得他人盯上的地方? 公仪音本想拉着钟灵珊立马回去,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背后之人就是为了引得灵珊出来,再趁她回府之际对其行不轨之事。这么一想,转身要走的脚步又顿住了。 既然这样,还是在天香楼中先待片刻,然后让人回府叫了仆从过来接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她故意落后钟灵珊几步,对着身后的空气压低了声音道,“阿柳,你跟着灵珊,务必要保护好她的安全。阿翼,你回刺史府找七郎,让他多派些刺史府的仆从来接我们回去,我怕有人欲对灵珊行不轨。” 偶然,身后很快传来极轻的一声应诺声。 公仪音定了心,这才紧赶着走了几步跟上了钟灵珊的步伐。 他们今日来得早,下午的表演还没开场,因而钟灵珊常订的天字号包间还空着。小二引着两人入了内,上完茶点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公仪音不想让钟灵珊看出什么端倪,敛下心中的不安情绪,陪着她一道用着差点闲聊着。 聊了一会,钟灵珊捂着肚子抬头朝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无忧,我去出个恭,肚子好像有些痛。” 公仪音奇怪地一挑眉头,“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钟灵珊摇摇头,面露痛苦之色道,“可能……可能是吃多了……” “那你快去吧。”公仪音忙道。 钟灵珊“嗯”一声,起身出了包间。 她走后,不知为何,公仪音颇有些心神不宁,紧凝着双目审视着桌上的茶点,双唇紧抿,眼中一抹狐疑之色。 好端端的,灵珊怎么会突然肚子痛?莫不是有人在这茶点中下了什么?可若是如此,自己也该腹痛才是,为何只有灵珊一人有反应? 她的目光紧紧定在几上茶点上,忽而眉目一动,似想到什么,慌忙端起钟灵珊方才用过的茶盏放在鼻端一嗅。 这一嗅,不由脸色剧变。 茶盏中被人下了泻药! 她方才还在奇怪,明明是一样的点心一样的茶水,为何自几却没事,左思右想之下,她和钟灵珊唯一碰过的不同的东西便是面前的茶盏了。不过是谁想要害钟灵珊,他一定是事先在包间的茶盏中下了泻药。 钟灵珊是这个天字号包间的茶客,每次坐的位置也是固定的,今次也不例外。这种事,只要稍微找天香楼中的人一打听便能打听出来。 这么一想,公仪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忙出声道,“阿柳,你在吗?” 虽然她吩咐阿柳保护钟灵珊的安危,但钟灵珊去出恭,阿柳身为男子,应该是不会跟去的。 果不其然,她听到房顶传来一声轻应。 “出来!”她沉声道。 只听得倏地一声,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房中。 “阿柳,你快去看看灵珊还在不在恭房之中,我怀疑有人趁此机会作乱。”虽然叫阿柳去查看恭房似乎有些不妥当,但她没有武功,为了不拖阿柳的后腿,还是先老老实实待在包间中等消息才是。 房中漏刻中的水一点一滴往下滴,公仪音的心也渐渐往下沉。 终于,她到房外传来了响动,拉开房门一看,正是阿柳。 “女郎,灵珊女郎不在恭房之中,但属下发现了一些痕迹。” “那还不快去追?”公仪音急忙道。 “可是阿翼还没来,属下若走了,没有保护女郎的安危……”阿柳沉声道。 “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公仪音当机立断,“你马上去追灵珊,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着阿翼,哪里也不去。” 阿柳仍是迟疑。 公仪音一跺脚,连声催促,“快去啊!若是灵珊出了什么事,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阿柳见此只得垂首应了,闪身一跃从窗户中跃了出去,很快不见身影。 他一走,公仪音在房中坐立不安地等着,祈祷着阿柳一定要找到灵珊,祈祷着阿翼快点派人过来,心中的不安感逐渐扩大。她深吸一口气将今天所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捋了一遍,这才惊觉她们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中而不自知。 从一开始不知是何人的报信开始,一步步将她们引到天香楼,又让钟灵珊喝下带有泻药的茶水,再让她不得去恭房从而落单…… 等等! 想到这里,公仪音突然皱了眉头。 钟灵珊去恭房时的确是落单了,但与此同时,自己也陷入了落单的局面!而此时她的身旁一个侍卫都没有。若……若这幕后之人费尽心机导的这一出不是为了钟灵珊,而是为了自己……! 想到这里,公仪音的身子不由战栗起来,急忙朝门口奔去。 不管事情是不是她想的这样,眼下她独自一人待在这里显然不再安全,倒不如赶紧往人多的地方去,这样就算那些母后之人想对自己下手也得先掂量一番。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觉得身上有些使不出力气来,鼻端也敏感地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不好!有人往房中放了迷烟。 公仪音慌忙屏住呼吸,假意被虚浮的脚步一绊,朝一旁的矮几倒去,然后以袖掩面伏在了几上,就着宽大袖摆的遮掩,她从袖袋中掏出一颗丸药来吞了下去。 因为在冀州查案随时都会遇到危险,所以公仪音每次出门都会随身携带两瓶从百里行山谷中拿出来的药,一瓶止血,一瓶解毒。 百里行医术的境界已非常人所人急,他炼制的解毒药,虽不能解百毒,但对付普通的毒药却是绰绰有余。方才公仪音已闻出了这房中放进来的迷烟虽重,却只是普通使人手脚无力精神恍惚的药,并无其他的毒素。 一颗药丸下肚,她果然觉得四肢的无力感渐渐退去。 然后那些要对付她的人显然已经到了这包间之内,她没有武功在身,必然打不过这些人,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装晕看看情况再说。 公仪音屏息伏在几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就跟昏迷了一般,心理祈祷着阿翼或阿柳快快折返。 没过多久,房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听声音,似乎是头顶的房瓦被人揭开了。紧接着,有人轻轻落地的声音传来。 公仪音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似乎总共来了三个人。 那些人没有说话,有人轻手轻脚走到公仪音面前观察了她一番,然后似乎往身后做了个手势。 很快,另外两人也走了上来,只听得“呼啦”一声,公仪音眼前一黑,竟是有一个麻袋兜头罩了下来。 公仪音被那三人装入麻袋之中动弹不得,只得继续装晕,然后被其中一人扛入了肩上。她睁开眼睛一瞧,入目皆是一片土黄的麻袋颜色,她四下一搜索,看到麻袋的缝线处的线头脱落了几根,不由心下一喜。 她伸出手指小心将那处脱落的线头扒了扒,很快,一个小小的洞露了出来,正好可以让她透过这个洞口看到外面的景象。 这时,那扛着她的人走到窗户口,一人先行跃了下去,很快,这人竟然扛着公仪音也从二楼的窗户口跟着跃了下去。 公仪音双眼一闭,只听得耳畔呼呼风声起。 很快,她感到那人已经落了地,忙睁开双眼一瞧,却见那人的身前并排停着好几辆牛车,正好阻挡了往来行人的视线。而且眼下正是街上行人稀少的时刻,并无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公仪音透过车辇的缝隙往街上一扫,瞧见稀稀落落的几个百姓,很快放弃了呼救的想法。绑架她的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那几辆牛车上不定坐了多少接应的人,若是贸然求救,很有可能连累到他人。只得深吸一口气按捺下狂跳的心,静静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天字号包间中的最后一人也跟着跳了下来,很快,先前那人和扛着公仪音的人进了马车,最后一人则跳下车辕,手中鞭子一挥,牛车很快驶动,朝前头奔去。 牛车被赶得飞快,公仪音窝在麻袋中,浑身的筋骨都快被颠簸得散架了。可更糟糕的事,她不知道这些人要将自己带向何方。 她的手一度摸上了手腕上那个流光溢彩的白玉嵌珠缠花双扣镯上,镯子入手沁凉,是她在当日百里行和绫姬的谷里得到的,镯子里有两根淬了毒的银针。 可是,只有两根。绑架她的人,却有三个。 她不敢赌。 就算她解决了牛车内的这两人,她也没有把握能逃得出剩下那人的手掌心。 手指在镯子上抚摸了数次,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能赌! 牛车一路颠簸,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公仪音原本还想记下牛车行驶的路线,却发现只是徒劳,似乎是为了防止被她发现最终带她去到的地方,牛车在深泽县中七拐八绕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最后才到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公仪音依旧被人扛在肩头下了车。 她透过方才那个小洞一瞧,他们的牛车停在了一条普通的小巷口,而那人正扛着他朝不远处一扇平淡无奇的后门走去。 走到门口,先前那人在门上“咚咚咚”敲了三下。 许是扛得有些累了,那人举着公仪音换了个肩膀,如此一来,那个洞口就朝向了地面,看不清前头的情况了。 公仪音咬了咬贝齿,愈发留神倾听起四周的动静来。 那三人一同进了后院,然后带着公仪音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停了下来。一路颠簸而来,一开始,公仪音只能看到地上陈旧的青石板路,还有些许枯黄的杂草,似乎是个荒芜破败的院落。渐渐的,她看到路上的景致变得精致起来,不禁甬道被仔细修葺过,就连甬道两侧的草木也被精心修剪成整齐划一的模样。 那人在一扇房门前停下来,伸手将房门推开。一股子稻草和柴火的味道扑鼻而入,似乎是个柴房的模样。公仪音没有料到这么呛鼻的气味,她的鼻子本就敏感,差点打了个喷嚏出来,好在她反应及时,赶紧深呼吸忍了下来。 扛着她的那人将她往屋中稻草堆上一扔。终于,公仪音听到了他们三人中一人的声音,“你轻点,没听说她身份尊贵吗?” 那扛着她的那人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屑一顾,声音低沉中带了一丝鼻音,“什么身份尊贵,到了咱们手还不是普通人质一个?” 另一人略显尖细的声音跟着响起,“你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伤了她,到时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知道了。”低沉声音骂骂咧咧了几句,动手将公仪音从麻布袋中倒了出来。公仪音滚落在草堆之上,吃了一嘴的稻草,心中怒气横生,待她出了这破地方,定要叫这些人好看。 “先把她眼睛蒙上。”尖细声音吩咐道。 很快,公仪音的眼睛便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先前那个低沉声音将她扶正,似乎正准备绑在房中的柱子之上,却忽地发出一声惊叹的声音。 “怎么了?”另两人忙快步上前。 “你……你们看……”那黑布蒙得并不算牢固,朦朦胧胧间,公仪看到面前有个健壮的汉子正用手指着自己,一脸讶然之色,显然是被自己的容貌给惊艳到了。 另两人亦是一脸诧异,目不转睛地盯着公仪音看了片刻。忽然,其中一个三角眼汉子“嘿嘿”一笑,竟伸出手就往公仪面上袭来。 公仪音正纠结要不要躲时,却听得“啪”的一声,那人的手被旁边一个精瘦汉子打了下来。 那汉子瞪了那人一眼,声音尖细,“你不要命了?!若让圣使知道了,小心剁掉你的手!” 圣使?! 听得着两个字,公仪音脑中“轰”地一声炸了开来。 原来绑架她的人,竟然是天心教的人! ------题外话------ 安啦安啦,夭夭是亲妈~! PS:昨天的章节补了字数,小天使们记得刷新一下哦,不然连接不上~ 第198章 脱险?再次遇险?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身为冀州最大的歌舞坊,杨柳风并非只在晚上开门迎客,便是朗朗白日,装潢精美的杨柳风门口亦是车水马龙,往来恩客络绎不绝。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雪,今日清晨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落雪虽停,地上堆雪却未化,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说不出的壮阔之感。 杨柳风门口的雪早早被楼中龟奴清理了,露出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带着些许错落的纹路。这纹路不光为了好看,还有防滑的作用,因而地上虽然湿,走上去却仍是稳稳当当。 身着统一服制的龟奴排成一排站在门口,低头哈腰地迎来送往,杨柳风门口一派火热的气氛。 这时,远远地驶来一辆牛车,看上去朴素无常。 然后杨柳风门口迎客的龟奴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刺史府上的牛车,不由微愣。刺史钟志柏向来都是深泽城内疼夫人的典范,怎的今日竟然也来这杨柳风?莫不是终于耐不住寂寞了?门口的两名龟奴相视一笑,带着难以言说的神情迎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从车厢内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微微掀起车帘一角。 迎上去的龟奴一怔,欢快的脚步也顿在原地。 这样优美现纤长的手,绝对不是刺史的。那……车内坐的是谁? 他们立在原地有些狐疑,也不再上前,只保持着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紧紧盯着被掀起一角的织锦车帘,丝毫不敢错眼。 终于,那织锦车帘又被掀开了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月牙白袍服一角,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海水纹花纹,一看便精致非常。视线往上,再往上,终于,一张精雕玉琢的脸从车厢内露了出来。 饶是龟奴阅人无数,这会也呆立在原地,震惊得无以复加。 眼前男子的容颜,似凝缩了人世间所有斑斓的景致,肌肤细腻透明,泛着玉质的光泽,五官深邃而分明,一双点漆般的眼瞳,带着静若明渊的幽深。微风吹动他的月白锦袍,气韵里散发出仙人一般的风姿。 他跨下车辇静立于雪地里,素白的雪中他的身影显得愈发绝世惑人,白莲一般清静而不染一丝尘埃。 便是杨柳风门口的龟奴朝这边看来,也俱是一怔,纷纷看呆了去。 这时,身后的车厢里再度下来个人。 一袭宝蓝色袍服,身姿亦是清俊挺拔,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腰间坠下五彩锦囊并上好白玉佩。比之先前那男子,虽少了几分清朗明阔之意,但眉宇清扬间的生机勃勃亦是让人错不开眼。有趣的是,虽然现在已是冬季,他修长的手里,却把玩着一把玉骨折扇。 原来着两人,正是秦默和谢廷筠无疑。 龟奴是看惯了世间繁华之人,粗粗一扫便知眼前两人必然富贵非常,忙收敛起方才的痴态,笑着迎了上来,“两位郎君真是好风姿,可是第一次来深泽?不是小的自夸,您来这杨柳风可真是来对了。” 先前下来的那男子冷冷瞥他一眼,凉淡开口道,“前头带路。” 分明只是清冷的一瞥,龟奴的心底却漫上一层止不住的凉意,那人的眼眸仿佛是千年不化的寒潭一般,冻得他浑身直打哆嗦。 他忍不住跺了跺脚,依旧赔了笑道,“好咧,两位郎君里面请。”说着,点头哈腰地请了二人进去。 杨柳风不愧是冀州最大的歌舞坊,端的是一派富贵奢靡之气。 龟奴引得两人入了楼内,堆笑道,“不知二位今日来是来听曲儿呢?还是来……找解语花呢?” 闻着扑鼻而来的浓重脂粉味,秦默嫌恶地皱了皱眉,冷淡地将头转至一边并不答话。 谢廷筠打量了一下坊内情况,玉骨扇一展,朝龟奴笑笑道,“听曲儿便好,找个会弹琴的过来便是。” 一名龟奴应了,先行退下去找女郎过来了,另一名龟奴则引着两人上了二楼,在一间房间前停下,伸手推开门请了二人进去。 秦默和谢廷筠入内。 房中布置得有几分雅致,一张梨木小几摆放在房中,窗边的镂空熏炉内绕着淡淡的熏香,另有白玉美人瓶一盏倚在窗旁,瓶内插着新鲜的腊梅几枝。小几前头的琴架上摆着古琴一把。 两人在小几前坐下,龟奴给两人上了茶,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待他将门合上,秦默和谢廷筠对视一眼,点点头,拉开门左右一瞧,见无人注意到这边,飞快闪身出了房间。 谢廷筠微阖了眼眸,端起几上茶盏小啜一口,一副惬意的神情。 很快,门外有“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谢廷筠放下茶盏应一声。 门应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浅粉色曳地长裙的女子,容貌勉强算得上清丽,不过对于阅美无数的谢廷筠来说就差了些了。 那女子抬头看向谢廷筠,待看清他的容貌和打扮,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狂喜,羞羞怯怯朝他行了个礼,“阿眉见过郎君。” “你叫阿眉?真是好名字。”谢廷筠收扇轻叹,看着那唤作阿眉的女子轻笑,眉眼弯弯间酥得阿眉几乎找不到北。 她脚步略带虚浮地走到房中琴架前坐下,忽而响起一事,看向谢廷筠好奇道,“郎君,不是说有两人的么?怎么房中只见你一人?” 谢廷筠“呵呵”一笑,睨了眼眸看向阿眉,“他突然肚子痛,出恭去了。”说到这儿,谢廷筠突然换上一丝缠绵暧昧的语气,“再说了……就我们二人不好么?我还盼着他别回来的好呢。”说着,朝阿眉挑了挑眉梢,眸中一抹璀璨流光,羞得阿眉满面通红,娇娇怯怯地低了头,轻应一声。 见她如此,谢廷筠不由起了几分好奇之心。这阿眉不是杨柳风的乐坊女么?照理该是见过“大世面”才是,怎么自己撩拨几句就这么找不着北了? 他不知道的人,这杨柳风的龟奴惯会“看人下菜”,一看秦默和他这种通身清俊的气质,就知道他们该是不喜欢那般艳俗的女子,所以特意找了入坊没多久性子还有几分单纯的女郎过来。 不过不管如何,谢廷筠也算是达到自己的目的了,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神色,清了清嗓子道,“那……就让我听听阿眉的琴艺如何?” 阿眉轻轻一点头,耳根处绯红久久不曾退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胡乱跳动的心跳,素手轻抬落于琴弦之上,很快,有悠扬的琴声从房中传出。 * 穿过杨柳风前面的楼宇,后头是一座占地颇广的花园,平素里是坊中女郎们消遣闲聊的好去处。再往后,则错落有致地坐落着几座样式不一的小楼。普通的乐坊女自然是住在前头的房间里,而这些小楼,则是杨柳风“台柱子”的闺房。 其中有一两层小楼,还带了个小小的院子,院墙是一色的水磨石墙,开镂空影壁,透过影壁朝里头望,能看到里头被侍弄得整整齐齐的花草,还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院子中间长着一两株樱树,长长的枝桠一半伸出墙外,另一半则伸到了小楼二楼的窗台之上。 二楼房间的靠窗处摆放着一张紫檀梳妆凭几,一妙龄女郎正在对镜梳妆,长长的如瀑布般的青丝旖旎泄下,散发着惑人的光泽。 镜中一张国色天香的容颜,尖尖的小脸,白皙如玉的肌肤,一双潋滟凤目明艳绝伦,眉目轻动间带着说不出的风情和艳色。 她手中拿着象牙梳,正一下一下地梳着一头乌发,眼神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樱树枝桠,颇有些百无聊赖。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她轻应一声,放下手中的梳子,目光却依旧看着窗外发呆。 轻巧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快走到了她身侧。 “朝云,何事?”女子懒洋洋道,语声带了丝喑哑,尾音轻咬间却又有着说不出利落干脆。 “小姐,青龙郎君派人送了这个过来。”身后的女婢恭恭敬敬回话道。 听到女婢口中的“青龙”二字,女子微微挑了挑眉,平淡无波的眼中终于划过一抹兴致。她转身朝女婢望去,“青龙?给我送什么东西来了?” 那唤作朝云的女婢递来一个长方形的锦盒,锦盒上缀满细碎东珠,端看盒子,已是富贵奢靡。 那女子的眼中却并无半分惊喜,浑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伸出指甲上涂着艳红丹蔻的素手,随手将锦盒打开来。 锦盒内以大红丝绒铺就,红丝绒上放置着一支莹润通透的碧玺石嵌宝衔丝流苏簪。簪子上镶嵌着的斗大碧玺石在窗外白雪的映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身侧的女婢眼中一抹惊讶之情。 这簪子一看便价值不菲,没想到青龙郎君这次居然这么大的手笔。 女子看着那碧玺石嵌宝衔丝流苏簪。,眉眼间却无半分波动,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她伸出手将簪子拿起,却是随手递给身旁的朝云,然后拿起被压在簪子下的一张小纸条。 展开飞快一瞧,女子不由勾了勾唇,目露一丝嘲讽之意。 因着把那人放在这里心中过意不去,所以特意送了这簪子来给自己赔礼?这个青龙,可当真是两头都不愿意得罪啊。 她将纸张收入手掌之中,微微一用力,素白的纸张便化作灰尘从指缝中漏了下去。女子伸手一推窗户,细碎的纸屑便随着风飘散到了窗外消失不见。 看着女子的举动,朝云微微心惊,双手托着手中的簪子愈发恭谨道,“小姐,这簪子,您可要收下?” 女子淡淡一勾唇,反问道,“他既然都送上门来了,我岂有不收的理?”说着,接过朝云手中的簪子细细观赏了一番,五彩碧玺光芒倒映在她眸中,愈发显出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长长的小指甲拂过簪身,指腹微微触碰上尖尖的簪尾,看得朝云一阵心惊,生怕女郎一个不小心刺伤了自己柔嫩的皮肤。好在女郎很快将簪子递回给了她,语声懒惫道,“用这簪子,给我挽个髻吧。” 朝云应一声是,接过簪子先放在几上,双手灵巧地替女子挽起发来。 她的手艺早已娴熟,很快替女子挽好了一个繁复的灵蛇髻,然后拿起那支碧玺石嵌宝衔丝流苏簪插在了鬓边,长长的流苏坠下,在颊畔轻摇,映得女子的脸庞说不出的莹润明艳,贵气逼人。 朝云用拿起一把篦梳在女子鬓间微微勾出一抹碎发,如此一来,更添妖冶之气,与女子身上的气质融合得恰到好处,活色生香。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敲门声响起。 应声而入的是另一名青衣女婢,她走到女子跟前微微一福,语声带了一丝郑重,“小姐,秦九郎和谢七郎来明月坊了。” “什么?”正在妆奁匣中挑选耳坠的女子闻言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前来报信的女婢,“夕月,你这消息可靠?” “方才前头龟奴传话说来了两名气质不凡的郎君,奴婢放心不下,亲自去前头看了一眼,发现正是前些日子来深泽县的秦九郎和谢七郎。” 女子原本流波无痕的眸中突然迸出几丝兴味来。她浅浅勾了勾唇,“朝云,取我面纱来,我去会会这两人。” 朝云应一声,从衣柜中取了块与女子衣裳同色的淡紫色轻纱过来。 女子接过轻纱蒙于面上。 一双玲珑美目流转间,赫然便是杨柳风久负盛名的洙妙女郎! * 阿眉一曲弹罢,娇娇怯怯撩起眼帘朝对面的谢廷筠,却发现他手中端着茶盏,目光落在杯中茶水之上,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 阿眉脸色一白,想起阿妈的教诲,一咬牙按住了琴弦,施施然起身朝谢廷筠走去。 谢廷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听得琴声止,抬头一瞧,却正好看到阿眉朝自己这边走来,忙敛了眼中的情绪,朝阿眉露出一抹笑意。 阿眉走到谢廷筠身侧停下,然后仪态淑远地坐在了他身侧。 谢廷筠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旁侧挪了挪。 阿眉伸手给谢廷筠空了的茶杯斟了杯水,纤纤素手端起茶盏递到谢廷筠面前,看着他眉目轻漾脉脉含情,“郎君,请用茶。”说话间,身子朝谢廷筠靠了靠。 “谢谢……”谢廷筠似乎并不适应阿眉靠这么近,眉头微微皱了皱,面上显出一抹沉色来。 阿眉看着谢廷筠神情的转变,眼中流露出一抹惬意,很快,她贝齿轻咬,又朝谢廷筠贴了上去,嘴里黏黏糯糯地叫着郎君。 谢廷筠心中腹诽了几句,眉目一闪,假意手中杯盏没有端稳,一个不小心杯中茶水撒了出来。有些许正好溅到阿眉裙摆之上,氤开一大片水渍。 “啊呀,真是对不住了。”谢廷筠佯装讶异道,一边将茶盏放回几上,一边正人君子般别开眼道,“阿眉不如回去先换件衣裳再过来如何?我就在这里等你。” 阿眉心有不甘,奈何看谢廷筠这模样,似乎并不想亲近这样的自己,又想起阿妈跟她们说过的不要操之过急的话语,只得咽下心中的不快,娇羞一低头道,“那就麻烦郎君在此候着的。” 说罢,装作一副仪态翩然的样子,娉娉袅袅出了门。 待她将房门合上,谢廷筠长长出了口气,也顾不上窗外寒冷的天气,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来,窗外的新鲜空气被冷风夹杂着灌入房内,方才阿眉身上留下的厚重脂粉味这才冲淡了不少。 他看着窗外的雪景,有些心神不宁地在窗前踱来踱去,眉眼间一抹焦急的神色。 熙之已经去了快半盏茶的时间了,也不知他有没有查出什么。 昨夜派去监视韩震的侍卫来报说,韩震回府后,深夜去了杨柳风,却并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悄悄入了侧门。阿井跟着他偷偷潜入了府中,却发现韩震在杨柳风一处隐秘的院落与一个青年男子密谋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匆匆忙忙从后门离开了。 阿井本想跟着那青年男子,不想他警惕性颇高,阿井恐被发现,不敢跟得太紧,七拐八拐之下还是将那人跟丢了。他又返回杨柳风欲秘密查探一番,却发现杨柳风的守卫格外森严,稍有不慎便会被巡逻的仆从发现,只得折返回去像秦默报告。 秦默听完阿井的回报,断定这杨柳风中定然有猫腻,所以今日才带着他一道来了这里,准备假装成客人的模样暗中查探一番。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谢廷筠正在惴惴不安间,门口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隐隐的女声传来,那声音,似乎还有几分熟悉。 他一怔,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在何处听过这声音,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谢廷筠稳了稳心神应声道。 不想推门而入的却是一个他意向不到的人。 谢廷筠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袭淡紫色曳地长裙眉目如画的女子,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那女子“噗嗤”一笑,潋滟凤眸似笑非笑地睨了谢廷筠一眼,“听说杨柳风来了两位翩翩佳郎君,不知怎么的我便想到了云七郎,没想到还真是你。郎君别来无恙?” 谢廷筠暗自压下不解的思绪,朝来人露出一抹笑意道,“原来洙妙女郎,没想到这么巧!” 洙妙微微一勾唇,长长的睫毛似一把小刷子似的扑闪着惑人的神色,“郎君这话可说得不对。我是特意来找郎君的,可不是什么巧遇哦。” 听得她这般娇嗔的语气说来,谢廷筠颇有些尴尬,但面上仍是一副风流世家子弟的模样,朝洙妙挑了挑眉道,“女郎这话可是容易让人误会呢。” 洙妙顺手将房门关上走了进来。她身后并未跟着女婢,如此一来,房中便只剩下了她和谢廷筠两人。 谢廷筠心中升起一股警惕之心,面上却笑得愈发和煦起来。 洙妙并未向他走近,只停在门口,双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谢廷筠,悠悠然开口道,“上次中丘城相见,郎君可是答应来了杨柳风会来找洙妙的,若不是洙妙听了婢子来报,怕是又要跟郎君错身而过了。难道……郎君已经忘了洙妙了?” 她这般幽怨的语气说来,一双似嗔非嗔的含情目看得谢廷筠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他自问来怜香惜玉之人,虽明知洙妙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但明面上还是拉不下脸,带着几分玩笑之意道,“听说洙妙女郎轻易不见客,鄙人面皮薄,怕吃个闭门羹,所以没敢提女郎的名字。” 洙妙轻笑一声,笑声迷蒙中带了一丝惑人之意,“郎君说笑了,若是云七郎来,洙妙自当是要亲自作陪的。”她顿了一顿,道,“听说与云七郎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一位郎君,怎的不见其人?” 谢廷筠讪笑一声,“他……有些内急,出恭去了。” “哦?”洙妙语声微微上扬,带出一股子意味难辨之意,“洙妙见郎君投缘,本想抚琴一曲的,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等这位郎君回来了再开始如何?”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谢廷筠心中翻了翻白眼,对秦默丢下自己一人在这里应付这些莺莺燕燕颇为不满,早说要带着荆彦一道来了,他偏不肯,说荆彦没经验,怕漏了陷,难道自己就有荆彦了? 他狠狠地在心中骂了秦默几句,忽然想起什么,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沉痛地摆摆手道,“别等了,他来之前不知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这会恐怕正痛苦地蹲在恭房里呢。” 洙妙没料到谢廷筠一副翩翩郎君的模样,却会说出这样粗鄙的话,脸上神情一时没绷住,露出几分嫌恶来。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眼底浮上淡淡笑意,善解人意道,“原来如此,那洙妙便先为郎君抚一曲吧。” 说着,朝门外吩咐一句,“取我琵琶过来。” 门外有龟奴轻应一声,很快抱了琵琶去而复返。洙妙接过龟奴手中琵琶,看一眼房中的古琴,冷然道,“把这些东西拿出去,没得碍了我的眼。” 龟奴知道洙妙清高的性子,也不多说,陪笑两句,抱着古琴出了房门。 可怜阿眉换了声最出彩的衣衫兴高彩烈而来,却正好看到龟奴将房门关上,怀中还抱着自己方才弹奏的那把古琴,她一急,忙走上去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龟奴睨她一眼,“洙妙女郎在里头,你不用进去了。” “什么?”阿眉吃了一惊。 洙妙女郎轻易不见客,平素都待在后院自己的小楼当中,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屋里那郎君的身份不一般?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样的气韵,那样的风姿,还有身上的穿着打扮,那郎君一定非富即贵!想到这里,不由懊恼地咬了咬唇瓣,早知他是个大人物,自己就不去换什么劳什子衣服了,白白让洙妙钻了空子。 可是洙妙在杨柳风的地位比她高多了,她心中虽然愤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只得恨恨地白了那龟奴一眼,跺了跺脚,气喘吁吁离开了。 门外的动静不小,谢廷筠和洙妙自然都听到了,不过两人识趣地都没有提起。 洙妙抱了琵琶,素手微微拨了拨弦,调试好音后不急不缓轻拢慢捻起来,很快,有嘈嘈切切的乐声从房内传出,楼中诸人无不闻之一叹。 * 公仪音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 冬夜的气温又冷,稻草堆在身下硌得又难受,一晚上醒醒睡睡,好不容易陷入浅眠时,外头的天却已经蒙蒙亮了。 她挣扎着从稻草堆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整了整仪容。明明一夜未睡,脑中却无比清明。 昨天那终于搞清楚来看自己的那个红衣女子是谁,也终于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了。 那香味,她在中丘县的街道上闻到过!而当时,正是洙妙从中丘县回深泽县的时候! 她自幼对气味敏感,哪怕是细微的区别她也能分得很清楚,因而绝对不会弄错。那日来看她的红衣女子,分明就是洙妙!她虽然没有看清那红衣女子的容貌,但身形也对得上,正是她无疑。 洙妙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别人家的后院,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就一目了然了。 天心教居然将她藏在了杨柳风中! 没想到,洙妙居然也跟天心教扯上了关系。她早就觉得这个洙妙气质不一般,再加上身世沉迷,并非一般的乐坊女,却没想到她竟也是天心教的一员! 天心教既然将她藏在了杨柳风中,四周定然派了人严密把守。但正因为这里是杨柳风,坊中女子众多,鱼龙混杂,反而让她逃出去的机会变得容易起来。唯有假装坊中女子,才有可能偷偷混出去。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候。 公仪音身姿挺拔地坐在草堆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窗外渐渐升起的日头,偶尔伸手转一转手腕上的白玉双扣镯,眉眼间一抹沉重的神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于,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她神情一凛,快速退去面上的警惕之意,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来。 柴房门被人打开,推门而入的还是昨日那个尖细声音的汉子,他今日没有穿昨日那袭夜行衣,但容貌依旧用一块黑布盟主。手中提着个食盒,想来是给公仪音送早饭来了。 汉子看公仪音一眼,低沉出声道,“吃早饭了。”说着,将食盒伸手递给公仪音。 公仪音却并不接,跌坐在稻草堆上,一脸痛苦的神色。 汉子一怔,放下食盒看向她道,“怎么了?你可别耍什么花招。” 公仪音还是不说话,只是小手抚上脚腕处,眉眼间一抹痛苦的神色。 汉子本欲再问,余光落到窗口下面的草垛之上,脸色变了变,看向公仪音恶狠狠道,“怎么?想从窗户逃出去反倒扭了脚?” 公仪音痛苦地“哼”一声,秀眉蹙到了一块,却愈发显出几分韵致楚楚的姿色来。 那汉子心内一痒,似有无数个小爪子在抓挠。他缓和了几分面色,看向公仪音小手摸着的脚腕,心中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想着那洁白袜套下的莹白玉足,汉子一阵热血涌上。心中有一个渴望的声音不断叫嚣,你就给她看看扭伤的脚腕,就算圣使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你的。这么一想,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放柔了语气看向公仪音道,“别动,我给你看看,若是伤到筋骨可就麻烦了。” 公仪音神色一瑟,有些抗拒地朝后退了退。 见她这般,汉子心中仅存的怀疑之心也退去,沉了语气道,“若是不想死,就乖乖听我的话。” 公仪音身子一颤低了头,似乎不再抗拒,放在脚腕上的手却不知不觉收了回来,悄悄地搁在了手腕处的双扣镯上,大拇指正按着搭扣处。 那汉子见她这般配合,心中一喜,眼中浮上一抹贪婪的神色,大手就往公仪音的脚踝处伸去。 就是现在! 趁着他低头的一瞬间,公仪音抬起手腕用力一摁,一道银光闪过,正正好插在了汉子的颈部血管处。汉子“叮咛”一声,还未来得及抬眼看公仪音一眼,便面露痛苦之色,嘴角渗出几抹暗红的血液,眼睛一瞪,似乎没了气息! 公仪音后怕地朝后退了几步,一手按住手镯上的另一处搭扣,生恐男子没有死绝。等了一小会,见汉子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壮了胆子上前伸出手指在汉子鼻端一试,面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真的死了! 百里行的毒药可真是好使,居然有这般见血封喉的功效。看来他留下来的那几本医书,自己定要好好钻研一番才是。 公仪音在方才搭扣处又是一按,仍旧一道银光闪过,却是方才射出去的银针又收回了手镯内。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弯腰从汉子怀中找出了柴房的钥匙,刚要离开,忽然又想到什么,折返到汉子身边,伸手扯下了他蒙面的黑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公仪音拍拍手站了起来,眼中一抹失望的神色。 罢了,这人一看便只是个小啰啰,从他身上应该也搜不出什么来。这么一想,失望的心渐渐平复,走到门口悄悄拉开门,左右一瞧,见四周无人,飞快地闪身出了柴房,还不忘将柴房上的锁头给锁上,以给自己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昨天她从窗户中已经观察好了,穿过这个院子,再穿过一座花园,就可以直接走到杨柳风前头那栋主楼去了,并不需要经过隔壁那栋两层小楼。 这杨柳风中的人,除了洙妙,其他乐坊女子和龟奴应该都没有见过她,她要想成功逃出去,最重要的就是避开洙妙。 公仪音猫着腰藏在柴房旁观察了一会,飞快地朝那主楼处走去。 好在她身上的斗篷是纯白色的,在白雪皑皑的雪地里并不起眼。公仪音一路疾行,很快出了柴房所在的院子。想来现在正是杨柳风来客之际,仆从女婢都到前头的主楼服侍去了,没有什么人待在这座小院里。 她深吸一口气,朝略显凋敝的花园迈去。 * 此时的杨柳风中,洙妙一曲弹毕,秦默却还没有回来,也并没有任何信号传来。 谢廷筠虽然面上神情依旧,心里却生了几分不安之情。 洙妙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轻笑着道,“郎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洙妙弹得不入郎君的耳?” “哪里哪里。正是女郎弹得太好了,鄙人才听痴了去。”谢廷筠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女郎这琴声,当真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洙妙抿唇轻笑一声,“能得郎君赞叹,洙妙不胜惶恐。不过……”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郎君那位朋友久未归来,该不会是杨柳风构造复杂,迷路了吧?要不要洙妙派人去找找?” 谢廷筠笑笑,“多谢女郎的好意了。我猜啊,他大概是沉醉在哪处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吧。我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罢。” 洙妙眼神一闪,刚欲启唇再言,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被人打断,她颇有些不悦,神情冷冷地看向门口开了口。 进来的却是朝云! 洙妙心一沉。 朝云和夕月身份特殊,寻常并不在杨柳风中露面,这会居然不顾暴露的危险匆匆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朝云朝房中的谢廷筠微微一福,很快行到洙妙身侧耳语了几句。 谢廷筠状似毫不在意地喝着茶,眼角余光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洙妙面上神情,看到洙妙神情一垮,他的心里也忍不住紧了紧。 莫不是秦默被人发现了? 可是看洙妙的神情,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让她烦心的事一般,先不说秦默的身手很难被人发现,就算被人发现了,洙妙的神色也不应该是这般。 这么一想,谢廷筠微微定了几分心。却见洙妙已调整好了面上情绪,抬头看向自己歉意一笑,“云七郎,实在抱歉,突然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就先失陪了。改日云七郎再来,洙妙定当好生招待。” 谢廷筠微微颔首,笑得灿然,“女郎请便吧。” 洙妙虽是心急,礼数却半分不错,行礼后带着朝云匆匆离去。 看着洙妙略显匆忙的身影,谢廷筠垂了眸,眼中一抹深沉莫辨的神色。 * 另一边,公仪音一边谨慎地四下打量着,一边猫着腰继续前进。 冬日的花园里草木凋敝,不易藏人,但好在还有一些葱郁的长青树木才让她不至于一下就暴露在他人的视线当中。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只能尽量挑树木茂盛的地方走,这么一来,速度就被拖慢了不少。一路走来,也遇到不少行色匆匆的仆从女婢,好在她发现及时,堪堪躲了过去。 这时,身后似乎隐隐传来了喧哗之声,她心中一惊,藏在一棵树后朝后望去,果然远远瞧见方才那间柴房外围了几人,因为隔得远瞧不清面上神情,但看这架势,公仪音还是明白,她逃出来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了。 当下一颗心悬得更高了。 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前行,却远远瞧见杨柳风主楼中走出两人,虽然隔得远,公仪音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打头的那名女子熟悉的身影。正是洙妙! 她心中一紧,只得蹲在树后,尽量与雪地融为一体。 好在洙妙行色匆匆,并未注意到旁边的异样,飞速地往柴房处行去。 虽然没被洙妙发现,公仪音还是吊着一颗心,趁着那边混乱之际,飞快朝主楼走去。 终于,她成功地避开他人闪身进了主楼。 主楼里调笑嬉闹声不绝于耳,往来男女亦是络绎不绝,好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见此情形,公仪音反倒微微舒了口气。 方才她已经将身上的斗篷脱在了花园当中,她身上服饰并不出挑,混在这群男女当中倒也不觉为何。公仪音侧身低头,一点一点朝门口挪去。 这时,身旁的一扇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公仪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拽了进去。 ------题外话------ 阿音是被谁人抓进房内的呢?到底是脱险还是再次遇险呢? 预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 嘎嘎~ PS:姑娘们今天剁手了吗?2333 第199章 假戏真做(甜!)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一惊,下意识就要尖叫出声,然而她很快意识到如今所处的境地,恐将人引来。转而贝齿一咬,大拇指就搭上了手镯上的暗扣。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身后传来一道低而喑哑的声音,“是我。” 公仪音身子猛地一颤。 那声音,似一阵暖风拂过她冰冷的心田,冰凉的手脚终于有了知觉,而一直紧绷的心在这一刻也终于完完全全放松下来。 “阿默……”公仪音沙哑着叫出了口,声音缠绵而虚软,就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全身的重量不自觉倚在了身后之人的身上。 她强撑着转了身朝秦默看去。 明明只有两天未见,可公仪音却觉得仿佛隔了一生一世那么长。 阳光从房中的窗户内照射进来,秦默的眉眼在柔和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如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阿默……”她声音中带上一丝哭腔,又颤抖着开了口,小手已经忍不住抚上了秦默的脸庞。 秦默幽黑的眸中闪烁着欣喜若狂的神色,点珠般的双眸如同上好的黑曜石一般发出灼灼亮意。他的薄唇蠕动了一番,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双臂一张,猛地将公仪音拉入怀中。 公仪音撞上他厚实紧致的胸膛,小巧的鼻尖被撞得一阵生疼,然而她顾不上揉一揉,也张开手一把搂住了秦默的腰肢。 秦默紧紧抱着公仪音,手上的力气锢得公仪音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公仪音脑中一片混沌,任由秦默这般抱着,明明鼻头一阵发酸,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好一会转,却终究没有落下来。 幸好,幸好她这次没有让秦默难做…… 秦默默然抱了公仪音许久才松开,大手揽着她的肩头,深邃的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公仪音的面上,终于沉沉开了口,“阿音……” 看得秦默有些发红的眼眶,公仪音一阵自责,忙踮起脚尖环住秦默的脖子,凝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阿默,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平安回来了……” “嗯……”秦默声音中带了浓浓的鼻腔。他长长眼帘眨了眨,神情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上上下下打量了公仪音许久,确认她当真没有受伤之后,才重重舒一口气。 公仪音这才得了空打量起秦默拉她进来的这间房。房间看上去十分普通,小几坐垫,床榻,似乎就是杨柳风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她收回目光看向秦默,“阿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秦默的目光半刻也不想从她身上挪走,紧紧凝视着她的双眸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出了这里再说。” 他先前之所以会答应天心教的要求,就是怕公仪音被绑架的事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昨日听说公仪音很有可能被藏在了杨柳风后,心情就更加沉郁了。 公仪音堂堂帝姬,若被人知道出现在杨柳风这种歌舞坊,哪怕她是受害者,也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来。所以他今日过来,就是秉着能将低调救出公仪音的念头来的。只可惜他每间房都打探过了,却依旧没发现公仪音的踪迹。正沮丧之际,却从窗外看到猫着腰偷偷往这边而来的公仪音,不由欣喜若狂,这才把她拉了进来。 他当然也想知道公仪音是怎么逃脱出去的,不过眼下显然不是交谈的好时机。 秦默示意公仪音待在自己身侧,正准备拉开门往外看看情况,却听得有喧哗声由远及近而来。 “不好!”秦默眉头一皱。 公仪音也听到了门外的情况,有杨柳风恩客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期间夹杂着龟奴的赔礼道歉声,似乎打的是有乐坊女出逃的名头在挨个地搜查每一间房。因为公仪音在杨柳风失踪的事自然不能抖落出来,否则就是承认了杨柳风中有人与天心教有染。 想到这里,公仪音沉了脸色。 她虽然不知洙妙的真实身份如何,但她在杨柳风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个乐坊女,为何能调动大批龟奴来搜房?除非……除非杨柳风本身就是天心教的贼窝?还是说……杨柳风的幕后老板与天心教有关系? 一时间脑中思绪纷杂,自己仿佛从一个漩涡中走出,却又掉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漩涡之中。 听得门外的熙攘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秦默走到另一侧临花园的窗户看了看,却见花园中也有一队人在仔仔细细地毯似的搜查着。 看来从窗户跳下去的方法是不可行了。 公仪音显然也明白他们如今所处的两难处境。尽管她现在跟秦默在一起,并不怕天心教再将她抓回去,但堂堂南齐帝姬和延尉寺寺卿居然出现在乐坊的同一间房中,光就这件事也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若是传回京城,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来,到时士族和皇族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恐又有变故要生。 秦默抬头打量着头顶的房梁,考虑带着公仪音藏到房梁上的可行性。 这时,公仪音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房中的床榻之上,不由眼神一亮。 她虽是帝姬,但因受宠,早早在宫外单独建了府,因而对市井之事倒也有所了解。譬如,她知道杨柳风明月夜这些歌舞坊,虽然明面上是打着听歌看舞的名头,但实际上那些乐坊女也会做一些卖身的勾当,这在整个南齐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她银牙一咬,看向秦默道,“阿默,快过来!” 秦默不解地看着她。 公仪音顾不上解释,一把拉过秦默朝床榻走去,一边疾步行走一边急急道,“快脱衣服!”说着,开始解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来。 秦默先是一怔,目光落在公仪音裸露出来的玉白肌肤之上,眸色沉了沉。聪颖如他,很快也明白了过来,心中一震,打量了公仪音几眼,她认真而急切的神情落在秦默眼中,似燃起了一团熊熊之火。 很快,公仪音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随手往地上一扔,抬头睨秦默一眼,见他还在呆呆望着自己,不由一跺脚道,“阿默,你别看我了,待会给你看个够!”她慌乱之下口不择言,话一出来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 秦默低笑一声,原本紧张的气氛被她这么一搅合反倒变得暧昧起来。看着公仪音绯红的脸颊,秦默勾了勾唇,也动手解起身上的衣服。 公仪音脱了外衫脱了夹袄,想了想,又将里衣解开一粒扣子往下扯了扯,这才掀开床榻上的被褥看向秦默道,“快上……来……” 目光落在秦默身上,声音却是一点一点低了下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秦默竟然已经将上衣全部脱掉了,全身只剩一条素白的中裤。肌理分明的胸膛,泛着玉质般的瓷色,蜂腰翘臀大长腿,看得公仪音腹部一阵热流涌上。 秦默轻笑一声跨上了榻,顺手将榻旁青纱帐放下,然后一把将公仪音搂在怀中,低垂了头在她耳畔暧昧而低沉道,“待会我也让你看个够。” 公仪音的头发方才已经被她打散,长长的头发散下,发丝贴合在秦默温热的胸膛上,头顶是秦默绵长而暧昧的呼吸,不由一阵心猿意马。 然而还没来得及浮想联翩,门外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她神情一凛,立马收敛了脑中的胡思乱想,想了想,一只玉白胳膊搭上了秦默的腰肢。 手下秦默的身子似乎一僵,不过她已顾不上这些,因为那熙攘之声分明已经到了门外。果然,下一刻,门就被人“砰砰砰”地使劲敲了起来。 “不要理。”秦默搂着公仪音的腰肢,在她耳畔低低道。唇瓣似乎无意般擦过公仪音的耳垂,公仪音身子一颤,忍不住叮咛出声。 秦默神色一暗,看着身下眉目含娆的公仪音,她的衣衫半敞,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眼中一片迷蒙之色,似乎已有些情动,面上神情不知不觉间极尽妩媚的姿态。 既然要做戏,那就做个全套吧! 秦默这般想着,俯身朝她的雪白的肩头吻去。公仪音小声惊呼一声,却很快被吞没在秦默柔软的唇舌间。 门外的龟奴敲了一阵也不见人来应门,早已不耐,互相对视一眼,“砰”的一声将门撞了开来,不想一眼就瞧见床榻上的男女正在翻云覆雨,轻纱起舞间只隐约瞧见一片玉白之色。 龟奴们不防看到这样香艳的场景,面上一热,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床榻上的男子一双墨眸冷厉地朝这么看来,“什么人?!” “郎君,坊中有名……”龟奴看不清秦默的面容,却被他冰冷的气质给震住,忙不迭解释。不想话音还未落,便被秦默冷冷的一个“滚”字打断。伴随着滚字而来的,是精准朝他们飞来的木枕。 龟奴们一惊,堪堪侧身避过。与此同时,目光飞快在房中一扫,从房梁到床榻底下,并未发现藏人的痕迹。他们松了口气,陪着笑道,“郎君,打扰了,您继续,您继续……”说着,低头哈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将门给他们好好关上了。 龟奴一走,房中登时静了下来。 龟奴人走了,公仪音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手抵在秦默胸前,一手搭在秦默的腰上。一阵阵灼热从掌心蔓延至全身,明明是寒冷的冬日,浑身却像着了火似的。 然而她不知,此时的秦默,心里比她更难熬。 温香软玉在怀,鼻端萦绕着幽幽香气,手下是公仪音肌肤的滑腻触感,饶是秦默定力再好,这会也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腹部更是一阵阵热流上涌。 两人谁都没有动,只听得对方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热。 最后还是公仪音先开了口,她颇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声若蚊吟道,“那个……他们走了,我们……我们可以起来了。”说着,手从秦默身上拿开,撑在榻上支撑着身体想要起来。 不想看着秦默惑人的美色,手上一软,又无力地朝秦默身上倒去。 温热的唇碰到秦默胸前的那一刹那,秦默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裂开来。他眼眸一眯,大手搂住公仪音的腰肢,带着她一翻转,公仪音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为了不压到公仪音,秦默还贴心地用手肘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双明灿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公仪音灿若流霞的脸颊。目光从她远山般青黛的秀眉,移到小巧的琼鼻,再移到红润饱满的菱唇。却似乎还不满足,深邃的眸光一路下滑,单薄的里衣遮不住雪白山峦起伏,秦默的气息愈发紊乱起来。 公仪音一急,抽出手往他眼前一遮,“不准乱看!” 秦默在她头顶低低轻笑一声,笑声似珠玉相撞,平白惹得公仪音的心好一阵战栗。他低了头,在公仪音的耳边一字一顿小声道,“方才是谁说……待会让我看个够的?” 公仪音羞得满面臊红,无力地辩驳道,“你……你听错了。” 秦默任由她遮着自己的眼睛,俯身埋在公仪音雪白的颈部,深深吸一口气,低沉的声音似琴音般悠悠传来,“乖,让我看一看你。”语声中含了一丝少见的脆弱,听得公仪音神色一暗。 自己失踪这两天,秦默一定急疯了吧。 这么一想,放在秦默眼前的手不由自主地送开来,水波潋滟的眸子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尽在咫尺的秦默。 “还好你没受伤。”秦默闷闷道,眼中火热的情丝退去些许,取之而代的是显而易见的自责之情。 “我没事了。”公仪音见不得素来清冷高贵的秦默露出这样让人心疼的神情,双手挽上秦默的脖子,凝视着他星辰般灿烂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秦默淡淡“嗯”一声,眼中却仍带了些迷蒙的后怕之色。 看着他这幅模样,公仪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脑子一热,也没多想,竟然抬起头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她微阖了眼眸,没有看到秦默眼中一闪而过的浅淡笑意。 秦默双手一收,抱住她的腰肢迎了上去。 公仪音的眼中一片雾霭迷蒙,眼眸微眯,上挑的眼尾似曳出万种风情,落在秦默眼中,激起燎原之火。唇舌辗转间带了丝平素未有的狠意,似乎要将公仪音吃干抹净才好。 “我……我快喘不上气来了……”公仪音叮咛一声,素来清澈的嗓音却带上几丝迷离和沙哑,挠得人心里瘙痒难耐。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又被秦默堵住了唇。 一时间,轻纱飞舞,发丝缠绕,被翻红浪,春色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秦默终于停了下来,公仪音已经浑身软得没有丝毫力气了,被秦默揽在怀中,身子还微微颤抖着。 看着怀中容颜精致娇媚的公仪音,秦默低低一声,“小妖精,真想快些把你娶回家才好。” 听到这话,公仪音来了些气力,挑眉睨他一眼懒惫地嗔一声,“明明是你自己扑上来的,怎的就怪我了?” 秦默也不辩驳,亲了亲她的额头,挑开青纱帐捡起方才公仪音仍在地上的外衫和夹袄,又替她整好里衣,一件一件给她认真穿起来。 公仪音此时正手脚无力,便由着他去了,少不了又被揩了不少油,只得白他一眼,示意他收敛着些。 “你一人来的?” “还有子沐。”秦默替公仪音穿好了衣衫,又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 “他人呢?”公仪音好奇问道,目光落在他背后的抓痕上,脸色一红,匆匆别开了眼。 “大概在听曲儿吧。”秦默随口道,将腰带系好,又恢复了往常从容淡然的翩翩君子模样。 公仪音微愣,很快明白过来,抿唇轻笑一声,“你就这么把他扔到了莺莺燕燕之中?” “给他个这么好的机会,他该感谢我才是。”秦默起身下了榻,又将公仪音也拉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通知他我已经逃出来了?”公仪音认真问道。 秦默走到窗边往下一看,见方才在园中搜索的那些龟奴们已经散去,想来方才那般大张旗鼓的搜索都没看到公仪音的踪迹,只得不甘地收了手。 他从袖中掏出一发信号弹,用怀中的火折子点燃,记号弹很快升了空。记号弹是淡淡的蓝色,同天空的颜色颇有几分相像,若不是刻意去观察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放完记号弹,他看向公仪音一招手,“我先带你出去。” 说着,揽上公仪音的腰肢,从窗口一跃,足尖轻点,很快跃上了屋顶。 他的身手极为利落,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一幕。 秦默带着公仪音在房顶轻点,很快消失在远处苍茫一片的雪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 此时的杨柳风后院小楼中。 “一群废物!”伴随着女子尖利的咒骂声,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一声一声砸得一旁女婢的心跟着一上一下。 “小姐息怒!”朝云和夕月慌忙下跪。 “这么多人,这么大张旗鼓,居然搜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洙妙站在窗前,狠狠盯着地上的朝云和夕月,柳眉倒竖,眼中怒火不断喷涌而出,生生破坏了几分容颜的美感。 朝云和夕月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青龙呢?!” “青龙郎君得了您给过去的消息,匆匆赶往卧龙山去了。”夕月硬着头皮道,却仍然不敢抬眼看洙妙。 “我就不信了,这个重华帝姬莫不是有翅膀不成?!好端端的怎么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见得不到回应,洙妙犀利的眸光往夕月和朝云刺去,“问你们呢!哑巴了吗?啊?!” 朝云和夕月身子一颤,颇有些艰难地回道,“奴婢……奴婢也不知晓……” “再给我搜!”洙妙气不过,广袖一拂,窗台上的琉璃美人盏应声倒地,碎裂的瓷片四下飞溅,有几片恰好溅到朝云搁在地上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鲜红的血渍映着她玉白的肌肤,看上去颇有几分惊心动魄。朝云却像没事人儿似的,并不看那受伤的手背,只抬了头,目光看向洙妙诚恳道,“小姐息怒,请听奴婢一言。” “说!”洙妙恶狠狠望她一眼,语气冷硬。 “这杨柳风毕竟只是那位敛财的地盘,明面上与天心教并无关系。您这般大张旗鼓地动用楼中龟奴搜索帝姬,传到那位的耳朵里怕是会对您心生不满。依奴婢看,将帝姬藏在这里本就是青龙郎君的主意,看守的人也是他派的,就算现在帝姬不见了,那位要怪,也只能怪到青龙郎君头上。奴婢觉得,在这件事上,小姐您已是仁至义尽了。”朝云一字一句说来,语声沉稳,又带着不言而喻的衷心。 洙妙的怒气终于压下去一些。 她定定看了朝云一眼,缓了语气道,“你们起来吧。” 朝云和夕月垂首应一声是,恭敬起身站在一旁。 “阿克所中之毒,可查出来了?”她沉默了片刻,淡淡看向朝云和夕月又问。这一次,语气似乎恢复了几分人前的端庄娴雅。 “已经查出来了,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阿克似乎是中了淬了毒的银针才身亡的的。只是搜遍了他的全身也没瞧见那银针的踪迹。” 洙妙伸手推开窗户。 冬日的风裹着寒气涌入房中,她伸出纤纤玉手,“啪”的一声将伸到窗台上的光秃秃的樱树枝桠给折断了一枝,闲闲地拿在手中把玩着。 “这个重华帝姬,还真有几分意思。若她是男子,或许这南齐,还有几分希望罢?”说完这话,她嘲讽地勾了勾唇,手一扬,方才被折断的那支樱树枝桠便被她抛之了窗外。 朝云和夕月不知她是何意,嗫嗫应一声,不敢答话。 洙妙似乎也并没有想得到她们回话的意思,沉默半晌,忽而想起一事,眸色一亮,“秦九郎和谢七郎可还在楼中?” 朝云和夕月对视一眼,似乎有几分明白洙妙的意思了,一五一十道,“自从发现帝姬失踪之后,奴婢就照您的吩咐封锁了杨柳风。现在还没有听到前头龟奴来报说两位郎君走了的消息,应该是还在楼中的吧。” 洙妙脸色一沉,似自言自语又似同她们在说一般,低沉开了口,“是我大意了。早就该想到他们这个时候来杨柳风必然另有图谋。只是……我到底还是低估了重华帝姬。” 她自嘲地笑笑,抬了头道,“走吧,去看看谢七郎还在不在。” * 谢廷筠并没有离开杨柳风。 他坐在方才的房中,眸色沉沉。原本焦急不安的神情这会已经沉静下来,深邃的眸中一抹意味深长的含义。 半炷香之前,他终于收到了秦默的信号弹。 淡蓝色。 说明他成功救出了公仪音,一直高悬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来。虽然不知秦默是如何找到公仪音的,但只要能安然无恙地将她救出便好了。 一桩心事已了,谢廷筠却不急着离开,依旧沉稳地坐在榻上,品着杯中茶水,偶尔抬头看一眼紧闭的门扉,眼中神情莫辨。 方才楼里的喧嚷他自然听到了,那些龟奴也搜到了他的房中,见没有藏人,道一声歉后又匆忙离去。虽然那时还未曾得到秦默的信号,但谢廷筠紧绷的心在那一刻就舒缓了不少。 虽然龟奴说是坊中有乐女私自逃跑才来搜人,可谢廷筠并不信。 从昨日阿柳来报的情况来看,这个杨柳风绝对有猫腻,甚至极有可能天心教绑架了公仪音之后就将她藏在了这里。所以此番这般兴师动众不惜惹得楼中恩客不快也要出动搜人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失踪的定然是个身份不一般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极有可能就是公仪音。 果然,不久后升空的那发淡蓝色信号弹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走到窗户旁朝下看,见花园中原本密集搜索的龟奴也纷纷散去,想来搜索未果只得放弃了。照理,现在就该是时候离开了,可谢廷筠却未动,闲闲倚在窗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皑皑雪地上一袭浅紫色的身影之上,眼眸眯了眯,嘴角翘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踱步回坐榻又端正地坐了下来。 一杯茶水见底,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进来。”谢廷筠放下茶杯,望向门口沉稳道。 门应声而开,进来的,果然是方才在雪地里看到的洙妙,这次,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垂首恭谨的青衣女婢。 谢廷筠眉梢一扬,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洙妙女郎?女郎去而复返,可是有要事?” 洙妙沉沉打量了他一眼,唇角一勾,“方才因突有要事,留郎君一人在此独酌,洙妙实觉过意不去,因而处理完事情后又匆匆赶过来了。” 她在谢廷筠对面坐下,朝身后女婢示意一眼。 女婢会意,上前替洙妙斟了杯水,复又退至其身后。 “洙妙敬郎君一杯,还请郎君原谅洙妙方才的无礼。”洙妙举起茶盏向谢廷筠颔首一示,仰头喝了一口。 “女郎客气了。”谢廷筠淡笑道。 “郎君的朋友还未回来?”洙妙放下茶盏,盯着谢廷筠面上神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谢廷筠挑了挑唇,露出一抹佻达的笑意,“不曾。”他眉头跟着一挑,带了几分轻挑向洙妙望去,“或许他这会正醉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呢。” 他本是一句戏言,不想洙妙听到这话,却忽然目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见洙妙面色有异,谢廷筠也怔了怔,不过很快收敛起眼中情绪,笑道,“女郎似乎对我那位朋友很感兴趣,三番两次问起。” 洙妙以帕掩唇,微微一笑,“郎君说笑了。只是方才那龟奴将两位郎君描述得跟仙人儿似的,洙妙不过是好奇罢了。” 谢廷筠面露伤心之意,“难道女郎光看我还不够么?”说话间,冲洙妙眨了眨眼。 洙妙状似羞怯地低了头,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悦。 谢廷筠眼光不错地落在她面上,却没错过她眼底这一抹神色,心中一突。 这个洙妙,果然不是个普通的乐坊女。 若真是乐坊女,早就看惯了世间冷暖,听多了甜言蜜语,对自己轻挑的话语并不会表现出反感来,可洙妙身上,却有种世家女的清傲和孤高。 他们得到的消息说,洙妙两年前就来了杨柳风,不管她以前的身份是什么,若她当真是以乐坊女的身份来的杨柳风,身上不可能还保留着这样的性子。除非,乐坊女这一身份只是她真实身份的掩护,甚至洙妙这个名字,也可能只是化名。 谢廷筠心中这般想着,见洙妙已调整好情绪抬头望来,“方才龟奴也来了郎君这里吧?” 谢廷筠点点头。 洙妙又道,“给郎君添麻烦了。听说是坊中有名乐坊女私自逃走了,因阿妈调教了许久,闻得此消息大发雷霆,所以才这般兴师动众。” 她的话,明面上听着像在解释,然而往深层次一想,分明是在试探谢廷筠的态度。 谢廷筠轻轻一笑,面上神情看不出半分端倪,“也是个可怜人。”他煞有介事道。 见他这般滴水不漏,洙妙的心里沉了沉,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郎君倒是个怜香惜玉的。” “女郎真是懂鄙人的心。”谢廷筠朝洙妙望去,做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洙妙面上笑着,笑意却并不达眼底,眼眸眨了眨,似有一丝不耐烦之色。 “快晌午了,阿妈那里还找洙妙有些事,就不奉陪了。郎君可要再叫几名女郎过来?”洙妙笑意浅浅。 “不用了,我也该回去了。今日得见女郎容颜,已是心满意足。” 洙妙笑笑,起身告辞,毫不拖泥带水地出了房门。 身后谢廷筠的目光久久落在她身影之上,直到她转弯出了房门方才收回,手一拍站了起来,也不紧不慢出了门朝杨柳风大门口走去。 洙妙带着朝云和夕月出主楼往小楼而去。 “朝云,你去问问方才领头的龟奴,他们方才在搜房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了一男一女颠暖倒凤的场景。”见四周无人,洙妙冷冷开了口。 朝云一愣,不知洙妙这是何意,本想问个明白,但目光一触及到洙妙冷冽如霜的脸庞,腹中话语登时就咽了下去,应一声是匆匆离去。 夕月亦不敢多说,陪着洙妙回到了小楼。 朝云很快去而复返。 “小姐,您说得没错,龟奴的确搜房时,的确碰到了三对男女在……” “有没有没看清容貌的?” 朝云想了想方才龟奴的话,点点头道,“有一对,龟奴说榻上帐子放了下来,看不清床上之人的脸,只隐约觉得那男子的气势好生冷冽。” 听完这话,洙妙冷笑一声,目光看向虚无的远方,“好一出颠暖倒凤的大戏。我倒是小瞧这个秦氏九郎和重华帝姬了。” 朝云和夕月不知她这是何意,不敢接话。 洙妙定定地看着窗外看了半晌,猛地收回目光看向朝云和夕月。 “赶紧收拾东西。” 朝云和夕月俱是一惊,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洙妙,“小姐,您要去哪?” “去建邺,这冀州已经待不下了。” 朝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小姐可是担心身份会暴露?可是您并未留下任何证据,就算他们怀疑到您头上也没有任何办法啊。” “你错了。”洙妙冷冷道,“若是他们二人,就一定会找出蛛丝马迹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走为上策。” “他们二人?”朝云喃喃重复一句,“小姐说的可是秦寺卿和秦校尉?” 洙妙自嘲地勾了勾唇,没有接话。 她这次,到底还是轻敌了,不过没关系,他们建邺再见罢。到时再见面时,事情的发展定会比现在更精彩! * 秦默带着公仪音回了刺史府。 薜荔院中的菱香和荷香见公仪音回来,高兴地不得了,一边迎上来,一边连声道要去通禀郎主和女郎。 “谁也不许去。”公仪音睨她们一眼,沉声道。 菱香和荷香一怔。不明白公仪音为何突然之间变得这般冷淡和肃然了,一时间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公仪音扫她们一眼,“你们先退下。没我的吩咐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荷香应一声是。 菱香看了看公仪音身侧的秦默,似有些欲言又止,然而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应诺退了下去。 公仪音舒口气,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秦默跟着在她身旁坐下,抚了抚她柔顺的发,轻声道,“阿音懂得驭下了。” 公仪音有些疲累地阖了双眼,“被关在杨柳风时,我已经想得十分透彻。这次之事,若我能多一丝防人之心,也许就不会发生。从前的我或许被保护得太好了些,太过天真纯良,太过不谙世事了。可是你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身为得宠帝姬,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某些人眼里的眼中钉,所以,我必须强大起来。” 看着公仪音虽然疲累却仍旧透出坚毅的容颜,秦默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欣慰,他揽了揽她的肩头,叹口气道,“若我能再将你护得严实一些……” “不!”公仪音坚定地否定了他的话,凝视着他深邃的双眼,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阿默,从前的我只想做你身边的藤蔓,总想着日日夜夜依附着你便好。可这次来冀州,我猛然之间发现,你太过优秀,太过惊才绝艳,若只是从前那般软弱的我,不值得这样好的你。所以日后的我,定要做你身侧并肩绽放的花束,成为你最得力的臂膀,陪着你一路走下去。” 听得公仪音这般说来,秦默内心十分震撼。 他定定地看着公仪音,良久才长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阿音,你记住,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只要你开心就好。你明白吗?阿音,你不需要为我改变什么。” 公仪音重重点头,喃喃道,“我明白。我这个决定,是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好。”秦默郑重应下,轻轻吻了吻她的耳朵,语声缠绵,“阿音,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舍得放手?我们回去就成亲,回去我就立马请求主上赐婚,好不好?!” 此次来冀州,这已经是秦默第三次提起要娶公仪音的话了,可每一次,公仪音心中都有更深的感动和欣喜。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感念上苍的仁慈,让她还能再有一次机会与秦默经历相识相知相爱的美好过程。 上苍待她,着实不薄。 公仪音静静倚在秦默怀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静谧而宁和的气氛在房中流淌。 可偏偏就有人不识趣。 “殿下,女郎在院外求见。”门外传来菱香小心翼翼的声音。 ------题外话------ 盼望着,盼望着,大婚的脚步近了~ 第202章 青龙和朱雀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秦默淡淡勾了唇,眼中落细碎流光,“为何这么说?” “直觉。”公仪音笑答,“现在在建邺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她微微侧了头朝秦默看去,面上是白玉无瑕的神情,“阿默,是也不是?” 秦默点点头,笑容依旧温和,看得人心中暖洋洋的。 公仪音眼中微亮,“当真?那……我问你,凝碧阁卖出的东西,会不会有记录?” 秦默微微狭了墨瞳,“阿音的意思是,记录下卖出的珠宝首饰是何时何人所买吗?” 公仪音点头,眸中是灼灼亮色。 “我名下所有产业都是子瑟直接打点的,但我曾听他说过,因为凝碧阁所售的首饰都是独一无二,所以卖出去时会有相应的记录。”秦默解释道。 “太好了!”公仪音面露欣喜之色。 “怎么了?阿音想到了何事竟然这般兴奋?”见她这般,秦默不由生了几分好奇,噙着笑意望向公仪音。 “阿默,我们现在去凝碧阁。”公仪音伸手来拉秦默,不过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在街上,慌忙收回了手,冲秦默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方才瞧见公仪音在州郡兵将士面前落落大方高贵清华的模样,秦默还微生了感慨,她的阿音,终究是一步步成长起来了。只是如今看到公仪音仍旧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娇态,心内像是被温暖的阳光填满,幸福感充盈地快要溢出来。 还好,阿音还是从前那个会在自己面前撒娇任性的阿音。 他的心底升起一股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庆幸。 “走吧。”秦默冲着公仪音抿唇一笑,眉宇间落细碎金光。 “为何突然想去凝碧阁?”两人并肩朝凝碧阁行去,秦默低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顿了顿,又打趣道,“莫不是想让我替你挑几样首饰?” 公仪音斜飞了眼角睨他一眼,眉目流转间风情婉转,又带了几分娇俏,“你若愿意送,我当然愿意受了。” 秦默低笑一声,“待会你若有看得上的,尽管叫小二打包便是。” 公仪音抿唇笑笑,眉目一扬也不客气,“好啊。”应完这句,她微微收起脸上的笑意,说起了正事,“我方才在江一哲身上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秦默反问,“是什么味道?”他知道公仪音的嗅觉比常人灵敏许多,别人闻不出来的气味,对她来说都能轻而易举的分辨。而这些各色各异的气味,有时往往就是解决一桩案子的关键。这是公仪音的天赋,也正是她的特别之处。 公仪音微微皱了皱小巧的鼻头,似乎在回想方才嗅到的气味一般,“带了一点铜锈味,又有一点烧焦的味道。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这种气味。” 她微微眯了眼眸,眼中有片刻的迷蒙,陷入沉思和回忆当中。 “铜锈味?烧焦味?”秦默将公仪音的话在唇舌间咀嚼了一遍,“那烧焦味,闻上去是否像大火灼烧金属的气味?” 公仪音眼神一亮,不可思议地侧头看向秦默,“正是那种味道!阿默,你怎么知道的?” 秦默的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郑重其事来,“阿音,你在想想,你说你似乎在哪里闻过那种气味,是不是今日在那堆满五铢钱的山洞里闻到的?” 公仪音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秦默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在那个山洞中闻到的这种特殊的气味。只是当时全部的心思都被那巨大数量的五铢钱给占据了,并未注意到洞里特殊的气味,只是潜意识里留下了印象。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铜矿冶炼成钱币的过程中所散发出的气味! 可是……江一哲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气味?! 公仪音好看的秀眉蹙成了一个结,她的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上一个猜想。如果……如果江一哲也是天心教的人…… 这个想法一起,手脚突然一片冰凉。 整个冀州,不光都督被天心教的人控制住了,就连监控都督的监军,也是天心教的人吗?天心教的势力,难道当真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公仪音浮上来的想法,秦默比她更早想到了,脸色也变得沉肃起来。 下午的深泽城街道,阳光洒满一地,却仍旧驱不散寒冬的冷意。呼啸而过的北风似冰刀一般割过人的脸颊,划得人一阵生疼。 公仪音愣愣地将斗篷上的雪帽带了起来,手脚却僵硬得几乎没有知觉。她低着头,脚步亦停了下来。 终于,她缓缓抬了眼望向秦默,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阿默……江一哲他……他莫不是……?” 秦默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似乎是怕隔墙有耳。 见他这样的举动,公仪音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自嘲地笑笑。是了,如果江一哲当真是天心教的人,先前有些想不通的问题现在就霍然开朗了。 韩震曾说过,在每次搜查或围剿前,天心教总会及时地派人前来指点他该如何做,可这样的行动分明该是保密的才是。如果军中无人,又怎么能做到这般及时而迅速? 再譬如秦肃带兵来冀州一事,天心教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作出反应。先前是她以为这内奸是韩震,没想到韩震只是天心教加以利用的棋子罢了,真正的内奸,却另有其人! 秦默压低了声音道,“阿音,你不要乱了分寸,我们也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我且问你,就算我们的猜想是对的,你为何要去凝碧阁?这同他身上的气味有何干系?” 公仪音微微阖了眼眸,眼下眸中的震惊之色。 须臾,才睁开眼看向秦默。 “阿默,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我被关押在杨柳风的柴房中时,有个穿红衣的女子曾来看过我么?当时我也是根据她身上的气味才推断出那女子便是洙妙。” “是。”秦默点头,“可惜后来我们再去杨柳风,洙妙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当时救出公仪音之后,秦默曾派人偷偷潜入过杨柳风,却发现洙妙所住的小楼早已人去楼空,而杨柳风的阿妈却是一无所知。通过盘问,秦默排除了杨柳风与天心教有关系的嫌疑,推测出洙妙应该是受天心教指示潜藏在楼中之人,事发后被天心教教中给带走了。 “我们一直都以为洙妙亦是天心教安插在杨柳风的一颗棋子。如果……洙妙并不是,而是教中身份颇高之人呢?”公仪音目色沉沉,声音低沉而缓慢。 秦默脑中一道亮光倏然穿过,便是素来淡然的他,此时也露出了微微震惊之意。 在中丘县外的明隐村时,当时阿柳和阿轸留在村中保护那些妇孺,但他们第二日再去时发现阿轸和阿柳受了重伤,村民也全消失不见了。根据阿轸的说法,当时来的天心教之人,领头的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因为从村民口中得知了天心教青龙圣使的存在,所以秦默推断出这个女子很有可能是天心教的朱雀圣使。而当时,洙妙恰好就在中丘县,还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这么说来,洙妙很有可能就是天心教的朱雀圣使! 看到秦默骤变的脸色,公仪音心知他想到了自己推测的那一层,接着又开口道,“我之所以要去凝碧阁是想验证一件事情。如果洙妙当真有我们想的那重身份,那么恐怕,江一哲极有可能便是教中与洙妙身份同等的存在。” 若洙妙是朱雀圣使,那么在天心教中与她身份同等的存在,自然就是青龙圣使了! 说话间,凝碧阁已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公仪音抬头看一眼凝碧阁醒目的招牌,声音愈发低了起来,一字一句钻入秦默的耳中,“当时我和钟灵珊外出时,恰好在凝碧阁见到过江一哲,也就是我方才同他提到的那件事。他没有否认是在替心上人挑选首饰,假设他那日在凝碧阁内买了件饰物并且送了出去……”因为事情的发展太过匪夷所思,公仪音一口气说来,说话间带了些微急促,略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对于秦默强大的理解能力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他轻轻拍了拍公仪音的肩头,接过话头道,“难道……你在洙妙身上见到了他买的那件首饰?” 公仪音点点头,复又摇头,看得秦默都生了几分疑惑起来。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整了整思绪道,“那日我从杨柳风的柴房中逃了出来,藏在主楼后面的花园中时,曾与洙妙只有几步之遥。那一日,我清楚地看清她的头上簪了支碧玺石嵌宝流苏簪。并且,我亦清楚地记得这支簪子,我在遇到江一哲的当日曾在凝碧阁见过。因为那簪子样式十分精美,用料也是上乘,我本来想买的,只是后来觉得太过珠光宝气,恐自己压不住便作罢了,所以才记得特别牢。”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喘口气,接着往下说,“当时我只当是洙妙自己在凝碧阁中购得的那簪子,没做他想。可现在这么多巧合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开始怀疑……也许……这些事情并不仅仅只是巧合。所以我才问你凝碧阁是否会记录下购买商品之人的身份,就是为了查证一事,当日洙妙头上所簪的那支碧玺石嵌宝流苏簪,究竟是不是江一哲送给她的。” 她终于一口气说完,凝碧阁也已近在咫尺。 秦默看着公仪音翼翼发光的眉眼,心中愈发柔软起来。此事若换了他,或许也做不到这般观察入微罢?公仪音她当真是上苍赐给他的最宝贵财富。 “阿音,你真厉害。”秦默由衷叹道。 公仪音小脸一红,“我是女子,自然对这些东西比较关注罢了。我若是要达到你这样的水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秦默微微一笑,抬头看一眼高悬在顶的凝碧阁招牌,轻声道,“走吧,进去问问。” 进了凝碧阁,热情的小二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 “我找你们掌柜的。”秦默淡淡道。 小二一愣,看着两人通身的气质,不敢怠慢,忙请了二人上二楼包间等着,自己去店铺后面找掌柜的去了。 掌柜很快敲门而入。 他谨慎地打量了几眼公仪音和秦默,眼中一抹遏制不住的惊艳之情。不过很快沉了眉眼,躬身道,“不知二位客官找鄙人有何贵干?” 秦默自袖中掏出一块鹅卵石大小的莹润玉牌在掌柜面前一亮。 掌柜一见,眼神登时变了,露出恭敬而肃然的神色,慌忙对着秦默行礼,“不知郎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郎主赎罪。” 秦默亮出的,正是表明他身份的玉牌。 他名下所有产业的掌柜或是老板,都由莫子瑟亲自培训过,培训内容的第一条便是见到持有此玉牌的人,务必要好生招待。因为有这玉牌的人,要么便是他们这些产业幕后的郎主,要么就是郎主极其信任的人。 能被莫子瑟看中当上凝碧阁的掌柜,此人的眼力劲自然不差。一见秦默的外貌气质年龄都与阁主莫子瑟同他们形容过的郎主对得上,当下便反应过来。而且前段时间阁主曾传信下来过,说是郎君近日到了冀州,让他们时刻做好准备,这才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必多礼。”秦默收回玉牌,淡淡道。 掌柜应一声,直起身子恭立在一旁。 “我听子瑟说,凝碧阁卖出去的东西您们都会有记录?”秦默看向掌柜神情清冷地开了口。 掌柜忙点点头,“只要是凝碧阁卖出的首饰,都会记录买家的名字和购买日期。” “有一件从凝碧阁卖出的东西,我需要你查一查是何人买走的。” “郎君请说。”掌柜应声道。 秦默转眼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会意,清泠开口道,“那是一支碧玺石嵌宝衔丝流苏簪,碧玺石有拇指大小,质地上乘,流苏是东珠和银线串成,掌柜可还记得?” 掌柜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小的记得这支簪子应该就是近段时间卖出去的才是。”他看向秦默鞠一躬,“请郎君在此稍后片刻,容小的下去查一查。” 秦默颔首应了。 掌柜的恭恭敬敬退出了包间,又唤了人来给他们上茶。 窗台上的香炉内燃着袅袅熏香,混合着茶水的香气,一室馨香。 公仪音端起茶盏小啜一口,望向秦默问道,“阿默,你说洙妙会去哪里?” 秦默嘲讽看向窗外天寒地冻的景色嘲讽地一勾唇,“冀州她是决计待不下去了的,我猜……她应该会去建邺。” “为何这般笃定?” “你还记得吗?子琴查到洙妙来杨柳风之前,曾去建邺待过时间。我猜,她应该就是那段时间与天心教搭上了线,并受天心教幕后那人的差使到了冀州,以洙妙的身份生存了下来。现在在冀州,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暴露,所以必然会去那幕后之人所在的建邺。”秦默淡然分析。 “洙妙当真是北魏人?”想起子琴打探到的消息,公仪音沉吟着开口。 “十有*。” “对了,那日我被关在柴房中洙妙来看我时,因为以为我还在昏迷,所以言语间没有多加防范。我听到她的女婢叫她小姐。这小姐的称呼,是不是北魏才用的?”秦默精通北魏风俗,问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公仪音的话,秦默的眸色又深了几分,“你说的没错,北魏的称呼与我们多有不同。看来我需要着重派人调查一下洙妙在入南齐前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公仪音忽然又忆起一事,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怎么了?”每当公仪音露出这样眉尖微蹙墨瞳微狭的表情,秦默便知道她定然又想到了什么线索,出声询问。 “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秦默微微挑眉,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那日我还听到洙妙同她女婢之间的一些对话,可令人奇怪的是,她言语间将自己和天心教划得极为清楚,似乎并不想同天心教的人混作一谈一般。” 秦默眸色幽深了几分,眉眼间一抹冷色。 “洙妙的事,我会派人再查,你暂且放宽心吧。”须臾,他抬眼看向公仪音,温声宽慰,抬手抚了抚公仪音打结的眉头。 公仪音挤出一抹笑容,刚待回话,门外响起了掌柜的敲门声。 “进来。” 掌柜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本账本模样的册子。他朝秦默行了个礼,将册子翻到某一页递给他道,“郎君,已经查到了,那支碧玺石嵌宝衔丝流苏簪在十日前被冀州监军江一哲买走了。” 秦默冷凝的目光在掌柜递来的册子上一扫,上头果然写着江一哲的名字,备注的日期正是十日前,也就是公仪音遇到他的那一日。 公仪音抬头望向秦默,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心意相通的神色。 秦默将册子合上递回给掌柜,从坐榻上起身道,“知道了,今日之事,不要向他人提起。”说着,转头看向公仪音,“走吧。” 掌柜忙退至一旁,亲自恭送秦默和公仪音出了凝碧阁。 “阿默,要不要立刻派人去捉拿江一哲。”踏出凝碧阁的店铺外,公仪音看向秦默提议。 “再等等。我们现在虽然知道了洙妙和江一哲关系不一般,但他二人是青龙朱雀二使的事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那怎么办?”公仪音微微生了几分急意。万一江一哲听到什么风声逃走了的话,他们可就放走一条大鱼了。 “再等一天,我明日去牢中会过韩震之后再做打算。” 公仪音恍然,“你打算从韩震口中打探出江一哲究竟是不是青龙圣使?”除了明隐村那些村名,他们这里唯一见过青龙圣使的人便是韩震了。韩震与江一哲早已熟识,却依旧没认出他便是青龙圣使,要么就是他们推测错了,要么就是江一哲伪装得太好。如果是后者,不管如何伪装,只要想通两者之间有联系,平日里没有注意到的蛛丝马迹便会浮上水面来。 翌日,秦默按照计划去了深泽县衙的牢狱。 见到秦默过来,韩震露出诧异的神色。显然没料到秦默还会来找他。 秦默示意狱卒将关押韩震的牢房打开,负手走了进去。 韩震满目警惕地看着秦默,沙哑着开口道,“什么风把秦寺卿吹来了,你不应该在追查天心教一案么?”声音中带了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秦默声音冷峻,古波无痕,“我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 韩震满目戒备地盯着秦默,道,“那寺卿怕是要失望而归了。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寺卿请回吧,免得浪费你我二人的时间。”韩震到底心中有怨气,说出来的话有些阴阳怪气。 秦默淡淡嗤笑一声,唇角弯出一缕淡淡的讥讽,“我以为,你如今最多的东西,就该是时间了。” “你……”韩震被秦默的话一呛,眼中闪过一抹怒气。 “韩都督难道就不想知道,天心教为何会找上你么?” 韩震眉眼一动,但还是低垂着头没有出声,不想被秦默看出面色的松动来。 秦默继续凉淡道,“若我没猜错的话,第一次来找韩都督商谈之人,应该是天心教的青龙圣使吧?” 韩震依然没有出声。 秦默脚步微动,冷冷清清的声音再度在空旷的牢房当中响起,“韩都督难道就不好奇,为何天心教的人能对你的心思摸得如此清楚透彻?若不是他们提出的条件恰好正中你的软肋,韩都督怕是也不会这么快就同意与他们合作吧。” 听到这里,韩震总算有了反应。 他一脸惊诧地抬头看向秦默,目光紧紧定在秦默面上,一字一顿问道,“你什么意思?” “韩都督难道从来就没怀疑过,你的身边或许出了内鬼?” “你说什么?!”韩震的脸色猛地一变,强自镇定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来。他霍然起身站起,直视着秦默的目光道,“请寺卿明示。” “韩都督或许没有想到吧,一直以来与你接洽的天心教青龙圣使,居然就是你身边之人。” 韩震身子一抖,猛地朝后退了几步,显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是谁……”他喃喃自语一句,又飞快抬了头,声音中含着浓重的情绪,“是谁?!究竟是谁?!” “一个人的声音和气质或许能改变,但身量和容貌却是变不了的。韩都督不妨仔细想一想,你身边有谁,与青龙圣使颇为相似?”秦默一句一句诱使韩震往深处想去。 韩震粗壮的眉毛皱成一团,眼中笼了深深的浓雾,垂在身侧的手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之意。 忽然,他猛地抬头看向秦默,“是江一哲对不对?!” 见韩震这幅神情,秦默心知他和公仪音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心中愈发定了下来。他微勾了唇角,似笑非笑地觑着韩震,“看来韩都督已经想明白了。” 韩震面露狰狞之色,一拳捶在了牢房的墙壁上,怒气沉沉道,“好个江一哲,居然隐藏地这么深!我说为何青龙每次都要挑深夜来见我,容貌也捂得严严实实,声音也可以压低让人听不出本音,原来竟然是他!” “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让韩都督弄个明白,以免你被人蒙在鼓里而不自知。”秦默淡淡道。 韩震收敛了几分情绪,狐疑地看向韩震道,“寺卿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的?” 秦默勾唇反问,“不行么?好歹给都督一个明白不是。”说着,转身朝监牢外走去,只有清冷的话语幽幽飘了过来,“都督就好好享受着最后的悠闲时光吧,主上的圣旨,大概很快就到了。” 菖蒲院中。 听到秦默带回来的消息,公仪音和谢廷筠荆彦三人都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这么看来,江一哲果然就是青龙圣使,而洙妙,也必然是朱雀圣使无疑。 洙妙已经逃走,江一哲可不能再次溜走才是! 现在此案的最后一个问题就在于,如何捉拿江一哲。 现在他们不确定,除了抓获的那二十三人,还有没有其他天心教教众隐藏在深泽县内。若有,他们大张旗鼓地闯进监军府抓人,势必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也容易引起州郡兵的恐慌。到时全城百姓人心惶惶,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么一想,几人都陷入沉思。 “我看,我们最好将江一哲找借口叫到刺史府来,再将其偷偷拿下。”秦默率先开了口。 谢廷筠点头道,“有道理。” “江一哲是天心教的人,他的身上势必会有天心教的图腾标记。我看,我们不如到时候制造一个事故,将茶水倾倒在他身上,然后趁其不备扒开他的衣衫。如此铁证在前,江一哲就算想抵赖也抵赖不了了。”公仪音忽然想到一个注意,兴致勃勃道。 岂料话音一落,荆彦和谢廷筠都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她。 公仪音不解道,“怎么?我这法子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荆彦尴尬地笑笑,“没……没有……” 谢廷筠显然要比他更心直口快一些,轻咳一声道,“无忧,你到底是个女郎,怎么能把扒人衣服的话说得这么顺溜的?” 公仪音玉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绯红。方才想到这个法子有些兴奋,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她睨一眼谢廷筠,嘟囔着道,“要你管。阿默还没说话呢!”说着,撒娇似的看向秦默,“阿默,你说是吧?” 秦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看向谢廷筠语带责备,“阿音只有我能说,子沐日后可要记住这一点。” 谢廷筠哀嚎一声,夸张地捂住双眼,“我的眼睛,快要被你们这波恩爱给亮瞎了!” 被秦默这么*裸地袒护,公仪音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上,“那个……你们觉得我方才的主意如何?” 秦默第一个点头,“很不错。” 秦默都发话了,谢廷筠和荆彦哪还有什么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安帝的回信早于江一哲到了刺史府。秦默飞速看完,心中有了计划,派人将江一哲按照他们昨日商量的那般请到刺史府。 江一哲在女婢的带领下到了刺史府正厅,秦默和荆彦、公仪音已在此候着了,除此之外还有一脸肃然的秦肃。为了怕走漏消息,钟志柏并不在列。而为了显示此番谈话的重要性,以秦默侍卫身份出现在人前的谢廷筠自然也没有在此,以免引起江一哲的怀疑。 江一哲一踏进刺史府,府外便被秦肃派来的虎贲军团团围住了,院子里也埋伏了秦默的人。他敏感地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然而都走到这里了,断没有理由离开,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正厅。 一见江一哲进来,荆彦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握住江一哲的手连声道,“恭喜监军,贺喜监军了。” 他身后传来秦默淡淡的声音,“你该换称呼了。” 荆彦一拍脑袋,歉意地朝江一哲一笑,“看我!现在该说恭喜都督了!” 江一哲眼皮子一跳,心中浮上一个猜想,不可置信地朝荆彦看去,只面上神色还带了几分谦逊和不解。就这幅模样,任谁也不会将他与那个阴沉狠厉的青龙圣使联系到一块去。 荆彦拉着江一哲在席上坐下,然后挨着他也坐了下来。 江一哲朝秦默拱手一礼,“下官不太明白荆司直的意思,还请寺卿明示。” 秦默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江一哲道,“主上已经回了信,听说韩震之事后震怒,下令速速将其押解进京,另外,还在信中提及将你升为冀州都督一职,至于监军一职,朝廷很快会派人下来。”见江一哲仍有些将信将疑,又补充一句道,“圣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这话的前半句话的确是安帝在信中的安排,但后半句话,不过是为了麻痹江一哲罢了。 公仪音恰到好处地接口道,“恭喜江都督了,看来本宫先前得到的消息有误啊。”这是在为她先前示意的会将江一哲调回建邺的话做出合理的解释。 听到公仪音这话,江一哲的疑虑果然被打消了不少。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场合,身为冀州刺史的钟志柏不在,虎贲军校尉秦肃却被请了过来。 “都督年纪轻轻便能坐到这个位置,当真是年轻有为啊。”公仪音笑意盈盈看着江一哲道,眼中似有四岁星辰闪烁。 江一哲虽然心中有鬼,但任谁被公仪音这样的貌美女郎夸赞都会升起飘飘然的感觉,他自然也不例外。微微得意地扬了眼角,嘴里谦虚道,“哪里哪里,殿下谬赞了。便是在座的秦校尉,也比我要出色得多。” 秦肃微微颔首一礼,“不敢当。”神情是一贯的冷峻。 江一哲见怪不怪,收回目光,心中一股狂喜漫上。 此次教主在冀州铸币之事本由他主导,不想最后大半铸好的钱币都到了秦默他们之手,自己必然难辞其咎,也不知教主会如何惩罚他。再加上朱雀突然去了冀州,以她清高的性子,不定会在教主耳旁吹什么风,是以这几日一直忐忑不安。 不想天下突然掉下这样一个好消息。 钟志柏为人忠厚怯弱,为官亦是奉行中庸之道。此次若不是教主着急铸币,他们也不会这么操之过急抓走这么多百姓,钟志柏也是怕事情最后暴露牵连到他身上才不得已上书朝廷。 若自己能当上冀州都督,整个冀州还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到时等秦默他们一走,自己再重新将冶炼铸币之时启动,教主看在自己诚心补过的份上,应该就不会过多责罚了。 这么一想,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秦默淡淡的目光落在江一哲的面上,将他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微微勾了勾唇,道,“来人,上好茶来。” 话音落,门外有女婢端着茶盏而入。 正是公仪音院中的菱香。 昨日在讨论今次计划时,还缺一个机灵的女婢。公仪音便想到了钟志柏拨给她的菱香。菱香虽然不是自己人,但胜在机敏大胆,惯会察言观色,又因钟灵珊之事对自己敬畏不少,由她来充当这个角色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思索间,菱香已行到了江一哲席位前,将手中茶壶放下,然后取过江一哲面前的秘瓷色茶杯,幽碧的茶水缓缓注入杯盏之中。 她将茶盏端起,递到江一哲面前,声音清脆恭谨道,“使君请用茶。” 江一哲此时心情大好,笑着伸手便来接。 不想菱香却突然手一抖,又似被杯中洒出来的热茶烫到了一般,手朝旁一歪,一杯滚烫的茶水便朝江一哲泼去。 江一哲脸色猛然一变,伸手一拂,刚要将泼来的茶水兜入袖中,却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劲风,将他的力顺势一化,那茶水还是洒了大半在他衣襟处。 他霍然起身,利剑般的目光朝他身侧的秦肃望去。 不想秦肃却面露歉疚之色,抱拳致歉道,“实在是抱歉,方才秦某见情况紧急,本想用掌力将茶水化去,不想却正好和江都督的力冲撞消融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是秦某唐突了。” 秦肃这般诚恳道歉,江一哲就算心有不忿也不好再追究下去,硬邦邦应一声,“无妨,秦校尉不必放在心上。”说罢,甩袖欲要坐下。 不想,耳边响起一道清泠中略带羞意的声音,“要不让秦寺卿找人带江都督换身衣裳再过来吧。”说话的正是公仪音。 江一哲方才情急之下用了内功将热水的温度冷却,此时胸口一阵发凉,但他不想节外生枝,是以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冷冽的目光朝方才慌忙跪地的菱香瞥一眼。 菱香的身子假意抖得愈加厉害了,嘴里不住求着饶。 公仪音眸色一转,看向菱香厉声喝道,“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没得丢人现眼!你们刺史府是怎么调教女婢的,自己下去领罚! 菱香惊惶应了,躬身颤抖着退了下去。 公仪音这才换了脸色看向江一哲,羞羞答答看他一眼复又垂了眼眸。 一旁秦默接口道,“江都督还是下去换身衣衫吧,不然殿下也不太自在。”江一哲这才反应过来,公仪音是女子,自己在她面前这般形容不整,的确有失风姿。 秦默接着又道,“再者,主上的圣旨应该很快便到了,将都督这般,的确不太妥当。” 江一哲一听,背上出了声冷汗。 的确,见圣旨如见君,他若这般形容不整地去接旨,传到圣上耳朵里确是不妥当。这么一想,点点头看向秦默道,“那就麻烦秦寺卿了。” 秦默点点头,唤了仆从进来带他到最近的房间去换衣服。 到了房间里,仆从给江一哲拿来一套干净的衣衫后便退了下去。江一哲不敢耽搁,赶紧将上衣一件件脱了下来,刚拿过干净衣衫想要穿上,门却被“砰”的一声撞了开来! ------题外话------ 2333,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青龙和朱雀的身份,大家猜到了吗?不过洙妙的身份远远不止如此哦~ 第203章 情敌相见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江一哲猛地一惊,脑中还未反应,手上已经先动了起来,快速将外衫往身上一罩。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朝门口望去,却感到一道劲风来势汹汹朝他袭来。 他闪身避过,阴沉了目色朝来人看去,却见出现在门口之人正是秦肃。 来不及思考,秦肃的第二道攻击又袭了过来。 此时的江一哲已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出招迎下秦肃的攻击,一边狠狠地盯着秦肃,语声冷厉道,“秦校尉这是何意?” 正在这时,门外却响起一阵“啪啪”的击掌声,掌声落,随即走近房中的是神情淡漠的秦默。 秦默踏入房中,秦肃收了手,并肩站在他身侧。 “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秦默淡淡地盯着他,语声散淡,可越是这样平静无痕的眼神越让他感到心虚。 “下官不明白寺卿的意思。”江一哲收回手,语声硬邦邦道。一边侧了身子扣起衣衫上的盘扣来。 “江监军何必急着穿上衣服?你不如先解释解释,你肩胛处那个太极图腾是怎么回事?” 江一哲正在扣扣子的手一抖,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原来他们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转了身子,冷冷的目光在秦默和秦肃面上一扫,忽然朝窗户处纵身一跃。只听得“哗啦”一声,窗户被撞了开来,江一哲一个鲤鱼打滚落在了地上。 他的身份明显已经暴露,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刚要从地上起身,却听得一道利剑破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眼前有银光一闪。 江一哲没有防备,狼狈地仰头躲过,可锋利的剑刃还是与他的脸颊擦身而过,削下一缕鬓边碎发,在空中一洒,很快落在了地上。 他借力朝后一滚,然后一个鲤鱼打滚跃起,与袭击他的那人交起手来。 秦默和秦肃此时已经出了房间,站在院中看着莫子笙和江一哲的交手。出人意料的是,江一哲的武功居然很好,便是莫子笙那样百里挑一的身手也只能勉强跟他打个平手。 此时的江一哲,早已退去了在人前的伪装,面上是阴翳狠厉的神色,眉眼间全是杀气。 果然是备受天心教教主器重的左臂右膀! 秦默与秦肃对视一眼。 秦肃点点头,从身旁的随从手中接过自己的剑,旋风一般上前加入了战局。 秦默没有出手。 他会武一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便是秦肃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水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装成了不会武功的样子,静默立于一旁,看着三人的缠斗。 秦肃一加入,原本还游刃有余的江一哲顿时变得吃力不少。况且秦肃和莫子笙手中都持了剑,赤手空拳迎战的江一哲当然不占优势。 三人打斗了一小会,只见秦肃一脚踢上江一哲的膝关节。对于江一哲,秦肃没有丝毫客气,这一脚自然用上了不少内力。江一哲只觉一阵疼痛从膝上传来,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身子已经跪在了地上。 他咬咬牙,挣扎地想要起身,两把锃亮的剑却同时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看着离自己咫尺之遥的雪白利刃,江一哲神情一僵,垂眸掩下心中的不甘停止了的挣扎。 秦肃冷冷地瞥他一眼,“哗”的一声将剑收回剑鞘,又漠然地退回到秦默身侧。 江一哲的脖子被莫子笙用利剑抵着,一阵冰凉的触感传遍全身,四肢也渐渐变得冰凉起来。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一般如此清晰地嗅到死亡的气息,从来没有。 想到这里,江一哲颇有些不甘心。猛地抬了头看向秦默,恶狠狠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想将他的脸上剜出一个洞来,“秦默,你玩阴的!算什么君子算什么士族大家?!有本事跟我单挑!” 秦默讥讽地勾了勾唇,语声凉淡地开口道,“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恐怕要让江监军失望了。” 江一哲准备的一肚子激将的话被秦默一句话就堵得死死的,他不甘地咽下心底升腾起的一丝隐秘的害怕,高昂着头盯着秦默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不过是奉旨将邪教分子捉拿归案罢了。更何况……”他突然朝江一哲走近了些,直勾勾地看着他,语声冷冽,“你可不是一般的邪教分子。” “你没有证据!”江一哲嚷道。 “你身上的图腾就是证据。若你不是天心教之人,身上为何会有天心教的图腾?!”秦默的语气愈发冷肃起来。 听到这话,江一哲心底仅存的那丝侥幸消亡了。他思绪一转,又打起了旁的主意。 “我……下官愿望啊!”他突然神色一变,露出一副凄苦的神情,对着秦默喊起冤来,“下官都是被逼的!他们威胁下官,若是不加入天心教,就要将下官杀掉。下官不想死,所以才……” 说到这里,他神情变得急切起来,脚下一动,似乎想跪行至秦默身前求饶。 不想莫子笙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手上一紧,锋利的剑刃朝江一哲的脖子处插入了几分,有鲜红的血渍自伤口处渗了出来。 感受到脖子上的疼痛,江一哲愤恨地看了莫子笙一眼,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莫子笙却看也不曾看他,神情淡漠清冷,目光注视着秦默的方向。 秦默轻轻嗤笑一声,醉人的声线在冬日清冷的氛围中显得愈发空灵,“江监军可得仔细着些,毕竟,刀剑无眼啊。” 说着,抬头看一眼莫子笙,“子笙,将他带下去,吩咐人好生看管了。” 莫子笙应一声,伸手点了江一哲的穴道,然后将剑收回,压着他退出了院子。 江一哲却仍似不死心,一边朝外走一边大喊,“我跟你们合作,我把天心教的事都告诉你们……”他嚷嚷的声音在上空大声回响,秦默不由皱了皱眉。 这时,聒噪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原来是莫子笙嫌他太烦,一并连他的哑穴也给点了。 秦肃让院子里埋伏的虎贲军退了下去,自己同秦默一道朝公仪音她们所在的正厅走去。 “怎么样?”见两人一道进来,荆彦忙开口问道。 秦默点点头,“已经捉拿归案了。” “他什么反应?”公仪音有些好奇。 “先是抵赖,再是装无辜,最后又提出跟我们合作。”秦默淡淡道,语声中带了丝不屑。 公仪音微怔,本以为江一哲身为天心教的青龙圣使,该是极度衷于天心教才是。她原本还担心他会同那两名在山洞中守卫五铢钱的死士一样自杀,全然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若是真肯跟我们合作,我们应该能通过他找到藏在幕后的那人吧?”公仪音想了想道。当初在冀州坠崖时,秦默曾同他说过,天心教的幕后之人,也就是教众口中的教主,与当初廖青风死时失踪的那份名单有紧密的关系,而此时,就隐藏在朝堂之上。 虽然这些日子都不曾收到过跟此人有关的消息,但公仪音心里却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这么号人物的存在。因此听秦默这么一说,心思不由活动了起来。 “不可。”公仪音正在沉思当中,没想到秦默却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 “为何?”公仪音不解,荆彦和谢廷筠亦是疑惑地朝秦默望去。 “江一哲能当上天心教的青龙圣使,成为那人的左臂右膀,一定不会是个容易妥协和叛变的人。要么,就是他有什么把柄在那人手中,要么就是他同那人有着坚不可摧的关系。不管是哪种原因,他都不可能轻易判出天心教。”秦默淡淡分析来。 “你的意思是,他方才那么说,不过是为了麻痹我们,给自己争取时间罢了?” 秦默嘲讽地一勾唇,“正是。”他眼神在江一哲方才做过的席上淡淡一扫,“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个这么能屈能伸的人。这样的人,才不得不防啊。” “九郎,我们怎么处置这个江一哲?”荆彦在一旁问道。 “当初给主上上书时并未想到还会有这么一茬,不过主上在来信中让五兄带兵将韩震押解入京,似乎想亲自审讯。江一哲在天心教中的职位更高,想来我们也不能随意处置了,不如也一并押解进京吧。”他抬眼看向秦肃,“五兄意下如何?” “好。”秦肃的话依旧不多,只淡淡应了下来。 “他武功那么高,会不会被半路他逃脱了?”听说要将江一哲押送至建邺,公仪音颇有些不放心。天心教的人诡计多端,此去建邺有一个多月的路程,万一江一哲半路逃走,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秦肃看向公仪音,微微颔首道,“殿下请放心,江一哲既是天心教逆党,下官就不会对他客气。上路之前我会让人穿了他的琵琶骨。他失了武功,就不可能再从我们的严密看守下逃走。”秦默冷然说道,语气没有一丝涟漪。 虽然他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来,公仪音还是忍不住一颤。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这个秦肃,对待敌人的狠厉程度比起秦默来说亦是不遑多让啊。她心中腹诽了一句,面上还是对着秦肃讪讪地笑了笑。 “主上在信中可有提及那些私铸的五铢钱怎么处理?”沉默了一瞬后,一旁的谢廷筠想起一个新的问题。安帝的回信自然只有秦默一人有资格看,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秦默点头,“主上让五兄带人就地焚烧了,煅烧出来的铜矿就先留在冀州。” 公仪音一怔,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秦默,“就地焚烧?” “那么多的五铢钱,若运送回京的话需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这些钱是叛党所铸,主上并不想其流入民间吧。”秦默回道。 公仪音看了看秦默明湛的双眼,眼底深处的幽光却让人有些看不透,她低了头,应一声“是”,没有再说话,心中思考着父皇这么安排的用意。 “至于新的都督人选,主上已经定下,这会该在来的路上了。”秦默又道。 秦肃颔首,看向秦默道,“老九,时间紧迫,我先下去安排了。”韩震和江一哲需尽快押送进京,所以他必须早点将那些五铢钱处理完。 “有劳五兄了。”秦默应一声,目送着他出了门。 秦肃掀起毡帘的瞬间,寒风卷了房外凛冽的气息入内,公仪音忍不住身子一抖。这冀州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出来越久,就越是想念冀州的一切。 秦默收回目光,瞥一眼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主上让我们将善后之事留给五兄,尽快回京。” 公仪音正想着心事,闻言微怔,抬头看他,眼中有明灭闪烁的亮光,“父皇他……怎么说的?” 秦默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主上特意强调说,让我尽快带你回建邺。” 公仪音垂了头,神情有些默然,心中颇觉得有些对不起安帝。 “我跟五兄交接好剩下的工作,这几日便出发。大家提前准备一下。”秦默知道公仪音的心思,也不点破,淡淡看向房中另外两人。 谢廷筠瞥一眼神情黯然的公仪音,心中微动,勾起唇角嚷嚷道,“总算是可以回去了!我可真是想念京中的一切啊!美食,美人,软榻……天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被谢廷筠这么一打岔,公仪音心思被冲淡了几分,抿嘴笑笑,感到秦默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转头朝秦默又是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很快便到了出发这几日。 公仪音最后扫视一眼房中摆设,心中还是涌上一丝淡淡不舍。虽然她在这薜荔院住的时间并不算长,期间在这里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但到底是自己这段奇妙经历的见证。 菱香和荷香已提着她的行李在院外候着,秦默他们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公仪音不好在此耽搁太久,叹一口气缓缓收回目光,伸手将搁在屏风上的斗篷取下给自己披上,挑帘出了门。 见到她出来,菱香和荷香迎了上来,“殿下,您要出发了么?” 公仪音点点头,目光定定看了两人一瞬,终是柔软了眉目,语声清浅道,“这些日子,谢谢你们。” 菱香和荷香忙道不敢当。 公仪音微微一勾唇,唇角弧度并不大,似微微波动的湖水涟漪,眼神清冷中带了几分柔和。“我这人向来是奖罚分明,你们虽然也有做得不合我心意之处,但到底没有打错。”说着,她自袖中掏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镂空红珊瑚玉镯,“这两个镯子你们收下,是宫中御品,也算是全了我们主仆异常的情分了。 菱香和荷香一愣,慌忙跪了下来,”婢子惶恐。“ ”好了。“公仪音佯怒,面上笑容收了些,”叫你们收下便拿着,我该出发了。“ 菱香和荷香对视一眼,口中不住谢着恩,诚惶诚恐地接下了两只镯子。 ”起来吧,我们走。“公仪音转了目光再不看她们,衣袖一拂,朝院门处走去。不想还未走到院子口,远远便瞧见一人急匆匆朝这边走来。 看清来人,公仪音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停下了脚步。 那人冲到公仪音面前,一把跪了下来,”殿下,求您救救阿宇!“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钟灵珊。她衣着单薄,面色苍白,浑身冻得瑟瑟发抖。 考虑到钟灵珊泄露她的身份是无心之失,再加上钟志柏在此桩案子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仪音便没有再追究她的责任。不过后来听菱香和荷香说起,钟志柏对她十分失望,狠心将她禁足在了院中,一直不让她出门。 想来因他们要走,钟志柏的心事都在恭送他们之上,对钟灵珊的看守有所松懈,她这才偷偷跑了出来。 公仪音凭风而立,衣袂和发丝在风中起舞,她淡淡睨地上跪着的钟灵珊一眼,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你来做什么?“ ”求殿下救救阿宇!“钟灵珊抬头紧紧凝视着她,声音嘶哑地哽咽道。 公仪音的目光不避不闪,只是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他勾结邪教逆党,我如何救他?“ ”殿下是帝姬,殿下一定有法子的。“钟灵珊啜泣道,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留了下来,低落在冰冷的地上。美丽的女郎在寒风中悲伤地啜泣着,怎么看都有种残忍的美感。身后的菱香和荷香不忍地垂下头,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公仪音心中早已没有了半点涟漪,连仅剩的一丝惋惜之情也随着她这一跪而烟消云散。 她冷冷地一勾唇,在钟灵珊面前半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有办法。他本就是受钟志柏拖累,判不判刑,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钟灵珊闻言,眼神倏地一亮,甚至都忘记了啜泣,万分期待地看着公仪音。 公仪音却突然站起了神,低头用一种冷冽的眼神睥睨着她,说出来的话却让钟灵珊心中悲凉和绝望漫上。她说,”我有办法,可我偏不救!“ 钟灵珊身子一软,眼见着就要瘫倒在地。因她此番是偷跑出来,身后并未跟着女婢,是以菱香和荷香见状,脚下不经控制地就要往前迈去。 公仪音如冰刀般的目光嗖地往后一刺。 菱香和荷香猛地一颤,垂了头再也不敢动作。 钟灵珊伏在地上哀婉地低低啜泣了几声,混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显得愈发凄凉。可公仪音依旧没有露出任何怜悯的神色,相反,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她冷冷地看着地上匍匐着的钟灵珊,她的肩膀因为极度伤心而委屈而剧烈地抖动着。公仪音心中自嘲一笑,若换作从前的自己,看到这样的场景,或许该心软了吧。可惜,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优柔而心软的重华帝姬了。 钟灵珊久久不闻公仪音的反应,泪眼婆娑地抬头朝她看来,口中怯怯道,”殿下,若是小女惹怒了殿下,您尽管惩罚小女便是,请您饶过阿宇吧。 公仪音不怒反笑,心中只恨从前的自己眼瞎。这样的钟灵珊,哪里是性子醇厚?分明好一口伶牙俐齿。她这么说,是在隐射自己的心胸狭窄?因为不喜她而报复于韩宇? “钟灵珊,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说的没错,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韩宇。所以他是生是死,我并不关心。或许,我还会同父皇说,正是他泄露了我的身份,导致我被贼人掳走。你说,以父皇对我的宠爱,会怎么对韩宇呢?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我想想……父皇最近很喜欢梳洗之刑呢。”她笑得娇娆,一双好看的杏眼中写满了明媚。 钟灵珊的身子抖得愈加厉害了,满目惊恐地瞪着公仪音,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 公仪音微微弯腰,清冽的目光盯着钟灵珊写满害怕的眼眸,语声愈发轻快起来,“对了,你应该不知道梳洗之刑是什么吧?就是将犯人剥光衣服放在铁床之上,用滚开的水往他的身上浇几遍,然后用铁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他身上的皮肉,直到犯人肉尽骨露,最终咽气。” 钟灵珊猛地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耳朵不住往后退,像看恶魔一样看着公仪音。 见她这幅怕极的模样,公仪音冷笑一声,脸上已写满了不耐烦的神色。她不愿在此地再多待一刻,脚一抬就要从钟灵珊身侧绕过去。 不想裙角被钟灵珊下意识扯住。 她眉心一皱,猛地朝后一抬脚。只听得钟灵珊一声惨叫,捂着心窝子倒了下来。 公仪音也不转头看来,径直朝府门口走去。 菱香和荷香亦是害怕得浑身瑟瑟发抖,路过钟灵珊身侧时,怯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狠下心,小跑着赶上了公仪音。 到了刺史府门口,秦默他们已经在此处等着了。 公仪音朝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一下。” “无妨。”秦默浅笑着应一声,转头看向门口毕恭毕敬的钟志柏道,“此行多有打扰,多谢钟刺史了。” 钟志柏一脸诚惶诚恐,连称不敢。 公仪音看着一脸诚挚的钟志柏,再想到愚不可及的钟灵珊,心中十分费解,这么八面玲珑的钟志柏,怎么会生出钟灵珊那样的女儿的? 她睨钟志柏一眼,清冷开口道,“钟刺史若能将自己的女儿管好,我不介意在父皇面前替刺史美言几句。” 钟志柏闻言,心中猛地一跳。莫不是阿灵有惹出什么祸事来了? 他正惶恐不安之际,却瞥到府中管家匆匆奔来,朝秦默和公仪音行了个礼,然后在钟志柏耳边耳语了几句。 钟志柏听完管家的来报,脸色骤变。 慌忙看一眼公仪音,一掀官袍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下官教女无方,请殿下赎罪。” “钟刺史的确该多花花心思在你这个宝贝女儿上。”公仪音扔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面无表情的上了车辇。 钟志柏神情一僵,额上已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眼见韩震和江一哲纷纷失势,自己正好能借此机会在主上面前表现一把,可千万不能被阿灵毁了啊。要知道,殿下一句话,能抵上自己十年的任劳任怨的政绩啊!这么一想,心中越发发虚起来,忙求救似的看向秦默。 秦默一见这架势,就知道钟灵珊定然又做了什么蠢事。他心中对她早就不喜,哪里还会替钟志柏求情?冷淡地瞥回目光也上了身后的车辇。 两人上了车,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装行李的装行李,驭车的驭车,很快准备妥当。 钟志柏看着公仪音车辇上没有半分波动的织锦车窗帘,心中已是一片绝望。眼见着车队就要启程,他却不敢再多说,深恐再次惹怒公仪音,只得在原地直直跪着。 终于,公仪音的车内有了动静。 她掀起帘子一角,露出精致小巧的下颌,清冷道,“钟刺史起来吧,这冀州的百姓还得指望你了。”说完这句话,又将帘子垂了下来。 “启程。”不待钟志柏反应过来,听得她的声音在空冷的街道上响起。 驭车的侍卫同时一扬鞭子,车队缓缓动了起来。 秉着低调原则,钟志柏只能送到府门口。见车队离去,忙踉跄着站起来,躬身对着公仪音车队离去的方向朗声道,“下官恭送殿下!” 寒风愈加肆虐,车队行过之处,车轱辘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钟志柏眯着眼睛目送着车队消失在视线中,这才长长吐尽心中浊气,转身看着管家苍凉道,“走吧,进府。阿灵她……没什么事吧?” 凛冽的北风卷起他的最后一个尾音,很快消失在清冷的空气中。 因为急着回建邺,公仪音一行的回程明显加快了速度。饶是如此,再路过明隐村和甘泉村时,公仪音还是抽空去村子里看了看,见明隐村的村民已恢复了从前的安居乐业,阿光和阿秀也已走出了过去的阴影,至于那个惹人厌的贾伟民,早就在秦默的授意下被安邑县县令撤了村长一职,贾文死在了县衙的牢中,他如今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而那个与天心教沆瀣一气的中丘县县令窦文海,被秦默留下的人查出买凶将徐阳杀害,上报至了郡守府衙。因他不过是天心教的一颗小小棋子,为了避免事情复杂化,秦默没有揭露他与天心教有染的事实,任由乐陵郡郡守以杀人的罪名将其处死。 至此,公仪音所有未尽的心愿都已了,也愈加迫切地渴望回到建邺了。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过年之前达到了建邺。 公仪音掀开车窗帘朝外望去,远处建邺宏伟的城门已经历历在目。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久违的熟悉的气息。 这时,身后那辆车撵的车窗帘也被人挑开,公仪音回头一瞧,正好撞见秦默朝前头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缠绕出一丝甜蜜的气氛。 因秦默带的那些侍卫不适宜再在他们回京路上出现,所以秦肃特意派了一小队虎贲军随行保卫他们的安全了。可这就苦了公仪音了,人前她必须和秦默保持一定距离,只得自己独乘了一辆牛车,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了。 好在建邺终于到了。 她还记得,秦默说一回建邺就要请父皇赐婚的。虽然她有些忐忑父皇的态度,可一想到请求赐婚的人是秦默,又莫名地生了几分信心。这世上,大概还没有什么能难道秦默的事吧? 这么一想,唇角的弧度愈发深了起来,含情脉脉地同秦默对视了几眼,眼见着离建邺城门越来越近,她这才收敛了些,放下帘子将身子收了回来。 终于,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守城的士兵早已得了消息,见公仪音一行车队回来了,忙大开城门放行。 公仪音的心情越发雀跃起来。 这么久没见父皇了,也不知他想没想自己?自己的行程早就去信告诉他了,他会不会派人来接自己呢?还是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会故意冷落自己? 驶入城中,耳边建邺街道的喧哗声变得清晰可闻起来,公仪音心中胡思乱想,却冷不防感到车队又停了下来。 她心中狐疑,刚要掀帘查看,却听得车外远远地传来一声娇脆的声音,如一道惊雷直击她的耳膜。 “秦九郎!” 公仪音的心跳猛地一滞,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紧紧皱了眉头,一把将车帘掀起朝外看去。 她的车辇在车队的前头,一掀车帘便看到了不远处听着一辆装饰华美的牛车,牛车是时下最流行的半敞式车厢,绯红的轻纱起舞间,有一妙龄女郎的脸庞若隐若现,面上神情艳若桃李。 公仪音目色一沉,往那车辇的车辕处一扫。 王氏族徽?! 她心中隐隐浮现一丝猜想,还未细究,便见那女郎在车旁女婢的搀扶下轻盈地下了车朝这边走来。公仪音这才得以看清她的容貌。 眼前款款走来的这位女郎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一袭藕粉色袄裙,外罩大红织锦斗篷,一头乌发挽了个单螺髻,头上只簪一只同色系的点翠珠簪,衣着妆容清丽雅致,别有几分袅袅意蕴。 她看到公仪音的瞬间,眼神中有明显的一怔,然而很快又挂上清浅的笑容,走到公仪音身侧敛衿一礼,“可是重华帝姬?” 公仪音意味深长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同样淡淡勾唇一笑,“我是。” “小女王韵见过殿下。”那女郎扬了秀眉,眉眼间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惊讶之意。 王韵? 便是那个从前王氏属意与秦默联姻的那个王韵?她来做什么? 一直闻名不见面的情敌突然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而且还大庭广众之下叫着秦默的名字,公仪音心中顿时生了几分警惕之心, 她抬了眼帘看向王韵,眼中几不可见闪过一抹异色,面上却是不显,淡然中带了几分浑然天成的清贵之气开口道,“王家女郎?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方才 王韵一听,微垂了头,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脖颈来,耳根处泛起一抹红霞。不知为何,明明是严寒的冬日,她却穿得并不多,斗篷下藕粉色袄裙衣襟开得极地,隐隐露出一片玉白肌肤来。 公仪音的目光在她胸前一扫,面上已生了几分不喜。 她心中冷笑一声,大冷天的穿成这样,勾引谁呢? 王韵羞羞怯怯地低了头,面上一片动人的红晕,落在公仪音眼里,眸色却愈发冷了起来。见王韵久不出声,她清清冷冷开口道,“还请王家女郎让家仆把车辇朝旁让让,我们有要事在身,急着进宫。” 听到公仪音口中的“我们”二字,王韵眼神一亮,蓦地抬了头看向公仪音,语气中一抹希冀的神色,“殿下,秦九郎可在后面?” 公仪音冷冷睨她一眼,并不出声。 王韵到底也是世家出生的女子,在公仪音冷冷的注视下也不怯场,朝公仪音清雅一笑,露出一排齐整如珠玉的牙齿,别有几分韵致,倒不辜负了她的名字。 公仪音自己生得美,可也却并无女子常有的嫉妒心,颇喜欢看其他貌美的女郎。先前瞧钟灵珊顺眼,第一理由自然也是为她长得好看。 如果换了平日,王韵的容貌气质倒会让她生几分惺惺相惜之心。 可惜,她是这样的身份。 见公仪音微微斜飞了眼角看着自己,挑起车帘的素手莹白如玉,虽然一路风尘仆仆,面上却已经光洁无暇,既带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又有女郎的艳冶,眉眼轻动间自有一股勾人心旌的姿仪,王韵暗暗攥了攥手心。 她其实也是刚从琅琊郡回京没多久,听到自己和秦默取消婚约的消息已是恼火,后又听说秦默此行去冀州竟然得重华帝姬同行,一时间担忧之心更甚,所以得到秦默一行回京的消息后才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一为迎接秦默,二,自然就是为了看看这个传说中受宠又貌美的重华帝姬了。 只是,她抬眼看一眼颜若皎月的公仪音,眼中愈发波动起来。 公仪音不说话,王韵心中颇有几分惴惴之意。 她刚欲再度启唇,便见公仪音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女郎找秦九郎有什么要事么?”她刻意在要事二字上咬了咬,意在提醒王韵,她和秦默急着入宫复命,如果她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要在此挡路了。 “我……”王韵被公仪音的话语一呛,方才带上的笑意淡了淡。 此处是城门,往来百姓众多,她不敢做得太多,否则事情传到父亲和祖父耳朵里就难以善终了。可是,明明秦默就坐在后面的车厢内,为何听到外头的动静还不露面呢? 王韵咬着下唇,心中颇有几分委屈。 自从得知祖父有意和秦家九郎联姻那天起,她的心就一直似飘浮在云端。那可是秦家九郎啊,那样圣洁高远的男子,居然要成为她的夫了。她十四岁那年曾经偷偷见过秦默一面,那一天,他一袭白衣胜雪,眉目清雅,行动间风姿清卓,恍如云端的谪仙,从此,她就将秦默深深地刻在了心底最深处。 本以为上苍待她不薄,在回京前半个月却突然得到秦默和她解决婚约的消息,这让她如何甘心?! 这么一想,方才心中生起的胆怯之意又退了下去,紧紧盯着公仪音,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没有人能抢走她的秦九郎,便是帝姬也不行。 “是,小女找有要事要找秦九郎,还望殿下通融片刻。” “哦?”公仪音翘了翘唇角,方才眼中那一丝警惕之情也消失不见,她淡淡睨一眼王韵,对着车旁的虎贲军语声懒惫地吩咐道,“去,让后头秦九郎的车辇驶上来。” ------题外话------ 家里突然停电了,导致现在才发/(tot)/~ 终于进京啦~!意味着什么呢…… —成亲! —才不是,意味着又要死人了哈哈哈 * 感谢姑娘们的支持: 花花:若卿、arielh256、柒柒、小涂涂 月票:柒柒、杜雪红、小涂涂、烟雨蒙蒙、elinsong、静静、可馨怡、滋滋、资深睡货、一世长安、阳光的味道、小沐沐 评价票:lennyzcl、资深睡货、涂涂 爱你们~么么哒 第206章 流言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祠堂内的王氏宗主和王览抬了头,只见祠堂大门被人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一袭锦蓝色衣袍的王泓,脸上带了几分行色匆匆之意,显然是听到王韵被带入祠堂的消息急急赶来。 他虽是将门推开,却没能跨进来,只负手立于门外,目光灼灼地看着里面的王氏宗主和王览。 因为门口守着的护卫伸手将他拦住了。 没有王氏宗主的命令,就算是王泓,也不能被放入祠堂。 “阿泓,你来这里做什么?”王览皱了眉头问道,语气有一丝不满。先是王韵做出那种丢家族颜面之事,再是王泓不顾禁令赶来祠堂,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王氏宗主一眼,生怕他会因此对大房不喜。 王泓站在门口,冲着王氏宗主和王览行了一礼,“见过祖父,见过父亲。” 王氏宗主冷冷地“嗯”一声,看着王泓道,“阿鸿,若你是来为你妹妹求情的,大可不必。” “阿韵今日所做之事,的确有些欠考虑,祖父惩罚他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在想,我们不妨利用此事做些文章。”王泓不急不缓将他的来意道来。 王氏这一辈的子弟不少,但能与秦氏九郎而谢氏三郎相提并论之人却并不多,王泓勉强算得上一个,所以王氏宗主对他寄予了厚望。听得他这么说,沉思片刻,低沉开了口,“进来。” 王泓跨进祠堂,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又关上了,祠堂内一时暗了下来。 王韵挺直了背跪在地上,脸上泪痕已干,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王泓与她一母同胞,两人自幼亲近,他此番急急前来,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救自己的法子。更何况,他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让王韵愈加期待起来。 “阿泓,你方才那话是何意?”王氏宗主看向王泓,微眯的眸中带着深深的打量之色。 “祖父,阿韵方才在城门前的举动,这会想必已传遍了建邺,对王氏名声的影响已然造成。我想,与其任由这流言漫天传播,不如我们对其加以引导,让舆论倒向对我们有利的这一面。” 王氏宗主面露沉吟之色,“接着说。” 王泓应一声,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祖父您也清楚,现在秦氏小一辈的子弟中,就数秦默最为出众,而照目前这个趋势来看,下一任的秦氏宗主极有可能直接传位于秦默。而反观秦氏属意与我们联姻的秦衍,虽与秦默一母同胞,但并无多少建树,在族中也并受器重。恕我直言,阿韵若当真嫁给他,对王氏并无一点裨益。” 他淡淡地瞥一眼跪在地上的王韵,“秦默有着建邺第一名士的称号,他的妻子,只可能来自四大家族。若我们错失了这个机会,就平白便宜谢氏和萧氏了。所以我想,要想与秦氏联姻,这个联姻人选必须只能是秦默。” 王氏宗主看他一眼,“你以为我和你父亲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么?但秦家那个老家伙咬定了我们先前只是口头协议,我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王泓勾了勾唇,“现在有了。” 跪在地上的王韵似想到了什么,抬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王泓一眼。 王泓与她对视片刻,很快收回目光看向王氏宗主和王览,“阿韵今日一闹,全建邺都知道了这事,我们大可在此事上做文章。我想,秦九郎其实是知道阿韵去城门口堵他的真正目的的,所以他抢在阿韵之前找了别的借口出来。如果……如果我们让全城的百姓知道,他和阿韵原本是有婚约的,而阿韵今日前去城门迎接,不过是对其用情至深的无奈之举罢了,我想,百姓的心理自然会倾斜到阿韵这边来。倒是秦氏为了顾及脸面,自然得重新考虑秦默和阿韵结亲一事了。” 他说完这话,静静地立在原地,等着王氏宗主和王览开口。 王氏宗主沉默不语,深沉的目光在他面上凝视了片刻,复又转到了地上的王韵脸上。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不疾不徐,虽然仍带了些许威严,但比之方才还是和缓了不少。 “阿韵,你先起来吧。” 一听这话,王泓心里一喜。看样子,祖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搀扶着王韵起了身。地上寒意沁人,王韵又跪了这么久,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乍一站起来,双膝只觉得被针刺了般疼痛难忍。脚下一踉跄,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王泓身上。 王泓忙用手撑住她的胳膊,将其重心给稳住。他看一眼面色苍白的王韵,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王泓和王韵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是深厚,如今见一向娇生惯养的王泓平白遭受此罪,心中颇不是滋味。 要他看来,那个秦默有什么好的?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只是……若是阿韵喜欢,他怎么着也得助她完成这个心愿才是! 王氏宗主目光沉沉地看向王韵,“阿韵,你真的非秦默不嫁么?” 王韵坚定地点点头,“请祖父成全!” “罢了。”王氏宗主微微叹口气,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既是他秦家毁约在先,就别怪我们采取些非常手段了。” * 因冀州一行奔波劳累,安帝特意准了秦默五天的假。 清竹园遍植翠竹,便是冬日也郁郁葱葱,绿意葱茏的竹林间,有青石台一案,台前坐着一人,正是白衣胜雪的秦默,他的手中,正持着一卷书卷轻轻翻阅着。 寒冬已至,但今日难得的出了太阳,暖暖的阳光驱散了竹林间的寒意,细碎地洒落在清幽的竹叶之上,愈发显得雅致深深。 闪闪烁烁的阳光透过竹叶间的缝隙照射在秦默白衣黑发上,映得他精致的眉目分外分明,远远看去,白的衣,黑的发,还有翠绿的叶,一切都是隽永而清雅,恍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这时,竹林外有沙沙的声音响起,是脚步踩在掉落的竹叶上的声音。 秦默不曾抬头,听得脚步声到了跟前。 “见过郎君。”有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秦默这才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抬眼看向来人。那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仆从,面容恭谨,衣着朴素,正是秦默在秦府的小厮之一。 他唇角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何事,茗烟?” 那唤作茗烟的小厮道,“郎君,十二郎在园外求见?” “阿衍?”秦默玩味地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咀嚼了一番,最终还是抬了头,“让他过来吧。” 茗烟应一声是,又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很快,竹林外再度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带了几分急促,便是秦衍无疑。前两天秦默说是需要调养生息,一直闭门谢客,便是秦氏宗主也没有见,直到今日才开了这清竹园的门。想来秦衍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了。 他很快走到了秦默几步远的地方,却没有上前,而是顿在原地。 秦衍阴沉着面色,看着秦默近在咫尺的容颜,带着一种朝露春晖般的明澈,明明心有百窍,面上的神情却永远那么从容和静雅。有的时候,他真恨不得将这张平静的外皮给撕下来才好。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吗? 譬如现在,他看着自己的神色,无波无痕,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一般。 “阿兄。”他终于抬起脚步朝前走了几步,站在秦默面前,低垂着眉眼看着坐榻上的秦默,黑玉琉璃般幽深的眼中闪过万般复杂的情绪。 “阿衍,坐。”秦衍指了指对面的坐榻,语声浅淡若流云。 秦默沉着脸色坐下,却是正襟危坐的模样,双手搁在膝上,背挺得笔直。 见他这幅模样,秦默笑了笑,“阿衍是来找我谈判的?坐得这么郑重其事。” “阿兄瘦了。”秦衍的目光紧紧定在秦默面上。 “一路舟车劳顿,瘦也是正常之事。”秦默语声浅淡,伸出玉白的手指将搁在几上的书卷合上。 “事情都解决了?”秦衍又问。 “差不多了。” “此去冀州……阿兄是和重华帝姬一起去的?” “是。”此事建邺已经人尽皆知,秦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听说……重华帝姬很貌美?”秦衍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秦默的眸子,似乎想从那墨玉般幽深的眼瞳中看出什么来。 “世间之事,从不会空穴来风。”秦默清浅地看着他,微笑。 这是承认重华帝姬的貌美了。 秦衍搁在膝上的拳头握了握,看着逆光下变得有些模糊的秦默,他微微偏头看向远处翠绿的竹林,侧脸显得精致而完美,却也带着凉薄淡漠之气。 秦衍突然有些沮丧。 他忽然将握成拳头的两手张开,看向秦默,一字一顿启唇道,“阿兄此去冀州,没有带上那个擅长破案的宫小郎?” 秦默周身的气息似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悠悠然转回目光,“无忧回帝姬府去了。” 秦衍嘲讽地笑一声。 “阿兄同重华帝姬府还真是有缘。先前查案有宫无忧相伴,这次去冀州,又得帝姬陪同。”他冷声说来,视线半分不曾离开秦默清绝无双的容颜。 “阿衍想说什么?”秦默依旧是那般浅淡的微笑,看着秦衍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孩子。带了几分怜惜,带了几分疼爱,却唯独没有秦衍想要的那种情绪。 “阿兄,我不是傻子。那个宫无忧,根本就是女郎扮的!”秦衍亦是聪慧之人,只是生活在秦默的阴影之下,很多时候他不愿再去努力,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忘了,原来秦氏十二郎的心思,也可以缜密如斯。 不过那只是别人。 对于秦衍的聪颖,秦默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以他闻言并不惊讶,只加深了唇角的笑意,“阿衍好眼力。” 见他仍旧如此云淡风轻,秦衍恨恨地睨着他,接着道,“那样的气韵,那样的风姿,怎么会是普通人家的女郎?阿兄,那个宫无忧,便是重华帝姬。是也不是?!” 他紧紧盯着秦默,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答案来。 秦默温柔地看着他,“阿衍,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秦衍没想到秦默会如此轻易便承认,早就想好的说辞一时间派不上用场,既有些尴尬又有些气愤地坐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地上掉落的竹叶。 秦默轻笑一声,“阿衍今日来就是为了问重华帝姬之事的?” “自然不是!”秦衍抬了头,慌忙否认。 秦默浅笑着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我还是想弄明白。阿兄,重华帝姬这次为何会同你一起去冀州?”秦衍皱了眉头,带了几分狐疑看向秦默。 秦默勾了勾唇,“自然是主上下令。” 秦衍嘴角一垮,“阿兄,我可不是外头那些百姓,这个回答我不信。主上对重华帝姬宝贝得要紧,怎么会派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秦默却只是微笑,并不多话。 见他这幅模样,深谙秦默性格的秦衍知道暂时从他这儿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了,顿了顿,带了几分兴师问罪的神色,“阿兄,今日我过来,其实是为了王韵一事。” “怎么了?” “现在建邺都已经传遍了,说秦家和王家联姻,结亲的二人是王韵和我。阿兄,和王韵有婚约的人明明是你!” “这是祖父的意思。而且……母亲也很乐见不是么?”秦默似笑非笑,幽深的眸底笼罩了深雾。 “阿兄,我说过了,你不要的东西,我自然也不会要!”秦衍挑了眉头,面露愤慨之色。 秦默似被他这孩子气的言语给逗笑了,轻轻低笑一声,“阿衍,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你若不想娶,去同母亲说便是。” “你……”秦衍气急,反倒冷静下来,盯着秦默看一会,突然勾出一个邪肆的微笑,“阿兄,之前我问你为何突然要与王韵解除婚约你不说,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之所以不娶王韵,是因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说完这话,却见秦默面上依旧是一片坦荡,悄然无波无喜无怒,全然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只得冷哼一声,“阿兄,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了,我不光知道你有了心上人,还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他用那双浸润在水中的黑葡萄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秦默,眉宇间有读不懂的神色。 “阿兄,她配不上你!”秦衍愤恨道,“虽未皇族,却没有丝毫礼仪风姿,竟然还男扮女装如延尉寺查案,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阿兄,这样的女子,配不上你!” “住嘴!” 秦默忽然沉了脸色,冷冽的目光似冰如雪般朝秦衍射去,其中的寒意让秦衍忍不住一颤。 “阿衍,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关于她的这种话,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第二次!”他的面上一扫方才的淡然之色,露出几分凌厉之情。 秦衍先是一怔,继而像是突然泄气一般跌坐在地上,他定定地看着秦默,喃喃自语道,“阿兄,你真的喜欢上他了……你真的……阿兄,你怎么有喜欢的人呢?你不应该有喜欢的人的……” 秦默眉一蹙,看着他面上如魔怔般的神情,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秦衍呢喃了数句,忽而猛地抬眼,看向秦默大笑,“阿兄,就算你喜欢她,那又有什么用呢?你别忘了,你的妻子,只能出自四大家族,你要娶她,父亲不会同意的,祖父不会同意的,那个人……更是不会同意的!哈哈哈,阿兄,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秦默打量了他一瞬,眉眼一别,嘴里唤道,“茗烟,送客!” 见秦默竟打算就这么打发他走,秦衍的面上有一瞬间的扭曲,还未等茗烟走到他身侧,他已经“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秦默一眼,拂袖离去。 瘦削的身影在层叠翠竹中显得越发冷峭。 茗烟看着怒气冲冲离去的秦衍,眼中露出迷惑之意。他转了头看向秦默,却见秦默正望着秦衍离去的方向出神,漆黑温润的眼眸就像是浩瀚的夜空一般,深邃却带着难以捉摸的神秘。 周遭一下安静下来。 “郎君,十二郎他……” “随他去。”秦默冷了声调,转身出了竹林。 刚走出林子,却见莫子笙形色匆匆而来,见到秦默,他行了一礼,然后靠近些在他耳畔道,“郎君,子琴有要事找您,已经在房中等着了。” 子笙作为秦默身边的护卫首领,名义上的编制是放在秦府之下的。除此之外的子琴子箫子瑟三人却是秦默暗中培养的势力,秦府众人并不知晓,是以他们每次来找秦默都会避开他人的耳目。 秦默一点头,走近了房中,顺手将房门给掩上。 “见过郎君。”子琴的身影很快从墙角闪了出来。 “怎么了?”秦默看向他。 “郎君,这两天建邺开始传出一个谣言,说是您曾经同王韵有过婚约但是不知何故单方面取消了,可是王韵依旧对您情根深重,所以那日才不管不顾跑到城门去见您。现在城中的舆论渐渐开始倾向王韵,说她敢爱敢恨,颇有世家风范。” 秦默冷笑一声,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本以为王韵虽愚,王氏宗主总该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会使出这种借留言“杀人”的方法,当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他们想用舆论来迫使我们同意,那我们就用同样的方法还回去。你立马派人散布出去,就是秦家和王家从前虽有婚约的口头协定,那并未指明结亲人选。是王韵倾慕于我,所以才此番行事,目的就是用舆论逼我就范。我倒要看看,到时大家会说她敢爱敢恨,还是恬不知耻!”秦默冷冷吩咐。 要破解王家这一招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建邺那么多思慕秦默之人,一听王韵居然行这么“卑劣”的手段,自然会更加义愤填膺,不出多久,舆论的风向就会改变。 而王家之所以敢这么行事,不就是仗着秦默是建邺第一风流名士,最重姿仪风骨,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们。可惜,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秦默。 子琴咧嘴应一声,“好咧,郎君放心好了,属下一定派出嘴上功夫最厉害的人,定要让王氏招架不住。” 果然,到了第二天,城里的流言便换了内容。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王韵那日没羞没臊地在城门口堵秦默之事,又顺带把王家如此不光明磊落的行事手段批判了一通。这么一来,先前王泓和王家辛辛苦苦布置的计划被全盘打乱。 “岂有此理!”听到仆从来报,王泓狠狠拍了下长几,面上是懊恼的神色。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以姿仪风骨著称的秦默居然也会跟他们一样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个秦默,果然人前的温润都是装出来的。罢了,阿韵不嫁给他也好! 王泓心中有气,却又无处可发,只能自己找借口开导着自己。 这时,听到门外女婢来报说女郎求见,忙迎了出去。 “阿韵,你怎么过来了?还穿这么少,小心冻着。”王泓笑着拉过她的手,迎进了屋。 “阿兄,你……听说了外面的传言了吗?”王韵抬了眼看向王泓,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盛满了忧伤,看得王泓颇有些心疼。 他拉着王韵在长几前坐下,柔声宽慰道,“阿韵,你别去管那些市井流言。你放心,我明日定会再派人把这些流言压下去。” 王韵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阿兄,那些流言,是不是秦九郎叫人散播出去的?”她并不笨,稍稍一想便能搞明白事情的缘由了。 王泓被她问得有几分尴尬,低垂了头避开她灼灼审视的目光。 沉默了半晌,他才无力地开口道,“阿韵,秦九郎居然对你一个弱女子行这样的手段,想来也不是什么良人。我看,你就放弃他吧,父亲和祖父一定会给你找更好的人选的。” “我不要!”王泓话音刚落,便听得王韵神情激动地大声反驳,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看着她这幅固执的模样,王泓无奈地叹口气。 这时,王韵却猛地抬了头,瞪大了眼睛看着王泓,口气紧张道,“阿兄,你说,秦九郎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题外话------ 宝宝过几天感恩节要出去浪了,然而存稿没有任何着落,好……忧……桑…… 第207章 深宫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王泓一怔,继而蹙起了眉头,看向王韵有些半信半疑道,“不会吧?没见秦九郎同哪家女郎走得近啊。而且他若有喜欢的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会没有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呢?” 王韵似乎并未听进去王泓的话,低垂着头,神情露出一丝深沉而冰冷。忽然,又是猛地抬头望向王韵,语声带了一丝颤抖,“阿兄,秦九郎他……喜欢的人该不会是重华帝姬吧?!” 话音落,一室寂静。 王泓目瞪口呆地看着王韵,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秦默和重华帝姬,怎么会扯到一块去? 王泓压下心底的震惊之色,看向王韵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王韵脸色突变,声音中带了一丝沙哑道,“你想,此次秦九郎去冀州,与重华帝姬朝夕相处,难免会生出情愫来!否则,秦九郎待人一向清冷,怎么会突然间喜欢上什么人呢?!” “可是……”王泓迟疑着道,“秦默提出退婚之事,是早在他去冀州之前啊?两者之间怎么会有联系?” 王韵呆呆地望着窗外没有出声。 窗外寒冬凛冽,北方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她的四肢十分暖和,然而一颗心……却冷得结成了冰。阿兄说得没错,秦九郎退婚之事,早在去冀州之前就发生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重华帝姬了。 凭什么?! 明明是自己先认识秦九郎的!明明自己才是同秦九郎有婚约之人!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不甘心地握紧了双全,目光中迸射出恨恨的神情,一脸的心有不甘。原本清丽素雅的容颜之上呈现种种扭曲之色,逆光下显得愈加模糊难辨起来。 王泓的目光一直落在王韵的面上,见王韵这幅狰狞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王韵说不出话来。 他记忆中的王韵,永远都是最懂事乖巧的模样。 虽深得父母亲喜爱,又是王氏嫡女,但从不恃宠而骄,行止言行从未出过差错,在家中常常被拿来做其他姊妹的榜样。 可是眼前这个目录愤恨,神情阴翳的女子,同他记忆中的王韵已经相去甚远。 然而出了王韵的神情,更让他感到心烦的是此事牵扯到的另一个人——重华帝姬。 真正算起来,他与帝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不知为何,重华帝姬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忍不住被吸引,忍不住不去想。 上次茶楼送礼被公仪音拒绝,素来心高气傲的他心里确有一丝挫败,也想着他和重华帝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所以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她。 本以为时间会冲淡思念,不想重华帝姬去冀州的这段时间,他对她的牵挂却愈发地强烈起来。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真的对重华帝姬起了不一样的情感。 如今突然从王韵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两人心思各异,房中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良久,王泓终于低沉着嗓音道,“阿韵,我们不要自乱了阵脚,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这样呢?” 王韵依旧没有转头,冷笑一声,“阿兄不用再安慰我了。秦九郎先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变了主意,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导火索,我左思右想,除了这个可能就没有旁的了。” 王泓哑口无言,一时间心里也沉了下来。为王韵,也为自己。 又是半晌沉默。 终于,王韵像是想通了一般,微微舒一口气。 王泓问询似的望向她。 王韵转头,唇角勾出一抹冷淡的笑意,“阿兄,你说的对,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我不应该自乱了阵脚,秦九郎是士族子弟,就算他不想娶我,秦家也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公仪氏的女子。来日方长,我定要好好筹谋才是。” 她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鼻息间呼出袅袅白气,让她原本精致的眉目,显得愈发不真实起来。 王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转头看向窗外。 天气霜寒,天黑一日比一日早,申时刚过,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而南齐天授年的新年,也在这样日渐严寒的天气中渐渐逼近。 * 重华帝姬府。 回了建邺的公仪音,比去冀州之前更忙了。 这日清晨,公仪音洗刷完毕,用了些早饭,便坐到了长几前,在她面前摊开的,是在那个山谷中找到的百里行留下来的医药笔记,已经她命人找来的十多种药草。 正看得入神,门口厚厚的毡帘被人掀起,是阿灵端了刚泡好的热茶进来。 “殿下,您喝口热茶。”她替公仪音斟了杯茶递了过去。 公仪音伸手接过,目光却是半分没有从身前的书卷上挪开,轻轻啜一口水,将查账放下,又全身心投入到了眼前的书卷当中。 阿灵叹一口气,面露心疼道,“殿下,您这才刚回来呢,怎么就忙成这个样子?本来在冀州就清瘦了不少,如今更是越发清减下去了。” 公仪音看完手中的这一页,才抬了头嗔阿灵一眼道,“我可没觉得我哪里胖了。再说了,我忙是忙,东西可没少吃啊,瘦不下去的。” 阿灵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书卷,“殿下,这是医书?” 公仪音点点头。 百里行留下的医毒笔记实在是太过精妙,她从冀州开始,断断续续学了两个月也只学会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但已经觉得自己的医毒之术进步了不少,若是能将他留下的书卷读通读透,怕是太医院的那些老头子也要甘拜下风了。 想到这里,不由心生叹意。 天玑族,萼族……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少数民族,却有着比他们更为宝贵的文化财富,若是萼族不灭,天玑不隐,或许南齐的发展能比现在进步许多。 阿灵看着公仪音面带好奇道,“殿下,婢子怎么觉得,您这次回来,比去冀州前还要用功了?” 公仪音淡笑不语,目光在书卷上浅浅掠过。 是的,如果没有冀州这一遭,她也许还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自保能力有多弱。不管是重生前的她还是重生后去冀州后的她,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帝姬身份,带给她的除了地位的高贵,奢华的生活,还有随处潜藏着的危险。 如果她没有得到那个藏有银针的手镯,在杨柳风时她就不可能那么轻易地逃出来。换言之,如果她没有相应的自保能力,她很有可能陷入突如其来的危险当中。 这就是她如今这么努力钻研医毒之术的原因。 但是这些,她自然不会跟阿灵细讲,以免她刨根问底反倒引起她的担心。 “什么时辰了?”她微微舒展了一下四肢,看向阿灵问道。 “巳时三刻了。”阿灵看一眼窗外,恭恭敬敬道。 公仪音合上书卷,起身道,“该进宫了,唤了阿素进来给我梳妆吧。” 阿灵应一声诺,和阿素一道伺候公仪音换好衣衫整理好仪容,然后出了帝姬府往皇宫驶去。 裹着厚厚的斗篷,车厢内也燃着火炉,可还是有寒冷的风从车窗缝隙中漏了进来,吹得公仪音好不容易暖和的身子又有了几分凉意。 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将手炉往身上贴了贴,一阵暖意自腹部升起,这才觉得浑身的凉意散去了些。 “今年可真冷啊。”阿灵往手中呵一口气。 阿素点头,也跟着道,“是啊,前两年都没有这么冷呢,依婢子看,第一场雪很快就要下了。” 听她这话,公仪音不由有些好奇,“怎么?我去冀州的时候建邺没有下过雪?” 阿灵和阿素同时摇摇头,“说来也奇怪,今年虽然比前几年要冷得多,但这初雪……却比前些年来得要晚。” 公仪音“嗯”了一声。 恰好此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掀起了厚重车窗帘一角。公仪音随意一扫,却见这么寒冷的天,路边却还有工匠模样的百姓拉着一车子石块朝宫城的方向驶去。天寒地冻,那些个百姓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颊早已冻出了红血丝,看上去十分可怜。 公仪音不由皱了眉头。 “这些百姓是在做什么?”她将方才落下的窗帘又掀起了一角,看向窗外缓缓闪过的人影道。 阿灵和阿素也朝外看了一眼,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阿素斟酌着开了口。 “这些百姓似乎是要将石块运往宫城西北角的。” 公仪音颇有些狐疑。大冬天的,这些百姓为什么要将石块运往宫城西北角?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宫城西北角是一座地势算不得高的山峰,山名也很普通,就叫西山。 长风寂寂,听了公仪音的追问,阿灵和阿素似有些犹豫。 见她们这幅支支吾吾的模样,公仪音愈发起了疑心,直起身子看向阿灵和阿素,微蹙了眉头道,“你们俩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灵咬了咬牙,低着头道,“殿下,这些人是奉主上之命在西山上修建寺庙的。” 修建寺庙? 公仪音一怔。好端端的,父皇为什么要在宫城附近修建寺庙? “你们可知为何?” 阿灵和阿素摇摇头,接着方才的话补充道,“主上也是在您回来的大半个月前突然下的圣旨,听说也有好多大臣反对,说冬日严寒,不适宜大兴土木,但主上似乎并没有改变主意,所以这些百姓才……”说到后面,开口的阿素声音抵了抵,显然想到这些严寒的天气里还需如此辛劳劳作的百姓,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而此时公仪音的心里,除了同情,还有震惊。 父皇一向对神佛之事并不热衷,为何突然之间大兴土木,修建佛寺?在她不在建邺的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一想,原本还算悠闲的心情登时绷紧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清父皇了。 在她心神不定的猜测中,牛车一路行到了宫门处。这座华美而恢弘的宫殿,她已来过了无数次,可如今再度踏上这熟悉的徒弟,忽然间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陌生感。那种感觉,就像从裂缝中长出的花朵,一开始并不健壮,可到了后面,却出人意料的疯涨起来。 她今日来,是陪安帝用午膳的。 自从她从冀州回来,安帝似乎要弥补他两个月没见公仪音的空缺期,叮嘱她每隔两天就要来宫中陪他说说话吃吃饭。 眼见着年关将至,公仪音自然不会拒绝安帝这样的要求。 只是,这些天听到的种种消息,让她对安帝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愁肠百转间,公仪音带着阿灵和阿素走到了御花园,远远眺望过去,安帝的寝殿甘泉殿已历历在目。 正在这时,对面却走来一行人。 看清楚领头之人,公仪音平静的神情如同被搅动的水波,隐隐荡起了几分涟漪。 南齐的皇宫明明很大,可是她总是与一些并不想见到的人不期而遇。 譬如那日的流珠,譬如现在的曲华裳。 公仪音对曲华裳的态度很鲜明。她不喜欢她。而上次之所以会在父皇面前替曲华裳美言,不过是想借机试探出长帝姬的奇怪态度究竟是为哪般。 没想到,她原本的目的没有丝毫进展,曲华裳却如此迅速地再度上位。 公仪音心中不由生了几丝好奇。 曲华裳如此迅速地得宠,究竟是因为她的性子,还是……她那张与母妃有几分相似的脸? 这么一想,原本平静的气息有紊乱了起来。 思索间,曲华裳一行人已走到了公仪音跟前。她明显很远就看到了公仪音,却并未避开,而是意态端庄地迎了上来,说明他有话要同公仪音说。 见此,公仪音停下脚步,挂着未达眼底的笑意淡淡望着曲华裳。 “殿下。”曲华裳朝公仪音见了礼,面容红润,原本尖尖的小脸似乎胖了些,显然这段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公仪音随意回了个礼,并不想同她多说,刚抬步欲走,却听得曲华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上次之事,多谢殿下相助。” 公仪音脚步一顿,带着审视的目光往曲华裳面上一扫,清冷的目光一寸一寸,从她的眼眸,鼻子,脸颊滑下,最后定格在了涂得鲜红的唇瓣之上。 许久,她才淡淡开了口,“曲淑媛不必客气。”言简意赅,明显不想多说。 可曲华裳不知是没感受到她冷淡的情绪,还是并不关心,非但没有让公仪音三人离开,反而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旁的事。 “我刚从主上那里回来,主上方才还在念叨着殿下呢。”她看着公仪音,笑意盈盈,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淡淡的得意之色。 公仪音心中失笑,她又不是父皇的妃子,曲华裳在自己面前显摆个什么劲儿?刚复宠便这么不懂得收敛,在这个步步危机的宫里,迟早又会被打入冷宫。不过,曲华裳日后如何,她并没有任何兴趣。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长帝姬知道曲华裳重新得宠后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想到这里,她微眯了眼眸,缓缓打量了曲华裳几眼,忽而勾唇一笑,从鼻中淡淡哼出一个“嗯”字,显然对曲淑媛自以为能拉近距离的这话并不感冒。 曲华裳面上盈盈的笑意一僵。 宫中世态炎凉,她在失宠之时早已感受到了。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在她重新得宠之时,她才更渴望得到别人的艳羡而认可,心里头这种叫嚣的渴望已经成了压抑不住的执念,哪怕在公仪音面前,她也忍不住想显摆一下主上对自己的宠爱。 可是她忘了,眼前这个神情清冷的女子,是安帝捧在手上的重华帝姬。安帝既然可以因为她的一句话不追求她当初害长帝姬流产的责任,也极有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打入冷宫。 可惜,曲淑媛并不是聪明的女子。 所以等她好不容易平静下心情抬头一望,却发现公仪音早已带着身后女婢走远,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她清丽窈治的身姿,还有周身的清韵。 她恨恨地迷了眼眸,眼中有显而易见的不满之色,知道公仪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时间当中,她才心怀愤恨地转身,带着宫婢往寝殿去了。 与曲华裳这么一碰面,公仪音原本就不太高涨的心情愈发低落了。 阿灵和阿素低垂着头跟在她身后,亦不敢多加出声。 很快,甘泉殿到了。 门口候着的宫婢和内侍见到她过来,赶忙迎了上来行了礼,内侍朝殿中一看,开口就要通报。 公仪音眉头紧皱,摆手制止了他,快步走进了殿中。 她走得很快,甚至都没听到身后内侍小声的提醒。 一入殿内,袅袅的檀香气息钻入她的鼻尖,一阵暖流迅速在她四肢百骸游走。公仪音脱下斗篷交给阿灵,待身上的寒气散去了些,轻车熟路地朝内殿走去。 而这时,她却突然听到殿内传来了阵阵争吵声。 一开始,争吵的两方似乎都刻意压抑着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难辨。可过了一会,两方的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声音也渐渐变大。 公仪音凝神一听,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不由神色微变。 第210章 陷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她的声音太过冷冽,曲华裳的手不由一抖,“叮”的一声,青花素瓷碟磕在了长几之上,原本摆得漂漂亮亮的菜肴被这么一颠,色相全毁了。 曲华裳不满地看向公仪音,“殿下是什么意思?这三色虾仁,是妾亲自取新鲜的小虾剥壳,再辅以切成丁的莴笋、胡萝卜、香菇三料,放入锅中爆炒而成。胡萝卜香菇和莴笋的清香能极好地融入虾仁中,入口爽滑,利于清热解毒,养肝明目。” 说完这,她眉眼一挑,声音亦是带上了些许冷硬,“殿下突然出声可是有什么缘故?可惜好端端的一碟三色虾仁了。”言语间诸多抱怨之意。 安帝也不解地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冷笑一声,又问,“佐料呢?” 曲华裳一怔,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鸡蛋清、姜末、食言、蔗糖少许。” 见她言辞坦荡,公仪音紧紧盯着她的面部神情,忽而启唇道,“曲淑媛确定只放了这四样佐料?” 曲华裳愈发不郁起来,耐着性子道,“妾十分确定。佐料不宜放太多,否则会夺了食材的精髓。殿下若是想学,只管来找妾便是。” 她还在侃侃而谈,公仪音却是冷冷打断了她的话,“我在这道菜里头,闻到了蒜的味道。” 话音落,一旁原本还带着不解之色的安帝脸色骤变,一脸阴沉地看向曲华裳。 曲华裳先是一怔,忽而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事,不由亦是变了脸色,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怎么可能?!”她尖叫一声,“我绝对没有在里面加蒜末!”惊慌之下,曲华裳竟连谦称也忘了用,一脸失措地看向安帝。 安帝面色带着些许阴翳。 重华嗅觉出众的事她当然知道,原本心底已经信了几分。可现在看曲华裳这连连否认的模样,似乎又真的不知情一般。一时也有些犹豫起来。 公仪音鼻子耸了耸,果然在面前这盘三色虾仁散发的食物香气中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蒜味。她沉了脸色看着面前的曲华裳,试图从她面上找出些端倪来。 她这般惊慌失措,看来是知道父皇对蒜过敏了。如此说来,便排除了她不小心的可能性。 不过想想也是,安帝对蒜过敏之事,全皇宫的人都有所耳闻。曲华裳已经入宫这么久,又想法设法对父皇投其所好,不可能不打听清楚父皇的喜好和禁忌。那么,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仪音皱了眉头。 看一眼面露委屈的曲华裳,又看一眼沉了脸色的安帝,想了想道,“父皇,不如让刘中人来尝尝如何?”既然她和曲华裳各执一词,那就请第三方来判断便是。公仪音对自己的嗅觉十分自信,她闻过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出过错,所以并不担心。 立在一旁的曲华裳看着公仪音这般笃定,面上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双手在身前不安地搅动着。看在安帝眼里,越发觉得她可疑起来。转头看向一旁微露错愕的刘邴,大手一挥,“刘邴,你上来尝尝。” 刘邴忙应一声是,快步走上前。 自古以来,帝王的安危向来是重中之重,而食物这一环,又是最为薄弱的环节,所以一贯有重重防护措施。因此安帝每次用膳前都会由刘邴先用银针试毒,再由刘邴将所有菜都品尝一遍。直到确保所有菜都是安全的,安帝才会动筷。 久而久之,刘邴自然练出了一口十分敏锐的味觉。 刘邴朝安帝和公仪音微微一礼,按照步骤,先取出一旁锦盒中的银针,在这盘三色虾仁中试了试。过了一会将银针抽出,还是锃亮如新,并未发黑。 看来里面并没有下毒。 刘邴又拿出一双银筷,夹起一箸虾仁放入嘴中。 公仪音提醒道,“刘中人,我闻到这菜中的小蒜味道并不重,大概没有放多少,请务必仔细尝一尝。” 刘邴点点头,闭着嘴唇细细咀嚼着。一筷吃完,面上似乎有些为难。对着安帝告了个罪,又夹起了一箸香菇莴笋。 这一次,吃着吃着,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一直紧紧盯着刘邴面上神情的曲华裳见状,一颗心倏地往下沉。 待嘴中食物咀嚼完毕,刘邴才朝安帝行了个礼开口道,“启禀陛下,正如殿下所言,这道菜中的确放了少量的蒜末,若不仔细品尝,确实品不出来。” 虽然只是少量,对于安帝而言,确足以引起过敏的症状! 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曾经因误食加了蒜末的食物,当场上吐下泻。只因安帝小时候并未出现对小蒜过敏的情况,所以当时大家都以为他中了毒。直到后来又有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这才想起从食物中找原因,最后确定是他对小蒜过敏。 至此以后,安帝的吃食当中就从未出现过蒜的踪迹,这一点,只要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 安帝闻言,脸色愈发的黑了。 他冷冷地转了目光看向曲华裳,“淑媛有什么想说的吗?” 曲华裳一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大声哭喊着,“妾是冤枉的啊!妾是冤枉的!妾怎么会想要害陛下呢?” 安帝嫌恶地看着瘫软在地涕泗横流的曲华裳,心中一阵戾气涌上。 对他而言,不管曲华裳是有意无意,她差点就害到自己了是实实在在的事。一想到若不是重华,自己又要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心里头的怒火更甚。 再看着她身上那一袭浅碧色曳地长裙,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心底打的是何算盘,当下心中愈加不喜。这样的人,空有与相宜相似的几分皮囊,却没有半点神韵和华彩,看着实在让人生厌。 心中像是有团团火种在燃烧,咆哮着要从心里破出。 见安帝没有任何反应,曲华裳心里更加害怕了,哭嚷求饶之声也大了起来。 听在安帝耳朵里,却愈发的刺耳,大袖一拂,几上的碗碟“乒乒乓乓”全部被他拂落了下去,瓷器碎裂一地,汤汁菜肴四处乱溅。 曲华裳跪得离长几极近,丝毫没有想到安帝会突然发怒,避之不及,汤汁大半倾倒在了她的身上,搁在地上的手背也被瓷器划伤。一时间,衣服上头发上全是各色的汤汁,糊糊嗒嗒,显得颇为狼狈。眼睛也被发上滴落的汁水糊住,痛得睁不开眼来。 公仪音虽然也被安帝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此时的脑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方才曲华裳求饶的那一幕,怎么看怎么熟悉。分明就是当日她被长帝姬使计陷害她让自己流产时的场景。如今时空转换,似乎还是一样的场面,不同的事,这件事的受害人却换了父皇。 公仪音看着地上一脸狼狈身子瑟瑟发抖的曲华裳,心中浮现几丝疑惑。 照理,曲华裳此举对她来说并无半分裨益,害了父皇,她能有什么好处?好不容易得宠,却会因为此事一夕又回到了从前,甚至会得到更重的惩罚,这于情于理根本就说不通。 除非……除非曲华裳是天心教派来卧底在宫中的奸细? 公仪音脑中飞快闪过这一个可能,可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若曲华裳真有心害父皇,此时下在菜里的就不会是蒜末,而是毒药了。 她眉头紧蹙,目光紧紧定在地上的曲华裳身上。 安帝此时的怒气已经到了顶点,看也不看曲华裳,怒气沉沉地冲着刘邴来,“叫人把她拖下去,即日起打入冷宫,降为采女!” 曲华裳一听,满脸绝望之色。她不要!她不要!自己辛辛苦苦筹谋至此,不能就这样全盘皆输!她心有不甘,跌跌撞撞挪到安帝面前,伸出手一把攥住他的袍角,面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陛下,妾真的是冤枉的,您一定要相信……” 话音还未落,只听得“通”的一声,她竟然被安帝一脚踹中心窝子,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了地板上。 公仪音看着摔得动弹不得的曲华裳,眼中情绪波动几许。 父皇的性子,确是凉薄。前一刻可以宠你上天,下一刻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你踹开,哪怕他心底也明白此事可能另有隐情,可只要事情牵涉到了自身,他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想到这里,公仪音突然神情一动。 如果,陷害曲华裳之人也十分熟悉父皇的性格呢?她顺着这条线想下去,却越想越是心惊。只下蒜末,说明意不在安帝,而纯粹只是为了陷害曲华裳。不仅如此,下的蒜末分量还很小,分明是并不想安帝太过受苦。再加上对安帝的性子如此了解…… 这么一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选。 长帝姬。 再联想到那日她偷听到的长帝姬与安帝的争吵—— “我讨厌那张脸!非常讨厌!” “既然陛下要弄那么多张我讨厌的面孔进来,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难道……长帝姬当真对这些与母妃有几分相像的人起了杀心,这第一个,就是对最近风头正盛的曲华裳下手? 这么一想,所有的一切都豁然贯通起来。 如果真相当真如自己所想的这般……公仪音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疑问——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长帝姬恨母妃到如斯地步?那日她和安帝在殿中争吵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如果她真的这么恨母妃,玉屏口中的给母妃下毒的人难道是她?! 此时殿外已经快步走进几名神色肃穆的内侍,将匍匐在地不能动弹的曲华裳给拉了出去。 而挡风帘被掀开的那一瞬间,殿外的寒风夹杂着冷意咆哮而进,火盆中的炭火被风一吹,明明灭灭,带起刺骨的寒意。 今日她原本只想敲打敲打曲华裳,没想到曲华裳就这么轻易地被人拉入了深渊,再也无法翻身。 公仪音抱了抱臂,突然觉得,这个皇宫,比她想象得还要深不见底。而母妃的年华,便葬送在了这样冰冷的宫中。 刘邴另唤了宫婢进来收拾几上和地上的残渣碎片。 安帝心绪十分不佳,呆呆地跌坐在坐榻之上,什么话也不说,目光中笼着朦胧深雾,看不见任何光亮。 公仪音垂首立于一旁,心中涌上深切的哀凉。换做从前,她或许已经乖巧地上前宽慰起安帝来了,可今日,她却觉得心里好累,累得不想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 偌大的宫殿当中,只剩下宫婢清扫时发出的瓷器碰撞声。 那些宫婢大概也知道上面坐着的两人都心情不佳,生恐一个不小心触怒了主子,手下动作加快,很快麻利地将方才还一片狼藉的地方清扫干净了。 刘邴挥一挥手。 宫婢们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殿中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整洁而清静,仿佛方才这里从未来过人。 无尽的沉默。 仿佛要沉默到天荒地老时,安帝终于将目光转向公仪音,嘶哑着开口道,“重华,你当真是朕的福星啊。”若不是重华在,怕是刘邴也辨不出那菜里的细微蒜末。 公仪音淡淡一笑,眼中光华流转。微微低了头道,“这本就是重华该做的,父皇没事就好了。” 没想到曲华裳这事,却误打误撞让父皇对自己的信赖又加深了一层,对自己来说,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只是这幕后之人……一想到,她难免心焦起来。 看来,年后去顾府的拜访刻不容缓了,或许能从顾琛口中得到些什么线索来。 心中主意打定,公仪音抬了目光看向安帝,却见他面上流露出疲累之情,想来是被这事弄得有些心神不定,心中担忧。 “父皇,重华看您面色不大好,您不如先去歇息片刻吧。我傍晚时分再过来。”她柔声提议道。 “也好。”安帝点头,他这几天原本就没有休息好,又经过方才的动怒,早已心神俱疲。 “那重华便先告辞了。” 目送着公仪音出了大殿,安帝这才转身朝内殿走去,眼中已布满疲态,就连走路时也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刘邴慌忙上前扶住安帝,搀扶着他进了内殿休息。 夜幕渐渐降临,南齐宫城四处都开始掌上了灯。远远望去,蜿蜒成一条细长的红线,延伸至宫城的最深处,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而重华殿中的公仪音,此时也开始做起了准备。 今晚是宫中每年必设的除夕宴,各皇子帝姬妃嫔,以及其他皇族人士都要入宫前来参加,算得上一个隆重的场合,所以装扮上不能出差池,以免失了帝姬身份。 不过话虽如此,留给公仪音的选择其实并不多。这样的场合,必然要穿正规的帝姬服制,今儿又是除夕夜,求个红红火火,红色自然是最不会出错的颜色了。公仪音没有多想,便叫阿素取了那套贵重的染莲红锦妆花缎莲花边纹宫装来。 衣裙穿得隆重,配套的珠宝首饰自然不能素淡了去。阿素是搭配的好手,很快选了一套鎏银镶珍珠蓝宝石头面出来,既不过于素淡,又能衬出公仪音十分的颜色。 最后再淡扫峨眉略施粉黛,镜中很快出现了一个娇艳动人的女子。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装妆成。端的是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公仪音从梳妆小几前站了起来,接过阿灵递过来的装满银丝小炭的手炉,又罩上一件银灰色夹金丝缠枝梅花漳绒披风。一切准备妥当,刚要出门,殿外却突然传来青珞急切的声音,“殿下,敬法殿的阿禄求见。” 阿禄? 公仪音神情一凛,那日之后,玉屏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她还好一阵心焦呢。现在阿禄过来,莫不是玉屏有消息了? 想到这里,她一面道,“快让他进来。”一面撩起帘子出了内殿。 阿禄披风带霜进了殿,顾不上喘一口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公仪音面前,语声焦急而慌乱,“殿……殿下……玉屏她……死了!” ------题外话------ 十点半二更~ 第211章 无数双眼睛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一愣,手不由自主一松,手里抓着的宝蓝色手炉“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滚,最后滚到阿禄面前停了下来。 阿禄低垂着头,看着面前晃啊晃的手炉,身子也跟着抖得愈加厉害了。 被手炉落地的声音惊醒,公仪音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阿禄连拉带拽将他扯了起来,眼中又急又恨,“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死了?!” 母妃离奇死亡,玉屏明显是知情人,她还指望着从玉屏口中得到更多的线索呢,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原本满怀期待,却突然被一盆冷水浇下。这个消息对公仪音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阿禄被公仪音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费力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两个音节。 阿素见状,忙上前道,“殿下,阿禄这样没办法说话。” 公仪音蓦然从魔怔中回了神,一把松开阿禄,目光紧紧定在他的面容之上,“说,玉屏是怎么死的?” 阿禄揉了揉自己被公仪音抓痛的脖颈,眼中浮现出几丝后怕之色,“奴……奴才不知,只是方才玉屏的尸体浮现在了碧湖中,被奴才派去找玉屏的人发现,奴才听到消息就……就赶紧来禀告殿下了。”阿禄结结巴巴道,显然也吓得不轻。 “你去看了吗?”公仪音总算沉静下来,紧紧盯着阿禄问。 “没有。”阿禄摇摇头,“奴才一得到消息便来了重华殿。” “前头带路。”公仪音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手炉,顾不上其他,冷声吩咐。 “殿下……”阿素和阿灵出声劝阻,“除夕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若迟到,恐怕不太好……” 公仪音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阿素,你去云光殿同刘邴说一声,就说我有事耽搁了,若父皇问起,让他替我挡一挡。阿灵,你跟我去碧湖。” 阿灵和阿素见公仪音主意已定,不敢多说,应一声是,阿素便朝云光殿去了。 公仪音沉了目色看向阿禄,“走,我们去碧湖看看。” 顶着严寒一路疾行,公仪音在阿禄的带领下,带着阿素一道往碧湖走去。碧湖位于宫城的东北角,跟敬法殿隔得并不远,是以平素去的人不多,差不多已经快要废弃了。 此时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宫道两旁的石座路灯上都已经燃起了碗口粗的蜡烛,明明晃晃间照亮了一路前行的路。可此间风大,时不时就有蜡烛被风熄灭,影影重重,四周又是一片寂静,显得愈发诡异起来。 好在方才出重华殿时,公仪音叫阿灵点了一盏灯笼,阿禄原本也拿了一盏灯笼过来。在两盏灯笼中烛火的交相映照下,勉强能看清前往碧湖的路。 因宫城东北处都是些人烟罕至的地方,越往东北角走,两侧的石座路灯就越来越少,再加上时不时被风吹面的蜡烛,前方的路愈加漆黑起来。就连两盏灯笼里的烛火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大有随时熄灭的趋势。 阿禄在前头几步远的地方开路,阿灵跟在公仪音身侧,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突然,前方有“沙沙”的声音传来,阿灵吓得“哇哇”大叫一声,闭了眼睛不敢看前面。 公仪音也被她的尖叫吓得不清,定睛一看,前面什么人也没有,不过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罢了。不由没好气地敲了阿灵的脑袋一下,“瞎嚷嚷什么?我没被别人吓死,倒先被你吓死了。” 好在这时,碧湖已经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今夜月色不算好,寡淡的月光照射在湖面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的光芒。湖旁边围了仨两个内侍,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而他们中央围住的地上,隐隐绰绰能看清躺着一具尸体。 公仪音神色一暗,快步上前。 围住玉屏尸体的几个内侍见有人过来了,纷纷抬头看来。见是公仪音,慌忙朝她行了礼。 公仪音摆一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很快目光下垂,落在自己跟前被湖水中泡得面目全非的玉屏尸体之上。 她伸手拿过阿灵手中的灯笼,然后在玉屏的尸体旁蹲了下来。 就着灯笼微弱的光芒,公仪音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尸体,不肯放过一丝可疑之处。 这尸体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手脚表皮都肿胀了起来,泛着惨淡的白色。脸部也因泡得太久而有些面目全非,眉眼全被挤到了一块。 公仪音深沉的目光下滑,落在她略微鼓胀的腹部,招手唤了阿禄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阿禄上前两步躬身问道。 公仪音指了指玉屏的腹部,“你用手拍拍她这里看看。” 阿禄不知公仪音意欲何为,但也不敢拒绝。迟疑片刻,硬着头皮蹲下来,伸出手在玉屏冰冷的肚皮上拍了拍。 公仪音听着拍出来的声响,眉头蹙成了一个结。 身体浮肿,腹部积水,如果她没有断错的话,玉屏的确是溺水身亡。 阿灵站在公仪音身后,看一眼玉屏惨不忍睹的尸体,很快又别开了眼去。等了一会,见公仪音还没起来的打算,不由又是害怕又是好奇道,“殿下,玉屏是怎么死的?失足掉落湖里的吗?” 公仪音沉吟不语。 按照玉屏尸体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只能确认她在掉落碧湖之前还是活着的。但是,她是如何掉落下去的?是失足?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此处人烟稀少,玉屏又是疯疯癫癫的,要将她推入湖中实在是易如反掌。 公仪音终于提着灯笼站了起来,借着灯笼的光在四下照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由有些泄气。她总觉得,玉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一定不是巧合。难道……有人发现了自己在调查母妃死亡的真相? 一阵寒风吹来,公仪音全身发凉。 越往里挖掘,她就越发现,母妃之死果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可是,好不容易从玉屏这里得到了些许线索,至此却又戛然而止了。这说明,不管母妃之死的幕后黑手是谁,此人一定在密切关注着宫里的状况。 她想了想,转头朝阿禄看去,“玉屏之前失踪的事,有谁知道?” 阿禄尴尬地咧嘴一笑,“虽然殿下吩咐奴才低调行事,但奴才一个人精力有限,便叫了敬法殿当差的其他几人同奴才一道。奴才们又一连搜了好几天,或许走漏了风声也说不定。” 这就是说,没有确切的嫌疑人选了。 公仪音叹口气,看来这条路已经堵死,下面只能寄希望于顾琛那里了。 这时,阿灵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在公仪音身侧出声提醒道,“殿下,您该去云光殿参加除夕宴了。否则陛下那里您就说不过去了。” 公仪音“嗯”一声,看向阿禄,“玉屏也是个可怜人,好生将她葬了吧,有什么困难去云光殿找青璎或青珞便是,她们会同我说的。” 阿禄忙跪下行礼道谢。 “其他吧。叫几个人送我去云光殿。” 一行人一路疾行,终于才匆匆忙忙赶到了云光殿。阿禄和敬法殿的几名内侍送她到了殿门口,行礼后匆匆离去。 公仪音站在殿前,打量着眼前这一片灿然的灯海。 廊下的琉璃风灯在风中打着转,发出精致华美的亮光,而对面的沁月湖上,也被这样漫天的华光照亮,粼粼波光浮动。就连天上的月亮在这样烛火摇曳的景象中也失了颜色。 大殿门口垂了厚厚一排挡风帘。青衣宫婢一字排开站在大殿门口,等待着里头的召唤。 公仪音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在那群宫婢中,还夹杂着一个翘首以盼的刘邴。 刘邴的目光四下搜寻着,见到公仪音的一刹那不由眼神一亮,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朝公仪音行了个礼道,“殿下,您可算是来了,快随奴才进殿吧。” 公仪音无奈地撇撇嘴,看来想从偏殿偷偷溜进去的计划只能宣告破灭了。 她一边跟在刘邴身后,一边问道,“刘中人,父皇叫你来的?” 刘邴回头看向她点了点头,“主上见您都快到时辰了还未过来,便叫奴才出来看看。” 说话间,已经上了白玉高阶走到了云光殿门口。 门口候着的宫婢整齐划一地行了一礼,伸手将挡风帘挑起迎了公仪音进去。 公仪音目光一扫,殿中已经黑压压坐了不少人,见有人进来,纷纷侧目看来。目光落在公仪音身上,流露出各色各样的情绪。 跳跃的烛火映射在公仪音清丽的脸颊之上,朦胧间愈发让人觉得精致无暇。 公仪音今日难得穿了红装,原本清贵的气质在这样旖旎的颜色衬托之下,反而显出几分美艳来,同平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公仪音款款行至安帝跟前行了个礼,“见过父皇。重华来迟了。” “都是家宴,无妨无妨。”安帝看向她笑眯眯道,伸手招了她过去。公仪音的席位自然是设在安帝旁边,是以也不推辞,微微提起裙摆,走到安帝旁侧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端庄坐定,公仪音的目光在殿内浅浅一扫。 同安帝一道坐在上首的,除了她,便只有一袭华服的皇后了。 皇后身着正红色刺金百鸟朝凤吉服,玫瑰红洒金五彩凤凰纹外衫,下面是浅金云纹纱锻凤尾裙,裙上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尾部正好绣在裙摆处,旖旎铺开,羽毛的纹路都绣得十分精致,就连尾羽上的凤尾眼、尾梢和飘翎都栩栩如生。宽大的两袖处用金色丝线绣着大朵富贵牡丹,头簪双凤纹鎏金步摇,显得气度雍容,华贵夺目。 下首右侧一列,为首的自然是太子公仪颢,接着下去是三皇子公仪轩和四皇子公仪谨,两位未成年的小皇子也被乳保抱着坐在了四皇子后面。再后面便是一些皇族旁支了。 而另一侧的席位上坐的则是女眷。以长帝姬为首,往下是公仪楚、容蓁蓁、叶衣衣,再后是按位分排列的妃嫔们。 放眼望去,莺莺燕燕,穿红戴绿,好一派热闹的场景。 公仪音是最后一个到的。 等她坐定了,安帝举杯致了几句辞,让大家好好珍惜这欢聚一堂的除夕夜。一声令下,各色精致菜肴源源不断地被送了进来。 既是宫宴,自然少不得歌舞表演。 安帝一时兴起,还指了几位妃嫔当众表演自己的拿手才艺,有那表演得好的,入了安帝的眼,赏了一大堆赏赐下去,一时间人人都跃跃欲试,整个云光殿中都流淌着一种浮华而躁动的气氛。 等到歌舞都表演的差不多了,安帝举起手中的酒杯,用玉箸翘了翘,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见安帝要说话,殿内熙熙攘攘之声渐渐降低,终于终于消停了下来。 安帝面上已有些许醉意,清了清嗓子道,“今日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聚在一起,各位不要拘束,希望大家能玩得尽兴,待会还有朕特意为大家准备的烟火表演,诸位可别喝得太醉了。” 安帝嘴上说着叫大家不要喝醉了,自己已经有些醉醺醺的姿态了,皇后只得替他斟了杯茶倒过去,换下了他手中的酒盏。 安帝喝一口茶,眼中神情清醒了些许,打了个酒嗝接着道,“朕觉得这样聚在一起非常的好,朕看啊,等过完年了,朕再把朝中各臣叫到宫里来聚聚。正好栊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叫他们也进宫来看看,大家意下如何啊?” 底下众人自是附和。 公仪音几不可见地蹙了眉头,父皇这是何意?叫各臣子入宫来赏梅?难道是今日自己同他说顾家之事时对其有所触动,将朝臣见到宫中来看看谁能为己所用?毕竟,群臣在宫宴上的状态比起朝堂上来说,显然会更加放松。而人在放松状态下则更容易流露真性情。 见大家都不反对,安帝咧嘴笑一下,显然十分开心。又偏了头看向一旁的皇后,“皇后啊,此事就交给你了。到时你拟一个名单出来给朕看看。” 皇后微微颔首,微笑着道,“妾知道了。陛下放心吧,妾一定不负所托。” 安帝这才满意地转回了目光,示意大家接着用餐。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酒足饭饱了,终于到了最后的余兴节目——放烟火。 公仪音对宫宴上的佳肴歌舞都不感冒,唯独对每年宫宴后的这个放烟火的节目有几分兴趣。宫中用的烟火,几个月之前就开始定做了,无论是从色泽、声响还是时长来说,都比宫外的要好出许多。 为了能更近距离地看清楚烟火的美妙之处,大家都顾不上严寒,纷纷涌到了大殿门口。 廊前站着的宫婢将挡风帘挽起,寒风从没了遮蔽的大门口吹进殿中,冷却了殿内火热的气氛。好在殿中燃着熊熊炭火,女眷们又各自揣着小巧的手炉,所以虽然寒风来袭,倒也不觉得太过寒冷。 很快,沁月湖上驶来了几叶扁舟,隐隐能看清扁舟上堆放着许多烟火。 安帝一个手势示意,扁舟上的仆从便将船头的烟火给点燃了。只听得“咻”的一声,有绚烂的烟火自湖面升起,很快升到半空,又是“砰”的一声,烟火在空中绽放开来,竟开成了大朵大朵绚烂的杏花,望上去栩栩如生。 紧接着又有五彩的烟火升天,这一次,湛蓝的夜空中出现的是莲花的图案。一一看下来,原来竟是杏花—莲花—菊花—梅花的顺序,将四季最具代表性的花以烟火的形式呈现出来,十分新颖,又有着吉祥的寓意。 公仪音站在人群之后,看着沁月湖上空绽放出的各色烟火,原本静谧的夜空被染成了五颜六色的模样,十分震撼。 若是有一日能同阿默一起看烟火就好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地想着。 这时,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声。公仪音抬头一瞧,只见这次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出了斗大的字迹。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年年有余……都是一些有着美好寓意的吉利话。 公仪音勾勾唇,原本凉淡的心情也被这样热闹的场景勾出了几分喜悦。 这时,绚烂烟火再度升空,绽放,一时间照得整个云光殿内宛如白昼。公仪音的眼睛有些被耀眼的光芒给刺到,下意识垂了头,这时,她的目光落在前面一人曳地的裙摆之上,那是一条浅金云纹纱锻凤尾裙。 刺眼的光芒之下,裙摆上绣着的凤凰尾部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的纹路都绣得十分精致而清晰,清晰到可以看清尾羽上的尾梢、飘翎和凤尾眼。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一瞬间看到了无数双眼睛。 公仪音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214章 赐婚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没错,那位穿着米色曳地袄裙,身上罩一件银红刻丝百蝶披风的清丽女郎,正是公仪音并不怎么想看见的王韵。 王韵今日似乎精心打扮过了。 米色裙衫清丽淡雅,衣襟处用披风同色的银红丝线绣着朵朵花开正艳的红梅,从腰际蜿蜒而上,就连遒劲的梅枝亦栩栩如生,腰间束着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显出盈盈一握的纤腰,垂下几个淡雅香囊玉佩。其中一只玉佩,玉质上乘,雕成小鸟模样,十分憨态可掬。身上的披风亦是绣功精致,披风底部绣着蝶恋花的纹样。 头上簪一支翠鸟含珠流苏金簪,斜插鎏金嵌南珠梳,金色流苏顺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着,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如玉般精致。 这么一大半,整个人看上去既不失端庄雅致,又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俏皮,比那日在城门所见时更让人印象深刻,也更明智。 公仪音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眼中流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神情。 这么说,她对秦默还没死心? 她就那么俏生生地立在原地,看着王韵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笑得明媚而心无芥蒂。可公仪音还是从她明润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丝浅淡的嫉恨。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见到公仪音的一刹那,王韵脑中蓦地浮现出这样一句诗。 从小她就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负,所有见过的人也常常夸她长得美,那些同龄的姊妹,没有一个超过她的。便是其他世家女郎,在她看来,也却不过尔尔。 没想到,那日在城门一见公仪音,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关于重华帝姬,她听得更多的,是她如何受宠如何得主上的欢心,她从来没想过,重华帝姬会美得这么活色生香,美得这么惊为天人。 重华帝姬的美,同她见过的其他美貌女郎很不一样,她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灵动而鲜活的气质。这种发现,让她忍不住抓狂。 尤其她又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秦九郎居然心系重华帝姬之后,更是在她心上重重打了一捶。 所以今日来宫里参加赏梅宴,她知道重华帝姬必然会来,特意精心打扮了许久。既不显得艳俗,又足以在一众莺莺燕燕中脱颖而出。 只是,她所有的自信,在见到重华帝姬的这一刻都轰然倒塌。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浅笑而立的女子,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杏眸顾盼流转见露出些慵懒的姿态,明明不过那么随意的眼神,却有着万种风情集一身的美态。就连身上的宫装,也不过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色紫锦含苞对襟振袖袄裙,再罩一件云锦五色堆花斗篷,却仍旧明艳得不可方物。 这么一对比,自己的装扮顿时落了下风,显得刻意而矫情。 她不甘心地握了握拳,垂眸敛下眼中的异色,对着公仪音行了个礼道,“王韵见过重华帝姬。” 公仪音淡淡瞟她一眼,“女郎不必客气。”说罢,再不看她,转身欲走。 “殿下……”见公仪音这就要走,王韵略微慌了神,忙出声唤住了她。 “女郎还有事?”公仪音转身侧目,面上神情淡而凉。 “小女仰慕殿下的风姿,不知可否与殿下同去栊梅园?”王韵望着她,神情怯怯,又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钦慕之色,看上去天衣无缝没有一丝错处。 公仪音淡淡的一勾唇,明澈的目光落在王韵面上,看得她有一瞬间的胆怯,仿佛自己心里的想法都无处遁形。好在公仪音很快挪开了目光,语声清冽道,“不巧,我现在不去栊梅园,女郎还是自行前去吧。”说着,微笑着示意一下,转身离去。 走远了些,阿灵才嘟嘟囔囔开口道,“殿下,这个王家女郎怎么不是才见过您一面么?怎么突然间跟您很熟似的?” 公仪音翘了翘唇角,淡笑不语。 倒是一旁的阿素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小声道,“人家那是把殿下当情敌了,想打探打探情况呢。” “情敌?”阿灵先是一怔,忽然反应过来,慢慢长大了嘴巴看着阿素,“你是说,她知道殿下和……秦……” “嘘……”阿素忙示意她噤声,又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一眼,“这可是在宫里,小声些。” 阿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歉意地朝公仪音笑了笑。 公仪音睨她一眼,嗔道,“你啊,多收敛着些。” 阿灵头一垂,可怜兮兮道,“婢子知道了。不过,那王家女郎当真……?”说着,撩眼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无所谓地撇了撇嘴,“随她去吧,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见公仪音并不把王韵放在心上,阿灵看着公仪音咧嘴笑得欢愉,兴致盎然道,“是啊,殿下才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呢。”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昂了昂头。 公仪音看着她孩子气般的举动,颇有些哭笑不得。笑着睨她一眼,摇摇头,由着她去了。 行了一会便到了甘泉殿。 阿灵和阿素被宫婢带去偏殿候着,公仪音则径直进了甘泉殿。 安帝此时正在偏殿换衣服,听到人来报说公仪音来了,便叫刘邴出去先招呼着。 “奴才见过殿下,殿下请先入席。”刘邴从偏殿转出来,冲着公仪音笑得恭敬。 “父皇呢?”公仪音好奇道。 “主上正在换衣衫,请殿下稍等片刻。” 公仪音“哦”了一声,又问,“刘中人,你可知父皇今日特意赶在赏梅宴之前叫我来甘泉殿,有什么事吗?” 刘邴眼神一闪,似乎知道什么内情,不过并不明说,只冲公仪音“嘿嘿”笑了笑道,“殿下放下吧,是好事。”说话间,露出一股子慈眉善目的神情。 见他这样,公仪音愈加好奇了,刚待细问,安帝已经从内殿换好衣衫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海水蓝福禄纹蛟龙出海常服,腰间束着青色玉带,虽已过而立之年,仍是显得丰神俊朗,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气韵来。 “父皇。”公仪音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安帝似乎心情不错,面上笑得欢畅,拉过她的手在几前坐下,看着她笑眯眯道,“重华知道父皇今日找你过来所为何事吗?” 公仪音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好奇道,“重华不知。看父皇这模样,莫不是是什么好事?” 安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精致如雪的容颜,眼中生出一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顿了顿道,“重华长大了。”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想,瞪着圆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安帝。 “上次父皇跟你说的招秦肃为驸马之事,你怎么也不同意,父皇还心下纳闷呢?”安帝笑着看向她。 听安帝这么一说,再联想到上次秦默出宫后去帝姬府同他所说的话,公仪音便明白了安帝今日为何要在赏梅宴之前召自己过来了。 看来,他要在今日的宫宴上给自己和秦默赐婚! 见公仪音面露一丝羞赧之色,安帝继续打趣道,“朕还在想,秦肃那么好的郎君你看不上,要什么人才能入你的眼,原来……重华看上的,竟然是秦家九郎啊!” “父皇……”公仪音娇嗔一声,似乎不太好意思提起这事。 “好好好,父皇也不多说了。朕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秦九郎,至于秦九郎嘛……”安帝拖长了音调,如愿以偿看到公仪音面上神情紧张起来后,这才不紧不慢道,“看在他求娶你还算有诚意的份上,朕便同意了。”说到这里,他的语声变得郑重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公仪音,“阿音,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愿意嫁给秦默吗?若是不愿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公仪音脸上红霞退去些许,亦紧紧凝视着安帝一字一顿道,“父皇,重华……重华当真愿意嫁给他。” 安帝盯了她良久,半晌,才长长吐尽心中浊气,重重一点头道,“好,既然你已下定决心,父皇一定会给你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谢谢父皇!”公仪音重重点头,面上笑靥如花。 走出甘泉殿,一阵清朗之气扑面而来,心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顿生一种通透的明澈。 公仪音长长舒一口气,目光落在远处天际和地平线交界之处,脸上露出一抹灿然而如释重负的笑意。 她和秦默的前路,终于要朝前进一大步了! * 栊梅园位于御花园西侧,因遍植各色梅花而得名。一到冬日,红梅白梅腊梅竞相绽放,一派姹紫嫣红生机勃勃的景象。因此,比起只剩满目绿植的御花园,冬日的栊梅园更得宫中众人的青睐,这也是安帝将此次宫宴设在栊梅园的原因。 原本安帝叫公仪音同他一道过来,只是公仪音为了避嫌,想了想,还是先于安帝来了栊梅园。 此时的栊梅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园中鹅卵石道的两旁铺有竹编的踏板,踏板上有黄花梨木制的长几一字排开,长几前都放着柔软的皮毛坐榻,长几下还燃着一个小小的火炉。如此一来,就算身处室外,也不会觉得太过寒冷。 长几交错间就有支支暗香萦绕的梅花在身旁绽放,晨间点点露水偶尔从花瓣上滑落几上,营造出一种空阶滴落之感,端的是清韵雅致。 各人所坐席位是早就安排好的,又有青衣宫婢穿梭其间,引着大家就坐,如蝴蝶翩翩起舞一般灵动生姿。一时间园中人声鼎沸,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公仪音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纷纷落座,园中还在走动的人并不多,如此一来,她的身影便显得格外醒目。 同往常一样,她的露面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不过公仪音早已见惯风浪,并未放在心上,面上带着浅笑,仪态万方地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了下来,目光随意往场中一扫。 这一看,不由微微心惊。 今日来的人居然不少。朝中众臣及家眷,还有各大家族的代表,熙熙攘攘坐了满园。 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中,公仪音意外地见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个身着淡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剑眉入鬓,棱角分明,身上带了几分淡淡的儒雅气质,整个人望过去让人如沐春风。 这人是谁? 公仪音目光在他旁边几人身上一扫,大致能认出这男子旁边坐的大概是陆氏容氏朱氏三大侨姓氏族的代表,不由心内一惊。 莫非,这人是顾家代表? 难道……父皇此次竟然连顾家都请来了? 她这么想着,停留在男子身上的目光就久了些。那男子似有所察觉,凝了目光淡淡看来。 见是公仪音,那男子是也有些许吃惊,眉目淡淡一凝,眼中落难点点细碎流光,愈发衬得其面如冠玉。 看了公仪音几眼,他淡淡一勾唇,微微点头朝公仪音示意了一下。 出于礼貌,公仪音也点头朝他微微笑了一笑。 唇角刚一弯,便感到有一道火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用想,定是秦默无疑了。 她好笑地转了目光,似嗔非嗔地睨秦默一眼,又飞快地收了回来,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容色惑人。 秦默端起几上茶盏送到唇边,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微微勾了勾唇,眉眼间一抹流光。 人都到得差不多的时候,安帝也在宫婢内侍的簇拥下过来了。 在场众人纷纷伏地行礼。 安帝走到上首一转身,看着面前众人双手一抬,朗声道,“诸位平身吧。” “谢陛下。”一阵裙裾窸窣之声过后,大家又重新入了席。 安帝清了清嗓子,扫一眼底下众人开了口,少不得又是一番例行公事的开场白,感谢在场诸位尤其是朝中众臣过去一年里的恪尽职守,最后话锋一转,引到了前些日子的冀州天心教一案上。 “近来冀州邪教作祟之事,想必大家都已有所耳闻。”他语气变得肃然而冷厉起来,“最恶劣的是,这其中竟然还牵涉到了大大小小好几名朝廷命官,实在是让朕生寒!” 他冷冽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天心教贼人心怀不轨,其心可诛,理应人人得而诛之!希望诸位能同朕一起,誓将这些贼人绳之以法!” “陛下英明!”底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应声。 安帝的语声这才和缓了些许,接着道,“此次冀州一案,摧毁了天心教在冀州的老巢,还捉获了许多天心教贼人,此间功劳,当属延尉寺秦寺卿!秦爱卿何在?” “臣在。”清朗的声音传来,秦默的身影自脱席而出,俊郎立于场中。 安帝看着他露出一抹笑意,“此次天心教一案得破,秦爱卿居功甚伟,朕甚是欣慰。来人啊,传朕旨意下去,赐秦爱卿黄金百两,天丝锦十匹。” “微臣谢陛下赏赐。”秦默行礼谢恩。他面上淡然如今,人群却一片哗然。 天丝锦之名贵,更甚于黄金。具有冬暖夏凉之功效,乃皇宫御用贡品,每年所产也不过二十匹。现在安帝居然一下就赐了十匹给秦默,叫其他人如何不吃惊?各色各异的目光纷纷落在秦默身上。 秦默依旧清俊立于场中,唇边挂着淡淡的浅笑,愈发显得宠辱不惊起来。 众人的窃窃私语还未平息,安帝开口又道,“除此之外,朕还可以答应秦爱卿一个请求。秦爱卿,你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 “启禀陛下,微臣的确有一个请求想请陛下成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秦默竟然接了安帝的话。 这下,所有人愈发好奇了。 也许安帝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可秦默居然当了真?看来似乎有好戏看了。 于是,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秦默,等待他的下文。 唯有一人,此时的心情却是忐忑中带了丝激动的。 公仪音。 她微微低了头,心跳得飞快,不敢看场中耀眼的秦默。他一袭白衫,风华绝代,散发出的光芒灼灼生辉。 “秦爱卿请讲。”安帝看着他笑眯眯道。 秦默微微吸一口气,目光似不经意往公仪音处一扫,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流光。 他转回目光看回安帝,轻启唇瓣,语声虽小,却是掷地有声,“微臣,求娶重华帝姬!请陛下成全。” 此语一出,栊梅园陷入诡异的寂静当中。人人都是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看着秦默,不肯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那句话。 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梅瓣上水珠滴落在长几上的滴答声。 突然,一声瓷器打翻在地的声音将众人放空的思绪拉了回来。 循声望去,却是坐在长席靠后的王韵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盏,水滴答滴答掉落在地,王韵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掏出袖中帕子擦拭着几上的水渍,神情颇为狼狈。 在场众人都是人精,见王韵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到前几天建邺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眼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神色,目光在秦默和公仪音身上掠过,越觉津津有味起来。 于是,经过王韵这么一打岔,原本落针可闻的栊梅园突然间就炸开了锅。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人人心思各异,大多是不解,是事不关己的看好戏心态,暗恋秦默之人诸如王韵之流,当然是心碎。唯有很小部分人,是气愤。 秦氏宗主和来参加了赏梅宴的秦氏族人。 秦氏宗主怒气沉沉的盯着场中的秦默,一种被玩弄的情绪自心底油然而生。心底的愤怒情绪咆哮着怒吼着,用尽全力克制才没让自己当场发泄出来。 他不知道秦默为何突然求娶重华帝姬,更不知道上首的安帝态度如何,现下也只能按捺住心思静观其变了。 安帝等场中议论声渐小才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似笑非笑道,“诸位爱卿似乎对秦爱卿的话颇为吃惊啊?”说着,目光往秦氏宗主面上一刺,意有所指。 秦氏宗主的脸更黑了。可是他不敢公开表示反对,因为世族与皇族的矛盾虽由来已久,但也只是心知肚明而已,没人敢摆到台面上来说,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毕竟,他们还有很多族人在朝为官,若公开提出异议,只会让他们族人难做。 “秦爱卿可否说说,为何想求娶重华?”见秦氏宗主吃瘪,安帝似乎心情大好,看着秦默的目光愈发笑意点点。 “微臣此去冀州与重华帝姬同行,深觉殿下冰雪聪明,性情纯善,臣心悦之,特此求娶!”秦默并未被园中骚乱的情绪所影响,神情愈发清隽,声音似上好的珠玉相撞,说不出的迷人。 安帝似乎很满意秦默的回答,嘴角笑容扩大,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好!秦爱卿乃国之良臣,重华乃朕爱女,难得两人两情相悦,朕自然乐见其成。秦爱卿,你的求娶,朕准了!刘邴,传朕旨意下去,着鸿胪寺着手准备,则吉日完婚。” 刘邴大声应是。 然而此时栊梅园像是在热油锅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倏地炸开了锅,他的声音很快被湮没在熙攘和嘈杂之中。 这时,另一道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在一众浮华之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竟是方才那名公仪音没见过的顾家郎君。 他说,“陛下,草民斗胆请求一言。” 第215章 好奇害死猫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在顾家男子开口前,公仪音的心情颇有些百感交集。 一方面,她有一种终于达成所愿的如释重负,另一方面,又有一些对未知前路的迷茫和忐忑。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让她越加不敢泄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只微垂着头,面容宁和,唇边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浅浅笑意,看不出心中所想,唯独微微颤动着的眼睫毛泄露了心中一丁点的情绪。 好在这时顾家郎君突然开了口,于是,一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去。 他们心中亦有许多疑惑,只是有的没有资格立场开口,有的又不敢公然忤逆安帝的意思,因而都只是蠢蠢欲动,并没有敢出这个头。 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出了声,登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公仪音也心有诧异,抬头朝出声之人看去,见是方才顾家那位郎君,眼中疑惑之情更甚。 居然是他?这个时候,他想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眸中恢复一片澄澈如水,沉而淡地看着那男子,静待其变。 安帝没料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声,目光微沉,冷冷地朝那男子瞥了一眼,见是顾家之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声音沉郁道,“说吧。” “谢陛下。”男子朝安帝行了个礼,又看向公仪音笑笑,面上是从容而明净的神情,“草民似乎应该先向帝姬自我介绍一下。”他风度翩翩拱手一礼,声音澈而冽,“草民顾晞朝,若斗胆能与殿下攀上几分亲戚情分的话,草民的辈分应该是殿下的表兄才是。殿下的母妃,是草民的亲姑母。” 公仪音闻言一惊。 自己的表兄?而母妃是他的亲姑母的话……这么说……那日从母妃宫中发现的那位顾琛,是他的父亲? 她心中生了几分疑惑,面上只不动声色地点头笑了笑,并不多说。 顾晞朝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温柔起来,接着开口道,“姑母生前曾有一封信放在家父处,并托家父在殿下成婚之前转交给您。既然殿下如今良缘已成,改日草民会带着姑母的信登门拜访。因之前殿下并不认识草民,草民怕贸然登门多有不妥,因而借此机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殿下说清楚,还请陛下和殿下不要见怪。” 听完顾晞朝的话,公仪音有一瞬间的愕然。 他说什么?母妃有一封给自己的信放在顾家?前世的时候自己为何不知道这码事?究竟是事情的发展因自己的重生有了改变,还是……? 她狐疑的目光在顾晞朝面上流连,虽然他仍旧笑得和煦而淡然,但公仪音心中还是生了几分疑色。 顾晞朝这个时候说这话,是何故?这是主动向皇族示好?还是另有企图? 虽然她很想相信母妃的母家不会害她,但知人知面,在没有深入同顾家人接触之前,她不能想当然地评定一个人的好坏。 这么一想,决定暂且静观其变,待看到母妃的信后再做打算。 她整整衣衫站了起来,朝顾晞朝笑笑,亦是淡淡行了个礼,“多谢表兄告知,既然母妃有信要给我,自然也该是我亲自去顾府拜访才是,也顺便……”她微微顿了一顿,朝顾晞朝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也顺便拜访一下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才是。” 不管顾晞朝是何原因这个时候将母妃的信提出来,他至少传递出了一种讯号,那就是——他们决定不再同从前一样与皇族将界限划分得一清二楚。不管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既然他们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公仪音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听公仪音这么回答,顾晞朝面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看着这个表妹的目光也愈发幽深了几分。 看来,这个记忆中天真烂漫的表妹,果然成长了许多。或许……父亲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他点点头,面露感激之色,“如此,就太感谢殿下了。草民代表顾家欢迎殿下的到来。” 公仪音点头应下,坐了下去。 安帝没料到顾晞朝会突然扯出顾贵嫔来,还多了一封他不知道内容的信,这种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让他颇有些不悦,只是见公仪音目光熠熠,似乎带了几分雀跃和欣然的神色,这才将心底的不快咽了下去。 罢了,既然重华想要同顾家接触,自己就由着她去吧。 若不是上一次重华同他提了提,这次赏梅宴,他本意是不准备邀请顾家的。只是为了后续公仪音去顾家拜访不那么尴尬,这才随便让人下了张帖子送去顾家。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顾家居然派了人过来。虽然只是个小辈子弟,但也足以说明一件事——顾家如今对皇族的态度似乎比以前有所松动了! 对于这个发现,他谈不上有多高兴,但诚如重华之前所说,顾家虽不入朝为官,但门生遍布朝野。若同他们的关系能有所缓和,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是以便不再多说。 只是,同样不高兴的,还有一人。 立在场中的秦默微眯了眼眸打量着温文尔雅的顾晞朝,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等他终于说完话坐下去后,这才沉沉开口看向安帝谢恩,“臣,谢主隆恩!” 安帝看回秦默,神色和缓了些许,“哈哈”笑了两声道,“秦爱卿不用多礼,日后你和朕就是一家人了。”说着,目光在黑沉着脸的秦氏宗主面上一扫,隐有得色。 秦氏宗主的目光能喷出火来,也不看安帝,只恨恨地盯着秦默。 在场之人各怀心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和诡异。 有伤心欲绝之人,譬如以袖掩面不能自已的王韵。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一步。本以为秦默就算喜欢重华帝姬,秦氏也一定不会同意他娶皇族之人的,没想到居然是安帝亲自赐婚! 有嫉妒愤恨之人,譬如公仪楚容蓁蓁之流,手中帕子都快被绞烂了。秦默那是什么人?那是整个建邺所有贵女的梦中情人,只是鉴于皇族和士族之间的尴尬关系,他们也只能望之兴叹罢了,谁能想到这等好事竟然落在了公仪音身上! 容蓁蓁还好,最气愤的要数公仪楚了,要知道,她还是公仪音的长姊,可安帝居然直接跳过了她给公仪音赐婚,实在让她难以接受。她不甘的目光像钉子一般黏在公仪音面上,似乎想在她面上剜出一个洞来。 有沉思不语之人,这些人,大多是其他士族之人,思考着安帝此举的用意,思考着方才顾晞朝的主动示好和安帝赐婚秦氏和重华帝姬会不会对士族和皇族之间的关系有所影响,若有,他们又该怎么做。 场中情况瞬息万变,每个人的脑中都在飞速转动着,尽量从中找出对自己和家族有利的一面来。 如此一来,栊梅园里越发静了。 便是身后伺候着的宫婢们也敏感地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垂首恭敬而立,大气也不敢出。 安帝却似没感觉到这样的诡异的气氛一般,“哈哈”又笑了两声,举起面前酒盏,目光在底下一圈人面上一扫,朗声道,“来来来,诸位干一杯!” 公仪音会意,在安帝离场没多久,也跟着起身。 “你去哪里?”身旁的公仪楚怒气沉沉问道,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了深深的憎愤。 公仪音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径直离了席往出栊梅园的方向走去。 “你!”见公仪音理都不理她,公仪楚恨恨出声,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似要喷出一团火来,心内一急,紧跟着就要起身跟上去。 “别冲动!”上首的皇后睨她一眼,压低声音冷冷道。 “母后!”公仪楚不甘心地看向皇后,五官都扭曲到了一块。 皇后没有再出声,只用那一对威严的凤眼狠狠瞪着公仪楚,让她不敢造次,只得悻悻地收回目光,一脸不情不愿地待在席上。心中却像被无数双手在撕拉着,难受得厉害。 公仪音出了栊梅园,带着在园子外等候的阿灵和阿素往安帝的甘泉殿去。 阿灵和阿素自然听到了方才安帝在园中的赐婚,见到公仪音出来,两人都是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看着公仪音笑得欢快。 公仪音瞥她们一眼,“怎么笑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捡了钱呢。” 阿灵“嘻嘻”一笑,凑上来道,“怎么?殿下终于嫁出去了,这事难道不比捡了钱更让人开心?” 公仪音伸出食指戳了她额头一下,没好气道,“什么叫终于嫁出去了?难不成你们家殿下之前一直没人娶?” 被公仪音这么一说,阿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语间的不妥,忙吐了吐舌头,朝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好奇道,“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啊?” “去甘泉殿。” “咦?”阿灵和阿素都有些不解,“陛下?您方才去栊梅园之前不是就去见过陛下了么?” 公仪音耸耸肩,“我也不清楚,但方才父皇临走的时候分明给了我一个眼色。” “我知道了!”阿素恍然,“莫不是因为方才顾家郎君的事?” “有可能。”想起方才在宴会上突然冒出来的顾晞朝,公仪音面上笑意淡了淡,眼中闪过一抹神色。希望她这个表兄,可不要是什么心怀叵测之人才是。 思索间,甘泉殿已经走到了。 果然,刘邴正在外头候着,显然是在等她过来。 见公仪音一行人朝这边走来,刘邴忙迎了上去,面上笑开了一朵花,“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觅得如意郎君!” 公仪音笑着谢过他的道贺,跟着刘邴进了内殿。 “重华啊,过来。”安帝听得动静,朝公仪音招招手。 公仪音依言在他身侧坐下,见安帝指了指面前摊开的宣纸看着她道,“重华,你来看看,朕这字写得怎么样?” 没有料到她坐下来安帝问她的第一句话却是他的字迹,公仪音愣了愣,方才凝神朝安帝写的字看去。端详了一会,认真地点了点头,“父皇的字又进步了。” 安帝咧嘴一笑,似乎对公仪音的夸赞十分受用,拿起几上的宣纸放在眼前认真看了一番,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嗯,朕也这般觉得。” 看着孩子气般的安帝,公仪音哭笑不得,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父皇叫重华过来,不会就是为了上重华鉴赏您的字的吧?” 安帝“哈哈”一笑,放下手中的宣纸道,“当然不是,朕心里痛快,叫你过来陪着说说话。”说着,不待公仪音反应,接着又道,“你看到方才秦茂德那个老匹夫的脸色了吗?真真是叫朕心里畅快啊。” “父皇……”见安帝这般口无遮拦,公仪音微有些尴尬。好在此处没旁人,若叫他人听见父皇这般称呼自己的臣子,叫人心里会怎么想? “好啦。”安帝看着她笑笑,“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重华终于觅得如意郎君了,朕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父皇……”听安帝这般深有感触地说来,公仪音亦有些许唏嘘,眸光中有泪花微微闪烁。 安帝深吸一口气,微微正色道,“不过……朕方才使眼色叫你来却是为了顾晞朝的事。” 果然是顾晞朝! 公仪音眸光微闪,看着安帝道,“父皇的意思是……?” “这次赏梅宴,朕本没想到顾家会派人过来参加。只是因为你想年后去顾家拜访,朕想着明面上的礼数得过得去,以免你难做,便随意派人递了张帖子过去,没想到顾家竟真的派了人来参见了,这可是十年八载头一遭啊。虽然顾晞朝算不得顾家什么重量级人物,但也算是顾家小辈中出色之辈了。重华,你说,顾家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父皇认识这个顾晞朝?”公仪音没有立即回答安帝的话。 安帝沉吟着点点头,“他是你母妃亲兄长顾琛的嫡子,当年你母妃在闺中之时,与顾琛感情颇为要好。” 这是自然,公仪音心想。想起自己在飞羽宫发现的母妃和顾琛之间的那一沓信件,附和着点了点头,只是为了怕安帝多想,没有将当日的发现说出。 她想了想,接着说回方才安帝问的那个问题,“父皇,我想,也许顾家的心思同我们是一样的。” 安帝沉吟着望向她,“怎么说?” “也许现在顾家的掌权之人换了,对我们公仪氏的态度有所缓和也说不定。您方才说顾晞朝的父亲与母妃从前关系很要好,也许,如今顾家正是他掌权也说不定,因此想破除从前与皇族的坚冰。毕竟,若世世代代这样与皇族作对,最后吃亏的终究还是他们,何必要为了当初的一时之气而殃及子孙后代呢?此次顾晞朝的所作所为,也许就是一个讯号罢了,借母妃留下的那封信,有意缓解两族之间的矛盾。”公仪音缓缓分析道来。 “有道理。”安帝赞同地点了点头,“回头我再让人查查顾家的现状,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告诉你之后,你再上门拜访吧,也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公仪音点头,心里却有些无奈。 顾家明明是很重要的一族,还与皇族有这么深的渊源,父皇却等到跟他们有交集的时候才想起去调查他们的底细,实在有些不懂得未雨绸缪。 她心中微叹,寻思着该找个机会同父皇好好说说才是。 安帝没有发现她神情的异样,又说起了公仪音出嫁的话题。公仪音心中娇羞,只得把方才的隐忧抛之脑后,先应付起了安帝连番的打趣和盘问了。 * 安帝和公仪音走后的栊梅园,愈发沸反盈天起来。 人人都被方才安帝突然宣布的消息给震住了,三三两两同身侧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端坐在上首的皇后冷冷扫一眼园中骚乱的情况,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清冷的目光往下首某处一扫,眸底浮现出点点异色。 很快,她也起了身,在流珠的陪同下出了栊梅园。 公仪楚彼时仍在生气当中,等到回过神来,发现皇后也不见了踪影,顿时觉得这赏梅宴百无聊赖起来,待了一会也悻悻离去。 只是她去到秋水宫也没有看到皇后的踪迹,只得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两人的离去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此此时栊梅园的焦点,都落在了一旁面色惨白的王韵脸上。 自从方才安帝赐婚给秦默和公仪音之后,她的面上神情就一直是呆木木,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有些惯喜欢看好戏的人自然忍不住明嘲暗讽了一番。王韵本就是心气儿高,再被人这么一讽刺,面皮登时就挂不住了,愤而甩袖离席。 等到另一席的王泓匆匆赶来时,早已不见了王韵的踪影,只当王韵找地方伤心去了,返回去同王氏宗主和他的父亲报告去了。 王韵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地出了栊梅园,一路都觉得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当下心中焦躁之意更甚,急急忙忙往人少的地方跑去。一时慌不择路,等到她反应过来停下脚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四周荒无人烟的模样。 一阵寒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身上的衣衫,目光四下一扫。 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宫殿,到处杂草丛生,景致凋敝,又是寒冷的冬季,更添几分萧瑟之意,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王韵经过方才那么一跑,身上早已出了一层薄汗,再被寒风这么一吹,全身的汗毛登时跟着竖了起来,越发觉得周围鬼影重重。 她不敢多待,抬步欲走,却听到那座看似荒芜的宫殿中隐隐传来了人声,顿时一骇,转身就要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跑。 可这时,她却突然听到顺着风飘来的话语中传来了熟悉的几个字,“秦九郎”“公仪音”,顿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谈论他们俩? 心中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理,深吸一口气,朝宫殿窗户处小心翼翼地挪去。 好在这处宫殿只有座独立的大殿,并无院子,王韵很快便悄悄地挪到了墙角蹲着,头顶便是一扇半开的窗户,隐隐人声正从里头传来。 她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屏住呼吸偷听起里头之人的谈话来。 王韵并没看清殿中有几人,只隐隐听得一男一女的声音传来。此处万籁俱寂,那两道人声便格外清晰。王韵听了几句,突然觉得那女声有几分熟悉,不由愈发沉了心思,大气也不敢出,接着往下听。 岂料,再往下听去,王韵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原本就惨白的脸色仅存的血色也退得干干净净,捂住嘴巴一脸惊骇的模样。 第218章 他竟真要造反!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他的唇角微翘,带着淡淡讥讽。点漆般的眸中透出灼灼亮色,有着浮光掠影的清淡,透露出一丝睥睨天下的傲然。他看向远方的悠然目光,面容上镀着的淡淡微光,白的肌,黑的发,无一不是动人心魄的风姿绰约。 此时的秦默,已退去人前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更多的是沉然而阔朗的气度,仿佛……仿佛有着俯瞰众生的王者之气。如果说人前的他是温柔的春风拂面,那么此时的他,便是寂寥雪原上的大音希声。 公仪音一时看愣了去,目光一眨不眨定在秦默的面容上。分明还是那样熟悉的容貌,可身上的气度,却一天比一天令人折服。 呆了片刻,她回了神,勾唇一笑看着秦默道,“说的倒是,是我杞人忧天了。就算他们真打这个主意,父皇那里也不会顺着他们的意来的。毕竟,你我二人的联姻可是皇族和士族史上足以载入史册的事件,怎么会因为王韵之死而有所改变呢?”公仪音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尽管这么说,心中半分也轻松不起来。 王韵的死,始终还是成了压在她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她冥冥之中觉得,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这所有的一切都串到了一起,可她就是找不到这根线的线头在何处。 看出公仪音的心焦,秦默温声安慰道,“现在心急也没用,我们先进去将情况问清楚,再做进一步打算。” 公仪音应一声,定下心来随着秦默进了大殿。 殿内流动着一种浮躁的气氛,尽管安帝和皇后在上首坐着,底下的众人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人人面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秦默方才已经派了人去延尉寺将荆彦等人请过来了,是以也不必要人人都亲自询问,只预备挑选重要的人物问话,其他人则由荆彦带延尉寺其他人一一询问。 见秦默和公仪音进来,安帝看向他们开口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秦默点点头,“微臣会挑一些重要的人亲自询问,陛下可要旁观?” “也好。”安帝沉吟片刻,点头道。 “父皇,我也去!”公仪音看着安帝开口,目露坚毅的神色。 公仪音现在已和秦默有了婚约,又曾经参与过几件案子的侦查,由她从旁协助倒也说得过去,所以安帝并未反对,点头应下。 秦默见此,彬彬有礼道,“如此,还请陛下移步偏殿。” 安帝看向皇后,嘱咐道,“皇后,此处的秩序就拜托你维持了。” “陛下请放心。”皇后面上神情是一贯的雍容端庄,她看向安帝浅浅笑着,一副温婉的模样,可公仪音分明看到她那笑意,只浅浅流于表面。 公仪音心中微叹,帝后如此貌合神离,也难怪父皇一个接一个地往后宫纳妃。只是……她凉淡的眼眸往皇后面上微微一瞥,若当年母妃之死当真同皇后脱不了干系,自己就算穷尽心力也要将皇后从这高高的后位上拉下来,毕竟,血债必当血偿才是! 似是感受到公仪音的注视,皇后微微瞥了目光往她处看来,目光触及到公仪音冰凉的眸子,不免微微心惊,竟下意识避开了公仪音审视的眸光。 那双眸子太过透亮,仿佛能透过迷雾看到人内心深处最隐蔽的秘密,总让皇后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前那个天真烂漫毫无城府的重华竟然成长成了这般让人心悸的存在。而反观阿楚……她的目光在身侧不耐烦地把玩着衣襟的公仪楚身上一顿,眼中涌上浓重的不甘。 不过……她拢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状,眼底是一抹深重的异色。就算公仪音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届女流之辈。若巢穴已覆,又焉有完卵呢?她流转不定的目光在起身往内殿走去的安帝背影上一顿,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 公仪音余光瞟到皇后嘴角诡异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突突的不安感。 她微微吸口气定下心,跟在安帝和秦默后面进了内殿。 第一个要问的,自然是王氏之人了。 王韵的母亲受刺激过度,现下没法开口,安帝已让皇后安排人带着她下去先行休息了,此时站在内殿的,是王氏宗主、王览和王泓三人。 三人面色铁青,眉目低垂,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便是安帝等人进来,也没有一人抬起目光看一眼,面上一片死灰。 安帝体恤他们此时的心情,也不多加责怪,走到上首坐下,开口示意道,“三位也坐吧。”说着,示意一旁的内侍引着三人入座。 三人低沉着嗓音谢过恩坐了下来。 秦默和公仪音各占一席,跟在在三人对面坐了下来。 “事情紧急,秦某就直接开门见山了。”秦默看着三人,简单直白地开了场。 “秦寺卿请问。”王氏宗主沉声开口。 “你们是何时发现王家女郎不见的?” 王氏宗主看向王泓,王泓点头道,“是在陛下赐婚之后。”他的声音沉郁,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之色,“因秦家和王家有婚约一事早已人尽皆知,陛下突然赐婚秦九郎和重华帝姬,众人多有不解,纷纷上前询问。男女席位不在一处,我和父亲祖父被众多人围着,没能时刻注意到阿韵。等到打探的人群好不容易散去,我再去找阿韵时,发现她已经不在栊梅园了。” 王泓的话说得十分直白,隐隐还带着对秦默的责怪之意。 可秦默岂是好惹的主,冷冷一挑眉,“若当日王八郎不存着侥幸之心,或许……祖父和王公一个随意的口头约定就不会传得沸沸扬扬了。”这是在责怪王泓不该为了逼婚而放出虚假的流言,最后反而让王韵落得个尴尬的地位。 王泓脸一白,眸色一抖,似乎被秦默戳中了错处,嘴唇嗫嚅了一番,没有再多说。 王氏宗主眸色沉沉地看他一眼,“过去的事已没有纠结的必要了,此事你我二家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眼下,我只想知道,杀害阿韵的凶手,到底是谁!” “自然。”王氏宗主是长辈,秦默并不和他多加争论,换上恭谨的口吻点头应一声,又接着问道,“后来几位可有派人找过王韵?” 王览沉默,眉眼间一片颓色,王氏宗主自然不可能管得这么细,所以还是王泓开了口,“我……我当时只当阿韵听到陛下给你和殿下赐婚的消息心情不快,为了躲避园中异样的目光,一个人寻了个清静之处去了,所以……所以并未派人查找,若是当时……若是当时我……”他说到最后,语带哽咽,目有自责之色。 这么说,当时王韵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了。公仪音暗想。 “王家女郎在建邺可有什么仇家?”秦默接着又问。 “阿韵性子温婉,待人一向亲和,怎么会有仇家?再说了,她才刚回建邺,哪里会惹上什么人?”这次接话的是王览,语声沙哑而压抑。说到这里,他突然语气一顿,意有所指地抬头看公仪音一眼。 公仪音见状,眉眼一沉。 王览这是什么意思?怀疑自己? 他话中的意思太过明显,安帝听罢,亦沉了脸色,微眯了眸子打量着王览道,“王爱卿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重华么?” 公仪音哪能平白无故受这气?也语声清冷接口道,“恐怕要让王常侍失望了,据太医推测,王家女郎的死亡时间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前,那段时间,我正在甘泉殿同父皇一起。” 王览任集书省的散骑常侍一职,掌规谏、评议、驳正违失等,算不得多大的官职。言语间既然对自己不客气,公仪音也不用给王家颜面了。 见气氛有些诡异,王氏宗主忙打圆场,“殿下误会了,犬子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阿韵刚从琅琊郡回京,并未同什么人结仇。” 公仪音“嗯”了一声,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点点头没有多说。 秦默意味深长地瞟了王览一眼,又问了几句旁的话,见再问不出其他什么线索,遂作罢,向安帝请示后,先让王家的人回去了,若有情况再派人去通知他们。 王氏几人走后,秦默又唤了些重要的人进来询问,却仍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先看着所有的人都盘问完毕了,公仪音不由有些心焦起来。 “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看见任何可疑的事?”公仪音坐在席上,颇有些泄气。 看见公仪音如此上心的模样,安帝劝道,“重华,你也别忧虑过度了,这不是有秦爱卿吗?有他在,事情一定会迎刃而解的。” 听得安帝这么说,公仪音无奈地撇了撇嘴,感情父皇当真把秦默当成无所不能之人了?父皇会不会未免心太大了些? 安帝没有看出公仪音面上的尴尬之色,仍在兀自说着,“依朕看啊,你这段时间得好好收收心,开始准备出嫁之事了。” “父皇……”听得安帝在秦默面前这般直白,公仪音忍不住微红了脸,看向安帝语带嗔意。 安帝笑着看向秦默,“你问问秦爱卿,他是愿意你好好准备成亲的事宜,还是愿意让你成天泡在案子当中?” “微臣自然是想尽快娶到殿下为妻的。”秦默一本正经道。 “好啦,我知道了!”见秦默也来参合一脚,公仪音没好气地看两人一眼,“婚要成,案子也要查。不然……万一王家又使出什么幺蛾子来怎么办?” “嗯,此时就全权交给秦爱卿你了。”许是公仪音很快就要嫁给秦默了,安帝潜意识里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因而言谈间对他放心了许多,竟大大咧咧做起了甩手掌柜。 公仪音心中微有隐忧,却又不知从何提醒起,只得暂且按捺下不提。 安帝又叮嘱了几句,便意兴阑珊地回宫了。 看着他慵懒而去的背影,公仪音的眉头始终皱成了一个结,久久没有散开。 “好了,不要担心了,这不是有我在吗?你啊……还是跟主上说的那样,安安心心做新娘吧。”殿中没了旁人,秦默说话间便随意起来,顺手用手抚了抚公仪音紧皱的眉头。 “知道了。”公仪音嘟嘟嘴,“我什么都不要做,嫁衣啊嫁妆啊所有的东西都是早已准备好的,总不能天天待在家里啥事儿也不干吧。”言谈间已卸去人前的清冷而肃然,只剩下满满的娇憨和可爱,看得秦默的眼神愈发软了起来,很快妥协道,“好吧,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不过眼下王韵这案子似乎走进了死胡同,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角度想想。” “如何换个角度?”公仪音不解,圆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 “如果……王韵之死只是个意外呢?”秦默不愧是素有“断案如神”美名之人,很快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意外?”公仪音眉头微蹙似有不解,“你是说……王韵之死不是他杀?”可是这个可能,刚刚他不是已经否认过了么? “不。”秦默摇头,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窗外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我是说……若王韵今日本不会死的呢?” 一听秦默这话,公仪音登时明白过来,不由心下一惊,诧异地抬眼看向他道,“你是说……王韵是卷入了什么事件当中,被杀人灭口的?” 秦默点头,眸光如耀眼星子般熠熠生辉,“你想想看,是否有这个可能?王韵在京中并未树敌,暂且可以排除仇杀一说。而杀人手法如此干脆利落而又不留一丝痕迹,一看便不是一般人所为。我甚至在想,王韵的死,是不是跟我追查的那个幕后之人有关。” “什么?!”公仪音赫然一惊,“难道说……王韵是因为不小心撞见了那幕后之人的秘密,所以才被……?” 话一出口,她便隐隐觉得脑海中散落的那些片段都被拼凑了起来。 秦默之前说,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唯一的可能,便十有*是真相。 这么说,王韵的死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牵扯?! 想到这里,公仪音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起来。一想到这人能如此轻易地出入皇宫而不被人察觉,公仪音就愈发觉得安帝的安危堪忧。 “阿默,他……他到底想做什么?父皇会不会有危险?” 秦默瞟一眼殿中四角垂首而立状似恭谨的女婢内侍,眉眼间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往公仪音身旁走了两步,然后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宫中怕是不太安全,小心隔墙有耳,我们先出宫,向晚楼再详谈。另外,你去顾府之前,我也有些事想同你说,到时一并再讲吧。” “好。”经过方才的推测,公仪音也忍不住生寒起来,点点头应了,“那我先去父皇殿中告辞,你先出宫吧,明日向晚楼见。” 自甘泉殿出来,大雪已覆盖了整个皇宫,入目皆是一片刺眼的白。初雪未停,洋洋洒洒飘落在身上,很快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远远望去,仿佛融入到了这片不含一丝杂质的白中。 一阵刺骨的寒意自脚底升起。 公仪音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望着远处雕梁画栋粉妆玉砌的宫殿楼阁,眼眸像被这样单调的色泽刺痛了一般,微微狭了狭一对雪眸。 她想,她总归还是不喜欢皇宫这个地方的。 * 第二日,向晚楼。 为了不引人注目,公仪音扮了男装,只带了宁斐随行护卫,悄无声息地上了去往向晚楼的牛车。牛车驶到向晚楼前停了下来,公仪音下了车,示意宁斐将车停到一旁的小巷中去,自己朝楼中走去。 见她进来,正在柜台后算账的掌柜的眼睛一亮,忙笑着迎了上来。 “这位郎君,您找谁?”掌柜压低了声音道。 公仪音看他一眼,“九郎可在?” 掌柜点了点头,“在的,您楼上请。”说着,引公仪音上了三楼,在碧落阁前停了下来。 他伸手敲了三声门,里头很快传来了秦默清冷的声音,“进来。” 掌柜伸手将门推开,对着公仪音行了个礼请了她进去。待公仪音走进之后,又顺手将门带上退了下去。 秦默正在房中的梨木小几前坐着,一手拢着宽大的袖口,另一手则提着碧瓷茶壶往青釉色的茶盏中缓缓注着水,一室茶香四溢。 听到公仪音进来的动静,秦默微微抬了头,朝公仪音一笑,“阿音,坐。” 说着,拿过她面前的茶杯也替他斟了杯茶。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公仪音在他面前坐下,端起茶盏小小啜了一口,尔后捧在手里目光灼灼地看着秦默。 秦默拿着茶壶的手一顿,很快将茶壶放下,抬头浅笑着看着公仪音,“阿音是指……王韵一案?” 公仪音点点头,看着秦默的目光中一脸殷切。 秦默被她这么殷勤地看着,颇有几分忍俊不禁,也拿起茶盏啜一小口,语声散淡而柔和,“阿音太心急了,哪有这么快的。” 听得秦默这么说,公仪音微微泄了气,坐在席上双手托腮看着秦默道,“王韵这案子一日不破,我是一日不得心安。” 秦默淡淡地凝视着她,唇角微翘,“你呀,真是白费你母妃的心思了。” 公仪音一怔,眨了眨眼看向秦默不解道,“这同我母妃有何干系?” “无忧不是你母妃给你起的小字么?自然是喜欢你一生顺遂无忧才是,可我看你啊,明明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情,还日日想那么多,也不怕小小年纪愁白了头?”秦默看着公仪音,难得的含笑打趣。 公仪音睨他一眼,“我若少年白头又如何?难道你还不要我了?” 秦默轻笑,微微敛眸,“现在人人皆知你是我的人了,你就算是想反悔也没有余地了。” 公仪音撇了撇嘴,语声懒惫,“你别转移重心,明明是我在说你始乱终弃,你怎的还赖到我头上来了?”她懒洋洋地趴在几上,声音娇憨中带着几分暖糯,听得秦默心中一片柔和。 他伸出手冲公仪音招了招,随意一笑,“过来我这边坐。” “懒得动。”公仪音这几天心神俱疲,依旧懒洋洋地趴在长几上。 秦默也不恼,微微一笑,白皙的面容浮上一丝流光,起身站起来走到公仪音身侧,也没多说,将公仪音打横抱在了怀中。 “你做什么?”公仪音睨他一眼,眼眸流转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秦默浅笑流光,抱着公仪音到了自己那侧坐下,任由她握在自己的怀中,轻抚着她鬓边垂下的碎发道,“三件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公仪音微微直了身子,双手攀住秦默腰间的衣袂,眉眼一扬,“哪三件事?” “第一,天心教幕后之人。第二,顾家之事。第三……”说到这里,秦默微微一顿,冲公仪音粲然一笑,“婚后生活。” 公仪音被秦默藏着笑意的“婚后生活”四字弄得脸一红,垂首埋在他怀中道,“先听那幕后之人的消息吧。” 秦默微微正色,抿了抿唇道,“我的人暗中查到,这幕后之人很有可能跟皇宫里的人有所牵扯,并且,应该就在那参加赏梅宴的人当中。” “跟皇宫的人有牵扯?是说在他宫中有内应?”公仪音惊道。 秦默点头,“这样的话,也能解释得通王韵被杀的原因了。她十有*是不小心偷听到了那幕后之人跟宫中内应的谈话,被发现后才被人杀人灭口。” 宫中居然还有内应? 公仪音皱了眉头一想,忽然想起一人,迟疑着抬眼看向秦默道,“阿默,你说……这宫里的内应,有没有可能是……”她压低了声音,在秦默耳边吐出了两个字。 秦默闻言亦是微惊,素来澄澈平和的幽深眼眸泛起了一丝涟漪,“为何是她?” 公仪音便将除夕宴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与了秦默听。 “竟然还有这事?”秦默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当日顾贵嫔之死,果然有蹊跷。只是时隔久远,就苏算是我的人去查也很难找到当时的知情人了。不过……”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眸中闪现一丝光亮,“有一人,或许可以一试。” “谁?”公仪音快速接口。 “顾琛。” “顾……琛?”公仪音语声一滞,同秦默四目相对,“你也怀疑母妃去世前曾向顾琛泄露过什么?” “难说……但既然你母妃生前一直在同顾琛通信,就算不是有意,也有可能无意中找到什么线索。更何况,他手中还有你母妃写给你的信。” “说到这个……”公仪音微微沉了眉眼,前世自己是不知道这样一封信的存在的,那这一世,顾家为何要选择将这封信交给自己,信中的内容究竟写了什么?她没法同秦默说清前世之事,只能换了个角度问道,“阿默,你说母妃的信,为何非得交代顾家在我成婚前给我?” “我想,这或许只是一个托辞。” 公仪音眉头一拧,“你是说,这并不是母妃的本意?”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是与不是,你过几日去顾家上门拜访后便知道了。”说到这里,他从袖中掏出薄薄几张纸出来,“这些是顾家的基本情况,你先看看,也好对顾家有个大概的印象。” 公仪音从秦默怀中坐起,接过他手中的宣纸认真看了起来。 顾家是个很有意思的家族,从前虽为五大侨姓士族之首,但人丁却是最为单薄的。原因无他,只因顾家有一条从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男子不得纳妾,女子不得为妾。除非男子三十无后,在正妻的允许下方可纳妾,以做传宗接代之用。 也正因为如此,顾家对后代的培养十分用心,这样是为什么他们族人稀少却仍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顾家现在的宗主顾景淳是当世大儒,虽不曾入朝为官,但门下弟子众多,在南齐也算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只是多年前顾贵嫔逝去之后,他便渐渐隐退,如今已处于半隐世的状态。 顾景淳正妻祝氏,育一子一女,嫡子顾琛,如今顾家大部分事宜都交由他在打理。嫡女便是当年执意入宫的顾贵嫔顾相宜了。顾琛如今也育有两子,长子顾晞朝,年十九,并未入仕途,如今跟着顾景淳学习,为了获得更好的学习体验,时常外出游学,是以经常不在建邺。次子顾晞遇,不过八岁,但亦是冰雪聪明,深得顾家人的喜爱。 其他旁支都不在建邺,所以算起来,偌大的顾府,公仪音需要熟悉的,也不过是这几人了。 她粗粗将几页宣纸上的内容看完,对各人的性格喜好都有了大概的了解,这才将宣纸放回几上,看向秦默语带叹意道,“看上去倒像是很简单的一家子。” 秦默点头应一声,浅笑道,“话虽这么说,顾家能在当年与主上决裂的情况下还能屹立不倒至今,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虽是你的外祖家,阿音也不可太过轻信了去。” “我明白。”公仪音郑重应了,薄唇微抿间眼中露出一抹坚毅之色。 “如果宫中内应当真是你想的那人,你预备如何?”秦默说回了方才的话题。 “先找证据,然后毫不留情地铲除。如果可以,我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仪音冷凝了眉眼,面上一缕沉翳之色,隐隐露出几分上位者的霸气来。 “她在宫中根基已深,就算最后当真查到是她,阿音,你答应我,切不可轻举妄动!”秦默怕她一时冲动孤身应敌,特意叮嘱。 “放心吧阿默,我不是那等被仇恨蒙蔽双眼之人。一切报仇的前提都是自己要活得好好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潜意识把宫中内应和毒杀母妃的人想成了同一人! 原本只是没理清关系的胡乱猜测,此时脑中却突然来了一道灵光。如果……如果这两件事本就有关联呢? 天心教在冀州蛰伏有两三年之久,若是这幕后之人的准备时间远比两三年还要长呢?比如……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了。 她身子一抖,禁不住将自己的猜测说与了秦默听。 闻言,秦默素来淡然的面容也浮上一丝沉郁之色。公仪音的推测,他也隐隐想过,只是一时囿于固定思维,想着天心教不过兴起两三年之久,是以并未往深处想。此时突然听公仪音这般提起,一瞬间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像是被一条无形的藤蔓串联在了一起。 假如,这幕后之人十多年前就在筹划,就不难理解为何宫中内应那人身份如此之高,却依旧愿意为此铤而走险。或许,他们原本就是旧识罢了!或许早在宫中那人进宫之前! 而顾贵嫔和王韵之死,只是这根藤上结出的分支。她们,要么是碍了这两人的路,要么,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顾贵嫔之死,廖青风死时的那份名单,天心教兴起,私铸钱币,王韵之死,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块块碎片,渐渐拼凑在一起,在公仪音面前拼凑出一块完整的拼图出来。 她脑中似被一道闪电击中,身子倏地一颤。 这幕后之人,果然意图颠覆南齐的统治!廖青风当时的那份名单,写的或许就是朝中可以拉拢的官员名单。而私铸钱币,亦是为了起兵造反准备足够的财力,再加上宫里头的那名内应……有了这天时地利人和,到时扬臂一呼,宫里宫外里应外合,还不杀父皇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室内燃着温暖的炉火,可公仪音却觉得浑身似千年不化的寒潭中捞出来一般,浑身冷得厉害,一阵刺骨的凉意自脚底升起。 原来这盘棋,竟在她出生之前就开始下了! 而放眼整个朝野,整个建邺,对父皇,对公仪氏有如此刻骨恨意的,只有一人,当年高氏被灭祖时逃出的那对高家姐弟。高楹(常楹)已死,剩下的高琼却一直没找到。当时他们推测高琼极有可能藏在了建邺预备伺机而动,却没想到,他隐藏得这么深,筹谋得这么久! 公仪音和秦默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我要去告诉父皇!”公仪音心内一慌,急急忙忙就要起身往外走去。 “等等!”秦默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公仪音不解地回目看向秦默,“为何不让我去?” “不是不让你去,而是……如今时机不对!”秦默手上一用力,拉着公仪音又坐了下来。 “阿音,你先静下心来听我一言。”秦默握住公仪音冰凉的双手,语声沉凉而舒缓,让公仪音急速跳动的心,也跟着他的语气而慢了下来。 “你说。”公仪音长舒一口气,直直看向秦默,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如果高琼真的意在造反,他这十多年的蛰伏都是在为造反做着准备。那份名单,是朝中的人脉。卧龙山中私铸的钱币,是造反用的钱财。这两样都已经具备了,你觉得,他还差什么?” 公仪音悚然一惊,握紧了双拳看向秦默,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是兵权!”她惊呼出声。 “正是!”秦默沉了眉眼,“所以,据我推测,这个高琼,极有可能隐藏在军中!若此时贸然告知主上,你以为,你主上的性格,会如何处置宫中那人?!” 公仪音总算明白了秦默的意思。 如果现在去告诉父皇,父皇一定会勃然大怒,肯定会先从宫中那人下手。如此一来,隐藏在暗处的高琼便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若是此时贸然起兵造反,敌在明我在暗,父皇不一定抵挡得住。 而高琼眼下之所以还未举事,定是还有些准备工作不曾做好。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找出高琼的真身,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唯有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想通这个道理,公仪音握紧的双拳松了松,心中仍有些不甘,“可……就这样将父皇蒙在鼓里吗?” “不……主上必须也要有紧迫感,我会找机会告知主上高琼的存在,可宫中那内应之事,现在只能暂且对她保密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虽然主意已定,但公仪音总有些心有不安,眼皮不住狂跳。她抬眼看到秦默担忧的神色,不愿他太过担心,调整了情绪扯出一抹笑意道,“阿默方才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意思?” “阿音是指……婚后生活?” 公仪音微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我这几日在同祖父斡旋,祖父已经快要松动了。我虽然婚后会住到帝姬府,但秦府中已经会保留有我的院落,至于我在秦府的地位,应该也能维持不变。” “如何做到的?”公仪音十分诧异。秦氏在赏梅宴上请求赐婚一事,无疑当众打了秦氏宗主的脸,他怎么会这般容易妥协? 秦默淡淡勾唇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别看秦氏现在风光无俩,其实已经后继乏力了。祖父他,把振兴秦氏的所有希望都压在了我身上。若此时同我决裂,秦氏能否保持现在的风光地位就是个未知数了。相比于个人颜面而言,祖父显然更关注整个秦氏的利益。”他言谈间是满满的自信而傲气。 说到这里,眼中划过一抹嘲讽,“说起来,祖父当真是个好宗主。只可惜,若我当了秦氏宗主,或许不能如祖父的意罢了。” 一室温暖,秦默的眼眸却凉淡如雪,不带一丝温度。 * 与秦默密谈完,为了避嫌,公仪音先行出了碧落阁。 方才一席话下来,公仪音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有些魂不守舍,走到门口时竟然同店里匆匆往外走的一人撞到,那人胳膊肘被公仪音碰了一下,手一松,怀中抱着的东西咕噜咕噜滚落了一地。 公仪音皱了眉头朝那人看去,却见是一位做仆从模样打扮的人。她眸色一沉,正要搜索这仆从的主人,耳边却响起一声清亮而略带稚嫩的嗓音。 “喂,你这人走路怎的不看前面?!你把我最后一份酥饼碰掉了,你赔我!” 话音落,一只小手扯上了公仪音的衣袖。公仪音顺着那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而精致的小脸,还带着些略微稚嫩的婴儿肥,正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生气地看着她。 第219章 顾氏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一怔,清亮的目光往地上一扫。散落在地的是一个个冒着热气的酥饼,油光发亮,香软可口。只可惜,滚了几滚后沾染了地上的灰尘,失去了原本诱人的模样。 向晚楼的点心乃建邺一绝,上至皇家士族,下至平民百姓,深受大家喜爱,且定价并不贵。偏生这样风味独一的点心却是限量供应,供不应求是常态。为了方面顾客购买,向晚楼特意辟了个小窗口出来专售点心,每日清早窗口前便排起长龙,有特意起个大早的百姓,也有士族大家派来购买的仆从。 而眼前这个小男孩,衣着精致眉目清秀,显然是哪户士族家的小郎君。 虽然适才那仆从亦是行色匆匆,两人都没看路才导致不小心撞上,但对方既是个半大的孩子,公仪音也不欲同他计较。 勾了勾唇,眉眼间一抹柔色,在小男孩面前半蹲下身子,凝视着他点漆般透亮的眸子道,“对不住,方才有急事所以行得快了些。这样吧,我再替你买一份如何?权当给你赔礼了。” 那小男孩似乎被没想到公仪音如此好说话,眉目微怔,圆乎乎的小脸上显出一抹困惑。很快,他眉梢一扬,嘟了嘟唇道,“今日的已经卖完了,你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了!” 言语间看一眼地上的酥饼,满脸惋惜之色。 公仪音这才记起方才这小男孩嚷嚷的话语中有“最后一份酥饼”的字句,尴尬地咧嘴笑了笑,眼波一转,同小男孩儿商量道,“那这样的话,我明日让人早早来买了后再给你送到府上如何?你是哪家的?” 小男孩凝视了她片刻,漆黑的眸中满是机灵之色,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泄气般地瞥开眼神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说着,朝身后垂首而立的仆从吩咐,“阿四,你请小二将地上的酥饼清理了,我们回去吧。” 见这小男孩儿骄而不矜,临走时还懂得让人将现场清理干净,一看便是教养良好的人家出来的,公仪音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宫中虽有两位小皇子,但到底与她不亲厚,如今见得这么冰雪可人的小男孩,一颗心顿时柔软将溢。 公仪音看着小男孩粉雕玉琢的侧颜,心中起了逗弄之心,眉目一转,绕到他面前,平视着他的双眼,“怎么?为何不敢说出府上何在?”她微微抿唇一笑,眉眼间透出一抹狡黠,“莫不是……你今日是偷跑出来的?所以不想家中长辈知道?” 听她这么一说,小男孩儿精致的小脸一垮,眼中一抹慌乱闪过,似乎被说中了心思。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斜睨公仪音一眼,乌黑发亮的眸中透出几分不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自己还不是女扮男装偷偷跑出来的?” 公仪音一听顿时乐了。 自己今日扮男装也算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说毫无破绽,但被这半大的小屁孩儿一眼看出,却是她怎么没有想到的。 公仪音抑制住乐不可支的心情,眉目完成新月状,“我扮男装出来自是有要事要办,难道你也是?” 小男孩儿白了她一眼,嘟囔着道,“你这女郎,好生纠结。我出来做什么,与你何干?”说着,转头看向身后的仆从嚷道,“阿四,好了没有?好了就快回府吧。” 虽是气鼓鼓的模样,却亦是冰雪可爱,公仪音点点笑意都快从一双杏眸中溢出来了,见小男孩要走,只得悻悻地作罢。 不想,一声如浮冰碎雪般清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楼里的酥饼还未卖完。” 小男孩一听,顿住了脚步朝楼上望去。 公仪音也循声转眼。 却是秦默从碧落阁出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他从楼梯口缓缓走下,眉目清雅,大袖翩然,端的是风华高洁,圣洁如高山之巅的白雪。 见到秦默,小男孩儿先是一怔,忽而眉梢一扬,眼中倏地透出灼灼的狂热,“蹬蹬蹬”跑到楼梯口,仰视着走下来的秦默,一脸崇拜之色,“郎君……郎君可是秦家九郎?”说话间似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 秦默走下阶梯,微微俯首凝视着他,“我是。”眉梢轻扬间周身似有五彩琉璃微光闪烁,凉淡,高洁,却带着淡淡的疏离之感。 小男孩原本怔忡的眉眼一松,眼中陡然迸出热烈的光芒来,“真的是秦九郎!”他转头去寻一道来的仆从,声音中带着狂喜,“阿四,当真是秦九郎!他比传言中还要好看呢!” 公仪音的唇角抽了抽。 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莫不是这个精致的如同瓷娃娃般的小男孩儿也同建邺那些心怀旖旎的贵女一般,是秦默的狂热崇拜者? 秦默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依旧是淡如春风的口吻,“小郎君在这稍等片刻,这家酒楼的掌柜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会愿意让楼中的厨子再替你做一分酥饼的。”说着,招手唤来一旁的小二吩咐了两句。 小男孩兴奋地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不……不用了,今日出来能见到九郎你,已经是最高兴不过的事了。”他学着大人般的模样,煞有介事地冲秦默行了个大礼,用一种故作深沉的话语说道,“我叫顾晞遇,久仰郎君大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 “我知道。”秦默眸光细密如流水,看着小男孩,唇角的弧度未曾改变。 公仪音怔忡站在一旁,忽然听到小男孩自报家门,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来。她的目光从秦默身上移到仍是满面兴奋的小男孩身上,眼中有着错愕和讶然之色。 顾……晞遇? 眼前这个小男孩儿,是顾晞遇?顾晞朝的同胞弟弟?她的……嫡亲表弟? 公仪音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前一个顾家人还只是纸上写着的几个名字,后一刻,她的表弟就站在了她面前,这让她如何能反应过来? 听到秦默的“我知道”三个字,顾晞遇先是一怔,继而欣喜若狂起来,看向旁边的仆从道,“阿四,你听到了吗?秦九郎说他知道我!” 那唤作阿四的仆从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在顾晞遇耳边小声提醒道,“小郎君,您……矜持着些,别把秦九郎给吓跑了。” 顾晞遇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狂放,忙敛了眼中狂热的目光,冲秦默不好意思地笑笑,玉白的脸上浮上一丝红晕。 忽然,他猛地朝后一转头,狐疑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不断流连。 公仪音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刚要开口发问,却见他转头又往秦默望去。仔仔细细打量了秦默一会,才状似自言自语地开了口,“方才明明是她撞掉了我的酥饼,秦九郎却主动愿意再为我提供一份。传言中的秦九郎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今日却……” 他声音虽小,但在场几人都听得分明。 公仪音正奇怪,却见顾晞遇赫然转头往她看来,清亮黝黑的眸中是讶异和震惊的神色,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哒哒哒”跑到公仪音身侧,瞪大眼睛围着她转了一圈,忽而抬目直直地看向她,结结巴巴道,“你……你莫不是……你莫不是重华帝姬?我的……我的表姊?!” 公仪音原本亦是震惊的,只是见到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小屁孩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诧异,她反倒觉察出几分有趣来。半蹲着身子平视着顾晞遇,唇边勾出一抹灿然的弧度,眼中光芒灿若琉璃。 “久闻大名,顾晞遇,我是公仪音。” 她凝视着顾晞遇的眼眸,一字一顿。 许是公仪音的目光太过澄澈专注,顾晞遇的玉白精致的小脸竟然涌上一层淡淡的粉红。他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目光,点头“嗯”了一声。 见他这幅模样,公仪音愈发笑靥卿卿,逗弄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顾晞遇转过头,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公仪音笑,微光自眸底漾开来,“你是不是忘了……打招呼?” “草民……见过殿下。”顾晞遇不情不愿。 “不是这个。”公仪音紧紧凝视着他,唇角弧度愈深。 “你……”顾晞遇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眼眸间有一丝不服气。良久,才不甘不愿开了口,“表……表姊……”语声细若蚊吟。 公仪音却已是满足。 本来对两日后的顾府之行还没太大期待,不想忽然见到这么个傲娇而别扭的小表弟,心中尘封已久的孩童心性被勾了起来。声音愈发柔和,“小表弟,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 “你……”顾晞遇瞪她一眼,似乎感到被人“调戏”了,脸色涨得通红,回头看一眼阿四,气鼓鼓道,“阿四,走,回府!” 刚要抬步,却忽然想起秦默还在这,又停下了脚步朝秦默行了个礼,“秦九郎,晞遇先行告辞了。” 这些日子破事一桩接着一桩,难得见公仪音如此发自肺腑的笑靥,秦默亦是神情愉悦,眸光轻抬,“小郎君还有酥饼未拿,不如再稍等片刻吧?” 公仪音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的落在顾晞遇的面上,他在此愈发如坐针毡起来,只是秦默发了话,顾晞遇又不想拒绝,只得应一声,心急火燎地等着。 终于,有小二拿着包好的酥饼自后院的厨房出来。 “给这位小郎君吧。”秦默淡淡吩咐。 顾晞遇忙示意身后的阿四接过,朝秦默行礼谢了,又看一眼公仪音,很快逃也似的离开了向晚楼。身后隐隐飘来公仪音清亮的声音,“小表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神色一僵,脚底生风,很快上了停在小巷口的车辇,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待顾晞遇的身影消失在皑皑雪景间,公仪音才收回目光,只唇角笑意犹在。 秦默踱步走至她身侧,琉璃般清透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顿,言语间笑意翩然,“阿音喜欢他?” “至少不讨厌。”公仪音抬了眸光看向他,“孩童总是要比大人诚实,不是么?至少……”她顿了顿,笑出几分狡黠,“比你家那位弟弟,要讨人喜欢。” 提起秦衍,秦默亦有几分无奈。不过他并未在秦衍的问题上多加纠结,依旧说回了方才的话题,“看来,后日的顾府之行,阿音似乎比从前更期待了。”秦默眸光若水,淡淡移开目光,与公仪音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虽是如此,两人身上的气质太过清华,仍是频频引得楼中食客侧目。 “确实。”公仪音轻笑,点头。 顾晞朝,顾晞遇,似乎……顾家这些人,比想象中的要更有意思呢。 * 两日后。 洋洋洒洒飘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尽管如此,因气候不见回暖,地上积雪未化,放眼望去,世界仍是一片银装素裹。 顾家的宅邸位于胜业坊,只是不在久负盛名的乌衣巷中,而是位于胜业坊东侧的清平巷中。 清平巷中居住的人家不多,是以平素里总有些略显冷清。这一日,却突然驶来了一辆华贵的车辇,珠玉为饰,锦彩为幔。 牛车径直驶到巷子尽头停了下来,车中很快下来两位清丽女婢,一左一右挑起厚厚的车帘,将车中之人迎了下来。 下来的女郎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姿容既好的年岁,在雪地中兀自饱满地盛开着,脸上珠玉光华,琉璃璀璨,直教人移不开眼去。 正是公仪音。 她抬起那双明灿的杏眸,在眼前古朴的院落上打量几许,最后落在墨色门匾上刻着的“顾府”两个大字上。良久,她才收回目光,侧头冲着两侧婢女道,“阿灵,上前通报。” 守门的侍卫看呆了去,直到阿灵上前出声行礼,才恍然回神。 阿灵语声脆而快,吐字如珠,两名侍卫本就被公仪音的姿容所吸引,一时难以反应。阿灵重复了两遍他们才搞清楚状况,一听阿灵话语中的“重华帝姬”四字,脑中顿时清明,神情一凛,想起郎主早已吩咐的事。一人慌忙上前朝公仪音行礼,另一人则急急进府通报去了。 上前迎接的侍卫似被公仪音身上所散发的气韵所灼到,不敢直视公仪音,恭敬行礼后慌忙又低了头,带着些微颤抖道,“殿……殿下,您里边请。” 公仪音轻笑一下,眼落流光,抬步走了进去。 连着下了几天雪,今日虽停,天气却仍旧不大好,周遭一片阴阴沉沉的,带着些森寒的压抑。尽管如此,一踏进顾府,还是觉得一股清雅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前世的公仪音,几乎同顾家没有任何交集,因而活了两世,这是她第一次踏进顾府——她名义上的外祖家,是以颇有些新奇,余光微微打量着周遭,将顾府景色尽收眼底。 各大士族府邸公仪音也去过不少,但不得不承认,尽管占地不大,但若论低调古朴,顾家绝对排得上号。所以的建筑只是简单的白墙青基,褐色屋瓦,唯有连接整个顾府的抄手游廊用了鲜明的红色,栏杆雕工简朴中透着细腻。整个府内的构造简洁大气,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意趣。 有身穿统一服制的仆从穿梭其间,男着深蓝色,女着鹅黄色,色彩交相辉映,如同繁星闪烁的夜空,给这阴沉的冬季带来几抹亮色。行动间亦是训练有序井井有条,体现出良好的素养。 怪道顾晞遇虽不过八岁,行止间亦有了大家风范。能将侍从女婢训练成这般之人,培养出来的后辈定然不会弱。 方才那侍卫引公仪音入了府,很快有粉衣女婢上前接应,微笑着行礼后带着公仪音继续朝前走。 踏着青石板路上尚未消融的积雪,女婢引着公仪音几人到了顾府待客的大厅。门口亦整齐划一地立着四名女婢,见公仪音过来了,忙上前行礼,又挑起门口厚厚的毡帘请了她进去。 厅中四角燃着火烧正旺的火盆,一进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顿时让人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不少。阿灵替公仪音解下身上披着的刻丝暗绣彩翟如意纹披风,抖了抖上头沾染的簌簌雪花,然后递给一旁候着的女婢。 公仪音立在门口,抬眼打量着周遭。 正厅中的摆设亦是简单明了。上首是梨花木制的长几和坐榻,两侧亦各设三张同色长几,规制稍小。东北角除了燃着火盆外,亦有紫檀木高几一张,上头搁着的鎏金竹节熏炉散发出袅袅熏香。 公仪音在女婢的指引下入了席,很快有茶水斟了上来。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做来,没有半分耽搁和混乱。虽无主事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显出世家大族百年沉淀的涵养。 公仪音看着送茶水的女婢退出厅外,这才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龙泉窑缠枝莲纹茶盏淡淡啜了一口,心中对顾府又高看了几分。 没等多久,门外有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似乎有些急促。 公仪音凝神侧耳一听,发现来者似乎有好几人,。 这是整个顾府之人都来了? 她心中有了准备,收回目光端坐于席,淡然而高洁的目光朝门口望去。 门帘被人从外打起,首先转入厅中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身旁有两名女婢搀扶着,着一袭玫紫色袿衣,眉目慈祥,正朝着公仪音的方向急急走来。 她的脚步很快,都快将身侧的女婢甩在身后了,行动间能看出身体颇为硬朗。 公仪音微怔,很快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位急急朝她走来的夫人,应该就是她的外祖母,母妃的母亲——祝氏了。 她本以为第一个见到的会是顾氏宗主,因而未想好以什么姿态面对这个从未见面的外祖母。正在纠结之际,祝氏却已急颠颠走了上来。 公仪音顾不上多想,忙起身绕过长几走到祝氏面前迎接,刚欲行礼,手却被祝氏扶住,紧接着,被祝氏一把搂入了怀中。 “我的儿……” 耳边响起了祝氏语带哽咽的啜泣声,她紧紧搂着公仪音,嘴里念念叨叨的哭个不住。 公仪音没想到一来就受到这么“热情”的迎接,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僵着身子被祝氏搂在怀中,面上显出几分尴尬。 她想过无数种和顾家人初见的场景,却唯独没有预料过这一种。她头靠在祝氏的肩头,看上去似乎低着头,余光却悄悄往祝氏身后一扫,将顾家其他来人尽收眼底。 走在最前的男子,亦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神情严肃,眼眸间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神色,正万般感慨地看着抱住公仪音哭泣的祝氏。该是顾氏宗主,公仪音的外祖父——顾景淳了。 身侧一人,三十来岁年纪,容貌俊朗,有着士族特有的儒雅之气,与顾晞朝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母妃的兄长——顾琛了。 顾琛之侧站着一眉目婉约的妇人,这是顾琛之妻——周氏。 而顾琛和周氏身后的两人,公仪音见过,顾晞朝和顾晞遇。 她不动声色地将来人尽收眼底,正想着找个什么法子先脱离祝氏太过热情的怀抱,顾晞朝却似感到了公仪音的局促,声音清朗地开了口。 “祖母,您这般热情,该吓到无忧了。不如您先将无忧放开,我们再好好说说话如何?”他眉眼含笑,话语间亦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倒冲淡了几分厅中淡淡的愁绪。 公仪音微微抬头,感激地朝顾晞朝看了一眼。 顾晞朝微一颔首,用那双清透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往公仪音面上一扫,唇角勾起一抹动人的弧度。他是典型的世家子弟,无论何时,面上总是带着淡淡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听到顾晞朝的话,祝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忙松开手,却仍是殷殷地拉着公仪音肤如凝荔的双手,带了几分风霜的眼眸将公仪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公仪音肖似顾贵嫔的精致面容之上,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泪花又浮了上来。 “像……真像……”她紧紧凝视着公仪音,语声凝噎,看到最后,掩面涕累,几欲失声。 周氏忙上前几步,搀住祝氏柔声安慰着,一边歉意地看了公仪音一眼。 公仪音冲她微微一笑,示意无妨。 想了想,冲着还在拭泪的祝氏行了个礼,语声清婉地开了口,语带歉意,“不孝孙女公仪无忧见过祖母。” 祝氏正在拭泪的手一顿,忙不迭扶起公仪音,“乖孩子……乖孩子……是外祖母不好……是外祖母不好……” 见祝氏说着说着又要掉泪了,顾晞朝忙上前两步搀住祝氏的另一侧,带着劝哄的口吻道,“好啦,祖母,您若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能和无忧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了。我看,要不我们坐下来再谈如何?好不容易同无忧见面了,这是好事,您看看您,哭什么呢?” 顾晞朝同祝氏说话的言语间颇为随意,带了几分藏不住的亲昵。看来顾家人之间感情都很好,公仪音暗自思量。原本有几分紧张的心情反而安定了下来,落落大方地立于厅中,眉目婉约,姿仪出众。落在顾氏宗主眼中,又是一番感慨。 顾晞朝和周氏一左一右搀扶着祝氏入了席。 顾氏宗主亦走到旁侧坐了下来。 祝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起伏的思绪,看向仍旧清雅立于厅中的公仪音笑得慈眉善目,“殿……殿下快坐吧。” 公仪音抿唇一笑,声音愈发清啭动听起来,“外祖母这声殿下无忧可担不住,外祖母唤我无忧便是,这是母妃给我起的小字。”言笑晏晏间带了几分亲昵,听得祝氏心中一暖。 “好……好……无忧,你也坐……” 公仪音却不立刻入席,而是走到顾氏宗主和顾琛、周氏面前一一行了礼,这才仪态端庄地坐回了原位。 ------题外话------ 夭夭今天得到一个噩耗……现在520小说改了规矩,驸马这本文,因为是新题材,以后没有任何全勤福利享受了……让我去哭一哭…… 感觉以后要吃土了……不对……是土都吃不起了…… 【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好了,让夭夭先睡一觉冷静冷静【哭泣脸】 第222章 三个人的爱恨纠葛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宣纸泛着黄,带着淡淡年代久远的色泽,拿在手中有着沉甸甸的历史感。映入公仪音眼帘的是一行行娟秀的簪花小楷,一个字一个字,毫无预兆地蹦入她的眼眶。 她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绪一字一句看去,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不住抖动着。 八月十三 日子一天一天热了起来,可我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无忧,现在的你在殿外无忧无虑的玩耍,天真,纯粹,带着心无芥蒂的笑意。如果,我能这样一直看着你长大该有多好? …… 九月初五 今日照料无忧的时候突然晕厥过去,太医全都束手无策,丝毫找不出我身子一日比一日弱的原因。难道当真是我命不久矣了? …… 九月二十九 无忧,你父皇今日跟我说,想将你抱至甘泉殿亲自抚养。 无忧,我本是不想同意的,可我的身子却不允许我说不了。四肢乏力,嗜睡,经常走神,若不是太医说我体内无异,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毒了。 无忧,若你以后看到这里,请不要怨母妃。你父皇也是一片好心,母妃有精力就会去父皇那里看你的。 …… 十一月五日 无忧,母妃今日去甘泉殿看了你。 你长高了不少,也长漂亮了不少。主上待你很好,将你照顾地无微不至,母妃也就放心了。 若有一天母妃离去,请不要伤心,母妃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 一天一天,一开始的时候,是三四天记载一次,越到后面,记载的间隔越长,想来已是身体情况不允许,笔记也变得虚浮起来。隔着薄薄的纸张,公仪音仿佛都能感受到当时母妃的无助和不甘,还有对自己的深深眷恋。 她眼眶噙着泪,一页一页翻看过去,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若细论起来,母妃的札记里记载的大多都是一些琐碎小事,但敏感如公仪音,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母妃的身子,是入宫之后才渐渐差起来的,而且太医查不出任何病因,只能任其一天天消瘦下去。而最后母妃之死,却是因为病情突然加重,导致撒手人寰。 她颤抖着合上册子,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顾氏宗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胡乱翻涌的情绪,沙哑着声音道,“外祖父,母妃入宫前身体如何?” 顾氏宗主的眼中闪过一种自责和懊恼糅杂的情绪,“相宜虽然性子温婉淡然,但身子却是一直很好,从未生过什么病。不想入宫后却突然变得柔弱起来,我一直觉得,是后宫倾轧,导致她抑郁在心所致。” 公仪音心中并不赞同顾氏宗主的猜测。 母妃手札中虽然透露出对身体状况的力不从心,但提到父皇时的情绪,依旧是幸福和眷恋的,所以母妃身体状况的衰退,应该不是抑郁成疾导致。 她随手将面前的手札一翻,正好翻到了九月二十九这一日的记载。目光不经意停留在一行字迹上,忽而眸光一颤,紧紧盯着那几个字: 若不是太医说我体内无异,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毒了…… 中毒…… 这两个字在她面前不断放大,公仪音脑海中划过札记中的一个个片段,忽而浮上一个可怕而大胆的猜想。如果……母妃身体一日日变弱的原因,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呢? 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超,他们都都检查不出异状。若是从前,公仪音不会有任何怀疑,可自从重生之后,从噬心散,到百里行的山谷,公仪音发现,这个时代的毒术和医术,远比她想象的要高明得多! 若是母妃所中乃奇毒,也难怪太医检查不出什么来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公仪音就忍不住全身发寒,明明身处温暖如春的室内,浑身却冷得刚从冰窟中上来一般,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 察觉到公仪音的异样,顾氏宗主皱了眉头,紧紧盯着公仪音,面露几分担忧之色,“无忧,你怎么了?” 公仪音抬头看着他。 他的面容已染上岁月风霜的痕迹,眼角有皱纹爬上。眼中虽还带着几分犀利之色,但到底岁月不饶人。若是自己贸然说出这般骇人听闻的猜测,保不准这位爱女心切的老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到时,公仪氏和顾家好不容易破开的坚冰又回恢复原样。 她不能冒这个险。 思及此,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中情绪,朝顾氏宗主挤出一抹微笑,“没什么,只是看到母妃生前的点滴,一时有些情绪翻涌,难以自持罢了。” 顾氏宗主略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见公仪音目光澄澈,笑容明朗,遂打消了心中的疑窦。 公仪音虽面容恢复平静,内心仍是惊骇,迫不及待想找顾琛确认些事,同顾氏宗主又聊了几句,便找借口告辞。 顾氏宗主只当公仪音同自己初次见面还有些许尴尬,也不强留,想着总归要慢慢来才好,点头应下,派了人送她去祝氏那里。 “外祖父,无忧想先去看看舅舅,可好?” 顾氏宗主没有多想,应下后派了人带她去找顾琛。 出了顾氏宗主的书房,还未走几步,天空竟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公仪音抬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雪花,只觉一阵凉意漫上心头。 顾琛没想到公仪音会过来找他,听到人来报,忙迎了出来。 公仪音进了书房,朝顾琛行了个礼,“无忧见过舅舅。” “快起来,不用多礼了。”顾琛虚扶一把,看着这个肖似妹妹的外甥女,眼中有点点热泪涌上。 两人入了坐,顾琛看向公仪音,“不知无忧今日过来,可是找我有事?” 公仪音点点头,眼中一抹凝重。 “我想问舅舅,母妃在去世前,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凝视着顾琛,沉声问道。 顾琛一怔,试探着看向公仪音,语声也沉了下来,“无忧为何突然这么问?”他非常清楚,公仪音不是平白无故问出这话,面容掠过一丝波动。 “我听说……母妃入宫前身子还很好,入宫后却渐渐差了起来?” 顾琛犹疑着点了点头,“无忧在怀疑什么?” “舅舅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顾琛沉默着看了她一眼,“相宜刚入宫的时候并无大碍,只是……”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只是生了你之后身子才渐渐变得弱了起来,太医说,她是在生产时坏了身子。” 公仪音直视着他,心内一震。 这个说法她是第一次听说,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方才的推测就出了问题。只是很有可能,自己的出生,加速了母妃的毒发速度。 想到这个可能,不由眸色一暗。 见公仪音变了脸色,顾琛忙出言安慰,“无忧,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管太医当时之言是否属实,你都不必再为此而纠结了。我想,与你在一起的时光,应该是相宜最幸福快乐的时刻。”说着,替她斟了杯茶递了过来。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吞下眼中浮上的泪花。她并未去接那杯茶水,而是用那双晶莹透亮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琛,声音沉缓,一字一顿,“舅舅,我怀疑……当初母妃被人下了毒。” “啪”的一声,顾琛手中的茶盏被他捏得碎裂开来,碎片四下溅散。有一片碎片恰好溅在公仪音面前,让她的眼眸不自觉地一眨,眸底的坚毅之色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顾琛呆呆地看着她,良久才怔愣出声,“怎……怎么可能?当时明明所有太医都替相宜看过了,并没有检查出任何不妥来。” 关于萼族的事,公仪音暂且不打算同顾琛多说。她只是看着顾琛,语声愈发沉缓,“舅舅,这世上,也许真的有毒药并非一般的手段能查出的。母妃札记中的后几篇写道,她开始嗜睡,四肢无力……这些症状在我看来,怎么都像是中了毒的样子!” “可是……相宜性子纯善,什么人会要对她下毒手?”顾琛又是惊骇又是不解。 公仪音勾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舅舅,您别忘了。皇宫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也许从母妃入宫那天起,她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是谁?”听出公仪音似有线索的模样,顾琛阴沉了眸色。 “舅舅,顾家……和陆家关系如何?” “陆家?”顾琛皱了眉头,忽而诧然抬眼,眼底闪过一抹阴霾,“难道……难道给相宜下毒之人是……是……?” “舅舅,现在一切还没有定论,我正在派人暗中调查。”公仪音赶在顾琛说出那个名字之前打断了他的话,事到如今,一切需要慎重再慎重。 顾琛很快明白了公仪音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尽量保持神情如常,“南齐建国初期的五大侨姓士族,顾陆容张高,你应该是知道的。” 公仪音默然点头。 “公仪氏于乱世建国,虽坐上君王的宝座,但……但应出生草莽,并不得士族拥戴。”他沉沉看了公仪音一眼,最后还是没有隐瞒地说了出来。 公仪音苦笑一下,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在这五大士族中,高家对公仪氏是最为反对的,甚至私底下鼓动我们其他四大家族联合起来反对公仪氏的统治。”顾琛微闭了双眼,仿佛想起了过去久远的回忆,面上一派怔忡迷蒙的神色。 “顾家一向秉承地是低调为人的处事原则,所以并不想参与其中。而陆家……陆家却是表面上赞同了高家的提议,暗地里……暗地里向先帝告了密,先帝盛怒,一怒之下找借口灭了高氏一族。” 公仪音一惊,她没想到当初高氏被灭族的背后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经过此事,其他士族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而陆家却趁机取得了先帝的信任,并且将族中嫡女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主上。” 公仪音心神一动,“是……是皇后?” 顾琛沉然点了点头。 “那……母妃和父皇?”母妃在顾家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如果她知道皇后和父皇之事,不可能还义无反顾地进宫。 “相宜她……很早就认识主上了,早到先帝将皇后赐给主上之前。不过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主上便是太子。”顾琛语带嗟叹之意。 命运就是这般弄人。 如果……如果那日相宜不出府,她就不会遇到安帝。 如果……如果她早一点知道安帝的身份,她就不会如此情根深重。 如果……如果陆家没有把皇后送入宫……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顾琛不过三言两语,公仪音却很快弄清楚了这其中的纠葛,眉眼一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自心底升起。她从来不知,原来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那么……皇后对于父皇的情感,究竟是如何呢? ------题外话------ 明天一定万更,发四/(tot)/~ 第223章 儿媳和婆母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从顾琛的书房中出来,公仪音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阿灵和阿素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她面色不大好,也没有多说,只垂首安静地跟在公仪音身后。 雪下得更大了。 足下原本裸露出来的湿滑的青石板又被皑皑白雪覆盖住,露出深深浅浅的脚印。 寒风更加凛冽了,公仪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头看一眼前方白皑皑的一片,长长吐出一口气,冒出的白色雾气在眼前缭绕。 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想念秦默。 * 公仪音向来是个想做便做之人。 用过午膳回了府,稍稍小憩一会,派出去打听的人正好回府禀告。 “启禀殿下,秦九郎今日休沐,这会正在秦府。”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公仪音挥挥手,懒懒地从窗旁软榻起身,慵懒唤道,“阿素。” “殿下。”阿素从挑帘,从外间应声而入。 “伺候我梳洗。” “殿下要出门?”阿素看一眼窗外丝毫不见停的雪,颇有些吃惊。 公仪音点头,“去秦府,给我取套衣衫过来。” 见她是去找秦默,阿素没有多说,让阿灵进来与她一道伺候公仪音换好了衣服,又往手炉里重新添了炭火递给公仪音,这才退至一旁。 “外头天气冷,你们就不用跟着了。宁斐那里已经吩咐下去了吗?”公仪音看向阿灵。 阿灵点点头,“殿下,还是让婢子和阿素跟着您吧?” “不用,我只是去秦府而已,很快便回来了。” “正是因为去秦府婢子才不放心呢。”阿灵小声嘟囔。赏梅宴上安帝赐婚后秦氏宗主的脸色她不是没有见到,简直想要吃人一般,这个时候殿下去秦府,岂不是正好撞在他的气头之上。 公仪音微微一笑,“没什么好担心的,赐婚之时秦氏宗主既然没有反对,现在便不会再来为难我,你放心好了。” 阿灵这才消了声,朝公仪音笑笑。 两人送公仪音到了府门口,目送着公仪音上了车辇,又缓缓驶离帝姬府,这才转身进了府内。 天寒地冻,天地间是白茫茫一片,宁斐坐在车辕处,双手紧握缰绳,目不斜视。 车厢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冷风呼呼刮过,似迷了他的双眼,有些难受地眨了眨眼睛。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殿下,待会您去秦府,属下怕是进不去。” 公仪音此时正靠在车厢内闭幕养神,没想到车外的宁斐会突然出声,愣了一愣方才开口,“无事,你不用担心。” 车厢外似有一瞬的沉默,很快,宁斐低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落寞,“是属下逾矩了。” 这时,他突然感到身后一阵暖香袭来。 转头一看,只见一只玉白优美的手从车辇中伸了出来,挑起车帘一角,露出公仪音精致的半面侧颜,隐隐绰绰,说不出的绝代风姿。 宁斐只看了一眼,便似被灼伤,慌忙地转过了头不敢再看,手中的缰绳握得越发紧了。 公仪音看着他宽阔却略显寂寥的身影,一时有些慨叹。 自打从冀州回来,她知晓了宁斐的心意,却因为一直自顾不暇,从未与宁斐好好说过一次话。现在想想,或许……她该将话挑明了说罢? 飞舞的雪花间或扑上她的面颊,带起一阵清冷的凉意。 宁斐的身子还维持着那般僵硬的姿势,不敢回头看她,却能感到公仪音的清亮的目光一眨不眨落在他的背上,这种发现,让他有些紧张,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隐秘的欢喜。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 殿下很快就要成婚了,她的驸马,是那个才冠京华姿容既好的秦九郎,与自己,一个身处云端,一个低至尘埃。 从来就不曾有过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可是……心底最深处,还是会有淡淡的痛意划过。终究……是他肖想了。 两人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良久,公仪音幽幽叹口气,将帘子一侧挂在车厢处的银勾之上,手中捧着手炉,悠悠然开了口,“宁斐,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宁斐身子猛地一颤,握住缰绳的手不由自主一扯,驭车的牛吃痛,发出一声哀嚎。 他慌忙稳住车身,却连呼吸都屏息起来,既不敢回头,亦不敢动作,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腔中蹦了出来,不受控制地乱跳。 他习武已久,又是暗卫,已经很少有这般情绪波动的时候了。 殿下说,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一时间,宁斐恨不得地上能有条裂缝他钻进去才好。明明寒风扑面,宁斐的面颊却是火烫灼人。他沉默,耳朵却是愈发竖了起来。 心中又是羞愧又带了丝隐秘的期待。 在他看来,殿下是云端的仙子,不是他这种凡俗之人可以亵渎的,哪怕想想……也不可以。可是自己却对殿下生了不一样的心思,哪怕只是很淡很淡,也让他感到无法言说的羞愧。 “宁斐……你很好……在我心里,早已将你当成了家人。”看着宁斐肩头的颤动渐小,公仪音叹口气,接着往下说。 宁斐又是猛地一颤。 他此刻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与其说是失望,倒不如说是如释重负。 殿下说,她把自己当成了家人。 这么说,自己在殿下的心里,还是占有小小的一席之地的。这个发现,让他心中的阴霾和不安一扫而空。 他和殿下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先前种种难以自持的情绪不过是自己的痴想,原本想永远地埋在心里,只是自己终究是不够淡然,还是让殿下看出了端倪。 “殿下,对不起。”他终于转了身,抬起那双幽深的眼眸看公仪音一眼,很快又垂了头。 公仪音先是愣神,继而暖暖一笑,“宁斐,你无需同我道歉。” “属下给殿下造成了困扰。”宁斐语声沉闷。 公仪音轻轻一笑,“有人喜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宁斐,你无需感到自责愧疚,只是,我们终究是不可能得的。” “属下明白。”宁斐的头垂得更低了。 “不,你不明白。”公仪音微微提了声调,“我现在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觉得你配不上我,而是想告诉你,你应该将我放下,去追求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 宁斐一怔,眉眼间似有一抹亮色跳跃,然后很快又暗淡下来,“属下是暗卫。” 暗卫,是最见不得光的存在,整个一生都只能为主人而活。 公仪音笑,如冬雪初融,百花初绽,哪怕低着头,宁斐也能感觉到面前清寒的空气变得空灵而洁净起来。 “宁斐,暗卫可不会驭车,更不会出现在阳光之下。” 宁斐不解地抬头,正对上公仪音笑意盈然的眼眸,耳边听得她清泠的语声,忽然心神一动。是啊,他在帝姬府,早已不是暗卫的存在了。 见宁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公仪音又是抿唇一笑,“所以,宁斐,现在我已经遇到了自己的幸福。如果你有一天也遇到了,一定要勇敢的抓住哦。” 宁斐怔怔地看着公仪音,她的笑容纯净,在这漫天的雪花间绽开大片大片纯白的花瓣,原本精致的脸庞显得愈发不可逼视起来。 他突然觉得心中陡然一松。 仿佛这么多年一直揪着心口的那个执念顷刻间消弭于无形,心中有种通透而空灵的感觉。明知道自己和殿下不可能,为何不早些放手?对自己好,对殿下也好。 至于殿下说的寻找自己的幸福,他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他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见到殿下幸福吧。 “谢谢殿下。”宁斐对上公仪音澄澈的眼眸,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清浅的笑意。 感受到宁斐整个人气韵的变化,公仪音回以清雅一笑,放下帘子回了车内。 牛车驶到秦府时,纷纷扬扬的雪恰止。 宁斐请公仪音在车内稍后片刻,自己上前与秦府侍卫通报。 侍卫看一眼帝姬府的车辇,请宁斐和公仪音在此稍候片刻,快步进府通报。 没等多久,公仪音听到车厢外有人声传来,侧耳听去,似乎是莫子笙的声音。果不其然,下一刻,莫子笙的声音便在车厢外响起。 “殿下,郎君叫属下迎您进府。” 公仪音掀起车帘朝他笑笑,下了车往秦府走去。 宁斐正立在府门口,公仪音看一眼他,“宁斐,你也跟着吧。” 莫子笙面色未变,看一眼守门的侍卫,“去将殿下的车辇停好。” 三人进了府,朝秦默所住的清竹园走去。 对秦府,公仪音并无多少好感,莫子笙许是也知道这一点,一路未停,脚步急促,偶尔恰到好处地同公仪音说一两句话。 穿过秦府的花园,眼前便是秦府的莲池,上次谢廷笍曾告诉过他,此池,唤作汀溆。 现下正是寒冬,汀溆池中只余一池悠悠清水,池畔的垂柳枝条上挂满冬雪,似一树银挂,蔚为壮观。唯独桥上那座白玉石桥依旧凌空,与茫茫雪景融成一片。 这时,公仪音却眼尖地看到汀溆池的另一侧行来几人,似乎是三名女子模样的人,穿红戴绿,分花拂柳上了白玉石桥。看方向,似乎正冲着自己而来。 因隔得远,公仪音看不分明,问询似的看向一侧的莫子笙。 转头的瞬间,却恰好见到莫子笙脸色微变,向来笑意清然的眸中划过一抹异色。 “那是谁?”公仪音生了几分奇色。 莫子笙语气微沉,“是夫人。” 夫人? 公仪音一怔,再度抬眼朝那人望去。 这会,她总算能看清楚来势不善的那几人,打头的正是她曾在秦府寿宴上见过一面的秦家二房主母,秦默的母亲,王夫人。 王夫人今日穿得依旧明艳,一袭海棠红绣云纹大袖襦裙,外罩纯白漳绒斗篷。钗环在鬓,金银闪闪,珠玉相撞,端的是富贵逼人。 怎么会这么巧撞上王夫人?公仪音不解地皱了眉头,一双雪眸微狭,定定地打量着越行越近的王夫人。很快,王夫人已经走到了白玉石桥的这一头,隔得进了,公仪音能看清她面上艳光逼人的神色和清冷不屑的眼神,那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这么说,不是巧合咯? 她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索性住了脚步,转过身子浅笑莹然地看着已经下了石桥的王夫人。 莫子笙面露无奈之色,只得趁王夫人朝后做了个手势。 王夫人行到公仪音面前,清冷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转,最终还是微低了头,“民妇见过殿下。” 不管她如何的心高气傲,公仪音现在还未嫁入秦府,论礼数,王夫人就该对公仪音行李,哪怕她再不情愿,也得做做样子。 公仪音面上笑容加深了几分,等到王夫人将礼行了个十足,才伸手虚扶一把,嘴里直道,“王夫人不必客气,快起来。” 王夫人眼波一拧,再抬眼时已恢复一片清冷。 “殿下是来找阿默的?”她嘴里叫得亲切,语气却是一片冰冷,瞳孔深处是一片虚无的凉。 公仪音也不瞒她,点头应是。 王夫人面露一丝为难之色,看一眼公仪音,“实不相瞒,民妇有些话想同殿下说,不知殿下可否移步一叙?阿默那边,我自会派人去说。” 公仪音定定地打量了王夫人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她眼中的冰雪之色看得王夫人心中愈发焦躁起来。 公仪音微眯着眼眸,与王夫人清冷对视着,敏感地从王夫人眸底捕捉到一抹一闪即逝的慌乱。 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 公仪音脑中转得飞快。 她在害怕自己招秦默为驸马?可是为何?秦默此举,明显激怒了秦氏宗主,很有可能在秦家的身份地位不保,以王夫人对秦默的不待见,她应该开心才是。 除非…… 公仪音眼眸一转,眼中有了几分猜测,看向王夫人微微一笑,“夫人盛情相邀,我怎敢拒绝呢?王夫人,请吧。” 王夫人点头笑笑,看向公仪音身后的莫子笙,“你去同阿默说一声,就说我同殿下谈完之后,自会派人送她去清竹园。” 莫子笙似有几分犹疑。 王夫人意图不明,他不敢贸然离开。 见莫子笙并不配合,王夫人脸色一冷,“怎么?现如今在这府里,连我都遣不动你了?” 莫子笙头一低,刚要说话,却听得公仪音清泠的声音插入,“子笙,你顺便把我这侍卫也带去清竹园吧。带他去夫人园中,总归有些不方便。” 宁斐面色一凝,但到底没有出声。 莫子笙听出公仪音在替他解围,抬眸看一眼公仪音面上成竹在胸的神色,微微定了心,点头朝王夫人行了个礼,“属下遵命。”说着,看宁斐一眼,两人行礼后离去。 王夫人这才转了目光看向公仪音,笑意流于表面,“殿下,请吧。” 比之整个秦府的清贵之气,王夫人的院落更多了几分奢靡,红漆雕栏,白玉为环。踏入房中,所有的器物摆设都透出精巧和名贵,就连房中所用熏香,亦是不可多得的沉水香。 “殿下请坐。”王夫人一直对公仪音保持着恭恭敬敬的态度,虽这种敬意并不达眼底,但到底也是个姿态了。 公仪音愈发生了几分兴致,敛袖而坐。 王夫人也在她面前对坐下来,唤了人上茶。 公仪音端起茶盏,观赏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唇角微微翘起,周身笼罩着一股莫名的动人气韵。她并不说话,只轻轻晃着杯中冒着热气的茶盏,神情咸淡。 她在等王夫人开口。 既然邀了她来,王夫人就一定沉不住气的。 果不其然,在她喝了第三口茶水的时候,王夫人终于沉沉开了口,“不瞒殿下,阿默因为执意要求娶殿下,惹得父亲很不愉快。”她口中的父亲,自然是指秦氏宗主了。 公仪音淡淡勾唇,并不接话。 王夫人眸色一沉,没想到公仪音竟如此明目张胆无视她的话,面上有一瞬的阴翳,很快,她调整好神色,接着开口,“殿下不想说些什么?” “夫人想听我说什么?” “殿下应该知道,父亲原本很看好阿默,不想突然出了这事,父亲已经对阿默很不满了。我以为,殿下该是对阿默用情至深的,不想听到这样的情况竟无动于衷。” 公仪音盯了王夫人一瞬,忽而唇绽嫣然,笑得清丽而洒脱,“我以为,夫人应该是乐见这样的情势才是。” “你……”王夫人不想公仪音说话这般大胆,一时呛住,没有接上话。 公仪音并不害怕,端庄雅致地坐在那里,眉目清雅,愈发显得风仪出众。 不过,王夫人亦不是省油的灯,很快退去面上的狰狞之色,看向公仪音笑得愈发和婉,“流言误人,殿下怕是误会了什么。殿下既然很快要成为秦家人,我便不瞒殿下了。如今父亲虽然看好阿默,大房三房却亦是对宗主之位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我自然是想要阿默好的。” 公仪音淡笑不语。 王夫人想要二房好,这点她毫不怀疑,只是……她眼中的二房,大概不包括秦默吧。既然如此,她今日叫自己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决定看看王夫人到底有什么后招,不好意思一笑,“夫人莫见怪,我也是听人说阿默不得夫人喜欢,一时有些愤然。” 王夫人这是第一次同公仪音接触,只当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贵女,头脑简单,是以也未生疑,“无碍,把话说开了就好了。”她顿了顿,看向公仪音露出一种慈爱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道,“我听说,阿默婚后要帮到帝姬府去住?” 公仪音眉目一闪。 终于来了? 她诧异抬目,点点头道,“阿默是驸马,照理,是要搬去帝姬府住的。” 王夫人叹一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如果阿默还住在府中,婚后你们还能加把油,争取重新获得父亲的信任,可若是搬出去……” 公仪音恍然。 感情王夫人今日叫她过来,原来是为了秦默婚后搬去帝姬府住一事?这么说,她不想秦默搬出去? 可是为何? 她既然如此不待见秦默,应该不想多见他才是,为何要留秦默在秦府?难道……公仪音看着笑意宛然的王夫人,想起自己叫宁斐查的关于她的资料。 其中对于王夫人的性格,有这么一条评价: 王氏阿韵,性傲且骄,疑心重,掌控欲强,凡事不喜假于他人之手。 她刹那间恍然。 看来,王夫人是怕秦默搬出秦府之后,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毕竟,不管秦默有多大的本事,若仍生活在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自然就还有机会打探到秦默的许多消息。更何况,她应该是很享受摆母亲和婆母的谱罢? 公仪音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正待回话,忽然听到门外有女婢出声禀报。 “夫人,九郎求见。” ------题外话------ 前几天更得比较少,非常抱歉,今天起恢复万更,一天两更,一般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和下午四点左右~ ps: 今天下午的二更有大婚!终于要婚了! **感谢** 花花:菀菀、小萝莉、若卿、妃妃、9663妹纸、4228妹纸 钻钻:涂涂、9663妹纸 月票:流云阡陌、小鸢、阳光的味道、菀菀、沐沐、烟雨蒙蒙、绿豆百合、清欢、小洁、柒柒、涂涂、jxchun、0535妹纸、9663妹纸、滋滋、秦忆梦、blackcat、雪魅、我一h、风中的雨儿、啊勒勒、露露、lunahui 谢谢妹纸们一直的支持,么么哒~ 第226章 迎亲(一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心中不解,面上却不动神色,依旧带着娇羞的笑意,抬眼看皇后一眼,目光中似盛满了感激之色。 皇后看着她,亦是扬唇笑笑,然后将镯子从锦盒取出,伸手来拉公仪音的手。 “重华,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终于出嫁了,我心中亦是欣慰。”既然来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做戏便要做足全套。皇后神情虽不如长帝姬热络,但到底还是拉着公仪音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公仪音被她拉着,一想到想到这样端庄娴美的皮囊下面居然藏着那样一颗恶毒的心,心里头就一阵发冷。虽勉强克制住了内心汹涌的情绪,但到底做不到言笑晏晏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也不接话,只娇羞地低着头,偶尔点头应一声。 反正她现在是新嫁娘,旁人看来只当她羞涩,也算不得什么错处。 皇后说了一通,终于停了嘴,将手中的镂空雕莲纹琉璃凤血玉镯套入公仪音雪白的皓腕之上,莹白的肌肤,通红的镯子,鲜明的色泽对比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一阵凉意从手腕传遍全身,公仪音盯着那血红的镯子看了一瞬,心中泛上恶心之感。然后她终究还是压了下去,垂眸敛下眼中的愤意,语声清朗,“谢谢皇后。” 皇后打量了她几眼,终究什么也没说,拍拍她的手背站了起来。 长帝姬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皇后,偶尔挪开目光看一眼公仪音面上神情,眼中一抹深沉难辨的情绪。 两人添妆完毕,又恭喜了公仪音几句便出了重华殿,以免耽误了吉时。 她们刚一走,公仪音便觉心情陡然一松,几不可见地舒了口气。明明两个不喜欢甚至恨自己恨到要命的人,偏偏要装出一副如此温柔可亲的模样,让人看着心里真真膈应。 公仪音微凉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那个镂空莲纹琉璃凤血玉镯上,打量片刻,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玉镯的质感,触手生凉。忽然,她手上一用力,将镯子脱了下来。 “殿下……”阿灵微惊,虽然这会梳妆打扮的其他宫婢都已出去,青璎和青珞也恭送长帝姬和皇后去了,这会房中只剩下她和阿素,但皇后刚走,公仪音便将镯子取下来,到底有些不敬。 公仪音抬目扫她们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沉然的笑意。 “皇后的东西,我怎能安心带着?”她将镯子递给阿灵,沉声吩咐,“好生收着吧。” 阿灵一惊,抬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公仪音,“殿下,您是说……这镯子……” 公仪音一摊手,颇有些无所谓,“谁知道呢?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那长帝姬的簪子……?”阿素瞟一眼她发髻上插着的那支白玉流苏嵌宝衔丝簪,犹疑着开口问道。 公仪音轻笑,“簪子是带着头上的东西,若我现在取下,长帝姬不就很快知晓了么?再说了,长帝姬与皇后不同。” 不管长帝姬和母妃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那都是私怨,她不会冒着将自己卷入其中的危险来害自己。皇后就不一样了,公仪音不知她谋得是什么,但终归不是什么小事,很有可能危及到父皇的江山。既然她有胆子做这种事,就不会在乎再多害自己一个了。 所以对于皇后,公仪音一定会提防再提防的。 公仪音没说长帝姬和皇后有什么不同,阿素和阿灵也不好多问,沉默片刻,抬头看一眼窗外的天色,“殿下,该换嫁衣了。” “好。”公仪音应了。 阿素取了嫁衣出来,一层一层给公仪音换上。鲜红的嫁衣着身,愈发衬得公仪音容颜似雪,明艳得不可逼视。穿戴完毕,阿素和阿灵又替公仪音整了整衣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宫婢的提醒声,“殿下,及时到,该出门了。” 阿素应一声,将喜帕给公仪音盖上。 眼前陡然一暗,公仪音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是真的要出嫁了……她深吸一口气,手搭上阿灵和阿素的手背,在两人的搀扶下出了门。 蒙着喜帕,入眼出皆是一片鲜艳的红,只能看见周围人勉强的轮廓。公仪音索性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在阿灵和阿素的指引下朝前走。只是视线不明朗,头上又带着重重的凤冠,难免走得小心翼翼。走到门口的短短几步路,公仪音的额头便沁出了丝丝汗意。 刚一出门,还未来得及扫视殿外院子里站着的人,公仪音便听到有内侍的唱礼声响起: “主上驾到——” 于是,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下跪行礼之声,公仪音刚要跟着行礼,却见前头一人大步过来,一手搀扶住她,“重华,你就不用多礼了。” 是安帝。 他看一眼四周的人,显然心情大好,“大家也都起来吧。” 又是一阵窸窣之声,公仪音也趁此机会,勉强辨认出了重华殿外站着的一些人。 她是得宠帝姬,安帝的心肝宝贝,她的大婚,安帝自然会来。所以,后宫那些嫔妃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往重华殿钻,都被公仪音以人多太杂乱的理由挡了回去。如今够资格站在这里的,不过皇后、长帝姬等位高权重之人。 知道安帝必然要来,所以她们俩添完妆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殿外等着。除此之外,公仪楚也在,公仪音看不清她面上神情,但隔得老远,仿佛依然还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戾气和不忿。 长帝姬旁边也站了两人,看身形,应该是叶衣衣和容蓁蓁了。 公仪音没有多看,很快转了目光,“父皇,您怎么过来了?” 秦默结亲是在承天门处,因此,按理安帝送嫁也只需在承天门等着便是,但他还是早早就赶来了重华殿,让公仪音心底升起一阵温暖。 作为丈夫,作为君王,父皇也许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他对自己的好,却着实是无可挑剔了。 安帝握住她的手,沉沉开口道,“重华,你今日出嫁,父皇自然要来送你一程的。”他的语气中带了几丝哽咽之色,握住公仪音的手上力道有些紧,让公仪音感到微有痛意。 可是她没有出声。 她透过鲜红的喜帕,看着眼前的男子。分明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可似乎已经生出了几分沧桑。公仪音突然发觉,她似乎好久没有认真看过父皇了。 自从重生后,公仪音一心扑在了秦默身上,虽然也常常来皇宫看安帝,但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再也找不回从前的孺慕之情了。 这么一想,心底顿时生了几分愧疚。 自己这个女儿,着实当得有些不称职。 她反手握住安帝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似被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零星的呜咽之语。许久,才镇定下来,开口却又是哽咽,“父皇……” “好孩子……”安帝拍了拍她的手背,眼角似亦有晶莹的泪花涌上。 他深吸一口气,爽朗笑一声,“重华,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可不兴哭鼻子。再说了,是你招驸马,还是住在你的帝姬府,你就放宽心吧。”说着,凑近了些,在她耳边低低道,“重华,若是秦默胆敢欺负你,你尽管入宫来告诉父皇,父皇替你收拾他。 听到安帝这话,公仪音忍不住破涕为笑,娇嗔道,“父皇……” 一件公仪音这模样,安帝彻底放了心,哄道,“好了好了,吉时要到了,快出发吧。”他顿了顿,语气中染上一丝苍凉,“虽是成婚了,但婚后……还是要常常来宫里看看父皇啊。不然的话,这宫里该少了多少乐趣啊。” “父皇……”公仪音心中汹涌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像开了闸的河水一般,一股脑倾泻而出。她一把抱住安帝,眼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安帝眸中也是水光一闪,抱住了公仪音。 这父女相拥的一幕落在周遭看着的人眼底,又激起一阵激荡的涟漪。公仪楚和皇后眼中的眸光愈发冷了起来。 而一旁的阿灵和阿素一见公仪音哭得不能自已,顿时慌了神,生怕公仪音将妆给哭花了去。只是又不敢贸然出声提醒,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安帝拍了拍公仪音的背,柔声安慰,“好了,别哭了,再哭妆都要花了,你看你这两个女婢,都急出汗来了。” 阿灵和阿素一慌,忙欲跪地行礼。 “好了好了。”安帝松开公仪音,又示意阿灵和阿素起来,握住公仪音的肩膀端详了她几眼,这才开口道,“快上软辇吧,秦默也该到了。” 公仪音不敢再耽搁,掏出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珠,点点头上了早就候在一旁的软辇。 待她坐稳,软辇稳稳朝承天门行去。 安帝和其他人自然也上了软辇跟在其后,队伍浩浩荡荡,蜿蜒一路。 透过朦胧的喜帕,公仪音静静地打量着宫里的一草一木。明明还是那般熟悉的场景,明明以后也还会再进宫,公仪音却觉得心底涌上一种苍凉而不舍的感觉。 好在,承天门很快就到了。 结亲的喜轿已经停在了宫门处,而秦默,远远能看清他亦是一袭大红喜服,骑下坐着的,竟是南齐罕见的高头大马。 软辇一步步靠近承天门,公仪音眼中的秦默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喜帕,公仪音不能将秦默看得纤毫分明,可他周身的气韵,依旧让公仪音错不开眼去。有那么一瞬,她真想把喜帕掀开将秦默看个分明。 好在理智占了上风。 公仪音微微一勾唇,不急,洞房花烛夜时,她能看个够呢……脑中刚浮上这个想法,又觉得太不矜持,忙甩甩头抛开了去。 软辇在喜轿前停下,公仪音在阿灵和阿素的搀扶下下了辇。 秦默亦翻身下了马,虽只是个模糊的身影,却能看出动作潇洒利落,举止间娴熟无比。因而比之往日的清雅隽然,今日的秦默,更多了几分飒飒风姿。公仪音不由起了几分纳闷,南齐极少有马匹,秦默这利落的马上功夫,是哪学来的? 她看到了的景象,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错过。 公仪楚眸色一暗,目光一眨不眨地追随着秦默的动作,心中似能烧出一团火来。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姿容极好,风仪不俗的男儿娶的却是公仪音?! 她忿忿不甘地攥紧了拳头,盯着公仪音的背影,似乎想将她的后背剜出一个洞来。 皇后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伸手拉起她的手不让她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 秦默走到安帝面前行了礼。 “秦爱卿不用多礼。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我今日就把重华交给你了,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待她,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也不要辜负重华对你的情意才是。”说着,拉起一旁公仪音的手放入了秦默的手中。 秦默握紧了公仪音的手,语声掷地有声,“陛下请放心,能娶到重华帝姬,是微臣三世之幸,微臣定会好好珍惜殿下的。” “好!好!”见秦默态度恳切,安帝亦是龙颜大悦,“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出发了。” 秦默又是朝着安帝一行礼,这才牵着公仪音往喜轿走去。 趁着众人不注意,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阿音,这一天终于到了。” 他身上幽幽的寒竹香在公仪音鼻尖萦绕,一瞬间生了些不真实感,脚步也有些虚浮起来。好在秦默一直紧紧地搀扶着她,一路送到了喜轿中。 待公仪音坐稳,秦默对着身后之人再行了个礼,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耳边响起喜娘洪亮的一声“起轿”声,喜轿被稳稳抬了起来,紧接着,公仪音听到前头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坐下的喜轿也缓缓动了起来。 她端坐轿中,听着奏响的礼乐锣鼓声,一行人渐渐出了宫城。 一出皇宫,耳边的喧嚣声顿时大了起来,围观百姓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有艳羡,有惊艳。亦有女郎大声叫着秦默的名字,声嘶力竭。 公仪音颇觉有些好笑,车帘隔绝了她的视线,可不用看,她也能想象得到现在秦默的身姿有多迷人。 秦默策马在前,一身剪裁得体做工精致的喜袍,勾勒出他颀长紧致的身材,亦衬得其愈发丰神俊朗。秦默从未着过红色,今日一上身,却是惊艳。大红的色泽映着他白皙如玉的肌肤,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明亮而深不见底,气韵里散发出脱俗的风姿。 往日的秦默,是谪仙一般幽凉淡雅的风姿,如荡漾水波间的一轮明月。而今日的他,似乎多了一丝鲜活的烟火气,言笑举止间带了几分三月临花照水的和煦温润,流光四溢,蛊惑人心。 无怪乎人人都看呆了去。 白马金鞍红衣,这样傲然而清俊的身姿成了建邺城中多少女郎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执念。便是在很多年之后,仍有人津津有味地道起这场十里红妆迎卿来的盛世婚礼,仍有人忆起秦默飘然如神的马上风华,然后深深叹一口气,叹那样的容颜那样的气韵,叹人间再无此绝色。 公仪音坐在喜轿之中,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重活一世的目的,今日终于实现了!一时高兴地快要喜极而泣。只是方才已经哭过,好不容易才忍下来,可不能再流泪了,否则,上好的妆该全花了。 现在已经没办法补妆了,若是再哭,脸上的妆花了,她就别想美美地出现在秦默面前。公仪音不想这样的情形出现,忙将头朝后仰了仰,将溢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双手紧紧攥住衣襟,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知行了多久,喜轿突然一颠,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照理帝姬府还没到才是,怎么现在停了下来?公仪音心有不解,压低了身影问车外的阿灵和阿素。 “殿下,前头有人拦轿。”阿素低声回话,语声中似有些紧张。 拦轿? 公仪音一惊。居然有人来拦轿? “是什么人?”她压低了声音又问。 “是……”阿素迟疑了一会,似乎在分辨,忽然,她“啊”了一声,语声中满是讶异,“似乎……似乎是王八郎。” 王泓? 公仪音的脸色一变,他怎么会来拦轿?她不会自恋到以为自己的魅力有这么大,明明已经赐婚给了秦默,王泓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拦她的喜轿。 那么……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她稳下慌乱的心神,凝神听着前方的动静。 果然,秦默清冷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今日是我和重华帝姬大喜之日,王八郎当众拦喜轿,不知有何贵干?!” 他的话语虽然还算客气,但语气中的冷意和厉色足以反映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秦九郎,我今日来此,实属无奈。” 秦默冷笑一声,“既是无奈,又何必要来?!” 周围围观群众的议论之声渐渐大了起来,纷纷对着王泓指指点点。王泓一袭青衫,立在迎亲队伍最前面,额上已渗出点点汗珠。 秦默寒凉似雪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明明天气已回暖,他却觉得自己身处寒冬腊月,呼啸的寒风从自己面上凛冽刮过,心底生凉。 他的目光绕过宛如神衹的秦默,落在她身后的大红喜轿之上。 厚重的轿帘隔绝了一切,可是王泓知道,坐在轿中的公仪音一定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王泓想象着她此时的表情,是不是两道秀眉微蹙,清亮的雪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王泓勾了勾唇,嘴角一抹苦笑。 也罢,让她厌恶,也总好过在她心中什么也没有分量得好。既然自己同她已永远没有可能,那便让她恨自己吧,恨,总好过无视,不是么? 他心中想着这个理由,努力地说服自己。脑海中又浮现出来时母亲声泪俱下求自己来找秦默的模样,母亲是不甘心阿韵死得不明不白,而他自己呢?是不是除了想替阿韵讨回公道之外,心中还存了其他隐秘的念想,所以才答应了母亲的请求,瞒着祖父和外祖父过来了? “王八郎要再不说话,可别怪秦某不客气了。”秦默的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一种肃杀而凛然的气氛,点漆般的眸带着永夜的静,定定地盯着王泓。 王泓被秦默这样凛冽的气韵弄得心虚有些混乱。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头看向马上的秦默,沉沉开了口: “秦九郎,令妹死得不明不白,还请九郎还令妹一个公道!” 第227章 拜堂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王泓的话音一落,轿中的公仪音心中不由一突。 果然是为王韵之事而来? 可是……他这个时候拦下秦默,又有什么意义呢? 公仪音不解地蹙了眉头,没有出声,凝神继续关注着接下来事态的发展。 秦默冷冷地打量着王泓,“令妹之事,秦某正在调查,还请王八郎稍安勿躁。再者,王八郎若有心了解案件的进展,大可来延尉寺找我,何必要在秦某大喜之日拦路捣乱呢?”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人群中的窃窃私语顿时打了起来,纷纷指着王泓说着什么。 议论声传入王泓耳中,他的面皮不由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王泓向来是注重颜面之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丢尽脸面之事。不管他最后有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半道拦下秦默迎亲的车队已成既定事实。 只是,脑海中不断不断闪过母亲临行前拉着他密密叮咛的话语: “阿泓,秦九郎明显对你妹妹的案子不上心,如今你父亲和祖父那里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只能靠秦九郎了。你若直接去找他,他极有可能敷衍着应下,只有将此事闹大了,他才有可能尽全力找出杀害你妹妹的凶手来。”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由不得自己再退却。 这么一想,不再犹疑,顾不上围观群众异样的目光,看向秦默道,“秦九郎误会了,王某并非有意扰乱你的大喜之日。实在是舍妹的案子进展太缓慢,父母忧心过度,这才出此下策。” 秦默冷笑一声,“王八郎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这事,是在威胁我?” 见自己的心思被秦默戳破,王泓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笑,避开了他的话题,“秦九郎,舍妹生前对九郎亦是情根深种,如今她死得不明不白,父母亲人都难以安心,希望秦九郎能对舍妹的案子更为上心一些。” 公仪音在轿中听着,越听越觉得好笑。 王泓这是个什么逻辑? 王韵的案子没有进展,他觉得是秦默忙于准备成亲之事所以忽略了调查?因此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截住秦默,然后逼秦默给出个承诺? 真是不可理喻! 王家出动在宫中的暗卫调查王韵之事她可以理解,可是王氏宗主怎么会允许秦默做出这么莽撞而不经过大脑的行为?此举一出,不仅会让秦默造成反感,对王氏的声誉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除非…… 王氏宗主并不知道这事? 这个想法一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时,听得阿灵在窗外小声抱怨道,“这个王八郎怎么回事,要问王家女郎的案子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啊,这不是诚心找茬么?” 公仪音想起王泓之前对她做出的那些举动,甚至后来自己从冀州回来,王泓还派人送过东西来帝姬府,只是都被自己派人退了回去。不由心中一动,难道王泓此举,也有趁机发泄的意味在里头? 若真是这样,他在处理感情的态度上也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殿下,再这么耽搁下去,吉时都要过了,您看要不要婢子……”阿灵焦急道。 “不用,阿默会处理好的。”既然有秦默挡着,公仪音相信他能很快解决这个麻烦,因而也不操心,稳稳地坐在轿中,微微掀开面前的喜帕透了透气。 果然,秦默清寒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他没有再同王泓啰嗦,而是直直盯着他,眼中冒出森寒之气,语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让开!”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王泓一愣,似乎没有想到秦默会对自己这么不客气,一时怔愣在原地。 秦默眉头一挑,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朝身后跟着的莫子笙使了个眼色。 莫子笙会意,走到王泓跟前,躬身一让,“王八郎,请吧。”说着,也不待王泓反应,手下微一用力,王泓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现自己被一股强劲地内力逼得退了好几步。 秦默看也不看他,策马启程,经过他身边时,才冷冰冰扔下一句话,“王韵的案子,我会接着查。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威胁了,否则后果你自负。” 说罢,再不看他,打马离去。 王泓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秦默淡漠的身影渐渐离去,看着大红的花轿从他面前而过,突然心底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明明是相仿的年纪,可秦默身上那清冷默然的气韵让他忍不住有一丝不寒而栗的感觉,而秦默坐在马上俯视自己的神情,带着高傲的王者之气,仿佛天神在俯瞰一只蝼蚁一般。 他这才明白,为何同为士族子弟,秦默却风评如此之高,从前他并不懂,也并不服气,今日亲身经历,才觉得传言并不为过。 他和秦默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他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了。 又行了一会,轿子再度停了下来,阿灵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殿下,到了!” 公仪音舒一口气,总算没再出什么篓子了。本以为很快能走完的路,这一耽搁,仿佛走了许久许久,好在他们出发得早,并未误了及时,否则的话秦默的怒火怕是都该发泄在王泓身上了。 喜轿微微前倾,忽而眼前一亮,厚重的锦帘被大齐,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在公仪音面前顿住。 公仪音看着面前洁白如玉的手,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定了心神,将纤细的手放入了秦默掌中。下一刻,她的手被温柔的握住,接着秦默手上沉稳的力道,公仪音迈出了轿子。 出了轿外,眼前亮了不少,公仪音刚刚站定,秦默就微微倾了身子在她耳边低低道,“让夫人久等了。” 这一声夫人,叫得公仪音心中顿时小鹿乱撞起来,脸上也飞起片片红霞,若不是此时面上用喜帕遮住了,保准会叫人看出了端倪去。 似乎感受到公仪音的局促,秦默低低笑一声,握了握她的指尖,道,“别怕,我们进去吧。”说着,携着公仪音一道进了重华帝姬府。 他一路温柔而细腻地牵引着公仪音往正殿走去。 刚到正殿门口,远远便听到传来阵阵人声鼎沸之声,夹杂着公仪音熟悉的声音。走得进了,恭喜声贺喜声更是不绝于耳。 朦胧间看到青姨迎了上来,走到公仪音另一侧低低道,“殿下,主上和皇后已经到了,秦家郎主和王夫人也已经到了,殿下请进殿吧。” 安帝虽然在皇宫送别了公仪音,但他素来宝贝公仪音,在帝姬府的仪式自然是要过来的,毕竟,他还想受了那一拜不是。安帝过来了,皇后就算是为了做样子也不会独自留在皇宫。 听到青姨的来报,公仪音生了一丝懊恼,果然他们还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她脚下步伐加快,踏着地上铺好的红毯,在青姨和秦默的搀扶下进了正殿。 正殿门口放着一个火盆,盆中火势烧得正旺。跨火盆本是民间的风俗,但因寓意美好,渐渐皇族嫁娶也会用到,预示着新婚夫妇婚后生活红红火火幸福美满。 公仪音早有准备,抬步跨过了火盆进入殿中。 正殿中熙熙攘攘已站了不少人,见两人进来,纷纷转眼看来,目光落到丰神俊朗的秦默面上,发出一阵惊叹之声。 可惜他们看不到公仪音,否则,这惊叹声怕是会更大了。 隐隐绰绰间,公仪音看到好些熟悉的面孔。 她和秦默的婚礼是全城轰动的大事,又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士族和皇族的联姻,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各大士族都派了人来参加,公仪音粗粗一扫,就看到了谢廷筠、谢廷笍,萧家来了萧染和她的兄长萧玄铮,至于秦家,更是来了不少人,恍惚间,她似乎还看到了秦肃的身影。 婚礼邀请的客人名单是由公仪音初步拟好,然后交由秦默过目,他确认无误了再命人将帖子分发出去,所以公仪音也不清楚秦默最后到底请了那些人。不过看这阵仗,似乎架势不小。毕竟,两人的身份都如此特殊,稍微沾亲带故之人都会想法子前来观礼。 不过,大多数士族都选择派了秦默和公仪音同辈的子弟过来,既不显得对两人的联姻太当回事,巧妙地满足了士族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又不会太过失礼惹得安帝不快,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出乎公仪音意料的事,王家竟然也派了人过来,她盯着谢廷筠旁边的那位郎君看了几眼,忆起这是王家的另一房的子弟,似乎叫王懿,印象中同秦默的族妹订了亲,与谢廷筠也有几分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 一圈扫下来,公仪音对婚礼的来宾有了大致的了解。 忽然,她想起并未见到秦衍,不由有些好奇,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压低了声音道,“阿默,十二郎怎么没过来?”要知道,前世她和秦默的婚礼上,秦衍可是大闹了一场的,由不得她不妨。 秦默似有一瞬间的迟疑,很快笑着道,“阿衍因为我把他推给王家联姻之事对我颇有些生气,所以没有过来。” 公仪音“哦”了一声,刚要细问,一旁的礼官已经带着笑意走了过来,只得收回了想说的话。 礼官请了两人在准备好的位置上站定,然后打了个手势,欢快的韶乐渐渐变小,人群中的议论声也小了起来。 礼官看一眼门外的时辰,很快高声唱道,“时辰到——准备拜堂——” 说着,站在公仪音身旁高声唱了起来。 “一拜天地——” 公仪音和秦默默契地转身,对着殿外拜了拜。 “二拜高堂——” 公仪音抬头看一眼上首的安帝等人,心中一抹暖流划过,对着安帝的方向拜了拜。她并不想拜皇后,所以特意侧了身子,也不知皇后有没有注意到。不过,她既然敢做,就不怕皇后发现了。 “夫妻对拜——”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转身与秦默相对而立。她看不清秦默此时面上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欢愉之色,不由也勾了勾唇角。 两人对视一瞬,很快缓缓弯了身子,慢慢地慢慢地,深深鞠了一躬。 周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安帝看着这一幕,眉眼都笑弯了去。当然,有为他们开心的,自然也有暗暗嫉愤之人,不过他们这些情绪很快淹没在了热闹的氛围当中,没有起一丝涟漪。 礼官也笑得眉眼堆在了一块,又是高声唱道,“礼毕,送入洞房——” 很快,有喜娘上前,将一条红绫一端递给了公仪音,一端由秦默握着。喜娘笑着说了两句吉利话,也大声道,“恭送新人入洞房。” 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一道低沉而气息急促的声音响了起来。 “且慢!” ------题外话------ 哈哈,一波三折,不要打我! 大家猜猜是谁捏~ 第230章 你喂我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叶衣衣猝不及防被谢廷筠拉入灌木丛中,心中一头雾水。只是余光一瞟,看见谢廷筠面上凝重的神色,不由眸光一闪,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也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谢廷筠向叶衣衣做了个“嘘”的手势,目光炯炯如炬,一眨不眨地盯着花园一角人影憧憧的地方。 宾客都在前殿,这个时候花园里并没有人,只听得到清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也正是如此,那两人压低了声音的谈话声才能顺着风声传到谢廷筠耳中。 花园中的甬道两旁虽然有石座路灯,路灯中燃着红烛,但那两人躲在花园一角,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出容貌。而此刻的月光又恰好被云层遮住,花园中黑漆漆的没有多少光线。 虽然隔得远,看得不真切,但好歹谢廷筠耳力不错,还是成功地捕捉到了一两个关键字眼。 “重华帝姬……手镯……其他办法……” “郎主……生气……” 语句断断续续,谢廷筠也只能听个大概。不过,在听到公仪音的名字时,他还是忍不住一惊,眸中闪过一抹担忧之色,不知这两人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屏住呼吸,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阴影,面上是难得的肃然之色。 两人没说多久,很快散去,身影融入了沉沉夜色中。 为了防止两人去而复返,谢廷筠又拉着叶衣衣在灌木丛中藏了一会。 原本紧张的心渐渐归了原位,而方才被忽略的某些情况也开始变得无法忽视起来。譬如身侧叶衣衣吐气如兰的幽幽呼吸声。两人隔得很近,近到谢廷筠能感到脖子上似有若无的温热气息。 刹那间,腹部一阵热流涌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全身游走。 谢廷筠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暗暗运息压下心中的悸动,四下打量一番,见再无异动,慌忙拉着叶衣衣站了起来。 “抱歉。”他朝叶衣衣歉意一笑,幸好夜色深重,看不见他面上的不自在。 刚要继续说话,却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叶衣衣的手,掌心中有细腻而滑润的触感传来,顿时慌了神,面色一红,像被烙烫到一般慌忙松开手,嘴里连声道歉。 “没关系,谢七郎不必放在心上。”叶衣衣浅浅一笑,似并未放在心上。 顿了顿,眸光却冷凝下来,看一眼早已没有了人影的花园一角,语声中带着浓重忧色,“方才那两人是什么人?”她不习武,听力虽没有谢廷筠好,但也隐约听到了一两个字眼。而且看谢廷筠突然沉下来的脸色,也能猜出方才那两人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清楚。”听到叶衣衣提起方才之事,谢廷筠面上绯红退去,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的旖旎思绪压制了下去,摇摇头看着叶衣衣,“但听口气,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话语中又提到了无忧的名字,我得赶紧去告诉熙之才是。” 他顿了顿,看向叶衣衣,奇道,“宗姬的女婢呢?” 叶衣衣无奈一笑,“我怕带她们两人一道出来太打眼,便留在了殿中以防母亲突然要找我。” 谢廷筠应一声,看了看周围漆黑的夜色,“此处人烟稀少,宗姬一人在这不大安全,不如随我一起回殿内吧。”他这么一说,正好一阵凉风吹过,叶衣衣不由抱紧了双臂。 “也好。”叶衣衣也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并肩朝正殿走去。 到了正殿前,谢廷筠停下了脚步。叶衣衣不解地看向他。 谢廷筠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你我二人若一同进殿,怕是会给宗姬带来不便。还是你先进去,我随后再进吧。” 叶衣衣微怔,没有想到谢廷筠看似大大咧咧的外表下面竟然隐藏着这样细腻的心思,玲珑美目间有一丝流转的光辉。 她点点头,眉眼间透出点点笑意。 这笑容同她惯常的笑容并不同。平素她虽然也笑,可谢廷筠总觉得,那些笑容带了三分凉薄,仿佛只流于表面,只是一种礼节性的微笑,并非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可这次,他分明看到叶衣衣的星眸中有什么在熠熠闪烁。 这个想法一浮现,心中流过一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欢喜。 “谢七郎考虑周到,那我便不推辞了。下次见。”说罢,微微颔首,款款走进了热闹熙攘的大殿。 目送着叶衣衣的身影汇入人群之中,谢廷筠才舒了口气,闪身走出,也跟着走了进去。 殿内一派火热,恭贺声嬉闹声打趣声不绝于耳。 安帝皇后和秦氏的长辈都已经离去,只留下一些平辈的士族子弟在此饮酒作乐。谢廷筠扫了一圈,发现秦默正被人围着灌酒,面上已有些许绯红之色。 他勾了勾唇。 秦默的酒量有多好他是知道的,现在居然显了几分酡红之色,明显是被人灌了不少酒下去。想来是他平素太过清冷,今日大家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才是。 虽然谢廷筠很想加入灌酒的大军,但他虽然好玩闹,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心中惦记着方才的事,深吸一口气,带上笑容走了上去。 “哟,都在敬酒呢?!怎么能少了我?”说着,一把夺过秦默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然后意犹未尽地将杯子递过去,嘴里嚷嚷道,“给我满上!熙之,你也喝!” 他眼眸微眯,看上去一副浪荡哥儿的模样,暗地里却趁着众人不注意,在秦默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有要事告诉你,事关无忧。” 说完,又没事人儿似的直了腰身,手持酒杯在秦默面前一举,“来!熙之,咱们干了这杯!” 秦默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不动神色地垂下眼帘,刚要举杯送至唇边,却突然像喝多了似的,弯腰干呕了起来。 谢廷筠忙将酒杯放在一边,一手搀扶着秦默一手替他拍着后背,又抬眼朝大家歉意一笑,“不好意思,熙之好像喝多了。你们先喝,我带他去外边吹吹风,醒醒酒。”说着,扶着秦默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冲大家嚷嚷道,“你们喝,接着喝啊!务必要尽兴而归!” 说着,扶着假意脚步踉跄的秦默出了正殿。 在殿外找了个偏僻角落站定,谢廷筠才松开扶着秦默肩膀的手。 此时月光从层云中探出头来,皎皎光华照耀在秦默和谢廷筠的脸上。秦默面容沉然,眸色清澈而幽深,哪有方才所见的半分醉意? 谢廷筠看他一眼,一脸诧异,指着他道,“你……你……你没醉?” 秦默淡淡一扬眉,“我的酒量,你不知道么?哪这么容易醉?” 谢廷筠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还真是个狐狸。” 秦默不以为意,闲闲睨他一眼,“等你成亲你就知道了,喝那么多,还如何洞房花烛夜?” “好好好。”谢廷筠见他一本正经说出这么浮想联翩的话,只得朝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心中嘀咕,早知自己说不过他,又何必去招惹? 秦默清浅一勾唇,看着谢廷筠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事?”谢廷筠还有这个功夫将他特意拉到殿外来说,说明事情还没到一触即发的地步,所以他虽关心,却还没到焦急的地步。 谢廷筠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把方才的所见所闻说给了秦默听。 秦默目光一沉。 “你没看清他们的脸?” “夜色太暗了,我怕打草惊蛇,只得让他们走了。”谢廷筠道。 “你说……他们的谈话中除了提到阿音的名字,还提到了镯子?”秦默沉吟着问道。 谢廷筠点点头,“熙之,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秦默眼中一抹异色闪过,想起搀扶公仪音下轿时她空空的莹白皓腕,眉头微拧,“暂时不清楚,我需要回去问问阿音。” 说罢,状似鼓励地拍了拍谢廷筠的肩膀,“子沐,拜托你了。” “啊?”谢廷筠一头雾水,瞪大了双眼看着秦默,“拜托我什么?”不知为何,看到秦默嘴角渐渐扩大的笑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秦默微眯了墨瞳,似笑非笑道,“我急着回去问阿音情况,这里就拜托你帮我招呼了。” “什么?”谢廷筠哀嚎。说什么帮忙招呼,其实不就是帮忙敬酒?他愤愤地瞪着秦默,“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分明就是想回去洞房花烛夜了。” 秦默轻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戏谑和得逞的笑意,“有何不可?毕竟……*一刻值千金啊……”他拖长了语调说完这句话,连大殿也不进,施施然离去。 独留谢廷筠一人在清冷月色下扼腕哀嚎。 * 聆音园。 公仪音端坐梳妆小几前,看着绶纹葵花铜镜中的自己,盛极的容颜在柔软烛光的晕染下飞起几抹酡红,清眸流盼间也似染上了迷蒙的色泽。 凤冠已经让阿灵和阿素替她取下,一头青丝散于脑后,丝滑如缎,旖旎如云,烛火中闪着密密的微光。身上的大红嫁衣也已换成了一套绯色纱衣,房中温度宜人,因此纱衣里面只穿了一套薄薄的素色里衣,交颈处露出大片莹润滑腻的肌肤。 阿灵打了热水进来,一边绞着帕子一边嘴里嘟囔道,“殿下,您真的要急着净面么?指不定秦九郎还没看够呢,您不如等他回来了再说?” 阿素在一旁小声提醒,“是驸马郎。” “什么?”阿灵一时没听清,不解地侧头发问。 “秦九郎的称呼,你该改了。”阿素浅笑。 阿灵这才恍然,眨了眨琉璃大眼道,“对哦,以后该称驸马郎了。”说着,兀自“嘿嘿”笑了两声,一副傻呆呆的模样。 公仪音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道,“帕子给我罢,我可不想一直带着这么厚厚的妆容。” 阿灵嘟一嘟嘴,“哪里厚了?明明是淡淡扫了一层脂粉,涂了些口脂青黛,是您平日里太素了。” “有什么关系?”公仪音挑了挑眉,眼眸间一抹姝色,强忍着笑意打趣道,“本帝姬天生丽质,便是素面朝天又如何?照样是倾国倾城貌。” 她本是玩笑的口吻,不想阿灵那个小妮子听了,居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面上一副无比赞同的模样,一边嘴里还念念叨叨,“说的也是。殿下您今日可把大家惊艳到了,您是没看见您掀开喜帕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神情,简直是看呆了去。不过,睿王怎么突然跑到南齐来了,方才真真吓了婢子一跳,生怕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还好还好……” 她一边絮絮叨叨,手中动作却是麻利,很快伺候公仪音净好了面。 阿灵素来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公仪音见怪不怪,只当没听见,由着她去了。 阿素取来滋润养颜的夜容膏,替公仪音搽在面上,又瞪一眼阿灵,“好了,你少说两句,殿下头都要被你吵大了。” 阿灵吐了吐舌头,嘟哝道,“殿下都没说什么呢。分明是你自己被我吵得头痛了,还要赖到殿下头上去。” “你……”阿素作势扬手,“你话这么多还有礼了?”阿素比阿灵年长些许,平日里也更沉稳,所以阿灵有些敬畏她,见状忙躲到公仪音身后,嘴里嚷嚷着,“殿下救我!” 公仪音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打闹,并不制止,眼瞳中落一片悦色。 双囍银质烛台上的龙凤烛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阿灵将净面的水端了出去,阿素则整理着方才换下来的喜服,又将待会要就寝的床榻整理好了。 公仪音看着新房中红艳艳的一片,忍不住红了脸颊。 “什么时辰了,阿素?” “快亥时了。” 亥时了?公仪音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心中忍不住嘀咕,都这个时辰了,秦默怎的还未回来?莫不是被人拉着灌酒去了? 这么一想,不免生了几分隐忧。 要知道,秦默平日里都是清冷的性子,难得有这等机会,其他人还不趁机想把他灌醉了才好。 她蹙了眉头,犹疑着要不要让阿素去前头看看,又怕被人误会等不及要洞房花烛了,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阿素没有注意到公仪音的异样,开口道,“殿下,您饿不饿?要不要婢子让人送点吃的进来?” 公仪音回了神,舒一口气点点头道,“也好。” 阿素笑笑,走到门口吩咐了几句。 很快,有婢子端着各色糕点敲门而入,在几上放下后又识趣地退了下去。 公仪音虽然一天没吃东西了,但早饭吃得较饱,而且现在心中又是忐忑又是紧张,并没多少胃口,稍稍吃了两块便停了手。 她接过阿素递来的帕子净了净手,看一眼桌上没动几口的糕点,悻悻道,“罢了,撤下去吧。” 见公仪音胃口不好,阿素没多说,点点头端着碟子出去了。 公仪音转头看一眼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有淡淡的星光照在院中的大地上,似笼了一层薄薄轻纱。前殿的礼乐丝竹和谈笑声顺着风声隐隐飘入耳中,端的是热闹非凡。 她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景致,手里拿起牛角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身后旖旎如缎的长发,目光迷蒙怔忡,心里头想着秦默怎么还不回来。 正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吱呀”的开门声,只当是阿素回来了,头也未回,语声慵懒道,“阿素,给我倒杯水来。” 身后响起了茶水注入茶盏的声音。 很快,沉缓的脚步声走到了她身后。 公仪音正要转身,拿着牛角梳的右手却被人握住,一阵暖流传来。她一愣,忽然反应过来,急急转身,目光似星辰般熠熠生辉。 “阿默,你回来了?!” 秦默将她手中的梳子拿出放在几上,另一只手端着的茶盏也放好,在她身旁坐下,温柔凝视着公仪音道,“阿音等急了罢?” 公仪音哪好意思承认,心虚地瞥开目光摇摇头,“还好。” 秦默低低一声轻笑,身上的寒竹香混着甘醇的酒香,显得愈发浓郁起来。 “阿默,你喝了很多?”公仪音顾不上发烫的脸颊,急急抬眼,眸中带了一丝担忧之色。 “还好。”秦默噙着淡淡的笑意,拉过公仪音的小手在掌中摩挲着,回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字。 公仪音嗔他一眼,“身上酒味这么重,定是喝了很多,难受吗?要不要我让人煮些醒酒汤来?”她神情带了丝紧张,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默,清滟的眸中盛满漾漾秋水,眸子迷迷蒙蒙嫣然流转,带着流光飞舞的潋滟,直教人难以抗拒。 秦默有些晃神,眸色暗了暗。 他摇摇头,端起方才放在一旁的茶盏,递给公仪音道,“你方才不是说渴了么?喝口水吧。” 公仪音不疑有他,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还未放下,便听得秦默清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阿音,我也渴了。” 公仪音一怔,捧着杯子看向秦默,“那……我帮你再去倒杯水?” “你喂我。”他把玩着公仪音的手指,十指纠缠间有酥麻传到公仪音的全身,仿佛在心尖上绕了绵绵密密的情丝,心中悸动得厉害。 公仪音怔怔看着秦默。 和暖的烛火下,他的唇显出几分滑润诱人的色泽,似笑非笑地瞧着公仪音,眼尾微微上扬,瓷白肌肤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曳出几尾魅惑人心的风情来。 公仪音不由看呆了去,面上流光一闪,由内而外散发出惑人的芙蓉颜色。她别开眼,目光落在秦默握住自己的手上,他的手修长莹白,肤质细腻,不似凡俗。 公仪音的心跳得愈发厉害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半晌,她才似反应过来方才秦默说的话,将捧着茶盏的手高举到秦默面前,语声细细,“那……你喝我的吧。” 秦默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公仪音晕红一片的双颊,轻笑一声,一手握住秦默高举酒盏的小手,身子微微侧倾,在公仪音耳畔吐气如兰,“阿音似乎不知道怎么喂呢,不如……我来教你吧。” 说罢,就着公仪音的手喝了一口茶水,却不咽下,微一勾唇,眉梢眼角婉转出重重烟雨迷蒙。 下一刻,他伸出纤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公仪音精致的下颌。 公仪音猝不及防撞进他深邃幽然的眼眸之中,还未想明白秦默那句“我教你”是何意,眼前便罩下一片阴影,秦默微凉而柔软的唇覆了下来。 他嘴角噙着的笑意带着难以描述的风华遗世,眼角飞出几分魅惑。公仪音脑中一片混沌,眼神迷离间凝望着他醉人的眼眸。 忽然,一道甘甜的清泉缓缓注入她的唇中,带着淡淡的茶香和酒香。 脑中“哄”的一声炸开来,似有一道清明的光亮划过,手中举着的茶盏“啪”的一声清脆落地。 原来秦默口中说的“喂”,竟是这般意思! ------题外话------ 姑娘们,v群已建,但暂时还没有福利哈哈。宝宝们先加验证群16792827,戳管理妹纸或夭夭提交全订截图,进v群。 快进群来一起浪吧~ *推文* 泡芙姑娘《高冷国师诱妻入怀》 传言,他不近女色,视女人如粪土! ——扯淡! 初见—— 他亲她嘴,占她身,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拎上马车! 她能怎么办?逃一次,他抓一次,再逃一次,他再抓一次…… 她终于跑不动了—— “施主,贫尼已看破红尘,请保持距离。” “无妨,本宫愿陪你红尘外潇潇洒洒。” “……” 她静,她懒,她萌,她时而犯二,可一旦穿上那一身皇袍,她也可是惊世绝绝的女王! 北战韩靖,东镇鲛人, 披上战袍,她再现杀手本色! 斗斗奸佞,虐虐渣渣,扑倒国师,走向人生新巅峰! 本文一对一宠文,男强女强,欢喜冤家宠宠更健康! 第231章 春宵苦短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抵抗不得,也不想抵抗。 甘甜的液体由秦默渡入她的口舌间,只觉唇齿生津。明明秦默在喂她喝水,却似越喝越渴,忍不住口干舌燥起来。 她轻哼一声,双手攀上了秦默的脖子,衣袖下滑,露出一截莹白皓腕。 秦默看着怀中的公仪音,一双玲珑美目笼着迷蒙之色,长长的睫羽轻颤,颊畔绯红一片,说不尽的娇媚动人。 他的目光不经意瞟到公仪音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之上,一怔,想起方才谢廷筠同他说过的话,脑中有片刻清明,唇离了公仪音的唇瓣,刚要说话,公仪音却似没有满足一般,眯着眼眸追了上来。 轻软的唇再度覆上他的唇瓣,一阵幽香盈鼻。秦默脑中仅有的一丝清明顷刻间荡然无存。 春宵苦短,自然还是要先做要紧的事才行。 他额上渗出了秘密的汗珠,低头吻了上去。 公仪音轻哼一声,有酥酥麻麻的感觉自锁骨升起,她觉得身子像着了火,难受得拿手去推秦默。 可她此时身子已软成了一滩水,手上自然乏惫无力,秦默纹丝不动,反而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沙哑着声音道,“乖,阿音,我们去榻上可好?” 秦默口中清新而醉人的气息打在公仪音的鼻尖,她脑中一片混沌,望着秦默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悠悠笼着水汽,如同两颗亮意灼人的黑珍珠,让她想不出理由拒绝,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秦默见状,勾唇一笑,眼尾曳出一抹红晕。他克制着站起身,一把将公仪音打横抱起。 他强忍着不看公仪音,大踏步走到榻前将公仪音放下,然后弯腰毫不迟疑地压了下去。手上一用力,公仪音半穿半掉的里衣被撕开,密密麻麻的吻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他动作轻柔,极尽缠绵之能事,公仪音早已情动,双手攀附上秦默的窄腰,似海中扁舟一般沉浮起来。 一时间,鬓乱钗横,红绫被翻波滚浪。一室春光旖旎,红梅次第绽放。 春宵苦短,夜色无边。 * 眼见着夜色已深,前殿的来宾纷纷告辞离去,青姨领着府中仆从和女婢一一恭送,宾客陆陆续续都出了帝姬府,很快,正殿恢复一片清静,只留满殿红烛燃烧,仿佛还依稀残留着方才的喜气和热闹。 萧染也跟在萧玄铮身后随人流出了门。 出了帝姬府,刚要上车辇,远远却瞧见前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神色一怔。 月光下,男子的身形矫健,一身合体的窄袖骑装,显得飒飒英姿,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大真切,但仍能感到身上散发的肃杀清冷的气韵,正是方才见过一面的秦肃。 萧染怔怔地挪眼,目光落在他对面立着的女子身上。 一袭浅青色曳地长裙,乌发挽作堕马髻,插一支白玉薄翅蝴蝶簪,月光下映得鬓发生晕。衣着打扮简单而不繁复,反而显出她容颜的清丽窈致来。 正是许久未见的薛静仪,她今日也来参加了公仪音的婚宴。 萧染眸色暗了暗。 也不知为何,自打公仪音去了冀州之后,她和静仪之间却愈发疏远起来。她数次去薛府,薛静仪的神情都不甚热络,似乎忙于府内之事,亦或者……有旁的原因?说实话,萧染自己也拿不准。 萧染体谅薛静仪骤然间失了父母,府中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她去处理,并不似自己是个富贵闲人,便没有再去找过薛静仪。本想着等公仪音回建邺后三人再找机会聚聚,只是公仪音从冀州回来后也忙得团团转,此事便这么耽搁了下来。 今日喜宴上人多,到处人头攒动,她看了一圈没找到薛静仪,以为她家中有事没能来的了,便放弃了搜寻的念头,不想却在这里见到了她。 萧染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正在犹豫之际,目光瞟到薛静仪面上神情,眼睫似被什么刺到一般,慌乱地眨了眨,很快垂下。 月光下的薛静仪和秦肃在说着什么,微微仰着小脸镀上洁白的月光,看向秦肃的眸子中似有熠熠星芒,颊边浮动着一缕清浅的笑意,那笑容,带着喜悦,带着敬意,还带了几丝浅淡的眷恋和钦慕? 萧染像似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一般,心跳骤然变得快了起来,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胸腔中蹦出。 她摇了摇头,在心中宽慰自己道,不会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默念了几遍,方才心中骤然涌上的慌乱才退去些许。 萧染深吸一口气,抬头又朝薛静仪和秦肃处看去,刚想看个究竟,一旁的萧玄铮见她迟迟不上车辇,不由生了奇,刚要出声发问,抬目见萧染呆呆地望着一处出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是……秦家五郎?”萧玄铮不认得薛静仪,却见过秦肃一两面,奇道。 萧染正在怔忡间,听得萧玄铮突然出声发问,有些慌乱地看他一眼,点头应了应。 见萧染面色有异,萧玄铮不由得又抬目看了看,目光落在秦肃对面的薛静仪之上,微微扬了眉梢好奇道,“他对面那位女郎是谁?莫不是他的心仪之人?” “不是!”萧染下意识否认,许是太多激动,声音拔高了些,面上涌上些许潮红。 萧玄铮被她的态度弄得十分狐疑,眉头一拧,紧紧盯着萧染看了一瞬,刚想说话,却见不远处的秦肃似听到了动静,正朝这边望来。 萧染的头埋得更低了。 秦肃看了这边几眼,目光在萧染清丽的身影上一顿,抬头朝她身侧的萧玄铮点了点头。 萧玄铮愈加生奇。 他虽见过秦肃一两面,但两人并不认识,可现在秦肃却向他打了招呼,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秦肃同自家妹妹认识。而且,以秦肃冷然的性子,若只是有过一两面之缘,应该不会特意打招呼才是。这么说来,阿染和秦肃之间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他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扭头刚要问萧染,却见她已经飞快地钻进了车厢,快得只留下衣裙一角划过他的眼眸。 萧玄铮无奈,只得又看回秦肃,点头示意一下,也跟着上了车。 车夫得到吩咐,萧家车辇缓缓动了起来。 秦肃收回落在渐渐驶入夜色中的车辇上的目光,看一眼面前的薛静仪,“时辰不早了,静仪,你也早点回府吧。” 薛静仪眨了眨清澈的双眼,看一眼已然消失不见的车辇,试探着道,“方才……我好像看到了阿染家的车辇?” 各大士族都有各自的族徽,且薛静仪与萧染熟识,能认出萧家的车辇也并不奇怪。 秦肃点点头,“嗯”了一声,神情是一贯的清冷。 薛静仪看着他如常的面色,眼中流光闪烁,浅笑着道,“阿染在那车上吗?怎的也不过来同我们打个招呼?” 秦肃随口道,“许是没瞧见我们吧。阿染,你快回吧,我营中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薛静仪眼中的亮色暗了暗,但还是乖巧地应一声,“好,义兄,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府便是。” “我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说着,朝身后两名虎贲士兵点头示意一下,又看薛静仪一眼,转身大踏步融入了夜色之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薛静仪眸中神色波动几许,最后重归平静。 “走吧,回府。”她瞥一眼身旁的采月和采星,语声淡淡,转身上了来时的车辇。 大片层云飘来,遮住了天上皎洁的明月,人世间陷入混沌的黑暗之中,只有帝姬府深处的聆音园,依旧红烛高照,春光灼人。 今晚,注定是个有人欢喜有人愁的不眠夜。 * 翌日清晨。 公仪音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转,刚一动,便觉身子酸痛得厉害。脑中闪过昨晚旖旎缠绵的片段,不由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她费力睁开了双眼。 窗外天光大亮,光线有些刺眼,公仪音伸出双手遮了遮,感到身旁有温热而绵长的呼吸传来,不由轻轻转了身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如冠玉的熟悉俊颜。剑眉入鬓,鼻若悬胆,五官精致,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紧闭,半遮半掩地藏在长长的睫羽之下,玉面俊秀挑不出一丝瑕疵。 公仪音痴痴地望着,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雪肤乌鬓,从眉梢,到眼角,再到鼻尖,再到莹润的红唇,手指一阵轻颤,在唇瓣停留了下来。 望着秦默这殷红的唇瓣,忍不住又想起昨夜的疯狂,心中一阵激流荡过,目光落在秦默玉色清华的面上久久不曾挪去。 这张风华绝伦的容颜,无论看多久都不会生厌。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星目悠悠睁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公仪音,眼中有炽烈而缠绵的神色。 公仪音不料他突然醒转,眼睫一颤,慌忙挪开目光。 秦默轻笑一声,一手搭上她纤细的腰肢,声音中带着晨起的慵懒,醉意惑人,“好看吗阿音?”他低低的声音在公仪音耳边回响,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日,他坐在车辇上,也是用这样一双永夜般深邃的眼凝视着自己,淡淡问出这几个字。 眼中涌上一丝甜蜜。 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好看。” 秦默的拦住她的腰肢往怀中带了带,愈发笑意盈然,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阿音也好看。”说话间,眸光不小心落在公仪音不着寸缕的胸前,莹白肌肤上红梅点点,有种妖娆而别样的美感,不由眸色一暗,连头顶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公仪音顿生警惕。 这样的秦默,昨晚她见过许多次!大清早的,可不能又任由他胡来,忙扯过锦被一角遮住胸前乍泄的春光,凝视着秦默幽深的眸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乱来。” 秦默一脸无辜,眨了眨秋水流流眄的眸,“阿音,我没有乱来。”说话间,贴在公仪音腰际的手愈发灼热起来。 他似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一般,乖乖地揽着公仪音的腰,哑哑地问道,“阿音昨夜睡得可好?”眸间笑意荡漾,颜若朝华。 公仪音睨他一眼,下意识动了动身子。 说来奇怪,明明刚醒来时还有些酸楚之意,这会竟觉得身子没有那么酸痛了。她虽没经历过这一茬,但婚前宫中的教养嬷嬷曾手把手教过她,她又是重生一世之人,自然知道女子初经人世时难免有不适,可是怎的……这酸痛比她想象中的小了不少? 正迷糊间,朦朦胧胧忆起昨夜云雨过后秦默曾让人打水进来,亲自替她擦净了身子,似乎……似乎还给她下面的伤处搽了药……只是当时她又困又累,神思早已恍惚,是以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 脸色一红,又羞又臊地抬目看秦默一眼,“你……你哪来的膏药?” 秦默翘了翘唇角,一本正经道,“找太医要的。” “什么?”公仪音瞠目看着他,“你……你就这么大喇喇地找太医要的?”她一脸欲哭无泪的神情,秦默是自己的驸马,要这药是做什么,难道太医还不知道?这样她以后还怎么去太医院骚扰那些个老头? 公仪音一把拿锦被蒙住头,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 偏生秦默还不住嘴,依旧用清朗而温润的语气道,“赵太医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说这药有奇效,保管搽了之后就立竿见影。阿音,这药效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神吗?若是的话,改日见到他我可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话音一落,果不其然看到闷在被子里的公仪音身子一抖。 秦默唇畔笑意更深了,眼中流光闪烁。 他伸手将公仪音头上的被子掀开,宠溺道,“被子里不透气,小心把自己给闷坏了。” 公仪音愤愤地瞪他一眼,“都是你做的好事!” “放心吧,他不敢到处乱说的。”秦默摸了摸她的头,动作间,身上盖着的锦被下滑,露出不着寸缕的肌肤,锦被半搭在他的腹部,精壮的肌肤纹理在大红锦被的映衬下愈发让人血脉喷张。 公仪音乍一见,脑子嗡的一声,腹部似有一股热流喷涌而上,气血直冲天灵盖,顿时感到口干舌燥起来。 她艰难地撇开眼,脸都要快烧起来了。 不想这么一动,圆润的香肩又露了出来,红梅点点,柔和晨光中美得惊人。 “阿音害羞什么,昨夜……你不是都已经看光了么?”秦默淡淡启唇,声音竟又沙哑了起来。 公仪音敏感地听出了一丝异样,忙清了清嗓子,“那个……该起来了,我们还要进宫见父皇呢。”说着,抓住被角,一脸警惕地盯着秦默,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来。 秦默挑了挑眉,笑得愈发戏谑起来,“好啊。” 说罢,也不扭捏,竟当真掀被作势就要坐起来。他的动作太快,公仪音来不及反应,便瞧见秦默身下某处在她面前一晃。 “呀!”公仪音尖叫一声,飞快捂上双眼,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虽然经过了昨夜那一遭,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这么清晰地瞅见,却又是另外一码事了。她的呼吸紊乱得很,半天也不曾平复下来。可不知为何,一开始的慌乱过后,脑中竟升腾起一丝叫嚣的渴望。 她竖了竖耳朵,没有听到秦默的动静,不由有些纳闷。 秦默在做什么? 这么一想,胆子顿时大了起来。自己就看一眼,就一眼。她在心中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手指挪出了一条缝。 微微的光亮通过指缝间照射进来,她眨了眨眼,刚要看个究竟,忽然觉得自己猝不及防跌入一汪深深的湖水之中,仿佛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她怔怔地挪开手掌,发现秦默已经穿上了里衣,正兴味盎然地低头看着她。她方才看见的,就是秦默的眼眸。 而此时,门外响起了犹疑的敲门声,紧接着,阿素怯怯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您起了吗?” 公仪音一愣,忽然想到怕是自己方才那声尖叫让阿素听了去,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臊,气鼓鼓地瞪秦默一眼。 阿素见里头没有动静,犹疑地同阿灵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句,里头终于传来了公仪音的声音,似强忍着什么,低低应了一声,“起来了,你们进来吧。” 阿素应一声,和阿灵一道低头进了房间。 房间弥漫着一股旖旎的香甜之气,阿素和阿灵虽未经人事,但早已得宫中教养嬷嬷提点,脸红了红,但脚步未停,一人走到窗前微微开了窗,另一人则端着洗漱的用具放在了高几之上。 公仪音的寝殿分内外两间,里间是就寝的地方,秦默此时已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自行走到盛满水的铜盆前梳洗起来。 阿灵和阿素不敢看他,匆匆朝秦默行了个礼。阿灵留在外间伺候公仪音洗漱穿衣,阿素则垂首进了里间。 公仪音知道她是去收元帕去了,脸微微红了红。不过好在阿灵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阿灵很快给公仪音挽好了发髻,秦默也梳洗完毕。 此时阿素从房中出来了,面色微有酡红。她定了定心神,看向公仪音道,“殿下,可要现在传早膳?” “好。”公仪音应了。 阿灵和阿素行了个礼,退出房外。 公仪音看了看梳妆妥当一派温润的秦默,眉眼弯了弯,“你不用女婢伺候的?” “我院中没有女婢。”秦默淡笑。 “那平日里谁来服侍你?”公仪音诧异道,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喜悦。 “有两个贴身小厮,不过这会还在秦府呢。” “哦,对了,你秦府的东西什么时候运过来?还有你身边得用的仆从之类的?”公仪音问道。 “我已经让子笙在准备了,应该这两日就可以全部运来了。” 公仪音脸上绽放出一丝灿然的笑意。 也就是说,她和秦默日后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二人世界了! 秦默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眉眼也不禁染上几丝悦色,然而忽然想起昨晚之色,神情一收,看着公仪音正色道,“阿音,你昨日手上可带了什么镯子?” ------题外话------ 1。正版v群已建,要加的妹纸请看置顶留言,福利大概这几天写好发。 2。夭夭招收v群管理,热爱夭夭和夭夭文的妹纸,最好是20岁以上(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哒),时间较空余,有经验就更好了!有兴趣加v群私戳夭夭。以后会有特殊福利哦~ 建群之后,会不定期举行活动或发放福利,快进群跟姑娘们一起浪吧~ 第234章 凶手的身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怎么了?”见她面色有异,秦默淡然出声,目光朝她眼神定格的地方望去。 公仪音凝视着的地方是王韵纤细的腰际,腰间挂着香囊配饰鞥等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雕成小鸟状,看上去憨态可掬。 秦默微微皱了眉头,冷凝的目光在那块玉佩上上下打量着。 只见公仪音从怀中掏出帕子包住手,将那块玉佩取了下来,放在眼前端详片刻。午日的阳光从义庄的窗户间透进来,光芒照在玉佩之上,反射出薄透的色泽,隐隐波动。不过,在这莹润之中却有一道细细的裂缝,阳光下显得格外明显,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公仪音伸手将这条细小的裂缝指给秦默看,开口道,“阿默,你看这里。” 秦默眉一挑,“这玉佩被摔过?” 公仪音点点头,眉眼间一抹沉思之色。 “王韵这般注重仪态之人,不可能玉佩明知玉佩摔坏的情况下还将其佩在身上。我想,这玉佩应该是她死的那日摔坏的。”公仪音缓缓分析道。 秦默从公仪音手中接过玉佩,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玉上流离。 “会不会是王韵绊到石头跌倒时摔碎的?”公仪音沉吟着道。 秦默凝视了几眼那玉上的线形裂缝,眸光微凝,“王韵当时是整个人都直直扑到了地上,可看这裂缝的形状,并不像是直接掼到地上会摔出的痕迹,反而像是不小心将玉佩掉落在地摔出来的。” 公仪音脑中一闪灵光,诧异地抬头看向秦默,声音中有一丝颤抖,“阿默……我们之前说过,王韵在宫中并未树敌,她的遇害很有可能是突发情况,也许是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而被杀人灭口。如果……如果她一开始其实并未被凶手发现,而是不小心将玉佩落在现场才引来此横祸呢?” 这么一分析,公仪音身上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事情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王韵或许本不会死…… 秦默眸色加深了几许,刚待说话,突然一阵风从门外吹进,公仪音身上出的那层薄薄汗意被风一吹,迅速蒸发,带起一阵凉意,身子忍不住哆嗦一下,惊讶地朝后看去。 却见荆彦风风火火挟着劲风而来。 “无……无忧,九郎。”荆彦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了几口气,显然一路赶得很急。好不容易急促的呼吸平息下来,他见秦默和公仪音两人都围在王媛的身体身侧,出声询问,“怎么样?可有查出什么?” 公仪音泄气地摇摇头,“暂时还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她转向秦默,“阿默,你觉得我方才的推论是否有道理?” 秦默目色沉沉点了点头,“颇有可能。” 公仪音叹口气,语带惋惜,“如此说来,王韵本不会死的……” 荆彦在一旁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眼中露出一股子惊讶之色,看了看公仪音,又看了看秦默,声音中满是敬佩,“我说……今日可是你们大婚的第二天诶?天气这么好,你们既不在帝姬府好好待着,又不去郊外踏踏青,跑义庄来做什么么?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公仪音看着他一笑,露出一排整齐如贝的牙齿来,“上次王泓当众拦下阿默迎亲车队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王韵的案子一日不破,父皇那里便没法给王家一个交代,所以还是早日找到凶手的好。” 荆彦两手一摊,无奈道,“真是服了你们了!” “宫里目击者找得怎么样了?”秦默看向荆彦,淡淡发问。 “有一个栊梅园当差的宫婢回忆说记得曾在王韵死之前见过她,不过当时只是惊鸿一瞥,只看清了王韵的脸,没有注意到她身边是否有可疑之人。”荆彦一五一十汇报来。 “什么时候的事?”秦默沉声。 “在主上和皇后离开栊梅园之后,发现王韵尸体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前。” “半个时辰前?我记得……太医推测的王韵死亡时间就是在发现尸体前的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间?”公仪音讶然抬眼,眸中有波痕闪动,“难道说,那个宫婢当时恰好见到了被人杀害前的王韵?” 听公仪音这么一分析,荆彦也瞠大了眼睛,半晌才语带惋惜道,“可惜那宫婢再想不起其他细节,否则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不。”听秦默淡然出声,“这么说明,王韵遇害的经过的确同我和阿音想得一样,并未当场被人发现,而是因为遗失了玉佩在现场,才被人找到杀人灭口。” 公仪音一边听着秦默的分析,脑中一边飞速运转着。 如果当时有人见到了王韵,而王韵的死亡时间正是发现尸体前的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间,那就说明王韵在被那宫婢看见之后,很快就被人杀害了。 要想从熙熙攘攘地栊梅园悄无声息地将王韵掳走,凶手定然使了些非常手段才行,譬如……用沾满了迷药的帕子捂住王韵的嘴不让她叫喊,并且很快能让她昏迷。但王韵的嘴虽然捂住了,手却没被缚住,在遭受袭击时,人本能地会挣扎,说不定……她的手上会留下什么证据呢? 想到这个可能,公仪音忙上前两步,走到停放了王韵尸体的棺材旁,微微弯着身子看打量起王韵的双手来。 见公仪音突然变了脸色一言不发地走到王韵尸体旁,荆彦有些诧异,也跟着走了上去,嘴里好奇道,“无忧,你又发现什么了吗?” 公仪音指了指王韵的右手,扭头朝荆彦狡黠一笑,“荆兄,你帮我把她的手抬起来看看吧。” 看着王韵有些狰狞的尸体,荆彦欲哭无泪地咧了咧嘴,但这里就他们三人,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得龇牙咧嘴地用帕子抱着王韵的手腕,将她的手举到了公仪音面前。 公仪音屏住呼吸,凑上前仔细看了看, 眼中亮光一闪。 果不其然,王韵的修剪得圆润而漂亮的指甲缝中隐隐残留了些皮屑,应该是从凶手手背上抓下来的。 见公仪音面色有阴转晴,荆彦知道她怕是有所发现,也顾不上问她的发现是什么,将脸离王韵的手远远的,一边忙不迭地问道,“无忧,我可以放下了吗?” 公仪音却只朝荆彦抿唇一笑,眼中流光闪烁,似带了几分不怀好意。 见公仪音笑得古怪,荆彦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想明白公仪音在打什么主意,便见公仪音唇畔笑意加深,语声愈发清朗起来,“荆兄,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他看着笑得一脸灿然的公仪音,又看一眼眼中一抹戏谑的秦默,只得任命地应承下来。就知道九郎这么急急地叫自己过来没好事! “帮我把王韵指甲缝中的皮屑刮下来。” “什么?!”荆彦手一抖,差点没把手中王韵的手当烫手山芋扔掉。他平息了一下心情,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公仪音,语气愈发不解起来,“无忧,你要那些个腌臜东西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的。”公仪音卖着关子,只催促着荆彦快快动手。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来自秦默的凉凉的目光,荆彦别无他法,只得任命地点头应下。他努力屏住呼吸,从义庄的柜子里取出验尸用的银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王韵的指甲缝中挂着那些恶心的皮屑而其他不知名的杂质粉末。 臭气熏天的尸腐之气冲入鼻端,手下触摸着冰凉的尸体,心里头一阵发毛。若不是房间里还有秦默和公仪音在,他怕是要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来了。 好不容易将王韵指甲缝中的东西挑到了素色帕子上,荆彦忙放下王韵的手,将帕子递到公仪音面前,头扭得远远的,含含糊糊道,“喏,无忧,你要的东西。” 公仪音示意荆彦将帕子摊开放到高几上,然后接过镊子,仔细地在那些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碎屑中挑来拣去,一脸认真的模样。 荆彦崇拜地看着眉头紧蹙的公仪音,心中对她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一般泛滥不绝。 公仪音身为一国帝姬,居然能面无异色地看这些恶心之物,实在是出乎他的认知范围。看来公仪音认真起来,比之秦九郎不遑多让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尽管公仪音现在面色看着如常,实则心里一阵阵恶心反胃的感觉不断涌上。 但她别无他法,只能尽力控制住内心剧烈波动的情绪。 秦默见状,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身侧,看着公仪音细腻而精致的眉眼,眼中涌上丝丝宠溺和怜惜之意。忽然,他看到公仪音眼前一亮,不由顺着她净白的手腕往下看去。 却见公仪音从那对杂屑中用镊子挑出了一块微小的碎屑,乍一看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荆彦到底抵抗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跟着凑了过来,看着公仪音挑至一旁的那点黑乎乎的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当归屑。”公仪音肯定道。她这几个月苦学医毒之术,早已对各类药材的形态而气味了如指掌,因此一眼便认出来了这快针尖大小的碎屑就是当归屑。 “当归屑?”荆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眼神愈发迷糊起来,“王韵的指甲缝里怎会突然出现当归屑。” 公仪音看向秦默,“阿默,你来帮我做个演示。你站到我身后来。” 秦默点头应下,依言走到她身后。 “你现在假扮凶手,假装从我身后用帕子捂住我的口鼻。”公仪音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秦默照做,一手手臂勒住公仪音的喉咙不让她喊叫,另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公仪音的口鼻。公仪音则扮作王韵,不断挣扎,两只手不断地掰着秦默禁锢住他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划过秦默的衣袖,最后又脱力划到了他的手背之上。 荆彦顿时恍然,眼眸一亮看向公仪音道,“无忧,难道说,王韵指甲缝中的皮屑是从凶手的手背上扣下来的,而这细小的当归屑,则很有可能是凶手身上的东西。” 公仪音浅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说罢,眼眸亮晶晶地看向秦默,邀功般地扬起小脸,“阿默,我分析得可有道理?” 秦默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点头应道,“阿音观察得很兴致,推测得也很有道理。” 公仪音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秦默的肯定,唇角笑意加深,眼中一抹浅淡流光,语声掷地有声,“我想,不管王韵之死的幕后黑手是谁,但直接下毒手之人,我已经有眉目了!” ------题外话------ 白天帮朋友搬家拉伤了肌肉,今天只能码这么多了……没有二更……姑娘们不要等二更了哈~ 第235章 前世故人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秦默和荆彦的目光同时落在公仪音的身上,等着她开口继续往下说。 “在栊梅园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掳走王韵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幕后之人定不会自己下手。王韵身量并不算娇小,就算是下了迷药,普通宫婢也不可能制住她,这说明当时掳走王韵的应该是内侍才对。而放眼整个皇宫,有机会接触到生当归的内侍,便只有在御药房里当差的了!”公仪音一字一顿的说来,眉眼间一抹沉色。 秦默和荆彦赞同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吸一口气,接着道,“在御药房里当差,身形高大,而且……手背上还有被抓伤的痕迹。这么多线索下来,应该很容易就能辨认出对王韵下手之人了。” 荆彦长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公仪音,没想到她这么快便抽丝剥茧地找出了线索,心中颇有些敬佩。 “那……我们现在要入宫去捉拿此人么?” “皇后有可能在那名内侍动手之后便将其解决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想……还是先派人去御药房打探打探,看最近是否有离奇失踪之人,若无,我们再进宫也不迟。”秦默道,眉眼间一抹沉思之色。 “阿默考虑得周全,那便就这样办吧。”公仪音长长吐尽心中浊气,不知为何,心情依旧沉重,丝毫没有因找到了线索而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渐渐西斜,柔和而缱绻的光芒洒在她的脸上,眼中浮起一丝淡淡的落寞之意。 秦默看在眼底,眸光微荡。 “好了,阿音,忙了一天你也该累了,我们先回府吧。”他温声开口。 公仪音收回目光看向秦默,触及到他眼底的微光,面上浮起温柔的笑意,乖觉地点点头道啊,“好。” 两人目光缠绵,旁若无人,直把荆彦看尴尬了去,心里一阵腹诽。两人婚前就经常恩恩爱爱秀他一脸,婚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隔着三尺开外就能感到两人周身涌动的奇妙氛围。 他咳嗽一声,“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些工作还没做完。” 秦默似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唇微勾,语声清淡微一颔首,“好。” 听到秦默的答复,荆彦朝公仪音笑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推开门匆匆离去。 见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公仪音忍俊不禁,同秦默对视一眼瞧见他眼中的戏谑之情,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带笑意道,“阿默,我们下次是不是该在他面前收敛些了?” 秦默却霸气地将她往怀中一搂,一本正经道,“当然不,该怎么着便怎么着。他若心生羡慕啊,便自己早日成家吧。”说着,宠溺一笑,“走吧,回家。” 回家两个字从他口中轻缓而出,却似一只小锤子,轻轻地敲在公仪音的心窝,忍不住轻轻一颤,一股甜蜜的暖流淌过心田,心中充盈着说不出的温暖。 回家,回他们两个人的家。 公仪音甜甜一笑,重重点了点头,“好!” 两人没有耽搁,径直出延尉寺,上了回帝姬府的牛车。 一路上,公仪音还因为秦默方才的话而颇有些心猿意马,脸上带着傻傻的笑意,眸光亮晶晶的。流转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端的是美目盈光。 秦默浅笑着望着她,轻轻将其揽入怀中在额上印下一吻。 公仪音回了神,扒拉着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指头玩着,一边开口道,“对了阿默,我把归云阁给你做书房可好?那处院落大,构造合理,而且最重要的是……就在聆音园隔壁。” 微风吹来,划过秦默的耳畔,又在公仪音耳边缠绵。他面上带着乌衣子弟特有的清俊气度,凝视着公仪音的眼眸亮而幽深,缓缓点头,语声清朗,“好,但凭阿音安排便是。” 公仪音展颜一笑,调整了姿势窝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幽幽寒竹香,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正在这时,牛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秦默看一眼怀中无恙的公仪音,沉声问驭车的黎叔。 “驸马,前头的路被堵住了。”黎叔恭谨的声音传来。 堵住了? 公仪音眉头微拧,该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实在不是她太过警惕,而是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一件件都似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由不得她不多想。 秦默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低声吩咐黎叔将牛车停在一旁,然后松开公仪音,身子朝前倾了倾,挑开车帘朝外面看去。 透过秦默掀起的车帘一角,公仪音也好奇地往前看去。 暖黄的夕阳下,前方的道路一旁不知为何围了一堆人,熙熙攘攘议论纷纷,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把道路都给堵住了。公仪音微狭了雪眸仔细一看,发现人群中间似乎跪着一人,只是远远望去看不出在做什么。 秦默刚要将车帘放下,却听得公仪音带了几分好奇的语气响起,“黎叔,再驶近些。” 黎叔依言照做,赶着牛车往前又行驶了一段距离。 车辇停稳,见公仪音好奇,秦默主动替她将车帘打了起来,一边打趣道,“原来阿音也喜欢凑热闹啊。”一般笑着往公仪音面上望去。 不想,却看见公仪音面上盈盈浅笑的神情蓦地沉了下来,眼中水波汹涌,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一般。 他心底一动,生出几分困惑,顺着公仪音的目光朝前方望去。 因为隔得近了,如今人群中的景象尽收眼底。仔细一瞧,原来人群中跪着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郎君,身上着粗布衣衫,但周身的气韵却有几分清华隽永。他低垂着头跪在路边,面前似乎摊着张宣纸,而围观的路人正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秦默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异样,刚要转头问公仪音看到了什么。 却见公仪音猛地起身就要下车,面上神情肃然而冷凝。 “阿音,发生什么事了?”秦默拉住公仪音的手,不解出声询问。 “我……”公仪音转头看向秦默,眼中似有点点晶莹水花闪烁,眼底的神情复杂而炽烈,带着几分秦默看不懂的情绪。似震惊,似悲愤,似不可思议。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低了头道,“阿默,我要下车去看看。”说罢,挣开秦默的手,匆匆提起裙摆下了车。 看着公仪音近乎仓皇的背影,秦默面色变了变,沉声吩咐黎叔在此等着,自己也匆匆下了车。 公仪音费力朝人群中挤去,素来清澈的眸中此时罩满了浓雾,嘴角也紧抿成一条直线。左推右搡中她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低了头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青衫男子,眼中情绪浓烈地似要喷出火来。 秦默也挤到了公仪音的身侧,伸手护住他,目光朝公仪音望去。 而公仪音,此时正带着一种晦暗莫辨的神色紧紧盯着地上的男子。 男子乌发高束,用一支青木簪簪住,低垂着头看不清五官,但下颌线条精致而流畅,虽只着粗布衣衫,容颜却显出一种玉质的光泽。 他的面前摆了一张宣纸,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长文,大意是家中贫穷,父母双双染病身亡,却无钱入葬,愿卖身葬父母,只求给父母一个体面的丧礼云云。 秦默眉头紧蹙,又看一眼公仪音,见她死死盯着地上跪着的男子,神情更加严峻而冷冽了。 这下秦默愈发不解起来。 心中浮上一个猜想,难道……阿音认识这男子? 他刚要低声询问,地上的男子却似感到有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般,缓缓抬头望来,恰好与公仪音冰冷的眼神对视上,见到公仪音的瞬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继而又似被公仪音眸中浓烈的情绪所吓住,面上浮现怔忡之色。 秦默看在眼里,心中疑色更甚。 看模样,这男子似乎并不认识阿音,那么……阿音眼中那么复杂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公仪音没有注意到秦默狐疑的神情,她紧咬下唇,目光森寒冷厉,似一把尖刀紧紧盯在地上的男子面上。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一一掠过,周身散发出森冷之气。 如果仔细看去,能发现洵墨的容颜,同一人有两分相似。围观中似也有人发现了这点,打量的目光不住在地上的男子和公仪音身侧的秦默身上流离。 没错,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五官依稀同秦默有两分相似。 而这张脸,公仪音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甚至到现在,她一闭眼还能见到他满身是血目露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洵墨,别来无恙! 她以为这辈子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事情,也许再也见不到前世的仇人洵墨了,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 公仪音知道自己此时的面上神色定然很狰狞,也定然会引起秦默的怀疑,可是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眼见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恨不得目光能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将洵墨伪善的面具剜下来才好。谁能想到,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最后竟然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重生后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曾不断劝说自己,也许自己该谢谢洵墨才是,若没有他,自己又如何能有机会重生一次重新追到秦默? 可是心中总归是不甘。 如果说公仪音有什么最讨厌的事情,那就是背叛! 不管是因为私心还是因为公仪楚,洵墨背叛了她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再见到这张脸时,她完全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地上跪着的洵墨怔怔地抬头看着公仪音,自然也发现了她不寻常的目光和神色,眸光微一瑟缩,恭顺地低了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宛如新生的幼兽一般,乖巧而惹人怜惜。 公仪音在心中冷笑一声。 前世,自己就是被他这样柔柔软软的神情所蒙蔽,才会觉得他生不出异心。可是,幼兽也是兽,一旦羽翼丰满,终归还是会咬人的! 洵墨垂首片刻,复又抬头,眼中带着湿漉漉的神情,看着人心头一软。 他缓缓张开略显苍白的唇,用一种清空明澈的神情打量着公仪音。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遮住圆润的眼睛,流光微闪,看上去特别温顺。 “这位女郎,您想买下小人么?”洵墨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许沙哑,并没有记忆中的清朗。或许是连日奔波身子有些不适,又或许,是为了更加惹得周围之人的垂怜。 公仪音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因为洵墨从来都是做戏的一把好手。 洵墨等待着公仪音的回话,心中有些许忐忑,拢在袖中的手握成两个拳头。眼前这个女郎,容颜窈致,衣着精致,一看便是世家大族的女郎,若自己能伴上她,日后的日子或许便不用再风餐露宿了吧?虽然她打量着自己的眼神颇具侵略性让洵墨有几分不解,可洵墨还是不愿意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公仪音盯了洵墨半晌,终于才清冷地勾一勾唇,目光半分没有从洵墨面上挪开,缓缓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傅清心。”洵墨恭恭敬敬道。 公仪音微愣,很快意识到洵墨这个名字或许是他前世到了昭华帝姬府上才被公仪楚改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看到他时更能想到秦默。那个时候自己正同秦默冷战中,这样态度恭顺而面容精致的洵墨,的确是个利器。 可惜,公仪楚显然低估了自己对秦默的感情。 公仪音沉浸在前世的回忆里,神情一时有些恍惚。秦默见她神色愈发的不对劲,伸出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纤纤细手。 洵墨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不由一愣,目光很快上移,落在秦默清泠的面容之上,面上怔忡之色更甚。 南齐虽然民风开放,但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之事非夫妻莫能为,原来这女郎竟然嫁了人了。这么一想,不由泄了气,垂了眼睫,不再多话。 公仪音手上一暖,脑中恢复几分清明。 然而她不愿意错过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脑中飞速转动着。难得今世她竟然抢在公仪楚之前遇到了洵墨,是不是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以报前世杀几之仇?譬如,将这般清雅而温顺的洵墨送去小倌馆如何? 南齐好男风,小倌馆并不少见,如洵墨这般心情温润而眉目清雅的男子,必然大受达官贵人的欢迎吧。想到这里,公仪音突然觉得淤塞的心情好了不少,刚要说话,斜刺里却蓦地插来一道傲慢的女声。 “重华,你都已经有驸马了,还要这等俊俏小郎作甚?也不怕秦九郎吃醋?” 公仪音面色一垮,冷凝了目光朝旁看去。 没想公仪楚还是出现了! 她一脸傲色,高昂着下巴,看向公仪音的目光中有几丝不屑和嫉恨,这样狰狞的神情,生生破坏了她容颜的娇艳。 公仪楚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只是猜测,这会蓦然听公仪楚点出,顿时群情激动起来。重华帝姬、昭华帝姬、还有刚成为重华帝姬驸马的秦九郎,这么多平素难得见到的大人物同时出现,让围观的百姓顿时蠢蠢欲动起来,兴致勃勃的目光纷纷看向公仪音等人。 同样感到激动的,还有垂首不语的洵墨。 他虽然面色看着还算平静,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起来。原来面前这个神情清冷容颜无双的女郎竟然是备受主上宠爱的重华帝姬!虽然她已经招了驸马,但帝姬可不同于普通女郎,府中养小郎的情况并不罕见,单看重华帝姬的姑母贤嘉长帝姬便知道了,不由心中生了几分心思。 再者,就算重华帝姬这条路堵死了,却突然又出来个昭华帝姬,似乎对自己还有几分兴趣的模样,更加让他“摩拳擦掌”起来,势必今日要伴上一个金主才是。 公仪音清冷地一勾唇,似笑非笑地睨着公仪楚,“怎么?阿姊对这小郎感兴趣?” 公仪楚原本只是路过此地,又恰好眼尖地看到了公仪音出现在了人群当中,心中狐疑,这才带着女婢挤了进来,不想正好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幕。 只是方才光想着出言刺公仪音去了,并未注意到地上的男子。此时听公仪音提起,方才转了目光看向洵墨。 这一看,目光一怔,眉眼间流过一抹异色。 这地上跪着的小郎,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人。她下意识地朝公仪音身侧的秦默瞟一眼,虽然气质不如秦九郎高华,容颜也不如秦九郎俊美,但身上确有两分相似的气质,一时间心猿意马起来。 对于秦默,公仪楚的心理颇有些矛盾。 一开始,她对他谈不上有多喜欢和欣赏。毕竟,秦家是士族之首,秦默又被誉为建邺第一名士,而在南齐史上,从来没有士族和皇族通婚的先例,所以她虽然心悦秦默的俊美容颜,骨子里却没有抱过任何期待。 不想秦默却当众求娶公仪音,这让她惊愕的同时,又生了几分隐秘的嫉恨和不甘。再看秦默时,顿时生了几分求而不得的欲念。 而眼前这么一个与秦默有几分相似的郎君,蓦地又勾起了她藏在心底深处的隐秘的渴望。 洵墨是何等精明之人,很快看出了公仪楚眼中的犹疑和潜藏的欲望,心中一喜,缓缓抬头看向公仪楚,眨巴了那双清澈的眸子,朝公仪楚磕了个头,声音中带了一丝柔弱,“素闻殿下心慈,小民家中突遭变故,实在不愿父母曝尸荒野,才出此下策。不知殿下可否帮小民一把,小民愿意余生做牛做马报答殿下的恩情。” 公仪楚微有犹豫。 她看一眼公仪音,硬邦邦问道,“重华,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若对这小郎有兴趣,我便不插手了。” 公仪音盈盈浅笑,看一眼秦默道,“阿默,本来看这小郎字迹飘逸,想给你做书童的。只是……如今阿姊既然有兴趣,我再替你寻找合适的书童人选吧。” 秦默看着公仪音目光柔和,浅笑道,“好。” 公仪音这才转向公仪楚,笑意莹然,“阿姊心善,重华就不跟阿姊争了。”说罢,看向地上的洵墨,神情终于恢复如常的素淡,“你说的没错,我阿姊素来心慈,你入了她府上,便好好待着吧,她不会亏待你的。” 洵墨眸中一抹疑色划过,显然还在思考方才公仪音异常的神色。 公仪音却不再看她,转身朝秦默清隽一笑,“阿默,我们回府吧。”说着,冲公仪楚微微颔首,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看着两人郎才女貌的身影,公仪楚眼中划过一抹嫉色。她不甘地看一眼地上的洵墨,脑中忽然浮现一个想法,眼见着公仪音和秦默就要走出人群,不再多想,匆匆忙忙拔高了声调道: “既然入了我府上,这名字也要改一改才是,重华既说你字写得好,我看,以后你便叫洵墨吧。” 听到“洵墨”二字,公仪音眼眸一刺,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不曾回头,大步携着秦默离去。 第238章 懒起画峨眉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他这话一出,场中其他的内侍皆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望着突然爆发的阿正,脸上写满了惊讶。 在他们的认识里,阿正平日话不多,人有些木讷,虽然不大好相处,但若说要杀人,那是打死他们也不相信的?可是阿正居然自己亲口承认了。 上首坐着的安帝也是满脸诧异,瞪大眼睛看了阿正一瞬,忽而拍案而起,眉眼间皆是愤怒,“居然会是一个小小的内侍杀了王韵?!说,你为何要杀她?!” 阿正似被安帝突然的爆发的怒气所吓住,身子猛地一瑟缩,头埋得更低了,似乎恨不得地上能有条裂缝能让他钻进去。 公仪音一直紧紧盯着他,不肯错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神情。 毕竟,随便想想都能知道阿正虽是杀人凶手,但他与王韵无冤无仇,这幕后指使之人定有他人。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皇后那个工于心计蛇蝎心肠的女人! 正愤恨间,突然发现阿正面上神情有一丝异样。原本死灰颓败的眼中突然闪现一抹异色,像似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公仪音心里一“咯噔”。 这样的神情,她经手了这么多案子,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心头掠过一丝慌乱,忙抬头冲着阿正身侧的秦默道,“小心,他要自杀!” 话音还未落,便见阿正果然猛地起身,朝厅内的梁柱撞去。 幸好秦默早有准备,大袖一拂,一阵劲风猛地将阿正掀翻在地,殿内的衙役忙扑上去将阿正制住,不让他再动弹。 秦默看他一眼,转向安帝行了一礼,“陛下,这内侍与王家女郎无冤无仇,不可能突然就下手杀害了王家女郎。我想,凶手虽然是他,可这幕后指使,恐怕另有其人。” 安帝皱了眉头,“你是说,是其他人买通了他去行得这等杀人之事?” 秦默点头。 安帝一咬牙,眼中写满了愤怒,“给朕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朕的宫里兴风作浪!” 公仪音立在下首,默然地看着神情激愤的安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父皇,若你最后发现,这一连串事端的源头,原来是您的枕边人,您又该如何自处呢?甚至,若最后查出当年毒害母妃之人是皇后,您是会替母妃报仇,还是……轻拿轻放呢? 公仪音怔怔地看着安帝,心中涌上万千思绪。 秦默似有感应,柔和地看她一眼,又看回安帝,“微臣遵旨。” 见秦默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安帝微微定了心神,看着他缓了语气道,“秦爱卿可有头绪了?” 秦默淡渺的目光在托盘中的玉肌膏上一顿,语声清朗,“回陛下的话,暂时还没有,但微臣已经知道从何查起了。接下来的是就请陛下交给微臣吧,臣定当竭尽全力,早日还王家女郎一个清白。” “好!”安帝重重地一拍几,起身走到秦默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秦爱卿啊,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罢,又上前两步走到垂首不语的公仪音身侧,伸出双手握住她略显单薄的肩膀,叹一口气道,“重华啊,父皇对不住你,你和驸马刚刚大婚,朕就将这案子交给了驸马,你可别怨朕才是啊。” 公仪音收起面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抬头朝安帝清浅一笑,“父皇说笑了。这案子阿默婚前就接下的,本该竭尽全力才是。是父皇疼爱重华,还特意准了阿默的假。父皇放心吧,重华也会帮阿默一道,早日查明真相的。”说到这里,压低了语气,凑近安帝道,“这样,您也好向王家交差不是。” 安帝长叹一声,握住公仪音肩膀的力道重了重,定定地打量了公仪音一瞬,才语带叹然道,“重华如此懂事,朕心甚慰。” 公仪音浅浅一笑,眼中流光闪烁,“父皇若有事,您便先回宫吧,这里交给重华和阿默便是。” “好!”安帝朗声应了,回头再看一眼秦默,“那朕便先回宫了,若有什么进展,及时派人来禀报朕。” “恭送陛下!”殿内众人慌忙行礼。 “刘邴,摆驾秋水殿。”安帝点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 “主上摆驾秋水殿——” 安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御药房的正殿,殿内便陡然安静了下来。 阿正被衙役制住瘫软在地,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砖石地板。其他内侍则心中忐忑,大气也不敢出。毛培站在一旁,有些焦急地摩挲着双手,目光时不时往秦默面上瞟一眼。 秦默看一眼地上的阿正,出声吩咐,“荆彦,你带人先将他压入延尉寺大牢,好生看管着,到时我亲自审讯。” 荆彦应一声,带着人出去了。 秦默的目光在殿中其他内侍上一扫,“其他人各归各位吧。”说着,转向毛培,“毛中人请暂且留下。” 其他内侍见没他们什么事了,忙不迭朝殿外走去,无一人敢出声。 待人都走了,毛培紧张地上前两步,看着秦默讪笑道,“不知秦寺卿有何吩咐,只是阿正这是……奴才着实是瞒在鼓里了,奴才怎么也没想到他……他竟这般大胆!” 秦默看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片刻才开口问道,“阿正平日里可有什么来往密切之人?” 毛培想了想,摇摇头道,“阿正性情木讷,平日里不喜与人往来,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好的人。” 秦默伸手从一旁衙役的托盘中取出那盒玉肌膏,拿着小巧的盒子放在手中把玩着,眼中是一抹若有所思的情绪。把玩了一会,抬眼看向毛培,“我记得,这玉肌膏应该是御药房出品的才是。” 毛培点头哈腰应一声,“是太医们在御药房调配的。” 听到这里,公仪音突然有一丝恍然。秦默莫不是打算从这盒玉肌膏着手? “玉肌膏所用药材皆是名贵非常,便是宫中存量也不多,我想,这调配出来的玉肌膏应该也不多吧。”秦默打开玉肌膏的盒子闻了闻,语声散淡。 “回寺卿的话,的确如此。今年玉肌膏共调制出十盒。” “那么……如此珍贵的药膏,我想……其去向御药房应该也是记载得清清楚楚吧。”秦默看着盒子中透明色的膏体,眉眼微抬,长长的睫毛掩下眸中的锐色。 “这……”毛培似有些为难,“玉肌膏乃宫中圣品,出了主上,其他各主子都无权领取。” 秦默轻笑一时,抬了眼帘看向毛培,“你这是在暗示玉肌膏的取向我们还得询问主上么?” 毛培赔笑两声,算是应了。 公仪音轻哼一声,不满的目光落在毛培身上,语声中带了几丝质问,“毛中人,这宫里头虽然只有父皇有权利将玉肌膏赏赐给别人,但御药房所有药材和药品的去向,不管是赏赐的,还是领取的,御药房定会有记载的。这点,我想你不用我来提醒吧。” 她顿了顿,怀疑的目光在毛培面上流转,“只是……听你这口气,似乎并不想将记录给我们看啊?莫不是你同这阿正一样,与王家女郎之死有什么牵连?所以才想阻挠我们办案?” 毛培一听慌了,忙对着公仪音点头哈腰行礼道,“殿下明鉴,便是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这么做啊。实在是御药房的记载乃宫廷机密,除非主上亲自下令,否则奴才着实不敢贸然拿出。” “放肆!”公仪音柳眉一竖,娇斥一声,“父皇刚刚也在这里,他的态度你难道没看见?!若是因你之故耽误了案子的调查,到时父皇问起来,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她清冷的目光直直定在毛培面上,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和清贵之气,看得毛培起了几分心虚之意。 “殿下,奴才……”毛培急急就想分辨。 公仪音却不等他说完,连珠炮似的接着又道,“你明明知道父皇肯定会答应此事,却还要以此为借口。莫不是想在我和驸马去请求父皇同意的时候偷偷给什么人通风报信?” 她步步紧逼,凌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毛培,不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异色。 不是她咄咄逼人,实在毛培的态度太过奇怪。分明知道父皇重视此案,定然会同意将记录给他们看,却还要出言阻挠,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用心。 毛培额上的汗珠冒得更多了,忙朝着忙不迭作了个揖,嘴里直直讨饶道,“殿下明鉴啊,奴才当真没有其他的心意。”他叹一口气,态度终于软了下来,“既然殿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奴才也别无他法。请殿下和寺卿在此稍候片刻,奴才这就去将记录取来。” 秦默瞥一眼一侧的内侍,吩咐道,“你跟着毛中人一起过去吧。” 毛培知道秦默这是叫人看着他,却也没有法子,朝秦默和公仪音行了个礼出了大殿。 如此一来,除了在殿外守着的延尉寺衙役,殿内便只剩下了公仪音和秦默两人。 公仪音狐疑的目光落在走出殿外的毛培身上,久久未曾回神,眸中涌动着闪烁的波光。半晌,她收回目光看向秦默,低声道,“阿默,我总觉得这个毛培心里头有鬼,你觉得呢?” 秦默微狭了墨瞳,点头赞同道,“他的态度的确有些可疑的,放心吧,我会派暗卫盯住他的。” 公仪音这才略微放了心,想了想又道,“阿默,我总觉得我们此行有些太过顺利了,你说……通过这玉肌膏,当真能查出阿正背后之人吗?” 秦默目露沉思之色,“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一条线索,只要我们不走漏了风声,应该能杀真正的凶手一个措手不及。” 公仪音应一声,眉眼间的忧色退去些许。 许是有衙役在旁看着毛培不敢造次,他很快取了御药房的记录过来。双手将记录恭恭敬敬呈到秦默面前,“请寺卿过目。” 秦默淡笑着谢过,接过毛培手中的记录,毛培已经替他翻到了玉肌膏的记录这一眼,秦默和公仪音匆匆一扫,很快将这十盒玉肌膏的流向记在了心底。 他合上记录递了回去,“多谢毛中人配合。此事兹事体大,还请毛中人不要向任何泄露此事才是,否则……”秦默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却是十分清楚,落在毛培面上的目光深寒而凉薄。 毛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应了下来。 秦默这才又道,“那我们别不占用毛中人的时间了,毛中人自去忙吧。” 毛培行了礼,匆匆离去。 “接下来怎么办?”公仪音看向秦默。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吧,明日还要去秦府。我会让人根据这十盒玉肌膏的流向,调查清楚主上赏给每个宫里的玉肌膏是否还在,这么一来,便能筛选出我们的嫌疑人。” 公仪音看一眼窗外西斜的夕阳,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惆怅,叹了叹气点头道,“也好,那我们便回家吧。” * 翌日。 公仪音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动了动手指,觉得身上乏得紧。昨夜缠不过秦默,又陪他折腾到了大半夜,简直快把自己的骨头都拆散了去。虽然事后秦默给她上了药,但公仪音身子娇气,难免仍有些酸痛困乏。 她眯了眼睛翻了个身,真想继续睡下去才好,可不用睁眼也能感受到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知晓这会怕是时辰不早了,只得十分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 印入眼帘是秦默似笑非笑的明澈眼眸。 公仪音睨他一眼,语声娇懒,伸出手举到秦默眼前,“都是你,都知道今日要去秦府了,昨夜还那般折腾我,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到秦府出丑吗?” 秦默轻笑一声,一本正经道,“新婚燕尔,为夫难免忘情了些,要不我派人去同祖父说一声,过几日再去?” “别。”公仪音忙出声制止,“你们家的人本就对我有意见,我可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恃宠而骄。” 秦默浅笑流光,拥她入怀,轻柔地替她揉着身子,嘴里温声道,“我给你揉揉。你若是困的话,再睡会吧,我同祖父说的是午时到,吃过饭便回来了。” 感到秦默的身子从腰际一路往下,公仪音忙伸手按住他不老实的大手,啐他一口道,“手给我老实点,不然罚你睡书房去。” 秦默忙松开手以示清白,嘴里求着饶,“微臣不敢了,殿下饶过微臣。” “这还差不多。”公仪音话音刚落,不想秦默却“吧唧”一口亲了上来,也不待公仪音反应,吮着她柔软的唇瓣一阵缠绵,亲得公仪音身子都软了,这才松开唇。 “你……”公仪音脸倏地就红透了,又羞又恼,眼角微曳带着说不出的风流婉转,只把秦默看呆了去。 他定定神,清了清嗓子,眼中划过一抹狡黠,“阿音说让我手老实点,我方才可没动手。” “你混蛋!”公仪音一推他坚硬的胸膛,颊畔流霞更甚。 她算是发现了,秦默就是个流氓!是个无赖! 什么清冷,什么温润,都是骗人的假象! “好啦,阿音别生气。”秦默拿额头抵了抵她光洁的额头,伸手将她鬓旁垂下来的散发绕至一旁,微微正色道,“我憋了十九年,阿音也该体谅体谅我不是?” 见秦默面上一本正经,嘴里却是一本正经地说着浑话,公仪音懒得跟他再废唇舌,一掀被褥坐起身来,朝着门外喊道,“阿灵!阿素!” 门外阿素应一声,恭谨道,“殿下,您起了吗?” “起了,进来吧!” 公仪音应了,也不看秦默,披了外衫绕过屏风走到外间梳洗去了。 秦默用手撑着头,看着公仪音窈窕婀娜的身姿消失在屏风之后,嘴角勾起一抹佻达的微笑,这才也坐起身,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 他向来清静惯了,并不喜人服侍,等他穿好衣服走出里间,公仪音已经梳洗完毕刚换好衣服,正准备让阿素替她梳妆。 秦默走到公仪音面前,也不说话,两手一张,脸上的神情……怎么说呢……就好像讨要糖果的小孩子一般。 别说阿灵阿素,便是公仪音也看呆了眼。 这样“可爱乖顺”的神情出现在秦默这张清冷的俊颜上,还真是有些违和。不过,违和归违和,这张脸左看右看还是帅得不得了,而且更让人有“蹂躏”的*了。 公仪音压下浮想联翩的思绪,摆摆手示意正准备给她梳发的阿素停手,起身打量着秦默道,“阿默,你这是怎么了?” 秦默也不说话,只巴巴地看着公仪音,眼中流光闪烁,长长的睫毛微颤,在眼中落下扇形的阴影,说不出的魅惑动人。 公仪音的脸不争气地红了,眉眼一垂,目光刚好落在他敞开的外衫之上,忽然福至心灵。秦默这是……这是叫她替他穿衣。 手指试探着打上秦默外衫上的盘扣,眼皮偷偷一撩,果然看到秦默弯了嘴角,顿时哭笑不得。 秦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孩子脾性了?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替秦默将外衫的盘扣扣好,又让阿灵取了秦默的腰带过来,温柔地替她系上。 看着公仪音在他身前忙碌的样子,秦默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眼中似倒映了璀璨流光,映得他的瞳孔黑曜石一般明亮。 公仪音替秦默系好腰带,又整了整衣角,上下打量一番,见都穿戴妥当了,这才开口道,“好了,阿灵他们已经打了水过来了,你去梳洗一番吧。” 说着,坐到梳妆小几前,示意阿素接着给她挽髻。 秦默梳洗完毕,浅笑着踱步过来时,阿素正好给公仪音挽好发髻,正拿起螺子黛准备给公仪音画眉。 “我来吧。”秦默开口道。 阿素一愣,对上秦默淡笑的目光,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来?”公仪音吃惊地抬头,看着秦默浅笑莹然的面容,挑了挑秀眉道,“你会画眉?” “我只见过阿素前两天给你画过几次,大概会了吧。”秦默接过阿素手中的螺子黛,在公仪音面前坐下,老老实实回答道。 公仪音虽有几分怀疑,但见秦默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好扫了他的兴,笑笑道,“那你便试试看吧。” 事实证明秦默的学习能力实在太强,不过看了阿素画过两次,最后给公仪音画出来的眉却是浓淡适宜,远山横黛,愈发显得公仪的脸庞盈盈动人。 秦默端详片刻,满意地放下手中的螺子黛,拿起几上的雕花动静放在公仪音面前,笑意浅浅道,“阿音可还满意?” 公仪音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 秦默这画眉的手艺,比之阿素也是不遑多让啊。 瞧见公仪音眼中的熠熠光芒,秦默抿唇一笑,拉着公仪音起身,“时辰不早了,用过早膳我们便出发吧。” 第239章 正面相怼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车辇驶到秦府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秦默先行下车,又伸手牵了公仪音下了车。站在秦府门口,打量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公仪音心里颇有些百感交集。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来秦府的次数并不多,每次也不过匆匆一瞥,并未过多停留。前世招了秦默为驸马之后,秦默住在帝姬府,秦氏又对她并不待见,所以婚后从未来过秦府。 今日再来,还是以秦默妻子的身份,这让她的心里不得不有些慨叹。 见公仪音停在门口,目光闪动打量着门口的情形,秦默浅笑一下,牵起她的手淡淡道,“阿音,走吧。”许是感受到公仪音百感交集的复杂心情,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微微低了声音道,“放心吧阿音,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听到秦默温柔的安慰,公仪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微微涌上的不安,也握紧了秦默的手,冲他一笑,点点头道,“好。” 早上的空气清新而凛冽,让她略微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秦府门口早就候着的女婢见两人下了车,忙迎了上来,朝两人恭谨行礼道,“殿下,九郎,宗主已经在府中等着了,两位这边请。” 公仪音和秦默相视一笑,踏入了秦府。 秦府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清贵而大气,府邸构造精巧雅致,望上去让人赏心悦目。只可惜,这样百年世家钟鸣鼎食的背后,终究还是有着大厦将倾的隐患。 女婢将公仪音带到待客的正厅前。 见两人过来,另有厅外候着的女婢训练有序地迎了上来。先前那引路的女婢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离去。行止间俱是沉稳大气,不愧是百年世家出来的婢仆。 正厅前候着的女婢亦朝两人盈盈一礼,然后挑起厅前的帘子,朝内清脆通报一声,微微一躬身,引了两人入内。 正厅里乌压压坐了一屋的人,公仪音粗粗放眼一扫,顿时感觉秦氏嫡支这一脉各房都来了。听到婢女的来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和秦默看来。 公仪音有两世的积淀,又因长相貌美,从小就习惯了别人密集而的注视,因此对这样的场面并未感到怯场,就连眼中的水波都不曾波动些许,依旧仪态端方地朝前走去。 她知道,这些士族最重姿仪,而皇族之所以不得士族敬重,无非是底蕴不够,所以这第一次亮相,她务必是要给秦家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秦默喜着白衣,今日也不例外,穿了一身素白绣海水纹的常服,腰系白玉带,头簪白玉海水纹发簪,衬得面容一贯的清雅温润。 而公仪音则巧妙地选择了一件月牙白曳地长裙,袖口和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白玉兰,与秦默的衣衫色彩正好相呼应。头上也只简单地簪了一只碧玉玉兰簪,显得人清丽雅致,灵动逼人,恍如湖水中缓缓绽放的白莲,摇曳生姿。 两人相携而来,刹那间点亮了整间正厅,就连他们身后射进来的阳光在他们的光芒下也显得黯淡起来。 众人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传说中颇为得宠的重华帝姬。 厅内坐着的人当中,有一部人并未见过公仪音的真容,只从各种渠道听过她各种各样的传闻,本以为他们会见到一个满脸傲慢仪容粗鄙的帝姬,不想此时见到公仪音的真人,顿时推翻了先前心中所有的假设。 眼前这位高贵清华容颜无双的女郎,似乎比他们秦家任何一位嫡女的气质还要出众。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公仪音和秦默已经相携走到了大厅正中站定。 厅内上首自然坐的是满脸肃然的秦氏宗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似乎觉得秦氏宗主比她上次所见时要苍老了不少,也许是秦默的不受掌控,也许是族中事务的纷扰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他原本犀利如鹰隼般的眼中出现了丝丝浑浊。 而他身侧,右侧坐着的是秦默的父亲,秦氏二郎主秦君显,他的左侧,坐着的是公仪音曾见过的秦氏大郎主秦君瑞和三郎主三郎主秦君宝,也就是秦肃的父亲。 公仪音清亮的目光微微一扫,很快低了头,朝秦氏宗主行礼道,“见过祖父。” 秦默也跟着行了一礼,也跟着唤了声“祖父”。若是仔细看,能看出他的眼中情绪有些许的波动,显然没有想到公仪音会主动唤秦氏宗主为祖父。 同样没有想到的,还有秦氏宗主本人。 他犀利的目光盯了公仪音一瞬,面上肃然之色退去些许,沉声道,“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口里说着折煞,脚下却并不多,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首,分明是心安理得地收了公仪音方才那一礼。 公仪音在心中嗤笑一声。 秦氏宗主既想摆长辈的谱,又要弄出一副敬重皇族的模样来,着实让人觉得可笑。又或者,他这做作的举动中带了几分对自己的试探也说不定。 不过,公仪音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不管自己多么不喜欢秦氏,也不管秦氏的某些人对秦默有不好,这毕竟是秦默生长了这么多年的家,他为了自己已经牺牲了很多,自己也不能一味任性让他难做,这才有了方才叫“祖父”的那一幕。 既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的,公仪音也不会因为秦氏宗主这一个不伦不类的举动便翻脸,反而浅笑一下,又朝秦氏宗主行了个礼,“祖父说笑了,我与阿默已结为夫妻,自然也是秦家的媳妇了,这一声祖父当然是要叫的。祖父若是不嫌弃,可唤我的小字——无忧。”公仪音声音清朗,说话间又彬彬有礼,顿时博得了不少来看戏的秦家人的好感。 唯独一人颇有些不屑一顾,从鼻孔中哼出一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是清晰地落入了公仪音耳中。 公仪音只当不闻,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不卑不亢地看着上首的秦氏宗主,一双玲珑眉目中隐隐光华流转,端的是流风回雪般明澈。 现在秦氏当家之人是秦氏宗主,自己只要不要同他闹得太僵便好。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公仪音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果然,公仪音这样谦逊的态度取悦了秦氏宗主,他的语声也变得和缓起来,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无忧这般说,我们做长辈的也就不多加推辞了。”他看向秦默,意有所指道,“阿默啊,你娶了个好媳妇。” 这是向自己和秦默示好的信号了。 公仪音微垂了眼帘,唇角一抹浅淡的弧度掠过。 秦默却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秦默知道。”说话间,缱绻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流转,落在某些人眼里,只觉得无比刺眼。 秦氏宗主一呛,显然没想到秦默会这般回话,愣了片刻方才端回脸上的情绪,看一眼垂首恭谨而立挑不出错处的公仪音一眼,“阿默啊,你带无忧拜见下各位长辈。” 照理,公仪音身为帝姬是不需要经过这一步的,毕竟,她不是秦家普通的媳妇,她是帝姬,代表的是皇族的颜面。秦氏宗主这么说,分明还是想挫挫皇族的锐气,立立自己的威风。 秦默眉头一皱,似有些不满,刚要说话,却感到公仪音在一旁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他侧头一望,见公仪音朝他眨了眨眼,面上是灵动的神情,丝毫没有介怀。 秦默这才咽下心中的不满,凉淡地看秦氏宗主一眼,这才走到秦氏二郎主面前行了个礼道,“父亲。” 公仪音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父亲。” 对于秦氏二郎主,公仪音倒没有太多的反感而排斥,是以态度颇为恭敬。毕竟,不管秦默是不是秦氏子弟,若不是秦氏二郎主,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秦默。 秦氏二郎主感到了公仪音的真心,目光闪了闪,忙出声让他们不用多礼。 秦默接着又介绍了秦氏宗主左侧的秦氏大郎主和三郎主,对于这两人,公仪音只微微欠身,嘴里随秦默唤了声“大伯父”“三叔父”。既不显得无礼,又不失皇族的威严和底气。 两人没有太大的反应,面上神情既不显得热络又不至于太过生疏。倒是公仪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三郎主几眼,对这个秦肃的父亲起了几分兴致。 本以为接下来就轮到各种妯娌姑媳了,没想到秦默却走到下首右侧第一二席前,看向公仪音介绍道,“这两位是四叔父,五叔父。” 公仪音嘴里打着招呼,心中微有讶然。 秦府的四房和五房是秦氏宗主的小妾所生,并未住在乌衣巷的老宅中,早已分出去单住。此次却特意赶了回来,看来……秦氏对自己还颇有几分“重视”啊。只是不知,这样的重视,究竟是好是坏呢? 公仪音心中微有心事,面上的笑容却一直明艳招人,彬彬有礼又热情和煦,一副乖巧的模样。 秦家四郎主秦君铭和五郎主秦君佑,一人并未入仕,一人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且与秦府本家联系并不密切,所以并非公仪音重点关注的对象。 秦氏五子拜见忘了,下一个要拜见的,自然就是王氏了。 身为秦默的母亲,她此番坐在左侧第一席,神情间带着惯有的矜贵之气,装扮也是一贯的美艳动人,珠玉翠珰间气质动人,是典型的世家女郎气质。 她的身侧,坐着神情冷淡的秦衍,看向公仪音的眼中透出一抹阴鸷之色。 不得不说,秦默、秦衍和王夫人三人这般站在一起,公仪音便有些明白为何王夫人独宠秦衍,却对秦默不待见还百般怀疑秦默的身世了。因为秦衍同王夫人长得有五分相似,而秦默与王夫人看来,却并无明显的相似之处,也难怪王夫人会觉得秦默是秦氏宗主与外室生的私生子了。 “母亲。”秦默轻唤一声,身音凉淡,没有丝毫波动。 公仪音也欠一欠身,跟着唤一声,并未王夫人行礼。她早就不待见王夫人了,如今见她这一样一副鼻孔朝天的嘴脸,也懒得虚与委蛇。 反正,对于她来说,行礼的话那是给面子,不行礼的话也没有什么礼数上的错处。 见公仪音这样一副敷衍的态度,王夫人原本就阴沉着的面色又垮了垮,连应声都懒得应一声,僵硬地点了点头,就算是回礼了。 秦默对她这样冷漠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好在公仪音并未吃亏,便也懒得计较,抬腿朝下一位长辈走去,却见公仪音并未跟上来,不由略带奇色地转头望去,嘴里柔声道,“阿音,过来。” 见秦默看来,公仪音浅浅一笑,眨着澄澈而明亮的大眼睛,目光中似乎带了些不谙世事的天真,“阿默,你怎么就走了?快过来,不要让母亲为难。” 秦默眼睫颤了颤,目露一丝疑惑之色。 却见公仪音笑意盈盈地转向王夫人,面容愈发柔和起来,“我听说民间新妇第一次拜见公公婆母时,婆母一定会有见面礼相赠,我在等着母亲的见面礼呢。”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似一把尖刀,猛地刺破了王夫人面上平静的伪装,有愕然和恨意自王夫人眼底一片片撕裂开来。 第242章 独占欲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许是他方才的反应太过强烈,这会突然间平静下来,反倒让秦君显和秦氏宗主有一瞬的不适,总觉得这双冷冽的眼眸下面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让他们不由地想起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秦君显凝视着秦默,叹一口气,摇摇头道,“我听绫姬提过一次,似乎是在凉州边境,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见秦默眼中的点点亮色陡然暗淡下来,秦君显忙出声安慰,“阿默,你要记住一点,你永远是父亲的儿子,永远是秦氏的子弟!” “对!”秦氏宗主也坚定地点了点头,看向秦默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忧色。 秦默拢在袖中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眼中的眸光却愈发平静起来,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让秦君显和秦氏宗主生出几分隐忧。 暖风时不时吹入房中,秦默身上的汗水被风一吹,全身的毛孔似被全部打开,一种凉薄之气自脚底升起。他闭上眼睛,运气调理了一下紊乱的内息。 原本以为至此他的身世总算能真相大白了,不想……事情到了这里却只是进入了另外一个死胡同而已。 如今,绫姬和百里行已死,这世上对他身世有头绪的唯一知情者已不在了人世,仅凭一个语焉不详的凉州边境和他手腕上早已模糊的月牙形胎记,他该如何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沉稳冷静如秦默,这会心中也忍不住涌上一阵深深的悲凉。 感到秦君显和秦氏宗主落在自己面上的担忧目光,秦默终于缓缓睁了眼,朝两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阿默明白,祖父和父亲请不要担心。” 瞥见他脸上的苍白之意,秦君显有些于心不忍。秦默虽非他亲生,但这么多年下来,不管王夫人怎么想,他早已把秦默当成了亲生儿子,眼下见他这般颓丧,想了想出声道,“阿默,你也别灰心,如果你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或许可以派人再回那个山谷问问绫姬和百里行,也许他们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没用了。 秦默在心中默念一句。 只是……他曾去过百里行和绫姬那座山谷之事,他并不想其他人知晓,是以也没反驳,只出声道,“不用了父亲,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说着,又笑了笑,示意秦氏宗主和秦君显不用担心。 秦氏宗主和秦君显对视一眼,眼中仍有些不放心的神色。 “父亲,我的真实身份,除了你和祖父,还有谁知道么?”秦默垂下眼帘,淡问。 秦君显摇摇头,“并无。 “为何……不告诉母亲?”秦默微微抬头,凉而淡的目光落在秦君显面上。 “阿宓她……太过护犊。若是她确认了你的真实身份,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以便……扶持阿衍上位。可是阿衍,并不适合宗主之位。所以我和你祖父一致认为,你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让阿宓知道。” 秦默几不可闻地轻呵一声,眸底一片沉凉的淡。 若是他没有这一身才华,今日的秦家,会否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呢? 秦默一向是看得通透之人。不可否认父亲和祖父对自己是有情意在,可这份情意,在秦氏整个家族的利益面前,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身世,他会继续查。至于秦家这个摊子,既然祖父和父亲这么看好自己,那便接下又如何? 点点头,秦默抬眸看向秦君显和秦氏宗主,“阿默明白了,定然不会辜负祖父和父亲对我的期待。” 秦氏宗主和秦君显听得秦默的保证,不由重重舒一口气。原本还担心告知秦默他的真实身份,会不会让他生出别的想法来,不过好在秦默一向是拎得清的人,他们也算是没有看错人了。 秦氏宗主眼带鼓励地点了点头,思索一番又道,“王家女郎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秦默眉微挑,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略一思索,如实回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便能找出凶手了。” “好。”秦氏宗主语带沉思之色,“那么……等此间事了,你同主上告个假,带殿下回一趟天水郡吧。” 秦默眼底有细微的流光泻出,心中有几分猜想,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祖父的意思是……?” “殿下虽是皇族,但既然入了我秦家,故郡的宗祠自然是要去拜觐的。另外,也好将殿下的名字录于族谱之上。” 秦氏宗主心里清楚得很,士族式微,如今秦家日后的运势就全维系在秦默身上了。 秦默能力自然是没得说,唯一让他感到担心的就是秦默太过有主见了,譬如此番迎娶重华帝姬一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用秦默,那么,就必须想法设法拢着他一些。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也让秦氏宗主看得通透,秦默分明对重华帝姬在意得很。让秦默带重华帝姬回天水郡,就是给秦默一个讯号,那就是——秦家已经完完全全接纳了重华帝姬。解除了秦默的后顾之忧,他才会毫无保留地帮助秦家重新走上巅峰。 秦氏宗主的心思,秦默自然明了得很,但两方各取所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一旦阿音的名字上了族谱,其他人就算是再有微词也兴不起风浪来了。他不愿阿音在秦家受一丁点的委屈,这天水郡,是必然要去的。 心思转了转,秦默朝秦氏宗主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多谢祖父成全。” 秦氏宗主摆摆手,“诶,说什么成全不成全,殿下本就是我秦家妇了,上族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等你确认好了启程的日期,我会给二弟去书一封,让他早做准备。”秦氏宗主下面还有两个嫡亲弟弟,秦茂邦和秦茂昌,两家都留在了天水郡看守祖宅。秦氏宗主口中的二弟秦茂邦正是族中掌管族谱宗祠事宜之人。 “好,还是祖父考虑得周全。”秦默收敛了方才身上的冰寒之气,眸间光芒微漾。 “好了,我要说的事也说完了,知道你惦记着殿下,便先下去吧。待会一起吃过午饭再回去。”秦氏宗主又道。 “是,阿默先行告退。”秦默站起身来行了个礼,缓缓退出了书房。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氏宗主缓缓收回目光,同秦君显对视一眼,眼中浮起几抹复杂的情绪。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君显啊,希望我们做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放心吧父亲,阿默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的。” “但愿。”秦氏宗主轻应一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不再出声。 和风从秦默推开的门中卷着清新之气吹入,卷起了秦氏宗主和秦君显的大袖宽袍,也吹起了门外秦默的翩翩衣袂。 他在院中顿了顿,很快脚步未停,抬步朝清竹园走去。 回到清竹园,他出声唤了院中的仆从进来,“去看看帝姬现在在哪里。” 仆从应诺退下,不多久,恭谨来报,“九郎,殿下现和阿芷女郎在前院的花园之中。” * 冬日已过,春日将近。 天色清朗而明亮,早春的花开得饱满而艳烈,清风吹来阵阵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公仪音和秦芷在花园中踱着步。 她一路边走边看,偶尔听秦芷轻声介绍两句,倒也乐得自在。 公仪音虽来过秦府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并未这般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打量过府中的景致,此番看来,心中不由赞叹。 草木葱郁,玲珑山石,府中所有的建筑构造布局精妙而大气,不失百年士族的积淀,却又不显得太过沉闷。 再加上秦芷此人,看上去温温柔柔端庄娴雅,似乎是个典型的世家女郎模样,说起话来却颇有几分意趣,相处下来并不觉无趣,倒让公仪音生出一丝惊喜之意。 走了一会,清澈的汀溆池出现在了眼前,一阵微风夹杂着凉淡的水汽扑面而来。 两人走到池边站定。 秦芷看着她微笑着道,“九嫂,此池唤作汀溆,池中其实遍植两色菡萏,若是盛夏过来,便能看到红白二色交相辉映的场景,十分好看。等池中荷花开遍,我再请九嫂过来一观如何?” 公仪音抿唇一笑,欢快应下,“好啊。不过……阿芷可能不知道,我曾见过汀溆池莲花遍布的场景呢。” 秦芷微讶,红唇微张,好奇道,“什么时候的事?” 公仪音瞧着秦芷颇有几分投缘,也不隐瞒,轻笑一声道,“去年王夫人寿宴之时,我曾偷偷扮作男装来过秦府。” 秦芷愈发讶异起来,眸中眼波清转,似在回忆着什么。忽然,她秀眉一挑,惊诧的眼光看向公仪音,有些不可思议地捂住檀口道,“九嫂莫不是……莫不是那日去熹荫堂找九兄的那两位郎君之一?” 公仪音闻言亦是一诧,“你还记得我?” 秦芷放下手,用力点点头道,“记得,当然记得。九嫂就算是扮作男装,绝色容颜和身上神韵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当时我还在好奇,延尉寺居然还有这么貌美的小郎,没想到竟然是九嫂!” 她笑容明朗,看着公仪音的目光中只有惊诧和恍然,并无其他隐藏的情绪,一派坦荡。 公仪音也被她这样纯粹的笑容感染,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当时性子顽劣,又对破案侦查之事起了兴趣,所以才扮作男装入了延尉寺,让阿芷见笑了。” 秦芷眼中波光粼粼,正如阳光下泛着柔光的汀溆池一般,眉眼轻扬间一抹狭促之意,似乎想到了什么,只嘻嘻一笑点点头,也不多说。 公仪音被她看得几分赧意,大概也明白她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投向湖面。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杨柳依依,和风徐徐。汀溆池上凌空一架白玉石桥,石桥上那座八角凉亭上缀着的琉璃瓦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芒。 好一派光风霁月的景象。 秦芷正要邀了公仪音去那凉亭里一坐,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不善的声音,生生打破了这样和谐而静好的景象。 “我就知道宫无忧是你!” 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公仪音蹙了眉头转身看去,这一看,眼里不由泛起了几丝郁色,嘴角的笑容也沉了沉,幽幽墨瞳清冷地打量着来人。 秦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衍比公仪音小半岁有余,却因是男子,身量比公仪音高了大半个头,一袭银白色宽袍大袖,行走间颇有几分名士风度。容颜同王夫人有五分相似,清雅中不失秀丽,只可惜眼中的阴翳之色生生破坏了容颜的俊美。 他眯着眼睛看着公仪音,眼中有令人心惊的色彩,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果然是宫无忧!你果然……很早开始就打起了阿兄的主意。” 看来,方才公仪音和秦芷的谈话正被他听到耳里了。 “阿衍,不得对殿下无礼!”听得他如此不善的语气,秦芷一惊,忙轻声呵斥。 秦衍冷冷看秦芷一眼,似乎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语带淡淡的嘲讽,“不是她自己叫我们不用多礼的么?阿姊操心个什么劲儿呢?” 见秦衍用这般语气对自己说话,秦芷面色沉了沉,也冷凝了口气道,“就算她不是殿下,那也是我们的九嫂,对待嫂嫂,你便是这种态度?二伯父和二伯母平日里便是这般教你的?!” “阿姊,你管得太宽了。你让开,我有话同我们的九嫂说。”说到九嫂二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透出一股子阴测测的味道。 恰好一阵凉风吹过,看着眼前神色怪异的秦衍,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从前那种感觉又从心底浮了上来,让公仪音忍不住生了诧异。 秦衍对自己这种莫名的敌对态度,究竟是为何? 难道……是因为秦衍不待见秦默,所以对自己“恨屋及乌?” 她狐疑地盯了秦衍一刻,见他的面色愈来愈黑沉起来,似乎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秦芷被秦衍这种傲慢的态度气得一哆嗦,瞪秦衍一眼,气呼呼道,“九嫂,阿衍真是莫名其妙。我们别理他,到别处去吧。”说着,上前两步就来拉公仪音的手。 不想秦衍亦是朝前一跨,大袖一拂,倏地一阵劲风打在脸上,顿时一阵生疼。 秦芷惊叫一声,迫不得已松开刚握住公仪音的手,看向秦衍怒目而视,“秦衍,你太过分了!” “阿姊,我说了,我只需同九嫂说几句话,说完我便走。”秦衍冷冷道,虽是同秦芷说话,目光却是如冰凉的毒蛇一般紧紧黏在公仪音脸上,让她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你……”秦芷气不过,还想说话,公仪音却看向她浅浅一笑道,“阿芷,既然阿衍有话同我说,那就请你稍等片刻如何?”说话间亦将“阿衍”两字重重一咬,又冲秦芷眨了眨眼。 秦芷微愣,眼中有些狐疑,不明白公仪音打什么主意。 但看看秦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以及公仪音成竹在胸的目光,只得咽下了想说的话,带着女婢朝一旁退了退,目光却是紧紧盯着这边,时刻提防着秦衍的举动。 看着秦芷的动作,公仪音心中一暖,又冲她笑笑,这才收了笑容看向秦衍,神情亦变得冷淡起来,看着秦衍冷冷道,“说吧。” 秦衍朝前两步,在她身侧站定,目光幽幽在她白玉无瑕的肌肤上流连,说出的话语冰寒似雪,“你千方百计接近阿兄,究竟有何目的?” 公仪音不妨他问出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失笑。 她好笑地看着秦衍,双手抱臂,言语间带了淡淡的讥讽,“阿衍这话是何意?我接近阿默,自然是心悦于他了。” 秦衍对她这话显然不信,轻嗤一声,目光中的狐疑之色愈发浓重起来,“心悦阿兄?我早已调查过了,你入延尉寺之前,同阿兄压根就没有接触,哪里来的心悦阿兄一说?!” 公仪音眉头一皱。 秦衍居然暗中调查她?!他究竟想做什么? 而且……听他言语中的意味,分明是对秦默百般维护,似乎担心自己会伤到秦默一般。难道他同秦默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不堪? 不待公仪音想个透彻,秦衍咄咄逼人的语气又响了起来,“怎么?没话说了吧?!你接近阿兄的目的,莫不是为了拉拢士族?!” 什么? 听到秦衍的猜测,公仪音又好笑又好气。听他这口气,竟怀疑自己是安帝派来色诱士族的?为的就是巩固公仪氏的统治?! 她收回心绪,凉淡的目光在秦衍面上一转,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高傲的眼神,一字一顿道,“阿默的美名,整个建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心下好奇,偷偷制造机会见了他一面,不想对他一见钟情,便千方百计混入了延尉寺。不想在这过程中,我被他的性格所吸引,阿默也对我起了不一样的情意,两人自然而然走到了一块。怎么,阿衍觉得这过程可有什么问题?!” 听得公仪音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起她同秦默是如何相互爱慕的过程,秦衍一恼,犀利的目光狠狠瞪着公仪音,嘴中啐一句,“不知羞耻!” 凉风卷着这四字吹入公仪音耳中,不知为何,公仪音竟听出了一股落寞的意味。 公仪音怒极反笑,容颜更平添几分娇媚,“我不知羞耻?!不是你想听的么?!这不知羞耻的罪名安到你身上,似乎更为恰当呢!”她容颜盛怒,眸光愈发流彩逼人,竟衬得这满园的湖光山色也失了颜色,让秦衍不自在地转了目光,一时竟不敢直视于她。 心里头却是涌上一股浓重的悲哀,这般艳光四射的女子,难怪阿兄不顾祖父的反对,也要一意孤心娶她为妻。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脑海中浮起秦默那张清朗绝伦的脸,脸上犹疑的神情很快被一抹坚毅所取代。 不!阿兄那么好的人!没有任何女子能配得上他!任何人也不能! 这个念头一起,心中顷刻间又被怒火填满,重新抬了头看向公仪音,语气冰冷,“你别在这里巧言令色!若我发现你对阿兄的心有一丝一毫的不单纯,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眼中神情有着灼热的炽烈,直愣愣地看着公仪音,似乎想将公仪音烤成灰烬一般。 公仪音被他眼中的诡异神情所震住,一时竟忘了接话。因为她分明看到,方才秦衍的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独占欲。 刹那间,脑中浮上一个想法,竟让她倏然间出了一身冷汗,惊骇地盯着秦衍料峭孤绝的容颜。 ------题外话------ ——感谢以下妹纸的鼓励—— 花花:妃妃、ariel、若卿 钻钻:若卿、妃妃、ariel(哈哈,这三位妹纸承包夭夭的花花钻钻区,爱你们~) 月票:2972、秦忆梦、菀菀、小沐沐、elinsong、清欢 评价票:小沐沐 么么哒(* ̄3)(e ̄*) 第243章 龙阳之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那独占欲,分明不会是对自己,那么……便是对秦默了? 公仪音瞠大了一双琳琅美目,满目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秦衍,眸光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秦默可是他的……亲兄长啊?! 虽则当今士族间龙阳分桃之癖并非奇事,但秦衍这心思,分明是*啊!尽管从血缘上来说秦默并非秦衍的嫡亲兄长,但两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且秦衍并不知这个中内情,怎么会……怎么会生出这般“龌龊”的思想?! 公仪音越想越觉惊骇,脑中一片嗡嗡作响。在这样和暖的阳光下,她却感到全身发冷,身上有细细的冷汗渗出,再被凉风一吹,如针尖一般扎得人生疼。 如果秦衍真对秦默起了不一样的心思,那么……所有的一切,从前对自己的抵触,现在对自己的仇视,一切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许是她眼中的震惊之色太过强烈,秦衍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心中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搓了搓手臂强自镇定道,“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公仪音又定定地看了他一瞬,忽而上前两步,微微仰头凝视着秦衍幽深的双眸,声音压低,却是一字一句清晰地飘入秦衍的耳中。 她问,“秦衍,你这么不待见我,是因为嫉妒么?” 公仪音的语声轻飘飘的,话中的含义,却重逾千斤,带了些冰冷,带了些凝肃,听得秦衍的心猛地一跳,慌乱地垂下眼睫避开公仪音审视的眼神。 见他这般慌张的神情,公仪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呆呆愣在原地,心中百味杂陈。 竟然……真是如此…… 秦衍很快回了神,抬头恶狠狠瞪她一眼,“你瞎说什么?!” 然而秦衍此时否认已然晚了,因为方才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已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公仪音愈发觉得手脚冰凉起来,眸中一抹异样的神情,紧紧盯着秦衍肌肉抖动的脸颊,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几步。 秦衍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头一惊,知道她怕是猜到了什么,脸上肌肉猛地一抽搐,跟着上前两步紧盯着她,一字一句恶狠狠道,“你最好不要在阿兄面前乱嚼舌根!否则,我若下地狱,定会拖着你陪我一起!” 他的神情太过狰狞,公仪音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猛然生了几分警惕之心,一手按住了手腕上的白玉嵌珠缠花双扣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衍的举动。 若秦衍胆敢再向前一步,她这手镯里的银针可就不客气了。 许是秦衍的声音太过大了些,立在不远处一直凝神注视着这边动静的秦芷一惊,急急走上前来,恰好撞见秦衍通红含煞的目光,不由神情一凛,看向公仪音急问,“九嫂,出什么事了?” 公仪音摇摇头,没有多说,一把拉住秦芷的手,朝汀溆池的另一侧走去,嘴里只道,“我们走!” “不许走!”秦衍担心公仪音会将自己的心思抖落出去,哪敢轻易放他离开,身形一移,扬手挡在了公仪音和秦芷面前,看向公仪音的目光愈发恶狠狠了。 公仪音心一横,正待按下镯子上的暗扣,却听得不远处一声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传来,“阿衍,你这是在做什么?” 公仪音紧绷的神情蓦地一松,不由自主舒口气,扣在手腕上的手也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看向来人,眼中波光盈盈。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跟秦衍正面起冲突,还好他来得及时。 来者正是一脸凝肃的秦默。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公仪音搂入怀中,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声音中带了一丝紧张,“阿音,你没事吧?” 公仪音摇摇头,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示意秦默不用担心。 见公仪音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看上去不像受了伤的模样,又见一旁的秦芷亦是无恙,秦默这才冷了脸色看向面前不知所措的秦衍,声音中裹着寒冰,“阿衍,你想干什么?!” “阿兄,我……”见秦默这副提防而戒备的神情,秦肃心内一痛,再看看他紧紧搂在怀中的公仪音,愈发觉得眼前的情景刺眼起来。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想开口解释什么。 目色阴鸷地看一眼面色渐渐恢复红润的公仪音,再不说话,竟扭头转身飞奔而去。 看着秦衍逃也似的身影,再感受到怀中公仪音微凉的温度,秦默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沉沉异色,微眯了眼眸定定看了秦衍的背影一瞬,这才收回目光。 “阿芷,方才有劳你带阿音游园了。”秦默看向秦芷,神情散去些许方才的寒意。 秦芷忙行了个礼,有些不好意思道,“九兄客气了,方才阿衍非得同九嫂说话,阿芷也没拦住,还九嫂白白受了惊吓。” “不关你的事。”秦默微微露出一抹浅笑,“你先回房去吧,我带阿音回清竹园就好。” 秦芷咬了咬唇,略带担忧地看了看公仪音,终究还是应一声,盈盈一礼后带着女婢离去。 “阿默……”方才发现的真相太过震撼,公仪音不知该从何说起,抬了眸光看着近在咫尺的秦默,眼中有万般神色闪过。 秦默亦是微叹一口气,松开揽住她肩膀的手,改为轻轻牵住她,心事重重道,“回房再说罢。” 见秦默一脸心事的模样,公仪音愈发狐疑起来,秦默很少有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时候,莫非……秦氏宗主同秦默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见秦默心情不佳,一路也未多话,同秦默一道回了清竹园。 公仪音先进了房间,刚想转身同身后的秦默说话,岂料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后“砰”的一声房门合拢的声音。 她神情本就一直绷着,乍听得着这声响,蓦然一惊,慌忙转身朝后瞧去。 不想还没有看清秦默的面上神情,便被秦默一把拉入怀中,身子无力地倚在她的身上,浑身散发出哀凉的气息。 公仪音愈发心惊。 她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秦默,心里愈发焦急起来,身子一动,刚要急急出声,秦默却将头搁在她的肩头,语声沉郁,带着浓浓的鼻音道,“阿音,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公仪音闻言,轻启的红唇又轻轻合上了,双手缓缓抱住秦默的腰肢。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能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秦默。 幽幽寒竹香混合着公仪音身上的幽香在两人鼻端缠绕,耳边是彼此灼热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一如两人此时的心绪。 除此之外,房中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抱了多久,秦默终于松开了公仪音。 公仪音忧心忡忡地抬目看向秦默,他的眸中笼着冷冽的雾气,一双好看的剑眉蹙作一团,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显然心绪十分不佳。 她拉着秦默在软榻上坐下,吩咐人上了茶进来。 待小厮退出房间,公仪音拿起茶盏替秦默斟了杯茶,然后递至他的唇边,柔声道,“来,阿默,先喝口水。” 秦默却不接,只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小口。 公仪音放下茶盏,回头看到秦默面上郁色舒展了几分。 她微叹一口气,清莹的目光凝视着秦默,“阿默,你这样……着实让我有些担心。我不知道秦氏宗主同你说了什么,你若是现在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听到公仪音这话,秦默久久不曾动弹的眼眸终于转了转,目色怔忡地看向公仪音,盯了她半晌,眼中才似恢复了几分清明。 “阿音……”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中却是带了几分嘶哑。 “我在。”公仪音的声音愈发轻柔起来,握两只手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凉得沁人,心中愈发担忧起来。 秦默反手握住公仪音的手,闪烁的眸光紧紧凝视着公仪音的眼眸,沉沉开口道,“阿音,祖父把我的身世告诉我了。” 公仪音被握住的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默道,“你是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秦默自嘲地一笑,“是,也不是。” 见公仪音面露不解之色,秦默调整好紊乱的思绪,将方才秦君显的话同公仪音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房中顿时陷入诡异的宁静。 公仪音瞠着双目,眼中有一团火焰跳跃。 没想到……秦默与绫姬和百里行的关系竟然是这样,也没想到……就连秦家二郎主和秦氏宗主都不知道秦默的真实身份。 难怪秦默如此颓丧,想来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世之谜总算可以真相大白,却不曾想他们只是从一个迷宫走到了另一个迷宫的入口。 公仪音一时间觉得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紧紧握住他凉淡的手,希望借此能给他些安慰。 这时,门外传来仆从通禀的声音。 “九郎,殿下,前头已经摆了饭,宗主请两位移步前厅。” 公仪音有些担忧地看向秦默,迟疑道,“阿默,你可以吗?要不,就说我身体不适先行回府吧?” 秦默勾出一抹笑意,虽然浅淡,眼中却总算有了流光闪烁。 “无碍。”他似想通了一般,长长吐尽心中浊气,面上恢复温润之色,朝公仪音歉意一笑,“阿音,让你担心了。” 公仪音抿着唇瓣摇摇头,眼中的忧色却并未减少半分,“阿默,你真的没事了么?” 秦默默默公仪音的脸颊,“真的没事了。方才只是觉得查了许久的线索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原点,有些不甘心罢了。但转念一想,有阿音一直陪在我身侧,上苍待我已是不薄,实在没必要再怨天尤人。身世,我会接着查。但就算最终查出来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不是么?所有我又何苦纠结于此呢?” 见秦默当真想通了,公仪音这才长长舒口气,面上也露出了点点明媚的笑意,“你想通了就好,方才可真是吓坏我了。” 本想同他提一提秦衍的事,只是想到秦默方才已经有过一次“惊心动魄”的“意料之外”了,不想他再徒增烦恼,话临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只道,“阿默,我们走吧,别让其他人久等了。” 说罢,刚欲起身,手却被秦默一把拉住。 “怎么了阿默?”公仪音诧异转身。 秦默凝望着她,眼中落一片幽深剪影,“阿音,方才阿衍因何为难于你?” 公仪音一怔,有些为难地低了头。 见公仪音这神情,秦默的眉尖蹙了蹙,声音却愈发轻柔起来,“阿音,同我说说可好?” 公仪音心中思忖一番,抬了头道,“我……回帝姬府再同你说可好?” 秦默定定打量了公仪音一瞬,点点头道,“好。”遂不多问,起身牵着她往前厅走去。公仪音舒一口气,转身的瞬间,没有注意到秦默的眸中一闪而过的幽芒。 意料之中的,秦衍称病没有出席午宴。 见此状况,秦默的目色愈发沉了。 相安无事用完午饭,就连王夫人也没有作出什么幺蛾子,只快速吃完饭回房去了,看也不看公仪音和秦默。 两人早已见怪不怪,并不放在心上。 用过午饭,稍稍休整一会,秦默便提出告辞。秦氏宗主和秦君显留不住,亲自送了两人到府门处。 “你们得空多回来看看。”秦氏宗主眸光微闪,眼中万千感慨最后只汇成重逾千斤的一句话。 秦默和公仪音点点头应下,同秦氏宗主和秦君显告了别,转身上了帝姬府的车辇。 阳光如同细碎的金子一般洒在车辇之上,反射着织锦的柔光,熠熠闪烁。牛车的影子倒映在青石板的街上,被阳光拉出老长的影子。 踏着和暖的阳光,秦默和公仪音回到了重华帝姬府。 进了聆音园,阿灵和阿素进来伺候两人换了常服,见两人面色都不大好,识趣地没有多说,行礼后退了出去。 公仪音转目看一眼院中。 院子里中了好些长青的花木,凌霄花架下的秋千上缠绕着的藤蔓上也已发出了新芽,远远望去,一片绿意盎然。有细碎如流金的阳光透过藤蔓洒在秋千之上,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这么一对比,顿时觉得房里头憋闷了不少。 她转头看向秦默,“阿默,陪我去院中走走?” 秦默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公仪音径直走到秋千前坐下,秦默刚待绕至她身后替她推这秋千,却见公仪音朝旁挪了挪,一拍身旁的空位道,“阿默,坐我旁边吧。” 秦默笑笑,依言坐了下来,手就势搂住公仪音的纤腰。 公仪音的头轻轻靠在秦默肩头,目光落在院中嶙峋的太白山石山,眼中雾气缭绕,语声幽幽道,“阿默,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生气,你偷偷跑到帝姬府来,当时我们也是这般坐在秋千上说着话的。” 秦默浅浅一笑,“自然记得。当时你从王泓处得知了我同王家有婚约的消息,怒不可遏,还说要同我划清干系呢。”说话间带了丝宠溺的意味。 公仪音想起当时自己的莽撞和心高气傲,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想想这些事仿佛还发生在昨日,掐指一算却也已一年了。 这一年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她始料未及的事。这么一想,原来很早之前,事情的发展就因她的重生而有了不一样的发展。 不过好在,身旁的人没有变,她重生一世的意义还在。 公仪音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挽住秦默的胳膊,目光从太白山石上下移,落到假山下那一汪清泉中摆尾游动的鱼儿之上。 鱼儿游得欢快,漾起一阵阵的涟漪,这般生机勃勃,看得公仪音心头的怅然也消散了几分。 她没有转头,可是她能感到秦默缱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调整了一番心中混乱的心绪,公仪音终于转头朝秦默望去。 “阿默,关于秦衍……” 秦默长眉一挑,认真的凝视着公仪音的眼眸。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默微微皱了眉头,思索了片刻方道,“阿衍性子有些乖张阴沉,偶尔喜欢闯祸,但总得来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不过……阿衍自幼长于……母亲膝下,我却是由祖父亲自抚养长大,是以对他的了解也不过一二。” 公仪音低垂了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将秦衍的心思透露给秦默听,毕竟,她也只是根据秦衍的神情推测出来的而已。 万一……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呢? 见公仪音面露犹疑之色,秦默笑笑,“怎么了阿音?为何突然问起阿衍?” 公仪音呐呐道,“我……我不知该不该说?” 秦默面上笑意温润如春风,“阿音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罢。便是说得不对又有何妨?” 听秦默这般说,公仪音略略定了几分心,想了想开口道,“阿默,我觉得……秦衍对你的感情……似乎不一般……” 秦默一怔,紧紧凝视着公仪音的眉眼,不解道,“阿音这个不一般做何解?” 公仪音微微红了脸颊,低垂了头道,“也许是我多心,不过……从前我就觉得他对我有莫名的敌意,但也没做多想。今日他找了我谈话,质问我接近你的目的时,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看到了狂热和独占欲……” 她说到后面,有些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但以秦默的通透,又如何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面上清和的笑意登时淡了去。 夕阳渐渐西斜,斜晖脉脉,照在太白山石下的清泉上,反射出粼粼波光。水中几尾游鱼的色泽,在温柔的阳光下显得愈发鲜明而夺目。 秦默似被这夺目的光芒和色泽刺痛了双目,闭了闭双眸,压下眼底隐隐升上的雾气。 公仪音抬目看着秦默,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开口。 秦默同秦衍虽不亲厚,但到底一直把秦衍当弟弟对待,此时乍一听得他对自己起了这么龌龊的情感,心里头一阵压抑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难怪……难怪他会对公仪音有种莫名的仇视,难怪……那日在清竹园,他会说出那样的话: “阿兄,她配不上你!” “阿兄,你怎么能有喜欢的人呢?你不应该有喜欢的人的……” 当时只觉这话有些怪异,现在想来,分明是他心迹的剖明! 时下龙阳断袖之事成风,对此秦默并无太多想法。感情中没有对错,也无关乎性别。虽然不排除大多数人只是狎弄娈童小倌,但也有少部分人是真心相爱的。所以他对于此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可是,此事骤然之间落在了他的头上,而且对他起了异样想法的居然是他一直当嫡亲弟弟对待的秦衍,这让他如何能反应过来? 一时心中恶心之感排山倒海而来。 ------题外话------ 今天木有二更了,掩面逃走~ 第246章 以身殉主(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在场众人谁都没想到流珠会突然认罪,纷纷诧异不已。 殿内有一瞬间诡谲的安静。 安帝最先反应过来,皱了眉头看向流珠,语声冷厉,“流珠,你是皇后的宫婢,就算你认罪,也没法说明此事与皇后无关!” 流珠却朝安帝面色凝重地磕了磕头,眼中有一抹坚毅的神情,“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后待婢子极好,若因婢子之故连累皇后,婢子心中着实难安。” 她说得干脆利落,眼中的情意不似作假,看在安帝眼中,不由也迟疑了几分。 安帝对皇后虽并无多少感情,但他与皇后到底是少年夫妻,两人一路扶持走来,皇后替他打点偌大后宫,免除他的后顾之忧,一直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陆氏,当初在他即位之时亦是出了不少力的。 安帝看向皇后。 她双膝跪在地上,素来端庄贤美的容颜如今如同被风吹雨打的花朵,娇艳不在,只剩下零落的颓色。双眸中一片灰蒙蒙,目光怔怔定格在流珠面上,似有没有回过神来的诧异,似有被背叛的不解与气愤。 安帝眸中的神色微微闪了闪。 同床二十多载,他潜意识里似乎并不愿意相信皇后是这般狠毒之人。 如今看到皇后面上神色,又见如今见流珠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心中有一丝动摇,沉吟片刻,看向流珠冷冷道,“说下去!” 公仪音一直紧紧凝视着皇后和安帝的神情。 见安帝这般发话,垂眸冷冷一笑,眼中一抹讥诮闪过。 父皇他……果真还是不愿意怀疑皇后呢。 这一刻,她居然觉得心里有些冷。 方才来时明明还艳阳高照的天气,此时却飘来大片的云朵,遮蔽了耀眼的阳光,殿中的光线刹那间暗淡了下来。又有悠悠凉风自殿外吹入,带起满袖生凉。 听到安帝的话,流珠又是恭恭敬敬一磕头,未有迟疑,语声嘶哑地接着往下说,“秦寺卿说得没错,婢子之所以会让阿正杀了王韵,是因为她撞见了婢子的秘密。”她的声音中带了丝狠厉,让人莫名地一颤。 一直低垂着的头的阿正终于抬起了头,神情莫辨地看流珠一眼,眼中一片死灰。 “什么秘密?”安帝面色铁青,语声愈加沉厉。 流珠凄凉一笑,眼中有一抹异样的眸色闪过,“深宫寂寥,婢子与人有了私情。不想赏梅宴那日同人私会之际正被王家女郎撞见,婢子恐她出去乱说,会坏了婢子的前程,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找到阿正,让他帮婢子杀了王家女郎。” 她虽说得有板有眼,公仪音却是不信的,冷冷地盯着流珠道,“你不过一届宫婢,阿正缘何要听你的话去做那杀人的勾当?” 流珠看着她,原本俏丽的容颜转瞬灰白,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没有半点起伏,“婢子粗通医理,入宫前机缘巧合下同阿正相识,治好了他母亲的病,自此,阿正便视婢子为救命恩人。那日婢子找到阿正,跪求他帮自己这个忙。阿正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皇后眼中笼罩的雾气更深了。 安帝的神情却有些许松动,看向跪在地上的阿正问道,“阿正,流珠所言是否属实?!” 阿正抬了头,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掠过安帝,在皇后面上微微一顿,最后定格在流珠冷然的面容之上,勾一勾唇露出一抹近乎绝望的笑意。 皇后见他神色有异,恐节外生枝,在宽大袍袖的掩护下朝阿正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阿正如今已被擒,横竖都是一死,可他的家人如今还在皇后手中,皇后此举,正是让阿正掂量掂量自己的回话,否则其家人势必性命不保。 阿正身子微微一颤,却又是颓然垂首,声音中没了任何生气,只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字,“是。” “荒唐!”安帝袍袖一拂,伸出手一指流珠,“便是为了这么个原因,你就要害了一条人命?!” 流珠的身子匍匐在地,只不说话。 安帝痛心疾首地看向秦默,“秦爱卿,你看……这事该怎么收场?!” “父皇!”听出安帝明显想结案的意思,公仪音一急,出声唤道。 “重华还有何事?”安帝向她看来,面上依旧是慈爱的神情。 可公仪音的心,却一寸寸凉如冰雪。 流珠招供的话,虽无明显破绽。可就为了一个私会偷情被人发现之事,当真犯得着去杀害一个人么?更何况,阿正又真的会为了昔日救母之恩而铤而走险成为杀人犯?! 不管别人如何想,她是绝对不信的! 公仪音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讥讽笑意,“父皇就不问问流珠的情郎是谁么?!” 安帝一怔,似猜想起这处疑点,皱了眉头复又看回流珠,“流珠,与你私会之人是谁?!” 流珠扭头看向公仪音,下颌线条紧绷,眼中一抹看不通透的神色。她定定看了公仪音几眼,忽而讥讽一笑,眼底突然有什么情绪蓦地碎裂开来。 公仪音心中猛然一惊,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刚要说话,却见流珠突然转了目光看向皇后,朝其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语气哽咽,情真意切道,“皇后待婢子亲厚,可惜婢子福薄,不能再侍奉您左右,请您万万保重凤体。” 公仪音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浓烈,看着流珠眼中流露出的诀别之意,暗暗一惊,刚待出声,却见流珠的脸上忽然由白转青,紧接着,双目缓缓闭上,手一垂,再无动静。 皇后先是怔怔的神情,忽而似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扑到流珠身侧,晃着她的身子道,“流珠!流珠!流珠你别死!”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在公仪音眼中,却愈加地心烦起来! 流珠这举动,分明是铁了心替皇后背下了这锅!如此这般死心塌地,皇后还真是驭下有方啊!她心中冷笑连连,也不看皇后痛哭流涕的模样,只冷冷地看向上首的安帝。 安帝面露怔忡之色,显然没料到流珠突然之间会自杀,神情有些发怔。 公仪音也不说话,只死死盯住他。 片刻,安帝终于回了神,看向皇后道,“皇后节哀,流珠做出这种事,实在是死有余辜,你不必为她感到悲伤。”说罢,又出声唤了殿外候着的女婢进来吩咐道,“扶皇后先进内殿歇着。” 皇后依旧在伏地痛哭,鬓边钗环乱摇,面上脂粉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的泪迹。可她似浑然不觉,眼中一片深浓的哀恸之色。 公仪音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本是气急,却突然之间平静了下来。 皇后对流珠的感情不似作假,她哭得也许是情真意切,可这……并不能抹杀她曾经做过的一切。只是她这般作态,恐又博得了安帝的几分好感吧! 转目朝上首一瞧,果不其然看到安帝的眼中露出一抹怜悯而疼惜的神色,朝身旁的刘邴使了个眼色。 刘邴会意,忙上前指挥着宫婢将皇后搀扶进了内殿。 皇后被人扶走之后,安帝叹口气,沉沉看向秦默,“此案多亏了秦爱卿的观察入微,才能从这么细小的证据中推演出真凶。朕也总算能对王家有个交代了。” 父皇,您真的相信流珠便是真凶么? 还是……您不敢再让阿默往深处查,因为,您害怕事情的真相?流珠自裁,在您看来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吧!既不会在前朝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又能给王氏一个交代。 她的神情愈发冷冽,一双明澈的慧眼紧紧盯着安帝,竟再不起一丝波澜。 “陛下,能否请太医来检查一下流珠的尸体。”秦默清朗立于殿中,声音不大,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 安帝不知他意欲何为,点点头示意刘邴去请。 秦默却又加了一句,“烦请将赵太医请来。” 刘邴应一声,匆匆而去。很快,赵太医就跟在他身后来了长秋宫。 “微臣参见陛下,见过殿下。” 赵太医急匆匆被刘邴找来,不知所谓何事,见殿内气氛有些凝重,也不敢多问,只忙不迭行礼。 “免礼吧。”安帝道,又看向秦默,“秦爱卿,你想要赵太医如何做?” 秦默行礼谢过,走到赵太医旁低语了几句,又请安帝遣了殿内闲杂人等先出殿外候着。 赵太医闻言一惊,赶忙走到流珠的尸体旁蹲了下来,一面观察着流珠的面色,一面打开医药箱取出一套银针来。 他取出几根银针,极快地扎在了流珠身上的几处穴位之上,然后请在场的众人稍等片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赵太医伸手将银针拔出,很快,有紫黑色的血从流珠苍白的嘴角流出,衬得其面容愈发狰狞可怖起来。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公仪音不禁皱了眉头。 之前赵太医检查薛逸海所中之毒时,也是用的这样的手法。莫非……流珠服的毒正是噬心散?! 赵太医掏出帕子拭了拭流珠嘴角的血液,然后放到鼻下轻轻一嗅,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如何?”秦默看向他问道。 赵太医放下帕子,语气愈发沉重起来,“的确是噬心散。” “噬心散?”安帝大惊,“你是说……流珠服下的毒是噬心散?” 赵太医点点头应是。 “流珠怎么会有噬心散的?!” “陛下,微臣怀疑,流珠很有可能是萼族之人!”秦默看一眼流珠的尸首,又看回安帝缓缓说道。 “什么?!”安帝满目大骇。经薛府一案,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将萼族与高氏联系在一起,示意听到流珠是萼族人时,心中涌上一种强烈的不安。 “秦爱卿,你如何能确定?!”安帝心中还有一丝侥幸,沉沉发问。 “陛下不如请了宫婢将流珠的手臂用热水擦拭一番便知。”秦默道。 对于萼族之人手臂上会绘族花之事,安帝亦有所耳闻,闻言忙让刘邴下去安排。 很快,有宫婢端着热水进来。 流珠已死,又是罪犯,早已谈不上“清白”一说。宫婢在刘邴的示意下,将流珠的袖子挽至手臂上方,然后用帕子沾了热水将流珠的两边胳膊都细细擦拭了一番。 很快,流珠的右手手臂上有线条显出,渐渐的,完整的图形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果然是一朵含苞怒放的紫萼花! 安帝一脸悚然,跌坐在席上,“她……她怎么会是萼族之人?” 刘邴忙挥手让那名宫婢退下,赶到安帝身旁替他顺着气道,“陛下请保重龙体。” 安帝定了定神看向秦默,“秦爱卿,你怎么看?” 秦默神情淡渺,语声亦是凉薄,“微臣只是见流珠死后的症状同薛府一案中常夫人的死后情形颇为相似,所以斗胆一猜。至于流珠为何是萼族人士,我想,这点陛下怕是要亲自问皇后才是。” 安帝回头看一眼被紫檀嵌象牙螺钿牡丹凤纹屏风和东珠帘子隔断的内殿,眼中有复杂的情绪闪过,他张了张唇,似想要说什么,终是显出一丝颓唐之色,声音喑哑而缓慢,“罢了,待皇后醒来,朕会亲自问明的!” 说罢,转头看一眼殿中流珠的尸体,“来人,将其尸体拖下去!” 殿外有内侍应声而入,很快抬着流珠的尸体出了大殿。 安帝看向秦默和公仪音,“秦爱卿,此案就到此为止吧,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与重华又是新婚燕尔,多抽些时间陪陪她罢。” 秦默神情未变,躬身应是。 一旁公仪音的眸色却愈发冷了起来,似笼了千年不化的寒冰,冷冷地睨着安帝,不发一言。 似感到公仪音周身气息的沉郁,安帝别了眼看来,微笑着道,“阿音似乎心情不大好?可是怨秦爱卿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看着安帝慈眉善目的容颜,她很想明明白白问出来,父皇,你当真相信皇后在此案中是无辜的么? 话偶读已经到嘴边了,却听得秦默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说到此事,微臣正有一事要求陛下。” 安帝的注意力被秦默吸引,笑着道,“秦爱卿但说无妨。” 秦默便说起了想过几日带公仪音去天水郡一事。 安帝闻言朗声一笑,“去天水郡?这是好事啊!朕允了!你们啊,在天水郡多待几日,权当散散心了,不必急着回来。” “微臣谢过陛下了。”秦默道,又看公仪音一眼。 公仪音何尝不明白秦默的意思,只得也不甘不愿地说了一句,“多谢父皇。” “好啦!此案既破,朕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重华,你同秦爱卿一道留下陪朕用完午膳再回去吧。” 公仪音唇边挤出一抹笑意,为难道,“父皇,重华还得回府准备去天水郡的事,估计不能留宫里陪您用午膳了。” “这样啊。”安帝面上有一丝落寞之色闪过,“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也有自己的事要忙,那你便去吧。去天水郡之前来宫里同朕道个别。” “是。”公仪音低头恭顺应了。 “那朕便先回宫了,你们也回吧。”说罢,示意刘邴一眼,抬步走出了长秋宫。 待安帝走了,公仪音也不想在长秋宫多待,随秦默一道走出了大殿。 荆彦带着那队衙役先行将王韵尸体运往义庄了,是以两人也不着急,在宫中慢慢走着。 公仪音心情不大好,只默默走在秦默身侧,并不开口说话。 午日的阳光微有些热烈,直直洒在公仪音的头顶。这样灿烂的阳光总归有些刺眼,公仪音似有些不适地微眯了一双雪眸,眼底有着朦胧的雾气。 秦默知公仪音现在心情并不好。 只是此处不必帝姬府,一切需谨言慎行才是,因而也未多说,只伸出手握住公仪音垂在身侧的柔荑,微微用力一握,握住了她掌心的凉意。 公仪音抬头柔柔一笑,眼中一抹灼眼的光亮。 如今也只有在秦默面前,她才能笑得这般心无芥蒂,这般澄澈而不含一丝杂质了。 两人闲庭信步般走到了承天门处,莫子笙正靠在车辕上等着他们。见两人相携而出,忙迎了上来,关切道,“案子可都解决了?” “算是吧。”秦默点点头。 见两人的气压似有些不对,莫子笙也没有继续问,挑起帘子刚要请了两人进去,却听得身后有车轮的骨碌声传来。 公仪音转头一看,不由目色一愣,整个人僵在原地。 朝承天门驶来的那辆车辇华美而富丽,公仪音亦是十分熟悉,正是公仪楚府上的车辇。 她并不好奇会在此处碰到公仪楚,让她怔忡的是,驭车之人。 洵墨! 尽管心中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因秦默而失了分寸,可再次见到那张熟悉而刻骨铭心的容颜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公仪音的心绪还是有些许的波动。 秦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眸色冷了冷。 昭华帝姬府的牛车行到几人面前停下,驭车的洵墨显然也见到了公仪音,不由也是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朝公仪音行了个礼,“奴才见过殿下。” “殿下?!”车厢内传来一把带刺的声音,“重华在这里?” 话音落,车厢的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挑起,指甲上涂着的大红丹蔻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很快,公仪楚那张写满傲气的脸探了出来,瞟一眼公仪音和秦默,尖声尖气道,“哟,在宫门处也能碰到重华你,咱么还真是有缘啊。” 公仪音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阿姊说笑了。”她方才对皇后踹了一肚子气,这会见到公仪楚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一脸爱理非理的神情。 公仪楚被公仪音的冷脸一呛,眉头一转道,“你这么早入宫做什么?”目光在秦默面上游移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含枪带棒道,“该不会是大早上带着你这好驸马向父皇献殷勤去了吧?” 公仪音冷冷一笑,“阿姊有这闲心管我,不如快点去长秋宫看看皇后吧。” 公仪楚眉头一拧,尖声道,“我母后怎么了?” 公仪音凉淡地睨着她,目光紧紧定在她阴沉的面容之上,“怎么了?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公仪楚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恨恨地看着公仪音,忽而怒气反笑,“公仪音,你存心逗我玩是不是?!母妃好好的能出什么事?你不就是想看我失态的模样么?” 公仪音讥讽地一笑,“你若不信便算了。我只告诉你,流珠死了。” “什么?!”公仪楚身子一抖,面上大骇,刚待细问,公仪音却不再看她,扭头进了车厢。秦默更加不会理她,也跟在公仪音后面上了车。 待两人坐定,莫子笙一扬手中的鞭子,牛车缓缓朝远处驶去。 看着车辇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公仪楚狠狠一跺脚,愤然扭头看向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秦默,冷声道,“在这等着!” 说罢,带了身后的沉香紫檀急急往长秋宫去了。 第247章 三人行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本就因方才安帝的态度而心有不忿,方才又碰到公仪楚,这会子心中郁郁,坐在车中也不说话,一脸怏怏之色。 秦默知她心中不大痛快,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和声细语道,“阿音何苦为了那起子人坏了心情?不必理会便是。” 公仪音知道他说的是公仪楚,抬头朝他挤出一抹笑意,“阿姊那种人,我自然不放在心上。阿默,你知道的,我分明是为了父皇而生气。” 秦默淡淡一笑,“我何尝不明白?方才若不是我插话,你恐怕要同主上问个明白了吧?” 公仪音语声闷闷,“你既知道,为何方才还要阻我?” 秦默敛了几分笑意,劝道,“你明知安帝心中明镜儿似的,他不说,自然就是存了包庇皇后之心,你又何苦非要惹得他不快,到时候不讨好的还不是你自己?” “那不成此事就这么揭过了不成?明明是皇后命人下的毒手,却被流珠背了锅,我想想就觉得来气。”公仪音一脸不服。 “你知道的,陆氏在主上继位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若是此事扯出皇后来,难免要在朝堂上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我想,这也是主上不愿意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的原因吧。再者,我们并无确凿的证据,若贸然指控皇后,万一被她翻了盘,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秦默不急不缓地向公仪音分析。 “可是……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么个机会,就这么白白地放过了皇后不成?”公仪音气呼呼道,手指绕着秦默身上玉佩坠下来的流苏打转,一脸的心浮气躁。 “倒也不尽然。虽然我们没有借由此案一举扳倒皇后,但也砍了她一条左膀右臂不是?我看……流珠在此案中并非无辜者,她伏法自裁也算是罪有应得了。至于皇后,来日方长不是么?”秦默的语气凉而淡,却句句在理,公仪音心中莫名的怒火被他这么一劝,倒也跟着熄了不少。 公仪音长叹一口气,窝在秦默怀中,“皇后这边暂且不提,更让我心寒的,是父皇的态度。分他分明就觉察出了皇后有些不对劲,可却只字不提皇后的不是。这种态度,让我如何心安。你说……若是日后我们查出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母后之死的确是皇后一手造成的,他也会如今日这般纵容包庇吗?” 秦默有片刻的默然。 安帝此人,算不得治世的明君,疑心病又甚重。经此一事,他也算是看清了,安帝的确宠阿音,不过……这些都是建立在阿音同他的统治没有任何矛盾的前提下。一旦有什么人事威胁到了他的统治,也许,他又会是另一种态度了。 只是公仪音此时明显仍在气头之上,秦默不愿说出这番话白白惹得她更加不快,轻笑一声宽慰道,“阿音多想了,顾贵嫔比之王韵,自是不同的。我看,你暂且放宽了心,于主上面前也不可太过耍小孩心性,否则,可就是白白将主上推往皇后那一边了。” 公仪音心中一刺,一阵哀凉升起。她无力地点点头,“我明白。” 父皇之所以这般疼宠她,不就是因为自己知进退识大体么?若果真成了公仪楚那般胡搅蛮缠的性子,又何尝还能得到父皇的半分喜爱?恐怕会日渐疏远了罢。 所以尽管公仪音心中对安帝诸多不满,她也不能显于面上。 她的眉眼微垂,神情有些单薄,素来明艳的容颜染上几分愁绪。 秦默极少见公仪音这般愁容满面的样子,心中颇是心疼,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阿音放宽心吧,诸事有我呢。过几日我带你去天水郡散散心,暂且把这些烦心事都丢至一旁。” 他身上的幽幽寒竹香总有一种令人心平气和的魔力,公仪音深吸了几口气,郁郁的脸色和缓了些许,仰头朝秦默露出一抹笑意,说起了去天水郡的事,“你们每年都要回祖宅么?” “倒也不尽是。”秦默摇摇头回忆道,“一般只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祭祖时才会回去一趟,算起来,我上一次回去也已经是三年前,正是二祖父五十岁寿辰时。” “那……天水郡好玩吗?”公仪音到底还有几分小孩儿心性,又是在秦默面前,自是无所顾忌。 秦默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发,轻笑一声道,“若论好玩,自没有别处能比得过建邺的。只是天水郡地处江南,山清水秀倒也吧别有一番趣味。” 公仪音闻言,眼中起了几抹亮色,兴致勃勃又问,“那我们何日启程?” “等我将京中之事安排好便出发,约莫就是三四日时间吧。”秦默看向她,眼中闪烁的淡淡的宠溺之色。 公仪音点点头,忽又想到一事,微微直了身子看向秦默道,“我这两日想去趟顾府。上次成亲之日也没好好招呼外祖那边来的人,你这两日可能抽出些时间陪我走一遭?” 秦默低头亲了亲公仪音光洁的额头,笑道,“主上都准了我的假了,除了一些私事要料理,这几日并无太多事情要忙。你定好日子告诉我便是。” “好。”公仪音弯了眉眼,“回去我便叫人送帖子过去,若日子定了,我再知会于你。” 两人又顽笑了一会,感到牛车缓缓停了下来,原来帝姬府已经到了。 秦默陪公仪音回聆音园坐了一会,因还有事,便先去了书房。他刚一走,正巧前院便有女婢送了帖子过来。 阿素取了进来递给她。 公仪音伸手接过,随口问道,“是谁家送来的?” “回殿下的话,听来报的女婢说是萧府送来的。” 萧府?公仪音一怔,莫不是萧染? 急急打开帖子一瞧,果真是萧染,不由眼角眉梢带了几分笑意。说起来,自打从冀州回来之后被各种俗务缠身,还没同萧染好好聚过呢,现下又要去天水郡了,得赶紧抽个时间出来才是。 她仔细看了看帖子,帖子上说萧染明日会过府拜访,看她是否有空。 公仪音合上帖子,起身走到书案前取过一张空白帖子,拿起狼毫刷刷写了几句话。待字迹干透,方才交给阿素道,“阿素,你派个人把这回帖送去萧府罢。” 阿素应了,拿着帖子自去安排去了。 到了第二日,萧染果然准时来了帝姬府。 公仪音听得人来报,忙请了阿灵亲自去前院迎接。 不多时,阿灵便引着萧染并她带来的两个女婢,名唤绿绮和碧绡的一道过来了。 公仪音正站在院中,远远见到一行人朝聆音园走来,为首之人正是一袭松香色曳地长裙的萧染,面上带着熟悉的笑意,忙带着阿素迎了上去。 “阿染!” “无忧!” 两人一见面,都是欣喜异常,站在原地打量了彼此片刻,竟同时开了口。 “阿染清减了!” “无忧清瘦了!” 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嘻嘻哈哈笑了开来。 “当真是好久不见你了!”公仪音拉过萧染的手,引着她一道往院里去,“你这些日子可好?怎的清瘦了些?” 萧染嘻嘻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儿?左右是每天上上家学,学学女红,再偷偷瞒着长辈上街去逛逛,日子过得倒也惬意。不比你,我看你这些日子忙得连轴转呢。” 公仪音微有歉意,“是啊,回来就各种事儿,也没来得及跟你聚聚。上次成亲之时你过来,亦没有好生招待呢。正说要找个日子约你出来玩玩,你的帖子便下过来了。” 两人走到院中,见今日天气晴好,也不进屋,相携着走到院子里的秋千前坐了下来。 阿灵阿素和绿绮碧绡识趣地站在一旁,并不打扰二人说话。 “阿素,去泡壶茶来,再取些点心小食之物。”公仪音出声吩咐,“我记得你爱吃酸的罢?我近日府里得了些腌梅,是用上好的青梅制成,我让阿素取些来给你尝尝。” 阿素应一声,下去准备去了。 萧染抿唇笑笑,“难为你竟还记得我这点小小的爱好。” 公仪音得意的一笑,露出几抹孩童般明澈的笑意来,“可不是?回头我去你府上拜访的时候,你可记得给我准备些好吃的才是。” 萧染道,“这是自然,但凡我府里头有的,一一给你尝尝。” “可别忘了,有好吃的也知会我一声。” 萧染以袖掩面笑得欢愉,只道,“你个堂堂帝姬,吃惯了山珍海味,竟还惦记上了我府里那些吃食,说出去可不叫人笑话了?” 她二人打趣玩闹,笑声如银铃一般在聆音园上空回荡,一旁的阿灵等人也忍不住勾了嘴角。 公仪音这几日因诸多杂事而颇有几分闷闷不乐,看在阿灵和阿素眼里自然也有些焦急,只是苦于没法替公仪音排忧解难罢了。此时同萧染一番嬉笑下来,面容神情都亮堂了不少,看在阿灵心中也是高兴,连带着对萧染也愈加喜欢起来。 两人闲聊了一会,阿素已命人上了各色茶点来,一一摆放在凌霄花架下的石几和石榻上。精致小巧的盘碟中盛着各色糕点小食,小巧玲珑晶莹剔透,让人看着就来了几分兴致。 公仪音和萧染从秋千下下来,走到石几前坐下,一边吃着点心小食,一边玩笑闲聊。 “对了阿染,你这些日子可有去找过静仪?”公仪音捻起一块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放入嘴中,看向萧染随口问道。 岂料萧染捧着茶盅的手一顿,方才面上的盈盈光彩暗淡了下去,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公仪音本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萧染会是这种反应,喝一口茶咽下口中的糕点,拿出帕子擦了擦指尖,看着萧染认真道,“阿染,发生何事了?” 萧染放下茶盅,叹一口气,有些欲言又止,只道,“我也不知此事该说不该说,或许只是我多心罢了。” 公仪音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阿染说出来我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萧染看公仪音一眼,见她眼中掩饰不住的关心之意,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我觉得……静仪这些日子似乎有意在躲着我。” 公仪音微惊,“为何?” 萧染摇摇头,无奈道,“我也不知原因,所以才觉得奇怪。只是我去薛府找了她几日,却见静仪神情并不大热络,邀她出府游玩也只推脱不得空。如此了几次,我原本热络的心也有些冷了下来,只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却不自知,可仔细一想,却着实找不出原因。” 公仪音眼中的讶异之情更甚,“竟还有这种事?是从何时开始的?” 萧染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不大确定道,“似乎正是你去冀州之后的事。” 公仪音不禁皱了眉头。 她去冀州之后的事?莫不是此事还同自己有关?难道说……薛静仪是看在自己的帝姬身份才同自己和萧染交往,所以自己一走便对萧染不甚热切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说起来,萧染和薛静仪两人早就认识了,若薛静仪是这等趋炎附势之人,当初也不会同萧染交好了。 那……究竟是为何呢? 难道是自己去冀州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微阖了眼眸,努力回想着去冀州前发生的事,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忆起一事来。 正是她们三人同叶衣衣一道去云浮山看红叶的那日。 当时正碰上秦肃在山上围剿两个天心教逆党,萧染和自己不幸被逆党劫持做了人质。当时自己幸得秦肃出手相救,方逃脱毒手。但萧染却被逆党失手拖入了山崖,薛静仪上前想去救萧染,不想人没救到,自己也失足掉了下去。 秦肃和一名虎贲军飞身跃下,千钧一发之际救起了两人。 因萧染是先坠崖的,秦肃武功较好,便亲自去救了她,另一名虎贲军则抱了薛静仪上来。当时她正巧在薛静仪身侧宽慰她,不经意间看见薛静仪望向秦肃和萧染二人的目光有些古怪。那会子心中惊魂未定,并未多想,只是现在回忆起来,薛静仪那目光中,分明有些不妥之处。 犹疑了一会,公仪音还是问出了声,“阿染,你觉得……静仪同秦五郎的关系如何?” 萧染一怔,想了想方道,“秦五郎为人仗义,常夫人和薛公死后,因往日同薛公的情分,帮了静仪不少,两人又认作了义兄妹,我想……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说到这里,她略有狐疑之色,抬头看向公仪音,不解道,“无忧为何突然说起秦五郎?” 公仪音只沉吟不语,片刻又问,“这么说……阿染也是颇为欣赏秦五郎的咯?” 萧染的颊边飞起一抹流霞,微微低了头,声音中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羞赧,“秦五郎外冷内热,又有担当,同其他士族子弟确有许多不一样之处。” 她虽未明说,公仪音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仰慕之意,微微叹一口气。看来……阿染的确对秦肃起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意。只是……她二人若想在一起,遇到的阻力恐怕会更甚于自己同秦默吧? 公仪音这般一想,心中也有了几分戚戚之意。 只是眼下重点在薛静仪,遂撇开这份心思不提,想了想,斟酌了语句道,“阿染,我觉得……静仪对秦五郎之情,应该并非兄妹情谊那般简单。” 萧染一怔,眼中浮上几丝朦胧雾气来。 阳光暖暖洒下,她的面容在光影中有一瞬间的看不真切。她本就是精致的容颜,便是如此发证的神情,亦有几分别样的颜色。 半晌,萧染才似回了声,语气中带了几丝不置信,“你是说……静仪她……静仪她喜欢秦五郎?” 公仪音缓缓点了点头。 “可是……”萧染急急想辩驳什么,可越一回想,眉头却皱得越紧了。显然也联想到了什么,不得不低垂了眼帘,默认了公仪音的说法。 凉风过,两人宽大的衣袂被风吹得翩翩起舞,连鬓边的发也散乱了些。 萧染拨开挡在眼前的碎发,调整了一下惊诧不已的思绪,看向公仪音的目光愈发不解起来,“可是……这同静仪对我的态度又有何关系呢?” 公仪音以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染,眼神中闪着晶亮的光,“阿染,你同我说老实话,你对秦五郎……是不是也有好感?” 乍一听得公仪音这话,萧染蓦地羞红了脸,阳光下显出十分的颜色来。她连连摆手,慌慌张张否认道,“我……没……我没……” 只是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同往日伶牙俐齿的她完全是两个样子。 公仪音轻轻一笑,打趣道,“脸都红成这个样子了,还偏不承认。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左右明明白白说出来,我也好替你拿个主意不是?” 萧染低了头,揉搓了好一会衣角,方才抬了头期期艾艾道,“我……我确实觉得秦五郎同寻常男子有些不一样。” 公仪音抿唇笑笑,萧染这话虽说得委婉,但也就是间接承认了她方才的问话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萧染,公仪音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当时自己对秦默,也是这般懵懵懂懂的情感吧。 她心中微有慨叹,回到薛静仪的话题上来。微微敛了笑意道,“你想,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实,静仪那般关注秦五郎,如何看不出?再者,你还记得云浮山观红叶那一日么?当时秦五郎救的是你,于他,他可能并未多想,但落在静仪眼中,许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公仪音叹口气,接着道,“静仪骤然失去父母双亲,府中又那么多豺狼虎豹之人,秦五郎对她好,自然成了她心中唯一的依靠。再者,秦五郎生得一表人才,又时不时去府中照看她些许,如此好的郎君,任谁都会对他生出不一样的情意来吧。” 虽则公仪音这般娓娓道来,萧染的脸色却蓦地变得通红。 她怎么也没想到,薛静仪突然对她如此冷淡的原因,竟是将她当成了假想情敌!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并不知薛静仪对秦肃的情意,对秦肃的钦慕之情也是深埋在心底,自问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薛静仪的事来,如今却得薛静仪这般对待,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见萧染默然不语,公仪音也有些唏嘘。 谁曾想两个曾经如此要好的女子竟会发展到这种田地? 她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萧染添了杯水,又问,“阿染,你既已明白了静仪的想法,日后对她,对秦五郎,预备如何?” 第250章 心生怀疑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萧染原本还有些如坠梦里,听得公仪音这么一打趣,脸“腾”的一下就变得绯红,素来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子却低了头去把玩桌上的茶盏,脸上又是喜悦又是娇怯。鬓旁那朵洁白的白玉兰衬得她愈发面如流霞,娇怯动人。 难得见她这般小女儿的情态,公仪音忍不住抿唇笑着,嘴里道,“秦五郎可真是大手笔,你们总共才见了几次面,便送你这么贵重的簪子了?” “无忧……”萧染又羞又急地抬了眸,看向公仪音道,“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公仪音敛了几分玩笑之意,面上露出一丝古灵精怪来,“你只说,今儿这事……该不该谢我?” 萧染微垂了眸,脸上红霞未退,语气却是平静了些许,“自然是要谢的,凭你想如何都行。” 公仪音流转的眼波转了几转,道,“我暂时还未想出来让你如何谢我,先欠着,改日再找你讨回来。” 萧染自是满口应是,忽而眼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忧色,撩眼看着公仪音道,“无忧,你说方才……静仪她是不是生气了。” 听得萧染说起薛静仪,公仪音也略敛了几分笑意,满脸无奈道,“谁曾想静仪对你的态度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好歹你们也曾经相知相识,为了一个男人,难道日后当真要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萧染亦是无奈,“我也没想到她今日竟会这般……我看,她日后怕是都不会理我们了。” “罢了罢了。”公仪音心浮气躁地喝一口茶,“我们交的是朋友,并非祖宗。虽则她家中生了变故,有些小性也情有可原,但若做到这种份上,便着实叫人不喜了。我看啊,经过今日这一着,她大概也知道了我的心意,日后对我,恐怕便只剩疏离和装出来的恭谨了。” 萧染眉眼一耷,看着公仪音有几分歉意,刚待开口,却见公仪音冲她摆摆手快人快语道,“阿染,道歉的话便不必说了,此事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就放宽了心,日后见着秦五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必顾念着她。” “也只有这样了。”萧染微微叹口气,见雅间内气氛有些沉重,便不再提这茬子话,只回到方才那话题上来,“我们府上的厨子做海鲜倒是一绝,正好今日阿兄不知从何处弄了一大篓子各色海鲜过来,你明儿可有空?来我家尝尝如何?” 公仪音笑了笑,“今儿回去本想给外祖家下帖子说是明日过去拜访的,既是你家有好东西吃,那后日再去我外祖家便是。” 萧染闻言颇喜,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如此甚好,我回去赶紧吩咐厨子好生准备着,再派人给你送了帖子去。” 公仪音应一声,转头一看,红日已渐西斜,便看向萧染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萧染今日出来逛了一天,恐家中担忧,遂点点头慢慢站起了身,同公仪音一道出了门。 出了凝碧阁的门,帝姬府的车正停在一旁的小巷子里,见公仪音和萧染出来,靠在车辕上休息的宁斐眼神一亮,赶着车迎了过来。 阿灵阿素上前,请了公仪音和萧染上车,因车厢颇大,两人并绿绮碧绡也一起上了车。 “先送阿染回萧府。”公仪音冲着车厢外的宁斐吩咐道。 宁斐应一声,待几人坐稳,赶了车往萧府而去。 一路说说笑笑聊些闲话,萧府倒是很快到了。 萧染同公仪音道了别,遂带绿绮碧绡下了车,嘱她明日要过来,得到公仪音的应承,这才缓缓下了车,娉娉袅袅往府里头去了。 公仪音微微掀开车帘,看到耀眼的夕阳如金子一般洒在萧染渐行渐远的背影之上,她头上那支点翠卷荷雕花银簪散发着细碎的光芒,满目都是华彩盈盈。 公仪音翘了翘唇角,放下帘子道,“宁斐,回府吧。” 回去萧染果然派人送了明日的帖子过来,公仪音交给阿素收了,又命其取一张空白名帖过来,刚待执笔,却似又想起一事,回头问阿素道,“阿默现在可在书房?” “方才听茗烟来报说九郎刚回,这会子应该正是在书房。”阿素盈盈道。 公仪音便搁了笔,让阿素替她整了整衣衫,微带了笑意道,“走,同我一道去归云阁看看阿默。” 归云阁的布置比照了清竹园,构造布局有四五分相似。知道秦默喜欢翠竹,公仪音特命人挪了许多郁郁葱葱的翠竹至此,加上园中本就有的松柏,满目皆是绿意葱茏,庭树深碧,幽静而清雅。 院门未关,公仪音便径直带了阿素走了进去。 茗烟和秦默的另一名小厮泉雾二人正在门口守着,见得公仪音过来,忙朝她行礼。 “你们郎君可在房中?” 茗烟道“是”,替她挑起帘子迎了应进去,身后的阿素却并跟不进去,只同茗烟和泉雾一道在门口候着。 秦默早已闻得外头的动静,放下手中的笔朝门口看来。 “阿默。”公仪音笑盈盈上前,在他身旁坐下,目光在他面前摊开的宣纸上一扫,恰好看到好几个月牙状的图案,不由一怔,伸手拿了过来。 “这是……?你从前手腕上的胎记?”公仪音侧头望向秦默。 秦默点点头,“父亲只说是月牙状,我便随手画了几个图样出来,让子琴去打听打听。”他口气虽淡,但明显听出不报几分希望,毕竟,这样细微的特征,就算是查,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公仪音一听,眉目间的亮色也黯淡下来,只恨自己不能替秦默做些什么。 秦默轻轻取出她手中的宣纸放至一旁,笑道,“阿音今日过来,可是找我有事?” “明儿阿染叫我去她府上,我来同你说一声。你后日可有空,我准备给外祖家西安下个帖子,你若有空,我便定了后日过去拜访。” “可以。”秦默笑着应了。 “对了,今日我碰到秦五郎了。” “五兄?”秦默眉一挑,知道公仪音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秦肃,眸中带着盈盈光华,道,“怎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公仪音“嘻嘻”一笑,便把萧染对秦五郎的情愫说给了秦默听。 秦默微奇,“还有这事?我竟半点也不曾察觉。” 公仪音点点头,看向他嗔道,“这些女孩子家家的心事,你能发现才怪了呢。我准备撮合撮合他俩,你觉得如何?” 秦默抬手抚了抚她乌青的发,眸中带了一丝宠溺,“阿音开心就好,只别适得其反了才是。” 公仪音愈发笑得欢愉,“我都已经成功嫁给你了,还怕替阿染拿不下秦五郎不成?” 见公仪音如此兴致勃勃,秦默虽不大看好这桩姻缘,倒也不泼冷水。毕竟,认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阿默,此去天水郡,我可需准备些什么?老家里那些亲眷长辈们什么的,都先喜欢什么?我着人去备好礼。”公仪音道。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阿音带着你自己的人去就行了。”秦默同她开着玩笑,顺手将她鬓边歪了的白玉兰扶正。 “那再好不过了。”公仪音抿唇轻笑,心中乐滋滋的。同秦默成亲后,大小诸事都有秦默替自己打点,自己可愈发懒惫起来了。 第二日,公仪音去了萧府赴约。 因着公仪音事先说明了并不以帝姬身份过去,萧染便只同其父母亲知会了一声。见天色正好,遂命人在她院子里支了张长几,摆上各色烹饪好的海鲜,也不叫别的闲杂人等,只同公仪音两人对饮同吃。 又命在院中一角另设一张较小的长几,也不要绿绮碧绡同阿灵阿素几个服侍,让她们也去喝酒吃饭去了,不必管她和公仪音。 阿灵四人拗不过,行礼后退下,原本还有些拘束,只看公仪音同萧染那边聊得热火朝天,便也放开了心思,谈笑起来。 一时间,院子里欢声笑语不断。 “阿音,你什么时候启程去天水郡?”吃了一会,萧染开口问道。 “应该就这几日的事。” “到时你告诉我,我去送送你。”萧染夹了一箸切得薄薄的鱼肉放入嘴中,看向公仪音道。 “这又何必麻烦呢?我不过去个半月,很快便回来了。” “就让我去送送嘛?上次你去冀州去得急,等我得了消喜,已经是好几日之后了。”萧染却是坚持。 “那好吧,回头我派人来通知你一声。”见萧染执意,公仪音也未坚持。 萧染开心地一笑,替公仪音呈了碗七星鱼丸汤给她,口中道,“你尝尝这个,这鱼丸是新鲜现做的,汤里加了去腥调鲜的料,十分可口。” 公仪音笑着接过她递来的碗,用白瓷勺子舀着喝了一口,口中叹道,“味美而鲜,果然不错。” 喝完一碗汤,似仍有些意犹未尽,遂又盛了半碗。 萧染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口中道,“幸得你不对海鲜过敏,要不可就没这口福了。” 公仪音略有奇色,微微用帕子沁了沁嘴角的汤渍,好奇地看向萧染道,“难不成你认识什么人竟对海鲜过敏不成?” 听公仪音这么一问,萧染亦是惊奇,微微瞠大了眼睛望着萧染道,“你竟不知?昭华帝姬便是对海鲜过敏的呀?” “还有这事儿?”公仪音微愣,她与公仪楚关系本就不好,每次见面总是公仪楚总是变着法子针对她,时常闹个鸡犬不宁。所以到了后来,但凡有同坐一桌吃饭的宫宴时,安帝总会吩咐安排的人将她们安排到不同的席位上去。 再者公仪音对公仪楚又无半分兴趣,是以对这些并未多加关注。今儿听萧染提起,才知公仪楚竟然对海鲜过敏。 “阿染,你是什么知道的?”她微微歪了头,一连好奇之色。 “有一次宫中设宴,我们府里头也得了帖子,恰好当时我同昭华帝姬坐到了一席。当时席上有一道名叫龙身凤尾虾的海鲜,昭华帝姬一见,勃然大怒,说什么明知道她对海鲜过敏,还将这道菜上到这一席来,分明就是对她心怀不轨。当时她还闹将了好一阵才消停下去呢,我也是那一次才知晓她海鲜过敏这件事的。”萧染娓娓道来,说得又活灵活现,公仪音仿佛都能见到公仪楚叉着腰勃然大怒的样子,一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够了,萧染喝一口水,慨叹道,“说来也奇怪,明明都是帝姬,怎的昭华帝姬身上的气质就半分不及你呢?” “许是皇后太过纵着她了,才养成了她那般骄纵的性子吧。” “嗯。”萧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除了这性格,我看……你同昭华帝姬的相貌也不大像。我虽没见过顾贵嫔,但也听人说你肖似贵嫔,不过要我看,你眉眼间还是有几分主上的影子的。倒是昭华帝姬,虽则同皇后亦有三四分相似,但剩下的六七分,我却半点没看出同主上的相似之处来。”她停了筷,一边歇着一边随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从前公仪音对公仪楚并不大关注,是以也没注意到这么多。今日听萧染这么一提,忽然觉得她说得颇有几分道理。 公仪楚身上,的确看不出安帝的影子。 都说女儿肖父,可公仪楚为何半点也没遗传到安帝的容貌? 这个想法一起,顿时生了几分疑惑。 见公仪音忽然蹙起了眉头,萧染一怔,忙问,“无忧,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 公仪音摇摇头,笑笑道,“无事。”心中存了疑,只暂且揭过这话不提,心里头却想着回头定要将此事同秦默说一说。 两人又吃了一会,因心情好,天气又不错,公仪音便同萧染喝了几杯。她酒量不错,几杯下肚并无多大的反应,不想萧染却是不大能喝酒的,才喝了两杯,面色就变得酡红起来,眼中也颇有些迷糊的神态。 公仪音先前并不知萧染不胜酒量,见此忙拿走萧染的酒杯,出声唤了绿绮和碧绡过来。 两人一见萧染这醉意醺醺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朝公仪音行了个礼道,“女郎不胜酒力,特别容易喝醉,若有失利之处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公仪音摆摆手,朝绿绮扶着的萧染瞧去。 萧染嘴里还嚷嚷着“喝!喝!”的,面上的醉意却是一览无余,公仪音无奈一笑,看向绿绮和碧绡道,“你们好生扶着阿染进去歇着,我也酒足饭饱了,便先回府了。等她醒来,替我谢谢她的招待。” 绿绮和碧绡忙不迭行礼,面上颇有些惶恐,嘴里只道,“招待不周,请殿下见谅。” 公仪音笑一声,“快起来吧,我今日是以阿染朋友身份过来的,无需多礼。你们好生伺候着她,小心她明日起来头疼。” “婢子省的。”两人忙应了。 “那我便先走了。”公仪音笑笑,看一眼阿灵和阿素,朝院外走去。 绿绮同碧绡对视一眼,一人扶着萧染进了房,另一人则小跑着赶上了公仪音,送其出了萧府。 回程的马车上,公仪音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方才萧染说过的话。 公仪楚同父皇并不相像,有可能是巧合。可若不是巧合呢? 她的脑海里忍不住浮上来一个想法。 可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便是想一想,公仪音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难道……公仪楚不是父皇的孩子? 那她的生父到底是谁? 皇后又是如何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勾当来的? 公仪音想想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可能,可这世上的事,哪有绝对一说,只恨不得快点回府,同秦默商议一番才好。 她暂且按下心中这纷杂的心事,撩起帘子朝车窗外看去。 正在这时,有一人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那身形容貌,颇有几分熟悉。 “停车。”公仪音大声吩咐。 驭车的黎叔不知发生了何事,忙急急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阿灵和阿素好奇地看向公仪音,却见她透过帘子一角,正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屏气凝神地顺着公仪音的目光看去。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小郎,低垂着头正在街边的摊子上挑拣着什么,从这个角度望去,看不清容颜,只觉得身上有一股清隽的气质,身上的衣衫算不得太好,却也不差,下颌线条精致而流畅。 见公仪音呆呆地望着素不相识的小郎出了神,阿灵和阿素颇有些诧异,对视了一眼,阿素犹疑着开口道,“殿下可是认识那位小郎?” “不认识!”公仪音却清冷应一声,“刷”的一下放下了帘子,面无表情对着车外吩咐道,“黎叔,走吧。” 黎叔应一声,牛车又缓缓行驶了起来。 阿灵和阿素见公仪音突然变了脸色,一脸心烦意乱的神情,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看公仪音的脸色,又不敢多说,遂住了嘴依旧坐于一旁。 行了一会,公仪音冷峻的神色才渐渐舒缓下来。 方才她见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洵墨! 阿灵和阿素这一世并没见过他,所以不知道公仪音方才看的那人究竟是谁。公仪音对他却是熟悉非常,一眼就认出了他。 一见到洵墨,先前压下去的那个问题又浮了上来。 秦默明显已经知道她对洵墨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了,自己并不想瞒着他,可又不知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到底如何开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完全的主意来,一时颇为头疼。 车辇驶到了帝姬府,公仪音想了想,问明秦默如今正在归云阁中,想了想,还是径直往那处去了。 因今日公仪音不在家,秦默便在书房草草用过了饭,正叫人将餐具撤下去,忽听得人来报说殿下回来了,便起身迎了出去。 “阿音今日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秦默上前拉过公仪音的手,含笑着问道。 “阿染酒量不大好,喝了两杯便醉了,我就先回来了。”公仪音道,身上有淡淡的酒香飘过来。 秦默见她微红的脸颊,只当她有些醉了,看向她身后的阿灵和阿素道,“去给殿下煮碗醒酒汤来。” 公仪音其实只是一路行得急,略有些气喘罢了,忙道不用。秦默却也不听,只吩咐阿灵和阿素下去准备。两人行礼后退了下去。 秦默这才拉着公仪音步入竹林,到了一处特意辟出来的清静之地,四周绿竹森森,唯竹下设一石几,两石榻。风吹竹叶,幽香盈鼻,端的是闲谈小憩的好去处。 秦默拉着公仪音坐到自己身旁,一面将她搂入怀中,一面在她耳旁轻轻道,“阿音……似乎有心事?” 第251章 早上是腻歪的好时机(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微怔,呆呆地抬眼看着秦默,道,“你怎么知道?”方才她明明调整好了思绪才进来的,没想到秦默居然一针见血地看穿了她的伪装,着实让她感到惊奇。 秦默浅浅一笑,“阿音,若我连你的情绪变化都看不出,便枉为你的夫君了。”他眼中的光芒浓烈而炽热,嘴角是温软的笑意,如同开得正好的春花。 公仪音亦是一笑,微微叹口气,这才开口道,“我今日同阿染一道吃饭,闲谈之间她提起一事,让我不由生了些想法。” “她说什么了?” “她说……公仪楚同父皇……并无半分相似之处……”公仪音咬了咬下唇,语气沉沉说了出来。 秦默眉一挑,眼眸微眯了眯,似乎在回忆公仪楚的长相。须臾,开了口道,“这么一说,倒的确如此。” “阿默……你说有没有可能……公仪楚她……不是父皇的孩子?”公仪音压低了声音,在秦默耳畔低低道。 秦默的眸光一凝,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见秦默没有出声,公仪音接着道,“可若她当真不是父皇的孩子,又会是谁的呢?皇后怎么可能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干这等勾当?” 秦默依旧沉默不语,眼中的深浓雾气却愈发深重起来。 公仪音亦是没有出声,低垂着头想着心事。 一时间,只有风拂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响。 忽然,秦默抬了头,透亮的目光如穿透薄雾的光亮,直直落在公仪音面上,神情间有一抹凛然的神色。 公仪音被他这模样给弄糊涂了,不解道,“阿默,怎么了?” “你还记得高琼吗?”秦默缓缓开了口,语声中带了一丝沁人的凉意。 “高琼?”虽不知秦默为何突然提起高琼,但公仪音还是点了点头,又问,“他怎么了?” “我记得,常夫人的年纪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秦默接着道。 公仪音又是一点头,眼中愈发不解。 “当时叫人查高氏灭族的内情时,我曾看过高琼和常夫人的资料,两人的年纪差似乎不到一岁,也就是说,高琼若还活在人世,如今也已三十四岁了。”秦默语速渐渐变快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那又如何?”公仪音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人今年,也是三十四岁吧……”秦默的声音愈加冰冷,如沁凉的湖水一般在公仪音耳边不断回荡。 公仪音本是怔忡,听得这话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有一道白光闪过。 心里头蓦地浮现一个猜想。 她不可置信地抬目看向秦默,一脸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阿默,难道……难道你怀疑……”她支吾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勇气将心中的猜想说出来。 秦默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乍一听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可仔细一想,却又不无可能。阿音,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公仪音默然。 秦默说得对,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既然她都能重生一世,还能如愿以偿地嫁给秦默,为何事情的真相就不能是自己猜测的那般呢? 只是……越这么一想,心中却愈发冷了下来。 心中似有冰冷的海水不断漫上来,一点一点地漫过她的四肢百骸,冷得如同泡在极地之巅的寒潭之中,全身动弹不得。 如果……如果事情的真相当真如此,这局棋,是不是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下了?而他们,她,父皇,甚至秦默,一开始都被蒙在了鼓里。 极冷的感觉过后,公仪音全身又开始冒起了冷汗,再被凉爽的风一吹,全身的毛细孔都被打开,水汽蒸腾间带走了她身上仅有的热气。 明明头顶是灿烂的眼光,公仪音却冷得直打寒颤。 感到了公仪音的不对劲,秦默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一面在她耳边柔声道,“阿音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忽然落入秦默温暖而清香的怀抱中,公仪音这才觉得全身有些回暖,眼中似有酸涩的感觉充盈而上,她费力咽下想落泪的冲动,“阿默,会不会……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法接受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残酷而恐怖。 秦默无奈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面上的神色亦有些严峻,“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我们也没办法排除这个可能性。看来,我得叫子琴再去查查当年高家被灭族一事了。” 公仪音浑身绵软地靠在秦默怀中,一时心力交瘁,整个人像是喝多了一般,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可偏偏这晕乎当中又带了一丝清明,时刻提醒着她方才脑中浮现的猜测。 她怔怔地在秦默怀中窝着,许久才木然地抬头看一眼秦默,“阿默,父皇那里……”她说到一半,却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若是唤作从前,她定然已经想着要赶紧去宫中告诉父皇了。可经过了王韵一案,她突然对父皇失去了打扮信心,变得有些诚惶诚恐起来。 如果……如果父皇不信自己呢? 又如果……他信是信了,却打草惊蛇了呢? 现在最棘手的事情是,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他们完全没办法估计敌人会使出什么招数来。 公仪音不想冒这个险,也不敢冒这个险。 可她也知道,尽管现在一切看上去都是风平浪静,可藏在暗处的那些阴暗面总有一天会爆发,到时他们会不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公仪音越想,就越觉得唇齿发寒。 这些事情,是她前世想都没想过的,想来是她前世死得早,所以并未经历过这一些。若是她前世能再活得久一些,或许……就能知道那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是谁了。 公仪音心中跟一团乱麻似的,一会担心这个,一会担心那个,面上十分焦躁不安。 秦默只她素来心事状,况且此事又不比寻常之事,公仪音难免会焦虑心焦一些。虽心下也有些忐忑,面上只不想,依旧轻声安慰道,“阿音,你现在担忧也没有用,若是露出了端倪,还容易打草惊蛇。我知道此事很难接受,只是你暂且安了心,我定会叫子琴加派人手调查此事。” 公仪音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抹笑容道,“我明白,放心吧阿默,我不会叫人看出异样来的。” 正好这时,竹林外响起了簌簌的脚步声,公仪音赶紧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将坠未坠的泪珠儿,整理好面上表情看向来人。 却是阿灵端着醒酒汤过来了。 她行到二人面前行了个礼,将醒酒汤放在石几上,口中道,“殿下,醒酒汤熬好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公仪音冲她挥挥手,神情有些恹恹。 阿灵只当公仪音喝了酒身子有些不适,便也没多问,行礼后退了下去。 秦默端起石几上的醒酒汤,拿勺子搅了一搅,尔后舀起一勺递到公仪音唇边,嘴里轻轻哄道,“阿音,来,先把这醒酒汤喝了。” 公仪音虽心中不大畅快,还是乖觉地将秦默喂来的醒酒汤喝了下去。 秦默面上露出点点笑意,嘴里道了声“乖”,又接着舀起了一勺喂到公仪音嘴边。 两人这样一喂一喝,没人说话,一碗醒酒汤很快见了底。 秦默放下冰花白瓷碗,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阿音,我再嘱咐一句。如今局势愈发紧张起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了阵脚。我让子箫调两个暗卫过来跟着你,以防不测。你日后出门如果可以,也尽量带上宁斐。” 公仪音长长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我明白。”心中却是暗暗下定决心,这些日子愈发要认真钻研起百里行留下的那本医毒笔记来,关键时刻,也许能成为自己保命的手段也说不定。 见公仪音神色虽仍是不大好,眼中的迷雾却已散去不少,有了点点亮色,秦默知道她想通了大半,遂也舒了口气。 当下两人又坐了一会,便起身进了屋。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公仪音迷迷糊糊间感到身旁的秦默似乎坐了起来,下意识睁开朦胧睡眼望去。 秦默掀开锦被刚欲下地,便听得公仪音迷糊软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阿默,什么时辰了?” 他转了头,轻轻笑了笑,柔声道,“还早呢,阿音再睡会吧?” 公仪音伸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眶,努力睁开眼睛朝秦默望去。秦默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语声愈发温柔起来,“乖,再睡会,我待会来叫你。” 公仪音转头朝窗外看去,见天边已经露出了几分鱼肚白,摇摇头道,“不睡了,早些去外祖家吧。”说着,将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朝秦默一伸。 秦默宠溺地笑笑,将公仪音从被窝里抱了出来。 春日的早晨到底有几分凉意,公仪音甫一从温暖的被窝中出来,顿时打了个寒颤,身上迅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忙不迭朝秦默怀中拱去。 公仪音此时方起,一头乌发散于身上肩头,乌油油的如上好的绸缎般顺滑。只是被她这么一拱,头顶立即变得乱蓬蓬起来。 秦默笑着摇摇头,将公仪音抱在怀中,伸手将她的乌发给理顺了,温柔地拢至身后,一面用手去勾搭在屏风上的里衣。 不想头发垂到身后,露出了其莹白如玉的肩头,原本如雪般白皙的街头却霍然露出了点点红梅,一个两个,从肩头一直蜿蜒往下,正是秦默昨晚的杰作。 他的目光顺着那红梅印看去,一眼便看到大红肚兜下起伏的山峦,顿时眼中眸色一暗,气息也变得紊乱起来。 公仪音忽然觉得头顶秦默的呼吸似有些不对劲,不由仰了小脸朝秦默望去。眼中还带着半醒不醒的湿漉漉的神色,清新而水润,像一只慵懒的猫咪窝在公仪音怀中,长长的睫羽轻微地颤动着,如同翩翩起舞的蝶。 她这般仰着头,柔软的呼吸尽数打在公仪音的面上,带着淡淡的幽香,秦默的心都似被这样柔软而绵长的香气给熏醉了,痴痴地望着公仪音,一时竟忘了动作。 公仪音抱了抱臂,微有些不解道,“阿默,你这般看着我作甚?”说着,又动了动,将身子往秦默怀中再靠了靠,口中只道,“好冷啊阿默,你再抱紧些。” 岂料她这么一动作,胸前的景色愈发一览无余。 秦默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刹那间又变得急促了。 公仪音这回总算明白了,忙伸手护住自己的胸前,一双明媚的杏眼瞪着秦默,口中道,“阿默,今日还要去外祖家呢,你可别乱来。” “我知道。”秦默胡乱应着,脸却朝公仪音越凑越近,公仪音刚要抗议,却猛地被秦默堵住了嘴,含着她的红唇吮吸起来。 公仪音气喘连连,一面拿小手去推他,一面含含糊糊道,“我……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见公仪音当真有些气喘吁吁的模样,秦默这才放开了公仪音的嘴。 公仪音还未来得及舒口气,忽然觉得胸口一凉,下意识低头一看,却见秦默一把将她的肚兜拉下,然后俯身亲了下去。 来不及抗议,公仪音脑中“哄”的一声,沦陷在秦默的柔情攻势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看得外头天光由蒙蒙亮变得亮堂堂起来,秦默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她。从她身上起来,又一把将她抱在腿上,面色未变地替她穿起衣衫来。 “凑流氓!”公仪音嘀咕一句,只觉身上酸软得厉害。虽顾念着今日还要去顾府,秦默做了回君子,只动了口未动手,公仪音还是觉得跟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气力,只得任由秦默替她穿起了衣衫。 看着怀中眼角含媚软趴趴动弹不得的公仪音,秦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又是一阵上下其手,弄得公仪音不住求饶。 好不容易将里衣穿戴妥当了,公仪音忙出声唤了阿灵和阿素进来,然后逃也似的穿上木屐跑到了外间。 看着公仪音一溜烟跑走的身影,秦默翘了翘嘴唇,心中默念一句,暂且放过你,待从顾府回来再好好疼你。 这么想着,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自己穿好了衣衫,也走出了内殿。 阿灵和阿素已经打好水等着他了,见他出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知道秦默不喜他人服侍,只把洗漱用品地上,自去伺候公仪音了。 两人装扮妥当,又粗粗用了些早饭,便坐上了去顾府的车。 等到了顾府时,太阳正好出来,温柔地阳光洒在府门处,显出一种宁静的诗意来。 因公仪音前日便下了帖子,门口早有人候着了,见帝姬府的车辇停在了府门口,忙不迭迎了上来,只等公仪音和秦默从车里出来。 阿灵和阿素先下了车,然后挑起车帘将两人请出。 迎上前的女婢忙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见过殿下,见过驸马,各主子已经在前厅候着了,请殿下和驸马随婢子进去。” 公仪音笑着点点头,在这女婢的引导下朝前厅走去。 这是秦默第一次来顾府,所以公仪音有意放慢了脚步,让秦默能看看顾府中的景致。上次来时,大雪方停,天色不大好,四下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今日春光正好,整个顾府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生动起来,虽仍只是简单的白墙青基,但有了阳光镀上的那层金色,那种古朴中带着的生机勃勃的意趣愈发鲜明起来。 公仪音同秦默边走边看,忽然见前头匆匆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唇一挑。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公仪音他们,脚步微顿,无奈地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行到公仪音跟前,那人朝公仪音和秦默行了个礼,口中带了几分不情愿道,“见过表姊,见过表姊夫。” 公仪音噗嗤一笑,看着面前神情纠结的小人儿,语声清越道,“阿遇啊,可巧在这儿碰上你了,你可也是要去前厅?” 第254章 陆氏妙容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顾氏宗主和顾琛的脸上皆是错愕之色,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半晌,顾琛才迟疑着开了口,嘴里喃喃道,“高琼?” 秦默敏感地捕捉道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异样的光芒,目光转向顾琛,眼中是清澈如水的神情,毕恭毕敬问道,“不知舅父可认识这位高琼?” 顾琛眸光中带了些许迷离,似乎回忆起了过去之事,良久,他才复又看向秦默,轻轻一点头,道,“当年我们几人乃一起长大,自然是认识的。” “听舅父的口气,您同这高琼不光认识,还很熟?”秦默又问。 顾琛的脸色微显凝重,他微微低了头,语中有慨叹之意,“也可以这么说,便是阿楹……”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便是阿楹,我也有几分相熟。只是……我一直以为他们当年在那场灭族惨案中已经死了。” 他怔怔抬了头望向秦默,神情中带了几分急切,“阿默,你当真确定他们还活着?” 秦默眉眼一垂,避开顾琛迫切的审视目光,语声轻缓,“高楹和高琼当年的确侥幸逃脱了灭族之灾。但……高楹如今已经死了,而高琼,也已没了踪迹。” “你说什么?阿楹死了?”顾琛大骇,眼底的眸光波动得厉害,原本有点点亮意的目光倏然暗淡了下来。 秦默打量了顾琛一眼,似乎从他眼底那复杂的情绪中看出了什么。 他缓缓点了点头,确认道,“是,她已经死了。” “你从何得知的?”顾琛犹自不信,一瞬不瞬地盯着秦默,眼中还存有一分侥幸。 “不知舅父可认识薛公?”秦默问顾琛。 “薛公?前御史大夫薛逸海?”顾琛皱了眉头问道。 “正是。”秦默点了点头。 顾琛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阿楹之死难道跟薛公有关?可是我听说,薛公前些日子不知何故已经去世了呀?” 秦默颔首肯定了他的话,“薛公的确前些日子不幸身亡,而高楹之死,也的确同薛公有关。” “这是为何?”便是顾氏宗主,这会也不解地朝秦默看来。 “不知外祖父和舅父是否知道,当年先祖忌惮高氏,可又不能无缘无故将其灭族,于是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坐实这罪名需要的证据,正是先祖授意薛公伪造的。” 听到这里,顾琛隐约已有了几分猜想,张大了嘴巴满脸错愕地看着秦默,“你是说……杀害薛公之人,正是阿楹?难道……她是为了报当年的灭族之仇?!” 秦默默然地点了点头,沉缓着语气道,“后来高楹见事情败露,无颜再活在世上,便自己服毒自杀了。” “她……她怎么能给薛公下毒的?”顾琛颤抖着问道。 秦默目光停留在顾琛面上,眼中微有迟疑。他能看出顾琛提起常夫人时那不一般的反应,心中也隐约猜出了什么。 顿了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实情。 “高楹先前并不知道薛公亦有参与当年高氏灭族一案,阴差阳错下嫁给了薛公做续弦。后来高氏有一出逃的仆从为暗中杀害薛公到了薛府,正巧认出了高楹,将当年之事说与了高楹听。高楹百般纠结之下,最终还是亲自下毒杀害了薛公。” 顾琛一听秦默说完,紧绷的身子突然间就软了下来,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席上,满目错愕之色,原本紧紧捏着茶盏的手,颤抖得厉害。 短短这一盏茶的时间,他先是知道了高楹当年没死,可如今却已不再人世,又知她因为毒杀了薛公而自杀身亡,最重要的是,他还知道了……她生前嫁给了薛公。 方才秦默的话来来去去在他脑中不断闪现,脑中满满充斥着这些话语,一瞬间竟似要炸裂开来,头痛欲裂,眼中写满了痛苦的神色。 顾氏宗主无奈地看他一眼,出声宽慰道,“阿琛,阿楹之事虽然可惜,但到底已经是过去之事了,你又何苦再揪着不放?若是叫阿媛知晓了,岂不伤心?” 他顿了一顿,叹口气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啊!” 听顾氏宗主这口气,他口中的阿媛,应该就是周氏的闺名了。 果然,听到周氏的名字,顾琛的神色总算平息了些许,眼中的震惊之色渐渐转为茫然,只剩一片没有任何焦距的灰蒙蒙,看不到任何光芒在跳跃。 秦默心知这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纠葛,低垂了头,不好说什么,只眸中神色有几许波动。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想来年少时的顾琛和常楹,也许有过一段令人怀念的过往吧。 也许是单恋,也许是两厢情愿。但不管如何,高楹一定在顾琛心目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只可惜……造化弄人。 顾琛长长舒一口气,双手捧住面颊,指缝间露出的神色中有几分痛苦的隐忍。 顾氏宗主知他一时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叹口气看向秦默道,“方才阿默你说到了高琼,说他如今了无音讯,也找不到任何踪迹。那……我们能帮你什么呢?” 秦默本想问问高琼是否有什么特征。 毕竟,虽然当时高琼年幼,但幼时的长相同现在总会有几分相像,也许能凭此在朝中大臣中找出潜伏的高琼也说不定,但方才突然得知了顾琛和高楹的过往,秦默却又改变了主意。 他瞟一眼顾琛,继而看向顾氏宗主,“不知高琼当年,是否有喜欢的人?” 顾氏宗主微愣,不曾想秦默第一个问题竟是这样,微微想了一会,还是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顾琛,“阿琛,你当年同阿琼玩得好,你可知……他当年是否有喜欢的人?” 顾氏宗主话音落,秦默看到顾琛捧住脸颊的手猛地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心跳得有些快,紧紧盯着顾琛的面上神情,口中又恳切地追问了一句,“此事事关重要大,如果舅父知道些什么,还请如实告知。” 顾琛放下遮住面容的手,眼中终于恢复几分清明。顾家人都生得极好,顾贵嫔如是,顾琛如今亦是丰神俊朗,丝毫瞧不出岁月的痕迹。便是这样颓然的神情,仍然有着别样的魅力。 他皱了眉头,目光往门口扫去。 顾氏宗主见他此番神情,开口道,“我叫了人在院子门口守着,其他人已经遣下去了,你什么话直说便是。” 顾琛又有一瞬间的沉默。 终于,他抬了头,用那双带着些许犀利之色的眼眸望着秦默,微微压低了声音道,“你说得没错,阿琼他当年,的确与一人彼此心悦。” 秦默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攥了攥,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琛一开一合的嘴唇。 “那人是谁?”他忍不住发问。 “是……陆氏妙容。”顾琛终于沉沉说出了这几个字。 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而诡谲起来。 陆氏妙容,当今皇后。 而陆氏,在当年高氏被灭族一案中,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因如此,高氏全族被灭,陆氏却一跃成为最受皇族器重的士族。 而现在,顾琛却说,陆妙容与高琼,当年是相爱的一对! 这般匪夷所思。 这般造化弄人。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高琼如今到底身在何处?而皇后,又是否知道高琼还在人世? 从明月夜瑶瑟和轻絮的案子开始,到薛公常夫人之死,再到冀州猖獗的天心教,还有前不久王韵在宫中离奇身亡一案,所有的一切,一环扣一环,仿佛将他们引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当中。 每当他们以为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却发现那只不过另一个更大的迷宫入口。 “阿默,为何突然问起高琼?可是他有什么消息了?”见秦默神情有异,顾琛犹疑着开口问道。 “没有,他现在的确是音信全无。但主上因薛公和高楹一案,对高琼的下落十分在意,责令我一定要尽快找出他的行踪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秦默并未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只巧妙地借用了一下安帝的名头。 毕竟,他和公仪音所推测的事情经过太过匪夷所思,若贸然说给他们听,反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恐慌,是以秦默只挑了事情的核心部分来说,倒也不算说谎。 听秦默这么一说,顾琛的脸色又沉了下去,紧紧盯着秦默道,“莫非……主上怀疑高琼有不臣之心?!” “在没找到高琼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对于高琼的用意和目的,秦默不好多说,想了想问道,“不知舅父是否能想起高琼有什么特征?” 顾琛微眯了眼眸想了一会,有些沉重地开了口,“阿楹的右手手掌心中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我记得她曾我打趣过,说她和高琼手上皆有一颗黑痣。她的长于掌心,而高琼的,正位于手背。” 手背上有一颗黑痣? 这特征,依旧十分不明显,若单单凭这一条线索,要在朝中众臣中找出这人来,显然十分困难。更何况,他的胎记都能被烫掉,更别说是一颗小小的黑痣呢? 秦默抬眼又问,“舅父可还能想起别的特征?” 顾琛又想了会,终是摇摇头,“除此之外,再想不出其他的来了。” “那……若是如今的高琼站在你面前,舅父还能认出他来吗?”秦默问。 顾琛有些许犹豫,不确定地点了点头,“若他没有刻意去改变容貌,应该是认得出的吧。” “好,多谢外祖父,多谢舅父。”秦默道了谢,又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外祖父和舅父务必替我保密。” 顾氏宗主和顾琛自然忙不迭应了,只道让秦默放心。 三人又随意说了会子话,见快到正午了,遂出了书房往前厅去。 正好此时,公仪音和祝氏周氏他们也逛完园子到了前厅,祝氏便吩咐人传饭,一面又派了人去请顾晞朝和顾晞遇。 饭桌上,祝氏向顾氏宗主说起等公仪音从天水郡回来让她一道同顾晞遇学骑马之事,顾氏宗主如今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到公仪音面前来,闻言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点头应了,等找机会再去跟那武师说一声。 顾晞遇听说公仪音要同他一起练习骑马,撇一撇嘴,狐疑地看向公仪音,眼中的微光像是在问,你一个娇娇女郎,能骑马么? 公仪音也不恼,咬唇嘻嘻一笑,眨了眨眼,意思是,能不能,咱们走着瞧便是。 顾晞遇轻“嗤”一声,不再看她。 一旁的秦默瞧见两人的“互动”,忍不住笑了笑,看向顾晞遇道,“阿遇,等你和阿音学会了骑马,回头我带你们俩去城郊的马场赛马。” 南齐虽马匹金贵,但越是金贵的东西,就越有人喜欢。因此城郊有个赛马场,也不知是何人所开,不拘是谁,只要出了钱,都可以去马场里赛赛马,是以秦默才有这么一说。 顾晞遇一听,眼睛瞪得滚圆,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默。 他自然也知道城郊赛马场的存在,只是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表姊夫,你……你还会骑马?” 秦默不置可否地一笑,算是默认了。 顾晞遇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嘴也张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半晌,才又是钦佩又是羡慕道,“表姊夫,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秦默轻笑,“自然也有不会的。” “真的?”顾晞遇似有些不信。 “真的,不信你问你表姊。”秦默含笑道。 顾晞遇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公仪音,期期艾艾道,“表……表姊,表姊夫当真有不会的事情?” “这个嘛……”公仪音有意吊他胃口,假装想了一会才道,“的确是有的。” “是什么?”顾晞遇急急问道,眼中是渴求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公仪音。 “下厨。” “下厨?”顾晞遇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半晌才怔怔道,“你是说……做饭?” “是呀。”公仪音抿唇浅笑。 顾晞遇眼睛白了一白,“哎”一声道,“这算什么事儿?府里三餐都有厨娘厨子准备,哪里用得着表姊夫亲自下厨啊。表姊,你这是鸡蛋里头挑骨头!” 公仪音也睨他一眼,道,“我可没说这是阿默的缺点,你找他自己说去。”说着,顽笑似的推了推身侧的秦默。 冷不丁被公仪音一顿抢白,顾晞遇一时没接上话。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错失了时机,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垂首不再说话。 顾氏宗主和祝氏纷纷笑出了声,只道,“阿遇素日里惯是个伶牙俐齿的,今儿总算遇到对手了罢?” 顾晞遇不服气地一抬头,“我分明是让着她。” 瞧着他腮帮子微鼓,一脸气呼呼的模样,公仪音却觉玉雪可爱得紧。正巧顾晞遇坐她旁边,便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肉呼呼的脸颊。 顾晞遇谁曾想她会突然“动手”?一时间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狠狠瞪公仪音一眼,嘴里嚷着,“你干嘛捏我?” “因为你可爱呀!”公仪音说得一本正经。 “你……”顾晞遇气不过,可又没法同公仪音理论,只得连扒了几口饭,再不抬头看她。 公仪音“嘻嘻”一笑,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顾晞遇虽小,素日却总喜欢以大人自居,今儿总算是露出了几分小孩子脾性,席上其他人见此,亦是笑个不停。 一顿饭便这么气氛愉悦地过去了。 用过饭,与众人再闲聊了一会,公仪音和秦默起身告辞。 顾氏宗主和祝氏等人知他们去天水郡前要整理行李,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遂不多留,只嘱他们从天水郡回来再来顾府看看。 公仪音和秦默应了,告辞离去不提。 ------题外话------ 多谢以下妹纸们的支持和鼓励: 花花:妃妃、arielh256、若卿、还有土豪酒酒的50+99+520+300朵花花! 钻钻:小萝莉以及六六妹纸的30颗钻石! 月票票:月邪殇、专业鉴婊(妹纸名字好霸气……)、藕紫色、小诺、酒酒、杜雪红、luci19、小鸢、一世繁华、静静、qq9ee妹纸、阳光、秦忆梦、涂涂! 评价票:酒酒、小鸢、清欢、palfun、qq9ee妹纸! 以及腾讯读者:沙粒、枝枝丫丫、一抹云彩、yiiiiii、傲在骨子里、似水那年华、水晶之恋的打赏! 感谢妹纸们,夭夭会继续努力的~! 第255章 神助攻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公仪音和秦默踏上了去天水郡的旅程。 天水郡位于南齐东南部的秦州,首邑为新阳县。从冀州过去,一路车马不歇的话,大概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因着萧染先前同她说过,公仪音便派人前去萧府知会了她一声。至于顾家,公仪音想着她和秦默很快便会回来的,也不想兴师动众,便只派人去顾府说了一声,让他们不必来送。 到了城门处,萧府的车辇果然已经在等着了。 听到绿绮的报告,萧染掀起帘子从车厢中探出头来,果然远远便看到了帝姬府的车队朝城门处驶来。 她在绿绮和碧绡的搀扶下下了车,立在车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公仪音一行的车辇越驶越近。 到了城门处,帝姬府的车辇停了下来。 “无忧!” 公仪音听到车外响起萧染清朗的声音,忙掀开织锦帘子朝外望去。 萧染明媚的脸庞出现在公仪音视线里,她今日穿了件绣着云纹的绛色衣裳,衬得容颜明灿灿的一如今日灿烂的阳光,顾盼间眼波微微流转,有种容光照人和生机勃勃的美态。 公仪音转头朝秦默说了一声,得秦默应了,便在阿灵阿素的搀扶下下了车行到萧染面前。 萧染拉着公仪音的手,眼中有点点不舍,“昨日在将想了许久,想着今儿来送行总要送些什么好,可左想右想,我能想到的东西,你府里铁定有了,一时竟想不到任何能送得出手的东西。”她脸上写满了歉意。 公仪音嗔她一眼道,“你我之间哪还用讲这些虚礼?我府里都有呢。你今日能来就足够了。” 萧染语气微有哽咽,一双明媚凤眼含着快要漫出来的眼泪,“无忧,你路上记得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阿染,倒是你,如果有什么事不想惊动家里人的,就去我府上找我侍卫长宁斐,我已经知会过他了,你大可不必客气。”公仪音看着她微微含笑道。 萧染抽泣了几声,尽力将眼中的泪水收了回去,自嘲道,“瞧我,说着说着又要哭了,你这次很快就回来了,回来了我们再出来聚聚。” “这是自然。”公仪音满口应了。 两人又略略说了几句,公仪音见时辰不大早了,跟萧染先说了声,然后走到车辇前柔声问道,“阿默,要不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再等等。”秦默清朗若悠悠琴音的声音自车厢里传了出来,带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公仪音一愣,下意识跳开帘子朝秦默望去,嘴里奇道,“阿默,你还要等人吗?” 秦默微微勾了唇,眼中有清浅而流动的笑意。他轻轻一颔首,道,“等人?” 公仪音心下虽奇,却只当他那些同僚知晓了他要去天水郡之事,想赶来送他,便没有多问,只道,“那我让阿染先回去了?” 秦默微微凝视着她,颊边一缕似笑非笑的笑意,“她最好也再等一等。” 公仪音微怔,下意识问道,“为何?”然目光触及到他那双如黑玉琉璃般清透的眸子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错愕地看向秦默,结结巴巴问道,“阿默……你该不会……该不会是秦五郎要来吧?” 秦默扬了一下嘴角,不置可否,只淡淡浅笑。清晨和暖的阳光洒进车厢里,他周身沐浴在通透阳光之下,恍若珠玉琉璃一般散发出熠熠神采,光芒照人。 公仪音愣愣看着他眼中的柔光,一时看呆了去,心中却是感动万分。 萧染的心思本是女孩子家家的事,是以她上次不过同秦默粗粗提了一句,谁曾想他竟记到了心里,还主动替萧染创造个机会出来? 心中又是意外又是感动,一双水盈盈的眸光直直地凝视着秦默。 秦默轻笑一下,轻声道,“阿音再这般看着我,我可受不了了,到时控制不住做出点什么来,阿音可别怪我。” 公仪音见秦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也说这种“浑话”,脸颊飞起一抹流红,曳了眼尾睨他一眼,放下帘子不再睬他,只转身依旧朝萧染出走去。 萧染见公仪音脸上一面红扑扑的,不解道,“无忧,你怎么了?脸上怎么这么红?” 被萧染这么一问,公仪音的面上愈发烫了起来。她伸出手背沁了沁,胡乱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待面上灼热退下去些许,她清了清嗓子看着萧染道,“阿染,那个……还有一事……” “何事……?” 公仪音脑中飞快地转动着,她本无事再同萧染说了,只是又不想先告诉她秦肃回来,以免毁了她的惊喜,想半天也只想出个蹩脚的借口来。 “那个……你若是在京中待着无趣,可以去找我皇表姊玩,你也见过几面的。她性子和气,你定会喜欢的。” 萧染微愣,“无忧是说初云宗姬叶衣衣?” 公仪音点头,笑容有一缕不自在。 萧染狐疑地看她一眼,不明白公仪音为何突然提到叶衣衣。但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遂点头应下。 正要开口告辞,忽然听到身后有车辇行进之声传来,转头一看,是一辆普通的牛车,正朝城门处驶来。 牛车呈半开放式,构造颇为简单,只在两侧和车帘处垂下帐幔微微遮挡了一番,如此一来,车厢内坐着的人便一览无余。 此时虽是清晨,街道上来来往往也已有了些百姓。正好有那晨起去地里摘完瓜果蔬菜的女郎从车辇旁走过,不经意一瞟,不由尖叫一声,刚要拿出篮子里的瓜果往那车上人,却见车上人冷冷转身往来,俊则俊矣,只那双清寒的眼中神色冻得吓人。 那些女郎一怔,瓜果还未扔出,车辇便从她们身侧缓缓经过了。再回过神来时,车辇已然行远。她们本就被那人的眼神所震慑住,也不敢再追,悻悻地一跺脚,依旧往家里头去了。 萧染愣愣地盯着那越驶越近的车辇,忽然觉得车内之人有些熟悉,再定睛一瞧,可不是秦五郎? 她突然明白为何公仪音方才那么突兀地提起叶衣衣了。她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让自己等到秦五郎到来。 萧染感激公仪音的帮忙,可一张白玉般的脸颊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从耳根处一直红到脖子处,愈发像一朵娇艳的花儿在阳光中盛放。 公仪音看一眼萧染的面上神情,偷笑一声,用手肘捅了捅她,嘴里道,“秦五郎是阿默请来的,我也是方才才知道的啊。” 萧染一听,面露窘色,急急问道,“秦九郎知道我对秦五郎的心思了?” 公仪音两手一摊,“许是巧合呢?阿染,你待会可要好好表现才是。”说着,再不说完,只笑眯眯地看着秦肃的车辇行到了他们跟前。 秦肃伸出一只手打起了车帘。秦肃是从军之人,是以他的手不及秦默那么玉白修长,微显粗粝,手的侧面还隐隐有伤疤脱落后留下的淡粉色痕迹。因是如此,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男子气概来。 听得人来报说秦肃的车辇来了,秦默便也下了车,恰好一抬头,便瞧见秦肃从车中下来。 许是今日休沐,秦肃难得的没有穿虎贲军的服制亦或是窄袖骑装,而是一袭墨蓝色宽袍大袖,乌发用小银冠束住。因着这一身装束,倒模糊了几分他身上原本的凛冽气质,优雅的轮廓泛着玉一般的光泽,显出温润和清朗来。 难得见秦肃这样清雅翩翩的打扮,倒把萧染看呆了去。 秦肃和秦默互相行了个礼,秦默看向他浅笑着道,“麻烦五兄走这一趟了。” 秦肃也淡淡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气。”说着,目光往旁侧的公仪音和萧染身上一扫。 公仪音笑吟吟迎了上去,行了个礼唤道,“五兄。” “殿……无忧。”秦肃颔首,从善如流地改了对公仪音的称呼。 公仪音退后两步,悄悄戳了戳一旁有些发愣的萧染。 萧染回了神,也朝秦肃行了个礼,“秦五郎。” “萧家女郎也在呢?”秦肃的眸色微深,目光在萧染面上微微一顿,却并未显出多少吃惊之色,想来原本就猜到了萧染会在这里。只是……他心中微有狐疑,静仪怎么没来? 萧染暗暗吸了口气,不让秦肃看出自己心内的激动来,面上是得体的微笑,柔声答道,“来送送无忧。” 秦肃点点头,看回秦默,“老九,你此去天水郡,凡事也要多加小心。” 秦默颔首应是,面上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 秦肃定定打量秦默一瞬,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来,可见到的,只有那轻轻浅浅的笑意,心中不由微有狐疑。 昨日他突然接到秦默派人送来的信,说是他今日会带重华帝姬一道回天水郡,若是他得空的话,希望他能去送一送。 秦肃当时便有些纳闷。 他同秦默虽算得上意气相投,秦默也是他在秦家唯一能看得过眼的人,但两人的关系却并未好到如此亲密的地步。秦默忽然给他来这封信,让他不由有些摸不著头脑。 想了想,不知秦默是何打算,正好今日休沐,便过来了。 “老九此去秦州,怕是有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吧?京中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秦肃是大气爽朗的性子,只当秦默今日唤他来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也不客套,径直问了出来。 原本秦默只是单纯地想替萧染和秦肃制造个机会,如今听他这般问来,忽然脑中闪过一事,脸上笑意微敛,点点头道,“的确有一事需要五兄帮帮忙,请五兄借一步说话吧。” 秦肃点头,随着秦默往旁侧走了走。 “五兄。”秦默站定,抬眸看向秦肃,“一直还不曾问过五兄,五兄从豫州回来之后,在虎贲军待得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秦肃言简意赅道,“主上器重,同僚和上级待我亦是没得说。”说到这里,微微一勾唇,竟也同秦默开起了玩笑,“再者,建邺乃一等一风流繁华之地,方方面面比豫州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秦默也跟着浅笑一声,说起了正事,“我近日在追查一桩案子,因延尉寺的规矩,细节暂时没法同五兄细说。之前种种迹象表明,这案子的嫌犯极有可能藏在军营之中,或是北军,或是南军,当然,也不排除在州郡军之中,但可能性较小。” 他抬头看一眼秦肃的面上神色,接着又道,“前几日我们又得了个线索,这嫌犯的右手手背上,似乎有一颗细小的黑痣。因为此案证据不足,若大张旗鼓地进军营调查恐打草惊蛇,便想请五兄平日里帮忙留意留意,看北军中是否有这样的人,若有,还请尽快告知于我。” 秦肃神色也变得端肃起来,听了秦默的话,点点头应下道,“老九放心吧,我日后会多加留意的。” “如此,那我就先谢过五兄了。”秦默行了礼,又同秦肃转身向萧染和公仪音处走去。 秦默和秦肃在商谈的同时,公仪音和萧染也没歇着。 公仪音朝萧染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道,“阿染,难得有此机会,你若不好好把握把握岂不浪费了?” 萧染狐疑地看她一眼,“如何利用?” 公仪音嗔她一眼道,“你可真是呆子。虽则你方才见了他一面,也不过是打了个招呼。等我们走了,你们自然是各自回府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 萧染愈发迷惑起来,“可是……你们走了,我自然也没有借口同秦五郎继续待着了呀?” “说你傻,你还真傻。”公仪音面上神情愈发神秘起来,朝萧染的车辇呶了呶嘴道,“若是你的车辇出了些故障,你说……秦五郎会不会送你回府呢?从城门到萧府,这路程可不算短。” 萧染讶异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 公仪音得意洋洋地眨了眨眼睛,“正是如此。” “可是……”萧染有些犹疑。 “别婆婆妈妈了。”公仪音睨她一眼,“你难道不想与秦五郎同乘一车?”她佯装泄气,“罢了,你若是不想,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罢了。” “好阿音。”萧染一听急了,忙晃着公仪音的胳膊道,“自然是想的。只是……”她扫一眼各辆马车旁站着的仆从女婢,面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如何能明目张胆地在我的车辇上动手脚?” 公仪音嘻嘻一笑,面上显出几分狡黠之意来,在她耳边低低道,“放心吧,不用你亲自出马,你就等着待会好好把握机会吧。” 说着,朝候立在帝姬府车辇旁的莫子笙招了招手。 莫子笙眉一挑,有些不解地朝公仪音走了过来。 公仪音带着他往旁侧走了几步,在他耳旁低低嘀咕了几句。莫子笙先是诧异,继而眉头舒展开来,面上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点点头,轻声回道,“殿下请放心吧,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说着,依旧往方才站的地方走去。只是经过萧染的车辇时,趁人不注意,手一拂,一阵劲风吹过,车轴处有个固定用的小楔子便断裂作了两半,却并无人注意得到。 公仪音暗暗偷笑一下,很快收敛了神情,不让人看出端倪去。 恰好这时,秦默和秦肃也谈完了,一道朝她们走来。 行到两人跟前,秦默望一眼天色,看向萧染和秦肃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谢谢二位特意来送我们。” 萧染和秦肃忙道不用客气,目送着公仪音和秦默上了车。 公仪音掀起车窗帘子,古灵精怪地朝萧染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这才放下了车帘。 只听得驭车的车夫吆喝一声,车队缓缓驶出了城门。 萧染和秦肃立在原地,看着公仪音和秦默一行渐渐远去,直到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这才双双收回目光。 秦肃朝萧染笑笑,微微一颔首道,“女郎也回去吧。” 萧染点点头,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只尽可能不让秦肃看出什么来。她知道秦肃等着她上车后才会离开,便同秦肃道了别,娉娉袅袅朝车辇走去。 绿绮和碧绡替她打起车帘子,迎了萧染上去,尔后自己也上了车,将帘子缓缓放了下来。 见萧染的身影被车帘阻绝,秦肃转过身,刚要跨上车,却听得身后有“砰”的一声巨响。急忙转头一看,原来竟是萧府的车辇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卡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他收回跨上车厢的一脚,转身朝萧府的车辇走去。 “女郎没事吧?”秦肃站在车厢外,沉肃的声音透过帘子飘入萧染耳中。 见秦肃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的安危,萧染心中似有一道暖流淌过,心里头忍不住小鹿乱撞起来。她微微吸了口气,清亮道,“多谢秦五郎挂念,我没什么事。” “请女郎在车内稍等片刻,我看看是什么情况。”秦肃又说了一句,示意萧染不用担心。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淡淡的磁性,如同甘冽的酒酿一般,听得人心里都微醺起来。 绿绮和碧绡瞅一眼萧染红扑扑的脸颊,心中都有几分狐疑,只当她被方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忙温声宽慰了几句。 萧染胡乱应了,一颗心早飘出了车外。 秦肃打量了一眼萧府的车辇,身子微蹲,仔仔细细检查着车轮处,很快便找出了问题所在。 “女郎。”他直起身子,看着车厢内开了口,“我方才检查了一下,是车轴处有个固定车轮的小楔子裂成了两半,短时间内这车应该是动不了了。” “啊,女郎,这可怎么办?”绿绮和碧绡不明就里,慌张地看向萧染。 萧染并未出声,似在沉默。 秦肃思忖了片刻,脑中鬼使神差般,有一瞬竟浮现出萧染清丽的面容,心中微悸。他微微运功,压下有些紊乱的气息,看向车内又道,“女郎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先送你回府。” 听到秦肃这话,萧染心跳猛地一滞。 半晌,才似蓦地回过神来,掀开帘子露出半面丽质的容颜,瞥向秦肃慌慌张张道,“会不会太麻烦秦五郎了?” 见萧染略显慌乱的神色,秦肃不知为何忍不住勾了唇角。 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收敛了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不麻烦,正好今日休沐,女郎若是不嫌弃,便请先上我的车吧。” 萧染怔怔望了秦肃一眼,正好撞上秦肃流彩熠熠的眼眸,忙慌张地别开眼神,有些无措道,“那……那就多谢秦五郎了。”说着,在绿绮和碧绡的搀扶下下了车,往秦肃的车辇走去。 绿绮和碧绡扶着萧染进了秦肃的车厢,一时有些为难,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碧绡看绿绮一眼,似乎在征询着她的意见。 绿绮素来是个机灵的,隐隐也察觉出了什么,笑意吟吟地朝车中的萧染行了个礼道,“女郎,不如婢子们就自行雇辆车回府了罢?” ------题外话------ 追男神的时候就想要个阿音这样上道的盆友呢~ 第258章 闹事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微惊,不由转了目光瞧去,其他几人亦是循着声响转头望去。 却见邻座一人,膀圆腰粗,满脸横肉,眼中神情傲慢而粗鄙。身上穿着件簇新的碧色宽袍大袖,却用一条金灿灿的腰带系住,越发显出其俗不可耐来。 他身前立着一名小二,正在不住地点头哈腰陪着礼,可那人却依旧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似乎感到公仪音这行人的注视,他斜斜吊了眼角瞥来,目光落到公仪音面上时,眼中不可抑制地浮上满满的惊艳之色,更多的……则是觊觎和淫邪。 公仪音记得这人,方才他们走进来时,就他的目光最过*裸,眼中的觊觎之色毫不遮掩,想来在当地应该有几分地位。 出门在外,公仪音不愿横生枝节,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刚要朝旁挪一挪避开那男子令人不快的目光,秦默脚下却已然一动,颀长的身躯挡住了他不怀好意的视线。 男子正看得起劲,突然被秦默挡住,唇一撇刚要发怒,只是目光触及到秦默那凉若冰雪的眸光时,原本嚣张的气焰不知怎的突然就泄了下去。 那双眸子,明明清而冽,黑白分明惑人心神,可眼底,却有着凉意渗人的寒。只一眼,男子便觉得一股子莫名的凉意自脚底升起。他虽心有不甘,但不知秦默等人的来历,只得暂且咽了这口气,转而继续辱骂起方才那小二来。 他面前那小二看上去像是新来的,一脸怯生生的模样,被人这般骂着也不敢回嘴,只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什么,脸皮涨得通红,显得愈发可怜了。 原本招呼公仪音这席的小二见状,忙朝公仪音和秦默等人鞠躬告了个罪,道,“几位客官,阿荣是这儿新来的,怕是招呼不好,小的上去看看怎么回事,还请几位客官稍后片刻。” 秦默点点头应了。 那小二谢过,忙颠颠儿跑了上去。 “钱大郎,真是对不住,您有话好好说。”这小二上前,似乎认识那怒气冲冲的男子,忙不迭鞠躬哈腰倒着歉,面上似乎要笑出一朵花来,一面又瞪那怯生生的新来的小二一眼,嘴里骂道,“什么眼力劲儿,没见这位是钱大郎吗?叫你好生伺候着,怎么反倒惹得大郎生起气来?” 那叫做阿荣的小二低垂着头,也不敢出声反驳,只一味可怜巴巴地应着,面皮涨得通红,也不敢回嘴。 招呼公仪音那席的小二冲着他嫌弃地一摆手,嘴里嘬道,“去去去,还不一边呆着去,没得在这里碍了大郎的眼。” 公仪音看着他的举动,心里倒生了几分兴味。这小二倒是个义气的,知道如今那叫做钱大郎的男子正在气头上,阿荣在此只会愈加被喷个狗血淋头。他这赶人的举动看着像在嫌阿荣碍事,实则是在暗暗地保护他。 阿荣怯怯应一声,转身刚欲走,却听得那钱大郎趾高气昂地唤一声,“站住!” 他身子一颤,不敢再抬步,怯怯地又转回了身。 钱大郎冷冷地打量着他,口里道,“我都没出声,谁给你的胆子离开的?!”他说到这里,目光一转,往先前招呼公仪音那席的小二身上瞟去,嘴里带了几分恶狠狠,“阿贵,这几日不见,你的胆儿倒肥了不是?什么时候敢在你大郎眼皮子底下救人了?” 看来这钱大郎也不算太蠢笨,也明白了这位叫做阿贵的小二的用意,神情有些不爽起来,狠狠地盯着阿贵,一脸寻事挑衅的模样。 阿贵双手合十,不住地鞠躬陪着礼,嘴里忙不迭道,“哎哟,我的大郎,小的哪有这个的胆子啊,您误会小的了。”说着,拉过一旁吓得不轻的阿荣,殷切地看向钱大郎道,“大郎,不知阿荣怎的惹您生气了?您说出来,小的回头让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钱大郎嘴角一斜,冷冷道,“你这起子惯会油嘴滑舌的小人,当着我一套,背着我又是一套,只当我不知?” 阿贵也不分辨,只一味“大郎大爷”地奉承起来。见钱大郎似乎气消了些,一面忙的招呼人将地上摔碎的盘子给清理了,一面又让人弄了新鲜的菜式上来。 趁着间隙,他偷偷看向阿荣,嘴里小声问道,“阿荣,你为的什么事惹得钱大郎不高兴了?” 阿荣语声弱弱,一脸委屈的模样,“钱大郎他……他非要喝那秋露白,可这些日子掌柜都不在,我上哪弄那秋露白去?” 原来是这事! 阿贵眉眼一沉,刚要想个什么法子将这祖宗似的钱大郎给打发过去,却听得钱大郎傲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阿贵,你也别瞎忙活,这菜,我不吃也罢。只你们店里那上好的秋露白,给我上几坛子来。” 果然来了。 阿贵心里头有些焦急,面上只不显,依旧带着殷勤的笑意道,“大郎,您是这店里的常客了,您也知道的,最近掌柜的都不得空,是以这秋露白呀也没空酿。要不……小的给您换成竹叶青或是香桂如何?” 公仪音看着面前吵吵闹闹的一幕,这会子听得两三个酒名出来,心里头顿时明白过来。怪道这间食肆叫酒香十里,想来是这里的酒十分出名罢? 她难得出一次京便碰上这样仗势欺人之人,心中不免好奇,便凝了眉眼看着接下来事态的发展。 那钱大郎也是个不饶人的主,听阿贵这么一说,非但不消停,反而又嚷嚷起来,“谁稀罕和那竹叶青香桂的?!老子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要么,你就给我拿两坛子秋露白来,要么,老子就赖在你这店里不走了,你给我好酒好菜伺候着。” 瞧见他满脸横肉一副既没理还不饶人的模样,公仪音颇有些看不过眼。 阿灵也是个急性子热心肠,听得那钱大郎这么一说,不由“噗嗤”一笑,嘴里嗤笑道,“不是说非秋露白不喝么?都说了这里没秋露白了,哪里还来的好酒伺候?” 她的声音不大,但正好方才那钱大郎嚷嚷了一通,店里都没人敢出声,如此一来,阿灵方才那话便一字不落地落在了钱大郎耳中。 他眼睛一瞪,气势汹汹朝阿灵处望去,一副要吃人的神情。 阿灵神情一瑟缩,却仍是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眼。 钱大郎哪里想到区区一个女婢也敢跟他对着干,心情不就不大爽,手一挥,就要示意身后的那些仆从上前去。 莫子笙眉眼一凝,朝前一步挡在了阿灵面前,一双冷冽的目光往那几个摩拳擦掌的家仆身上一扫,最后定格在钱大郎的面上。 他的神情冷冽,眉眼间有一抹厉色,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面容虽清俊,却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看得钱大郎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这一个两个的,看上去来头不小啊! 他平日里虽霸道惯了,但秦默这一行人身份不明,也不敢贸然招惹。只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今日是为着阿萱而来,不必为这些人动气。 这么一想,心里头的怒火熄了些,依旧看回阿贵。 阿灵因性子跳脱,方才那话也不过随性之语,谁曾想却正好被那钱大郎听到了?是以被他那么一看,当时还有些吓到了。好在莫子笙及时地帮她挡了回去,这才舒了口气,朝莫子笙感激地笑笑。 莫子笙回以一笑,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 钱大郎不敢找他们的麻烦,看着阿贵道,“我不管!我今儿来就是为着那秋露白而来,你去把掌柜叫来。” 阿贵一脸为难之色,连连作揖,“大郎行行好,掌柜如今家中有事,正忙得不可开交呢。这段时间怕是都没空。要不……您改日再来?” 钱大郎瞪他一眼,道,“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他待家里做什么?你别在这儿瞎说八道,当我是傻子不成?” 他的嗓门又大又粗犷,店内客人的目光纷纷望向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店铺内一时气氛有些诡异,外头经过的客人见里头闹哄哄的,恐引火上身,也不愿进来,倒丢了不少生意。 阿贵一看这钱大郎是打定了主意来闹事的,虽然掌柜暂且把店里的事托付给他了,但他一个小小的伙计,哪里敢得罪这钱大郎,一面唤了人赶紧去掌柜家中请他过来,一面依旧陪着笑同钱大郎周旋。 他试探着打量了钱大郎一眼,见他一副不问明真相不罢休的神态,只得含糊其辞的说了两句,“最近女郎的身子不大好,掌柜的在家中照顾她。” 钱大郎一听,眼神一亮,猛地朝前走了几步,看着阿贵道,“你说什么?阿萱病了?什么病?我说这几日在店里怎么不见她,却是病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去看看她呀。” 公仪音一听到这儿,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这钱大郎想喝秋露白是假,这是趁机打探起这家店铺老板的女儿来了。 她本就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人,如今见他还一副咄咄逼人不知收敛的模样,登时也就恼了。朝一旁的阿灵示意一眼。 阿灵本还在为方才的失言而有些懊恼,这样贸然插嘴的情况,若是连累了殿下她可就万死不辞其咎了!不想公仪音却突然朝她看来,还眨了眨眼,又觑那喋喋不休的钱大郎一眼。 阿灵本就是机灵的性子,见此明白了几分,在公仪音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公仪音点点头,微弯了眉眼睨她一眼,唇角带着一抹笑意。 就知道这小妮子主意多。 秦默淡渺的目光往这边一瞟,面上神情本是清淡,只见到公仪音唇角笑意的一瞬,也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本还觉得那钱大郎聒噪,不过这会见公仪音这古灵精怪的样子,心里头的火也就熄了下去。能博阿音一笑,这人……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起来。 阿灵早就看这钱大郎不惯了,清了清嗓子,拔高了几分音调道,“小二,你那里还有完没完!我们这儿还等着点菜呢!要我说,那什么大郎二郎的,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亏你还好声好气一直在劝!难不成你做了他一人的生意,我们这些人的生意你便不做了?!” 她的语声清脆,语速又快,如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倒把那小二唬得一下一下的。 小二刚要过来赔礼,钱大郎便先发了飙,双手叉腰指着阿灵骂道,“你这小娘儿们,老子讲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女婢插嘴?” 有了公仪音撑腰,阿灵是不带怕的,也跟着双手往腰间一插,胸脯一挺,死死盯着钱大郎煞红的眼眸道,“你这人,好不聒噪!就为了一坛子酒,你就在这碎碎念念了这么久。这家没有,你便往别处去啊?!何必吊死在一颗树上?!我虽是一个小小女婢,却也知道这道理,难不成你一个这郎君,连这道理也不懂得?说出去还真是丢脸了!” 她又是这么霹雳啪啦一长串,钱大郎早就听晕了去,刚欲张嘴反驳,阿灵却是看也不看她,转向阿贵,娇声喝道,“阿贵,快过来招呼我们!你们店里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也得亏我们女郎郎君性子好,若是换了我,早将闹事的人给扔出去了。” 阿贵见他们一个个贵气非凡,便是这么个小小的女婢说出来的话也令人不敢小觑,心知这群人怕也得罪不得,一面谴了人赶紧过去招呼公仪音他们,一面自己朝那钱大郎低低劝阻着。 他们这里开门做生意,谁也得罪不得,只得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能劝就劝下来。 公仪音本不想多生事端,只这钱大郎嘴里不干不净的太过可恶,遂让阿灵出言骂了骂。若他识趣的,乖乖走了也就罢了。若他不识趣……公仪音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若他不识趣,可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可这世上,偏偏就又这等不知好歹之人。 话说这钱大郎,本名钱金,祖上原本是也是这平遥镇一户不大不小的士族,虽算不得高门大户,但在本地亦有几分影响力。只是后辈子弟不给力,成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竟渐渐被败光了大半。传到钱金父亲那一代时,只剩了些薄产。 好在钱金的父亲还算争气,眼见着祖上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不保,也顾不得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跟着人做起小本生意来。也不知是不是祖上保佑,这生意竟也渐渐有了些起色,家中光景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原本钱家在平遥镇这一带就有些影响力,家道虽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最近又有了些钱财,竟也渐渐恢复了些元气。钱金的父亲只得这一子,自然宝贝得不得了,平日里溺爱得很,这才早就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平遥镇的百姓都在私底下感叹,好不容易这钱家有起复的迹象,到了钱金这一代,怕是又要衰落下去了。 这边阿灵刚同那前来招呼他们的小二问清楚了钱金的身世,那边钱金便已闹将开来。 他原本在这平遥镇无法无天惯了,忽然被一个小小的女婢给抢白了,面子上自然挂不住。心里想着若自己不做些什么将这羞辱给讨回来,日后怕是不要在这平遥镇混了。 这么一想,也不顾身后之人的阻拦,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公仪音和秦默的席位前。 那小二怕闹出事来,忙伸手去拦,却被钱金猛地一把掀开。他本就长得五大三粗,那小二如何是他的对手,痛苦地跌坐在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贵见事情的发展愈发不受控制起来,急得直跺脚,只盼着去请掌柜的人快些回来。 钱金将小二一把掀开,却见公仪音和秦默等人脸色都未变,只依旧坐在席上冷冷地看着他,当下心里就有些怂了。可都到了这里,若再退回去,那才是真不要混了,忙壮了壮胆子,一把拍在公仪音面前的长几上,嘴里吼道,“我看你们是不知老子是何人吧?!若是知道了,还敢这么嚣张?!” 公仪音淡淡的睨他一眼,似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语声也似冰雪般清冽,“你说对了,我们的确不知道你是谁。” 她模样儿生得极好,便是这样冷眼睨人,亦别有一番风情,只把钱金看呆了去,贼眉鼠眼直勾勾地盯着公仪音。 “不说?!莫不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公仪音冷冷一讽。 身后跟着的家仆忙偷偷捅了捅钱金,钱金总算回了神,咳了咳掩下面上的尴尬,粗着嗓子道,“我是……” “管你是谁。”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默忽然出了声,冷冷打断了钱金的话。他并没有看钱金,一双眉眼仍是寡淡的凉薄,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但凡有人敢觊觎公仪音的,秦默从来就不会客气。 钱金冷不丁被人打断,心中憋了一肚子火,可目光一落在秦默精致而泛着寒光的侧颜之上,喉中就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再也说不出话来。 “子笙,将他扔出去。” 秦默清俊的脸上笼罩着寒霜,一双眸子漫出清冷,只看向莫子笙,淡淡吩咐。 钱金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傻地掏了掏耳朵眼。 莫子笙却没有任何迟疑,应一声是,走到了钱金面前。 钱金一见形势不对,刚要回头招呼身后的仆从一起上,还没来得及扭转脖子,余光只见莫子笙大袖一挥,一阵冷冽的劲风袭来,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子便“呼”的一声升到了空中,紧接着,呈一条弧线朝店外飞去,又是“啪”的一声,肥胖的身躯猛地砸在了地上。 见莫子笙这般厉害,身后那些家仆哪里还敢造次,一窝蜂似的跑了出去拥在钱金身旁。 钱金趴在地上,正好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脸也臊得通红。谁能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被人随手扔出了店铺,顿时觉得脸面丢尽,又羞又躁,只恨不得地上能有个洞让他钻进去才好。 街道上指指点点之声越来越大,围观之人也越来越多。钱金知道这么下去,不消一会,整个平遥镇便会传遍自己的丢人事迹,也顾不上疼痛和害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恶狠狠地推开围观群众跑远了,身后家仆忙“呼啦”一声跟了上去。 方才莫子笙的动作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钱金被丢出了店外,一时呆住了。 好不容易回了神,店里头顿时沸反盈天起来,各色各异的目光落在公仪音和秦默一行身上,在心里揣度着他们的身份。 阿贵却是一阵苦笑,走上前冲几人行了个礼道,“几位客官想来不是本地人吧。诸位有所不知,这钱大郎乃平遥一霸,如今他虽然灰溜溜地走了,恐怕很快便会带了人上门来报仇了。” 第259章 路见不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他语气有些急切,亦有些惶恐不安。 阿灵性子急,听得他这话中有话的模样,刚要开口,却见阿素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少说些,这才悻悻地收回了已至唇边的话语。 公仪音淡淡一笑,长长的睫羽如蝉翼般轻薄微颤。她抬起眼帘,微微觑着阿贵,唇角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嘴里道,“你放心,我们会将此事了了再上路的,不会给贵店造成麻烦。”她的容颜胜雪,姿仪动人。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公仪音看穿了,阿贵颇有几分自惭形秽。 虽则方才这几位客官替他赶走了那胡搅蛮缠的钱大郎他心中感激,但最初的感激过后,心中便只剩下满满的担忧。 钱大郎是个睚眦必较之人,今日之辱,来日必将加倍奉还。这些人一看便不是平遥镇的人,到时候他们走了,钱大郎要找麻烦,还不是找上他们店来了?他心中不安,所以才有方才那番话。 如今被公仪音用这般清淡的声音说出,又是这么一张仙女儿似的容颜,阿贵愈发觉得羞愧起来,讪讪应两声,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灵是个火爆脾气,到底有些忍不住,睨阿贵一眼道,“真是的,好心好意帮你们赶走了闹事的人,回头还来怪我们赶得不该?哪有这般道理的?” “阿灵!”公仪音望她一眼,轻声喝住了她。 阿贵愈发臊得满面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仪音素来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见这阿贵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淡淡一笑,语声清朗,“罢了,你们掌柜也该来了,到时我们再去同他谈便是。你只先将这店内的好菜上些来,我们赶了一上午的路,早已饥肠辘辘了。” 阿贵忙应了,朝公仪音行礼谢过,转身下去忙去了。 待阿贵走了,公仪音嗔一眼阿灵,嘴里道,“你这小丫头,愈发得理不饶人起来。” 阿灵“嘿嘿”一笑,眨了眨眼道,“婢子也是为殿……女郎和郎君抱不平嘛。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还不晓得你,每次都是答应得好好的,回头转眼就忘了。”公仪音佯怒。 阿灵忙好一番保证,又是发誓又是拍胸脯的,倒把公仪音逗笑了起来。 “好了,你别在这儿卖乖了。” 阿灵点头应了,倒也安静了下来。 公仪音看向秦默,唇角含笑,“阿默,你方才可真够干净利落的。” 秦默答得一本正经,“这样胡搅蛮缠眼珠子乱转的人,不必跟他啰嗦。趁早让子笙打发了,也免得我动手。否则,他今日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他说得云淡风清,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子狠厉。阿灵和阿素毫不怀疑,若是刚刚那钱金再多看殿下一眼,当真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秦九郎可真是宝贝殿下! 这么一想,两人愈加高兴起来。 公仪音素来知晓他护自己护得紧,闻得这话也不吃惊,只甜甜一笑,道,“那这事儿如何解决?” “等待会那掌柜的来了再说。现在先填饱肚子要紧。”秦默笑言。 因怕待会钱金来寻仇,原本店里的客人都匆匆吃完走了,大堂中顿时空出了一半的座位来。阿灵和阿素不愿打扰秦默和公仪音的相处,对视一眼,心里头有了主意。 “女郎,我和阿灵还有莫侍卫去那席吃吧。”阿素轻轻开口道。 “嗯?”公仪音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几人的用途,想着在这里他们怕是也吃不好,便点头应了。 阿灵欢喜地行了个礼,自去隔壁席坐了。 阿素亦朝二人行了礼,尔后看向子笙道,“莫侍卫,您请。” 莫子笙笑着点点头,同阿素往阿灵那席去了。 “阿音倒是会调教人。”秦默笑着看阿灵和阿素一眼,眉眼微弯,带着说不出的清雅。 公仪音轻笑一声,凝了眸光看着他,“这么张清俊的脸,下起手来可毫不手软啊。” 秦默勾唇,有微光自眼底漾开,如琉璃光彩一样从眼底漫出,眸间满是清和之色,“阿音,我的心软,只会对你。” 公仪音瞳孔微缩,心中蓦地涌上一阵暖流,只不愿让秦默看出端倪去,低头看着自己捧着茶盏的指尖,语声微甜,“嗯。” 见她面露羞赧之色,秦默眼角的笑意多了几分,眸底似落漫天星光。明明当初追他之时那般大胆,怎的成亲后反倒越来越容易脸红起来? 公仪音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心里头为他方才那句话而感动不已,只低头捧着茶盏定定地喝着茶。 有时候想想前世同秦默的有缘无分,再看看两人如今的琴瑟和鸣,公仪音都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一般,生怕哪一天一不小心就会梦醒。是以常常感到甜蜜,偶尔却又有些不知来由的忧愁。 脑中想着秦默方才那话,已经有饭菜做好送了上来。 公仪音便暂且敛了心思,同秦默吃起菜来。 不愧是宾客盈门的食肆,虽方才已经知道此处最有名的是酒,但这些家常小菜倒也炒得别有一番滋味,公仪音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换口味,竟也吃得津津有味。 看着公仪音一脸满足欢愉的神色,秦默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缱绻温柔起来。 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只要有一两件可心的事,阿音总能笑得这般澄澈无忧,如同刚抽枝的花蕊,带着露珠的澄净,生机勃勃,让人浮躁的心也忍不住跟着宁静下来。 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公仪音吃了一会,感到秦默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由放下筷子好奇地朝秦默望去,“阿默,你怎么不吃?” 秦默朝她柔柔一笑,也随意夹了一箸筷子放入口中。 这时,小二端着最后一个菜过来了,放下手中的青花素瓷碗,行了个礼刚要退下,公仪音却出声唤住了他。 “女郎还有何吩咐?”小二经过方才那一事,对公仪音和秦默一行人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 “你们这店是不是有很多好酒?”方才那钱金来闹,虽则最终目的怕是为了那叫阿萱的女郎,但言语间提到的那秋露白,怕是也是难得的好酒吧。 小二点点头道,“回女郎的话,小店最出名的便是各色酒酿,所以才取了这酒香十里的店名。” “哦?方才那钱金提到的秋露白是怎么回事?”公仪音秀眉微挑,眉眼间有一抹兴味闪过。 听到钱金的名字,那小二露出一抹愁色,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小店的掌柜十分擅长酿酒,这秋露白便是掌柜的得意之作。因其甘醇清冽,附近之人纷纷慕名而来。然秋露白酿制过程复杂,是以每次所得甚少。最近掌柜有事,便停了这秋露白的酿造,也在门口贴了告示出来。今儿那钱大郎……怕是有意……”他说到后面语声渐低,露出几抹不平之色,然许是想起那钱金的手段,还是没敢大声地说出来。 “那阿贵提到的那些个竹叶青和香桂呢?” “这两样亦是好酒,是掌柜将酿制之法教与店中伙计制得。只到底比秋露白逊色了几分,亦没有秋露白那般稀罕。” 原来如此。 看来这掌柜的,倒是好酒之人。 公仪音点点头,挥手示意那小二下去了,又看向秦默笑笑道,“阿默,要不待会走的时候带两坛酒走呗?” 秦默笑,低声道,“宫中的御酒还不够你喝的?” 公仪音扬扬眉,“你哪里知道,好东西都藏在民间呢。便是那明月夜的沉梦,我尝着也不比御酒差。” “等我们解决了那钱金,再向掌柜讨两坛子罢。”秦默淡然浅笑。只要公仪音想做的事,他从来都是纵容得很。 公仪音心下欢喜,埋头又用起餐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店外有一中年男子匆匆而入,穿着青色长衫,眉眼间有几分焦灼,身后还跟着方才被阿贵派去叫掌柜的那个伙计。 公仪音随意一扫,观此人的气度着装和面上神情,便知此人便是这酒香十里的掌柜了。 她收回目光,依旧气定神闲地用着餐,偶尔同秦默说笑一句,面容淡然而从容。 阿贵见到掌柜的来了,顿时像见到了主心骨似的,眼睛一亮,忙不迭迎了上去,急急同他说起什么来。 说话的间隙,公仪音的余光瞥见那掌柜的朝他们这边瞟了好几眼,不由微微一勾唇,心里头倒期待起这掌柜的反应来。 听完阿贵的一大通话,那掌柜的眉眼间果然浮上几丝焦灼之意。 只是,焦急归焦急,他却并未上前来打扰公仪音和秦默,而是掀起帘子去了后院,过了一会才出来。 公仪音淡然地用完餐,然后唤了小二来将餐盘撤下。 小二收拾干净了,又主动替他们沏了壶好茶上来,却依旧什么话也没说,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公仪音同秦默对视一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个掌柜的,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既然他不急,公仪音他们就更不急了。公仪音伸出纤纤素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又替秦默也斟了杯,两人慢慢品了起来。 这会子已过了饭点,大堂内用餐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那掌柜踌躇片刻,终于走到了公仪音和秦默这一席,弯腰行礼道,“鄙人唐谦,是这小店的掌柜,见过郎君,见过女郎。” 公仪音和秦默也还了一礼,却不主动开口,只等着唐谦先说。 唐谦迟疑了片刻,很快堆起谦逊的笑意,看向公仪音和秦默道,“方才店内发生的事鄙人已经听店里的伙计说了,给两位造成的困扰,实在是对不住。这样吧……”他的目光在公仪音和秦默面上一扫,“今日两位客官这顿饭便算是鄙人请了,也算是给两位的赔不是。” 见他一上来姿态就放得这么低,又态度良好,秦默面上的冷意收敛了几分,微微低头道,“说起来……此事也并非唐掌柜或是店中伙计的错,那人非得来找茬,唐掌柜和店里的伙计也是受害者。” 唐谦重重叹口气,眉眼间浮上几抹忧色,“实不相瞒,最近这些日子,这钱大郎日日上鄙人这店里找茬挑衅,前两次鄙人不在,他觉着没趣,便走了。今儿怕是有些不耐烦了,便寻衅闹事起来,倒不巧让两位撞见了。” 公仪音清澈的眸光望着唐谦,微露关切之意,“唐掌柜可是同这钱金有什么过节?” 唐谦一脸愁眉苦脸的模样,抬眼看向公仪音道,“女郎有所不知,鄙人同这钱大郎并无过节,实则是……是他看上了小女。” 他顿了顿,见公仪音和秦默面上一副侧耳倾听的神情,方才定了定神继续往下说,“小女今年二八年岁,也算是到了议亲的年纪,正要请媒人帮忙相看相看合适的人选,不想这钱金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直接请了媒人上我家提亲来了。” 他面上的愁苦之色遇显,“鄙人家中人丁单薄,原也有一儿子,只养到五六岁大的时候便去了。如今夫妻二人只把这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小女身上,想着到时招个婿上门,同鄙人一道将这小店经营好,也算是我夫妻二人养老之本了。待鄙人同拙荆去世后,这小店自然就留给小女及其夫婿营生用了。” “是以鄙人择婿,这家世是不必考虑的,家世太好的,也不愿意入赘我家。模样儿也是次要,只一点,须得勤奋伶俐才行。鄙人如今这小店生意倒也还好,靠得便是鄙人这一手酿酒的手艺。若懒了,则不愿多学多做,若笨了,也学不会鄙人这手艺的精华,是以鄙人原想着慢慢挑便是。谁曾想……小女竟让这混世魔王看上了去。” 这唐谦一边说,一边摇头,想来是对这钱金的本性了解得十分透彻,万万不肯将女儿嫁给他的。只是又碍于钱金在这平遥镇的势力,只得暂且躲一时罢了。 公仪音略有些奇怪,“钱金可见过你家女儿?” 唐谦点点头,“观女郎气度谈吐皆是不凡,想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女虽从小娇养,但到底生在蓬门小户,也不拘抛头露面之嫌了。前些日子店里人手不够,鄙人便叫了小女来店里帮忙,谁曾想正好被那钱大郎给瞧见了!” 他万分懊悔地一拍大腿,“若是晓得会有这么一桩孽缘,便是关了铺子也不会叫小女出来了。” 公仪音见这唐谦说话间条理分明,也不夸大其词,言语间又流露出拳拳护犊之情,不免生了几分同情,遂看一眼秦默。 秦默瞥见她眼中水光微闪,知道她有些心软了。他虽不喜管这些闲事,但只要公仪音高兴,他自然不会拒绝,轻轻一点头。 公仪音面上微喜,看向那唐谦接着又问,“方才我听你店里的伙计说,令千金如今抱恙在家,是真的身体有不适,还是为躲这钱金?” 说起自家女儿,唐谦眼角有点点泪花泛出,眼眶红红的,低了头道,“不瞒女郎,小女是当真病了,这几日忧虑成疾,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叫大夫来看了也只不见好。小人心里发愁,这几日便留在家里宽慰小女,把这铺子丢给了阿贵照看着,谁想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听到这里,秦默开口道,“你们这平遥镇,归平阳县县令管罢?” 唐谦应一声是,以为秦默想去报官,叹一口气道,“郎君有所不知,这钱家原本也是这县里的大族,虽家道中落了,但在这司州各郡县都有族人做着不大不小的官。这平阳县令知晓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是以平日里对钱大郎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郎君又不是本地人,万一反被那平阳县县令借机立威,反倒是鄙人的罪过了。” “无妨。”秦默神情清俊,“钱金之事你不必再担心,我同我夫人自然会解决了再上路。” 第262章 红颜醉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正在挑簪子的阿素手一抖,皱了眉头朝窗外看去。 公仪音也蹙了眉尖,回头看一眼阿灵吩咐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灵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公仪音往妆奁中一看,随意捡了支累丝镶宝石挑心簪递给阿素,道,“就这支吧。” 刚插上那簪子,略略整理了一番发髻,阿灵便匆匆忙忙挑起帘子进来了。 “如何?”公仪音转了身子看向她。 “殿下,方才外头嚷嚷的是这府里的孙婆。她说唐掌柜派了个伙计回来找您和九郎,说是那钱金带了许多人上酒香十里闹去了。唐掌柜没法子,只得偷偷谴了人回来找殿下和九郎拿主意。”阿灵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来由说了出来。 公仪音脸色一冷,轻哼一声道,“来得可真快!” 她从坐榻上起身,看向秦默道,“阿默,我们去看看吧?” 秦默眉头微皱,似有些许犹疑,并未立即接话。 公仪音见状,先打发了阿灵阿素出去,让她们告诉那孙婆先去前院候着,他们很快就出来。待阿灵阿素出了门,公仪音走到秦默身旁坐下,晃着他的胳膊讨好道,“阿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不想我跟着去是不是?” 秦默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你还记得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我在习那银针之法么?”公仪音手挽着秦默的胳膊,语带撒娇之意。 秦默点点头,眸色流转,似淡淡的漩涡,带着蛊惑人心的柔和,“记得,怎么了?” 公仪音也不出声,只伸手在腰间一抹,然后袖口一垂,只见电光火石间指尖寒光胜雪,竟如闪电一般朝某处射去。 秦默眸色一凝,转头顺着那雪白的一线望去。 定睛一瞧,却见那雕花的床柱上赫然插着一根细小的银针,若非秦默眼力好,差点都要忽略了过去。 秦默面上的从容淡然之色终于裂开丝丝缝隙,有错愕讶异的神色自眼底浮上。 公仪音难得见秦默吃惊的模样,得意地勾了勾唇,睨了眼尾看着他道,“怎么样?不错吧?” 秦默怔了一瞬方道,“你说的银针之法……竟是这个?” 公仪音愈加得意起来,点点头道,“对啊,我知道你定然以为我是在习那施针之术。当然,如何用银针治病我自然是学了。不过百里行那笔记里头,还有一章是如何用银针制敌的。” 她起身走到榻前将那银针拔下,依旧收回了腰间。 秦默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腰封是特制的,竟是个装银针的容器,材质特殊,上下皆有护顶,并不会刺伤到自己。 上头再罩一层轻薄的纱锻,远远望去,只当纱锻中绣着的银线,竟看不出半分端倪。 见秦默眼中的讶异之情更显,公仪音愈发得意起来,笑靥如花,眉目盈盈地看着秦默道,“如今京里局势紧张,虽然你给我安排了暗卫,但自己有几分防身的本领总归是好的。正巧我看到了百里行笔记里头的这一章,这银针之术倒好,也不需要多少内力,只讲究快狠准三字。” 秦默微有些不解,看一眼她腰间的银针,“若没有内力,这小小一根银针要如何伤人?难不成要在针上淬毒?若是这样的话,岂不容易误伤自己?” 公仪音清泠一笑,“你说的对。”她将手腕举到秦默跟前,露出那只白玉嵌珠簪花双扣镯来,阳光下晶莹剔透,泛着通亮的光泽。 “若要淬毒的针,这镯子里便有了。而我腰间这些银针,伤人靠的不是内力,而是穴位。” “穴位?”秦默不解地一挑眉。 “对。”公仪音点点头,“人体共有七百零二处个穴位。其中一百零八个要害穴,这些要害穴中,七十二个穴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因此,我只要将这银针刺入这些穴位当中,必能制敌于出其不意之中。” 她说着话,一双玲珑剔透的杏目中闪着熠熠的光芒。 秦默闻言恍悟,伸手刮一刮她小巧的鼻头,笑言道,“怪道你这些日子愈发勤奋起来,原来竟是在练防身之术。” 公仪音盎然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前些日子一直苦练,可总不得要领,临行前却突然彻悟了。我想着给你个惊喜,便没提前告诉你,本想着到了天水再说,不想出了这档子事。如今你可放心我跟你同去了?”她一双眼睛轮廓极美,清澈见底,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 秦默失笑,见她这幅古灵精怪的模样,哪里还拒绝得了,起身拉了她起来,口里道,“快走吧,否则唐掌柜那里可是撑不住了。” 两人让阿灵阿素在唐府候着,相携往府门处走去,又让子笙点了他们带来的侍卫一道跟上。却见唐掌柜派来的人正是那日那个怯生生的阿荣,他正在府门口垂首踱步,一脸紧张之色。 听到有动静传来,阿荣忙抬了头。 见是公仪音和秦默带了侍卫出来,不由眼神一亮,忙不迭迎上来道,“小的见过郎君,见过郎君。掌柜的叫……叫小的来请……” 这阿荣似乎胆子有些小,头上满是汗,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来的。 公仪音柔声一笑道,“事情的经过我们都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快先去店里吧。” 阿荣慌忙应一声。 “我们先带人过去了,你慢慢来。”公仪音嘱了一句,同秦默一道,坐上车辇往酒香十里驶去。 一路行得快,酒香十里很快便到了。 待车辇听闻,还未来得及下车,便听到店铺里传来吵吵闹闹的叫骂声。 秦默先下了车,又牵了公仪音下来,两人快步往店铺里头走去。 “大郎,大郎,你消消气。您若是要那秋露白,小的这就给您酿去,酿好了立马给您送府上去,您看如何?只求不要在小的这小店里闹。”刚一踏进铺子里,便听到唐掌柜无奈的恳求传来。 “晚了!”钱金怒喝一声,立马又“啪”的一声瓷器脆裂声响起。公仪音雪眸一扫,只见地上已经零零碎碎摔碎了不少碗碟酒缸,阵阵浓郁的酒香在店里头飘散。 店里的顾客早就被钱金这架势给吓跑了,只有几名小二瑟瑟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只剩唐掌柜和之前那个叫阿贵的小二还有些胆量,在同钱金小心斡旋着。 “钱掌柜,今儿我就把话撂这里了。你这秋露白我也不稀罕了。要么……你乖乖地把阿萱嫁给我,要么……你这酒香十里就别想开了,日后,也别想在这平遥镇继续混了。”钱金站在几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势态。说着,又是随手一拂,“噼里啪啦”桌上的碗碟却被拂了下去。 唐掌柜刚要说什么,余光却瞟到秦默和公仪音带了人进来,不由眼睛一亮。 见唐谦面色有变,钱金不耐烦地转了目光看来。 这一看,眼睛里却蓦地冒出熊熊怒火来。他怒气冲冲从长几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朝公仪音和秦默走来。只是还未近身,便被莫子笙拂袖挡开了去。 “好啊你们!居然还敢待在这平遥镇。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给我上!”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家仆一拥而上。 秦默拉着公仪音侧身往旁一避,让出条道来让身后的侍卫上去迎战。 钱金今儿带了有二三十人过来,秦默这边却不过五六人。唐掌柜和阿贵一开始还有些担忧,不过看了一会之后,便定下心来。 秦默带来的人虽少,却都是以一顶十的,更别说是钱金家仆这种花架子了,三下五除二便把人打趴了去,疼得钱金那些家仆哭爹喊娘的,店里顿时哭喊声一片。 钱金却没有留意这些,满心满眼的注意力都被公仪音吸引了去。 橘黄色的夕阳从公仪音身后照了进来,她立在脉脉斜晖之中,通身泛着玲珑剔透的微光,头上簪着的那支累丝镶宝石挑心簪上嵌一颗浑圆的红宝石,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正好射进钱金的眼中,让他一时刺痛,不爽地眯了眯眼。 他一面伸手揉揉眼眶,一面色眯眯朝公仪音走来,嘴里淫笑着道,“这位仙女儿,你若是从了大郎我,从前的事我便就既往不咎了。” 公仪音看着他那阳光下泛黄的牙齿,着实感到有些恶心。 她瞪他一眼,冷声道,“滚!” 尽管公仪音身上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质。但美人发怒亦是别有一番滋味,钱金这会被她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哪里会退缩?依旧急不可耐地往公仪音面前走来。 脚下刚一动,却忽然觉得一道冷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股清寒的杀气,生生让人打了个寒颤。 钱金一抬头,便看到公仪音身侧的秦默正冷冷觑着他,当下心里就恼了。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中午就是这人,命人将他扔了出去。 这会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钱金眼中通红含煞,恨不得能将秦默剥皮拆骨才好。但他看秦默这神情,心知他怕是有功夫在身,也不敢贸然上前,招手唤了近旁的几人过来。 “你们,将他给我扔出去!” 钱金幻想着已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带来的家仆。 那家仆看着秦默不动如山的气势,心中都有些打鼓,但钱金的命令他们又不能不听,只得迟疑着朝秦默包围过去。 钱金见秦默被人绊住了脚,搓着*笑一声,又朝公仪音走去。 岂料刚走两步,却听得身旁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诧异转身一瞧,却见方才他派过去攻打秦默的人已纷纷倒地,一个倒在另一个身上,如叠罗汉一般。 钱金大惊。 这才多会儿功夫,怎的就解决了这五六人了? 他身子猛地一颤,战战兢兢往秦默看去。 秦默依旧是方才那个姿势,负手而立,神情冷然,似乎连动都没动一下。可方才那五六个仆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倒了地。 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钱金忽然感到有些害怕起来,目光死死地定在秦默面上,背上已经渗出了一身冷汗。 面前这个男子,看上去才二十岁不到,容颜精致得过分,目光清冽如千年不化的寒潭,只那其中的眼神,也不知是不是钱金的错觉,竟看出了一丝睥睨天下的霸气。仿佛他面前的自己只如蝼蚁一般,轻贱得不值得他费任何神。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带着人过来闹事了。 这时,莫子笙解决了大半钱金带来的仆从,见公仪音和秦默这边无人,忙飞身上前,目光在钱金面上一顿,看向秦默道,“殿下,可要属下解决了这人?” “嗯。”秦默淡淡应一声,“留一条贱命好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钱金却觉得一股子凉意自脚底升起,一时竟害怕得挪不动脚了。 秦默再不看他,只温柔地看向公仪音道,“阿音,这里太血腥了,我们去后头避一避吧。”说着,带着公仪音一道朝唐谦走去。 唐谦此时也一脸发懵,同阿贵一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秦默携公仪音走到他们面前,淡淡开口道,“唐掌柜,此间有些吵,能否去后院避一避,也几次机会看看唐掌柜那些好酒。” 唐谦忙应一声,也顾不上这大堂中鸡飞狗跳的场面了,只吩咐阿贵好生看着,有什么事到后头来找他,便带着公仪音和秦默往后院走了。 掀开帘子,后面有几间不大的房,供小二们平素临时休息用。从中间那间房走出去,便是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两侧用抄手游廊连接了后面那一排并排而立的屋子。 因今日天晴,唐谦便带着两人直接穿过空地走到了那一排屋子前面。 中间那件屋子最大,门半敞,里头隐隐传来炒菜之声,想来还不知道前头发生的事。唐谦朝两人歉意地笑笑道,“麻烦两位稍等片刻,小的进去叫厨子先暂停炒菜吧。” 公仪音应了,目送着唐谦进了屋子。 很快,他便走了出来,引着公仪音和秦默往左侧那间房屋走去,这间屋子却是掩着门。 唐谦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两位,请。” 公仪音一进房中,便觉得一股阴凉扑面而来,房中整整齐齐码放着许多大酒缸子。原来这就是铺子里存酒的地方了。 唐谦指着那一排排酒缸介绍道,“这些便是小店自酿的酒了,有竹叶青、香桂、寒泉等几种不同的酒酿。原本小店最出名的酒乃秋露白,只是这酒的酿制法子只有小的才知道,这些日子不得空,店里已没有存货了。但家中还存有两坛,回去后可以请二位贵人试试。” 公仪音笑笑,脸上现出红扑扑有几分兴奋的神色,道,“如此便太好了!中午听你家伙计说起店里没了这秋露白,我还十分惋惜呢,原来唐掌柜的还留了一手。” 唐谦不好意思地笑笑,“小的是好酒之人,家中无酒便食不知味,所以特意备了几坛子在家里。” 他顿了一顿,眉眼间显出一抹亮色,“不过,小的最得意的作品,还不是这秋露白,而是……红颜醉。” 红颜醉? 公仪音微愣,她并未听过这酒名,想来也是唐谦自己酿制出来的罢了。只是……她怎么听着这名字有些香艳啊? “不知这红颜醉……有何来历?”公仪音看向唐谦好奇道。 “这红颜醉,其实就是小的自己研制出来的女儿红,本预备着等小女出嫁之时送给她做嫁妆的。”唐谦看向公仪音,笑笑多,“女郎和郎君与小的素未平生,却仗义相助,不仅替小的解决了那钱金的骚扰,还替小女看了病,小的心中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唯家中这几坛子红颜醉还拿得出手。幸得听女郎女婢说女郎亦是好酒之人,希望女郎能走时能收下,也算是聊表谢意了。” 公仪音一听,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你本是为你女儿准备的,自然还是留着给她罢。你若这要谢我,到时赠我几坛竹叶青、香桂、寒泉也就是了。我怎么能横刀夺爱呢?” 唐谦却是坚持,只道,“原本小的并没有招赘的想法,所以才埋了这几坛子红颜醉。如今既要招赘,这红颜醉亦可再酿,唯独同女郎日后恐是无缘再见,若女郎不收下,小的可真就是寝食难安了。” 见唐谦说得情真意切十分坚定,公仪音一时有些为难,只得求助似的看向秦默。 秦默还未开口,便听得唐谦又道,“女郎有所不知,这红颜醉啊,味纯而冽,回味无穷,那小人的得意之作。不是小的夸口,便是那宫中御酒,也不定有我这酒好喝。”说起自己酿造的酒,唐谦颇有些眉飞凤舞侃侃而谈,倒让公仪音看得忍俊不禁。 “再者,这红颜醉还有一个隐秘的好处……”唐谦接着道,不想说到一半却似突然想起什么,瞟一样秦默和公仪音,讪讪一笑道,“还有一个好处便是……” 说到这里,却有些支吾了。 公仪音好奇,正要追问,却见另一边房门处有一人出来,正是阿贵。 他气喘吁吁行到三人面前,行了个礼道,“掌柜的,郎君,女郎,前头钱大郎带来的人……已经全部被收拾了……” 秦默凉淡地一勾唇,看向公仪音和唐谦道,“走吧,去看看。” 几人从后院走到了大堂,公仪音一瞧,见大堂里头已经没了人,除了那几个秦府侍卫,便只剩下方才呆若木鸡的那几个小二在清理着地上的酒液碎渣了。 公仪音看向阿星,好奇道,“阿星,那些人呢?” 阿星笑一声,朝外一指道,“女郎,都被扔出去了。” 公仪音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瞧,见店外门口的大街上,横七竖八倒着不少方才那钱金带来的家仆,这会子正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其中有一人格外醒目,正是被揍得面目全非的钱金。 公仪音定睛一瞧,只见他的脸肿胀成了猪头,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嘴唇也破了向外翻着,活脱脱两条猪肠一般。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像咽了气一般。 不过方才秦默既然吩咐莫子笙留着钱金一条贱命,莫子笙定然不会出错,必是还存了一口气罢。 刚这么一想,果然见钱金的脑袋动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看上去十分难受的模样,只公仪音还是觉得不大解气。 她眉目一转,眼中流波荡漾,忽然计上心来,冲着秦默眨了眨眼睛。 见她这幅古灵精怪的模样,秦默知晓她怕是又有了什么主意,唇角一翘,看向公仪音温声道,“阿音想做什么?” 第263章 独处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走到他身侧,低低说了几句话。秦默听了,侧目睨一眼公仪音,眼中有流光闪烁,唇角的宠溺笑意愈发得深了。 公仪音说完,抬了头看着秦默,眼中一抹狡黠,“如何?” 秦默轻叹一口气,状似无奈道,“你的事,我哪有不允的?走吧。”说着,牵起公仪音的手往铺子外头走去。莫子笙和其他侍卫不知他们意欲何为,正踌躇要不要跟上去,却见秦默转头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候着便是。” 黄昏的夕阳正好,斜晖脉脉,金光灿灿,如细碎的金子一般洒在地上。钱金周身也被镀上一层耀眼的景色,却愈发显得他的脸部肿胀,难以入眼。 钱金脸此时正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全身都难受得紧,屁股疼,腰疼,脸上也疼,便是吸口气,嘴角和鼻子也疼得厉害。 正昏昏沉沉间,忽然见到一双缀东珠绣云纹的精致鞋履出现在自己朦胧的视线内。 他费力地睁开肿得成一条线的眼睛,慢慢地抬头,顺着那双鞋履朝上望去。目光顺着飘然的裙摆,到纤细的腰肢,最后终于看到了一张天仙般貌美的容颜。 美得清冷,美得动人心魄。 尽管身上还痛着,可看着这样的容颜,钱金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张大嘴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自己的声音嘶哑低沉,如破铜锣一般难听。 饶是如此,他还是拼尽全力看向公仪音道,“美人儿是来看……”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又有淡淡的幽香袭来,如烟似雾般缭绕在他的鼻端,正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之际,忽然觉得舌尖一痛,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了一般。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舌尖。 只是手腕似乎在方才的打斗被折断了,抬一下就疼一下,折腾了半天才勉强抬到胸口处。刚要咬咬牙再接再厉,却又感到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带着冷冽和肃杀之意,让他的眼珠子仿佛在这一刻都冻住了,全身不敢动弹半分。 心里头一阵恐怖袭来。 他费力地转动着眼珠子面前的两人看去,却见两人已然转了身,只剩下两个飘然若仙的身姿越行越远,大袖翩然间,他的眼前景象愈加模糊起来。 钱金下意识就要出声唤住他们。 不想,他此时却突然觉得自己嘴里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破铜锣般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尽数堵在了口中,竟发不出声。 他一急,忙费力地转动着舌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舌头突然间肿胀得厉害,如同被蜜蜂蛰过一般,又肿又大,致使他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只能听见“哼哼唧唧”的音节。 钱金眼底升起巨大的恐惧,抬头朝已快消失不见的那两个身影绝望地瞄一眼,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们……他们方才对自己做了什么?! 秦默和公仪音重新往店内走去,秦默将收在袖中的手在公仪音面前摊开,含笑道,“阿音,你的东西。” 手掌中赫然躺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银针。 原来,方才公仪音正是用这根银针神不知鬼不觉地刺中了钱金舌头上的穴位,导致他舌头很快肿胀如馒头,段时间内无法再正常说话。 他那么聒噪,便让他尝尝失声的滋味好了! 而为了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钱金愈发恐惧,公仪音方才才央了秦默用内力将银针从钱金舌尖上收回。 见计谋得逞,公仪音“嘻嘻”一笑,将银针从秦默的掌中取回,复又收到了腰间特制的腰封上。 外面街道上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钱金带来的那些家仆也渐渐醒转,抬头一瞧钱金正不省人事地趴在地上,被打得面目全非,心中惊骇,哪里还敢来找唐谦和公仪音秦默他们的麻烦,忙不迭招呼着还能动的家仆上前,将动弹不得的钱金赶紧抬回了钱府。 又闹了一会,外头围观的人群方才散了。 这时,店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唐谦领着所有的小二,朝公仪音和秦默排成排,整整齐齐行了个大礼,嘴里感恩戴德道,“多谢郎君和女郎屡次出手相助,小的们无以为报。” 公仪音淡淡一笑,叫他们不必放在心上。 唐谦又道,“如今已是酉时,几位不如在店里用过饭再回去如何?” 既然唐谦盛情相邀,公仪音和秦默也不推辞,在酒香十里用过晚饭方才回唐府。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因在外到底不比在帝姬府中舒适,公仪音早早便醒了过来。转头一瞧,秦默却已经不在榻上了。 她抬眼瞧一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遂掀开被褥坐了起来。 “阿灵!阿素!” 听到她的呼唤,门外的阿灵阿素应声而入,手中拿着梳洗的工具,看着公仪音笑笑道,“殿下醒来啦。” “九郎呢?”公仪音从榻上走了下来。 “九郎也刚起,这会似乎在前头在同侍卫们商量事情。” 公仪音“哦”了一声,接过阿素竹盐和杯子漱起口,又洁了面漱好口,也不停留,带着阿灵和阿素径直去了前院。 来到侍卫们住的院子,正好看到秦默站在院子里同几名侍卫说着什么,见公仪音过来,他又嘱咐了两句便吩咐人散去。 “阿音,昨夜睡得可还好?”秦默向公仪音迎过来,眉目缱绻,语声温柔。 公仪音点点头笑道,“还可以。”又看一眼四下散去的侍卫们,好奇道,“阿默方才同他们在说什么呢?” “早上接到阿井和阿柳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带了平阳县县令在路上了,午时左右便能到平遥镇。” 公仪音知道秦默他们有自己传递信息的方式,闻言也没多问,点点头问起另外一件事,“天水郡那边可派了人去知会一声?” “无妨。”秦默示意她不用担心,“我们如今不过在此耽搁了一天,后面的路程行快些便是。”说完,又浅笑着道,“难得这会子些空闲功夫,我带你去街上吃早饭吧。” 公仪音兴奋地应了,同秦默两人出了唐府往街上走去。 虽是清晨,平遥镇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街道上行人往来如织,两旁的吆喝声也是络绎不绝。温柔的朝阳洒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绘出一个个奇妙的光斑。 两人随便找了个街旁的面摊坐下,点了两碗招牌的雪菜肉丝面。 老板应一声,自去准备了。 很快,两碗冒着热气的面便被端到了公仪音和秦默面前的长几上。素色的粗瓷大碗盛着热气腾腾的面,拙朴中自有几分意趣,又有香味扑鼻而来,让公仪音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银丝似的面条盛在大海碗里,根根分明,看上去爽利可口。面汤四周浮了一圈翠色的雪菜,切成丝儿的肉上缀着葱绿的葱花,再浇上透明的热油,直教人食指大动。 公仪音早已被着香味勾得饥肠辘辘起来,看向秦默灿然一笑道,“阿默,我开动了!”说着,急急忙忙拿起竹筷夹了一小筷面,细细吹了吹,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 入口清香爽滑,面条的劲道配上肉丝的鲜美,口腔中的每个味蕾都似被调动了起来。 “好吃!”公仪音一口下肚,忍不住出声赞叹。 说着,也顾不上秦默,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虽然嘴馋,但公仪音骨子里还带着皇族的清贵之气,吃相十分文雅,举手投足间体现出良好的教养,又兼眉目胜雪,容光照人,便是简简单单地吃个面,也众人眼里也成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这么一来,不管是面摊上原本在吃面的客人,还是偶然经过面摊的行人,都忍不住停手驻足朝公仪音看来。 见公仪音吃得如此香甜而好看,众人只当她面前的面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纷纷涌了过来,一时间,小小的面摊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公仪音原本沉浸在面的香浓当中,并没有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吃到一半时才突然觉得四周的声音大了许多,抬目四下一瞧,不由吓了一跳。 原本空了一半的小面摊居然这么快就坐满了人,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除了公仪音和秦默这一席只他们二人坐着,其他席位却是一点空隙也无了。 大家虽然吃着面,*辣的目光却是不停地朝他们这边梭来。 一半是看她,还有一半,自然是看她身边同样眉目清雅隽永的秦默了。 秦默此时已经吃完了面,正温柔地凝视着公仪音,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真真是陌上人独立,公子世无双啊。 那些个年轻的女郎们那哪里还顾得上吃面,只一双眼睛不断往秦默面上飞去,脸上一片酡红之色。 秦默是被人看惯了的,并不将这些目光放在心上,只目不转睛地瞧着公仪音。见她吃得急,额上已渗出了密密的汗珠,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秦默不由勾唇一笑,一面温声道,“阿音,你吃慢些。”一面从袖中掏出一方精致的素色锦帕,温柔地伸手替公仪音擦去额上汗渍。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那些目不转睛看着秦默的年轻女郎们几欲溺死在秦默看着公仪音的眼神里。如果这位郎君能看自己一眼,自己便是折寿十年也愿意啊! 女郎们心中蠢蠢欲动,公仪音这边却已吃完了饭。 她有些心悸地瞟一眼四周如狼似虎的眼神,眸光转向秦默,压低了声音道,“阿默,我们回去吧,这些人的眼神太恐怖了……简直像要把我们拆骨入腹一般。” 原也不怪这些平遥镇的百姓。 平遥镇不过一个小镇子,哪里见过这么出色的人物?自然就新奇了些。更何况公仪音和秦默的容貌气度,便是放在建邺也是拔尖的,在这里自然就更稀奇了。 秦默看着公仪音的表情,低低轻笑一声道,“吃饱了?” 公仪音点点头,眸色亮晶晶的,仿佛落满清澈朝露,“饱了。” “那便回去吧。”秦默对公仪音向来是有求必应。站起来将一吊五铢钱放在几上,对着老板淡淡唤了声,“老板,结账。” 说罢,牵着公仪音站了起来。 许是秦默身上的气势太过疏离淡漠,围观的人群竟忍不住让了条道出来。这时,有人认出了他们便是昨日将钱金打得屁滚尿流的人,一时间愈加生奇,窃窃私语之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公仪音听得分明,见人堆里的流言越传越离谱,忍不住在心中偷笑一声。 见公仪音心情不错,秦默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回到唐府,刚歇了没多久,前院便有人来报,说是阿井和阿柳带着平阳县县令已经到了,正在前院候着。 公仪音秀眉一挑,微有些惊奇。 早上听秦默说他们午时才能到,现在不过刚到巳时,他们怎么就到了?想来路上一定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吧? 不过眼下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公仪音看向秦默,秦默点点头,两人很快到了前院。 白天的时候若没有特殊情况,唐谦一般都是要去酒香十里的,至于唐夫人,向来都是待在后院照顾唐影萱,所以前院一般就只那两个婆子看着。她们得了唐谦的嘱咐,只老老实实守着府门,也不多问,没事的时候就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因此这么一来,前院一般就只公仪音和秦默的人。 两人到前厅时,阿井和阿柳还有其他几名侍卫都在院子里候着。 见到秦默和公仪音过来,几人上前来见了礼。 “路上辛苦了。”秦默看向阿井和阿柳。 “不辛苦。”两人异口同声道,虽脸上有汗珠渗出,面上神色却依旧精神饱满。 “平阳县县令呢?” “在厅里,笙阁主在招待着。”两人看向前厅里道。 “好。你们先下去歇会。”秦默嘱咐一声,又扫了扫其他几人,“你们也先去歇着吧,若有事会再去叫你们的。准备好,下午应该就要上路了。” “是。”众人齐声应了,领命离去。 秦默便同公仪音一道迈进了前厅。 公仪音目光一扫,见厅内站着的人除了一袭墨蓝色长衫的莫子笙外,便只有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了,背对他们而立,身上穿着褐色便服,面容看不这真切。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那中年男子和莫子笙同时转头看来。 “殿下,郎君。”见是他们俩,莫子笙迎上前来行了礼。 秦默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凉淡的眸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神情平静而淡漠,却让那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不迭迎上来,跪在两人面前行着大礼: “下官岑轶见过殿下,见过驸马。” 听得岑轶这般称呼自己和秦默,公仪音不由愣了一瞬。原本以为之前秦默所说以驸马身份去请岑轶只是戏言,谁曾想到他竟真是以这个名头去的? 唇角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看着地上的岑轶道,“岑县令不必多礼,起来吧。” 待岑轶心神不定地站起来,公仪音又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这次只是微服出来,我的身份这平遥镇的人都不知道,岑县令还请保密才是。” 岑轶原本还有些奇怪重华帝姬和驸马竟然借住在这样普通百姓的家里,听公仪音这么一说倒也明白过来,忙不迭应了。 公仪音便不多说,只同秦默一道,走到上首的席位坐了。 没有公仪音和秦默的吩咐,岑轶哪里刚入席,只跟着朝前走了几步,在厅内站定。 公仪音没有即刻开口,只定定地打量着下手的岑轶。 见他额上有汗,眸光微闪,想来心中也有些惴惴,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派人叫他来这小小的平遥镇。 公仪音有心给他个下马威,也不急着说话,只用一种淡瞄的审视目光看着岑轶。 看了一会,岑轶果然有些忍不住了,朝公仪音又行了个礼,小心翼翼抬头看着她,嘴里试探着道,“不知殿下此次叫下官来平遥镇,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下官去做的?” 第266章 夜半尖叫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房间里的布置亦是雅致古朴,却又处处彰显着百年世家的清贵底蕴。 原来外头瞧着的那三间正房是连在一处的,并不曾隔断,显得朗阔通透。 中间那间是待客的正厅,正中放一张大理石几案,几案一角有鎏金银竹节铜熏炉熏炉,燃着淡淡的熏香。底下左右各两席梨花木长几排开,供客人入坐,上头皆摆放着一水儿青花纹样的白瓷茶壶茶盏等物。 左侧是就寝的里间,以一扇落地醉卧海棠连枝琉璃屏风隔开,既保留了私密性又显得开阔爽朗。绕进去一瞧,靠里一张床榻,悬着银白绣花卉的纱帐。靠窗处一张软榻,红漆雕花窗上糊着流云万福花样的松绿软烟罗,映着院子里头隐隐绰绰的梨花海棠花影,色彩斑斓,十分好看。另有梳妆小几并长几一张。 右侧是书房,垂下九绣如意织锦帘并白玉珠帘与正厅隔开,里头一长条书案,案上摆放着各色笔筒笔洗,并几方上好的端砚。 公仪音将三间房一一看过,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看向秦默笑着道,“阿默,这祖宅的布置倒颇有几分巧趣,富贵而不落俗套。” 秦默轻笑一声,“往年我回天水,便是住这清淮院的。” 公仪音微讶,看着秦默问,“你是说……这房间是你布置的?” 秦默不置可否地地笑笑,“我提了些建议。” 公仪音一双秋水似的杏眸瞪得愈发大了,看向秦默道,“原来阿默对布置房间也这般有心得,早知如此,当初那归云阁便给你自己倒腾了。” 秦默勾起唇角,凝视着公仪音道,“阿音布置的我很喜欢。” 说话间,阿灵和阿素已经打了水进来,两人净了手,用帕子擦干了,秦默望向公仪音问道,“阿音饿了么?” “有一点。”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秦府,中午便只在车上用了些干粮,这会子被秦默一说,倒真感觉有些饿了。 秦默便吩咐阿灵道,“去叫人传了饭来。” 阿灵应一声,自下去安排了。 许是府里早早预备下了两人的晚饭,很快,方才院子里候着的那四名女婢就提着食盒进来了,朝公仪音和秦默行礼后,便安安静静地食盒里的菜肴拿出来放在了长几上,凝神屏气,亦不多说一句话。 公仪音一路车马劳顿,早已饥肠辘辘,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又吩咐阿灵阿素也下去吃些,不用管他们。 用过饭,因累了好些天了,两人便早早沐浴完上了床。 也不知是颠簸了几日骤然安顿下来有些不适应,还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有些认生,公仪音在榻上躺了好一会也没法入睡。 她这般翻来覆去心神不宁的模样,秦默自然也没法入睡,长臂一勾,搂住她细软的腰肢低低问道,“阿音睡不着?” 公仪音瓮声瓮气地“嗯”一声,躺在他怀中睁大着眼睛。 “怎么了?有心事?”秦默抚了抚公仪音乌黑柔亮的发,柔声问道。 公仪音摇摇头,“也没有。只不知为何,心里头似乎闹哄哄的静不下来。”她从秦默怀中探出头,仰起小脸看着秦默。 如水的夜色中,秦默的眸子清亮而透彻,如黑曜石一般闪着耀眼的光芒。 秦默勾了勾唇,打趣道,“莫不是想到明日要见我那些兄弟姊妹阿叔阿伯有些紧张了?” 公仪音嘟了嘟唇,睨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这会同你亲都成了,他们还能作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说这话的时候,她秀眉微扬,眼底生光,如一株黑夜中徐徐绽放的昙花,香气扑鼻而来。 秦默爱极了她这样眉目生辉肆意张扬的样子,俯首在她额上亲了亲,语气愈发温柔宠溺起来,“是是是,阿音说的都对。” 他微带邪肆地挑了挑唇,“阿音既然睡不着,不如我们来点余兴节目如何?”说着,原本放在公仪音纤细腰肢上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往上挪。 公仪音“啪”的一声打落他胡乱动作的手,眼角斜飞睨他一眼道,“老实些,这才第一天你就想做什么?明儿还要早起呢!我可不想在你那些兄弟姊妹阿叔阿伯面前出丑。” 秦默低低一笑,在她耳边同她轻轻咬着耳朵道,“这一路上我也没碰过你,早就忍不住了。” 公仪音眼中的流光愈甚,拿眼去觑他,嘴里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打趣,“哟,这话还是我们清雅温润的秦九郎说出来的话?若是叫他人听了去,估计要惊掉下巴了。” 秦默在她耳边低低回道,“闺房私话,怎会叫人听了去?”说话间,温热而缠绵的呼吸喷洒在公仪音的耳根脖颈处,激起一阵酥麻的战栗,手脚有些发软起来。 公仪音软绵绵将他推开些,嘴里只道,“你给我悠着些,今日是怎么也不能的。” 抬眼瞥见秦默亮晶晶如璞玉的眼神,再看一眼他半敞半露的胸前肌肤,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怎么着也得过了今日再说。” 听得公仪音这妥协的话语,秦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乱动的手倒也老实起来,只把她往怀中带了带,轻声道,“乖,睡吧。” 闻得鼻端幽幽寒竹香,公仪音原本有些亢奋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 窗外树影摇曳,投映在翠纱窗上绘出明明灭灭的光斑,夜风拂过,光影婆娑。窗外的花香透过半掩的纱窗漏了进来,馥郁流离,暗香盈鼻。 公仪音听着秦默有规律的心跳,眼皮渐渐重了起来,窗外的景致也开始变得模糊而朦胧。 正迷迷糊糊刚要进入睡梦之际,忽然不远处有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蓦地划过原本寂静的夜空,响彻整个秦府。那叫声中充满着惊吓和恐惧,如尖锐利爪一般在人们的心里抓挠一下,惊扰了所有人的美梦。 刹那间,远处灯火如游龙般蜿蜒着亮了起来。 紧接着,熙攘吵闹之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公仪音半梦半醒间被这蓦然响起的尖叫声警醒,心跳不由一滞,脑中却刹那间清明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朝窗外看去,却只看得见远远近近亮起的一片灯海。 “怎么回事?”公仪音搭在秦默腰际的手紧了紧,仰起小脸紧张地看向秦默。 秦默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又道,“阿音,我出去看看。” 说着,从榻上坐了起来。 “我……我也去……”公仪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见秦默掀开被褥准备下榻,心下一急,抓住了他的衣角。 秦默转身望去,只见漆黑的夜色中,公仪音一双玲珑妙目紧紧凝视着他,眼波微闪,手下却是攥得紧紧的,心知她有些害怕,却也不说破,只柔声都,“好,起来先穿好衣服。” 公仪音“嗯”一声,急急忙忙将衣服穿好,从榻上下来,看向秦默道,“走吧,出去看看。” 两人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两侧耳房里的阿灵阿素和那四名女婢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都是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睡眼惺忪样,阿灵手中还提了盏油灯。 今儿月色不大好,皎洁的明月隐藏在云层之中,像给大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纱,人间一片幽暗无光,夜空中亦是半点繁星也无。 一时间,只看得到风拂树影,婆娑摇晃,有股子不寒而栗的寒意在四周弥漫。 好在阿灵提了盏玻璃罩子的油灯出来,光芒虽弱,却好歹带来了些光亮,也让四周的气氛变得没那么阴森可怖了。 “殿下……”见秦默和公仪音走了出来,阿灵揉了揉眼眶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公仪音摇摇头,看向另一侧的四名女婢。 其中一名女婢抬眼瞧了瞧府里头闹得最凶的方位,嘟哝着道,“看那方向,似乎是香雪园传来的动静。” “香雪园?那是什么地方?”公仪音好奇地望向那出声的女婢。 不想四人却同时神色一凛,低了头避开公仪音审视的目光,一个个忙不迭摇着头,口里只道,“没……没什么……就是个普通的院落。” 见她四人神情有些怪异,公仪音不由生了几分奇,刚要细问,却听得院门外有叩门声响起。 方才那出声的女婢一听,忙不迭道,“婢子去开门。” 说着,也不待公仪音应是,就急匆匆往院门处去了。 打开门一瞧,是一位提着灯笼的灰衣仆从,他的目光往院子里一扫,见公仪音和秦默都在,眼神一凛,忙远远地朝着公仪音和秦默行了个礼。 “发生什么事了?”秦默走到他跟前沉声问道。 “启禀九郎,其实并无什么大事。是有个家仆巡逻时灯笼被风吹灭了,还没来得及回去点上,就撞上了一个夜起出恭的女婢。那女婢胆儿小,还以为撞上了鬼,所以尖叫出了声。”那灰衣仆从忙不迭朝秦默解释道。 秦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那仆从又道,“二老太爷也已经被惊动了,怕九郎和殿下不知情况心中不安,特派小的来说明一声。” “知道了,你回去吧。”秦默微微颔首,打发他去了。 那仆从依旧打着灯笼去了。 秦默在原地立了一会,若有所思的目光在那前来开门的女婢面上顿了一顿。他的眸色清寒透亮,让那女婢不由生出几分心虚,忙低了头避开秦默的目光。 “把门关了。”终于,秦默冷冷开了口。说完这一句话,便没再理她,往公仪音处走去。 女婢忙应了,暗暗舒口气,将院门又重新关上了。 “怎么样?”见他过来,公仪音忙问,眼珠子滴溜滴溜地望着他,一脸紧张的神情。 “没什么大事。”秦默看向她安慰的笑笑,又转向阿灵阿素和其他女婢,吩咐道,“没什么事,你们回去歇着吧。” 说着,揽了公仪音的腰往房间走去。 阿灵提着油灯,送秦默和公仪音到了房间门口,这才揉揉眼睛继续回房睡觉去了。 秦默和公仪音两人进了房间,秦默转身关门,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阵亮光。转头一瞧,原来是公仪音将房中的烛火点着了,正坐在榻上目至灼灼地看着他。 “阿音这般瞧着我作甚?”秦默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有些凌乱的发理了理,打趣道,“好好的点上灯做什么?不睡了?” 公仪音眼中亮意灼人,紧紧凝视着秦默道,“阿默,方才那仆从到底说了什么?” 秦默失笑,“原来是这事,你还担心我骗你不成?” 他起身走到烛台旁将烛火吹灭,边不急不缓道,“先上榻,我说给你听。 两人复又脱衣上了榻。 秦默将公仪音搂入怀中,把方才那灰衣仆从的话原原本本同公仪音复述了一遍。 “就这事?”公仪音眉尖微蹙,语带狐疑之色。 “阿音不信?”秦默清淡的声音在公仪音头顶传来。 公仪音摇摇头。 秦默一勾唇,“我也不信。” 公仪音一听,眼睛一亮,抬眸看向他道,“阿默,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线索太少,没法下结论。但我觉得,事情应该不像是方才那仆从说的那般简单。” 公仪音赞同地点点头,“虽然夜色黑了点,但人的轮廓总能看见吧?哪会叫得这么撕心裂肺的?跟真遇见了鬼一般,也太渗人了。” 也不知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语气,还是真的还觉有股子凉意,公仪音忙往秦默怀中拱了拱。 “乖,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秦默拍着公仪音的后背,柔声劝道。 一番折腾下来,公仪音早已眼皮子打架了,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在秦默轻轻的拍打中浅浅入睡。 一夜无话不提。 翌日清晨,公仪音晚间睡得不踏实,是以醒得也早。 迷迷糊糊睁开眼朝旁边望去,清晨和暖的阳光正打在她身侧的秦默面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羽落满细碎流光,一脸酣睡满足的模样。这么看来,模糊了素日清冷淡漠的棱角,显出几分晨间随意的慵懒来。 公仪音在心中偷笑一声。 往日秦默大部分时间都比她起得早。要么是要早起去上朝,要么是外头有事等着他去处理,要么……就是前一日晚上他缠着公仪音要得很了,公仪音起不来。是以很少有机会见到秦默这般平和而宁静的睡颜。 她侧了身子,手肘撑在榻上,托腮静静凝望着秦默的睡颜。 他的容颜,无论何时看,都这般俊美精致,肌肤细腻如玉,长眉英秀如远山,恍如春风裁剪。白衣如雪衬托得乌发似墨,长长的睫羽如同一排密密的小扇子,轻轻地随着他的呼吸颤动着,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只是眼睫下的那双明澈琉璃眼眸,却更勾人。 动时流光逼人,静时澄澈通透,望进人心,低眉淡目间如水般不然纤尘。 公仪音怔怔地看着,一时竟有些失神。 也不知看了多久,眼前的秦默终于含笑睁眼,公仪音痴痴的眸光正撞进他那双幽幽深瞳之中,恍如跌入了深深的湖水,让人沉溺其中。 他的眸仁,深且亮,幽幽墨色中又泛着神秘的海水蓝,就像一个漩涡,眼波潋滟,流光四溢。 公仪音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男子的眼睛,也可以长得这般好看,这般勾人心魄。 “阿音可看够了?”秦默淡淡勾唇,笑得愈发温柔和静。 公仪音这才回神,不自在地瞥开目光,带着重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你醒来多久了?” 秦默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醒来时我便醒来了。” 公仪音一听,心中暗暗叫苦,这么说,秦默把自己这般痴痴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了?真是丢人丢大了! 秦默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柔声道,“阿音在我面前丢人丢得还少吗?” “你!”公仪音含怒睨一眼秦默。 看着她一脸恼羞成怒的模样,秦默轻轻笑出了声,微微正色道,“好啦,该起床了,待会可是要去见我那些兄弟姊妹阿叔伯了。” “知道了!”公仪音睨他一眼,嘟嘟嘴,掀开被褥坐了起来。 秦默望着她略微带着酡红的双颊,面上笑意更深了。 第267章 秦氏族人(二更)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梳洗完毕,用过早饭,才略歇了一会,就有人来清淮院请两人,说是众人都已到前厅了,正等着他们过去。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秦默将来人打发走了,看向公仪音道,“阿音,你可好了?” 公仪音点点头,理了理裙裾和发髻,确认都装扮妥当没什么问题了,便看向秦默道,“我好了,走吧。” 因今日是去“认亲”的,阿灵和阿素跟着去也没什么多大用,便被留在了清淮院,只公仪音和秦默二人往前厅走去。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仆从女婢,纷纷对着他们行礼,态度甚是恭谨。 公仪音的目光往这些青衣女婢身上随意一扫,突然想起昨晚之事,朝秦默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阿默,昨晚那个女婢口中的香雪园……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秦默看她一眼,见她面上一副兴致勃勃的神色,也略微低沉了嗓音道,“是个早已废弃的园子,我来祖宅的次数并不多,也不知道那里原本是做什么的,只听说废弃许久了。” 听秦默这么一说,公仪音心中愈发存了些疑,只是从秦默这里都打探不到的消息,她在这秦府人生地不熟的,别处怕是愈发难打听到了。 要不……回去问问昨晚那个有些神情慌张的女婢?她既然知道香雪园,昨晚的神情又有些奇怪,说不定知道什么呢? 公仪音心中盘算着,转眼前厅便出现在了眼前。 因天水郡位于南方,温度较建邺高,再加上如今春日气候渐暖,所以前厅大门口挂着的挡风锦缎帘子直接被收了起来,大门敞开,厅里面的状况一览无余。 公仪音放眼望去,只见厅里乌压压坐了不少人,一左一右的席位一字排开。粗粗看过去,竟比上次她和秦默成亲后回秦府的那状况还要壮观些!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里头坐的可是旁支二房和三房两家人呢。 人群中似乎有人意识到公仪音和秦默来了,纷纷伸长了脖子朝外头看来。看着那黑漆漆一片密密攒动的人头,公仪音脚下不由自主地一顿。 这……也太夸张了些吧? 感到公仪音的犹疑,秦默轻轻捏了捏公仪音的掌心,藉此让她不要紧张,一面神色如常地牵着公仪音走进了厅内。 公仪音原也不是发憷,只是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吓到了,被秦默这么一提醒,忙收敛下别的心思,凝神静气地同秦默一道跨了进去。 一走近厅内,公仪音立马感到无数道目光“刷刷刷”直直朝她射来,目光中所含情绪各色各样,公仪音来不及一一分辨,索性心无旁骛地走着自己的路,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浅笑盈盈间既不显得过分高傲,又不显得小家子气。 秦默和公仪音行到大厅中间站定。 上首的席上依旧坐着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两人,下首席位上的人则是男女老少形形色色,有席位上坐不下的,直接站到坐席后头去了。一眼扫过,直把公仪音看花了眼去。 因公仪音的特殊身份,她并不需要同这些人见礼,是以秦默只带着她在厅里缓缓走了一圈,借此机会将厅中来人都一一向公仪音介绍了一遍。 厅里的人多,秦默为了不耽误时间,语速便快了些,大部分人都只介绍了身份,并无其他。饶是如此,一遭走下来,公仪音还觉得脑子都快爆炸了,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百年士族的“大家族”来。 一时间,无数个人名和无数张人脸都挤在她的脑子里打转,简直乱成了一团麻。 公仪音的记忆力虽不似秦默那般过目不忘,但也算不得差,只是秦家这些人长得又像,名字又接近,也难免她搞混了去。 不过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公仪音定然不会让自己漏了怯去,一面微笑着同大家点头示意,一面暗暗定了定神,在脑中将方才秦默的介绍匆匆过了一遍,大致记住了一些重要的人物。 正如她在来之前所了解到的,如今住在天水郡秦家老宅的有两房,两房的当家人分别是秦氏宗主秦茂德的二弟和三弟,秦茂邦和秦茂昌。 这两房虽早已分家,但都在秦家祖宅里住着,二房居东府,三房居西府,以中轴线上的前院正厅,大堂,花园等两房公用场地为界。除了公仪音方才进来的大门,两侧各开有侧门,供两府人员各自出入。各不相干,倒也相安无事。 住在东府的二房如今是秦茂邦当家,他的妻早已去世,留下两子一女。长子秦彦瑾,次子秦彦瑜,以及长女秦宝珠。秦宝珠已经外嫁,今次并未回来。秦彦瑾又育有一男一女,分别唤作秦奕和秦筝。至于秦彦瑜那一家,公仪音也草草记了几个人名。 因二老太爷秦茂邦乃族中掌管族谱宗祠事宜之人,因此在记二房的人时,公仪音便用了些心。至于三房,她也就大概记了几个重要些的人物。其他的人若真遇到了忘记怎么称呼,左右还有秦默在她旁边提醒呢,并不需要她太操心。 这么一想,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愈发定了,面上笑容也愈加从容淡雅,姿态优美地站在那里,气质如兰般清雅。 无疑,厅里的那些秦家族人看着公仪音的眼神愈发地变了,心中不断琢磨起这个容貌精致气质出挑的重华帝姬,为何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自南齐建国以来,士族同皇族之间的沟壑一直都在。士族子弟仗着起百年的底蕴,总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总觉得公仪氏皇族不过是乱世中起家的暴发户,家族历史短,没有一点底蕴和气质。虽则已过了几代,但他们骨子里的那种粗鄙是改不了的。 迁往建邺的那些世家大族嫡支,因为要入朝为官,且与皇族不断接触,对皇族的抵触感倒也渐渐被磨灭了些。而这些留在故居的世家旁支,脑子里还抱着以前那样固执的信念,一代一代传下去,对皇族的偏见和不屑也越积越深。 所以,当他们听到秦氏下一辈的希望——风华高洁的秦九郎居然打破常规娶了重华帝姬为妻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震惊的。并且,他们还听说这门亲事竟是秦九郎亲自求来,心里的疑惑就更大了! 为什么优雅似谪仙的秦九郎会求娶从未有贤名的重华帝姬?! 为什么秦氏宗主居然会同意这么一桩与皇族联姻的婚事?!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答案,因此,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这一天的到来。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来的秦家人格外多的原因。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热闹和看笑话的想法来的。因为,他们知道重华帝姬深受主上宠爱,这么一个得宠的帝姬,言行举止间定然会显出粗鄙的傲慢无礼,然而对上他们这样与生俱来的优雅时,内心又会处处显出自卑来。 她可能会很美,可那份美丽却只流于表面,因为骨子里气韵的缺失,会让她美得没有灵气。 当然,也有人抱了不同的想法。他们相信秦九郎的眼光,迫切想知道什么样的女郎能征服在他们眼中如此高洁的秦九郎的心,他们并不希望看到一个印象中的皇室女郎,因为那样,只会让秦九郎的形象得到损害。 只是,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罢了。 对于那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看到公仪音的一刻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而那少数的人,则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 公仪音刚进来的时候,众人便感到了她身上那种由内自外散发的高贵清华之气,这种气韵,在她对人微笑与人交谈的过程中愈加显露。 于是,每个人看向公仪音的眼神都变了。 公仪音是何等乖觉之人,敏感地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了许多,这样的态度转变,她在秦家时也曾遇到过,是以并不感惊奇。 世人大多是以讹传讹之人,能亲眼见到事情真相再下结论之人又有多少呢? 公仪音勾了勾唇,垂眸掩下眼中的讥诮之情。 “来人,请阿默和殿下入席。”见秦默已经向公仪音介绍完毕了,二老太爷看他们一眼,缓缓开了口。 立在厅内伺候的女婢应一声,引着秦默和公仪音在右侧第一个空着的长几前坐了下来,又给公仪音和秦默斟了茶,这才恭敬地退至了一旁。 公仪音低头看着白玉茶盏中幽绿的茶水,眼睫轻颤,面上一片淡然之意。 “阿默和九郎昨夜睡得可好?”开口的是秦默的叔父,二老太爷的长子秦彦瑾。他同秦默的父亲差不多大年纪,容貌俊朗,风度翩翩。他笑着朝公仪音和秦默看来,眼中闪烁着关怀的神色。 “多谢叔父关心,一切都还好。”秦默恭谨答道。 公仪音不知秦彦瑾这话是何意,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眼中神色一瞬,展颜一笑道,“清淮院舒适宜人,我很喜欢。只是……”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目光在几个重要人物面上一扫,一脸好奇道,“只是昨夜刚睡下不久便听到了一声惊叫声,心中有些惊魂未定,是以迟迟才入睡。” 听到公仪音这话,秦默略感意外地瞟了公仪音一眼。 他没想到,公仪音竟然对这件事情这么好奇。不过,公仪音想做的事他一向都是无条件支持,听得她这么说,也淡淡开口补充道,“是啊,也幸得二祖父派了人过来告诉了我们原委,否则阿音怕是要疑惑一晚上呢。” 秦彦瑾的面色变了些许。 原本他说这话不过随口一问,为的是体现体现自己对晚辈的关心罢了,并未想到昨晚发生的事。谁曾想公仪音居然问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他都不好如何接话了。 毕竟……那事儿也算是家丑,又兼没有查明真相,如何能外扬? 好在秦默方才那话留了几分余地。 二老太爷见秦彦瑾的面色有几分尴尬,眯了眯那双略显浑浊的眼,接过话头道,“昨夜那大惊小怪的婢女已经命人带下去好生管教了,这般经不得事,真真是丢我秦家的脸了!” 他话语间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世家大族行事,总是对颜面看得极重,公仪音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秦彦瑾方才那一瞬间色变的神情。 照理,若事情当真是昨晚二老太爷派来的仆从所说的那般,秦彦瑾方才那一瞬间的神色不会那般难看才是。难道……这里头当真有什么隐情不成? 公仪音不由留了几分心眼,打定主意回去定要向那女婢问清楚香雪园是什么地方才行。 她心思回到二老太爷方才粉饰太平的话上来,抬头朝二老太爷笑笑,一脸的天真纯粹,似乎方才那话只是无心之说。 二老太爷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看向秦默道,“近日我会命人查查黄道吉日,挑最近的好日子开宗祠。” 见说到了拜觐祖宗将自己的名字写上秦家族谱之事,公仪音不由竖起耳朵听着。 秦默微微颔首,朝二老太爷恭谨道,“有劳二祖父了。” “都是宗主的命令,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二老太爷意有所指,语气沉沉,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公仪音面上一瞟,浑浊的眼中深雾笼罩,看不出心中所想。 公仪音听出他话语中仍是对自己的不认同,也不恼。秦氏宗主那边都承认了她的身份,他一个区区二房又能如何?不过是拿自己没法子所以在嘴上发发牢骚过过嘴瘾罢了。 她只做没听出二老太爷的弦外之音,面上笑容愈发明灿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二老太爷自讨了个没趣,低低哼一声,也揭过此事不提。 “阿默啊,阿兄可好?”二老太爷不说话,另有一人开了口,却是一旁的三老太爷。 之前一直是二老太爷在说话主持大局,这似乎是公仪音第一次听到他单独说话。与二老太爷的沉哑略带苍老的声音相比,三老太爷的声音要尖利些许,只一双眸子同秦氏宗主和二老太爷十分相像,虽涌起了浑浊,却透着犀利的精光。 他口中的阿兄,自然指的是秦氏宗主了。 “回三祖父的话,祖父一切都好,有劳三祖父记挂了。” “阿兄平步青云,也别忘了我们这些在祖地的兄弟才是啊。”三老太爷睨秦默一眼,因为语声尖利,又兼着有种不满的语气,听上去颇有几分阴测测的。 “三祖父说笑了,祖父从不曾忘记祖地的族人,时常同我们这些小辈提起二祖父三祖父的辛苦,让我们日后有机会要多多同这边的族人亲近才是。”秦默不急不缓,眸光沉稳。 三老太爷哼一声,犀利的目光在秦默身上打了打转,显然对他这种话并不相信。 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公仪音不动声色地看着上首的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心里头想着,这二位老人家的怨气可真重啊,看来对秦氏宗主并不怎么服气啊。也难怪秦氏宗主无论如何也想把宗主之位传给秦默,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便会引起其他族人的不满,除了秦默,估计也没有谁有这个能力服众了。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 当年四大士族南渡,在各地定居下来。后来南齐建立,建都建邺,急需士族的支持。而士族虽然心底不满,明面上却不敢反抗,嫡支那一脉便随之也迁到了建邺,剩下的人依旧留在了故地发展。 如此一来,迁往建邺的那支不断发展,在朝中也占据了重要的地位,盘根错节,其势力和财力自然非那些留在故地的旁支可以比的,叫人能如何不眼热?所以现下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公仪音也就能理解了。 “既然阿兄都这般说了,我也不客气了。如今阿筝也已到了适婚的年纪,我看,这次你们回建邺便带着她一同前去吧,也好教阿兄替她择门好亲事,如何?”三老太爷没有说话,二老太爷嘶哑的声音却紧接着响了起来。 第270章 神秘男子再现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秦默抬头看向秦奕,“从青丘喷泉去笠湖十景,可还方便?” “方便的。”秦奕点点头,“从青丘喷泉可以直接去笠湖,坐车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那好。那去完青丘喷泉后就往笠湖去吧。”秦默淡淡道。 秦奕自然没有异议,点头应下。于是,几人下午的行程便这么定了下来。 公仪音这是第一次来江南之地,是以看四周任何人事都觉得颇为新奇,遂转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明澈的眼眸中是兴致勃勃的神色。 秦默偶尔也看一眼窗外,但更多的时候,是带着温暖的笑意凝视着公仪音,神情温润,退去了惯常的清冷。 秦筝微有些局促地坐在他们对面,偶尔抬头看一眼秦默的面上神情,眼中飘过一丝艳羡的神色。 对面的两人并肩而坐,眉目缱绻。公仪音偶尔看到外面有意思的东西,便会兴奋地叫了秦默一道观看,秦默就会微笑着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然后温柔地同公仪音说着什么。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 两人俱是绝色的容颜,清泠的气质,端的是天作之和,恍如神仙璧人。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似身披琉璃,散发着通透的微光。 想到两人的琴瑟和鸣,再想到自己毫无着落的亲事,秦筝垂了眉眼,眸底有一闪而过的落寞之色。 似感到秦筝的不自在,秦奕想了想,抬目看向对面的秦默和公仪音,慢慢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些日子新阳的天气都不错,云朗风清,阿兄阿嫂来得正是时候呢。” 公仪音回头朝他笑笑,点头附和,“是呀,春日的景致又最是美丽,怪道古人有烟花三月下江南的说法。今儿一见,果然是江南好风景啊!”她语带慨叹,看一眼窗外一闪而过的众生百态,感叹道,“便是路边这些再平常不过的景致,都别有几分趣味呢。” “阿嫂和阿兄此次预备在新阳待多久呢?若是喜欢这里,不如多待几天如何?”秦奕笑着看向公仪音道。 “是呀。”好不容易能插上话了,秦筝忙点点头,开口附和。 公仪音抿唇笑笑,看向秦默。 秦默接过话头,“此次来主要是带阿音来见见大家,京里还有些事等着我们去处理,所以应该待不了太久。待这这阵子忙的时候过去了,再来新阳看你们。” 秦奕也知道秦默和公仪音都是忙人,自然不可能在新阳待太久,方才之语也不过带了几分客气,因而只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有心让秦筝在公仪音和秦默面前留下个好印象,所以便捡了些秦筝能擅长的话题来讲,譬如城里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城中某一处景观又有什么样的历史典故。 诸如此类,因秦筝年纪还小,加之家里又宠着,素日也喜这些吃喝玩乐之事,是以讲得头头是道。 如此一来,原先车厢内尴尬的气氛总算变得融洽起来。 公仪音对秦筝谈不上讨厌,此时见她口齿伶俐,说话倒也落落大方,便收起了一开始的几分冷淡,同秦筝谈笑起来。 几人正津津有味地聊着,忽然,公仪音得背后一凉,似乎有人盯上了自己一般。 她的感觉向来很准。 心中一惊,下意识猛地转头朝车外看去。 却只看见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一眼扫去,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公仪音狐疑地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些不解。 方才她明明感到有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的,怎么转头就找不到人了? 见公仪音面色有异,秦默也微敛了笑意朝她望去,凝了眉眼问道,“阿音,怎么了?” 公仪音狐疑不解地摇摇头,“没什么,我方才似乎觉得有人在后面看我,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说完,朝几人笑笑,示意他们别放在心上。 秦奕掀开车帘子四处瞧了瞧,却没见什么,遂收回头宽慰道,“许是有百姓见阿嫂容貌极好,遂多看了几眼吧?” 公仪音勉强笑笑,那话岔过了这处不提。 她不想几人担心,所以没再多说,可秦奕这话她却是不信的。因为她分明就感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审视之情,若是普通百姓,眼里该是惊叹才是,怎么会有审视? 一路闲话,行到了青丘。 青丘高仅三十多米,却是绝岩耸壑,气象万千。山上植被茂密,林相丰富,群鸟绕山盘旋,蔚为壮观。其间有三眼最著名的泉水,一眼名三叉泉,泉分三股涌出平地,泉水澄澈清冽。泉的一侧地势较高,依山建了一座凉亭,入凉亭,可俯瞰三叉泉齐齐喷涌而出的场景。 另一眼名为金线泉,泉水周围用乱石砌成了一方池,广袤丈余,泉水乱发其下。泉水澄澈见底,池心南北有金线一道隐起水面,游移偏东,映日凝望,宛如一条金光闪闪的金线浮于水面,故而得名。听秦奕和秦筝说,若是将油滴于水中,则线纹会远去。或者用树枝拨动水面,则线也会不见,水面涟漪止,那金线便又出现在了水中,另天阴亦不见。 好在今日阳光灿烂,那水底的金线在水中十分明显,仿佛游丝一般在水里头游动。 公仪音兴致勃勃看了一会,忽然又觉得后背一凉,方才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忙不迭回头望去。 可看到的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仔细扫去并没有发现任何神情异样的人。 公仪音嘟哝了两句,只得悻悻地转了头。 秦默却是一直注意着公仪音这边的动静,见她又猛地一回头,心中明了,微微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阿音,怎么了?又感到有人在看你了吗?” 公仪音蹙了眉尖点点头,抬头看向秦默道,“难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秦默面露沉吟之色,眼神微微一凝,唇似乎张了张。 公仪音知道秦默是在传音入密给暗中跟着他们的暗卫,便也不多说,假意看着那处泉水出神,实则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借以麻痹跟踪他们之人。 片刻,秦默牵着她的手动了动,示意她已经吩咐下去让后头的暗卫盯紧些了。 公仪音这才微微舒口气。 正好这时,走在前头的秦奕和秦筝回头朝他们看来,笑着道,“阿兄阿嫂,快来,我们去看看下一处杜康泉吧。” 顺着人流往西走,一眼清澈透亮的泉水很快出现在他们眼前,茂林修竹间水流潺潺。 这眼杜康泉与前两眼泉水相比,外观上并无甚特别之处,然若风过,会带来隐隐的甘醇酒香,故名杜康泉。 秦奕鞠了捧水尝了尝,又回头笑着朝公仪音和秦默示意道,“阿兄阿嫂也可以尝尝,十分清冽甘美。” 秦默先鞠了一捧泉水给公仪音尝了,自己也喝了一口。 “如何?”秦奕眸眼晶亮地望着他们。 “好甜。”公仪音笑弯了眉眼,眼中的水波似比那泉水还要清透几分。 秦奕便也咧开了嘴,笑得澄澈。 又在青丘上逛了一会,几人便顺着人流下了山,取道往笠湖而去。 笠湖位于平阳城以西,三面环山,四季景致分明。 到了笠湖,几人下了车,吩咐仆从先去泊车,四人则自行往笠湖处去了。只见湖边遍植垂柳,柳絮纷飞,飘入湖面,水质清浅,溶溶荡荡,风景秀美绝伦。 笠湖十景指的是灵隐禅宗、六和听涛、湖滨晴雨、万松书缘、杨堤金信、。 公仪音他们顺着湖岸走着,只见远处湖光山色,垂柳初绿桃花盛开,湖面薄雾萌萌,显出几分旖旎的柔美气质。 偶有清风徐来,带着清新水汽,沁人心脾。 公仪音难得见到如此秀美的江南好风景,一时看呆了眼去。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湖边人群中一个随着人流缓缓而行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穿着十分普通,头微垂,只露出精致下颚。可不知如何,公仪音却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正盯着那男子看时,他却突然抬了头看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嘶”的擦出些许火花,尽管隔得远看得并不真切,可公仪音一眼便认出了他来。 那样独特的冰与火交融的气质,她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便是那日在茶馆遇到的神秘男子! 公仪音不由大骇,这人到底是何人?为何竟然会跟踪他们到了天水郡? 那男子显然也没有意料到公仪音能在人群中一眼便扫到了他,神情似微有些紧绷。只被公仪音这般盯着,不敢轻举妄动。 秦默此时正同公仪音说了句什么,见她半晌没回应,忙转了头看来,却只见公仪音杏目圆睁,呆呆地望着某一处,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秦默神情一凛,忙顺着公仪音的目光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却只见攒动的人头,一一扫去,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阿音,你看到什么了?”秦默低低出声发问。 公仪音怔怔转头看秦默一眼,对上他焦急的眼眸时,终于回了神,忙朝方才看到的地方望去,“我……我看到那人了!” 话音未落,却再度怔住,因为那人刚刚站过的地方早已没有了人影,只有往来不绝的素衣百姓,再无那男子清冷的身影。 公仪音一急,忙四下搜索着,却哪儿也看不到方才那男子了,心中愈发“突突”地跳得厉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她直觉觉得那男子对自己没有恶意,可又不明白他为何三番四次的出现在自己的周围。 “那人……谁?”秦默握住公仪音的肩膀,示意她看向自己。 公仪音咽了咽口中唾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看向秦默沉缓道,“此事说来话长,阿默,我们回府细说。” 见公仪音面色凝重,秦默亦沉了眉眼,点点头叫住了前面的秦筝和秦奕,大致同他们说了下情况。两人虽是意外,但见秦默和公仪音俱是神情凝素,也不敢多说,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原本高高兴兴的游玩便被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给毁了,草草收场。 回到秦府,秦筝和秦奕向两人告辞后离去。 公仪音则与秦默一道往清淮院走去。 两人缓缓走着,秦默看向一旁的公仪音开口问道,“阿音,方才你看到了什么人?” “说实在的,那人我也不认识。”公仪音实话实说。 “那为何你方才的神情那般惊讶?”秦默语带不解。 “因为……”公仪音微微压低了嗓音,警惕地看一眼四周,“我曾在建邺见过他。” “什么?”听得公仪音这话,秦默亦是诧异,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难道……此人在跟踪公仪音? 想到这里,眉眼间染上几分急色,“阿音,你把详细情况同我说说。” 公仪音点点头,微眯了眼眸回忆起来,“在此之前,我总共见过此人两次,一次是在建邺某间茶楼中,还有一次,是在宇文渊启程回北魏时。”说着,便将当时的详细情况同秦默说了一遍。 秦默听了,沉吟不语,面上是思索的神色。 半晌,他侧头看向公仪音,“阿音,你确定方才所见的那人便是你在建邺见到过的那个男子?” “我确定。”公仪音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我方才虽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就算隔了老远,我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的那种气韵和光芒,绝对错不了的。” 见公仪音说得笃定,秦默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之前你说觉得有人在看你的,应该也是这个男子了?”秦默又问。 公仪音颔首应道,“我猜应该就是他。” 说完,抬头一瞧,清淮院已经到了。 她推开院门,从秦默一道进了院子。 阿灵和阿素听到动静忙从房中走出来迎接。“殿下和九郎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起码要逛到黄昏呢。”阿音笑吟吟走上来道。 “出了点事,便提前回来了。”公仪音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一面往房间里走去。 见两人面色都不大好,阿灵和阿素识趣地没有多问,给秦默和公仪音上完茶后便拉上房门退了下去。 “阿音能不能详细同我说说那人的特征。”秦默拉着公仪音在窗旁的贵妃榻上坐下,那双通透的眼眸愈发有何,深不见底,似笼了浓雾。 “第一次见他时,他坐在茶馆一角。我也是觉得有人在看我,便四处扫视过去,最后定格在他的身上。他的打扮并无出挑之处,银紫色宽袖大袍,墨发高束,看上去就是普通士族郎君的模样,但容颜极为精致,而且他身上的气韵十分独特,所以在人堆中十分扎眼。” 公仪音喝了口茶,接着往下说,“第二次见他,是与他隔街而望。我在茶楼上目送宇文渊的车队出城,碰巧一抬眼,便看到了那男子站在我对面的茶楼二楼,穿一件银红色窄袖骑装,头发编成数十条小辫子,颇有几分异域风情,看着我似笑非笑。我正待看个仔细,他却突然没了踪影。” 秦默手捧杯盏,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杯壁上敲击着。他思索片刻,看向公仪音道,“你方才数次提到这男子身上的气质不一般,阿音能否说说,是怎么样的不一般法?” 公仪音想了想,斟酌着道,“怎么说呢……看他第一眼时,我觉得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朝气蓬勃,可多看你几眼,却又觉得他的眼底带了太多看不懂的情绪,一如成熟男子的神秘和魅惑。就好像……就好像两种完全相反的气质却毫无破绽的融合在了他的身上。” “对了。”她忽又抬头,目光直直望向秦默,“我觉得,他身上那种清冷气质,倒与你有几分相似。” ------题外话------ 美妞们新年快乐哦~新的一年一起加油努力~! 第271章 闹鬼?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秦默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有出声,眼底一缕惊奇之色。 公仪音有些忧心忡忡,抬目看向秦默道,“阿默,你说……这人到底会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现在还很难说。”秦默摇摇头,“为今之计只能看子琴那边能不能查出什么来了。好在天水郡是我们的地盘,倒不怕他会翻出什么风浪来。” 见秦默这般说,公仪音微微定了定心,略带好奇道,“子琴也来了?” “没有,他留在建邺。只是天水郡有很多我们的暗哨,况且新阳城也不大,要查出一个人应该很容易。” 公仪音“哦”了一声,知道自己现在担忧也无济于事,遂定下心来暂且撇过此事不提。 这时,门外传来女婢的通报声。 “进来。”公仪音看向门外淡淡道。 应声而入的正是上次提起香雪园神色有异的那个女婢,她行到公仪音和秦默面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九郎,二老太爷派人来请,说是关于开宗祠之事请九郎过去商议。” “知道了。”秦默起身,看向公仪音道,“阿音,我先去趟二祖父那边。” 公仪音应了,目送着他离去。 方才那女婢朝公仪音福了一福,转身也欲退下,公仪音却叫住了她。 “等一下!” 那女婢回转了身,恭谨地笑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过来些。”公仪音朝她招招手。 那女婢依言走近了些,在公仪音面前站定。 “我记得……你叫阿朱?”公仪音半倚在窗旁的紫檀美人榻上,神情有些懒惫,淡淡地看着她。 那女婢忙道,“是的,婢子正是叫阿朱。” “昨夜是你说那出现骚乱的地方是香雪园的?”公仪音不紧不慢接着道。 听到香雪园这三个字,那女婢的眼神有些闪躲,头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似在避开公仪音打量的眼光,嘴里结结巴巴道,“婢子当时没有看得真切,许是……许是看岔了也说不定。” 见阿朱这种神情,公仪音愈发确定她心中有鬼了。她端起一旁高几上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面容在袅袅升起的白烟后有些模糊,却只不说话。 见公仪音说完那话便没了下文,阿朱心中愈发忐忑起来,战战兢兢试探地抬了头看向公仪音,却只看见她玲珑精致的眉目在白雾后显出几分不真实来,只那容颜,却愈发美得心惊起来。 阿朱不敢多看,慌忙又垂了头。 公仪音不紧不慢喝了几口茶水,这才将茶盏置于一旁,复又抬了眼朝愈发忐忑的阿朱看去。她的双手交握在身前,背微躬,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足以说明她的内心现在很不平静。 公仪音看了她一瞬,忽又凉淡开了口,“香雪园是个什么地方?”她犀利和寒凉的眼神紧紧定在阿朱面上,眼底的明澈仿佛能洞察人心。 阿朱的肩膀一抖,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回殿下的话,香雪园就是府中一个普通的院子,没有什么特别的。” “谁住在里面?”公仪音又问。 “没……没有人了。”阿朱头埋得愈发低了。 公仪音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远山般青黛的眉尖也蹙了起来。阿朱说的是“没有人了”而不是“没有人”,那么,她潜意识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香雪园曾经住过人,只是现在荒废了而已,这也与她从日从秦默处打探得到消息是一致的。 想到这里,公仪音微微坐直了身子,清透如雪的目光直直看向阿朱,“你的意思是,现在里面没有住人了,那以前呢?” 见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阿朱的神情愈发慌张起来,忙不迭道,“女婢也不清楚,只听说里面曾经住过人,后来不知为何园子就荒废了。” “你既然不清楚,为何提到香雪园时总这般紧张?”公仪音冷冷问道。 阿朱紧咬了下唇,却不出声,面上神情焦灼中带了些犹豫。 公仪音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了,只是还差些火候,既然如此,自己就再来推一把。 她手一拂,只听得“啪”的一声,方才被她放在茶几上的那个茶盏应声落地,在阿朱面前碎裂开来,细碎的瓷片渣溅到阿朱的脚背上,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忙不迭跪地求饶,“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外后的阿素闻声赶了过来,见公仪音面有怒色地坐在榻上,身前还跪着一脸惶恐不安的阿朱,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渣子,茶水也流了一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阿素忙上前来,“殿下,您没事吧?” 公仪音看她一眼,冲她眨了眨眼,然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阿朱。 阿朱素来是个伶俐的,虽不知公仪音方才为何发怒,但瞧见眼前这情形,心里头大概也明白怕是殿下想给阿朱一个下马威。想了想,又柔声劝道,“殿下息怒,保重身体要紧,何必为了这等人生气了。您要是看不惯啊,大可直接将她打发出去。难道秦家还会为了一个你女婢拂了您的意不成?” 她说得云淡风轻,阿朱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秦家不比其他家,百年诗礼簪缨之族,上至各房主子,下至仆从女婢,举止言行都是有规矩的,是以从来不会出现苛刻下人的情况,大家都说,能入秦家做仆人,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果她被撵出去了,还能不能找到秦家这么好的主家另说,只人家一听是被秦家赶出来的就不大会要她了。 阿朱知道阿素说得对,只要殿下开了口,秦家是断不会拂了殿下的面子的。 想到这,忙深吸一口气,跪行到公仪音跟前,哭泣着朝公仪音求情道,“殿下息怒!婢子知错了,只求不要将婢子赶出去。” 她哭得声泪俱下,虽然知道她一半是演给自己看的,公仪音还是对她这般逼真的“演技”感到叹服。 清了清嗓子,凉淡瞥她一眼,“既然如此,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关于香雪园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阿朱哪里还敢说不,忙不迭点头应了,“是,女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起来说话。” 阿朱感激地朝公仪音行了个礼,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公仪音却不让她即刻开口,有意晾她一晾,只看向阿素道,“先让人进来将这里打扫干净了。” 阿素应了,很快唤了人进来将地上收拾干净了。 公仪音这才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阿朱,淡淡开口道,“你可以说了。” 阿朱点点头,迟疑地开了口,“婢子是几个月前来的秦府,所以那香雪园中曾经住的是什么人,婢子当真不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见她这般吞吞吐吐,公仪音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只是……因香雪园曾经闹过鬼,所以园子被封了起来,上头明令任何人进入,也不允许任何人在府中谈起。那日婢子不小心说漏了嘴,怕传到上面的主子耳朵里,这才推说不知道的。”阿朱颤颤巍巍说来,眼中仍有几丝害怕。 公仪音陷入沉思。 闹鬼?上次二老太爷派来的仆从也是说有个女婢不小心撞到了没打灯笼的巡查仆从,以为是鬼,这才尖叫出声。 怎么一件两件事全都逃不开一个“鬼”字? “怎么个闹鬼法?”公仪音又问。 “婢子没有见过,只是听人说,那圆子里一到入夜便会响起呜呜咽咽的悲鸣声,就像是女子在深夜里哭泣一般。还有人从那墙上开的漏窗中看到院子里有白衣黑发的女鬼飘来飘去。”阿朱压低了嗓音说来,瞳孔张大,语气也有些毛骨悚然起来,显然对此事坚信不疑。 哭泣声?女鬼? 公仪音听着她这荒唐的解释,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朱抬头看一眼公仪音面上神情,知道她并不大相信,又低了头道,“婢子知道殿下并不相信这些,只是这件事府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了,您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别人。” “你说的这闹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听说是在婢子进来一个多月前,那就是大概四个月前吧。”阿朱回道。 “与你一起的那三个女婢,可知道那园子从前是何人住的?”公仪音沉吟了片刻,又问。 阿朱摇摇头,“她们进府里比婢子更晚,自然也不知道的。” 公仪音垂下眼帘,眼角微微一动。 照理说,她和秦默算得上是秦府的贵客,府里派来服侍他们人定会找那稳妥的旧仆才是,怎么会给他们安排四个新入府的女婢? 这么一想,心中愈发存了疑,看向阿朱又问,“现在东府里是谁当家?” “是二夫人。” 阿朱口中的二夫人,就是秦彦瑾的夫人,秦奕和秦筝的母亲,那位有几分上不得台面的孔氏了。 “这么说……你们被分来清淮院,也是二夫人分派的?” 阿朱点点头,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了,眉眼间露出一抹得色,“是的,当时还是二夫人亲自来挑的人,说是要选些聪明伶俐的给殿下和九郎用。” “好了,你先下去吧。今日我问你的事情,不要同任何人说起。” “婢子明白。”阿朱舒一口气,忙不迭应了,行礼后又退了下去。 见阿朱走了,阿素走上去将门合上,又走到公仪音身旁,缓缓开口道,“殿下……您这是……?” “昨日我见阿朱提到香雪园时面色有异,知道她怕是隐瞒了什么,所以今日特意找她来问了问。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里头的确有猫腻。”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昨日那声尖叫,压根就不是撞见了什么没打灯笼的仆从才发出的,而是极有可能又有胆小的女婢看到了那园中的“女鬼”。 那么……派这些新入府的女婢来清淮院,也是为了不让这些事传到自己和秦默耳朵里咯? 这秦府里的人到底在隐瞒什么?又有哪些是知情人? 公仪音半倚在美人榻上,一时间有些一筹莫展。 窗外的阳光洒在翠纱窗上,投射出明媚的光斑,窗框上繁复的花纹在一片金光璀璨出显得愈加精致起来。 公仪音定定地盯着那花纹处出神,直觉得心思也如这繁复的花纹一般,缠绕纠结,理不出头绪。 先是神秘男子,再来一个闹鬼说,看来此次天水之行,注定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和简单。 阿素见她又不说话了,只呆呆地望着一处出神,知道她心中定然在思忖着什么,也识趣地不再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秦默从前院回来了。 听到院子里的行礼声和脚步声,公仪音回过神来,忙从榻上起身,趿上木屐,“蹬蹬蹬”朝外头迎去。 “阿默!” 秦默抬头,便瞧见从房间急急忙忙朝他奔来的公仪音。因着回了家,便换了套家常衣衫,只松松穿一件鹅黄金丝海棠花纹交衽长裙,外头罩一件月牙白妆纱氅衣,眉眼间几分灵动,几分娇柔。圆润明亮的杏眼直直向他看来,那样缱绻的神色,直把秦默心中看软了去。 他快步上前,扶住迎上前来的公仪音,嘴里柔声道,“阿音,你慢些跑。”一面往她脚上的高齿木屐望去,“你趿着木屐呢,小心绊倒了。” 公仪音将木屐往裙摆里收了收,圆润小巧的脚趾头动了动,十分的颜色与可爱,秦默的喉结不由动了动。 “二祖父那边有什么事吗?”公仪音一边挽着秦默往屋里走,一边好奇地侧头望去。 秦默点点头,“开宗祠拜祭祖宗的吉日定下来了,就在大后日。二祖父让我们提前准备好。” 公仪音“哦”了一声,“倒挺快的。我们要准备什么?” “你不用操心。”秦默朝她柔柔一笑,“我吩咐人去准备便是。” 既如此,公仪音便也没有多问,两人进了房间在榻上坐下,公仪音便把方才从阿朱那里得来的消息说与了秦默听。 秦默听罢,眉头一皱,“闹鬼?” “说是几个月前突然这样的。”公仪音望着秦默精致优美的侧面,一眨不眨道,“阿默,你说那香雪园里,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秦默沉吟片刻,“我让人去查查那香雪园里原本住了什么人。” 因着只是些陈年旧事并不是什么秘密,秦默派去的人很快查清楚前来回禀了。 彼时正好秦默和公仪音刚从前厅用完饭回来,听得人来报,便叫其进来。 进来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厮,看上去一脸机灵的模样。 “奴才阿苗见过九郎,见过殿下。”那叫做阿苗的小厮朝两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秦默看向公仪音,示意她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阿苗便是。 公仪音点点头,看向他道,“起来回话吧。” 阿苗应一声是,垂首恭谨立于一旁等着公仪音的问话。 “那香雪园里头原先住的是什么人?” “回殿下的话,香雪园原住的是二郎主的一个妾室。”阿苗开口回道。 “妾室?什么身份?”公仪音奇道。 “那妾室啊就叫香雪,原本是二郎主身侧贴身服侍的女婢,后来二郎主见她模样性子都好,便收作了房里人,另赐香雪园给她单独居住。” “当时孔氏可进府了?” “并没有。这香雪是在孔氏之前被纳做妾的。” 公仪音知道有的士族子弟娶妻之前都会放一两个女婢在房中,只做充当男女之事上的教导之用,这香雪怕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被收作了房里人。否则,未娶妻先纳妾,二老太爷那里缘何会同意? 她点点头,示意阿苗接着往下说。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虽然香雪在当家主母进门之前便被抬了妾,但按照规矩,只能在当家主母生下嫡子之后才能被允许怀孕的。当时香雪每次事后都有吃避子汤,可不知为何,竟然还是怀上了!” 第273章 神秘男子的身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将孔氏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掩下眼底那抹异色,面上是好奇而天真的神情。 她趁着孔氏僵住之际,拉着她往院门处走去。 目光落在院门上挂着的金灿灿锁匙之上,公仪音假装好奇地“咦”一声,嘴里嘟囔道,“奇怪,这么好的院子怎么被锁上了?” 公仪音拿起那锁匙看了一会,伸手一推,门果然纹丝不动。 她转身来寻孔氏,嘴里奇道,“婶母,这里是什么地方?怎的将门给锁上了?” 孔氏神情颇有几分慌张,抬眼看那墙头冒出来的迎春花一眼,很快又低了头,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道,“就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因年久失修便锁上了门,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说着,看向公仪音笑笑道,“殿下,我们再去别处瞧瞧吧。” 公仪音却未停,脚下一动,走到那墙上开着的六角形漏窗前停住。 里头墙面似乎也爬满了爬山虎,密密麻麻遮蔽了院子里大半的景致。公仪音将手从漏窗中伸过去,将那墙面上爬着的爬山虎拨开了些。 这么一来,院子里的情形便一览无余。 从公仪音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瞧见院子虽小,却被整理得十分精致。院中点衬着几块山石,一面有一架荼蘼,另一边则栽种了数本芭蕉,宽阔的叶子支脉分明,满目绿色,郁郁葱葱地生长着。 公仪音目露惊喜之色,回头看向孔氏道,“这里面真好看。婶母,这么好看的院子为何锁起来?这院子可有名儿?” 孔氏被她追问得烦了,只得强自忍下心中不满,低沉着回了,“叫香雪园。” “香雪园?”公仪音眉头一挑,面上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似自言自语道,“这个名字好熟啊……” 孔氏原本有些心神不定,忽然听得公仪音这么一说,猛地抬头朝她看去,嘴里急急问道,“殿下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公仪音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忽而眼眸一亮,“是了,我来的那一日晚上不是传来声尖利的尖叫么?听人说似乎就是从香雪园这边传来的。” 见是这话,孔氏微微舒口气,勉强笑道,“因着这边荒废许久,恐道路两旁的路灯也无人点上,是以这段路才黑了些。那女婢怕也是黑灯瞎火地没看清吧。” 公仪音“哦”的一声,只目光还恋恋不舍地在园中徘徊。半晌,又问,“不知这院门的钥匙是何人保管?” 孔氏暗暗定了定神,“在我这里。只是因很久没有开过了,不晓得被扔到了哪里。”她怕公仪音非要开这门,所以事先拿了话来堵住了她的念想。 公仪音晶亮的眼神看了孔氏一瞬,正当孔氏以为她还是想进去的时候,公仪音忽然展颜一笑,眉目一松道,“罢了罢了,既然钥匙都找不见了,那便不麻烦婶母了。我们再往别处看去吧。” 说着,也不再看香雪园里头,竟真是潇潇洒洒往别处走去了。 孔氏暗暗舒口气,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又随意逛了一会,公仪音因目的达到,也不想再在孔氏身上多费时间,找了个借口谢过孔氏后便告辞了。 很快又到了夜幕降临之时。 用完饭沐完浴,孔氏坐在镜前梳着自己那一头青发,听得门外有轻缓的脚步声走进来。 “郎主今日还是宿在书房么?”孔氏头也不回,只对着身后问。 走进来的是芳若。 听到孔氏的问话,她点点头道,“郎主说既然夫人身子还不大爽利,他便再在书房内住几人吧。” 孔氏恨恨地将手中的牛角梳掷在几上,心中颇有些不高兴。 自己不过是来了葵水而已,如何就同不得榻了?还不是他见自己如今日渐色衰,有些不喜了罢了。自己还不知道他那些心思,巴巴地只想再抬房年轻貌美的妾进来才好。 呸,门儿都没有! 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孔氏恨恨地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脸庞。似乎依旧还是那般滑腻的触感,只是细看,还是能看见曾经妩媚的眼角生出了一两丝皱纹,曾经紧致莹润的面庞也变得松垮起来。 终究岁月不饶人。 孔氏坐在镜子前,一会想到昨夜窗户上出现的那张脸,一会又想到秦彦瑾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只觉心中“突突”跳得厉害。 她昨日晚上没睡好,今儿又累了一天了,早已困意来袭。可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生怕昨夜那张恐怖的脸又再度出现。 所以方才才派了芳若去请秦彦瑾,若是他在,自己也能安心些了。 可惜并没有请动。 又坐了一会,眼见着烛台里的蜡烛也越烧越短,孔氏呵欠连连,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唤了芳若进来,“我要睡了,你让人再去看看院门有没有锁好。” 芳若应一声是,很快又回来了,“夫人,四处都已经锁好了,您放心吧。” 孔氏微微定了心,在芳若的伺候下上了床,又看着芳若走到窗前将窗户锁好了,正要过来将烛台里的蜡烛熄灭。 “等等!”孔氏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喝住了芳若的动作。 “夫人还有何吩咐?”芳若不解道。 “这蜡烛,你便留着罢,换根新的。”孔氏朝她吩咐。 芳若应了,自去取了根新的蜡烛来换上了,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闻着熏炉中散发出的凝神静气的熏香,孔氏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孔氏这晚早早便睡下了。 另一边的清淮院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公仪音和秦默谴了所有人出去,只留了阿灵阿素在门外守着,两人关起门来似有要事要商量。 “阿默,怎么样?是不是有消息了?”公仪音看向秦默急急问道。 秦默出去了一天,直到方才才回来。他今日出去本是为了那日在笠湖见到的那神秘人一事,只不知为何出去了这么久,连晚饭都没赶得回来吃。 公仪音本想叫人下去热些饭菜来给秦默吃,秦默却道不用,说是自己已在外面用过了,只谴了人出去,似有话要同公仪音说的样子。 见他神情冷肃,公仪音也不敢怠慢,忙吩咐阿灵阿素在门外仔细守着,自己则拉了秦默一道坐在了榻上。 听到公仪音的问题,秦默眉头微蹙,点头应一声。 照理,有了那人的消息了,秦默该高兴才是,为何是这样凝重的神情?公仪音心中也不由“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阿音,你还记得你两次见那神秘人时,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吗?”秦默凝了眉眼,看向她问。 公仪音一怔,细细回想了一番方才肯定道,“第一次是银紫色,第二次是银红色。” “那么……上次我们在笠湖见到时呢?” “似乎……似乎是墨银色的……”公仪音回忆道。 “阿音难道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么?”秦默凝视着公仪音,眼中一抹沉色。 端倪? 公仪音有些不解,细细一想,脑海中却忽然浮上来一个猜想。她惊诧地抬了头,一双圆润凤目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秦默,眉眼间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是说……难道……怎么可能?”心中那个猜想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公仪音话都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秦默看着她,语声凉淡,精致的容颜在灯火掩映下显出几分模糊,只眼中的坚毅之色不改。 这么说……当真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公仪音捂住嘴巴,费力控制住想要尖叫出声的冲动。 秦默不说话,只默默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指尖。 良久,公仪音终于平静了些许,抬眼看向秦默,紧紧凝视着他,一字一顿缓慢开口道,“阿默,那个神秘男子,当真是北魏皇族?!” 三次见他,三次着银。而北魏皇族的御用之色,正是银色! 难怪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异域之情,原来竟是北魏人!还是北魏皇族! 秦默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又问,“可知他的具体身份了?” 秦默又是一颔首,沉声道,“北魏四皇子,宇文澈,封靖王,皇后之子。” 短短一句话,却再度让公仪音瞪大了双眼。 居然是北魏靖王? 公仪音下意识问道,“不会……不会是宇文渊派来监视我们的吧?”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为何一个堂堂北魏靖王居然要跟到天水郡来。 秦默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见秦默这般笃定,公仪音有些不解,抬眼疑惑道,“为何这般肯定?” 秦默淡淡一笑,“阿音忘了如今北魏国内的局势了?” 被秦默这么一提醒,公仪音才恍然大悟。 北魏乃西北扶风族,本为游牧文化。只是如今渐渐东移南移,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也越来越深。北魏如今朝中分两派,主张汉化派和拒绝汉化派。北魏炎帝本人虽倾慕南齐汉文化,奈何朝中扶风族旧贵族势力庞大,推行汉化的政策一直阻滞不前。宇文渊及其母妃本家霍家为首的一派,正是守旧派的领军人物。 而另一方面,北魏皇后的父亲元太傅却十分支持炎帝,亦是不遗余力地帮着炎帝在北魏推崇汉文化。北魏皇后自然也是站在支持汉化这一派的。 如此一来,皇后和贵妃不仅在后宫针锋相对,便是在朝堂之上,他们的母家亦是各不相让。一时呈势均力敌之势。 可巧的是,皇后和贵妃又都育有一子。皇后之子宇文澈为嫡,贵妃之子宇文渊为长,嫡长非同一个人,两派又斗得这般激烈,太子立谁都不好,是以北魏的太子之位一直空悬至今。 所以方才秦默才会否认得那般肯定。 因宇文澈和宇文渊本就是两个对立阵营的人,宇文澈如何会帮宇文渊做事? 这个疑惑虽解,公仪音却愈发糊涂起来。 “阿默,既然这北魏靖王不是因宇文渊而来,我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要跟踪观察我们了。”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所以我让子琴继续查下去,看北魏如今朝中局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化。”秦默沉声道,眼中愈发似笼了深浓雾气,让人捉摸不透。 “好。”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公仪音刚要换了阿灵阿素进来打水梳洗,忽又想起今日试探孔氏一事,便也将此事告知了秦默。 秦默闻言,倒没有显得多吃惊,只让公仪音平常注意着些,别让孔氏看出了端倪去。 公仪音应了,也不知那香雪园一事究竟内情如何,许是自己多想了也说不定,遂暂且撂开不提,只心中记挂这北魏靖王之事,一时颇有些心神不宁。 秦默见了,少不得又细细宽慰了几句,方才洗漱完毕,揽着她吹灯上了榻。 * 另一侧孔氏的房中。 因早已疲累不堪,孔氏很快便进入了酣睡状态。房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烛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起,反倒给这样黑漆漆的夜平添了几分静默。 不知睡了多久,孔氏迷迷糊糊间似乎感到一阵凉风吹过,紧接着,耳畔“噗”的一声,似有什么熄灭的声音。 她此时正半梦半醒间,也没大注意。刚要翻个身继续睡,忽然,耳边又传来了昨夜那一模一样的“哒哒哒”的扣窗声。 一下一下,似一把铁锤闷闷地敲击在她的心上,让她顿时呼吸不畅起来。 孔氏费力睁开了双眼,却见眼前一片漆黑。 原来,那烛台上的蜡烛方才竟被那道不知从来来的风给吹灭了去。 孔氏当下便有些惊吓到了,紧紧攥住被褥,蜷缩在床榻一角,战战兢兢朝窗户处看去。 却见有扇窗户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开了,凉风从半掩的窗户中漏进来,孔氏愈发觉得脚底一阵凉意升起,止不住瑟瑟发抖。 说来奇怪,那“哒哒哒”的敲击之声竟然忽的就消失了。孔氏盯着那窗户处看了许久,也没瞧见什么动静,只有窗外树影婆娑倒映在茜纱窗的影子。 她呆坐在床上,也不敢动,也不敢唤人。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准备起身将那蜡烛重新点燃。 正要掀开被褥,却听得耳边又是“砰”的一声,吓得她飞快抬眼望窗户处看去。 这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不知什么时候,那窗户上竟又出现了那张惨白的脸,黑黝黝的流着鲜血的眼眶,还有唇角那一颗黑痣。更要命的是,孔氏觉得那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凉而恐怖。孔氏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发了狠,一咬牙将枕头朝窗户处扔去,一边没头没脑地扔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咒骂道,“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何苦现在再来找我!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嘴里说是这么说,身子仍吓得瑟瑟发抖。 一股脑把床上的枕头衣物全扔出去了,孔氏的手仍在剧烈地颤抖着,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正要战战兢兢地抬了头朝窗口看去,却听得门口响起“啪啪”的敲门声,其间伴随着芳若焦急的呼声,“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原本孔氏房中是不锁门的,也为着女婢们进来伺候方便。只昨日见到窗上那恐怖的脸孔之后,孔氏吓坏了,今日睡觉便特意锁上了门。 有了人在外面,孔氏壮了些胆子,抖抖索索地抬眼又往窗户处望去。 岂料,方才那张脸又不见了! 第275章 冲撞了晦气的东西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公仪音浅浅一笑,“让婶母见笑了,不过略通一二罢了。” 孔氏眼光微闪,低低垂了眼帘,心想,能凭着碗底的药渣便能看出这药主治什么症状,这可不止略通一二这么简单。原以为这个重华帝姬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罢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分真本事,难怪能打动秦默那种凉薄之人的心。 她心中九转八绕,面上便有些出了神去。 公仪音长睫颤了颤,看向孔氏小声唤道,“婶母?” 孔氏蓦然回了神,歉意一笑,想起她方才的问话,含糊着应道,“也没什么,只是昨晚发了噩梦,有些靥着了,倒让殿下记挂了。” 公仪音清浅一笑,“都是一家人,婶母不必同我客气。只是……婶母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发梦靥呢?可别是冲撞了什么晦气的东西。”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澄澈而明净,可那对眸子中的亮光,却看得孔氏蓦然一惊。心中不断地回想着她的话:可别是冲撞了什么晦气的东西。 脑中蓦地又浮起那张惨白吓人的脸。 可不是晦气的东西! 这么看来……等她身子好些了,她得好好去佛堂抄抄经文拜拜佛才是。 公仪音面上看似笑意泠泠,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孔氏的神情,见自己说到此话时她瞳孔微缩,便知道她被自己说中了心事。 这么说……阿灵说的孔氏撞鬼之事,十有*是真的了。 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 这么一想,心中愈发好奇起来,看来,她还需偷偷地去那香雪园中走一趟才行。 她假意目光往孔氏面上一睃,笑着道,“瞧我,说的什么胡话,这院子里头干干净净的,哪里来的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呢?婶母可别往心里去。” 孔氏勉强挤出丝笑容来。 公仪音便又道,“听二祖父说,明日便预备着开祠堂来给我和阿默祭拜,因此明儿便来看不了婶母了,婶母只管好生歇着罢。” 孔氏点点头,“殿下放心,没什么大碍,吃几剂药也就好了。” “来走了一遭,见婶母虽气色不大好,但也没什么大碍,如此我也安心了。婶母好生歇着,我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罢。”公仪音笑着道。 孔氏应一声,看向一旁的芳若,“芳若,你去送送殿下。” 芳若应诺,看向公仪音道,“殿下请。” 她引着公仪音并阿灵阿素出了房门,往院门处走去。 公仪音在院中停下脚步,看向芳若微微一笑道,“便送到这里罢,婶母那里也离不得你。” 芳若应了,脚下却未动,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仪音看着她这副模样,眉眼微动,拉着她往旁侧走了走,轻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 芳若睫毛轻颤,看公仪音一眼,语声呐呐道,“照理,我不该背着夫人同殿下讲这话的,只是夫人那样子……婢子实在有些着急。原则这府里是夫人当家,别人的话她怕是也不大听,只殿下的话,她或许还能听进去一两句。” 公仪音眼中水波儿一转,面上只笑着道,“什么话?你单说无妨。” 芳若四下一瞧,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方压低声音开了口,“婢子瞧着夫人这病来得有些奇怪。” 公仪音挑了挑青黛的秀眉,不解地问道,“为何?” “婢子觉得,殿下方才怕是说中了,夫人呐……恐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芳若声音愈发低了起来,身子也在微微抖着,似有些害怕。 “这却是为何?”公仪音眉头紧皱,凝视着芳若的面上神情。 “婢子这两日都在夫人隔壁房中值夜。这两天夫人入睡之后,夜深人静之时夫人的房中总会传来一两声响动,婢子听得不大真切,隐约着像是什么敲击之声。然后婢子就听到夫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似乎见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一般。” 说到这里,她眼睛圆睁,咽了咽口水接着往下说,“婢子不知发生了何事,进了夫人的房中,第一日发现夫人蜷缩在床榻一角,双目无神,嘴里念念有词。第二日则发现夫人衣着单薄地站在窗户旁,也是目光呆滞地看着茫茫的夜色,竟不知所望何物。婢子四下检视一番,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问夫人,夫人却一概不说。待婢子要去请大夫时,夫人却又不让婢子去,只说自己发了梦靥,没什么大事。” 她说到这里,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扫,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婢子瞧着,这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不知夫人因何不说,所以想着殿下若是得空,看能否劝劝夫人。” 公仪音沉吟不语,细细回味着芳若方才的话。 半晌,抬了头往芳若面上看去,红唇一张,却是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出来,“你叫芳若罢?” “正是。”芳若微微低了头,目光微怔,不知公仪音为何突然提起这话。 公仪音漫不经心的目光流过她标致的面容,语声清浅,一如这院中拂面而过的风,“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有余。”芳若虽不知公仪音意欲何为,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公仪音的问话。 “你在夫人身旁伺候多久了?” “回殿下的话,婢子十五岁入府,原本是在二老太君身旁伺候的。夫人进府之时,二老太君恐夫人身旁没有得用之人,便将婢子拨给了夫人。如今算起来,也已经有五年了。” “五年了啊……”公仪音叹一声,目光悠远而绵长,带着些琢磨不透的流光。 芳若心中愈发没了底,只低垂着头不敢多说。 “也算是很长一段时间了,怪道你对婶母这般忠心耿耿。”公仪音觑着她,似笑非笑。 “婢子不敢。”芳若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些,一时不知自己方才同公仪音说的那话竟是该还是不该。 公仪音又道,“你方才的话,我也知道了,等明儿事了,我会找机会再却劝劝婶母的。我瞧着婶母这病,怕是有心结。若这心结不解,一时半会该是好不了的。” 见公仪音应允了,芳若不由大喜,忙不迭对公仪音行礼道,“婢子也正是这般想的。殿下若是肯劝劝我们家夫人,那是再好不过了。婢子替夫人谢谢殿下。” “谢倒不必了。”公仪音摆摆手,“你也知道,我如今不过第一次来府里,婶母也不一定会听得进我说的话,成与不成还另说呢。” 她妙曼的眸光一转,轻笑一声道,“要我说,你来求我,还不如去求你们家女郎来得实在。当母亲的,总会听自己女儿的话罢。” 芳若陪着笑,看向公仪音道,“殿下说的是这个理。只是夫人若知道我同女郎悄悄说了方才那话,定要怪婢子嘴不牢,白白惹得女郎担心。是以婢子左思右想,除了女郎,或许也只有殿下说的话夫人能听进一二罢了。” “嗯,你倒有心了。”公仪音睨她一眼,浅浅一笑,露出颊边若隐若现的梨涡,“你快进去吧,出来这么久,再不进去,婶母那边可是会起疑了。” “是。”芳若应了,又谢过了公仪音,这才往房间里走去。 公仪音瞥她背影一眼,眸光微动,依旧带着阿灵阿素循着来时的路往清淮院去了。 到了清淮院,秦默正在书房里看书。 公仪音走了进去,看着他道,“阿默现在可有空?” 秦默放下手中书卷抬目看向她,“有空。怎么了?” “陪我去个地方。” 秦默轻笑一声,目光在公仪音面上流连,嘴角噙着笑意道,“阿音不是刚从婶母院中回来么?这又是要去哪里?” 公仪音朝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躬下身子道,“去香雪园。” 秦默笑意愈加深了些,“你这是……不查到些什么誓不罢休了?” 公仪音勾了勾唇,“还不是成天跟你在一起,碰到案子就心痒痒的。总想着把真相找出来才好。” 秦默也不急着出声,只道,“方才去清芷院,可打听到些什么了?” 公仪音便把方才孔氏的神情并芳若同她说的那番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与了秦默听。 秦默沉吟片刻,素来锐利清冷的眸子微狭,似想到了什么。 “阿音觉得,孔氏院中闹鬼一事,同之前香雪园闹鬼之事脱不开干系?” 公仪音点点头,“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太过凑巧,由不得人不多想。” “罢了。”秦默整整衣衫站了起来,“阿音既然好奇,我便陪你去走一遭吧。”说着,看向她微笑着伸出手,“走吧。” 两人也不带女婢,一路避开众人行到了香雪园门前。 秦默看着那紧闭的院门和锁匙,含笑看着公仪音道,“阿音有钥匙?” “没有。”公仪音嘻嘻一笑,摇摇头。 “那我们该如何进去?” “就是因为没钥匙,所以才要叫阿默一道过来啊。”公仪音眼中一抹狭促之意,指了指院门旁高高的院墙道,“这么小小一堵墙,想来是难不倒你的吧?” 秦默看着她狡黠灵动的眸子,不由失笑,伸手揽住她的腰往怀中一带,嘴里道,“罢了,你向来鬼主意最多,就知道你叫我来没好事。” 说着,四下看一眼,见周遭无人,足尖一点,脚下一发力,便抱着公仪音腾空而起,身子很快轻巧地落在了墙头。他又是一发力,纵身一跃,很快悄无声息地带着公仪音落到了香雪园园子里面。 待公仪音脚尖落地站稳了,秦默松开揽住她腰际的手,道,“进来了,你要查什么?” 公仪音微凝了眼神,四下打量一番。 只见院墙处长着几株开得正好的迎春花,有几枝缀满花朵的枝桠伸到了院墙外面,倒让原本萧瑟的院子显出几分春意。 除此之外,四下一片凄清之感。 院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郁郁葱葱,原本该是青翠欲滴的模样,只因叶子太过疯长,反倒显出几分密密麻麻的渗人来。 院子不大,但隐约能看出原先精致的模样。 院中有几块嶙峋山石坐落,鹅卵石铺成的甬道,因久未走人,上头已有了厚厚一层鲜绿苔藓。院子以这卵石甬道为界限。一面搭着一架荼蘼,藤蔓上已经结了星星点点的花苞,繁星般点缀其中。另一侧则栽种了数本芭蕉,宽阔的叶子支脉分明,但因久无人修剪,显出几分杂乱来。 公仪音细细看了,忽然脚下一动,往那荼蘼架下走去。 秦默也跟了上去。 公仪音在花架下站定,仰头打量着架子上蜿蜒攀附的藤蔓,眸光一眨不眨,精致的侧颜如玉雕一般,阳光下闪着玲珑剔透的光芒。 秦默并未出声打扰,只盯着她认真的模样,偶尔也抬眼打量一眼头顶的荼蘼架。 这时,公仪音忽然指了指架子某一处,看向秦默道,“阿默,你看那里。” 秦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叠叠翠翠的荼蘼叶子下面,隐隐露出一角黄绿色的硬物来,不知是何东西。 秦默伸手将那物取下,摊开手掌一瞧,竟是个竹哨。 公仪音一见,眼前蓦地一亮,又仔仔细细搜索起来。 秦默也看了一圈,指了指另一个地方,道,“这里也有。” 公仪音却不急着叫他取下,只踮起脚尖在这个竹哨下方仔细观察了一番,方叫秦默帮忙拿了下来。 两人又找了一会,总共在那荼蘼架子上找到了隐藏着的四个竹哨来, 公仪音将这些竹哨攥在手中,眸中迸出一两点亮色来。 她就知道,什么哭声,什么白衣女鬼,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假相! 只是…… 她不解地抬了头看向秦默,“阿默,你说……究竟是何人要做出这等装神弄鬼之事来?” 秦默翘了翘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既然这鬼只出现在香雪园和清芷院,我想……我们该从这两处着手才是。” 公仪音点点头,接着分析,“香雪园里曾经住着的是叔父曾经的妾室香雪,清芷院则是孔氏所居之所。而香雪早逝,两人唯一的交集,便是当日分娩之时!” 说到这里,公仪音脑中闪过一抹灵光,恍惚间仿佛窥到了什么,然后快得让她没来得及抓住,再仔细一想事,竟又不得要领了。 只得定了定心思看向秦默,“阿默,你可能查到当年香雪和孔氏同时分娩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默点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去查。” 公仪音同秦默又在香雪园里查了片刻,大致心中有了底,这才又照着来时的方法出了园子。 临走前,公仪音转身瞟一眼那红漆斑驳的大门,细碎阳光下,大门上挂着的那把锁匙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有一星半点的光反射到公仪音眼里,刺得公仪音忍不住眯了眼眸。 “阿音,走吧。”秦默回头唤一声。 公仪音应一声,小跑着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清芷院,孔氏方才喝了药,觉得心里头的堵塞之感好了一些,便略略睡了一会。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昏昏沉沉醒了过来,只觉口里十分干渴,刚要唤人进来倒杯水给她喝,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素白色的帐幔之上,眼睛瞳孔蓦地放大。 只见原本绣着花草鱼虫纹样的素白帐幔上,赫然一道长长的红印,像极了那淋淋的鲜血。 孔氏身子猛地一颤,“啊”的一声冲破喉咙而出。声音之尖利,整个清芷院都听到了,所有女婢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而惊吓地看着发出声音的孔氏房中。 这一次,秦府所有人都惊动了。 第278章 请君入瓮(有奖问答必戳!)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十有*如此。”秦默点头肯定了公仪音的猜测。 “后来呢?”公仪音急急追问。 “我听闻此事,知道当年香雪和孔氏同日分娩一事必有蹊跷,于是又派人去寻当年给她们接生的稳婆。却听说当年给她们接生的稳婆竟是一对姐妹,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得了许多银子,搬去了别处,再也没了踪迹。” 听到这里,公仪音心中隐隐有猜想呼之欲出。她颤抖着睫毛,抬头看向秦默,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秦默知晓公仪音怕是猜到了大半,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握住帕子的手抖了抖。 事情听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中唏嘘不已,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那……那对稳婆可有找到?” “那对稳婆……死了。”秦默眉眼一黯,显然也有些挫败。 公仪音一惊,很快又自嘲地笑笑。稳婆死了,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既然能狠得下心一把烧了大夫的房子,又怎么会留着稳婆这么大的祸患活着? 只是……原本看着她还只是蠢笨,现在想来,却也不见得。蠢倒是真蠢,笨倒是不见得,又兼如此心狠手辣,实在不是宜室宜家之人。 果然二老太爷见多了世面,看人看得比旁人更准。 “不过……那对稳婆虽死,其中一人却留了个女儿下来,当年之事,她们全跟这女儿说了个明白,也是怕自己有一日死的不明不白吧。”秦默又补充道。 她长长舒一口气,“如此倒有了人证了。这么说来,那装神弄鬼之人正是想将当年之事抖落出来咯?” “我也正是这般想的。不管这幕后之人是谁,她一定是知晓了当年之事,心中不甘香雪就这般冤死,只是苦于手中没有证据,便想出了这装鬼的法子。为的……就是为了让孔氏自己先露出马脚来,她好趁机揭发她的真面目。”秦默道。 “只是……这人究竟是谁呢?”她狐疑地转动着眸子,目光在秦默面上逡巡。却见秦默眸中微带笑意,似有亮光闪烁。不由心中一惊,莫非……秦默已经知晓这装神弄鬼之人是谁呢? 她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将他们来到新阳城后发生的事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灵光一闪,似于迷雾中抓住了串联住所有谜题的那根线,脑中霍然通透,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见公仪音忽又睁开了眼眸,眼中有亮色迸出,秦默心中明白,含笑着看向公仪音道,“看来,阿音也想明白这装神弄鬼之人是谁了?” 公仪音点点头应了,眉眼间顾盼神飞,只忽又黯淡下来,有些泄气道,“除了那日在香雪园中找到的竹哨,我们并无其他铁证,要如何证明嫌犯便是那人呢?” 秦默看着公仪音,笑着眨了眨眼眸,“不如……我们来个请君入瓮如何?” 公仪音忽然也福至心灵,抚掌一笑,大叹道,“好,就这么办吧!” * 又过了一日,秦默突然向二老太爷请辞,说是京中延尉寺突然有事需要他即刻启程回京。至于前日所托让他调查的香雪园和清芷院闹鬼之事,均系误传。 香雪园的呜咽之声乃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夜间凄清,被人听岔了去。那白衣女鬼,许是幻觉,以讹传讹罢了。 至于清芷院闹鬼之事,头两日是孔夫人自己梦靥,错把噩梦当了真,而那帐子上的鲜红痕迹,则是女婢调弄蔻丹汁水时不小心弄上去的,一开始怕被责罚,所以并未承认。 此事孔夫人是苦主,虽心中十分清楚这并非事情的真相,但她生恐秦默继续查下去会将当年之事翻出来,这几日早就坐卧不安,如今听得秦默要回京了,自然欣喜万分,忙不迭帮忙证明了秦默的推论属实。 秦默又道京中催得急,他即日便启程。而公仪音身子娇弱,不宜同他一道车马兼程的赶路,便再在祖宅中留一晚,只明日一早再出发。 秦默当着众人的面交代完这些,又向二老太爷三老太爷告了别,自带了几名仆从匆匆离去。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看着秦默匆匆离去的身影,半信半疑议论纷纷。 人群中唯有一人,眼中迸射出恨恨的目光,冷冽的眸光往公仪音面上一瞟,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公仪音敏感地感到有人看她,暗暗低头勾了唇角。 果然是那人! 看来,那人当真被秦默这番话刺激到,按捺不住了就权且等着那人自投罗网罢! 秦默走后,公仪音只做无事人一般回了清淮院。一面留了阿素在清淮院清点自己的行李物什,自己则带了阿灵往清芷院而去。 听到女婢的来报,孔氏派了芳若出来请公仪音入内。 “殿下,您里面请。”芳若浅笑着迎了公仪音进去。 公仪音应一声,一面朝里走去,一面又问,“你们夫人这几日可好些了?” “托殿下的福,夫人这几日好了不少。”芳若笑着应了,引着公仪音到了内室。 孔氏坐在榻上,背后靠着软榻,正看着进来的公仪音。 公仪音目光一扫,见她虽面色仍有些苍白,比之前几日却是好了不少,心里头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个孔氏,倒也是个心性要强的,便是前两日受到那般的惊吓,也咬紧了牙关没说出一句不该说出的话来。 她心中腹诽,面上不显,走到孔氏面笑道,“婶母身子可好些了?” 孔氏微微欠了欠身,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道,“多谢殿下关心,好些了。”说着,看向一旁的芳若道,“请殿下入坐。” 公仪音摆摆手,浅笑道,“不忙。”说着,就势在孔氏身旁坐下,看一眼她仍略显苍白的脸色,眉眼间浮上一抹忧色,“夫人前两日接连梦靥,我想了想,别真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依我说,哪日你身子好些了,去庙里上上香拜拜佛吧,也好求个心安。” 她实则并不大信佛,这会只故意提起此话,却是另有打算。 孔氏点点头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这身子迟迟好不了,便只让阿筝这些日子在家替我抄抄经文,权当替我敬敬菩萨了。” 公仪音心中冷笑一声,心里想道,孔氏真真是个为儿女打算的好母亲,就算在病中,也不忘适时在自己面前提起秦筝一番,不就是打的旧事重提的主意? 公仪音并不想遂她的愿,刚要岔开话题,却听得一旁的芳若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殿下,前几日夫人见到的情形真的只是看岔了么?” “怎么?你似乎不信?”公仪音转了目光看向芳若,眼中有一抹凉淡之色。 “不……不是……”芳若呐呐道,低垂了头有些胆怯地看孔氏一眼,嘴里低低道,“只是婢子看夫人前几日的神情,实在不像是……” “闭嘴!”芳若话还未说话,孔氏便狠狠喝住了她要说的话。只是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态度似乎有些蛮横了些,忙软了语气道,“我都说了……前几日是我发了噩梦,便在窗户前站了站吹吹风,想清醒清醒,只夜间风凉,这才不小心着了风寒。” 孔氏说完这话,抬目试探着看向公仪音,见她神色淡淡,眉眼间的神色却不大能分辨得出来。只得暗暗压下心中的心虚和不安,勉强朝她笑笑道,“因我之事,连累殿下和九郎在这里多待了这么几日,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罢,转头看向芳若,语气放严厉了些,“秦九郎都已经有了定论了,方才那话,日后切莫再提。” 芳若哪还敢说话,呐呐应了。 孔氏方才原本是要提到让公仪音带秦筝入京一事的,不想被芳若突然打断,心中有些不悦,又不愿公仪音看出了端倪去,只不动声色地又提起了刚刚那话,“原本礼佛之事该亲力亲为才是,只是如今我这身子还虚弱得紧,既提不得笔,又诵不得经。好在阿筝孝顺,主动提出要替我抄经文,日后等我好了,也好一并放到菩萨跟前供奉了。” 公仪音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偏不提起那话茬,只道,“婶母有心了,阿筝也是个孝顺的。” “可不是?!”孔氏眼珠子一转,忙接过话头,“殿下可别嫌我自卖自夸,只我这阿筝啊,是真真好。模样性情虽不及殿下,但也算不上差。只是……我这心里头总有些忧虑。”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为的就是让公仪音接话问她心中的忧虑是什么。可公仪音偏不遂她的愿,只淡淡地笑着。 孔氏没办法,只得讪讪地笑笑,接着往下说,“如今阿筝也已及笄,只这婚姻大事迟迟没有着落,这天水郡的郎君我和郎主都相看遍了,只未找到合适的,所以前几日才想托殿下和九郎带阿筝去建邺看看。若是能找到如意郎君呢,自然是她的造化,若是不能呢,也算是去建邺那繁华之地见见世面了。” 说完这话,她紧紧盯着公仪音的面上神情,颇有些紧张地等着她回话。 公仪音淡淡一笑,微微抬了头朝孔氏看去,“原本,婶母这要求合情合理,我本该同意才是。只是……” “只是如何?”孔氏忙问。 “只是婶母如今身子不大好,若阿筝这个时候去了建邺,恐惹来流言蜚语,说其母病不侍奉榻前,却巴巴地跑去建邺只为了自己的亲事。婶母不知道,建邺比天水郡这边更看重女子的品行,若是此事传出去,恐怕阿筝的名声会受损。这么一来,那些高门大户哪里还会想聘阿筝为妇?反倒弄巧成拙了去。依我看,这一切等婶母慢慢养好了身子再做打算。如今阿筝也才十五有余,于婚事上倒算不得晚。” 公仪音一层层说来,语气不急不缓,只把孔氏堵得哑口无言。她哪里想得到,竟然会因自己之事耽误了阿筝的前程机会?一时心里悔恨不已,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讪讪地笑着。搁在锦被中的手指甲狠狠掐入了肉中都不觉疼痛。 公仪音又略坐了一会,借口还要整理行李,便告辞离开了清淮院。 回到清淮院时,已是黄昏,公仪音用过晚饭沐浴完,因明日还要赶路,便早早上了床。 阿素服侍着公仪音在榻上躺下,替她放下帐幔,这才吹熄了一旁的烛火,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两边女婢们睡的耳房中的灯火亮了一会,也很快熄灭了去。 灯火既熄,月色不明,院子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层云飘过,愈发遮了天上清浅的月色,只有稀疏的光亮从云层缝隙中投了下来,却是显得周遭愈发昏暗起来。 这时,原本落了闩的院门门缝中忽然有亮光一闪,原来是一把匕首伸了进来,在那门闩处上下摩擦了几下,门闩便渐渐歪到了一边。 外面的人听到“咯噔”一声门闩一边脱落之声,忙收起那锃亮的匕首,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潜入了清淮院中,又照原样将院门给轻轻合上了。 那黑影猫在梨树的阴影下,炯炯发亮的目光四下看了看,见周遭无人,忙蹑手蹑脚地朝前跑去。借着婆娑树影的遮掩,很快到了公仪音正屋的窗户下方,鬼鬼祟祟地猫着腰,竖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听了一会,见没什么异常,便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在窗户上轻轻敲击了起来。 “哒哒哒”一下一下,声音虽轻,却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那黑影一边敲击着窗户,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屋子的动静。隐隐听到了里头传来翻身的声音时,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扔了石子,转而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面具带上。 黑影装扮妥当,便直起了身子,将带了面具的脸贴在窗纱上,目光直勾勾地朝屋里看去。还未曾看清屋内榻上的人是否看了过来,便觉得眼前蓦地一刺,有刺眼的光亮在屋内亮起,却是有人点起了灯朝这边望来。 那黑影一惊,忙伸手挡住脸,然后飞快地躬下了身子。一面将脸上的面具急急忙忙往袖里塞,一面小心翼翼地就要往后退。 这时,院门却“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紧接着,十来个提着灯笼的灰衣仆从门外涌入,将那正要鬼鬼祟祟退出清淮院的黑影围了个正着。 一时间,院中亮如白昼。 那黑影站在花树之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无数个人影,眼前光影重叠,无数个人影和灯笼在面前摇晃着,脑中有刹那间的空白。 很快,黑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设计了去! 那人的双手紧紧攥住袖中的面具,身子僵在原地似不能动弹。如今这种情况,着实是进退两难。 月光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静静地洒在正中那人惨白的脸色上,冷冷清辉,凉淡如水。 这时,围成一个圈的仆从忽然散开了一个口子。 有一人,素衣白裳,宽袍大袖,从人群后负手而出,踏着清朗月色和流离灯火而来。夜风卷起他宽大的袖袍,灯火中只见眉目淡雅如画,眼中有着运筹帷幄的笃定和睥睨天下的霸气。 见到来人,黑影的身子猛地一踉跄。 秦九郎?! 他不是……他不是已经离开新阳城往建邺去了么?怎么还会……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脑中的疑问尚未完全浮现,却突然面如死灰,唇角绽放出一抹嘲讽而苍凉的笑意。 好一出……好一出请君入瓮啊! 可叹自己竟然真的入了他们的圈套! 这时,秦默大袖翩然行到了那人的面前,行走间身披琉璃,光芒璀璨。他停住脚步,凉薄的目光往光亮中心的那人面上一瞥,嘴角勾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声音淡漠疏离,“果然是你!” ------题外话------ 有奖问答环节: 这装神弄鬼的黑影到底是谁? 二更下午3点更新揭晓答案,所以……在下午3点前猜对的前三名姑娘每人奖励88520小说币~(全订的姑娘) 燥起来吧~! * 另:感谢以下姑娘们的支持和鼓励: 花花:小玉!妃妃!若卿!酒酒!涂涂!5728妹纸!摎jiu!狼狼! 钻钻:六六!小玉! 月票:话杨梅、zhlong518、柒柒、guihua、小玉、我一h、涂涂、风中的雨儿、5728、涂涂、依偎你的可人、六六 评价票:六六、流云阡陌、阳光的味道、依偎你的可人、5728妹纸 以及腾讯读者:君无纯的打赏! 谢谢你们,(* ̄3)(e ̄*)! 第279章 真相大白 CTRL+D 收藏:吾爱文学网www.x2552.com,享受更多精彩阅读 ♂ 身后房间门也应声拉开。 黑影哆嗦着身子转身一瞧,只见重华帝姬穿戴整齐地从房中走出,神情凉淡如今晚的月色,唯独那双明澈的眼眸,墨瞳如黑曜石一般透亮,显出令人心惊的美来。 她款款行到人群中被包围的那人面前,目光在她面上一顿,唇畔微勾,露出颊边似有若无的两个小小梨涡,尖巧的下颚微微一抬,清泠的语声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芳若,我们果然没有猜错。” 清冷月色自云层中倾洒而下,斜斜落在那人的脸上。 容长脸蛋,眉目清秀,那样熟悉的眉眼,不正是孔氏身边贴身女婢芳若?! 秦默上前两步走到公仪音身侧,朝她温柔地笑笑,然后面无表情地瞟了呆若木鸡的芳若一眼,“既然真相已经大白,便请府里所有人来看看这起闹鬼事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吧?” 他顿了一顿,声音依旧淡漠,“至于你苦苦想要揭露的真相,我们自然也会公诸于众。” 说罢,看一眼人群中领头的莫子笙,道,“子笙,带她去前院正厅,不要让她甩出什么花样来。” 莫子笙应一声,上前来将芳若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然后带人压着她去了前厅。 秦默又看一眼两旁耳房中闻声而出的阿灵阿素和其他清淮院伺候的那四位女婢,吩咐道,“阿灵阿素跟着殿下,其他四人去找人通知府里的各主子,就说香雪园和清芷院闹鬼一事已经查清楚了,请他们去前厅集合。” 女婢们不敢怠慢,应一声去了。 公仪音看向秦默会心的一笑,眼中一抹灵动的火花,“果然我们的推测没错!” 秦默点点头,亦是笑着道,“阿音最近的断案能力是越来越高了。” 公仪音“嘻嘻”一笑,“名师出高徒啊。”说着,挽上秦默的胳膊,“走吧,我们也去前厅。” 一时间,府中各处纷纷掌烛亮灯,恍如白昼。 府内各主子在女婢们的通知下纷纷赶来了前厅,好多人都是香甜的睡梦中被人叫醒,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等了一会,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因此事与三房关系不大,因此此事来的人都是二房之人。二老太爷,秦彦瑾、孔氏、秦筝、秦奕,以及秦彦瑜一家人。 各人依次入座,闹腾了一会,厅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二老太爷眯了那双浑浊的眼眸,看向公仪音和秦默道,“阿默,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默,你不是已经回建邺去了么?” 秦默负手立于厅中,朝二老太爷行了个礼道,“二祖父,我白日其实并未回京,这只是我同阿音想出来的抓住那装神弄鬼之人的一个法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二老太爷皱了眉头不解道。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秦默和公仪音的这个请君入瓮的计谋并未让他人知道,是以在场众人大晚上被人叫醒请到了这里,又见秦默和公仪音这架势,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默清俊一笑,不急不缓开了口,“其实前些日子香雪园和清芷院闹鬼之事,的确是真的。只是……这鬼,自然是有人装神弄鬼假冒出来的罢了。我今日上午同您说的那些,只是为了麻痹幕后之人才说出来的话。为的就是让这装神弄鬼之人自己露出马脚。” “怎么个自己露出马脚法?”听着秦默的话,二老太爷的眉头越皱越深了。而孔氏的面色则变得十分难看,好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场中的秦默和公仪音身上,无人注意到她。 “在说明这点之前,我想请大家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此人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营造出香雪园和清芷院闹鬼的假相?” 秦默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其意。除了孔氏的面色有些难看之外,秦彦瑾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僵。 公仪音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很快定格在了秦彦瑾僵硬的面容之上,微微一勾唇角,语声清冷道,“二叔父似乎想到了什么?” 听到公仪音的话,众人纷纷转了目光朝秦彦瑾望去。 秦彦瑾眉眼间闪过一丝慌乱,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你们继续说吧。” 公仪音勾了勾唇角,“既然二叔父还没有想到的话,我来提醒提醒您吧?”她顿了一顿,清冷的语声在厅中悠悠回荡,“现在香雪园早已荒废,里头并没有再住人。但据我所知,以前香雪园里是住过人的,里头的主人,名字正是叫做香雪。” 这么多年过去了,重新听到香雪的名字,秦彦瑾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和回忆的神色。孔氏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老一辈的人都是知情人,唯独秦筝和秦奕这些小辈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因为当年香雪难产而亡之后,因香雪园不详,不仅园子被封,便是香雪这个名字也成了府里的禁忌。 公仪音转了目光看向秦奕,皎洁如月的眸光在他面上微微一转,“阿筝和阿弈许是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我来告诉你们吧。” 她飞快地看孔氏一眼,很快开口道,“香雪是二叔父从前的妾室。” 秦筝和秦奕瞪大了双目,不解地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接着道,“只是……多年前她分娩之时,因为难产身亡。死后香雪园被封,她的名字也再无人提起。” 秦彦瑾有些干涩地开口道,“此事与香雪又有何干系?” “是啊。”孔氏眉眼略有些慌张,也跟着附和道,“这都是过去之事了,难不成香雪还能变成鬼魂回来不成?” 公仪音似笑非笑地看孔氏一眼,却不出声,只转目看向秦默, 秦默会意,接着往下说,“之所以会提到香雪,因为此人装神弄鬼的动机,就是为了揭露出当年香雪死亡的隐情。” “你说什么?”秦彦瑾一惊,瞠大了双目紧紧盯着秦默,“香雪之死怎么会有隐情?她不是……她不是难产而亡的么?” “这件事,我想还是由她亲自来说更为合适。”秦默淡淡道,转身看向厅外,“子笙,将人带上来。”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莫子笙带着芳若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芳……芳若……?”秦筝最先惊叫出声,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孔氏更是瞳孔一缩,朝身后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陪她来的竟然是院中的其他女婢,而芳若却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她却出现在了这里……是不是说明……? 孔氏神情复杂地盯着缓缓被人带进来的芳若,眼中喷出愤怒的火花来,似要将芳若面上烧出一个洞来。 莫子笙带了芳若在秦默身旁站定,朝众人行了个礼。 “九……九兄……为什么……为什么芳若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香雪园和清芷院闹鬼的事情……是……是芳若弄出来的?”秦筝难以置信地问出了声。 “正是。”秦默语声凉淡,却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热油锅中,场中一下子沸腾起来。 听到秦默这斩钉截铁的回答,孔氏一下子没站稳,朝后踉跄了几步。幸得身后女婢快速出手搀扶住了她。 孔氏稳住身形,一脸控诉地看向芳若,语声中带着哽咽和失望道,“为什么……芳若……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芳若却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公仪音也不理孔氏,只看向众人道,“我先来说说前段时间香雪园闹鬼一事吧。据说,有人听到了香雪园中夜里经常传来女子的哭泣声,还有人从墙上的漏窗中看到过院中有白衣黑发的女鬼飘来飘去。这些……其实都是假象。” 她看向一旁的阿灵,阿灵会意,手中端了个托盘走了上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往托盘中看去,只见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摆了几个竹制的哨子,一时有些不解,忙询问似的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拿起一支竹哨在众人面前一亮,“这几支竹哨,是我和阿默在香雪园的荼蘼花架上看到的,隐藏在绿叶中,若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她将哨子递给阿灵,阿灵接过来放在口中用力一吹。只听得厅中响起一声凄厉而绵长的哨音,在这样森森的夜里,倒颇有几分像女子凄惨的哭泣声。 公仪音示意阿灵退下去,然后扫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这些竹哨以特定的方向安放在了荼蘼花架上,哨子口正对着夜风起的方向。因此,晚间的风一吹,这些竹哨就会响起尖锐绵长的哨音,哨音吹散在空中,远远听去,再加上以讹传讹的渲染,自然让人觉得像是女子在夜里哭泣一般了。” 她顿了顿,瞟一眼面无血色的芳若,接着道,“至于那白衣黑发的女鬼,就更简单了。”她看一眼神情慌张不安的孔氏,“二婶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香雪园门上的钥匙应该是您在保管,是吗?” 孔氏机械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猛地迸射出愤恨的目光,不甘地看向芳若。 见她这幅模样,公仪音勾了勾唇,“看来,二婶母的钥匙都保管在了芳若那里了。这就说得通了。” “芳若手中本就有香雪园的钥匙,要进入里面简直是易如反掌。芳若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换上白衣,披散了头发,潜入香雪园中。然后看到有人经过之时,便假装在院中快速地走了走去。香雪园那一带本就没有多少路灯,再加上那凄厉的哨音,已经院中树影重重的阴森感,自然很容易让人看成是鬼了。” 公仪音看一眼眼神越来越死灰的芳若,“原本我还在想,这装神弄鬼之人是不是从院墙上翻过去的,但是那日我无意间往锁匙上一瞟,竟发现锁匙上未落半点灰尘。香雪园年久失修,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照理锁匙上应该满是灰尘才是。之所以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是不是会打开那锁匙进入园中。而那园子唯一的钥匙便掌握在了芳若手中,她要进入,自然是易如反掌。” “那……那清芷院闹鬼之事呢?”秦彦瑾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沉声问道 “至于清芷院闹鬼一事,就更简单了。”公仪音勾了勾唇角,脸上是自信飞扬的神采,一双杏眸在满厅烛火中熠熠生辉。 “当时我就在想,清芷院里那么多伺候的女婢,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还不惹任何人怀疑呢?后来我转念一想,也许……这人压根就不用从外面进入清芷院内。因为……她自己就是清芷院里的人!” “我不知道二婶母具体看到了什么,但根据芳若今天的伎俩来看,她应是先用石子敲击窗户,等到二婶母醒了之后,再带上面具,将脸贴到纱窗上吓唬二婶母。” 孔氏没有承认,但她面上尴尬而愤怒的神情还是间接承认了公仪音的话。 公仪音见自己猜对了,接着往下说,“二婶母受到惊吓,尖叫出声,芳若便赶忙将面具摘下塞入宽大的袖中,然后装作听到二婶母惊叫声的模样,急急忙忙进到了屋子里。所以,不管是二婶母后来再去窗边查看,还是其他女婢听到声音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二婶母,我说的没错吧?你两次夜间尖叫后,都是芳若第一个进入房中的是吗?” 孔夫人此时再不出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阴沉着脸应了一声。 “至于那帐幔上的蔻丹汁水,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把戏。从芳若服侍二婶母睡下,到二婶母醒来这段时间,并没有进入到二婶母的房中。所以那蔻丹汁水只可能是芳若在二婶母睡着之后偷偷弄到帐幔上的,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出了门,让小女婢在门后守着,只等着二婶母醒来之后看到那红色印记尖叫出声,她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急急忙忙赶去便是。” 听着公仪音的娓娓道来,在场众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又是震撼又是不敢相信。 “在将嫌疑人锁定了芳若之后,我们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想出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法子。据我推测,芳若之所以选在这几天实行这些把戏,是因为我和秦默来了。她知道秦默擅长断案,所以想让秦默在查这闹鬼案的过程中将当年那桩冤案大白于世。可是,白日秦默却突然 辞行,只留了我一人在此。她心中无法,知道若我走了,当年那桩案子便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了。我猜,她心里想着若我能亲眼见到那鬼,我和阿默必然会重新调查此案,所以才铤而走险夜探清淮院,并准备依葫芦画瓢吓吓我,却不想被我和秦默抓了个正着。” 公仪音说完这些话,看了莫子笙一眼,莫子笙点点头,从芳若的袖中掏出一个面具来,展开一看,正是一个制作精巧的皮质面具,面具被涂成了惨白的颜色,眼睛处挖空,眼睛下方却涂着鲜红的颜料,远远望去就像血泪一般,好不渗人。嘴角处还点了一颗黑痣。 秦彦瑾的目光落在面具嘴角那颗黑痣之上,身形晃了晃。 “除了今日被抓了个现行外,我们还在芳若房中搜出了添加了迷幻剂的香料。想来她夜间在二婶母房中染上这香,使二婶母产生些许错觉,这样这张面具的恐怖效果就更加逼真了。” 公仪音不急不缓说完这些话,目光淡淡地落在芳若身上,“芳若,你可认罪?!” 芳若抬起眼睛看她一眼,眼中毫无波澜,却只不出声。 公仪音叹口气,“证据确凿,你认不认罪都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你若不开口,谁能将你表姊的冤情公诸于众?!” 听到公仪音口中的“表姊”二字,芳若的身子猛地一抖,原本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眸子终于绽出了憎恨的火花。 ------题外话------ 姑娘们猜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