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俗人》
第1章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天空烈日炎炎,庭院树上蝉鸣阵阵。
廊下,秦琅头痛欲裂。
知了声吵的脑仁子都要出来了,秦琅心烦不已。
廊外热浪阵阵,身上汗水已经湿透了里衣,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袍衫,又举起右手中的铜镜,铜镜里清晰照映出来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剑眉星目,年轻英武。
可这根本不应当是自己的面目啊,镜中本应是个刚过而立之年,婚姻事业略有小成而面容身材微微开始发福的大叔。
目光越过铜镜望向天空,大白天的天空中居然有一颗很明亮的大星诡异的出现在那,似乎欲与太阳争辉。
“这难道是启明星,可不是早上才有吗?”秦琅忍不住发问,怎么一觉醒来就如此诡异错乱,可他并不是在做梦啊。“这是哪?我又是谁?”
身边一个脸比马脸还长的猥琐汉子谄笑着接过话头,“三郎,这是咱亲仁坊翼国公府后院啊。”
见秦琅还是一脸迷茫,又道,“昨天三郎你打马球时被尉迟家老二给从马上击落受伤了,昏迷半天。”
秦琅依然没说话。
“瞧我这张臭嘴,其实尉迟老二哪是三郎你的对手啊,你可是人称长安飞鹰呢,都是尉迟宝琪下阴招暗算你,他爹当年美良川被咱阿郎生擒活捉,尉迟家一直不肯服劲呢。”
秦琅听的直皱眉头,什么尉迟老二什么打马球什么亲仁坊,一句都听不懂啊。
一阵脚步声自外传来,一名高大的年轻人大步进来。
“三郎你醒了就好,义父叫你去前厅,崔舍人来传旨,一起去迎接圣旨。”
秦琅看着来人高大威猛跟个篮球运动员一样,却完全没半点记忆,马脸在一边道,“大公子,三郎虽然醒了,可好像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瞧瞧。”
“先随我去前厅迎接圣旨吧,接完旨再请人来看看。”
说着他便拉着秦琅往外走,马脸跟在后面小声对他道,“三郎,这是咱们阿郎的义子,跟随阿郎东征西讨多年,一直是咱阿郎的亲卫家将,不但深得咱们秦家枪法,还擅使一对八棱铜锤,故军中人送外号大锤公子。”
秦琅跟着懵懵懂懂的穿门过院,经过许多曲折回廊,好半天才来到处五间九架的大厅堂屋前。
一个高大魁梧,面似淡金,脸如国字的中年大汉向他招手。
“可好些了?”大汉很关切的问道。
“义父,三郎随从阿黄说他刚醒来还没记起事来。”秦用答道。
“圣旨到!”一声高呼打断了他们。
魁梧汉子连忙带人大开中门,迎接圣旨。
厅堂中,一个身着绿色圆领袍衫,留着长须的儒雅男子手捧明黄长卷开始宣读圣旨。
“门下:制曰······”
绿袍男子声音抑扬顿挫,可秦琅却听的半明不白的。
“什么意思?”秦琅问秦用。
“哦,是好事,圣旨赐封义父为检校左卫将军、拜天节将军,另授盐州道行军总管之职,随齐王北伐突厥。”秦用对他微笑道,“今天我们亲仁坊秦家是双喜临门呢,不仅义父荣升,你也有大喜事。”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今年十六了,虽还未加冠,可也不小了,太子为你选了门好亲事,是太子妃娘家侄女,五姓七家之一的荥阳郑氏女。”
“为什么?”
“因为义父乃本朝名将,骁勇善战,威名无双,自归唐七年来,一直在秦王麾下征战,太子久欲拉拢了。”
“为何以前不拉拢,现在拉拢?”
“因为如今太子与秦王之争已到最关键时候了,太子也是下了血本,因此不但在陛下面前力荐义父担任要职,还亲自为你向荥阳郑氏提亲,明白吧?”
厅中一角,秦琅醒悟,自己真穿越了,穿越到了唐初武德九年成了门神秦叔宝的儿子,太子李建成居然还亲自为他说亲五姓女,对方还是太子妃的侄女?
秦琅摇了摇发晕的脑袋。
对了,刚才宣旨时说今天是六月初一?
武德九年,六月初一,太白经天,白日昼现。
我去!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三天之后岂不就是历史上极著名的玄武门之变了?
仅仅还有三天。
一念及此,秦琅再也坐不住了,不由的腾的一下拍案而起,高呼出声,“不行,我绝不娶郑氏女!”
堂上,秦琼和崔舍人已经开始商议结亲的具体细节了,正有说有笑,不料到秦琅会突然大声反对。
众人惊讶。
厅中瞬间落针可闻,气氛凝滞。
中书通事舍人崔敦礼先是惊讶,后是恼怒,面色更是变的青紫,他瞪大眼睛,气的那几绺长须都抖动起来。“混账!”
那边秦琼惊讶之下,也不由的沉声道,“怀良,不得无礼。”
秦琅却管不得这些,他几步上前,很不客气的对崔舍人道,“我脑残吗?娶郑氏女?”
“何为脑残?”崔舍人倒是被秦琅的话弄的不解。
“就是脑子有病。”秦琅答道。
崔舍人恼怒道,“你确实脑子有病,你可知道荥阳郑氏可是山东五姓七宗之一,天下名门望族,士族领袖豪门,京中多少勋戚贵族的嫡子想要求娶都不可得,若非太子亲自出面,哪轮的到你这区区将门庶子?真是混账!”
秦琅也不由的恼了,“买东西也不能强买强卖,更何况是婚姻大事,岂能随便拉郎配?再说了,娶不娶这也是我和秦家的事情,哪轮的到别人作主?”
崔舍人气的怒拍桌子,“我是外人?”
娘亲舅大,崔舍人是秦琼续弦再娶妻子崔氏的弟弟,当然算不得外人。
当初秦琼阵前弃郑投唐,家眷出逃不成,妻儿子女被杀,只逃出一个庶三子秦琅,李渊感动,亲自为他提亲博陵崔氏女。
“三郎,你刚受伤有些事还记不起来,这门婚事可是门好亲。”义兄秦用在一边连忙劝说。
要知道当初秦琼身为秦王府第一大将,又是皇帝看重钦封的上柱国、翼国公,可最后也是由皇帝亲自出面,博陵崔氏才勉强同意把家里三十岁都没能嫁出去的老姑娘嫁给秦琼,这样还觉得十分委屈是下嫁,甚至最后还收了秦琼百万赔门财呢。
而皇帝当初想给另一从龙元勋功臣应国公武士彟也找一个五姓女,结果各家都嫌武士彟以前只是个做生意的商人,死活都不肯奉旨,最后无奈,李渊才只好找了个四十四岁的前隋宗室女杨氏女给武士彟,就这武士彟还高兴不已而杨氏还不太情愿呢。
娶妻当娶五姓女,恨不能娶五姓女,这是多少勋戚贵族甚至是皇族宗室的心声啊,一个将门庶子,一般能娶个小士族之女都不错了,哪还能奢望娶名门之女,更别说名门之中最顶级的五姓七宗的五姓女啊。
可秦琅却哪里管什么五姓七宗,士族名门领袖这些,他只认定一点,还有三天,太子就要完蛋了,这个时候还跟太子纠扯不清,甚至娶太子妃的侄女,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这以后贞观朝,秦家还怎么混?
“不行,我绝不娶郑氏女,说一不二!”
秦琅依然态度坚决。
这下崔敦礼真的脸上挂不住了,好心好意牵线拉头,结果费力不讨好,要不是自家姐姐所生的秦五郎还年幼,娶五姓女这样的好事哪能轮到他秦三?
崔敦礼直接拍案而起,大骂秦琅,“烂泥扶不上墙,狗肉上不得台面,蠢货!”
hf();
第2章 护犊子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翼国公府。
崔敦礼还在喋喋不休,骂秦琅不识抬举,烂泥扶不上墙,多少人恨不能娶五姓女,他秦三倒好,送上门的好事,他居然还要拒绝。
秦琼神情肃穆的坐在一边,满头黑发束的一丝不苟。
他修剪整齐的胡子里居然已经冒出了几缕银丝,看起来整个人已经显得有些憔悴苍老了。
“安上,三郎他坠马受伤,脑子一时糊涂,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秦琼为儿子道歉,可崔敦礼却越说越过份.
“下贱的婢生子,愚不可及!“
秦琼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他的眼瞳慢慢的扩张开来,身上也渐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这是一个百战沙场名将战场厮杀前的那种气吞万里如虎博命到底的气势。
每个人都有逆鳞。
秦琼已经摘下了那个敦厚国公面孔,换上了战场万人敌的气势。
秦琅也感受到这种变化,他有些惊讶,都说嫡庶有别,可看来秦琼很看重他这个庶子。
闷热的大厅里,气氛开始微妙,崔敦礼的声音也终于渐小,他也感受到了姐夫的怒意。
崔敦礼虽说是秦琼的妻弟,小辈,可他自恃为五姓七宗之博陵崔氏嫡子,向来自恃甚高的,加之他早投入东宫一边,所以仕途上也还算顺利,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六品的中书省通事舍人,品级虽不算高,还不到五品通贵之列,更无法跟三品亲贵的秦琼相比,但这也是紧要职务,将来太子即位后,他自然能够平步青云直上的。
对于姐夫秦琼,其实崔敦礼和博陵崔氏一样是看不太起的,当初他们一边是无法拒绝皇帝的亲自提亲,一面也是看重秦琼是炽手可热的军功新贵,于是最后同意将因隋末战乱而耽误选配五姓子已年近三十岁崔氏嫁给秦琼,当时还以门第差距大,而狠狠收了秦琼一笔赔门财,光黄金就收了百两,还收了千亩地,三千匹绢,可以说是创下当年天价赔门财的纪录。
可就算如此,其实崔敦礼骨子里也很瞧不起暴发户姐夫秦琼,认为秦家始终只是寒门出身,无法跟数百年名门的博陵崔氏相提并论。
以往秦家的事情,崔敦礼很喜欢指手划脚,甚至没少占秦府的便宜,秦琼这个姐夫敦厚老实,向来也是豪爽大方。
可是今天,他感觉到不太一样了。
秦琼虽还未发一语,可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终于,崔敦礼闭上了嘴。
气氛凝滞。
大唐冠军大将军、检校左卫将军、泾州道天节将军、盐州道行军总管、上柱国翼国公秦琼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崔敦礼。
他朗声说道:“怀良确实是妾侍所出庶子,但他也一样是我秦琼的儿子,当初我弃郑归唐,没有安排好妻小,导致妻妾儿女被王世充所杀,只有秦用和老黄护着怀良逃出来,那年他才九岁,这些年我常年征战在外,疏忽了对怀良的管教,怀良对安上你无礼,这是我的责任。安上,请先受我一拜,我替怀良向你赔礼道歉。”
语毕,他向崔敦礼叉手拜礼。
崔敦礼讪讪的起身让过,不太适应换了副严肃面孔的秦琼。
秦琼接着又道,“三郎始终是我儿子,所以如何管教是我秦琼的事情,娶不娶郑氏女这也是父母之命,这事也确实轮不到安上你来管。”
“你?”崔敦礼没料到秦琼居然说翻脸就翻脸,自打姐姐嫁入秦府数年,这秦琼对他和崔家那可是向来尊敬有加的,今天居然为了一个庶子要跟他这般翻脸?
“秦琼,三儿脑袋被马踢了不懂事,难道你也搞不清楚状况?荥阳郑氏,五姓七宗,郑家现在还是太子妃娘家,有哪配不上他区区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子?”
秦琼冷声道,“博陵崔氏也是五姓七宗之一,为数百年之高门望族,士族之领袖,家风严苛,最重礼仪,我娶了令姐,那么你就当尊称我一声姊夫,你一小辈却直接对我称名道姓,这岂是知礼?岂不失礼?”
崔敦礼被秦琼说的面红耳赤,他是秦琼小舅子,年纪也相差不小,本来确实不能张口就喊秦琼的名字,应当尊称姐夫的,最起码也应当称表字。可刚才一激动,就没掩饰自己一直对秦琼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直接喊了名字。
秦琼手一挥。
“今日多谢崔舍人前来传旨,也感谢你一番好意替太子传话,圣旨已接,话也收到,秦某就不多留崔舍人了,请!”
秦琼直接赶人了。
崔敦礼又气又恼,可刚才一时失礼喊了秦琼姓名,这下也无法发作,只得恨恨的甩袖而起,“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不识好歹,告辞!”
“不送!”
秦琅笑着凑到秦琼身边,“大人这样算是把姓崔的得罪惨了。”
秦琼脸上还是那严肃的表情。
“他是你阿舅,莫失礼数。”
“他不把我当外甥,我又岂会拿他当阿舅?大人你可看过有这样对外甥的阿舅?他眼里只是想着如何巴结太子,这门亲事对他而言,不过是想借助大人帮他在太子面前加重点份量而已。”秦琅不客气的道。
秦琼脸色阴沉下来。
“逆子,跪下!”
秦琅倒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不知道秦琼刚才还在外面维护他而不惜跟小舅子崔舍人翻脸,怎么这会又跟他翻脸了,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跪下。”
“向来儿女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能轮到自作主张?荥阳郑氏,哪配上不你?”
秦琼越说越火,一掌重重拍在几案上,直接把一张上好的几案给拍碎了。
在外人面前他维护儿子,可关起门来就爷俩,秦琼可不会再一味纵容他。
秦琅抬起头,梗着脖子,瞪着眼答道,“原因很简单,就因为郑氏女是太子妃的侄女,荥阳郑氏是太子党。”
秦琼怒哼一声,“名门世家哪个不是四处联姻,盘根错节,太子妃的侄女又如何?”
“当然不行,娶郑氏女那就意味着我们亲仁坊秦家上了太子的船。阿爷明明是秦王府第一大将,如今为何却要跟太子搅在一起?莫非阿爷想弃秦王而转投太子?”秦琅直接反问。
这是秦琅刚才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的地方,秦琼身为秦王府第一大将,为何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太子纠扯上了?他记得史书记载,好像秦琼有参加玄武门之变啊,但奇怪的是,玄武门之后,秦琼所得封赏却不算高,真封仅七百户,远不及尉迟恭的一千三百户,甚至连此时在秦王府地位远远不如秦琼的侯君集都比秦琼的封赏高。
更让人不解的是,此后十几年,一直到秦琼病死,秦琼都没有在贞观朝堂上有什么作为,官职也是十几年不变,挂一个十二卫大将军的虚衔,从此再无统兵征战过。
甚至两唐书上,唐初功臣后人多有记载,如程咬金尉迟恭等的后人都有记录,可秦家却没有半点记录。
难道说,就是因为眼下秦琼跟太子的这点破事,最后导致秦琼被雪藏?导致秦家后人不被重用?
“为父归唐后,是陛下圣旨调我归秦王麾下听令,如今调我出秦王府,也是圣旨钦命,我是大唐之臣,不是秦王家臣。”
秦琅不禁大为失望,想不到秦琼居然说出他是大唐之臣而不是秦王家臣这样的话来。
这种时候,这个态度立场要不得啊。
“阿爷,太子与秦王相争,我认为阿爷应当坚定支持秦王!”
“放肆!”
秦琼大怒,直接扬起了巴掌,可挥到一半却还是硬忍住了,“这等神仙打架,岂是你个小儿能够参与的?”
“阿爷,这虽是神仙打架,可我们秦家早就卷入其中,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的。再说,阿爷跟随秦王七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秦琼瞪着儿子,秦琅也直瞪秦琼,爷俩如同顶牛一样。
良久,秦琼才长叹一声。
“我在秦王麾下七年,岂无感情,只是······太子储位早定,秦王终究只是藩王臣子,事到如今,难道你要为父随秦王起兵造反叛乱?自隋末以来,天下大乱,四分五裂,百姓民不聊生,打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看到大唐马上就要一统天下,天下重归太平,这个时候若是大唐内乱再起,这天下还要乱多久?”
“况且,兄弟骨肉相残之事,最是人间惨事,我秦琼不想看到,更不想参与其中。”
错,大错特错啊。
秦琅都快气的要顿脚了,你秦琼打仗这么猛,怎么考虑事情却怎么肤浅呢。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搞什么中立,真是幼稚。
“可大人就没想过,就算你保持中立,可太子和秦王也不会因此休手?”
秦琼脸色难看,明显这触动了他心中的痛处。
“陛下前日召见我,亲口对我说他要彻底解决掉秦王与东宫之争,待此次击退突厥入侵后,陛下将改封秦王为蜀王,迁封蜀地建国,从此君臣各安其位,永不再有纷争。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之余地了,明白吗?”
秦琅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李渊这样的打算也许没错,太子或许也能接受,关键是秦王李世民肯接受吗?
“三郎啊,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也轮不到你管。”秦琼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娶五姓女的机会可不常有,这次是太子亲自出面说亲,机会难得,莫要错过了。”
“不娶!”秦琅咬牙回了两个字。
秦琼气的眼一瞪,差点没忍住要揍他。
“滚!”
秦琅见状也知现在没法跟秦琼多说什么,只好灰溜溜的滚出去了。
秦琼独自留在书房,长叹短吁。秦王的事情,皇帝已有决定,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但儿子的事情,他还是得想办法办一下。
秦琅毕竟只是妾侍所生庶子,若能抓住这机会娶五姓女,那将来的路就宽了,而要是就这样拒婚得罪郑家,以后的路可就更窄了。 hf();
第3章 程处默、尉迟宝琪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走出书房,抬头看见天上还高挂的太白金星,秦琅感觉时间很紧迫。
三天,三天后可就是玄武门之变了,可这个时候秦琼居然是这个态度,真是要命。
“三郎?”
廊下,秦用走过来,他看着秦琅既关切又有些失望。“你真不肯娶郑十三娘?”
“嗯,不娶。”
秦用忍不住叹息,“你可知道这门亲事有多难得,你可知道若是娶了郑氏女,你以后就算不能继承阿郎的爵位勋官,可今后路也一会好走。荥阳郑氏可是士族领袖,还是外戚,更是联姻遍及朝野。”
做为一个军功新贵的庶出子,秦琅就算自己争气,他也一样没资格继承秦琼的爵位勋官,将来一切都全得靠自己,若没有人帮,一辈子估计连件绯袍都穿不上。
这就是嫡庶之别,也是士庶之分。
秦琅心想,郑家这倒霉人家他才不想沾上呢,他现在巴不得跟他们划清界限。
“三郎,那天打雷霹的黑老二居然还敢来上门,我刚给骂出去了。”马脸阿黄一脸谄媚的跑来请功。
“哪个黑老二?”
“就是尉迟老黑家的老二,尉迟宝琪啊,昨天打马球时就是他下阴手将你打下马的。”阿黄为主人愤愤不平。
原来是尉迟恭家的老二啊,秦琅倒不觉得他昨天摔马是被暗算的,嗯了声当是知晓了,不过转念一想,他来的倒正是时候,自己正愁没有突破点。
“阿黄啊,来者是客,再说人家既然是来登门赔礼道歉的,咱们怎么能闭门不纳呢,这不是咱们翼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嘛,走,跟我一起去迎接尉迟二郎!”
阿黄愣了一下,三郎跟这尉迟家的崽子关系向来不太好啊,虽说不敢说昨天受伤就是被阴的,但平时关系也确实是一般啊,怎么这会这么客气?
看来三郎果然是脑子被马踢糊涂了,先前不肯娶郑氏女,现在却又要把尉迟老二当朋友。
启夏门大街上,翼国公府临街开门,这是身为勋戚国公的一种特宠荣恩,一般百姓可是连窗都不能朝坊外开的。
大门外,尉迟宝琪本来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结果秦府旁门打开,秦琅站在门口大喝一声,“好你个尉迟老二,你还敢来!”
尉迟宝琪是秦府大将尉迟敬德的二儿子,长的跟他爹一样浑身黝黑,个头又魁梧粗壮,有如一只大黑熊似的,虽然两人父亲都是秦府大将,可当初尉迟老黑是随刘武周反唐的,后来被秦琼在美良川击败,成了俘虏,最后才降了唐。
因为有这点事,所以尉迟跟秦琼的关系并不算好,两人的儿子都在左卫任勋卫,算是同事,但关系却很一般。
昨天一群勋卫打马球,结果争抢时尉迟宝琪就把秦琅一月杖打下马,打的当时就昏迷了过去。
小二黑也没捞到好,昨天回家被老黑连骂带揍,于是今天不得不来赔礼道歉。
见秦琅如此态度,他倒是早有预料,于是赶紧拉出旁边一人,“程兄,帮下兄弟。”
那人呵呵一笑,“说好的,你那匹青海马回头可要送我。”
“一定一定。”尉迟宝琪连声道。
那人这才满意的上前,“三郎,看你中气十足,倒是无甚大碍了啊!”
秦琅瞧着这家伙也是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的,可哪认识,“你是?”
“好你个秦三郎,这是嫌哥哥掺合你们之间的事了?哥哥这也完全是为你好,你居然还假装不认识。”
马脸笑着上前,“程大郎,我家三郎醒来后就失忆了,连他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原谅则个。”
马脸说完,又对秦琅道,“三郎,这是程家大郎啊,你最好的伙伴。”见秦琅还是茫然,又道,“宿国公程将军的嫡长子,程大郎程处默!”
一听程处默三个字,秦琅倒是马上明白了,原来是程咬金的儿子啊。程咬金跟秦琼的关系那可是相当铁的,首先二人都是山东老乡。其次当年都在瓦岗共过事,后来一起降的王世充,又一起弃郑归唐,又一起归到秦王李世民麾下,一起并肩作战十多年的老兄弟了。
都曾是李世民玄武骑兵的统领,之前秦琼为右三统军,程咬金便是左三统军。不过相比现在秦琼想要中立的态度,老程倒是个铁杆的秦王党。太子收买不为所动,太子要调他外任康州刺史,他百般找理由就是不出京。
看到他,秦琅感觉找到组织了。
“哎呀,原来是大郎啊,看我这脑袋,被马踢了后,到现在都还糊涂着呢。”
程处默听说了原因后倒是不以为意,伸出大手在秦琅身上重重的拍了几下,“估计过两天就好了,没啥事。今天我来呢,也是宝琪兄弟拖我来的,说要给你赔礼道歉。”
秦琅瞧了瞧黑炭似的尉迟小二黑,再瞧瞧满脸络腮胡的程家老男人,哈哈一笑,“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赔礼不赔礼的,打马球嘛,总会有失手的时候。”
宝琪见秦琅这般态度,倒也松口气,今天要是不能化解这梁子,估计回去还得挨揍,老爹狠起来可是直接拿马槊杆抽啊。
“三郎,不管怎么说,昨天是兄弟不是,今天兄弟我做东,咱们上东市悦来酒楼,点最好的酒上最好的菜,兄弟跟你陪礼道歉!”
秦琅正想借机打开局面,当然很是乐意,于是笑着相邀前往长安东市喝酒。
长安东市,就在秦家所在的亲仁坊东北对角,出了秦府步行没一会就到了。
午后,东市的开市三百鼓还在擂响,商贾百姓们排队从坊门进入。唐长安城虽大,可所有商业交易却都集中在东西二市之中,两市各占二坊之地,每日午后方擂鼓开市,傍晚太阳下山就开始闭市。
长安其它街道上是没有商铺也不允许摆滩贩卖的,甚至各坊之中也没有店铺,故此东西两市各二百二十行,商铺数千家,是十分热闹的。
进入东市之后,几人直奔最大的悦来酒楼。
“小二,二楼雅座。”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酒菜?本店有各式美酒佳肴,西域三勒浆、高昌葡萄酒、新丰绿蚁、剑南烧春,还有灞桥羊羔酒。”
程处默一看就是常客,嚷道,“这六月天的谁喝羊羔酒啊,多腻,就来点高昌葡萄酒,记得要冰镇过。”
“好喽,我们这有冬天窑藏的冰,保证冰爽,几位要点什么下酒菜?”
尉迟二黑张口就来,“烤几份驼峰!再烤四条羊腿。”
程处默鄙夷他只知道吃肉,对小二吩咐,“你去萧家铺买馄饨,去瘐家铺子买粽子,再到韩家铺子买毕罗,记得买他家招牌的樱桃馅和蟹黄馅的。”
“三郎要点什么?”程处默扭头问秦琅。
秦琅哪知道东市有哪些有名的吃食啊,只得让一起来的秦用帮忙点。
秦用倒没那他们那么浮夸,“那就来一份你们家招牌的水盆羊肉,再每人来碗槐叶冷陶吧。”
“好类,水盆羊肉要不要搭荷叶饼?”
“要的,吃水盆羊肉,一半干吃一半泡羊汤泡那可是一绝。”
小二笑着记下,将几人迎上楼。
包厢坐下,程处默笑呵呵的对秦琅道,“今天是尉迟二郎做东,咱们狠狠宰他一回,想吃什么尽管点。”
尉迟宝琪笑的有些勉强,光刚才点的可就不便宜了,毕竟这是长安最有名的酒楼。
“这么多估计咱们四个也吃不完。”秦琅可记得他们刚才点了一堆了,别的不说,驼峰四个,还有四条羊腿就不得了。
此时正是午后,东市虽刚开市,但大量涌入东市的商人百姓,还是让酒楼迅速的热闹起来,好多赶着入市还没吃午饭。
陀峰和羊腿都是要现烤的,而萧家馄饨、瘐家粽子和韩家的毕罗则都是外面铺子买来的。
毕罗其实就是一种煎的馅饼,蟹黄毕罗味道很棒,槐叶冷陶则是用槐叶榨汁做成的冷面,水盆羊肉其实就是水煮羊肉片。
秦琅自醒来后还没吃过东西呢,一份份上来,一样样吃过去,本以为唐人的饮食会很一般,但一吃却停不下来了,真的好吃,尤其是份量足,实材又鲜且真。
他还发现自己的食量居然有大胃王的潜质,一堆东西吃下去,感觉也只是刚垫了垫肚子而已,而另外三个更是如风卷残云一般,早就已经吃光羊肉开始在掰荷叶饼放羊汤里泡,并开始催促烤驼峰和烤羊腿快一点了。
边等边闲聊的当儿,倒是听到楼下有人正在高声议论一件时闻,说的却正是翼国公得太子力荐高升左卫将军,而且太子还亲自出面给秦琼庶子说亲荥阳郑氏女之事。
“那秦琅不过一婢生庶子,何德何能娶五姓女?”有人尖声叫道。
“秦琅是庶子不错,可人家的爹是国公啊。”有人酸溜溜道。
“国公?朝中国公多了去了,可有几个国公嫡长子能娶到五姓女?”有人反驳。
“那不一样,秦琼原本是秦王府大将,如今这转投东宫,太子自当厚赏嘛。”
大家于是纷纷愤愤不平,大骂秦琅走狗屎运,又有人大骂秦琼背主不义等等。
声音传来楼上,包厢里的气氛一时古怪起来。
程处默呵呵笑了两声。
他一边继续掰着荷叶饼,一边朝秦琅冷笑道,“倒是刚知晓秦伯伯高升,恭喜恭喜啊。”
秦琅瞧了他一眼,也拿起一张荷叶饼往自己面前的羊汤里掰饼,“都是为陛下效力,听命于朝廷调动。”
“还是秦伯伯有本事,从秦王府正四品下右三统军,直接就升从三品左卫将军,连升几级,还授了天节将军这么有实权的职位,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高升正三品的大将军了吧?”他的话里已经开始冷嘲热讽了。
“大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秦琅停下手里动作。
程处默拿起冰镇高昌葡萄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端起一口饮尽。他目光望着秦琅,已经有些冰冷。
“楼下大家都说秦伯伯是得了太子力荐,这才高升要职,而且太子还亲自出面为三郎你说亲荥阳郑氏女,有这事吗?”
“消息倒是传的快。”秦琅呵呵一笑。
“你就说是不是这回事吧?”
“确有其事。”
程处默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了起来。
“来,三郎,喝了这杯酒,咱们兄弟俩个以后就从此是路人了,今后,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兄弟缘尽于此,干!”
尉迟宝琪也端起酒杯,他摇着头,看着秦琅有些不屑的冷哼一声,“真是让人想不到,早知道昨天我那棍子就该挥重一些。来,喝了这杯,以后咱们也就当互不认识了!” hf();
第4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程处默红着眼睛道,“三郎,我们俩个在瓦岗的时候就相识了,那个时候我们骑竹马拿木枪扮将军玩打仗,后来又随父母一起去了洛阳,再后来又到了长安。曾经,我最敬佩秦伯伯,他是我心中当世第一猛将,是大英雄。可想不到,现在········”
秦琅早知道程咬金和尉迟恭两个都是秦王李世民的心腹,也是在玄武门之变中最坚定的秦王党羽,在宫变当天也是十分积极拼命的。
现在看程处默两人的样子,他们无疑也是跟他们父亲同一立场的,这很好,终于找到组织了。
“其实,你们都误会我阿耶了。”秦琅低声道。
“什么?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你以为太子没有收买过我们父亲吗?太子给尉迟将军送过一大车的金银,也给我父亲送过,还给段将军、给殷将军他们都送过,可谁收过?”程处默大声质问。
尉迟二黑也跟着道,“太子收买我父亲不成,还派人刺杀,刺杀不成又诬陷害我父亲下狱,惨遭刑讯,可他始终不吭一声。”
程处默咬牙瞪着秦琅道,“我爹也被太子诬陷,被皇上外放康州刺史,可我爹依然不为所动,想尽办法拖着不离京,为的是什么?”程处默气愤的道,秦程两家的关系那是极好的,从瓦岗时代起,程咬金就一直是做为秦琼的副将搭档的,后来降王世充,秦琼为龙骧大将军,程咬金是龙骧将军。归唐,秦琼做马军总管时,程咬金也是他副手,他们还一起统领玄甲军。
两人的关系,那真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可现在秦琼却要背弃秦王府的一干兄弟,要投太子,这如何不让人愤怒呢。
“你们怎么能怀疑我父亲对秦王的忠心呢!”秦琅低声喝问。虽然秦琼确实不想掺与太子和秦王内斗,但他秦琅不允许啊。
只能自己想办法做点什么了。
“你们知不知道,现在秦王危在旦夕,做为秦府大将,继续留在秦王府跟秦王共奋斗自然是应当的,但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况且,如今突厥入侵,这是外敌当前,皇帝下诏调我父亲为行军总管,我父亲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拒绝。”
“别说话,听我说完。”秦琅没让程处默打断自己。
“再说了,若是只是如现在这般被动下去,那实与坐以待毙没区别,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寻找机会,我父亲也是为了秦王,为了秦王府的这些老兄弟们,主动出来寻找机会,借着太子拉拢的机会,假装投入东宫,其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一番话,说的程处默和尉迟宝琪半信半疑。
“你们别不相信,我父亲这段时间已经成功取得了太子的信任,借机跟东宫那边来往,打探到了一个极重要的情报,一个关系到秦王府生死存亡的重要情报。”
“什么情报?”尉迟宝琪和程处默一起急问。
秦用坐在一边,目露疑惑,他都有些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了,他是秦琼义子兼家将,可称为秦琼心腹,但秦琅说的这些,他毫不知情啊。
秦琅却把话打住。
“这个情报至关重要,不能在这说,也不能告诉你们,我要说也只能说给尉迟叔叔或是程叔叔听!”
程处默急了,“你说给我听,我再告诉我爹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那就别吃了,我这就带你去我家,你当面亲口告诉我爹。”程处默是个急性子,急的胡子都立起来了。
大家已经把身家性命全都押到秦王身上了,可现在形势越发不容乐观,父亲不止一次说秦王已经在考虑危急时带大家逃往洛阳,在那边举旗起事。
不过秦王现在困在长安,哪有那么容易出去,这次突厥入侵,本来是个机会,秦王主动请求率兵出战,就是想借机离开长安,可皇帝和太子却根本不给机会,直接让齐王代为统兵,还趁机把秦王府最后几员大将和一点兵马也都调走了。
“别急,驼峰和羊腿马上烤好了,咱们吃了再走。”秦琅笑道。
程处默直接站了起来,“还吃个屁啊,等回头,我送你十头骆驼一百只羊,任你吃个够,现在先办正事要紧。”
“好吧,记得你刚才答应我的,你现在欠我十头骆驼一百只羊。”秦琅见已得逞,笑着起身。
做为一个穿越者,他本就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对于历史上著名事件玄武门之变,其实也是了解一些的,甚至还看过一个央视的纪录片,因此其中不少重要的关键性信息他现在就掌握不少,随便拿一条出来,都是震憾性的。
本来他是打算告诉秦琼的,可看之前秦琼表露出的态度,这让秦琅没什么信心,那还不如自己行动,只要假借秦琼之名好了。
离开悦来酒楼后,秦琅特意拉着不耐烦的程处默几个又去逛了几家商铺,最后买了一些衣帽等,并做了点简单的伪装易容。
“我们得小心行事。”
骑着东市租来的驴,几个化作东市商铺送货的伙计一路穿街过坊来到程咬金的宅第。
程家住在怀德坊,属于长安县下,紧邻西市,靠近金光门,这地段明显比起秦琼府第要差些,虽同为国公,但还是可以看出秦琼更得皇帝看重的。
程处默带着秦琅等直接来到侧门进去。
“阿郎在家没?”一进门,程处默便问。
“阿郎今日外出往大兴善寺烧香为夫人求福刚回,现在演武场上练武。”
程处默点了下头,然后急急忙拉着秦琅往那赶。
一进演武场,就看见一个彪悍大汉正在拿一把宣花大斧挥舞,看那斧子估计得有百八十斤,这么重的大斧秦琅估计也就是练力气而非实战之用,毕竟程咬金最擅长的武器可是丈八马槊,他是个马槊高手。
“阿耶,我带秦三郎来了,他说有一个关乎秦王府生死存亡的重要情报。”
程咬金猛的一斧劈落,长柄重斧将一块圆木桩直接就劈成了两半。他抬起眼皮,看到儿子身后站着三人,虽然穿着短衣,但都是认识的小辈。秦琼义子秦用、庶子秦琅,还有尉迟敬德的二儿子尉迟宝琪。
“秦三郎这会不应当是去平康坊郑家送礼拜见未来丈人去了吗,怎么倒跑我这来了,还这身打扮?”言语之中,透露着他也已经知道了秦郑联姻之事,甚至带着几分不满。
秦琅知道这是他在表达对老兄弟秦琼的不满,但也不好解释,上前叉手见礼。
“程叔,我阿耶身在曹营心在汉,从不曾忘记和背叛过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他刚探知一个重要的情报,特让我前来告之叔父。”
程咬金手一提,重斧扛上肩膀,“什么消息?”
程咬金身高近两米,绝对的大块头,尤其是此时他光着个膀子练斧,那一身的肌肉贲起,极具爆炸视觉。
面对这位,秦琅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出个爆炸性消息。
“太子和齐王等密谋,三日之后,齐王在昆明池誓师出征,太子和秦王等都将前往送行,到时他们会趁机以伏兵斩杀秦王,并坑杀活埋秦王府一众大将如尉迟将军和程叔叔,还有段志玄等将军。”
程咬金震惊,“他们敢?”
“他们得手之后会向陛下谎称殿下暴毙。”
“这不可能骗的了陛下。”
“程叔,就算陛下到时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人已经死了!”
程咬金呆滞当场。
良久,“这是你爹查到的?可靠吗?”
“千真万确,绝对可靠,程叔,可关重大,请你马上把这个消息转告秦王,并让他马上做好应对措施。”
程咬金紧咬牙关,气的浑身颤抖。
他提起重斧,对着演武场就是一通猛砸,那把百十斤的宣花大斧所过之处,尽成粉碎,“他娘的,真是不给一点活路了,早就劝说秦王了,可就是不听,要不是你阿爷查到这个消息,三日之后,我们这些人可就全得被活埋坑杀。”
“不行,我得马上去见秦王,三郎,你跟我一起去。”程咬金也知道事态紧急,出征誓师大会上,到时兵马众多,且都是在齐王节制之下,他真要安排一两队亲信突起发难,直接把秦王和秦王府一干人杀了,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了也是冤死。
“好,我随叔父去见秦王。”秦琅却是觉得兴奋起来,他已经参与到了玄武门事变这一重要历史事件中来,甚至可能起到重要作用。
最重要的是,只要他见到秦王李世民,把刚才对程咬金的话再跟李世民说一遍,然后说这是秦琼忍辱负重,背负兄弟们的骂声潜入东宫阵营,费尽心机冒着重重危险打探到的重要消息,那么秦琼自然就重又归位秦王阵营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劝秦琼加入秦王阵营,只能出此下策了。
“程叔还能直接见秦王吗?”秦琅问,程咬金也早被外调了,原本是外调康州刺史,程咬金找理由不去,然后又被李元吉调到他的北伐军中去了,过几天也是要随军离京北上的,他已经不再是秦王府幕僚属官,所以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去见秦王,否则,就是个交结藩王的重罪。
程咬金却没过多解释,只是让程处默叫管家准备好许多香油、火烛和钱绢等。
“大兴善寺不愧是长安第一佛家大寺,我早上刚烧香许愿,下午夫人就已经病情好转,必须得送香烛钱帛去还愿。”
秦琅一下子明白,估计程咬金是利用烧香许愿的名头到大兴善寺去与秦王府的人接头会面。
换了身衣服,秦琅便扮做了宿国公程咬金府上的奴仆,他跟着程咬金的马后,走出程府向大兴善寺出发。
抬头,天上太白金星依然触目显眼,不过此时他的心中已经由担忧改为了兴奋,他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接下来是凶是吉,就看秦王李世民的了,但他相信李世民会是最后的赢家。
秦用、程处默、尉迟宝琪都留在了程府,他们站在门后目送着秦琅随程咬金远去。 hf();
第5章 拜见大王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大兴善寺位于朱雀大街边,独占靖善坊一坊之地。这是隋唐皇家寺院,帝都长安三大译经场之一,寺殿崇广,为京城之最。
此时,这座庞大的佛寺东南一角一片绿意盎然凉爽无比的竹林里,一间翘檐凉亭下,有两个人正并肩而立。
一人是身着青色长袍身材彪悍的宿国公程咬金,而他旁边那人却是一袭白袍似个年轻儒生,不过若是有勋贵高官在,便能立马认出,这个年轻的儒生却正是名震当朝在邦必闻的秦王李世民。
两人站在这竹林隐蔽的凉亭里,凭栏远眺,似乎在欣赏佛寺禅林意境,不过若是能靠近细听,却会发现他们谈的事情跟这一点也不沾边。
“秦琼之子亲自跟你说,这是秦琼自东宫打探到的消息?”
李世民的年纪比程咬金年轻的多,他一人身兼多职,天策上将,太尉,领司徒,尚书令兼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十二卫大将军,左、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秦王。
不过他今年才二十七岁,十六岁便起义兵,征战十余年,虽还年轻,可却极为沉稳,只是此时他脸上却忧心忡忡。
程咬金略躬一身,对秦王道,“我早就说过叔宝不是背主求荣之人,我一直相信他,这个情报很重要,也很及时。”
李世民身材高大,他身上有着鲜卑胡人的血统,打小学习骑射,骑射本领一绝。不过他的头脑也一样了得,他手掌轻轻拍打着凉亭栏杆,叹道,“叔宝与你归唐起,便在我麾下,与我相处共事七年,他勇猛战敢,为人忠厚,向来是我最信任和倚重的大将。”
他叹声道,“叔宝这个情报太重要了,不过我还得验证一下。”
“大王,只有三天了,太子一直想置大王于死地,三日后他要是突起发难,我们根本毫无应对之力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程咬金是李世民的心腹,这个时候很多话也不必藏着掖着说了,可李世民也有他的考虑。
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不说关中十二道大军,主要都掌握在皇帝的人手中,就说长安城的这些禁卫军,现在也基本上都是在皇帝和太子手里,他如今手里仅剩下八百卫士,这点人马连自保都不够。
“我也早感觉风雨欲来,之前选派温大雅出镇洛阳,后又派屈突通前往协助,暗里还派张亮往山东招揽豪杰义士,可如今局势,陛下根本不给我机会离开长安。”
“猛兽将要噬人,哪里还顾的上其它!”程咬金也知道李世民之前一直谋划着通过皇帝来夺储,可现在明摆着皇帝早就没了易储之心,皇帝已经开始全面剪除秦王羽翼了。
之前李世民与秦王府一众将领也不是没做最坏打算,当时做的最坏打算就是一旦易储不可行,就以洛阳为大本营,准备稳固山东,以待将来与太子争夺天下。
可现在,这条退路也难行了,李世民根本离不开长安。
“秦三郎在外面吗?叫他过来。”李世民面沉如水,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心中十分烦躁。
秦琅在竹林外面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见到程咬金喊他过去。
“秦王在里面,你自己过去见他,我还有事要去办。”程咬金说完拍了拍秦琅的肩膀,便走了,刚才秦王还交待了他一个任务,就是去联系安插在东宫的秘密暗桩,以验证秦琅带来的这个消息。
沿着竹林里的小路,秦琅一路来到凉亭,远远就看到了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人。
他看着那么年轻,身材高大健硕。
“秦琅拜见大王!”
李世民闻声转过身来,秦琅细细打量着这位未来的天可汗,见他雄姿英俊,仪表非常,除了英俊,他还十分威武。
最具特点的是李世民有一副虬髯,一脸蜷曲的胡须,极具鲜卑胡人特色,但眉眼等又很俊秀。
秦琅一下子想到一句形容词,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要按这个时代的审美来看,那绝对是个英俊威武的美男子,就算是以后世的审美来看,李世民也绝对是个大帅哥。
李世民站在那对他微微一笑,“三郎,坐。”他表现的对秦琅很亲切和熟悉,事实上,他确实跟秦琅也不算陌生,毕竟秦琼当年投唐后深得李世民重用,而秦琼家眷没于王世充,只留下秦琅这一个庶子,所以秦琅很长时间里做为秦琼唯一的亲人,是很得李世民甚至是皇帝李渊的重视的。
见秦琅有些发愣,他直接上前两步,伸手拍着秦琅的肩膀坐下。
“叔宝对我的忠心就如山岳那般坚实牢靠,我从不怀疑。就算太子赠送给叔宝的金子堆积到北斗星,我也知道叔宝对我的忠心是不会动摇的。叔宝做的比我想象的还好,他收下太子的金银,接受他的举荐封赏,这样取得太子信任,正好能够了解到他的阴谋。这方面,叔宝比敬德和知节他们做的好的多,他们只一味拒绝,却让祸事临头,而叔宝假意投附太子,却能侦知他们的阴谋及时报告于我,叔宝真是有勇有谋,不愧是我秦王府第一大将!”
说着,他直接从身上掏出一把黄金打造的小刀送给秦琅,“我也要感谢你冒险传递消息。”
那把金刀虽然只巴掌大小,但十分精致,估摸着得有一斤左右,尤其是上面还镶嵌了不少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秦琅谢过收下,也没客气。
“我们秦家愿意为秦王赴汤趋火,在所不惜。之前坊间多有些流言,我父亲从没解释过什么,自调出秦王府后也没有与那边再往来,一来是受朝廷法度限制,不便来往,二来也是要借机假装与秦王府割裂,转投东宫之意,以取得那边信任,好在我父亲背负骂名,忍辱负重终于取得东宫信任,并查到了昆明池之变的重要阴谋,能及时告之殿下,总算值了。”秦琅表现的一腔赤诚的样子,甚至把老爹秦琼说的是孤胆忠贞无比。
李世民听的都大为感动,眼下正是他最困难的时候,秦王府羽翼尽剪,虽说不少旧部还是跟他心连心,但局势确实是一天比一天艰难,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性命不保。
秦琼先前调离后与秦王府不再往来,确实有侯君集等不少部下说他变节,李世民有些犹豫,有些怀疑,也确实心里难受,今天见到秦琅,收到秦琅代传的这重要消息,他一下子释怀了,也不再怀疑秦琼的忠心。
“这里有三十铤黄金,你一会拿上。”李世民指着亭中的一个小箱子。
“殿下这是何意?我们父子忠于殿下,是因为大王功盖天地,理应将来继承天下,造福苍生百姓,而不是因为殿下的黄金官爵赏赐!”秦琅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高声拒绝。
李世民笑着说道道,“你们皆是我之腹心,我岂会如此见外?可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你父亲现在为我周旋于东宫,要想办法多弄些情报出来,这金铤可用做收买东宫之人。”
这么一说,这钱算是活动经费了,秦琅也就不好拒绝。刚才的金刀子是李世民赏赐给他的,这三十铤金却是给秦琼的活动经费,他接过,看了一下。
发现是铸成十两一锭的金铤,这一箱子足三百两黄金之多,按时下金银铜价,能值数千贯,确实是一大笔钱,看来李世民也是有备而来,随身居然带着这么多黄金,出手阔绰,估计也确实是有点火烧眉毛的感觉了。当然往坏里猜测,估计也有想重金再拉拢下秦琼之意,以免他真转投东宫去了。
“殿下,家父有句话要我转告。”
“你说。”
秦琼根本不知道他会来秘见李世民,所以这番话其实也是他自己要说的话而已,他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殿下,家父说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秋,跟东宫更是已经不死不休局面,一旦祸患暗发,就不只是秦王府不可收拾,实际上社稷存亡都成问题。”
“家父说当断则断,切不可有妇人之仁,也不要再对陛下易储有任何幻想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算殿下能避过三日后的昆明池之变,也指不定又会有其它灾祸,不如采取周公平定管叔、蔡叔的行动,以便安定皇室与国家。”
“殿下与秦王府众兄弟们的存亡枢机,就是现在了。”
李世民倒是没料到秦琼会让儿子给他带来这一番话,他皱眉沉思。良久,对秦琅直言道,“其实无忌也曾跟我说过这样的话,玄龄与如晦更曾说过我不该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可是如今我羽翼尽除,手中兵马皆调走,人困在长安,根本无法返回洛阳起兵举事!”
“殿下何不在长安发难?”
秦琅也没想到,李世民都到这个时候了,想的却还是跑回洛阳去召集旧部,割据一方。
“长安?”李世民摇头,他对秦琅解释道,“长安有数万大军宿卫,宫门之北长驻有天子元从禁军,总三万人马,守卫森严。而皇城以南则有十二卫番上之兵,也有几万人番上宿卫。更不说宫里还有诸卫亲勋翊三卫内府兵共二十府两万人。”
按李世民的说法,就算这些兵平时轮番当值,长安宿卫之兵也常保持在三万以上,更别说关中还设有十二道,有十二军,统领着二百六十多个卫府外府兵,一旦长安有事,他们能够马上赶来。
而东宫还有六率和三卫,再加上太子的长林兵等,李世手里这八百亲兵,那真是不够塞牙缝的,如何能在长安起事?
秦琅知道李世民走入误区了。
他只想着现在手里仅八百亲兵,羽翼尽剪,所以竟一心只想着要回到洛阳大本营去,想要龙游大海,虎跃山林。
“殿下错矣,大错特错!”秦琅朗声道。 hf();
第6章 长安县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元旦快乐!
“殿下,你是秦王,还是尚书令兼中书令,又是雍州牧,是天策上将,十二卫大将军,是太尉、司徒啊!”
李世民苦笑,“那又如何,现在我完全被架空起来了,尚书省有裴寂,中书省有杨恭仁,门下省有元吉,他们都是陛下和太子的人。天策上将掌国之征伐,也只是一句空话,十二卫大将军总领戎机兵马,更没半点实权。”
“不,有用的。现在,这些头衔职位确实无用,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太子突然暴毙,而陛下又不能理事,这种情况下,这些头衔有用吗?”
“尚书令能不能命令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能不能命令检校中书令?天策上将能不能调动兵马,十二卫大将军能不能统兵?”
“雍州牧能不能接管京师?”
秦琅一个又一个发问接连不断。
李世民被问的怔怔出神。
“太子怎么会暴毙,陛下又怎么可能不能理事?”
“殿下,太子打算三日后发动昆明池之变,杀掉你后奏称暴毙,我们也一样可以来一场兵变,诛杀太子和齐王,若能再控制宫禁,那么陛下能不能视事不也是殿下说了算,到时只要殿下再以你的这些头衔掌握中枢,这长安城也就控制到手,天下也就控制到手了!”秦琅向李世民抛出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提议。
李世民沉默。
这提议其实不算新鲜,房玄龄杜如晦都提出过要诛杀太子和齐王,侯君集等心腹更是激进的提出直接杀进东宫去。
可现在秦琅说的却不仅仅是诛杀太子和齐王了,这是还要向皇帝动手了。
诛兄和弑父可完全是两回事!
“殿下,只要快、准、狠,那么就算只有八百人一样能够成功,况且,殿下也绝不仅八百人,只要一起事,长安各处的秦王府旧部,都能够立即举旗响应。”
这是兵行险着,而且是最险的一招。
杀掉太子,控制皇帝。
相比之下,李世民原来一直期望着能改变皇帝的心意,由皇帝废掉太子换他为储,这条路不通后,他计划的也是经营洛阳大本营,以期望等将来皇帝大行后再举兵跟建成争帝位。
宫变,这是最险的一招,也是他最没有把握的一招,而且也是他一直不想用的一招。
太冒险了,而且就算成功,那么杀兄弑父的骂名也将影响他一生,甚至可能导致他难以掌控天下,无法赢得人心。
但现在秦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时间已经不等人了,他李世民也根本无法离开长安城。
是背负骂名坐天下,还是坐以待毙?
可只有区区八百人,真的能够成事吗?
李世民眉头紧皱,陷入两难之中。
“殿下,我父亲如今为北伐突厥的副帅,现在集结于长安渭水大营的数万军队皆由齐王元吉和我父亲还有李艺节制,但李艺现在人在豳(bin)州,因此只要元吉一死,我父亲到时就是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这可是一支强有力的兵马,虽然驻在渭水边,但可朝发夕至!”为了能够劝说李世民如期发动玄武门之变,秦琅只得给李世民又增加了点筹码和信心。
“三郎,你知道太子经营长安多久了?而陛下又经营关中多久了?”李世民有些苦涩的道,在他为大唐东征西讨的时候,太子却一直留在长安辅政,而皇帝更是在打入关中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了。
“殿下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左顾右虑的,这岂不要自寻死路?”秦琅直言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眼下这般,殿下又还能再撑多久呢?趁现在手里还有八百忠勇之士,还有我父亲等人未冷却那一腔忠诚热血,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莫等到时空叹后悔,殿下想要退据洛阳,太子根本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而且陛下也不会肯的。”
他凑近李世民,直接来了一句更猛的料,“殿下难道就没想过,太子敢计划昆明池之变,难道这后面就没有陛下的默许吗?”
李世民目露震惊之色。
这几年太子和秦王之争越来越激烈,皇帝也从原来居中调停互不偏袒的态度,慢慢的变成更多支持太子了。甚至近来他被架空,其实也完全是皇帝之意,也只有皇帝有这个权力。
“不可能,我为大唐出生入死,东征西讨······我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我还是陛下的嫡子·······”
“殿下,距昆明池计划只有三天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错过了,就不知道下一次他们又会什么阴招杀招了。若是殿下再犹豫不决,若被暗算,那就什么都没了,想想承乾他们,想想长孙王妃他们,想想无数跟着殿下一起征战奋斗的老兄弟们吧!”
李世民被秦琅的话有些说动,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他,还真有些不敢想象那种惨烈的情况。
“太子之前也谋害过我,在我酒里下过毒,还诬我谋反,可都过来了,就算陛下不肯立为我太子,难道他会害我吗,我们毕竟是父子。”
“太子跟殿下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天家无情啊。”秦琅依然在劝说,就算李世民还有顾忌还不想反,可为了秦家,为了自己,也必须得劝说他反啊。要不然,若是建成当了皇帝,那做为曾经秦王心腹的秦家,以后肯定会被清算的。
再说了,历史可是证明过,李世民会是一位英明伟大的皇帝,大唐将在他的带领下走的更远更好。
“殿下,你看天上!”
“太白经天,位在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可是天象示兆啊,天受不取,必反受其咎!”无奈,秦琅只得连天象这些都搬出来了。
这一刻,秦琅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晚唐五代的时候,那些节度使手下的牙兵、将校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劝上司造反了,造反成功了,自己也就是从龙功臣了。
“想不到一向稳重的叔宝,也如此劝我了,看来也许真到了这万不得已的时候了。”李世民感叹着道。
“你现在是左卫勋卫吧?”李世民突然问。
秦琅点头,勋卫属于三卫官,也是内府兵,都是由功勋贵族高官子弟选任,不过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充当仪仗队或皇帝侍卫而已,一般干满五到八年这个差事,便可参加吏部考试,合格后就能正式授官了,这也是皇帝给那些贵族官员们的一项特权,让其子弟有一个入仕的渠道。
因此三卫虽然有七八品的官阶,但其实也仅是个预备见习官身,算不得真正的官,连俸禄都没有的。
“为了方便联络,我让高士廉调你到雍州府去任职,有事情你可以直接通过他传给我。”李世民想了想道。
高士廉是秦王妃长孙氏的舅舅,现任雍州府治中之职,实际上主持着雍州府衙,这个衙门相当于后来的京兆府,是管理长安及周边二十余县的重要衙门。
“我刚在左卫当了两年勋卫,还不够格释褐出仕。”
“没事,这个很容易解决。”对于李世民来说,他再龙困浅滩,可要安排秦琅到雍州府任个职,还是很容易的。
这样一来,也确实会方便许多,毕竟秦琼现在还是‘打入东宫的暗桩’嘛,秦琅总不能经常去找李世民通报消息。
李世民人还没有回到秦王府,可却已经迅速为秦琅安排好了。
秦琅刚回到家,结果就收到一封任命书。
“长安县尉?”
也不知道李世民是如何办到的,短短时间里,吏部盖印的一道长安县尉调任书就送到了翼国公府。
他被正式授任为从八品下长安县尉之职。
“我原本的左勋卫不是从七品上吗?怎么这长安县尉才从八品下,还降了四级?”秦琅有些不解。
“三郎你这还是京县县尉才有从八品下呢,一般中下县的县尉可是最低的从九品下呢,比你这个还低了四级。不过你原来的左勋卫虽说是从七品上,但那个是只是三卫官,当不得真的,三卫官释褐入仕,基本上都是由从九品的中下县县尉、关丞等做起的,你这才当两年勋卫就授职,还直授京县县尉,可是破格了的。”秦用早已经回到了家,见他回来有此疑惑,马上为他解释了一番。
左勋卫虽是从七品上,但那是没俸禄的预备官身,不是真正品官,而京县从八品下县尉,可是实打实的职事官。尤其是做为京县县尉,其实还是挺有些实权的。
秦琅笑笑,心道看来秦王虽然自称被架空,可其实还是手眼通天的,仅是为方便联络,居然马上就能给他弄来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这让他心里信心大增。
“长安县尉,这么说我岂不是长安县的长官了?”
“三郎你想多了,长安县有县令县丞主簿在上,长安县有一个县令、两个县丞、两个主簿、六个县尉,六个参军事,以及两个县录事。”做为京县,长安县衙的配置那是顶配,县尉就有六个,一个县尉判一曹。
“县尉有六个?那我这县尉管哪曹?”
“刚才我替三郎你问过了,你负责判法曹,掌刑狱丽法,督盗贼,知贼脏没入。”
这个秦琅倒是听懂了,他就是分管治安司法这块的副县长嘛,法曹估计就相当于警察局了。
县令是书记,县丞是县长和常务,主簿估计就是副书记了,官有点多,不过做为京县,可以理解。
长安城朱雀大街以西,皆归长安县管,但长安城是里还有个雍州府,所以长安又属于附郭之县,县衙和州衙门管理重叠,只是个小媳妇,再加上左右武侯卫、监门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等等朝廷中央机构也一样能管京城之事,这长安县的官虽品级比一般县的高不少,但估计日子并不会太好过。
毕竟上面的婆婆实在是太多了。
“有要求什么时候上任吗?”
“要求你立即到长寿坊长安县衙上任,不得有误。” hf();
第7章 逐出家门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跪在厅前,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汗水滴落在地板上聚成一滩。
回到府中接到长安县尉的官员告身,还没来的及去上任,结果秦琼回来了。
秦琅刚从兵部衙门军议回来,军议时太子也在,议事结束时,太子建成叫秦琼说话。再次提起秦郑两家结亲之事,他明说这门亲事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郑家同意,希望秦琼不要拒绝他的好意。
秦琼面对太子只答复说这门亲事秦家有些配不上荥阳郑氏,怕折辱了郑家门楣,说还在考虑之中。
太子面色不太好看,让秦琼莫要再犹豫。
等顶着暑热回到家里,郑家就来人了,这次郑家亲自派了族人带着管事奴仆前来,说是要谈婚礼订亲之事。
“我们郑家也是难违太子之意,因此才愿意不计前嫌缔结这门亲事.“
“此事我秦家还要再考虑一二.“秦琼坐在那里说道.
此话一出,郑家人脸色不豫十分不快.
“秦家这是故意拿捏么?“
有个年轻人甚至在后面直接冷哼,“莫给脸不要脸。”
“秦将军,见好就收吧。”说着,郑家甩出一张单子到秦琼面前,却是郑家要求秦家出陪门财。
“黄金三百两,长安郊外田庄一千亩地,长安大宅一座,郊外别野庄园一座,另外绢三千匹,钱百万。”
高达数百万的赔门财,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就算对秦家这样的军功新贵来说,这也是笔相当惊人的大数目了。
当初秦琼娶博陵崔氏女时,陪门财创下一时之最,也不过花了百万钱而已,而现在郑家要求的,数百万都不止,已经是近千万了。
秦琼考虑儿子若是能娶五姓郑氏女,那么就算秦琅是庶子,可将来的路也好走,有妻族的人脉帮忙,将来起码也能勋贵家的嫡子一样的前程。
咬咬牙,秦琼打算应下,钱不够就卖点田地凑一凑,再找老兄弟们借点周转一下也行。
“不可能!”
秦琅猛一拍桌子,再次大声拒绝了。
“你们这是按斤卖还是按两卖的?一两卖多少万钱?郑十三娘有一百斤没有,一千万赔门财还不包括正常的彩礼,仅这赔门财岂不是就一斤值十万钱?一两黄金才直两万钱呢,你们家女儿难道比黄金还值钱?我呸,这世上就算没女人了,我也不娶你们郑氏女!”
虽然如今不少五姓女喜欢卖婚,索要高额陪门财,可是他们却最忌讳别人说他们卖女儿。
郑家人勃然大怒,不甘示弱的回骂,他们骂秦家不过是暴发户,得意便猖狂等等。
结果秦琅更不客气,直接就动手打人,郑家人诗礼传家,平时最多也就是耍耍剑,骑骑马,真打起手来,哪个是小霸王秦琅的对手,三两下就将他们全部打翻在地,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若不是秦琼喝斥制止,那些嘴贱的郑家人估计得断手断脚爬着回去。
这些人爬起来,嘴上骂骂咧咧,然后逃一般的跑走了。
秦琼也十分恼怒。
就算你不肯娶,那就不娶,哪有这样对郑家人的道理,这样一来那可是把郑家往死里得罪了。
这事传出去,将来秦琅只怕要被士族高门一起鄙视嫌恶,将来的路岂不是更难走。
可不料,儿子居然还背着他做下了更出格的事情。
“说,一五一十的都给我讲清楚!”秦琼气恼之极,早就说了神仙打架,不要秦琅这小儿辈去瞎参与,结果他不但不听警告,还偷偷跑去见秦王,还打着他的旗号去的。
这可是参与谋反啊,一个不慎那就是满门抄斩株连三族的十恶不赦大罪。
秦琅没料到义兄秦用会直接出卖他,面对暴怒的秦琼,倒也不想隐瞒,当下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然后梗着脖子迎着秦琼的目光,“阿耶,昆明池之谋千真万确,这事情已经不是你原以为的那般简单了,三日后,秦王和太子只能活一个下来,你究竟要支持太子还是秦王?”
“逆子!”
秦琼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胡编乱扯什么昆明池之变,太子怎么可能在齐王出征仪式上发动兵变?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陛下已经决定击退突厥之后就要改封秦王为蜀王,到时一切矛盾争斗都解决了,太子也已经当着陛下的面答应了的,他为何还要做这等事?就不怕陛下废掉他吗?”
在秦琼看来,太子和秦王之争已经结束了,皇帝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太子就没有半点理由再发动兵变谋杀秦王,这样做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甚至可能会让皇帝废掉太子的储位,因此他根本没理由这样做。
秦琅也不知道秦琼为何要钻进这样的牛角尖里出不来,也许他是不愿意看到骨肉兄弟相残,也许他是不愿意看到好不容易重归一统的天下,又再起内乱战争,可现在的局势,根本已经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平息的了的。
李世民不会甘心,太子也始终不能放心。
二虎相争,只能活一个。
“我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昆明池计划!你又是从何得知?”秦琼喝问。
“东宫率更丞王至是太子心腹,他参与密谋此事。”
秦琼知道有这么个人,“你又如何得知的?”
“王至的一个马夫是阿黄同乡,这个消息是他们一起喝酒时无意说漏嘴的。”秦琅瞎话张嘴说来,东宫率更丞王至确实知晓太子的密谋,但秦琅不是从他那得知的,事实上王至是有把柄落到秦王手里,所以他早就被秦王收买策反,成了李世民在东宫的暗桩,这事在玄武门之变后其实就是公开的,但是现在,这还是个顶级秘密。
秦琅不过是利用未来的历史知识,提前开了个挂。
他谎称王至马夫是阿黄的同乡,酒后泄密也说的过去。
“叫老马头来!”秦琼对秦用道。
老马头被喊来,一看这阵势不由的跪下了。
“阿黄,王至的马夫是不是你同乡,太子密谋在昆明池杀死秦王的消息,是不是他无意说漏嘴给你听的?”秦琅抢先对阿黄问道。
阿黄愣了一下。
然后看到秦琅对他悄悄使眼色,当下会意的连连点头。
秦琼虽觉得有些不对,可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好了,老马头你先下去。”
“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先告诉我,为何要打着我的名义去找知节,还去密见秦王?”秦琼依然是很恼怒,这个孩子已经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如此行事,简直是无法无天。
秦琅也不藏着掖着。
“太子欲杀秦王而后快,秦王也不会坐以待毙的,我始终认为阿耶和我们秦家应当站到秦王这一边,这不仅是因为阿耶跟随秦王七年,而且也因为秦王功高盖天,贤明仁德,他比太子更有资格继承天下,大唐也只有在秦王的治下,才能结束这天下动乱,重现太平盛世!”
“混账!”秦琼对这话不能赞同,他始终还是认为秦王起事那就是造反,除非是皇帝易储,那样才是秦王坐天下的唯一正途,除此之外,都是叛乱谋反,都是在搅乱天下。
当年秦琼弃郑投唐,导致妻妾儿女十余人惨死,只侥幸活了秦琅一个,这样的人伦惨剧秦琼绝不愿意再次发生。
“阿耶,今天我见秦王,已经代替你向秦王表明忠心了。”
秦琼只觉得一阵阵气血上涌。
本来意欲中立,可现在秦琅这么一搅和,倒弄的他秦琼好像是脚踩两条船,左右骑墙摇摆不定了。
“逆子,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谋逆,造反,是要满门抄斩的!”秦琼气的青筋鼓起。
“阿耶也是乱世中厮杀出来的百战名将,当年也跟随的李密、王世充还有当今皇帝,哪个不是造反派?”
“阿耶,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去长安县衙上任,不能耽误。”秦琅见秦琼站在那里长叹短吁的,虽也知道自己这行事让他很失望,可现在也顾不得这些的时候了。
沉默片刻。
秦琼走到秦琅的面前,他把刚才揍秦琅的马鞭扔到地上,“你走吧!”
“我先去长安县报道,晚点回来再接受大人教诲!”秦琅起身。
可秦琼去挥了挥手,“你长大了,我已经管不了你了,我让你娶郑氏女,你非不肯,还把事情闹的如此难堪。我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却非要搅和进太子与秦王之争,甚至还胆大包天敢打着我的名义在外参与谋逆。怀良啊,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
“阿耶,这是什么意思?”秦琅愣了一下。
“你是家中庶子,早晚也要出去顶门立户的,既然你觉得自己翅膀已经硬了,我已经管不了你了,那么你现在就出去另立门户吧,从今往后,你跟这个家就没有关系了。”
秦琼边说边叹气,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阿耶要将我赶出家门?可我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阿耶,为了我们亲仁坊秦家啊!”秦琅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秦琼却不再理会他,只是扭头对秦用道,“吩咐府里,以后不许秦琅再踏进府中半步。”
卧槽,无情啊。
搞了半天,结果秦琼不但没领情念好,还把他赶出家门了?
“阿郎,三郎还年轻不懂事,你教训他一二就是了。”秦用在旁边劝说,可秦琼却是已经铁了心,“他不是已经释褐为长安县尉了吗?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投机钻营得授八品职事官阶,很了不起了,我在他这个年纪,还只是齐州历城的一介白丁呢。”
“阿耶,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行事。”秦琅赶紧认错。
结果秦琼根本不为所动,“秦琅,你很聪明,不过我也劝告你一句,不要太过耍小聪明,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出去顶门立户,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
说完秦琼就甩袖走人了。
秦琅发了半天愣,最后管家过来劝说他离开,那边阿黄甚至已经打包了几个包袱牵了两匹马出来。
“阿黄,你这是做什么?”
“管家说三郎你要出去另立门户了,我跟三郎走。”
“福伯,我阿郎只是一时生气,用不着这样吧?”
“三郎,阿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就先出去找个地方落个脚呆一阵,等过了这阵风再回来吧。”管家福伯说道。
虽然不情不愿,可最后还是被扫地出门了。
秦琼对秦琅也没客气,他几乎是被净身出户的,就让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然后让牵走了两匹马,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给。
甚至连个落脚的长安小宅或是郊外田庄都没给,用秦琼的话说,反正秦琅本事大的很,那就靠自己的本事好了。
不过李世民给的那三百两黄金,秦琼倒是原封不动的让阿黄带出来了。
走出秦府,家丁们站在那里目送道别。
秦琅跟他们挥了挥手,扭头对着阿黄苦笑道,“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
阿黄倒是挺想的开的,“反正这翼国公府将来也是由秦五郎继承的,也轮不到三郎你,早点离开跟晚点离开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阿郎这次看来是真的挺生气的,以前阿郎可是很爱护你的。”
“哎,阿耶这人就是有些太死板了,算了,走就走吧。”
秦府中。
秦用跟秦琼禀报,“三郎往长寿坊长安县衙去了。”
“哦。”秦琼负手而立,站在那里长吁短叹。
“义父,三郎虽犯错,可也不至于赶他出门啊?”秦用疑惑的问。
秦琼长叹一声,“这孩子自从落马受伤醒来后,性情大变,行事越发没了规矩,我是怕他再这样下去只会歧路上越走越远,现在把他赶出家门,也是希望他能够受些警戒,能够反省反省一下。”
秦琼对眼下的局势越来越担忧,他现在已经被彻底卷进去了,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秦家现在是个危险的漩涡,一旦出事,他可能就要粉身碎骨。今天把秦琅赶出家门,也是存了点小心思,希望将来万一他被这漩涡吞并了,被赶出家门的庶子能够保存下来。
“义父,其实仔细想想,三郎说的那些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琼转过身来,“你去帮我查一下到底有没有昆明池计划?”
“若是真有呢?”秦用问。
秦琼站在那里,面色愁苦,“若有,若有······那就是太子的不该!兄弟骨肉,谁先出手,谁就不对,若是太子真的先阴谋对秦王下手,那么秦王反击,也是师出有名,义节不亏。”
“可若根本没有这昆明池计划,那?”秦用又问。
秦琼沉默。
“三郎跟郑家的婚事呢?”
“算了,本也只是为三郎好,可既然三郎根本不愿意这门婚事,我秦琼又何必非要攀附他荥阳郑氏。”
“可如此一来,就彻底得罪郑家,甚至可能惹太子不快。”秦用提醒。
“我岂不知,但三儿不愿意,我也不想强迫他。”
“义父,三郎娶五姓女的机会只此一次啊,错过就没了,就算郑家狮子大开口,可我们咬咬牙也还是能凑齐的。三郎还年轻,莫因他一时冲动就误了终身,更何况,若因此既得罪郑家又惹怒太子,实在是划不来。”秦用忍不住再次劝说。
秦琼摆摆手,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怀良的父亲,他还年轻,我更要翼护他,这事就此做罢吧,以后不要再提了。至于东宫,我秦琼乃是大唐之臣是国臣,并非太子家臣!”
“义父对三郎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只可惜他并不能理解。”
“总有一天,他能理解父母为儿女的良苦用心的。”秦琼道。 hf();
第8章 长安不良帅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三郎,长安县衙到了。”阿黄提醒。
秦琅抹了把脸上太阳晒出的汗水,赶紧跳下马。
长寿坊原名广恩坊,因为隋时避讳杨广之名改为长寿坊,在朱雀门街之西第四街街西从北第八坊。
北面隔着怀远坊便是西市,西市东便是雍州府所在的光德坊。
站在长安县衙的大门前,秦琅心情有些激动,刚被秦琼赶出家门,便来这里上任,未来暂时只能以这里为家了。
“衙门重地,闲人走开!”
两名皂衣提着棍棒过来喊道。
阿黄上前,“你们这些狗奴瞎了眼,这是新任长安县尉秦少府,还不快来拜见上司!”
衙门中,县令被称为明府,故一般县尉则被称为少府。
两名皂隶半信半疑的打量着秦琅,虽说他长的挺高大威武的,可那眉眼间还是透着稚嫩的,尤其身上还穿着短衫,倒像是哪个府上的仆从随役。
“屁的少府。”两个皂隶虽然脸上勉强露出笑容,可心里却在骂娘,不过长安这地方,权贵遍地走,官员多如狗,所以他们也不太敢确定,不敢贸然得罪,“还请上官出示告身。”
阿黄却狗仗人势,“你们几个狗奴有何资格敢查看我家三郎告身?还不赶紧通知衙内来迎接!”
秦琅上前两步,推开阿黄,微微笑道,“本官新来乍到,诸位还不认识也是正常。”说着,他便把自己的那封吏部签发的官员告身拿出。
两人皂隶一看那黄麻纸,便知道大概是真的了,等颤微微的接过,打开一看,首先就扫了眼最后面的那个‘尚书吏部告身之印’,看到那几个字,连脚都有些颤抖了。
再匆匆扫了眼前面,确认无误,当即双手捧还。
“请秦少府恕小的们狗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冲撞。”
别小看这么一封告身,可是极重要的官身证明,大唐任命官员,经考核合格后,得报由尚书仆射同意,再报告门下省,由给事中读其考查情况,黄门侍郎检视,侍中再审查后上报皇帝,最后由主管的吏部执行。凡授官者自各种途径出身以至公卿皆给以凭信,要加盖尚书吏部告身之印。
没有这张纸,就不是正式委任授职。
虽然秦琅也不知道李世民手段如何了得,居然在短短时间里,就把这流程走了一遍,给他弄来这份告身,但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
“小的立即入衙通报。”
片刻之后,入衙皂隶便带来了衙中官吏们。
本来长安有六个县尉,因此新县尉上任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刚才皂隶一禀报,县令却立即召集全衙中的官吏,立即停下手头事情出来迎接。
这让一众官吏都很是意外,可等到了外面见到新任县尉只是个毛头小伙后,他们就更意外了。
“刚才雍州府高治中派人过来传信,说今日会有一年轻俊杰到任,我可是百般期待啊,现在一见,果然是年轻非凡,十分俊杰,更料不到,原来这位俊杰竟然是翼国公之子,将门才俊,欢迎欢迎啊。”
长安县令看着三十多岁,一身绯袍在身边的那些绿袍中很是显眼。绯袍,这可是五品以上官的官袍服色,又称通贵之色。
一通寒喧后,大家算是正式认识了下。
秦琅这才知道,这一身骚粉的长安县令居然是个正五品上的职位,至于这县令的名字更令他意外,居然是许敬宗,原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前不久秦王府幕僚纷纷被外调,许敬宗出身高阳许氏,少有文名,父亲曾是隋朝礼部尚书,因此被授为长安县令这一要职。
说到底,他跟秦琼都曾是秦王府的同事,就算现在,许敬宗也依然是秦王党的人,他之前又刚收到雍州治中高士廉的特别交待,要他特别照顾下这小老弟,见面之下当然是十分热情客气的。
不过秦琅知道许敬宗这个人,倒不是因为他是名门士族之后,也不是因为他很有文才,主要还是因为许敬宗历史上可是武后时期的宰相啊,而且还留下了奸相之名。
不过现在嘛,大家都是同一条战线上的,自然是十分亲切。
长官如此热情,再加上秦琅毕竟还顶着个翼国公秦琼之子的名头,哪怕他只是秦琼庶子,可刚进衙门,也还是受到大家的一致热情迎接。
县衙西廊庑下,许敬宗特意早为秦琅准备好了他的公房。
一间很宽敞的房屋,里面书案笔墨等一应俱全,“老弟对这可还满意?”
“挺好的,不知道今后我分管哪块,是不是让分管的官吏胥役等来见个面?”秦琅问。
许敬宗笑着道,“高治中跟我打过招呼,说的挺详细的,老弟你以后呆在长安县衙,不用劳心什么杂事,安心呆着就好。”
“既然任了这长安县尉,总的做点事嘛,也当是锻炼锻炼好了。”秦琅却有些不甘心只是来这里挂个职做个联络员而已。
“呵呵,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好。”许敬宗笑呵呵的应道,这人虽一身绯袍,也是上官,可跟秦琅相处却没半点架子,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一会功夫,长安法曹参军事、长安法曹佐、法曹史、还有法曹书吏等,最后便是统领不良人的不良帅,以及几班衙役班头等。
还别说,本来很宽敞的县尉公房里,居然一下子挤的满满当当的,也是,毕竟是京城的县衙,好歹也是管了半个长安城的。
“拜见秦县尉!”
一众人一起叉手拜礼。
秦琅回了一礼,“某年轻才浅,原是左勋卫,新释褐出仕,外放长安县尉,以后我就是长安捕贼官了,今后要多劳请大家帮衬。”
长安有六个县尉,比起上县的两个县尉足足多了四个,秦琅这个县尉专判法曹,而法曹又是主管刑讼监狱捕贼的,故此他这个县尉也被称为捕贼官,更侧重治安这块。
他负责捕贼,主要手下便是法曹和不良帅。他是总管,法曹是具体主管,相当于公安局长了,至于不良帅,这算是一个特殊编制,属于流外吏,不入品官之列,他统领的是不良人这一群人,这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
唐代此时的衙门里,没有明清时的那种三班衙役,此时的衙役都还只是官府对百姓的一种杂色之役,就是百姓轮流到衙门里来当差办事。正因此,这些百姓出身的衙役便并不专业,尤其是流动性大,一般来当一两月差就回家了。
而衙门里毕竟有捕盗辑盗这样的职责在,这就需要十分专业性的人员,于是最后便有了不良人这群人。
其实说到底,不良人就是明清时的快班捕快,专职辑贼捕盗这一块的。他们多是长安街坊市面上的一些地头蛇,本是游侠无赖地痞等,路子野消息灵人脉广而且也机灵有手段,故被官府征召为不良人。
县衙除不良人外,还有白直、执衣、仗身、力士等,这些其实就是相当于明清时衙门里的壮班、快班等,由官府征召民间百姓轮流服役,负责的就是给官员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囚犯、执行刑讯,以及把守仓库、监狱、巡逻道路等。
相对来说,不良人所负责的这块专业性更强,所以他们就不是普通的征召百姓轮流做役,而是专门征召那些人脉广手段强路子野的人,而且一般都是长期性而不是临时性的。
因此不良人是有钱粮的,而其余的白直、执衣等都是做义务差役。
法曹参军事姓李名楷,在一般县里法曹只是吏职,而在长安他是九品,不过虽然品级低,这人却来头不小。
他是灵州行军总管李靖弟弟李客师的第四子,原是国子监学生,释褐便是这长安县法曹参军,他长的高大魁梧,有其伯父之风,当年李靖初次任官,则是长安县功曹。
不良帅魏昶,却是个头不高但很粗壮,一袭皂袍,腰间挎把横刀,脸上有道疤,眼神里透露着沧桑故事的人,一看就是个老江湖狠角色。
长安街面的治安,尤其是缉贼捕盗主要靠这些不良人,以及隶属于左右侯卫下的武侯。
“魏帅,长安县捕盗辑贼,多靠不良人兄弟们在街面上辛苦。”
“秦少府客气,捕盗辑贼,维护治安,这本就是我们这些不良脊烂的职责,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其它本事。”魏昶对秦琅的客气,似乎并不太买帐,言语之间也没怎么把他这个新上司放在眼中。
有脾气,不过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有些本事的人,反正在他们眼中,秦琅这样的勋戚子弟年纪轻轻就出任县尉,靠的也都是投的胎好,而不是自己的本事,而他们那些人,虽然辛苦拼命,可就因为出身差,所以不良人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就如他魏昶干了几十年不良人,干到长安县不良人的头领不良帅也到头了,可连入流都不曾。
不良帅虽有个帅字,可却连从九品下都没入,只是个流外吏。不良帅的帅与府兵中的旅帅、队率其实也没太大区别,他手下也确实管着一百多号不良人,当然,长安城大,每个不良人其实都还有一群帮闲、眼线等,因此虽只是流外小吏,可不良帅魏昶在半个长安城,其实也还是有些份量的。
只是仕途是没指望的,故此他眼里还真不太瞧的起秦琅,也不愿意怎么刻意巴结。
“阿黄!”
秦琅招手,让他取来一条金铤。
金灿灿的黄金铸成猪腰状,一铤十两。
看到秦琅把一锭金铤递到面前,魏昶倒是愣住了,这新官上任,下面一般要孝敬,可从没见过新官上任一见面就给下属金子的。
“知道兄弟们挺辛苦的,现在天又热,这十两金锭拿去分发给不良人兄弟们,就当是喝碗凉茶,再买两双鞋子的。”
“这?”魏昶看着递到面前的金子,接也不是,不接也是。
“拿着,你也知道我秦琅国公府出身,手里不差这点钱,而且我秦琅这人吧,别人给我面子,我便送人金子。你不拿,就是不肯给我这个新上官面子。”
魏昶不由的轻笑,这纨绔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十两黄金呢,如今黄金值钱,就算现在粮食贵重,匹绢易斗米,这锭黄金都能买六十多石米,长安县百来不良人一起分,一人都能分上半石米了。
“魏昶代不良人兄弟们谢秦少府赏!”魏昶接下,对秦琅的态度也微微有些好转,脸上笑容倒没那么僵硬了。
那边秦琅马上又递给李楷李德谟一锭十两黄金。
“给咱们法曹其它服役的白直、执衣、仗身、力士等兄弟也分发点茶水钱。”
李楷也算是关陇将门出身,他到长安县做法曹已经两年了,算是已经融入进来,但秦琅这种挥金如土的行为,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自在,“怎么能让少府破费?”
“替兄弟们收下,回头帮我分赏。”
······
“三郎,没听说过新官上任给属下散钱,还一下子就散了二十两黄金的,这钱都够在长安买一栋大宅院了。”老马头有些心疼。
“心疼什么,反正这金子也不是我的,再说了,这钱撒出去效果不也还可以吗?”
“三郎你可当心点,这不良人虽说为朝廷征用,主要负责缉拿盗贼逃犯,维护治安,可这些人都是有恶迹者,都是犯过事但不算严重的人,多为草莽,混迹于市坊,三教九流都结交,人脉广消息灵,可路子宽手段也野。这些人一个个奸滑似油,没几个好家伙。”
秦琅笑了笑,他岂不知道这些,但他看重的就是这些人路子宽手段野人脉广。虽然李世民只是让他来这里挂个职,充当个联络员,但他却是想要借此机会,认真干点事情出来的。
“这金子嘛,本来就是那位给来收买拉拢人的。”
“可只怕三郎给了钱,他们得了好处还会骂三郎钱多人傻呢。” hf();
第9章 新罗婢投毒盗金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县衙东厢。
县令许敬宗一袭绯袍银符在身,他正听随从禀报,当听说秦琅召见属下的法曹、不良帅等官吏,而且居然直接出手二十两黄金打赏给下面人喝茶时,也不由的大为惊叹。
“这秦三郎还真是行事不拘一格啊。”
那随从道,“阿郎,我看倒是纨绔作派,他以为他扔点金子,那魏昶这样的老吏就俯首贴耳了?还是太年轻嘛,那魏昶可是连阿郎你这个县令都不怎么尊奉的。”
“年轻人行事不拘一格,光是这一掷千金的豪爽,就能看出来秦三郎有其父的大将之风,还别说,这小子说不定还真能折腾点水花出来。”许敬宗呵呵笑道。
长安城那是水深王八多,就算小小县衙,那也是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
大家都是秦王党,高士廉又特意嘱咐要好好照顾,所以许敬宗还是会好好关照这小子的。
“守忠,县里现在有什么要案在手?”
“昨日怀远坊礼部员外郎郭义安府中奴婢投毒害主,偷走十几件金银器,至今下落不明。”
许敬宗点了点头,这个算是近几日的要案大案了,一个奴婢却敢投毒害主,偷盗金银器逃窜隐迹,雍州府已经传下命令,要长安县限期破案,捉拿贼人。
“这个事之前交给了李法曹和魏昶去办,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
许敬宗笑了笑,“那就把这案子移交给秦三郎,让他负责督办,就说雍州府催的紧,给他三天时间破案。”
“阿郎,李法曹和魏昶都毫无头绪,这秦三郎只怕也束手无策吧?”
许敬宗却捧着茶杯道,“秦三郎干劲十足,我们总得给他点机会嘛,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呢!”
······
法曹李楷和不良帅魏昶倒是动作很快,秦琅给他们的金铤他们马上就转兑成了钱绢,然后全都分发给下面的胥吏差役们。
新官刚上任,结果就大方撒钱赏赐,一众底下胥役都对秦琅这个新上司好感大增,领了钱绢后纷纷过来拜谢。
秦琅坐在廊下,看着一批批人过来,自报姓名,叉手拜谢,感觉良好。
他也发现,长安县不愧是管理半个长安城的京县,人手众多,仅是法曹这一块,在编不良人就有一百多个,而白直、执衣、仗身、力士等这些杂色役夫,也有一百多。
法曹可仅是六曹之一啊。
而这近三百号人里,还没算上不良人的编外帮闲、线人等呢。
法曹最主要的职责就是刑狱司法、捕盗治安,因此法曹下的衙役数量是较多的,不但有常编的不良人一百多,另外还有专门负责巡逻的白直班,有负责守卫监狱的白直班,也还有专门负责审讯站班、行刑执仗的白直班。
这里面还有一个女班,她们是专门负责长安县牢狱里的女牢的。
法曹李德谟笑呵呵的领着六个人过来。
两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四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少府,这是拔给你的两个执衣和四个白直。”
唐制,非贱籍的良家子,十一至二十一岁是为中男,需要到地方官府为官员服四个月劳役,替官员打理内务,故此叫执衣,说白了就相当于勤务员了。
想当年秦琼的好兄弟罗士信,一开始就是给张须陀做执衣起家,而秦琼则是给来护儿做帐内起家的。
而白直,则是已成年的良家子,轮值到衙门当值做役,不过他们的这些劳役并不属于朝廷规定的瑶役正役之内,故此又被称为色役或杂瑶。
区区不过从八品官,结果就有六个免费的劳役,这官员待遇确实是不错的。
“少府,有一件较棘手的案子,许明府令我移交少府督办,并限期三日内破案。”
“什么案子?”
刚上任就有重要案子,秦琅心里还有点小兴奋。
“就有劳魏帅向少府详陈。”李楷虽说当了两年法曹,不过做为将门子弟,他其实对于具体事务也是管的不多的,这也是许多贵族世家子弟刚出仕任官时的普遍情况。缺少经验,于是容易被架空。
“报少府,礼部员外郎郭义安报案,称府中婢女投毒害主,还盗窃金银器逃跑。”
“那就抓啊。”
“可是我们追查许久,发现这个婢女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一样。”魏昶道。
秦琅笑笑,“不是都说不良人散布长安城中,眼线暗桩更是遍及一百零八坊每个角落吗?”
“此坊间传言,言过其实也,我等不良人也仅仅只是些差役而已,哪有此等通天本事。少府,此案不但许明府催的紧,而且雍州府也催的急,还请少府指示如何侦查。”魏昶望着秦琅说道。
他明明是最专业的不良帅,经验丰富,现在却这般问秦琅,摆明了想要借机为难下秦琅之意了。
看来那十两金子果然效果不大。
秦琅沉默不言,其实在进入长安县衙之前,他就已经在考虑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已经彻底的站到李世民那边去了,甚至不惜得罪了父亲秦琼,而玄武门之变又仅仅只有三天时间。
历史告诉秦琅,最后胜利者是眼下处于劣势的李世民,他就算这三天什么都不做,那么最后也能成为胜利者,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是仅仅这样还不够,老马头已经告诉过他了,做为秦琼的庶子,秦琼的官爵再高,家产再多,其实跟他是没太大关系的。嫡长子能够继承爵位勋官,甚至前途必然是无量的,而其它嫡子也会有不错的将来。
但偏偏庶出子是没有未来的,哪怕是国公之子,这辈子若没有什么真本事,靠父荫,顶多混个六七品的校尉,或是任个参军、县尉之类的就到头了。
他现在抓住机会,直接就是个县尉,可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起点了,甚至可能是许多庶子一辈子的顶点,但秦琅不满足。
如何利用这三天时间,如何利用现在这个长安县尉的官职,再做点什么,抢在这个最宝贵的三天时间,在李世民最势弱的时候狠狠的帮他一把,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站到了这个风口上,哪怕是头猪也能飞上天,就算是庶子,一样有机会一飞冲天。
他分判的法曹仅差役就二三百,而其中不良人又是极路子野手段强的一群人,用好了,可是个重要助力。
不过他年纪轻轻,十六岁年纪就来出任县尉,魏昶这等奸滑老吏未必肯服他,未必愿意受他节制调动。
就如现在,魏昶直接就给自己出难题了。
不显露些本事来,估计那十两黄金就算打水漂了,以后只会被这老吏鄙视甚至是架空。
“立即把此案的所有卷宗都拿来,我要阅卷!”
秦琅没有推辞。
“少府,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现在看卷宗只怕也来不及了,而且卷宗也没记录下多少有用的信息。”魏昶呵呵笑道。
“那可不一定,每一条信息都是有用的,而汇总的信息越多,就能提炼出更多有用的东西,很多时候,一点蛛丝马迹其实就已经是向我们揭露着案件真相,这,就是大案牒术!”
“大案牒术?”魏昶惊讶,做为不良帅,他经验丰富,办过的大案要案无数,靠的那都是几十年的经验直觉,还有手下的一众不良人兄弟们,可不是靠坐在屋里翻阅点档案书信的。
“魏帅,我们不如拭目以待?”
“好,我这就让人把所有本案相关记录以及证物证词都送来。”魏昶呵呵一笑,一副想看好戏的样子。
片刻之后,秦琅的公房桌案上已经摆放了几样东西。
因为时间短,其实记录很有限,主要就是不良人在郭府做的一些笔录。
秦琅一样样翻看,一会功夫也就看完了,对于本案也就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郭义安是礼部员外郎,一个六品官,不过他家是官宦世家,在长安有大宅,宅中有许多奴仆。其中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婢女,是来自新罗,名为玉素。由于这新罗婢太过美丽,又十分温柔,因此深得郭员外宠爱,不但被他收用,甚至还安排她管理自己存放金银的库房。甚至平时夜里饿了吃夜宵,郭员外都从不让其它人煮,只吃玉素煮的宵夜。
前天夜里,郭员外照例让玉素给他煮浆水粥,结果玉素趁机在粥里下毒,郭员外喝后当场毒发,好在他立即挣扎叫唤,府里人急忙给他灌粪催吐,这才让他死里逃生。
可是忙乱之中,玉素却不见了人影,连郭员外的小金库里的金铤银饼也尽皆不翼而飞。
郭员外报案,雍州府令长安、万年两县全力辑拿玉素。
“少府,此案长安和万年两县皆得到命令,谁先拿到人,可就要压对方一头。”
长安和万年两县,皆在长安城内,一管城东一管城西,所以这个案子两县一起办,自然是谁先拿到人谁脸上有光,这也是两县之间暗里的较量。
“不知少府可有所发现?”魏昶问,不过他心里是绝不相信一个十六岁的纨绔子看几眼卷宗就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的。 hf();
第10章 绑架武候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魏昶这老家伙看来确实有些过份,想要收服为已用看来不拿出些真本事是不行了。”
秦琅看着魏昶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倒也没怎么恼火,毕竟他轻视自己这个纨绔子上司也算情理之中。
“看来自己想要在长安县立足,第一步就得先把这魏昶给收服了。擒贼先擒王,若是不能够震慑住魏昶,只怕其它的不良人也根本不会听从自己。”
魏昶一身皂衣,依然在那等秦琅的答复,不过在他想来,一个才十六岁的纨绔子,之前也仅在左卫当了两年勋卫捉刀执杖站了两年岗,又能从这些笔录里看出什么来呢?反正他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魏帅,从这笔记上看,这个新罗婢女只怕早就存了害主盗窃逃亡之心了。投毒,盗窃、逃亡,还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绝对是事先早就谋划许久,不是临时起意的,对吧?”
魏昶略有些小意外,“少府分析的是,确实是如此,只不过此贱婢一下子逃的无影无踪,根本无处可查。”
“一个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尤其那还是一个有奴籍在身的婢女,并且还是一个新罗婢女。一个新罗婢女是很显眼的,而且没有主人携带,没有奴籍证明,并且没有官府的过所文书,那么一个新罗奴婢他连长安城的城门都出不去,所以我判定,这个新罗婢现在依然还隐匿在长安城中。”
这下魏昶也不得不佩服秦琅了,居然只从那些笔录中,一下子就能分析出这么多有用的信息,而且这些话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他之前也一样是如此推测的。
“可长安城如此之大,军民百姓数十万,想要找一个躲藏起来的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时间又这么紧迫。”魏昶把难题又一次抛到秦琅面前。
秦琅捏了捏自己那刚长出些许短须的下巴,呵呵一笑,故做高深。
他虽然这一世只是个勋贵子弟,没有什么世事经历,但他可是个穿越者啊,后世时他虽说只是个跑业务的销售,但是他还因为喜爱历史和小说,因此还是个资深读者以及兼职作家。
其中各种刑侦探案、侦探推理小说也是读过许多的,再加上看过许多这类的影视节目,可以说简单的逻辑推理还是懂的。
“魏帅,郭员外府第在永安坊,紧邻着朱雀大街对吧?”
“确实如此。”
秦琅又笑了笑,“朱雀大街是天街御道,也是左右候卫的街使武候重点巡逻守卫的重要街道。甚至在朱街大街与其它各东西横待的街口,都设有武候街铺,各街铺最少也驻有三十名武候,没错吧?”
“少府所言皆是。”
长安城做为京师,除了长安和万年县的不良人等维持京师治安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衙门,那就是左右候卫,左右候卫在隋朝时名叫左右武候卫,到唐高宗以后则改叫左右金吾卫。
其下设有左右街使,长安各城门、街坊要害处都设有街铺,常驻武候,大铺百人,小铺数人。这些街铺就相当于治安岗亭,里面的武候就是巡逻的皇家骑警,他们与不良人的职责有些交叉之处,但也各有侧重。
比如到了晚上,长安各城门坊门关闭,这个时候百姓就只能在坊内活动,不得出坊门上街,街使会带着武候们骑马巡街,一旦发现有犯宵禁者就可直接逮捕甚至是杖笞。
正因为这些街铺是固定的,所以武候们相比起分散在长安城各处的不良人们,他们也有他们的一些优势。
比如现在这个案子,郭员外家门口就有一个三十名武候的街铺,这么大的街铺,肯定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的。
郭员外被投毒时是夜里,这时城门坊门皆已经关闭,一般人是禁止上街走动的,新罗婢女能逃走,唯一可能便是趁着当时郭府派人出门找大夫的时候混出去的。
“我敢料定,那个街铺里的武候定然知晓些情况,找他们问一问,或许能有收获。”秦琅笑道。
这个街铺就跟个监控探头一样,这就是突破点啊。
魏昶笑笑,“少府真是了得,一下子就能找到关键之处,不过属下之前也想到了这点,还早就前往探访,可是那街铺里的武候根本不配合,一个字都不肯吐露,这些家伙就是故意要看我们限期内破不了案。”
这倒是让人意料不到的地方。
“不良人跟武候有过节?”
“算是吧!”魏昶答道,同是京城重要的治安管理人员,虽说各有侧重,可毕竟职责有重叠之处,平时打交道也多,可双方的关系却并不好,甚至很僵。
武候们是隶属于左右候卫下的番上府兵,由左右街使统领,他们都是些良家子弟,而不良人呢,都是京师长安地界上的一些劣迹不良人。
虽干的是差不多的职事,但府兵在唐朝可是地位很高的,非良家子不能入选,甚至还得是家财多丁口多身体健壮者才能入选,说白了都是些地主豪强子弟,起码也得是个小有田产的自耕农才行,一般穷人可没机会当府兵。
而不良人呢,地痞混混游侠儿甚至可能是商贩贱籍等子弟,也有可能被征召进入,所以这些人向来被武候们瞧不起。
“他们肯定看到了些什么,甚至知道些线索,可他们就是不肯告诉我们一言半语,这些该死的家伙。”魏昶说到武候们时,也不由的骂娘。
“原来如此,那街铺的武候就不怕我们参他们一本?”秦琅问。
“没有用,我们也没有什么证据,如何告他们状?再说了,人家是十二卫府兵侍官,我们只是些低贱的不良人。”魏昶无奈道。
“那如果给他们送点礼物,说点好话呢,他们会配合吗?”
魏昶冷笑着摇头,“这些挨千刀的,咱们越是上赶着求他,他们只会越兴灾乐祸的看咱们笑话,求也没用。”
秦琅若有所思。
求也没用,看来这矛盾还真不只是一点点深了。
手指敲打着桌案,秦琅呵呵一笑。
“少府笑什么?”
“既然武候们不吃软的这一套,那咱们就跟他们来硬的!”
“魏帅,召集兄弟们,咱们直接打过去,把那街铺给围了,把里面的武候绑回来,我就不相信他们还不肯说,若是有嘴硬的,打到他说为止。”
一番话说的魏昶面面相觑。
“少府,莫开玩笑,武候们可是南衙番上禁军,长安城里街铺上百,武候就有数千,左右候卫还有两个翊府中郎将府,咱们哪是他们对手?”魏昶这样的老江湖,一时之间也是惊住。
说到底,他们不良人仅仅是最底层的差役,而人家武候可是高高在上的府兵。更别说,不论是装备还是人数上,武候都完全碾压他们。
更别说,带人围攻街捕绑架武候,这不是找死吗?
“怎么,魏帅不敢吗?”秦琅呵呵一笑。
魏昶低下头,他确实不敢。
他能号令长安城的一百多个不良人兄弟,还掌握着上千计的暗桩眼线,可说到底他只是个流外的小吏,在长安城是上不得台面的。
人家武候就算是一个三十人的街铺,里面的队正那都是堂堂正正的流内九品官。
他要是真敢带人去围攻街铺绑架武候,那么就是以下犯上,弄不好到时就是做乱谋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年轻人果然是胡来。
“那就改一下,咱们带上些兄弟,悄悄的绑几个武候回来,到时逼他们交待完就放掉他们,我相信他们回去也不好意思上报,对吧?”秦琅却依然还是那副笑嘻嘻的面庞。
魏昶感觉心跳的有点快,这位年轻的上司还真是喜欢玩刺激。
你偷偷绑,那也是绑啊。
这又不是绑那没身份没地位的普通小民,对方可是十二卫番上的南衙禁军啊。
“我料定他们不敢上报的,他们也丢不起这脸,现在就一个问题,魏帅你敢不敢跟我做这一票,有没有能力不动声色悄悄绑几个武候回来?”
请将不如激将。
魏昶抬头细细打量秦琅,发现自己先前有些小瞧这位了,一见面秦琅直接就赏金子,还以为只是个暴发户勋戚子弟,可现在发现这家伙出手大方,而且头脑灵活还胆子极大。
娘的,一言不和就要绑架武候。
“算了,既然魏昶不敢,那我找其它人去,看来老话说的没错,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不过我也理解,魏帅也一把年纪了,想要安安稳稳的当差也没错。”
魏昶脸上那道疤痕变的紫胀,极为狰狞。
做为不良帅,混迹长安城,靠的就是那身本事和威望,若是今天被姓秦的小子小瞧了去,传出去估计以后他就难以再统领长安县不良人了。
心里挣扎犹豫,魏昶的左手死死的握着刀柄。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赤红,直瞪着秦琅,“好,老魏就随少府拼一把。”
秦琅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魏昶胳膊。
“魏帅不必紧张,真就是天塌下来,不也还有我顶着吗,去安排几个精明能干的兄弟吧,马上动身。” hf();
第11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朱雀大街之西第三街从南第四坊,永安坊。
坊角街铺,武候队正老张正靠在街铺前大树下,眯眼扫视着来往路人。“这天气真是热的很。”他心里暗骂了声鬼老天,扯起已经汗湿的衣衫摇晃着,想要扇掉点身上的热气。
这种炎炎夏日,他只盼着早点天黑,这样就能早点下值休息了。
突然一个葫芦递到面前。
老张抬头一看,发现一个浓眉疤脸的矮壮汉子,正冲他微笑。
“魏大郎?”
魏昶那张疤脸在长安城还是很有些名的,甚至有人暗里称他为魏阎王。有些市井无赖地痞流氓们,甚至有句顺口溜,生不怕魏疤脸,死不惧阎罗王,更有甚者,直接把这两句话请人纹在身上,左臂一句右臂一句。
在这些混混无赖眼里,魏昶居然能跟阎罗王并论,可见此人还是很厉害的。
老张做为武候队正,负责的就是永安坊街角的这个街铺,手下连他共三十人,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很长,因此跟长安不良帅魏昶算是老相识了。看到魏昶,老张没什么好脸色。这家伙流外小吏,可几次因为捕贼捉盗之事不给他面子,让他这个九品武候队正下不来台,所以梁子早就结下了。
有时,老张也挺羡慕这个魏疤面的,你说他区区流外小吏,可在长安城里却比自己吃的开多了。
魏昶平日要是跟老张碰到,那绝对不会打招呼的,甚至两人会扭头装着没瞧见。可今天,就如太白金星白天出现一样,魏昶居然笑呵呵的主动上前,还递上了一个葫芦。
“这天又闷又热,早渴了吧?我这里有壶饮子,是乌梅浆,还冰着呢。”说着又递上一张胡麻煎饼,饼面上缀着一粒粒油亮的芝麻,香气诱人。
老张愣了一下。
然后嘿嘿的笑了起来,“怎么着,又来问郭员外家的案子?不是早跟你说过吗?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有本事自己查去,没本事,趁早把案子移交给我们武候仗院,让我们来帮你把案子结了。”
“张队,我知道我以前多有得罪,还请老哥原谅。”魏昶压低声音道,说着又递上一个胡饼,不过这个胡饼上却露出一点银光。老张一眼看出,这饼里居然夹了一块银铤,他估计起码得有二两,虽说不能做现钱,可这拿到金银店也是随时能兑换三千来文钱的,这可不少。
“拿回去。”老张嘿嘿冷笑两声拒绝。
“老哥,劳烦帮个忙,我这里刚抓到几个嫌疑人,能不能请你过来帮我看一眼,是不是见他出入过?”魏昶一边说一边又把那夹着银铤的胡饼递了过去。
老张心里想着,今天能让魏昶这个疤脸跟他低头也是不容易了,关键是这二两银铤回头能给自家婆娘打枚簪子呢。
老张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接过了那个胡饼,然后道,“那就帮你瞧一眼。”
“劳烦老哥跟我到这边来。”
老张手里攥着那枚银铤面上笑呵呵,随着魏昶来到街角,刚一过去,结果就有一个麻袋从天而降把他套了进去,然后就有人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边魏昶得手,也没犹豫,直接带着几个手下不良人扛起老张就跑。
大白天的,公然绑架武候队正,真是刺激无比。
左转右转,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处空宅内。
一名年轻的不良人见到魏昶他们回来,连忙进去向秦琅禀报。
“猴已拿下。”
秦琅坐在空宅的廊下,正在问一个不良人这处宅子的信息。
“这处宅子原本是司农寺一位官员的宅子,前不久告老归乡,带着一家老小返回原籍了,这处宅子便委托牙人帮忙出售,不过暂时还未售出,所以一直空着。”
不良人散在城中,消息最是灵通,知道这宅子最近空着,今天便直接临时借用了。
“这宅子挺不错的,要卖多少钱?”
“回少府,这宅子所在这永安坊属于城南了,这边稍偏一些,有些坊甚至整坊都空着,被人种了粮食和蔬菜呢,价格并不贵,若是少府想要,我帮少府找那牙人说一下,顶多三百贯就行。”
三十万钱,京师一栋得有二亩地千余平的宅子,有宅有院,难得的是前主人打理的还不错,家具等一应俱全,甚至园子里的花木养的也很好,只要买几个奴仆然后就能拎包入住了。
魏昶带着几个不良人手下大步进来。
秦琅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招他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交待了几句,魏昶点头,把老张扛起到后院去审问去了。
麻袋解开。
狼狈不已的老张先是打量了四周一眼,看到魏疤面和一群皂衣不良人,愤怒的喊道,“魏疤面,你不想活了,敢绑架朝廷命官?”
魏昶黑着脸。
他身边一名不良人前趋一步,拔出一把匕首顶在老张喉咙前,老张感受到那冰凉,立即不敢再喊了。
“张队头,实在对不住,我们长安县新来一位判法曹的县尉,年轻且气盛,一来就让我一日内破了郭员外案,若是不能限期破案,他就要革我的差事,甚至还威胁要清查我老魏以前的案子根底,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黑不黑白不白的,谁屁股底下也不可能干干净净,若是真追查,我老魏估计就没好结果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就请老哥帮我个忙,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老魏一定牢记这个人情,必有后报!”
老张眼睛盯着魏昶不吭声。
“张老哥这是不肯给面子?非要看我老魏下水了?那没办法了,我老魏也只好临死拉个垫背的先,一会就请老哥先上路了。”
“你敢!”老张也摸不清这魏阎王哪句真哪句假,可在长安街面上混的人都知道,这魏阎王手辣心狠。
魏昶笑着道,“我想好了,一会送走老哥哥后,我就再弄具贱婢的尸体来弄烂了放一起,然后我就上报说郭员外家的那新罗贱婢其实是受你指使投毒,然后盗取金银,结果因为你二人分赃不均内讧,你被心怀满的贱婢突袭杀死,你临死前反击,又刺死了那贱婢,同归于尽了。”
老张听的冷汗直流。
“不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这根本没人信。”
“谁知道呢,也许有人信了呢,反正今天破不了案,我老魏也是无路可走,倒不如冒险一试。”
老张没想到这魏昶居然如此狠辣心毒。
“我说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老张慌了。
“好,我听着。”
老张这下一五一十的把那天他们在街铺所看到的情况都如实告之,比如当天郭家出来几个人去找大夫,而他们街铺当时又有谁去盘问等。
魏昶又问了下案发当天早些时候和晚一些时候郭府门外的动静,包括往来车马人员等等细节。
“我知道的都说了,放了我。”
魏昶眼神凶恶的看着老张,老张忙道,“我一会从这离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今天根本没见过。”
“我能信的过你吗?我觉得还是只有死人才最可靠。”
老张已经快尿了,他相信这魏昶还真什么都做的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秦琅登场。
“魏昶,这是怎么回事?”
魏昶假装十分慌乱,连忙叉手见礼,“回秦县尉,属下正在办案。”
“办案?若不是我来的及时,只怕你已经犯下弥天大错。”说完,秦琅走到老张面前,伸手扶起老张,“是右武卫张队正吧,实在是抱歉,我治下无方,居然让这些家伙冒险到你。”
老张惊魂未定,看到年轻的秦琅,一时也是疑惑不已。
“我是魏昶上司,长安县新任县尉,专判法曹,姓秦名琅字怀良,翼国公家第三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秦琅故意报出显赫身份。
“秦县尉,不敢不敢。”老张看着年轻的过份的秦琅,又听说他是翼国公之子,知道这年轻人来头不小。
“张队正,事情的大概我基本上都清楚的,可惜来迟一步,还是让张队正受惊了,我这就送张队正回去,并会如实上报雍州府和右候卫衙门,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怎么能因为张队正你不肯配合办案,就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居然敢绑架朝廷命官,真是通通该杀!张队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哪怕事情捅出去我也会因为治下不严而丢官,我也不管了。”
老张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不怀疑这个年轻的县尉会把这事情捅出去,反正事情闹大了倒霉的也只是魏昶这浑蛋,不过真传出去,他老张估计也脱不了干系。
首先他有故意知情不报的责任,再其次事情传开了,他脸也就丢大了,以后还如何在长安街面呆下去?
最关键的是,他听出了这年轻县尉话外之音了,事情捅出去,秦琅也要受牵连的,而这年轻人是翼国公的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就任长安县尉,明显背景强大啊。
这事情真要闹大了,等于把秦琼也牵连了,那他老张岂不是把翼国公府也给得罪了?
“算了,我跟魏帅也都是老熟人了,他只是跟我开个玩笑而已。”老张心里权衡半天,觉得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好,要不然都没好处。
“哎呦,想不到张队头你如此大度,这可真是帮了我秦琅一个大忙啊,虽说我只是头天上任,可这魏昶毕竟是我手下,他要论罪我也难逃干系啊。”说着,秦琅直接掏出一枚银铤。
这是一枚约摸十两的银铤,随时能兑换大约十七八贯钱。
“老哥,这算是我给老哥压压惊的,回头,我到东市悦来酒楼做东请客,为老哥赔礼谢罪。老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否则我秦琅第一天上任,估计就得被免职夺官,成为全长安的笑话呢。”
老张忙道,“秦县尉言重了,其实我们就是闹着玩的,我跟魏帅那都是老朋友了,对吧魏帅。”
魏昶点头,“嗯,确实只是一时胡闹,倒让少府误会了,属下以后一定改正,绝不敢再这样乱开玩笑。”
“我送张大哥回街铺!”秦琅扶着张队头出去,一面直接把那根银铤塞进了张队头腰间蹀躞带上的钱袋子里,张队头假意要掏出来,秦琅按住,三两下之后张队正也就收下了。
“秦县尉真不愧是将门才俊,年轻了得啊,以后但凡有需要用的上老哥哥我的,仅管吩咐,我一定在所不辞。”老张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这下也顾不得刚才的狼狈憋屈了,甚至暗里为自己机缘之下能结识翼国公的公子而高兴呢。
······
秦琅再次返回空宅时,魏昶已经根据老张的交待,从中找出了重要线索。
“少府,果然有问题,事先当天的白天,有一个新罗人两次出现,都是郭府的马夫与他会面的,而在事发的第二天一早,那马夫又赶着马车出过门。因此我严重怀疑那新罗婢玉素在府中有内应,且正是那马夫。”
秦琅呵呵一笑,“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把那马夫拿下,顺藤摸瓜再找到那个新罗男子,那么新罗婢的藏身之处也就水落石出了,这案子也就结了。”
魏昶也是这样计划的,他对秦琅一叉手。
“少府料事如神,断案了得,属下真是佩服了,心服口服。”
“也别拍我马屁了,还是先把人抓到结案再说吧。”
魏昶站在那犹豫了下,“张队头那真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老张受了点惊吓,可我也补偿过他了,他也是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清楚的很,等回头,我再请他喝顿酒,你来赔个礼也就翻篇了。”
“谢少府。”魏昶拱手,他也知道,其实老张更多的还是看秦琅的面子这事才这么算了的,否则还真不一定。这个案子,关键就是在老张这,若没有秦琅这招快刀斩乱麻,那他就永远不可能从老张那打开缺口。
没有秦琅帮他兜底,他能逼问出案情,可最后却是没法善了的。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就不用说这些了,快去抓人吧。”
“少府不一起去?”
秦琅站在那打量着宅子,“我觉得这宅子挺宽敞挺不错的,再瞧瞧,若是看着真不错,回头我就买下来了,你们先去吧。”
魏昶带着大群不良人迅速离开。
阿黄站在秦琅身后,“三郎,咱们真要买这宅子?”
“好就买啊。”
“可是得二百贯呢,咱们净身出户。”
“秦王给我的那把金刀子得有一斤,上面还有些宝石,起码能值个三百多贯了,你拿去金铺卖了,不就有钱买宅子了吗?”
“可这金刀子是秦王所赐啊。”
“赐给我就是我的了,我卖了买宅子有何不可?再说了,千金散去还复来嘛。既然都出来另立门户了,这宅子总得先有一座的。”
“那剩下的钱要不要再买些奴仆婢女,管家、账房、厨娘、车夫、贴身的婢女、随身的书童,还有看家的门子,和护院的家丁总得有吧?”老黄掰着手指头道。
“阿黄,你以后就是我的管家了,至于书童和家丁,衙门不是给我派了两个执衣和四个白直嘛。先将就着用就好了,慢慢来吧,一切都会有的!”
原本在秦府只是个马夫的阿黄听说自己晋升管家,不由的咧开嘴笑了起来,都合不拢了。
“好了,这宅子确实不错,你去金铺换钱吧,我让人去找那牙人来。”走走看看,逛了一圈后,秦琅还真有些喜欢上这个宅子了,不算什么豪宅,但胜在宽敞,简单大方,适合他的审美。
“哎,我这就去。”老马头接过那枚金刀子,赶紧屁颠尼颠的去了。
秦琅一人留在院里,不由的笑了起来。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hf();
第12章 武装囚徒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光德坊,雍州公廨。
长安县令许敬宗一身绯袍银袋到来,由一名少年执衣引入治中从事史高士廉的公房。
许敬宗双手深揖。
高士廉一身紫袍,腰间一条蹀躞带,以金玉为带銙,有十二銙,上面除了佩带着蹀躞七事:佩刀、刀子、针筒、算袋、火石、磨石外,还有用来解发结绳结的哕厥,和用来刻字的契苾针外,还有一枚金鱼符。
这是三品以上大员才能使用的蹀躞带,许敬宗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仅是一条十銙的金带。他心里暗暗想着,高士廉虽说是北齐清河王高岳之孙,可在隋朝时也不过是个治礼郎,后来还被贬到交趾做了小小县主簿。
可是人家运气好,外甥女嫁给了秦王李世民,于是自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一入朝就成为雍州治中从事史,一跃为从三品大员。
治中从事史也称为治中,其实这并不是雍州府的长官,雍州府长官为雍州牧,这个职务现在由秦王李世民担任,不过是遥领,就是实际不管事。而雍州牧以下有两员佐贰官,分别是雍州别驾和雍州治中。
别驾位在治中之前,但现在雍州别驾是杨恭仁,而杨恭仁原本是吏部尚书、领左卫大将军兼鼓旗将军,遥领凉州军务。年初被皇帝李渊下旨以本官加领雍州别驾,而在昨天,杨恭仁又拜检校中书令。
杨恭仁是皇帝的人,本是隋朝皇族观王之子,他一人身兼多职,如今即是中书令还兼吏部尚书,又领左卫大将军,兼长安十二道之一的鼓旗将军,还遥领凉州军务,所以加领的雍州别驾也只是遥领。
雍州一二号长官都只是遥领职务,使的雍州府的实际主持大权就落到了三号的雍州治中高士廉身上。
高士廉起身迎接。
大家都是秦王党,所以他也没跟许客气,开门见山就问道,“我们的那个小兄弟在长安县衙还好吧?”
“我正是因他而来,咱们这位小兄弟难怪能得到秦王亲自嘱咐照顾,确实了得。”许敬宗笑着道。
“哦,怎么个了得法,他也就是个十六岁少年,仅在左卫当了两年勋卫而已。”
“就是之前治中交待下来的那个郭员外府奴婢投毒害主盗窃一案,长安不良帅查了一天,一点线索也没查到,可是秦琅亲自出马,结果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案子就破了。”许敬宗言语之间,也还是十分震惊,当初魏昶他们报告的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高士廉听说,也不由的眉毛挑动,这位北齐王室之后身材高大,也有胡人血统,一脸大胡子,不过他饱读诗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原本对于十六岁的军功新贵之子秦琅,并没有怎么看重,但因为这少年是秦王安排过来,充做与秦琼之间的联络人的,所以他还是特意交待许敬宗照顾一下。
谁知,他居然能够一个时辰内就破了一桩不良帅都解决不了的大案。
这下他兴趣来了,许敬宗做为秦王府十八学士,那张嘴是极厉害的,简单的案情他却舌如莲花添油加醋弄的跌宕起伏十分精彩。
“魏昶带着不良人抓了郭府马夫审问,果然这马夫有鬼,这马夫与那新罗婢玉素早就谋划里应外合投毒害主偷盗玉素保管的郭员外金银逃跑。经刑讯马夫得知,当天夜里郭员外中毒后,其实马夫把玉素藏在马圈,第二天一早才将她和金银藏在马车里带出府,藏在了金城坊一处空宅之中,来了一出瞒天过海。”
“真是一对狗胆包天的贱婢!”高士廉怒道。
“这里面还有内情呢,那马夫原有一个妻子,因年轻貌美被郭员外看中霸占,马夫敢怒而不敢言。而那新罗婢玉素则是被新罗海贼掳掠贩卖来大唐,一心想要回去新罗,后来这马夫得知了这事,便与她合谋,约好事成之后,两人分赃,马夫还帮玉素联络长安的新罗商人,帮她返回家乡。这事本来做的是天衣无缝,奈何秦琅却火眼如炬,居然一下子就识破了,抓住马夫之后,案子也一下子就破了。”许敬宗笑着说道。
“这个小兄弟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高士廉呵呵赞道,“郭府马夫和新罗婢皆东市问斩!”
“这郭员外呢?”许敬宗问。
这个案子起因其实还是郭员外霸占奸淫仆人之妻。
高士廉摇了摇头,“郭员外虽然有错在先,可是律法规定,子告父母,妇告威公,奴婢告主、主父母妻子,勿听,而弃告者市。又言,贱不得干贵,下不得凌上。”
在大唐律法里,奴婢律同畜产,是没有人权的。主人犯罪只要非谋逆、造反,奴隶都不得告主,否则不但没有举报之功,还要被判绞死之刑。
男主与奴婢发生关系,不论婢自愿否,都不视为犯罪,相反,还有个专门词语称这种行为为‘幸’。
郭府马夫是郭家的奴隶,其妻也是奴婢,因此哪怕郭员外行事有些不道德,但官府在法律层面却是无法指责他更无法治他罪的。
“此案就此结案吧。”高士廉道。
许敬宗上前几步,走到高士廉身边,左右打量了几眼。
“有话直说,我这里不会隔墙有耳,外面的人都是信任之人,旁人无法靠近偷听的。”
“那我就说了,刚才我来前,秦琅跟我提了一个建议,他说三日后将有大事发生,为防万一,我们雍州和长安县当积极准备,他提议秘密武装囚犯,以为死士。”
高士廉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
武装囚犯,这可是形同造反。
不过做为秦王李世民的心腹,高士廉也清楚眼下到了什么局面了,确实已经到了鱼死网破之局。
长安城里,秦王府能直接调动的忠勇卫士仅八百人,势力太单薄了一些。
“用囚徒?”
许敬宗眼里放光,“我觉得秦琅这主意不错,雍州衙门和长安县衙都有监狱,这牢里关着的人可不少,其中还有不少是重罪死囚,这些人就等着秋后问斩了,如果我们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肯定愿意拼命的。”
大唐律法规定,一年四季只许秋后处决犯人,而且地方上的死刑犯一般情况下都要押送到长安刑部复核,确认无误后关押到秋后处决。
这就导致长安城里有许多犯人。
而做为数十万人口的大唐帝都,这里的律法刑狱更严格,所以抓的人也多。
“秦琅还说,大事一起,到时光德坊的雍州衙门和长寿坊的长安县衙,一起打开监狱放出武装犯人,直接沿着芳林门大街直攻芳林门,杀出长安城,进入宫城之北的内苑,驰援玄武门!”
高士廉面色动容。
“玄武门?秦琅已经知道玄武门计划了吗?”他咋舌,“想不到秦王连这等最机密的事情都已经跟他透露了,看来这小子确实深得秦王刮目相看。”
许敬宗压低声音,“我觉得这个计划不错,真要变起,玄武门就是主战场,到时谁能控制玄武门,谁就能笑到最后。”
太子精锐长林军驻扎在东宫南门,靠近皇城,所以从皇宫正面入宫是不可靠的,更别说从皇城南到太极宫,中间隔着整个皇城,关门重重,南衙禁卫森严。
说到这里,许敬宗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松木几案。
“秦琅很年轻,可也很大胆,通过郭员外府一案,我觉得这小兄弟胆大心细,他的计划确实很不错,值得一试。若是能真正的将这些囚犯武装起来为我等所用,那可是一大助力,而且还将会是出人意料的一支生力军。”
高士廉脑子里过了一下雍州和长安、万年两县监狱里的囚犯,其中重犯死刑犯不少,但也还有许多只是一些轻罪犯人。
“计划是好,不过只有三天时间了,如何能够保证到时这些犯人肯为我们所驱使?再有一个,如何组织起来?毕竟只是一群罪犯,若无组织,只是群乌合之众,那些死刑犯或许会愿意拼一把换个求生机会,但多数轻罪犯人,只怕不愿意冒险参与兵变。”
“更重要的一点,短短时间内,如何弄到那么多装备呢?”
高士廉问,计划虽好,可若无法执行,那也就是空谈。三天时间里,要把上千的囚犯给武装起来,还得让他们能够驱使战斗,可就极不容易了。
“秦琅说,他可以试一试,反正不成功也不影响大局,若成功了,就能意外增添一支战力!”
“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敢于任事啊。”高士廉叹道,若是在郭员外案破案之前,秦琅提出这个要求,他肯定直接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可是现在,他却莫名的对秦琅这个小年轻人有几分期望了。
一念及此,高士廉不由的微笑起来。
“我这就马上请示秦王,若是殿下同意,那么到时我们就全力支持他。若是殿下不同意,那么就事就算了。”
“好,我回去转告秦琅。”许敬宗点头。 hf();
第13章 弑君者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为感谢大收藏夹的打赏及庆贺正式签约特加更一章!)
长寿坊,长安县公廨。
县令许敬宗笑眯眯的出现在秦琅的县尉公房,对他今天神速破案一事表达了赞赏。
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破案,新县尉出手,前后仅不到半个时辰,案子就破了,相关犯人也全部揖拿到案,甚至被盗走的金银也都找回来了。
更难得的是,这个案子让向来有些桀骜不驯的长安不良帅魏昶也对秦琅佩服的五体投地,回来后称赞不已。
秦琅从松木桌案后起身迎接,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花了点时间,跟牙人把永安坊的那所二亩地的空宅子买了下来,有手下不良人帮着出面,牙人给了最低价,仅要了一百八十贯,这座宅子就归秦琅了。
又到户曹那边签下契约、立档过户,还请了见证人、保人等,一圈程序走下来,房契上已经换成了秦琅的名字,那处宅子也正式成了秦琅的产业,现在阿黄已经在忙着请人制作新的门匾去了。
炎炎夏日,忙的脚不着地,刚进公房坐下,身上的汗还没收呢。
“这个案子其实多亏了永安坊街铺的张队头,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及时的通知了我,这才使的我们揪出了郭府马夫这个家贼,才能顺藤摸瓜,把那新罗婢和丢失的金子一起找到。”
他说的轻巧,可许敬宗却是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的,他来长安县衙不久,但也知道长安县不良人跟左右候卫的武候们关系并不算和睦,这张队头要是知道了线索,绝不会屁颠屁颠的跑来告诉长安县的,他们巴不得幸灾乐祸呢。
更何况,这案子办完,魏昶对秦琅的态度大变,心服口服的样子他都是不曾享受过的。
“怀良啊,刚刚我去了趟光德坊,高治中对于你的表现可是非常满意啊,果然是年少有为。”他笑呵呵的凑近两步,压低声音,“上面那位已经同意了你先前提出的那个计划,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需求仅管跟我提,我办不到的也会去找高治中帮忙。”
时间不等人了,大家都是秦王这条船上的,这个时候必须同舟共济。
听到他提起那一位,秦琅心领神会的点头,想不到许敬宗办事效率倒快,这么快就已经跟高士廉禀报,并且已经得到李世民的答复了。
“请明府放心,我一定办好。”
“时间紧迫,这是决战的最后时刻了,我等都是那位的人,这个时候要一起努力。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是马虎不得,若是你失了手,到时被那边拿住把柄,可就不止是你一人的事,到时甚至会牵连到你父亲,甚至是整个秦王府,明白吗?”
按许敬宗的话来说,武装囚犯这个事得办,但更要注意安全,绝不能弄出乱子来让对方察觉。
否则一旦事发,那大家就都得玩完。
“就算真出了意外,我也会学车骑将军张亮,坚守秘密咬死不说自己扛下一切的。”
车骑将军张亮是李世民心腹,之前被李世民派到洛阳秘密联结山东豪杰,被东宫告发,皇帝李渊派有司将他抓捕拷问,结果张亮受尽刑罚依然一言不发,最后李世民帮助斡旋才得以释放。
“行事小心一些。”许敬宗说完,将一个小箱子放到他面前,“这是上面那位托高治中给你的。”
打开,却是好多金灿灿的黄金小刀子。
拿起一把掂量一下,约摸着五两一把,李世民给了一百把。
嗬,好家伙,真是大手笔,上次刚给了三百两,这转眼又给了五百两,李世民真是豁出去了,这个时候拼命洒钱了。
不过也是,对李世民来说,箭已在弦上,三天之后若是不能反败为胜,那么到时可就一无所有了,甚至性命妻儿都不保,所以这些黄金等身外之物,现在能用就赶紧用出去。
“怀良,你是判法曹的县尉,长安监狱本就归你管,另外有高治中为你打招呼,所以雍州监狱你也可以以办案为由过去联系,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做为长安县令多有不便,就不具体参与了。”说完,许敬宗便甩了甩衣袖转身走了。
秦琅见这家伙这么滑溜,也是无语,这种时候还只想让秦琅在前冲锋陷阵,他在后面指挥。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一文臣,也不指望他跑到监狱里去跟那些犯人称兄道弟的。
送走许敬宗,秦琅把那些金刀子收起。
然后让门外执衣少年何三叫来了魏昶,经历郭府一案,秦琅发现这魏昶人其实也还不错,关键是个能办实事的人。
魏昶进来,叉手行礼,态度已经端正许多,不似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敷衍和轻视。
秦琅取出十枚金刀子,摆到松木桌案上。
“魏帅,这些是送你的。”
魏昶愣了一下,这么多黄金都能在长安城买上好几个宅子了。
“无功不受禄,属下可不敢收。”
“魏帅,你知道我为何能出任这长安县尉吗?”
魏昶心想,那自然是因为你是翼国公秦琼的儿子啊。
“因为我父亲是国公,而我父亲上面又有人,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所以我虽然年纪轻轻,可却直接授任这长安县尉,相反魏帅你在长安县可是好多年了,可依然还只是个流外,你想过原因吗?”
“属下出身卑贱,朝中无人。”魏昶直言。
“我查过你的注色经历,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是吓一大跳。你本是宇文述的家奴,后来放免为良,到长安县做了不良帅。再后来又应募为隋朝骁果,曾经随大军征过辽东,又曾护驾江都。最后随宇文化及弑君北返,最终回到长安,脱下军袍,做回不良人,本朝建立后,你再被授为不良帅,一任就是九年,没错吧?”
这份履历可以说还是很惊人的。
隋朝五贵之一宇文述的家奴,后来又当过天子亲军的骁果,还曾随旧主宇文化及弑过君,再后来西归长安一路上跟李密、王世充、窦建德等大战,宇文化及败亡后,他溃散逃回长安。
重新披上皂袍,不良帅一当就是九年。
长安这样的天子脚下之地,魏昶能够担任九年不良帅,可是得有几分真正本事的。
不过魏昶成也因宇文家,困也因宇文家,宇文家权势涛天时,他一个家奴也能成为长安县不良帅,后来还应募成为天子亲军骁果军的军官,一度也曾当到校尉这样的六品武官。
可就因为宇文化及弑君,所以最终宇文化及败亡时,他也跟着落魄。
虽说回到长安后,凭本事还是又当上了不良帅,而当年旧主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如今也在朝中贵为宰相,可两人早没了当年的主仆之情。他办案再有本事,可也始终无法突破流外吏这一步,根本不能踏入流内品官之列。
新朝不比旧朝,宇文士及也根本不会再去庇护关照父亲当年手下的一个旧仆。
“其实凭魏帅的本事,别说是长安县尉,其实就是雍州法曹,甚至是一州之上佐,也是完全够格担任的。”
魏昶摇了摇头,根本不去奢望。
“我没跟魏帅开玩笑,我这里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知道这金子是谁给的吗?天策!”
魏昶眼睛陡然瞪大了一些,然后又眯起,他没吭声。
“我没理由骗你,你只需要知道这金子确实是来自那位就好,只要你今天收下这金子,以后不但我能信任你,你也能成为上面那位的人,我们一起干点大事,若是那位得继大统,你我就都将是从龙功臣,到时赏功酬谢,说不得这长安捕贼县尉之职就是你的了,甚至是更高的职位。”
魏昶呼吸粗重了几分。
“我知道魏帅既有本事,也有抱负,而且还有胆识,如果没有人相帮,魏帅这辈子估计就止步于流外了,说不定哪天可能还得罪了长安某位权贵,下场凄凉都有可能,但若是你拼一把,那未来完全就不一样了。”
秦琅相信魏昶是不甘于平淡之人,这人以奴隶出身,能混到今天,那是极不容易的,而且魏昶当年做骁果军校尉时,可是跟着宇文化及造反弑过君的,所以他绝不是一个缺少胆魄之人。
他目光直视魏昶。
魏昶的胸脯起伏剧烈,一双眼睛明显发红,尤其是他脸上那道长疤又红又紫。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男子汉大丈夫何不搏一把,赢了,封妻荫子!”
魏昶伸手把外袍扯开,露出那浓密的胸口毛,他大口喘着粗气,终于低沉声音说道,“少府需要我做什么,我这条命尽管拿去。”
“不是我要你做什么,是我们一起为上面那位卖命。”
“我都听少府的。”魏昶终于下定决心。
他已经一把年纪将近五十岁了,再不搏一把,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曾经做过六品校尉的他,并不甘愿现在这种一眼看到头永远不得出头的日子。
“魏帅,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长安县监狱的犯人,都能听我号令,为我驱使?”秦琅笑着问道。
“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不过少府问我老魏倒也算是问对人了。”魏昶自信的道。 hf();
第14章 长安大侠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城南,永达坊。
长安县监狱就设立在永达坊内,并非在县衙所在的长寿坊。
秦琅换上了一身浅绿圆领官袍,腰间一条八銙鍮石蹀躞带,少年执衣还为秦琅挂上了一把直刃横刀。
人靠衣衫马靠鞍,换上了这身官袍后,秦琅还真就威武了几分。
骑上马,秦琅在魏昶的带领下来到了永达坊长安县狱。狱门前,负责把守的狱卒也正是长安县法曹下的人,见到秦琅这个顶头上司,纷纷上来见礼。秦琅打量了这些人一遍,发现跟不良人比起来差别挺大。
长安不良人算是职业捕役,精气神看着更高些,但人也明显滑些。而这些守牢的狱卒其实却都是从长安县下的良家百姓中征召的丁男,他们轮流当值,免费服役。
身上还有股子没褪去的农夫纯朴。
只有班头才是正经的衙门小吏。
“去死牢!”魏昶做为不良帅并不能管到县狱,不过他在法曹这边威望挺高,那监狱班头对他言听计从。
为了看押死囚,这里用的是地牢,牢房建在地下,阴暗潮湿暗无天日,仅有几个碗口大的小气窗透气。
班头打开铁制大牢门,沿着台阶而下,此时六月天,可却有股子阴森潮气扑面而来,甚至还混杂着股恶臭和霉味。
秦琅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那班头立即殷勤的献上两颗小干枣,“死牢晦气,这个塞鼻子里可以防臭气。”
秦琅站在那里瞧了眼黑不隆咚的死牢,最后还是没有接那红枣直接下去了。
进去后,他站了一会才适应里面的黑暗。
此时还只是下午,可这里却跟晚上没什么区别,脚步声惊动了那一间间囚室里的死囚,他们纷纷拖着链条凑到牢门边,用力的拍打着牢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一点点心中的火气,或者说是乞求能听到一点回应,以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会被遗弃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任其烂掉。
“安静!”
一名狱班节级拿着棍棒狠狠的敲打在木槛上,大声喝斥。这些连流外都算不上的低级狱卒牢头,在这些犯人前却耀武扬威。
魏昶没有在入口处停留,带着秦琅一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停下。
透过墙壁上那小气孔射入的那点昏暗光线,秦琅发现木槛里关着一个犯人。但他没有跟其它犯人一样听到点动静就立即到门槛边喊叫,他安静的坐在里面稻草上。
秦琅细细打量,发现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好像正在吃东西,他慢条斯里的吃着。
“刘九,又加餐呢?”魏昶隔着木槛笑问。
刚才还对外面死囚喝骂的节级,这会站在这里却都很安静。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秦琅问魏昶,魏昶对他点了点头,于是秦琅命狱卒打开牢门,卸下那人的枷锁链条。
两个狱卒不敢违抗上官命令,只得掏出钥匙,哗啦啦解开牢锁,但却并不敢进去卸枷解链。
那两人站在门口战战兢兢,似乎里面关着头食人恶虎,不敢近前。
“怎么,还要少府亲自动手吗?”魏昶冷哼一声。
那班头知魏昶误会,忙替手下分辨,“魏帅有所不知,这个刘九是个食人恶魔,凶残无比,一旦靠近就会暴起伤人,之前已经有好几个狱卒伤在他手里了。”
秦琅这时才发现依然坐在那里吃东西的死囚,手里居然是抓着一只老鼠在吃,那老鼠似乎还是活的,可他却连毛带皮的在啃,啃咬的满嘴是血,狰狞无比。
秦琅拿过钥匙走进牢里。
刚走了几步,那个死囚突然丢下手里的半只老鼠猛扑过来。
秦琅在狱卒惊呼声中,只是不急不缓的后退了三步,然后便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蓬头垢面浑身恶臭的刘九眼看着扑到秦琅身上,却突然被钉在墙上的链条扯住。
链条崩的笔直,刘九张牙舞爪却难以再近前半步。
秦琅伸手挥了挥那股恶臭味。
“退后,坐下,有话跟你谈。”
可刘九好似根本听不到,依然对着秦琅张牙舞爪的,秦琅扭头瞧了眼魏昶。
魏昶上前。
“刘九,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位可是长安县尉,他一言可决你生死!”
“魏疤儿,老子本就是死囚,看不到今年冬天的雪了,你以为我会听这么一个娃娃的话?”
秦琅扭头对狱班头挥手,班头识趣的带手下走了,“少府若有需要,尽管招呼一声,小的等马上就到。”
牢中仅剩下了三人。
秦琅站在那里打量着这个刘九,见他身材粗壮结实的像头牛,他的脑袋很大,下巴很短,长的有些难看,脸上跟魏昶一样有疤,但却有好几道疤,甚至在额头还纹了只眼睛。
满脸的络腮胡长久没有打理,更是长的跟乱草一样摭掉了大半脸面。
“魏疤儿,有酒没?”刘九问。
秦琅拿着钥匙插入枷锁,刘九伸手想抓秦琅,秦琅一个擒拿手扭住他的大拇指狠狠的一旋,刘九立即痛的直咬牙。
“这只是个警告,若是再敢动手,我直接削掉你的大拇指,我说话算话。”
魏昶在旁边嘿嘿笑着,“刘九,我劝你认真听话,我们少府可是翼国公秦将军之子,年少英勇,将门俊杰。”
“原来是秦叔宝的儿子,失敬了。”刘九呵呵一笑,果然老实多了。
枷锁哗啦一声打开,脚铐也打开了。
“魏疤儿,弄壶酒来,否则不管你要找我谈什么事,我都无可奉告。”
“别给脸不要脸!”魏昶黑着脸。
“给他弄壶酒来。”秦琅吩咐,接着又问刘九,“想喝什么酒,我都可以满足你。”
“西域三勒浆,这酒有劲,喝的过瘾。”
“可以,魏昶,叫外面弄几壶三勒浆来,再弄几个下酒菜。”
刘九呵呵笑着,“看来这是有事求我?”
秦琅摇头,“不是求你,只是听魏昶说起你的过往,觉得你曾经也算是条好汉,所以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刘九摇头,“不信,我不信。”
“那就等酒菜来了,先喝一顿酒再说。”
牢头很快送来了桌椅,还在牢房里点上了几盏油灯。
“去打一桶水来,让刘九洗掉身上的酸臭味。”秦琅道。
一刻钟后。
三勒浆来了,几个下酒菜也送来了,刘九也冲洗掉了身上的酸臭,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普通衣衫,连那乱糟糟的头发也洗干净擦干挽起,茅草似的胡子也修剪过了。
当他重新站到秦琅面前时,整个人气势大变,他不再那么狼狈落魄,举手投足之间居然也有几分江湖大哥的气息。
秦琅先递过去一面铜镜,“照照镜子,重新看看自己。”
刘九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一声长叹。
“跟我做事,我能重还你自由,让你脱掉囚衣重换上舒适的衣衫,让你再次沐浴自由的阳光,如何?”
“我只是一个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囚而已。”刘九坐下,很平静的回答,跟之前那个啃吃活鼠的疯子如同两人。
午后的阳光从狭小的气窗射进来,阴暗牢房里的细尘在那束阳光里翻滚飞舞着,刘九特意坐在这束光下,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
脸上浮现出几许感慨。
阴阳分割的两个世界。
“是啊,你即将秋后问斩,本来就已经看不到今冬的雪了,虽然离秋天还有段时间,但你只能在这阴暗的地牢里等那一天的到来,现在,你能享受这阳光的普照,已经算是赚了。”秦琅相信魏昶,他说这个刘九值得来见。
刘九没有回答秦琅,他只是闭起眼睛仰起头,任由那束阳光洒在脸上,良久,才终于睁开眼,他伸手直接拿起三勒浆,撕开封泥,直接就往嘴里灌。
一口气大半坛三勒浆倒出来,大部份倒是都洒到脸上、脖颈上、衣服上了。
“痛快,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说的对,我本已经迈进鬼门关了,现在又能再回来,怎么都值了。”
他放下酒坛,酒水顺着头发滴落。
“哈哈,果然不愧是长安大侠。”秦琅赞道。
“往事休要再提,好汉不提当年勇,说吧,要我做什么?”刘九直接问,阳光映在他脸上的刀疤之上,一股凶悍的气息磅礴而出。
秦琅笑看着这个狰狞的家伙,“只要你能帮我办成这桩差事,我不但保你个敕许特赦,而且还能给你一个功名前程,事成之后,起码保你一个翊麾副尉。”
刘九反问,“你这个长安县尉不过是从八品下,你凭什么给我保一个从七品下的翊麾副尉?”
“我当然不行,但我身后的人可以。”
刘九笑笑。
“我可是犯有十恶不赦之罪,遇赦不赦。”
“你就是犯了天条,可只要你帮我把这差事办成了,也一样保你敕许特赦。”
“好,那就直说,要我办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把长安县监狱里的犯人组织起来,都听我号令,任我驱使。”
刘九听了哈哈大笑。
“有意思,果然有意思,看来这买卖还挺大,为何是我?”
“魏昶向我推荐的你,我也仔细查过你的注色经历,你本河东离石胡人,你祖父刘龙儿是离石胡部落酋长,大业十年他举兵自称为王,立你父刘季真为太子,兵锋一度所向无敌,后你祖父兵败被杀,兵众溃散。”
“大唐义兵兴起,你叔父刘真儿再次聚众起兵,你父亲跟随他依附于刘武周,自称太子王,后来你父又投奔突厥,自称突利可汗。此后朝廷发兵讨伐,你父降唐,被皇上诏封为石州总管,并赐姓李氏,封为彭山郡王,你入朝为质。因为性格豪爽,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故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吸引无数长安游侠儿甚至是地痞无赖儿跟随拥护,甚至还得了个长安大侠的名头。”
刘九苦笑几声。
“那几年确实是我人生最得意畅快的日子,可惜也只是短短日子。”
刘季真降唐赐国姓,封郡王,当刺史,可后来兄弟俩奉朝廷命令跟刘武周宋金刚交战,结果屡战屡败,最后两人干脆又降了刘武周,这下引的朝廷再次征讨,刘六儿被擒斩杀,刘季真出投突厥,不久也被杀。
做为人质在京的刘九,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位曾经刘季真的太子,被抄家下狱,待秋后问斩。
秦琅看中刘九的是这人曾经在长安游侠儿地痞无赖中的地位和号召力,而且他在监狱里已经关了很久,十分凶悍,早就成了长安监狱里的狱霸了,连狱卒都怕他要死。
这样的人拉出来帮他组织带领犯人,应当会有较好的效果。
“组织长安监狱囚犯,听你号令任你驱使?哈哈哈,有意思,我之前在长安城里奉公守法,可最后却被以谋逆之名关进来,现在想不到你翼国公之子却在阴谋做乱,不过我喜欢,好,我听你的。”
事情顺利的都有些出乎秦琅的意料,本以为刘九这等胡人,还是死囚肯定不容易说服,有可能还会各种讨价还价。
“你是秦叔宝的儿子,秦叔宝是秦王的人,我若是猜的没错,秦王要造反?只是不知道是要兵变杀掉太子呢,还是连皇帝老儿一起杀?”
“你没必要知道这些,只要听我的安排就好,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你,说到做到。”
说完,秦琅把两把金刀子放到他面前。
可刘九摇头。
“这点金子我还真不放在眼里,想当初我在长安城呼风唤雨的时候,那可是挥金如雨,撒出去的钱万贯也不止。我答应你,只是想出去呼吸呼吸一下新鲜自由的空气,晒晒温暖的太阳,另外,我讨厌宫城里的皇帝老儿,讨厌那假模假样的太子,能真正的出去造李家父子的反,我很乐意。”
秦琅假装没听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些话今后就不要再说了,还有,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你能不能在三天内把监狱里的这些囚犯都组织起来听我号令?”
“能不能?哈哈哈。”刘九陡然提高了声音,“只要你肯让我放手去做,就算只有三天,我也一样交给你一支军队!”
“好,我信你。”秦琅点头。 hf();
第15章 火烧长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谈话结束,秦琅敲击木槛,魏昶走进来。
“把赵班头也喊过来,一起喝两杯。”秦琅笑道。
那位赵班头闻唤,赶紧小跑着过来,“赵班头不必拘礼,以后刘九就是自己人了,一起喝两杯。”
赵班头黑瘦精悍,平时被牢里囚犯称为黑无常,可此时在秦琅这个国公之子的新县尉面前,却是唯唯诺诺,他也不知道刘九一个待决死囚凭什么就成了自己人,不过他识趣的没问。
点了点头,然后向刘九揖手,“先前有慢待得罪之处,还望刘兄海涵。”
刘九却正眼也没瞧他一下,直接端起桌上的酪浆就大口喝了起来,他本是河东离石胡人,对于这种用牲畜奶制成的酪浆十分喜欢,一大碗酪浆几口就喝完了。
一抹嘴,伸手又抓起了一个古楼子,大口一张就咬下好大一块。这种古楼子是一种巨大的胡饼,里面用羊肉一斤为馅,还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烤,等烤到肉半熟的时候就食用,最受胡人喜欢。
长安很多胡人甚至是许多百姓都喜欢吃这种半熟的肉,这倒跟后世的西方很像了,不过秦琅倒不太喜欢。
“喝酒!”
秦琅举杯。
魏昶、赵安和刘九都端起了面前酒杯,看着三人一饮而尽的样子,秦琅觉得很有成就感,终于踏出第一步了。
“赵班头,魏帅和刘九都在帮我做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情,你愿意帮我吗?”
魏昶在一边道,“赵班头可以相信。”
赵安赶紧拍着胸脯,“少府愿意用我赵安,那是瞧的起我,只要少府一声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
秦琅微微一笑,事前他早就仔细询问过魏昶赵安这人是否可用,若是这人太过奸滑或是特有原则,秦琅打算是换个自己人过来,不过魏昶说赵安这人他熟,可用可信。
“好,那我就直言,我是在为宏义宫那位做事,你来帮忙,那事成之后也亏不了你,我起码保你一个流内品官。”
对于一个只能混迹在长安县狱这种晦气之地永无出头之日的小班头来说,流内品官的诱惑力是巨大无比的,而能够与宏义宫那位扯上关系,更是求之不得的。
宏义宫是哪?那是当今秦王在搬出太极宫承乾殿之后居住的王宫。
他这等流外小吏,平时想见秦王一面都不可能。
秦琅继续平静的道,“赵班头,近段时间频频出现异象,上天示兆,太白经天,位在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机,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事情,今后你全力配和魏帅和刘九,我们一起搏他个功名富贵,封妻荫子。”
黑瘦的赵安听的是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他意识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落到了自己头上。
虽说这可能是参与谋反要掉脑袋的,可在这监牢里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早就已经看透了,他不怕死,只怕死都没有半点机会,怕这辈子就这样在这监狱里碌碌庸庸一辈子,呆在天子脚下的人,每一个骨子里都会有那么一点不甘的野心。
“少府,长安监狱有一百狱卒守卫,只要少府一声令下,我随时可以拉着他们出动。”
秦琅知道这赵安话里肯定有吹牛的地方,而且水份很大,长安狱卒虽然有不少人,但真正属于那种正规常编的其实只有十来个节级小吏,更多的都是来自于长安县下的良家子轮值服役,他们一两个月就换一批,赵安根本不太可能完全调动这些人,尤其是造反这样的事情。
他要拉赵安一起,关键还是看重他是守监狱的,秦琅真正看重想用的还是监狱里的那些犯人,那些人是待罪之身,尤其是那些死囚,他们马上就要被处决了,只要给他们一线生机,就算是造反他们也是敢舍命一拼的。
赵安需要做的,就是能给他提供点方便。
时间太紧迫了,只有三天了,若是有三个月,秦琅其实也不会这么行险,一个不慎,若赵安举报他,就完了。
好在聚集在这牢房里的四人,都是心怀野心之人。
刘九想活命,魏昶和赵安都不甘于现状。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大口吃着肉,秦琅简明的把计划说了一遍,都只是涉及到这三人的部份,并没有全盘告诉他们。
“赵兄配合刘兄,帮助他组织囚犯。”
秦琅直接给了赵安十把金刀子,足足五十两黄金,价值一千贯。其中两把给赵安个人,另外八把,让他用来拉拢手底下的节级狱卒们,他相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关键时候撒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也还是能够有不小作用的。
之前他还给魏昶十把金子,也是让他拿去拉拢手底下的长安不良人。
最后,秦琅又给了刘九十把金刀子,“你虽然在监狱里很有威望,可我们做的事情是大事,不能光靠威压,还得利诱,这些金子分下去。”
李世民给了秦琅先后两次共八百两黄金,秦琅花起来可是十分豪爽,关键时候,钱能解决的问题,就没必要犹豫。
刘九又吃完了一盘切脍(生鱼片),看了眼桌上的黄金,然后道,“把长安监狱里的囚犯组织起来,问题不大,那些死囚是没有问题的,其它的犯人给点甜头再威逼一下,动手时裹挟起来就行了,关键问题是,武器怎么解决?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我们就算能凑出几百上千人,可一出监门,这街上左右候卫的武候,可是全副武装的,各处城门处,还有左右骁卫府的兵。”
秦琅点点头。
长安做为大唐帝都,宿卫的军队众多,其中分成了四大系统,分别是宿卫宫城之北的北衙天子元从禁军,总数三万。宿卫于皇城以南和诸城门外的南衙十二卫府兵。
其中南衙兵又分为番上宿卫外府兵和十二卫下三卫内府兵,番上外府兵大约三万,三卫内府兵约两万。
另外还有东宫的东宫六率府兵和东宫三卫内府兵。
这些军队各有职责。
比如南衙十六卫府,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卫便只负责侍卫和宫门。
左右卫府宿卫宫禁,左右骁卫分兵守诸门。
同时左右卫府和左右骁卫府、左右武卫还在皇城四面、宫城内外分知助辅。
而左右候卫,则负责宫中、京城巡警。
左右威卫,守皇城西面,左右领军卫守皇城东面,
内府三卫侍卫宫禁,值守诸门。
天子禁军驻守宫北。
东宫兵守卫东宫。
各支军队职责分明。
长安监狱虽然紧挨着朱雀大街,可按计划要在兵变之日赶到玄武门去,这一路上就得经过武候们巡警的朱雀大街、芳林门大街,还要面对着分守皇城南的左右武卫,分守城门的左右骁卫,把守宫门的左右监门卫和内府三卫等,就算出了芳林门,则城北内苑里还有天子元从禁军。
这简直是关门重重。
魏昶道,“我们不良人手里有一些武器。”
刘九冷哼一声,“你们不良人能有什么武器,不就是一些铁尺、铁链,再加几把横刀而已,连把弩都没有,更别说甲。”
不良人做为京城治安的重要维护力量,在武器装备这块确实没什么可说道的,毕竟他们的职责是维持治安,又不是对阵打仗,所以长矛、大盾、弓弩、铠甲、战马这些当然是没有的。
“我们监狱倒是有些弓,是防止犯人越狱的。”赵安道。
秦琅点了点头,“铠甲、战马这些是不要想了,就算是大盾、长矛、劲弩也不可能的,天子脚下,这些东西管控极严。不过长安县衙里也有甲仗库,储藏有一些长枪、弓箭、盾牌,只是看守比较严格,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们弄来装备的,魏帅和赵班头你们也都想点办法,实在不行,那削点长木桩,弄点大锅盖也是可以的,说到底我们并不是要跟禁军正对面打仗,我们只是一支奇兵!”
武德六年,太子给手下杨文干偷运一批铠甲过去,虽然十分隐秘,可一样还是被告发了,那次弄的太子差点就被废掉了,所以说铠甲这块那是轻易碰不得的,也很难弄的到,一不小心就可能引起上面的注意。
刘九拿起一只烧鸡一边啃着,一边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既然我们是奇兵,那我们不如做点其它的,比如顺渠下毒,连坊纵火、乘夜杀良、散播谣言·····甚至如东西二市这样热闹之地,只要弄些铜钱到处撒,一样能迅速制造起大混乱。”
他说的轻松随意。
可秦琅却越听越皱眉。
长安城数十万百姓,一百零八坊东西二市,内外三城,真要是四处纵火,后果不堪想象。
唐末之时,黄巢攻入长安,火烧长安,彻底把长安化为了灰烬,此后长安便王气散尽,再没有王朝能在长安定都了。
“不行。”秦琅直接拒绝了刘九的那些阴狠招数,“我们不能毁掉长安,我们是在做拯救长安的事情!”
“做大事怎么能自缚手脚?”刘九冷笑。
“大丈夫有可为而有可不为,莫忘记你曾经是长安少年们崇拜的大侠,莫要让人人唾弃。”秦琅警告。
“随你吧!”刘九无所谓的回了句,便埋头继续啃食烧鸡去了。 hf();
第16章 风流薮泽平康坊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夕阳西下。
武候骑马奔行往来长安各街道坊门,传令关闭城门坊门,开始街禁。
街上的行人开始匆匆的赶路,永达坊长安县狱里,秦琅带着几个人走出来,“走,平康坊南曲,今晚不醉不归!”
魏昶和赵安笑着点头。
平康坊北门里街东有三条东西走向的巷子,靠南的是南曲,中间的是中曲,北面紧靠坊墙的则是北曲,这就是长安有名的三曲。
平康坊是诸妓聚居之地,其中名妓大家都集中在南曲和中曲,而靠墙的一曲,则都只是些卑屑娼妓所居。
身上一袭皂衣的刘九扮做了秦琅的一个白直护卫,也跟在其后。
秦琅一身绿色官袍,魏昶几人皂袍差服,一路上穿街过巷,倒也没有武候过来阻拦询问。
事实上,虽然武候已经在街上传令闭门,但实际上城门真正关闭是要辨色而止,也就是天黑了才真正完全关闭,未黑之前,每隔一段时间合上一点而已。
一旦城门坊门完全关闭,那么城内坊外街上就要禁止一切行人,违者就要治罪。
秦琅特意先绕道永安坊,回去叫上了老马头阿黄,经过坊角街铺的时候,他特意走进街铺,队正老张正在交班,准备下值。
“秦县尉?”老张见秦琅,连忙打招呼。
“张队头这是交班了?”
老张点点头,今天这一天可是有些不寻常,虚惊一场,最后还结识了翼国公的儿子长安县尉,而且还得了几两金银。
总的来说收获还不错。
“张队,我今日刚上任,也是刚散衙,正约了魏帅和赵班头还有李法曹几个,要去平康坊南曲喝酒,路过你这,想起你也该交班了,便过来喊你一起同去。”
听说是去平康坊南曲喝酒,老张有些心动,那可是名妓聚集之地,平日里连进都不敢进的地方,那地方是销金窟不是他这等小队头能花销的起之地,他也就偶尔到北曲找个姿色一般的妓家喝点酒而已。
“难不成张队还怕家中嫂夫人责怪不成?”
老张哈哈一笑,“家里婆娘哪管的了男人的事情,我只是怕打搅秦县尉你们。”
“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喝酒嘛,就得热闹。而且先前不是说了要让魏帅请你喝酒嘛,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就平康坊南曲,一会还要让魏帅给你挑个年轻貌美的小娘陪酒呢。”
老张大为心动,当下就半推就就的答应了。
“张队头有没有相熟交好的武候兄弟,一起叫上,热闹。”秦琅笑呵呵道。
“倒是有几个兄弟。”老张想了下,还是抵不过秦琅的热情,于是最后便叫了好几个平日里关系好的手下,基本上都是他手下街铺里的队副、火长这些武候小军官。
大家听说去平康坊南曲喝花酒,一个个跟狼似的嗷嗷叫。
虽说唐初府兵都是些小地主或自耕农出身,家庭条件还可,但这个还可也只是相对那些普通百姓而言,在这长安繁盛之地,平康坊那种销金窟可不是他们能去的起的地方,也只能经常听别人吹嘘吹嘘而已。
能有机会去见识下还是很高兴的,更难得的是还能借此机会认识下翼国公之子、新任长安县尉呢。
于是乎,武候队头张诚便带着七八个手下军官,跟在秦琅的后面,大家兴高彩烈的往平康坊而去。
沿路上的武候们看到这一幕,还向老张打招呼呢,老张于是逢人便自豪的道,说是长安县尉今日履新上任,邀他一起去平康坊喝酒,还总是特别强调是去南曲。
这一幕引的不少武候羡慕。
秦琅也干脆便对老张说,有那些比较相熟而又不当值的武候,干脆邀请一起去。
于是等队伍来到平康坊北面的时候,武候已经有十几个了。
坊门前,坊正和武候正在关门,门已经关上了一半。
看到一身绿袍的秦琅来到,还有那熟悉的魏疤面,坊正还以为他们是来办案呢。
“魏帅,这是万年县辖下东街,而且天又将黑,坊门马上关闭,不知何事驾到?”
“王坊正,这是我们新上任的长安县尉,带兄弟们过来喝点酒,不是公务。”
坊正听了,倒是松口气,就怕这个时候来办什么差,接待也不是不接待也不是,毕竟这是万年县的地盘。
秦琅跟坊正也打了个招呼,邀请他一起去喝两杯,坊正说还要公务在身,不便前往,但说了一会关好门,会过去敬杯酒。
进入平康坊内,东面便是妓女聚居之三曲。
其实平康坊很大,妓女聚居的三曲也只占到平康坊十六分之一而已。坊内西面还有灵州总管李靖、门下给事中郑玄礼,民部尚书、大理卿、太子左庶子郑善果等勋戚府第。
坊中居住着大约十几户高官贵族,另外百来户百姓。
“魏帅,有没有相熟的院子?”
魏昶笑道,“要说到相熟,那这里还是咱们九郎最熟,以前他可是这里的常客。”
刘九脸上蓄着大胡子,作了些伪装,跟原来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同,他站在坊内街上,打量着前面三曲的那些楼院,目光里满是回忆感慨。
做为曾经的长安大侠,他可是长期在平康里混迹,经常在这里请客喝酒,对于这里,他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曾经一呼百应,身后长安侠少们云集,如今再回来,已经有些陌生了。
“想不到少府居然对这不熟,让人意外啊。这平康坊里妓家聚居三曲,南曲的皆是优伎,她们个个皆是年少美貌,且身怀绝技,琴棋书画样样俱全,故来往接待的都是官宦士人、王公贵族,也经常会应召前往贵族勋戚府上宴客弹琴唱曲,这些姑娘皆有名有姓,每一个后面都跟着十几甚至是上百人侍候,还有专门的乐班,往往一人就是一院或一阁,这些南曲名妓们皆以院阁馆等为名,关键是只卖艺不卖伸。”
“中曲的就稍差些,她们多是教坊里出来的,姑娘们技艺出众,但只要有钱,也是会梳妆待客的。北曲的就不一样了,那里来往的都是些寻常百姓,甚至是贩夫走卒,来京的穷举子、或是低级选人之类的,姑娘们呢也是一些逃户或是一些低贱奴隶等,年纪也大,姿色也差些,甚至人员流动大变换频繁,连名字都甚至是随便混用的,她们一般没有官人瞧的起,真有你这样的官人去了,老鸨也害怕,不太会接待的,怕惹事应不起。”
秦琅点了点头,看来哪个时代其实都差不多。
这南曲的不就是高级的交际花嘛,是那些女明星,受人追捧,地位高。而中曲的估计就相当于是外围十八线明星或是会所嫩模了,至于这北曲的那不就是普通足疗桑拿里的那些嘛。
“我们人多,可以直接包个院子下来。”刘九建议。
“那你直接挑一个。”秦琅确实对这里不熟,虽然他也不知道之前的秦琅有没有来过这边,又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那就章台馆吧。”刘九想了想,最后说出一个名字。
一行人便跟着刘九直接往章台馆去,平康坊的这些妓家,不仅有南曲中曲北曲这三大等,还有更细致的分类。
一般来说,以馆为名的等级最高,里面的姑娘也最当红,消费也高。接着是阁和院,这些都算是名伎。
再往下是室、班、楼。
再往下就是店、下处等了。
秦琅有心借机笼络人,手里有的是黄金,所以自然也是挑贵的,反正今天来只是喝酒联络感情的,又不是真的来找姑娘。
此时秦琅身后,已经足有三十多人了,有不良人有狱卒也有武候,不过大家或着军袍或着皂服差衣,也仅有秦琅身着官袍。
他们这么一行人走在南曲的街上,两边的那些馆阁门口的龟公老鸨却并没有几个直接出来拉客的。
章台馆。
一行人来到门口,可龟公却不往里迎人,反而有些嫌弃这么人。
毕竟,他们这行人看着更应当是去靠坊墙的北曲那些小店。
秦琅对老黄一点头。
老马头立即上前,直接掏出一锭十两的金铤。
“今晚,我家阿郎包下章台馆了。”
十两黄金一出,那龟公也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如今金贵,这可是能值二十万钱啊。
龟公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贵主人尊姓大名?”
黄金虽耀人,但章台馆的龟公并不想砸自家招牌,自家的红姑娘幼薇可是常在公卿贵族之家行走的,一个绿袍小官岂能接待,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了,我家阿郎可是新任长安县尉”
龟公一听,打量了秦琅几眼,面笑皮不笑的道,“哦,原来是长安县尉啊,带这么多人来,这是来办差吗?”
他根本不理踩一个小小县尉。
刘九上前几步,一把扯过龟公,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龟公瞪大眼睛,盯着刘九如同见了鬼一般,好久才醒过神来。
“怎么,不欢迎?”刘九问。
龟公瞧瞧刘九,又瞧瞧秦琅,最后再看了看魏昶、张诚等人,咬咬牙,“请贵客入馆。” hf();
第17章 仗剑出门去,杀人走马归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章台阁隔街对面的潇湘馆,玉箫正坐在楼上对镜梳妆。
“姑娘,又想什么呢?”一名年轻的侍婢在一边问。
玉箫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镜中是长安有名的校书,秀目粉靥,身材高挑、腰肢纤细,颇具风情。她本就是官宦世家千金,只是后来家里遭逢变故,沦落教坊。
在平康坊里,其实若只有容貌是难以成为其中佼佼者的,除了相貌之外,还得有才艺,得懂丝竹管弦,擅轻歌妙舞。
而人年轻,相貌好,还擅歌擅舞,尤其还能说会唱,善知诗文,能博古通今,会周旋,懂得制造气氛、控制场面,能够主持得了重要的酒宴的,却是不多。
在平康坊里,玉箫人称女校书,校书本是秘书省的一个官职,一个伎女能得此名称,正在于她的才识和灵慧,玉箫不但能奏乐唱歌、吟诗作画,而且熟知古今名人逸事,谈吐风雅多趣,气质又特别高贵娴雅,她一出场总能带来满室春风,使每位客人都兴致勃勃。
一时间,她受无数人追捧,只是她待客却有个特点,对于那些达官显贵并不十分热衷,但对文人雅士却非常的礼遇,因此长安的文人名士对她趋之若鹜,许多长安人都以能参加她主持的文酒之会为荣。
玉箫的箱笼中贮满了那些客人的诗笺和字画。
不过虽然娇客如云,可却从不曾对谁以心相许,只有玉箫的贴身婢女才知道,其实玉箫在这红尘中打滚,早就看透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
任嘴上说的好听,可谁又会真正的把她们这些女人看重呢。
她只想攒够钱后为自己赎身,洗去铅华然后远离这长安繁华。若是能够寻得一忠厚可靠的男人嫁做人妇,荆衩布裙相夫教子,此生足矣。
“姑娘,想不到那常来的秦三郎居然拒绝了荥阳郑氏女,你说他是不是傻?”婢女绿珠轻笑着道,“我觉得秦三郎肯定也是看上了姑娘你,所以为了姑娘宁愿拒绝荥阳郑氏女。”
玉箫只是微微一笑,“像秦三郎这等年轻勋戚子弟,来我们平康坊里又有几个是动真情的,不过是来寻开心罢了,今天迷上这个明天看中那个,终归是喜新厌旧的,我不过是一女伎又如何能跟高高在上的荥阳郑氏女相比呢。”
说话间,外面传来奴仆小乙的声音。
“姑娘,秦三郎到坊里了。”
绿珠嘻嘻一笑,“姑娘你看,秦三郎不是来了么。”说着就要扶玉箫起来去迎接。
“绿珠,妆还没化好呢。”玉箫倒没什么激动的,可两条柳眉也轻扬了些。
小乙道,“姑娘,秦三郎没来咱们潇湘馆,他进章台馆了。
婢女绿珠立即道,“姑娘,你说的果然没错,这男人果然都是薄情负心人,才跟我们姑娘好几天,结果转头就去了章台馆找录事鱼幼微了。也不知道那贱人用了什么迷魂计,居然这么快就把人勾走了。”
玉箫坐下,眉头微蹇。
章台馆的鱼幼薇人称录事,录事也本是个官职,平康坊里也独有鱼幼薇得此称呼,与之相当的还有红袖阁的行首魏涛魏四娘。
三人被称为平康坊三大名伎。玉箫坐在那怔怔出神。
“姑娘,咱们到章台阁找鱼玄机那个贱人去。”
·······
章台阁。
章台之名最早源于楚国的章台宫,汉代时长安有章台街,当时章台街上多妓馆,走马章台便指追欢买笑。
章台阁的当家姑娘鱼玄机字幼薇,长安人称女录事,也是一位年轻貌美而且才华出众的名伎。
阁内。
一身青衣的鱼幼薇下楼相迎。
“老九,你的面子还真大,长安三大名伎的录事鱼玄机,连秦县尉的面子都不给,却要给你面子。”
刘九冷着一张脸,“鱼录事是我当初一手捧红的,甚至这章台阁都曾经是我名下产业。”
“哦!”魏昶意外。
秦琅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青楼楚馆也算是半黑不白的生意,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一般后面肯定会涉及到点江湖社会之类的。
而这刘九以前号称长安大侠,其实游侠游侠,背后肯定也是会有点那个性质的。
“玄机拜见九郎。”
楼上的茶室里,鱼幼薇对曾经的老板很客气。
“幼薇,想不到我还能再出来,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贵人,秦三郎。”
鱼幼薇打量了秦琅一眼,“知道,翼国公府的三公子,想不到已经释褐为长安县尉了,不过听坊间传闻秦三郎好像被翼国公赶出家门了啊。”
秦琅没料到这鱼玄机居然消息这么灵通。
“早晚也是要出来自立门户的。”
“三郎来我这,不怕校书姐姐生气吗?”鱼玄机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纤细的腰肢上缠着条五彩丝带,盈盈只堪一握,却有傲人的花房。
“什么校书?”秦琅不解。
鱼玄机抿嘴一笑,“秦三郎好坏呀,不过我好喜欢。”
楼下。
老鸨已经知道是刘九带了长安县尉来喝酒,惊讶之下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准备酒席,并对外挂出了今晚不再待客的牌子。
章台阁里的丝弦乐女、年轻舞姬也都派上了场。
“我进去之后,老三他们还会罩着这里吧?”老九问。
“林三郎他们一直照顾着奴家。”
老九满意的点头,“你让小五那兔崽子出去跟我传个话,就说我又回来了,让老三他们滚来见我。”
林三郎林世荣此时正在平康坊一赌坊里赌钱,今天手气不太好,不到一会功夫已经输了上千钱,他把衣衫领口扯开,露出那片黑森森的胸毛。
坊里无数的赌徒正吆喝四起,争相下注,赌桌上,色子滚动,一双双发红的眼睛随着转动。
小五喘着粗气进来,翘首四顾,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林三,他挤了过去,附在他耳边道,“九爷来了,让你去见他。”
林三一开始没听清楚,等他回过神来,立时瞪大眼睛,“你说谁?”
“九爷,九爷来了,此刻就在馆里,让你立即去见他。”
“九哥越狱了?”林三第一反映,刘九是关在地牢里的死囚,平时他们想见一面都不能,只能花钱打点下狱卒,定期给送点吃用的进去,人根本见不到。
“你去了就知道了,不是越狱出来的。”
林三顾不得再赌钱,将赌桌上的筹码抓到小五手里,“你小子替我玩几把,输了算我的,赢了归你,我先走了。”
此时夜已落幕,平康坊的坊门也完全关闭。
坊外街道已经禁止行人,但坊内却是可以行走的,就是不能再出入坊门了。
平康坊因为有三曲妓女,故此这里的夜晚其实还更热闹,青楼、赌坊,吸引了无数长安侠少、无赖儿们,同时租往在这里的士子、外地官吏等,也让这里的夜生活更加热闹。
林三脚步如飞,很快就赶到了章台阁。
他曾是一名游侠儿,不过不是长安侠少,而是边城儿,也称为边塞游侠儿。
大体来说,大唐任侠风气很重,游侠儿这个群体也分为三大类,一类便是以京城勋戚权贵子弟为代表的权贵游侠少年,比如李建成李世民柴绍史万宝等在隋朝时,都曾经是权贵游侠少年的代表,他们是游侠儿中最显赫的一类,是所谓的名父之子,他们任侠一是交游、蓄养游侠死士,二是奢侈优游以为时尚。
这些人养尊处优,有地位有权势又富有财,他们喜欢通过勇决任气,轻财好施、结交豪侠等行为,博取名声为晋身之阶,同时也为自己家族网罗势力,另外也把这种任侠当成是一种时尚标志。
第二类游侠儿,则是豪富游侠少年,他们家富于财,多为市井富豪或地方富豪子弟,唐代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这些人虽有钱,可却连当兵和考科举都没资格,于是只能混吃等死,任侠游荡。
这些人里又以长安周边的五陵侠少为代表,自汉代起,长安周边就有许多皇陵,而历朝都喜欢把地方上的一些豪强地主强迁到长安周边的陵区安置,以加强控制。
这些五陵少年,家财多可地位不高,于是渐成为长安游侠的主力代表,在长安极为活跃,他们仗义疏财,好宾客重朋友,有难必救。
相比起权贵游侠儿的显赫,和五陵游侠儿的富豪,边塞游侠儿们则是勇悍凶狠。
仗剑出门去,孤城逢合围,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
这些边塞游侠儿多以边军将士子弟为主,也有不少边军招募的市井博徒恶少年们,绝大多数的边塞恶少年们都愿意应募从军,他们当兵的目的就一个,百战争王公。
随着一些边军调回京,不少边军子弟的边塞游侠儿也回到长安,他们也成了长安三大游侠群体中特殊的一伙。
当然,长安城其实还有一类游侠,被称为坊里恶少,这些人可以称之为游侠里的渣子,属于地痞无赖的一种了。
也被长安人称为不肖子或闲子,这些人喜欢刺青纹身,游闲做恶,偷盗抢劫做局设赌,总之这些人没有侠气,只有恶行。
林三从后门进入章台阁,一进门,就发现有几个兄弟早就到了,他们对自己点头,有些兴奋的道,“九哥在上面。”
林三点点头,上楼,他敲了敲门。
“是老三吗?”屋里传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九哥,我是老三。”林三激动道。
“进来吧。”
林三推开门,见到熟悉的兄弟坐在那里,而旁边却坐着个穿官袍带佩刀的年轻官人,立即伸手摸刀。
“老三,这是我恩公,还不过来拜见。”刘九叫住他。 hf();
第18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章台馆。
刘九和林三兄弟相拥,紧紧的抱在一起。林三看到刘九,激动不已。
“秦县尉,这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们在河东边塞一起长大的,后来他随我一起来到长安,本来我是跟他说要在长安混出一片天来,要为我们边塞游侠儿在长安挣出名声,可想不到最后我却成了死囚。”
刘九有些感叹着道。
说来,林三本是隋朝时河东边军子弟,后来跟刘九交好结为兄弟,再后来刘家起兵造反,林三也跟着刘九一起招募边塞恶少年们举旗,起起落落,刘家最后降唐,刘九做为人质入京,林三等一干兄弟也跟着到了长安。
“九哥,你怎么出来了?”林三望着刘九有些不可思议的道,特别是刘九还把身边的这个年轻县尉称为恩公。
“老三,我在做一件大事,你来帮我。”
“不管大哥要做什么事,我都听你的。”林三表现的对刘九的无比信任,事实上,他最近一直在筹划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准备劫长安县狱,劫出刘九然后远走高飞回到河东边塞。
对于这些出身边塞的曾经侠少们来说,兄弟二字值千金,值得拿命来换。
“老三,当初的那些兄弟,现在还有多少在?”
林三有些失落,“当初九哥你威风的时候,无数侠少恶少都来附庸追捧,他们尊称九哥你为长安大侠,可当你一出事,很多人就散了,真正还能聚在一起的,也就是当初我们从河东带来的一些老兄弟,以及少数后来加入的长安市井少年了。”
刘九风光的时候,他爹是赐国姓、封彭山郡王,甚至刘九都差点一度成为驸马都尉。
可是刘家一叛变,刘九入狱,于是那些人也就全都做猢狲散了。
没有了刘九这个挥金如雨的大土豪,当初紧密在刘九他们这群边塞游侠儿身边的团体,很快就散了,剩下的人也没有了什么金主支持,所以这几年林三他们活的也挺艰难的,他们最后只得也开始干起了一些诸如妓院、赌档这样的营生。
甚至为了争夺地盘,屡屡跟那些坊里恶少们争斗、火并,不少兄弟或死或残或被官差捕拿下狱。
“九哥你回来就好了,兄弟们就有主心骨了,这几年咱们边塞游侠儿被那些五陵豪少和那些坊里恶少挤压的惨了,不少兄弟们都曾想过要回河东边塞去了。”
刘九把秦琅给他的金子拿了出来,“老三你把这些金子拿去分给下面的兄弟,告诉大家,我回来了,我会带着兄弟们重夺属于我们边塞游侠的荣耀。”
“九哥?”
林三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些金子哪来的。
秦琅在一边笑道,“我相信刘九,你是刘九相信的兄弟,所以我也相信你,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琅,长安县尉,翼国公之子,这些金子是我给刘九的,而我的金子是秦王给的。刘九愿意帮我和秦王做事,你若是也愿意加入我们,会有更多的金子给你们,不但是金子,将来还会有土地、女人、金子还有官职,不过富贵险中求,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刘九这样的胆子和魄力了。”
林三拿起一块金子,在手指间转动,笑道,“我和九哥都曾是边塞游侠儿,如今虽说不年轻了,可我们那颗狂野勇敢的心却不会老。我只问你一句,事成之后,我九哥能否得赦自由?”
“何止自由,我已许诺,他不但事后能得到自由,还能得到一个七品官职,如何,满意吗?”
“那行,算我一个。”林三道。
“痛快,林三兄弟真是个爽快人。”
“老三,把能信的过的兄弟都召集起来,我们要干大事了。”刘九哈哈笑道。
“嗯,干大事。”
对于曾经举旗起兵造过大隋反的刘九、林三等人来说,帮助秦王做事还真不算什么值得考虑的事,就算是造反又如何,他们这些人还真不怕造反。
当初刘九父降而复叛,刘九在长安是没能得到消息,否则他肯定也会反出长安的。
经历了几年死牢囚禁生活后,他现在就是一头刚逃出牢笼的猛兽,已经百无忌禁了。
秦琅满意的点头,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但是现在却能为自己所用,“你和长安的那些恶少年们有来往吗?有没有可能拿金子收买一些为已用?”
林三有些意外。
“那些恶少年也分成了好几大团伙,其中倒有一些虽作恶多端,但还算说话算话的人,他们那些人比较看重钱,只要钱给的到位,他们是肯为钱办事的。”
“好,我给你一百两黄金,你帮我暗中联络一下,能联络多少就多少,不过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行吗?”
“一百两黄金?好大手笔,这笔钱就算让他们干任何事都够了。长安城大,游侠恶少也多,不值钱的其实是人命。”林三道。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机密,一定要挑可信之人,宁缺勿滥,切不可泄漏半点机密。”
“这个我懂,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不会给金主引祸招灾的。”
事情谈完,秦琅带着刘九和林三下楼。
二楼门口,鱼玄机笑着道,“秦三郎,你要再不去你老相好那里,林校书可就要打上门来了。”
“听不懂你说什么。”秦琅摇摇头,下楼去了。
楼下,赵安和张诚等一干不良人、武候、狱卒正杯筹交错,这么高档的青楼他们可还是头一次来,那美酒佳肴十分精致,更别说弹琴唱曲跳舞的美人个个年轻貌美,简直跟天宫里的仙子一样。
一个个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早就喝的面红耳赤了。
就算没能见到章台馆的当家录事鱼玄机,这趟也值了。
秦琅下来劝酒,于是气氛顿时进入高潮。
喝的正欢的这些家伙,一个个对秦琅极尽称赞之词,个个都拍着胸脯说以后秦县尉有事,但开口吩咐,他们绝对办到。
秦琅明白,这些人酒后之词,估计没几句真的,这些人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来蹭吃蹭喝蹭平康坊名楼的,可有的时候,就算这点关系也是大有作用的。
平康坊西面,中书省门下给事中郑玄礼宅。
郑家管家凑到正看书的郑玄礼耳边,“阿郎,有仆人禀报,称亲仁坊秦家小儿正呼朋唤友,在坊内章台阁大摆宴席,弄的十分热闹。”
郑玄礼现在听不得半个秦字,一听这消息,气的直接拍的一声把书扣在了桌上。
“那个秦氏小儿,这是欺人太甚,故意欺到我平康坊家门口来了?”
原本秦郑两家结亲这事,郑玄礼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太子几次派人来提,他不敢不应,尤其是连族中长辈郑善果和郑元璹都同意这门婚事后,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当是为家族做贡献牺牲了。
可谁知道他们委屈下嫁,秦家居然几次三番不同意。
那秦家庶子小儿还公然骂他是卖女儿,甚至还把派去的儿子都给打的鼻青脸肿回来,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让郑玄礼是丢尽了脸面。
现在,秦家庶子居然还敢大摇大摆跑到平康坊来大摆酒宴,真是岂有此理。更加让他气不过的是,秦家小儿如此侮辱荥阳郑氏,可他今天居然已经出任长安县尉了。
“秦琼这个脚踩两只船的匹夫,秦琅这个无礼狂妄的竖子!”
郑玄礼很气,不仅气被秦琅一个暴发户庶子给侮辱了,而且是打完左脸打右脸,更气的是,被狂打脸后他连反击都做不到。
本来,他已经亲自去拜访了任左卫勋一府中郎将的族叔郑善愿,想让做为秦琅直属上司的他出面狠狠收拾这个狂妄小儿,随便找个由头,狠狠的整他一顿,最好是直接把这小崽子给革除出府,绝了这小子的出仕之路。
可谁想到,他这边刚拜访完族叔,结果就得知秦琅已经不在左卫勋一府任勋卫了,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居然直接就释褐为长安县尉了,破格授职。
一拳狠狠的砸出,结果却砸了个空,不但没打到人,还差点让自己闪了老腰,能不气吗?
更气的是他还没找到更好的办法收拾这小崽子,这小崽子倒耀武扬威的跑到平康坊来了,这岂不是跑上门来打脸?
气,气极,可是没办法。
“管家,你有没有什么法子狠狠收拾这个小杂种?”
管家想了想,凑到郑玄礼耳边出了个主意。
“能行吗?”郑玄礼皱眉问。
“那些人只认钱,只要肯给钱,他们就办事,他们可不会管对方是什么长安县尉还是翼国公的公子。”
“可万一事情闹大了,只怕也无法善了吧?”郑玄礼又有些打退堂鼓了。
“阿郎,只是收拾一下这小子,让他出点难堪丢下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这些城狐社鼠自有门路本事,做事会不留痕迹的,追查不出来。更何况,我们出钱也不会透露身份,自然更查不到我们头上。现在又是晚上,坊内的事,武候也进不来,等天亮了,可就什么痕迹也不留了。”
“好,去办吧。”郑玄礼咬牙切齿道,“记得办的利落些,我们郑家绝不能跟这事有牵连,明白吗?”
突然,一名仆妇慌张的跑进来,“阿郎,不好了,十三娘不见了。” hf();
第19章 霸王硬上弓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再更一章)
夜幕降临。
书案上烛台的灯火照映在秦琼的脸上,映出他憔悴的面孔。
“昆明池一事查的如何了?”
秦用有些忧虑的看着义父这副样子,“义父,我暗中仔细调查,顺着东宫率更丞王至这个线索去查,果然发现了问题,太子确实在密谋昆明池之变,一切如三郎所说。”
“没想到。”秦琼摇头叹道。”我更想不明白,太子为何非要对秦王赶尽杀绝,甚至还要连秦王府的一众将校一起杀。
“义父,三郎说的没错,太子现在跟秦王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就算陛下说要迁封秦王到蜀地,可太子依然还是不能放心。秦王就算到了蜀地,可只要一日不死,以他的威望还有统帅之能,早晚都会是太子的心腹大患。”
秦琼反问,“可他是太子,他若阴谋杀害秦王,那就是兄弟手足相残,那就是不仁不义。这样的太子,将来又如何君临天下,开太平盛世?”
秦用低头不语,在他看来,皇家内斗向来是惨烈的,没有什么仁不仁,只有赢和输。
“三郎今天都做了些什么?”秦琼又问。
“三郎到长安县衙上任,仅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破了礼部郭员外被婢女投毒窃金一案,得到了雍州治中高士廉和长安县令许敬宗的赞赏,然后他还去了趟长安县狱,现在正带着一帮属下胥吏还有一些街铺武候在平康坊喝酒,估计今夜是不会回来了。对了,三郎还花了一百八十贯在永安坊买了一座二亩的宅子,是一位致仕官员出售之宅······”
秦琼摇了摇头。
“听你刚才所说,这小兔崽子依然还是不安份,行事太过高调,平康坊宴请不良人、武候、狱卒,甚至是长安游侠儿、市井无赖,这些都太过招摇了,难道别人看不出他这是在收买人心,甚至是在网罗人马?他一个长安县尉上任第一天,就如此行事,就不怕御史台弹劾?”
“也许是时间太紧迫,三郎才如此行险。”
秦琼叹气,“终究还是太年轻,他这样做事别人岂会看不到,高士廉和许敬宗都是秦王的人,他出任长安县尉也是走的那边关系,谁会不知道他秦琅是秦王的人?他这样到处拉拢人手,谁会看不出他的那点意图?”
“那怎么办?”
秦琼沉默。
太子因秦家拒绝和郑家结亲,已经十分不满,对他秦琼也开始怀疑起来,这个时候秦琅还在外面这么招摇,那太子肯定就会更加怀疑了。
本来,他秦琼自诩为国臣,因此太子不满他也不惧,可现在秦琅这小子这般跳荡,只怕东宫会出手。
“哎,不省心啊。”
“若是东宫明着出手,我倒还可以出面护一护,就怕东宫那里会下阴手黑招,秦用。”
“义父,孩儿在。”
秦琼拍了拍秦用的肩膀,“虽然三郎身边有阿黄在,可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你去帮我暗中照看着点。”
········
章台阁中。
刘九出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当初的兄弟们耳中,一个个就算是睡下了也都披衣而起,赶忙过来拜见。
阁中后院,秦琅看到了刘九这个曾经长安大侠的威望,黑夜里,居然有上百人先后赶来拜见。
刘九跟这些兄弟伙一一拥抱。
“有没有引起坊正、坊丁们的注意?”刘九问。
“九哥放心,咱们平康坊不比其它坊里,向来晚上就更热闹些,何况咱们在平康坊都扎根好几年了,这坊里上上下下哪里没打点到,咱们又不火并又不杀人放火的,坊里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御史台的左右巡使更不可能知道。”一个粗壮的汉子笑道。
长安治安,主要归三个衙门管,第一是雍州衙门和其下的长安县和万年县,由不良人主要负责。其次便是左右候卫的左右街使,由各街铺的武候们和左右候卫的翊府中郎将府的翊卫们巡街。
再其次便是御史台的左右巡使了。
但也是各有分工,比如坊内就归御史台的左右巡使为主,街面则归左右候卫的左右街使管。
雍州衙门街道和坊内都管。
面对这些老兄弟,刘九满面红光,身上有股子江湖大哥的气势散发出来,他向众人介绍秦琅,只说秦琅是他恩公,说他现在为秦琅秘密办差,所以身份暂时还不能曝光,另外让大家以后都听秦琅的。
这些彪悍汉子们二话没说,纳头便拜。
对这群彪悍社会人,秦琅也是二话没说,直接就掏金子。相比起什么空头承诺这些,秦琅更相信黄澄澄的金子放到他们手里,更能立竿见效。
果然,这些人士气大涨。
刘九也趁热打铁,“大家回去后都准备好家伙事,多准备些,把刀子磨快些,有那能防身的也都准备齐了,随时待命。”
“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兄弟们随时操家伙,不管要干谁,大哥一句话的事,咱们指哪打哪。”
来自边塞的这群汉子,虽然在长安也混了好几年了,也不再年轻了,可他们骨子里依然有那么一股子放荡不羁狂野凶悍之心。
他们是长安游侠里的异类,是外来者,可却凶悍如平头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好,大家拿了金子回去先好好安顿下妻子儿女,然后把家伙事都准备好了,事后,绝不会亏待大家。”
“大哥何必跟弟兄们说这样的客套话?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大哥一句话,兄弟们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谁皱一下,他就不是兄弟!”
秦琅笑着道,“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回头,咱们再大秤分金!”
这简单的一番话,却让那些人很对胃口。
老鸨站在阁里,满脸痛苦之色。
那位年轻的长安县尉倒是出手大方的很,直接就是黄金数锭,十两不够就二十两,二十两不够,就五十两。
章台阁平日里虽说有录书鱼玄机姑娘红满长安,阁里隔三差五的就招待那些达官贵人,举办酒会,甚至鱼玄机还经常被请去那些勋戚府上,但确实没有哪个比这位年轻县尉更出手豪爽大方了。
只是金子虽然好,但这阁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二三百人了,开始才几十个,可是你呼朋来他唤友,虽是晚上坊门已经关闭,可这平康坊里平时就是侠少、恶少们聚集之地。
这会儿,章台阁已经跟个菜摊肉铺一样乱糟糟了,那些粗鄙的汉子们在那里划拳喝酒,大声嚷嚷,这哪还像是长安最有名的伎家啊。
今天这名声算是毁了。
可老鸨瞧了瞧林三,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刘九,再看看那位笑呵呵的秦县尉,哪一个她也得罪不起啊。
刘九才是这章台阁的幕后东家,林三更是平康坊有名的团伙老大,平日里全靠他和那帮兄弟罩着,更别说这位年轻县尉还是个国公之子。
三人往那一坐,老鸨也只能一边接过金子一边心里流泪了。
对面的潇湘馆里,一名俊俏的公子哥正坐在那,只是她点了许多酒菜,还叫了两个姑娘,可却并不左搂右抱,也不吃吃喝喝,甚至心思都没在馆里的女乐和舞姬身上,临窗而坐的她,目光一直紧盯着对面的章台阁。
楼上。
女校书玉箫在招待一桌贵客,做东的是长安权贵侠少柴令武,他不仅是名父之子,还是皇亲国戚,他父亲柴绍是霍国公、右骁卫大将军,其母是平阳昭公主。
做为公主之子,虽是嫡次,那也是出身高贵无比了。柴家本也是关陇将门,当年他父亲柴绍年轻时为太子千牛,也是长安有名的侠少。柴令武也有其父之风,如今任职左府亲卫,平时最爱结交纨绔子弟,交游五陵豪少们,不当值的时候,常常呼朋唤友,牵鹰走狗打猎,或是到平康坊里来喝酒。
今天柴令武心情不太好,因为打猎时马踏了庄稼,结果被御史告了一状,被皇帝外公训斥兼罚俸。
心情不好不免就多喝两杯。
“倒酒!”
柴令武喊了几句,结果玉箫也没有应。
“你一个下贱的妓女,也敢怠慢我?”喝的半醉的柴令武见那玉箫发愣出神,目光总是瞧往对面,这下不高兴了。
偏这时还有人在那煽风点火,“听说女校书近些日子跟那翼国公府秦三打的火热,可偏偏今晚秦三却包下对面章台阁,大宴朋友,大捧鱼玄机的场子,女校书看来是伤心了。”
“贱人!”柴令武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可是堂堂公主之子,父亲也是国公,还是大将军,更何况他还是嫡子,秦家那种暴发户家的庶出子如何能跟他比?
他本来早就垂涎玉箫的姿色,经常呼朋唤友来捧场,可是这玉箫拿捏的很,总是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柴令武将门子弟,虽说皇亲国戚,可肚子里确实没什么墨水,所以玉箫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若是平日里,柴令武也许会附庸风雅,故做大方,对玉箫的失礼也会一笑而过,可今晚他只觉得处处不顺,心里有股子火一直在燃烧。
看到玉箫那副冰冷的表情,再看到她那蓝色披帛下露出的雪白脖颈,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
他按捺不住心头火。
“银铤百两,今晚我在你这住局,为你铺堂挂衣,老子今晚要摘花。”柴令武喷着酒气对玉箫道。
一群纨绔子不由的齐齐喊叫,喝的兴起的他们都想看看柴令武如何霸上硬上弓。
摘花是青楼里的行话,指的就是取对方的头次,住局则指留宿女子房中,挂衣是同枕的意思,而铺堂又名梳弄。
那些有名气的女妓,被睡初次前,还要搞一个隆重的铺堂礼,就是跟外面正式成亲一样,全套礼仪步骤走下来,还要邀请朋友一起观礼,花费也自然是极大的。
玉箫是长安有名的女校书,这是最顶级的女伎,那是卖艺不卖伸的,可现在柴令武却要铺堂挂衣,摘花住局,这就是不顾规矩要霸上硬上弓了。 hf();
第20章 你是属狗的吗?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玉箫一见柴令武说出这等话来,心中恼怒,但还是维持着礼貌,“柴二郎醉了,奴让人来扶公子到客房歇息。”
柴令武把巴掌在桌上重重一拍,沉声道,“别给脸不要脸,既然做了妓,那就早晚得陪客。老子看你还是个雏,今天就抬举你,一百两银子做娉礼,另外铺堂梳弄的酒宴等花销,我也都另包了。”
一百两银铤能折钱两百来贯,就算在长安城,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仅是摘花之礼,还不算铺堂之费,就算对玉箫这样的长安名伎来说,也是与身份相符的。
玉箫粉脸含霜,“若玉箫要寻恩客梳弄,这百两银子确实不少了,只是玉箫并无此意,多谢柴二郎心意。”说着,玉箫行了一礼便想退走,可柴令武却已经直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径直往怀里拉去。
“一百两还嫌少?那就二百两,你若是要钱或绢也行,都不成问题。”
玉箫奋力挣扎。
柴令武喝的半醉,手脚有些无力,竟然摁不住她。
旁边一群纨绔子弟,却在那里拍手叫好,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把这当成什么事,只是当成乐子。毕竟,玉箫再有名,那也逃不过一个贱籍伎女的身份,而他们这些人皆是公侯子弟、皇亲国戚,小小女伎摘了花那是抬举。
侍候的好了,明天柴令武还可以派人接回家去赏个妾的身份。
“放开我!”
出人意料,玉箫反抗激烈,誓死不从,她一个肘击狠狠的撞在柴令武的鼻梁上,让他酸痛万分,再抬起脚狠狠的一脚跺下,跺在柴令武脚尖,痛的他终于松开手脚,玉箫趁机逃出他的魔掌,然后冲出门。
一群纨绔们也不帮忙,只在那里拍桌子取笑柴令武。
“柴二郎连个雏都搞不定,哈哈哈。”
“柴兄,要不要兄弟我来代你摘花,女校书这朵花兄弟也看上好久了呢。”
“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柴令武捂着鼻子跳着脚,气极败坏。
“贱人,敬酒不喝喝罚酒,老子今晚就要摘了你这朵花。”
他追出门,老鸨已经闻讯过来。
“柴公子请息怒,玉箫不懂事,我替她向公子赔罪,我自罚三杯如何?”老鸨陪着笑。
“滚一边去,你这颗老葱算什么玩意?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今晚我睡定玉箫了,三百贯梳弄钱。”
老鸨闻言不由心动,三百贯啊,不过做这行的却也都会察颜观色,看到柴令武那猴急的样,于是便故意在那左右推辞。
“五百贯,明日你到我府上取去,现在让这贱人洗干净了到床上等我,老子铺堂礼仪也没功夫玩了。”
“哎呀,玉箫姑娘可是我们潇湘馆的当家姑娘,长安排行前三,是名满天下的女校书呢,多少公候高官想要重金娉我们玉箫去做妾,我都不肯呢。”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砸了你的潇湘馆?”柴令武瞪大眼睛喝问。
老鸨吓的一激灵,他见柴令武已经在撒酒疯了,还真怕他不管不顾的乱来,虽说潇湘馆后面也有靠山,可这柴令武的外祖可是当今皇上,父亲也是当朝国公、大将军,虽说平阳昭公主三年前就病逝了,但那位当时可是以军礼下葬的。真得罪了这个霸王,那还真吃不消。
“二公子啊,就算你看上玉箫,可这铺堂梳弄也少不得了,玉箫名满长安,总也得风风光光不是。”
“再给我一百贯,老子等不及了,就现在。”
老鸨无奈,转头去低声劝说玉箫,“女儿啊,你说你怎么就把这霸王惹怒了呢,现在可怎么是好啊,咱们可得罪不起他啊,不如你就从了柴二郎吧,回头到柴府做个妾,下半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
玉箫看着柴令武那副撒酒疯的样子,还有那些胡言乱语,心里阵阵恶心,她平日里本就喜欢文雅风流,这等粗鲁的纨绔是最看不上的,更何况现在丑态毕露的柴令武。
“我宁愿死!”
玉箫站在二楼栏杆边上,咬着牙道。
“哎呀,女儿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再怎么有名,可毕竟是伎,趁着现在年轻还有点姿色,也有些名声,就赶紧嫁入豪门啊,难道真要年老色衰之时,到时沦落到跟我一样当个老鸨,一辈子陪笑陪酒?将来膝下连个送终养老的儿女都没?”
可任她怎么劝,玉箫就是不肯。
柴令武不耐烦的推开老鸨,就要直接抢人。
“住手!”
楼下刚才那个点了酒菜和姑娘却一直看着对面的俊俏年轻人大喊一声,他上的楼来。
“还有没有王法了,就算是青楼女子女如何,就能强迫凌辱吗?”
柴令武上下打量了那年轻人几眼。
“呵呵,有点意思,你个小白脸又是谁,莫不成你是这玉箫暗里的老相好?”说着他一翻眼,“哪来这么一个小白脸士子,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便有人管!”年轻人却护到了玉箫面前。“姑娘,不要怕,我为你主持公道。”
“呸!”
柴令武恼怒,“你管,你凭什么管?”
“老子看你细皮嫩肉的,倒是副好面孔皮囊啊,正好,老子身边还缺个贴身伺候的小书童,以后你就跟着老子了,不会亏待你的。”
后面一个纨绔笑道。
“柴二,你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以前没有,不过看这小白脸的样,倒也想试一试了。”柴令武哈哈大笑。
那年轻人气的面色通红,“无耻?”
“哈哈,老子就是无耻,又能怎样?”
年轻人又羞又怒,可一时又无可奈何,只得拉起玉箫便跑。
“娘的,往哪跑,今晚通通留下来陪爷爷。”柴令武晃了晃醉晕晕的脑袋,摇晃着追了上去。
后面一群纨绔还在那哈哈大笑,“莫要让他们跑了。”
对面章台阁。
秦琅正招呼着二三百人吃酒喝肉,好不热闹,突然门推开,跑进来两人。他开始还以为又是哪个唤来的酒肉朋友蹭吃蹭喝来了,可等两人撞入怀里,香味扑鼻这才发现居然是一对俊男美女。
“三郎救我。”玉箫之前一直就在对面章台阁看着这边的秦琅,这会逃出来后便直冲进来。
“你认识我?”秦琅愣了一下,看着这个漂亮姑娘疑惑问。
玉箫心中一阵冰凉,却没料到秦三郎居然这么回应她,一时间,不由的梨花带雨。
那边柴令武却已经跟着闯进来。
看到玉箫正拉着秦琅,不由的冷笑几声。
“吆嗬,这不是秦三郎吗?原来玉箫这个贱婢,跟你有私情啊,不过不好意思,老鸨已经答应六百贯让我摘了这贱婢的花,我已经先付了两锭银子了。”
玉箫面如死灰,失神落魄。
而那个俊俏年轻人却恼道,“玉箫姑娘可没有答应。”
秦琅看了看满脸绝望的那漂亮姑娘,也算是明白了点什么了,之前就听鱼玄机说什么对面潇湘馆里的心上人玉箫,刚才这姑娘跑进来喊他三郎救我,这会那个嚣张的家伙又说这姑娘叫玉箫。
“请问你是?”秦琅问。
柴令武愣了一下,然后大笑。
“哈哈哈,秦琅,你什么意思?”
“哦,你认识我啊,不过我昨天打马球落马受伤,所以脑子现在不太好使,好些事情没记起来,好些人也还不记得,真没想起来你是谁?”秦琅微笑着道。
“霍国公、右骁卫大将军正是家父。”柴令武跋扈道。
“不好意思,我是问你是谁,不是问你爹是谁。”
“你!”柴令武大怒,“你敢玩老子?”
老马头阿黄挤到秦琅身边,“三郎,这是陛下外孙,故平阳昭公主嫡次子,现任左卫亲卫的柴令武柴二郎,京中有名的纨绔,浑号呆霸王。”
刚才他自报霍国公右骁卫大将军之子,秦琅倒是真没想起来那是谁,但现在老黄说他是平阳公主的儿子柴令武,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柴绍的儿子啊。
“柴兄,牛不喝水强摁头总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强扭的瓜它也不甜啊!”
“强扭的瓜是不甜,可是能解渴啊,老子现在就渴的很,就想睡她。”柴令武冷哼道。
“你这样就不讲道理了,给兄弟个面子,我让老鸨把钱退给你,如何?”
“给你面子?你算什么玩意?就算你爹秦琼在这,我也未必给这个面子。你一个庶子,也配跟我提面子?”柴令武喝了点马尿,现在很不痛快,所以火气很大,逮谁骂谁。
“兄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牵父母。”秦琅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把人交出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柴令武恶狠狠道。
柴令武后面一群纨绔便笑骂起来,“柴兄,你莫不是怕了这山东子?”
“是啊,你可别坠了咱们关中将门的名头,可别让个山东庶子给压了去。”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柴令武是皇亲国戚,柴家也是关陇将门,所以他身边交好的也自然都是一群差不多出身的关陇贵族子弟。
秦琅是庶子,这本就已经跟他们这些嫡子们是两重天了,更别说秦家是山东军功新贵,以前只是地主庶族阶层,所以在长安城的勋戚子弟中,这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群体。
秦琅看这些人架秧子的样子,又看了看酒气熏熏的柴令武,再看了眼玉箫,知道今天这事是没法善了了。
“柴兄,我再说一遍,给个面子,这事算了。”
“呸,你算老几?”柴令武大骂。
突然白光一闪。
刘九已经拔出腰间横刀,刀刃直接架到了柴令武的脖子上,刀刃冰凉。
秦琅呵呵一笑。
“柴兄,不好意思,人归我了,你自己去把钱领回去吧。”
说着,秦琅伸出双手,把玉箫和那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搂在怀里。
玉箫怔了一下,没有挣扎。
倒是那个俊俏年轻男子,却突然跟蛇咬了一样,啊的一声尖叫,然后猛的挣扎起来,一时挣扎不开,便张嘴狠狠的咬在了秦琅的手臂上。
秦琅目瞪口呆。
柴令武感受着脖子上的刀锋,脸色变换,由青变红,再由红变紫。
“姓秦的,你好大的胆子!”
刘九冷哼一声,手轻轻一划,刀锋已经划破了他脖颈上的油皮,一丝温热的鲜血已经流出来了。
柴令武脸一下子全白了。
林三等一起冷哼一声,几百人的嘲讽声让柴令武双腿战战。
“秦琅,算你狠!”
刘九收刀。
柴令武狼狈退走,走到门外终于有勇气回头放了句狠话,“姓秦的,你等着,今天的事我跟你没完!”
“随时奉陪。”
秦琅说着推开那个咬人的家伙,“你是属狗的吗?” hf();
第21章 黑衣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俊俏男子冷面带霜,极力挣扎间发钗掉落,连嘴上贴的胡子也扯落半边。
秦琅一见这个帅哥居然是个女人,呆愣了一下。
“登徒子,还不松开!”那人又急又气。
秦琅手一松,沉声问,“居然女扮男装。”
身后一群不良人、武候、游侠儿们更是大声起哄,“哎呀,原以为是个长的好看过份的小白脸,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娘子,还真是好看呀。”
有人边说就边围了上来,甚至伸出手来。
秦琅眼睛一瞪,“休要无礼。”众人这才讪讪退后。秦琅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女子,“刚才无意冒犯,抱歉。”
那女子手忙脚乱的拢起头发,恶狠狠的瞪了秦琅一眼,然后便跑出去了。
玉箫在后面喊道,“还不知道姐姐名字,刚才多谢姐姐仗义出手相救。”
可那女子头也没回的跑出了章台阁。
玉箫有些失望的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回头对着秦琅屈身一拜,“刚才也多谢三郎出手相救。”
秦琅有些尴尬的笑笑,看样子原来的秦琅跟这个玉箫姑娘好像是老相识,甚至说不定是老相好,可他却没半点记忆。
正不知要如何回答,潇湘馆的老鸨一脸慌乱的跑进来。
一进门就跺脚叹气,抹泪哭喊。
“玉箫啊,你这是闯大祸了啊,咱们潇湘馆惹怒了柴二郎,这可怎么是好?”说着,她望向秦琅,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秦三郎,今天的事情你可得负责啊。”
“负责?负什么责?”秦琅莫名其妙。
“秦三郎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鸨子吧,玉箫是不可能再留在潇湘馆了,今晚你就铺堂梳弄了玉箫。”
“六百贯,我可没钱。”秦琅瞧瞧玉箫又瞧瞧老鸨道。
“三郎说笑了,老奴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之人,你和玉箫本就情投意合,如今我便成人之美,今晚便铺堂梳弄,明天就把身契还给玉箫,你带她到衙门还了籍领回府中去做妾。”
老鸨现在确实是十分恐惧,那个柴令武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人称呆霸王,得罪这等狠戾纨绔,潇湘馆今后的日子可就别想好过,她现在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让秦琅梳弄了玉箫,这样祸水便可东引,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肉疼六百贯了。
“老鸨子,六百贯不要了,还让玉箫姑娘还籍跟着我们三郎?”阿黄跳出来,笑眯眯冲着老鸨道,“老鸨子你这怎的突然如此大方了。”
“看你这说的哪里话,玉箫从小跟着我,我们母女感情极深,秦三郎与我们玉箫姑娘本就是郎情妾意,我这也是成人之美啊。”老鸨嘴也伶俐的很。
玉箫屈身向秦琅拜了一拜,“刚才听说三郎落马受伤,失了记忆,是真是假?还只是想与玉箫撇清干系的说辞而已?”
秦琅也不知道怎么的原主居然还有这样的风流债,只得嘿嘿干笑,“昨日在左勋府打马球时落马让马蹄了脑袋,确实好多事情记不起来了,姑娘原谅一下。”
玉箫听闻如此,微微一笑,沁人心脾。
“哎呀,秦三郎,你可莫要做那负心人,辜负我们玉箫姑娘啊。”老鸨子趁热打铁的喊道。这个时候秦琅若不肯,她自己可真扛不住。
其实秦三郎只是和许多长安勋戚贵族子弟一样,平时也喜欢结交朋友,好打个猎喝个酒什么的,玉箫是平康坊三大名伎之一,在这个时代,她们就好像是后世的当红玉女偶像一样,对于那些少男们自然是有莫大的吸引力的。
秦琅也是玉箫的粉丝,是个追星族,经常来潇湘馆捧场,只不过玉箫虽然不反感这位年轻公子,但也并没有什么情意暗许之类的,只是仅有些好感,觉得这位公子哥并不如有些纨绔那样跋扈无礼罢了。
可是经历了刚刚的事情,玉箫突然觉得这位秦三郎原来竟这般英雄气概,刚才那番面对柴令武时的表现,让她深深感动与欣赏。
这一刻,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心怀感激之情,还是突然生了爱慕情愫。
老鸨子又在那推波助澜,说的好像秦琅跟玉箫早就私下郎情妾意,已经互许终身了一样,弄的秦琅今天要是不答应,就是薄情郎负心人了。
不知底细的不良人、武候、狱卒、游侠儿们也在那里起哄,他们一边是震惊感叹,没想到长安之花,居然早已经被秦琅给摘了。
那边鱼玄机笑着过来,提议说正好今晚这里有秦三郎的众多朋友在,大家一起见证观礼。
众人起哄。
秦琅还没搞清楚情况呢,已经被众人赶鸭子上架一般的披上了红色的新郎礼袍。
青楼楚馆里,经常为姑娘们举办铺堂梳弄之礼,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
那边玉箫也半推半就没有拒绝。
众人拥着秦琅和玉箫回到潇洒馆里,柴令武一行早就已经离开去了红袖阁了。
简单的布置一番,酒菜摆上。
秦琅和玉箫便被拥着举行了仪式,证婚人等一应俱全,其实这种婚礼自然是当不得真的,只能说是青楼里的模仿婚礼,但也搞的像模像样,尤其是有众人起哄,气氛很热闹。
秦琅觉得这玩笑似乎有些大,可看众人的样子,尤其是那玉箫的模样,又以为原主还真跟这姑娘暗里互许终身了呢,当着众人面也不好直接拒绝,以免让对方下不来台。
好在这种婚礼也不是什么具有法律效力的婚礼,只是楼里的一个活动或说表演罢了,毕竟大唐律法规定良贱不婚,秦琅要真敢娶这青楼贱籍女子,不但婚礼无效,还要挨板子,并处徒刑劳动改造,严重的还可能被流放。
在章台阁已经喝了一场,喝的微醉的众人,各个兴高彩烈,潇湘馆里的气氛一时达到顶点。
“礼毕,送入洞房!”
一名龟公高声喊道。
众人起哄,拥着二人上楼,送入玉箫的房中。
关上门,老黄守在房门口,拦下了众人。
房里,秦琅一身大红袍,玉箫一身绿色礼服。
刚才也被灌了不少酒的秦琅,觉得脚步有些虚浮,头晕晕的。
“三郎,春宵一夜值千金。”玉箫头上盖着个大红盖头,低声说道。
屋里没有回应。
“三郎?”
玉箫再次轻唤,可回应她的却只是忽然而起的鼾声。
屋中陷入沉默,仅剩下秦琅的鼾声。
这一天过的很漫长,东奔西走,又是喝了这么多酒,这会还真的十分困倦了,不知不觉真睡着了。
良久,玉箫自己掀开了盖头,轻移莲步上前,发现秦琅是真睡着了。
原本以为秦三郎只是装睡,看到这样子脸上的悲伤不由变成了轻笑。
“三郎,以后玉箫就委身于你了,莫要负我。”
她帮秦琅拿来一条薄毯替他盖上,没忍心再叫醒他。
她就坐在旁边,怔怔的打量着他。
半夜。
潇湘馆里的喧闹声还在继续,那些不良人、武候、游侠儿们通宵达旦的在喝酒,有的人喝醉了,随便找个地方躺倒,有些人已经醉的不形,却还在吵吵着我没醉,不醉不休。
楼上。
玉箫也不知不觉的睡着。
一名黑衣人悄然自窗外翻入。
一进屋,迎面的却是一个矮小黑瘦、脸比马长的猥琐老汉坐在那里。
那人扫了眼屋里,见目标正趴在他身后的几上酣睡,旁边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子,身着绿色的新娘礼服,乌发绿衣之间,露出雪白诱人的脖劲。
屋里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轻柔的弥漫四周,令人沉醉。
若不是那个马脸坐在那里提着个酒壶,一切都很好。
“你是谁?”黑夜人感到意外,不知这马脸为何会出现在这屋里,难道是雇主另外还雇佣了人,比他们先来一步?
阿黄面无表情的放下酒壶,“有几个问题,请教。”
黑衣人手里紧握着匕首,若对方也是雇主请来的人,那么好说,若是这人是来挡路的,那今天就一起送他上路。
“第一个问题,谁雇的你们?”
阿黄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其次,多少钱。”
“最后一个问题,就你一个吗?”
黑衣人藏头遮面,仅露出一双眼睛,他盯着阿黄。
“我也有个问题,你是谁?”
“我?”阿黄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啊,我姓黄,别人叫我老马头。”
这个回答,黑衣人并不满意。但他已经看出来,这马脸并不是跟自己一路的。
“好狗不挡道,识相的就滚开,爷留你一条命。”
“哈哈哈,真是大言不惭,居然敢这么跟你马爷说话。”阿黄笑呵呵的说完,整个人陡然气势一变,脸上不再是那猥琐的笑容。
黑衣人只看到一道一残影闪过,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倒在地上。
老黄重新坐回去,拿起酒壶又抿了一口,“就这等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呸!”
说完,老黄摇摇头,走过去提起黑衣人来到还开着的窗口,回头看了眼依然熟睡中的秦琅与玉箫,笑了笑,然后提着黑衣人纵身跃下。 hf();
第22章 一丈青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潇洒馆玉箫楼下。
阿黄提着黑衣人来到一间杂房,今天是初一,月黑星稀,阿黄点燃了一盏油灯,伸手拍醒黑衣人。
黑衣人醒来,就看到一张又长又丑的脸就贴在面前,他刚想挣扎,结果眼前白光一闪,一把短刀就架到了脖子上。
阿黄声音冷漠。
“刚才我问你的三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你是谁?”黑衣人惊惧。
“刚才我就说了,我姓黄,人称老马头。当然,我以前还有一个称号,只不过都十来年不用了,知道这个称呼的也没几个了,现在嘛,我只是翼国公府的一个老仆,是秦三郎的马夫,不对,从昨天开始,我已经是三郎永安坊宅的管家了。”
“那你知道我是谁,我是青蛇堂的,敢动我一下,你就等着入蛇窟万蛇吞噬吧。”黑衣人威胁。
“哦,原来是青蛇堂的啊,长安平康坊里的一群城孤社鼠而已,市井里坊的恶少年们组成,主要干的就是绑架、刺杀的脏活,有时也干些拐卖孩童、妇女的活,我没说错吧?”
“既然知道我青蛇堂的大名,那还不快放了我。”
老马头低下头,露出满嘴黄牙,呵呵笑道,“不瞒你说啊,其实我当年也是个恶少年,不过如今老了。我年轻的时候,为市井无赖贼,十二三岁时始杀人,十四五岁时为难当贼,有所不快者,无不杀之。十七八岁时,已经啸聚一方,麾下聚起数百喽罗,围村破寨,杀人无数。年二十,已经为一方绿林首领,手下兄弟过千,曾经跺一跺脚,那也引的州县震动。”
他嘿嘿的笑道,“我杀过的人我都记不住有多少了,我不但杀人,我还吃过人呢。今天你落入我手,你说我会怎么做?是简单的杀了,还是把你烤来吃了?你太老了点,皮糙肉厚的不好吃,要吃只能挖出心肝来煎了吃,煎之前最好再拿盐和酒腌一下,那才更入味呢。”
黑衣人听着那骇人的话,再看着那阴森的目光,心中惊惧,他虽是干的拿钱杀人绑架的活,可吃人这种事情绝对没干过,更别说还把吃人说的这么享受的。
他眼神闪动,强自道,“就你,不信!”
阿黄手腕一挑,手里的刀一下子划破了黑衣人身上的衣袍,他的刀锋在黑衣人胸膛、腰腹间划过,最后落到他大腿上。
“这块肉还算好点。”
黑衣人目光顺着那刀锋,感觉有如蚂蚁在身上爬过,无比的难受。
“你要知道什么?”
老马头把刀锋提起来一点,“说吧,谁雇佣的你。”
“是堂里派的任务,今晚临时派的任务,任务紧急,但钱给的多,堂主给了我一万钱,让我来这里做这一票。”
“区区十贯钱,就敢杀一位国公之子,而且这还是朝廷命官?”老黄把刀放到他命根上方。
“我没说谎,确实只有十贯,雇主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我的任务并不是杀了秦琅,只是让我过来教训他一顿,打折他一条腿、断他几条肋骨而已。”
阿黄听到这脸色依然不快。
“真是好大的狗胆。”
黑衣人道,“我也只是拿钱办事。”
阿黄冷冷道,“可有些钱你不该拿,有些事更不该办!”说完,他一刀柄重重砸在这条青蛇的脑袋上,把他砸晕。
接着,他开始仔细的搜查起这个家伙来,揭开面巾,里面露出张黄脸,那是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家伙,左臂上还刺有一条青蛇。
······
秦琅跟着阿黄来到杂屋,看到那个赤条条的男子。
“青蛇堂?”
“青蛇堂是平康坊的一个小帮派,堂主名为一丈青,他们平时主要活动于北曲,都是些市井无赖等组成,主要以暗杀绑架、逼良为娼、贩卖人口为主,成员大约百来人,在长安仅算是一伙小势力。”
秦琅点头,“阿黄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三郎,阿黄我这人平时就是爱瞎打听,恰好知道些。”阿黄猥琐道。秦琅拍了拍他肩膀,“可你不但发现了这人,还能把他拿下,这可就不简单了。”
阿黄呵呵的傻笑,装傻充愣。
“阿黄,你说这些人会是柴令武派来的吗?”秦琅首先怀疑起柴二,毕竟刚才柴二在他这里丢了个大脸,以这种纨绔子弟有仇必报还不过夜的性子,找平康坊的团伙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也许,但既然这条青蛇落到我们手里,我们直接打到北曲青蛇堂口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阿黄,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当个马夫太委屈你了。”秦琅发现这个缺牙老黄还真有点深藏不露的感觉。
“三郎,我现在已经是管家了啊。”阿黄呵呵笑道。
秦琅让阿黄叫来魏昶还有刘九、林三、张诚、赵安几个。
几人打量着刚醒来的那条青蛇,面面相觑。
“我秦琅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现在有人却要玩真格的,还要打断我一条腿,这可就过份了。”
魏昶也点头道,“确实过了点,不过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些好。”他也怀疑是柴令武干的,不过对方可是顶级纨绔,他也担心秦琅贸然行事。
“哥几个,我打算去北曲的青蛇堂找一遭,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同行啊?”秦琼目光扫过几人。
这几个都拿了他金子,也是他极力在拉拢的,现在正好试一试他们,看下这些人究竟可不可靠。
武候队头张诚打着哈欠,眼睛有些发红,他也是刚眯了会。他瞧了瞧天色,此时天还黑着,离天亮还有一会时间。
“不如等天亮了,通知万年县衙?”
“天离还早着呢,难道就这样干坐着?”林三倒是不客气的道,“青蛇堂只是群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丈青现在是越来越胆大了,连官人也敢动了,秦三郎,不需你出马,我带兄弟去把青蛇堂平了,将一丈青抓来问罪!”
秦琅笑笑,“我想去亲自见一见这个一丈青,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当然,我与一丈青并无恩怨,我更想知道他究竟是收了谁的钱!”
平康坊是万年县管辖,现在也是夜里,不过魏昶还是愿意跟秦琅走一趟。
张诚见状,于是也只好说愿意一起去搜捕贼人。
一行人于是骂骂咧咧,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带着酒气杀向北曲青蛇堂。
林三是平康坊的地头蛇,平时主要在南曲活动,跟北曲的青蛇堂没什么交集,但他却最瞧不起青蛇堂干的那些逼良为娼,拐人为奴等行为。
他招来几个手下兄弟,“虽然我们平日里跟青蛇堂井水不犯河水,可咱们白马堂最是瞧不起这些下三滥,今天他们惹怒秦三郎了,咱们得替九哥的恩公把他们灭了。”
几人都一起点头。
林世荣又道,“你们赶紧带兄弟们先把青蛇堂围起来,不要放走一人。”
刘九过来,“老三,你莫要围死了,只派机灵的兄弟盯住青蛇堂的前后门,若有人出来,也不要阻拦,只要缀上去,看看他们去了哪里,记下名字回报。”
林三马上明白过来,大哥这是要放线钓鱼,故意打草惊蛇,然后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了。
“还是大哥高明。”
魏昶在秦琅身边提醒,“三郎虽是官人,还是县尉,可这是万年县管地,我们这些不良人也不在当值。”
“那又如何?青蛇堂公然行刺朝廷官员,我带长安义民捕贼捉奸,是正义之举。”
他重点突出了义民二字,而不是以长安县不良人、武候等官方身份。
沿平康坊东北坊墙的北曲,虽然与南曲平曲相隔不远,可却犹如两个世界,这里没有那些华丽的楼阁院落,也没有那些衣着华丽时尚的女伎们。
这里聚集着大量低贱的娼妓,院落低矮,道路坑洼,那些低矮的院落里,还充斥着许多龟奴、赌徒、乞丐、闲子恶少等。
青蛇堂便是落脚于此地,在一处破旧的院落里,堂主一丈青正在陪着一个高鼻胡人。
长安城大,胡人也多,并不算稀罕。
胡人坐在榻上,等的有些不太耐烦,“这么点小事,怎么还没有办好?”
“请康兄稍坐,莫急。”一丈青长的高瘦,有双三角眼,虽然长相难看,但此人行事狠辣,年少时曾是被卖入北曲青楼里的小龟奴,后来因偷客人钱财,被老鸨剪去了两根手指,打个半死,奄奄一息之时被扔出了青楼等死,谁知命大,硬是活下来了。
后来他便成了乞丐,再后来一步步的也成了在北曲开帮立派的人物,胸口刺了条大蛇,自号一丈青。当年剪掉他两根手指,差点打死他的那个老鸨和龟公,后来都被他削去手脚,浸在大瓮中,硬是被他折腾了三年才死。
这是一个绝对的狠人,能够一步步的走到今天,靠的正是毒蛇一般的阴狠和恶毒。
只要价钱出的到位,什么脏活黑活他都敢干。
国公府的一个庶子而已,仅仅是打断一条腿,就能收十万钱,这买卖对一丈青来说绝对划的来。
他本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一条藏在长安阴暗角落里的毒蛇,那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时咬上一口的目标而已。
潇湘馆里,玉箫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秦三郎走了,找青蛇堂的人算帐去了,她心里莫名的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姑娘,秦三郎还会回来吗?”婢女绿珠问。老鸨已经为玉箫姑娘和秦三郎举行了铺堂梳弄之礼,三郎晚上还在这里住局挂衣。“他会来接姑娘去秦府吗?会纳姑娘做妾吗?”
玉箫伸手托腮,继续出神。
“姑娘,秦三郎摘了你的花吗?”绿珠忍不住问道。
玉箫托着腮不发一言。 hf();
第23章 投名状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有意借青蛇堂试一试自己拉拢的这些人,看看究竟能不能有用。一锭锭的金子撒出去,总起码得听到个响,否则那就真成了人傻钱多了。
好在开始虽然武候队正张诚有些打退堂鼓,可最终还是带着相熟的武候一起过来了。
魏昶和赵安手下的不良人以及狱卒们也都没人退缩,这些家伙都是些老油子,青蛇堂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地痞组织,就算灭了也没事,反正他们师出有名,说不定还能立一功呢。
劲头最足的还是刘九和林三的人,这群人以当初刘九带来的河东边塞游侠为主,这几年刘九栽了,他的手下也散掉了很多,可老兄弟林三还是带着一伙兄弟在平康坊南曲扎下根来,并建立起了白马堂。
青蛇堂主要以刺杀绑架、逼人为娼贩卖人口为主,而白马堂经营的则是青楼、赌坊这块,大家平时是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边塞游侠出身的白马堂众人,瞧不起坊里无赖们建立的青蛇堂。
这两年,白马堂还算低调,但骨子里的凶悍却从不曾改变过。
有秦琅这个县尉官人打头,又有大哥刘九归来带队,于是这群猛兽便如打开了鉫锁逃出了牢笼一样。
特别是刘九对林三等人直言,“这是我们替恩公办的第一件事,必须得办好,还得办的完美。”
林世荣拍着胸脯表示,绝对办漂亮了。
白马堂众人操着各式武器围向了夜幕下的北曲青蛇堂,他们操着的家伙也尽显这些边城儿的彪悍,战斧、铁鞭、骨朵、铜锤、铁锏、狼牙棒、熟铜棍······
青蛇堂的院门口挂着两盏昏暗的灯笼,隐约能看到门口插着一面绘有青蛇的旗帜。
几个青蛇帮众在门口的房里打着盹。
林三带头,白马帮众直接架人梯翻进了院墙,然后只听到几声闷哼声,他们已经成功的打蛇了门内的打盹的守卫。
门被打开。
白马帮的人冲在最前面,他们边冲还故意边喊叫,这是刘九要求的打草惊蛇。
混乱开始。
一条青蛇连滚带爬的跑进前厅。
“不好了,白马帮的人杀进来了。”
一丈青猛然站了起来,“白马帮,林三?”
“正是他们,那林三提着一把狼牙棒冲在最前面,兄弟们抵挡不住。”
旁边一个胡商闻言脸上有些慌乱,“这怎么回事,莫不是你手下人失了手?”
一丈青阴沉着脸不接话。
“一丈青,你收钱的时候倒是痛快,话说的好听,可办起事来,却是这么无能,狗东西。”说着,那胡人匆匆要走。
一丈青目光如毒蛇一般的盯着胡人,“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狗屁!”骂完,胡人赶紧从后面溜了。
院里,青蛇堂措不及防,根本不是白马堂的对手。青蛇堂本就是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什么下米药放冷箭之类的他们很擅长,坑蒙拐骗也厉害,但真要说真刀真枪干仗,他们就完全不是白马堂的对手了。
林三等人当年可是跟着刘九一起真正造过反打过仗的,甚至如林三等本就曾加入过隋朝的边军的,他们还多是北地胡人,个个彪悍勇猛,这会放开了手脚,那些青蛇哪是对手。
挨着就倒,碰着就折。
一会功夫就已经打进了厅堂。
一丈青被围住了。
“林三,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夜为何要结这梁子?”
秦琅笑着上前,“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手下已经落到我手里了,说吧,收了谁的钱,敢来行刺本官?”
一丈青看到秦琅的时候,便明白了他的身份,但他还是假装没听懂。
秦琅冷笑两声。
活阎王魏昶便走上前去,从一名白马帮众手里拿过一把锤子,一下子就砸在一丈青的膝盖上。
一丈青惨叫一声,站立不住,跪坐在了地上。
锤可是最霸道的兵器,这种钝器本就专为破重甲所有,一锤下去,他的膝盖骨已经碎了,这条腿永远废了。
“老实回答秦三郎的提问。”魏昶冷哼道。
一丈青紧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出。
“混江湖的,尤其是干我这行的,都知道雇主的消息绝不能透露。”
“是条汉子啊,不过我讨厌这样的人跟我为敌,魏帅,把他另条腿也敲碎了,再把他的牙全都拔出来,若是再不说,就把他的两条手也都敲碎了。”秦琅阴森森的说道。
魏昶二话不说提起锤子又是一下,一丈青另一条膝盖便也碎了。
他疼的在地上打滚,死去活来。
秦琅对这种人一点怜悯都没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魏帅,问下其它人。”
魏昶招呼手下的不良人,开始展露他们的拿手本事,刑讯逼供,这是做为不良人最基本的手段。
他们每天面对着形形色色的贼盗罪犯,故此都练就了一手很厉害的刑讯本事,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花招。
“张队头,有劳你带武候兄弟们帮忙抄一下这处贼窠,或许这里还藏有贼脏,或是被拐卖来的妇女儿童,和被绑来的肉票。”
张诚看着魏阎王那凶悍的行为,也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想起自己白天就落到这家伙手里,若不是秦县尉,自己说不定也已经被折腾过后活埋在哪个不知名的野地了。
当下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高呼一声,于是本来招呼来喝酒的一众武候兄弟,都打起精神,去搜查各处了。
有白马堂围着,还有不少游侠儿帮忙。
也算是盘踞在平康坊北曲一霸的青蛇堂,立即遭到灭顶之灾,除了有意放走的几条蛇,其余在堂内的帮众全都被打倒揪了出来。
不良帅魏昶和狱卒班头赵安两个各施本事,对着这些倒霉的青蛇一通大刑伺候,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几套手法下来,已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秦琅让他们把这些人的不法之事,全都记录下来,以做为呈堂证供。
张诚带着的武候收获不小,不但搜出了许多金银钱捐等赃物,还发现了好几处地下密室,在里面果然找到了青蛇堂拐卖来的几十个年轻女子、孩童,还有十几个被绑架的肉票。
魏昶马上带着不良人接手,开始做笔录,登记众人身份,记录青蛇堂的累累罪行。
“骇人听闻,丧心病狂啊,少府,青蛇堂每一个都该死。”见惯了长安城阴暗角落里那些赃事的魏昶,拿着一叠笔录过来,也不由的咬牙骂道。
“青蛇堂不仅诱拐年轻女子妇人,还偷拐孩童,他们为了逼迫那些良家女子为娼,极尽侮辱,**这些妇人们,殴打凌虐,甚至是不给饭食,直至她们最后崩溃认命,然后被他们拉到堂下控制的妓院里为娼接客,替她们赚钱。而且这些人毫无人性,根本不顾那些女子的生死,就算来了例事也一样要接客,好些女子甚至被折磨的张不开腿走路,许多可怜的女子两三年就被折腾的油尽灯枯或是染病而死,而一旦不能再接客,这些毒蛇就会把这些可怜人直接打死然后埋到城外乱葬岗去······”
青蛇堂诈骗、迷绑,各种手段用尽,不仅对平民女子下手,甚至是一些贵族大户人家的女眷,他们一样胆大包天的敢下手。
“罄竹难书啊。”魏昶用了一句当年隋末义军讨伐杨广的檄文。
饶是秦琅两世为人,可也没想到这阳光之下还有如此罪恶。
胸中一股火腾腾燃起,他大步上前,一脚就狠狠的踢在了两膝已废的一丈青裤裆,刚痛的死去活来的一丈青再次惨叫一声,直接晕死过去了。
“畜生!”
魏昶见秦琅还不肯甘休,赶紧过来扯住他,“少府,我让兄弟们把这些毒蛇全都抓起来,等天亮后带回衙门审理,绝不会放过一个。”
“能定什么罪?”
魏昶道,“武德律规定,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
唐朝把拐卖人口称为略卖,而正常的奴隶买卖称为和买。
“杀人呢?”
“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诸残害死尸者谓焚烧、肢解类及弃尸水中者,减斗杀罪一等。”
“强盗罪,十匹绢以上及伤人者,绞。杀人者,斩。”
“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
········
秦琅点了点头,看来唐律对于青蛇堂这些渣子们的行为还是有很严苛的打击的。
“绑架呢?”秦琅又问。
“少府,绑架勒索在我朝被称为执持人质,武德律规定,执持人为质者,皆斩。不论是执持人质欲谋取钱财,还是为避罪防格,皆合斩坐。”
秦琅心中总算舒服点了,按武德律,青蛇堂估计没一个能活。
拐卖人口律法中为略卖人为奴,要处绞刑。
谋杀、强盗、绑架,都是斩。
就连平时争地盘之类的斗殴杀人、伤人,也一样是重罪。
“人渣,全都绑起来。” hf();
第24章 犁庭扫穴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北曲青蛇堂这边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四邻。
听到这边隐隐传出的惨叫之声,还有外面大批人执着武器围守,邻居们心中惊惧,可也没谁敢躲在家里不吭声,而是悄悄的赶去禀报坊正。
倒不是大唐子民都很有正义之心,实在是因为大唐律法规定,四邻五保若遇邻居发生什么事情,必须救援或报官。
比如说遇盗贼,须得一起捕贼,而如遇到绑架这样劫持人质的事情,当地的村长里正坊正这些官吏,若是不能解救,还要连坐治罪。
此时还没天亮。
坊门依然紧闭着,坊正也仅仅只是流外小吏,正睡的香甜,结果当值巡逻的坊丁猛的拍门惊醒了他。
“北曲,白马堂众人正在围攻青蛇堂。”
坊正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下,“去召集坊丁,但不要轻举妄动。”
坊门还关着,长安街上巡警的武候们进不来。当然更关键的是,坊正很清楚白马堂和青蛇堂的能耐,他一小小坊正,哪控制的了局面,再说了,平时他跟白马堂的林三等关系也还行,没少得孝敬。
“高坊正,不行啊,那边闹的动静太大了,听说血腥气都冲出数十丈远,估计死了不少人。”
一听说死人了,高坊正也不由的一个激灵。
这团伙之间斗殴不稀奇,可你拿刀拿枪就不对了,死人就更不对了。
“哎呦我的个天啊,这不是要我命嘛,赶紧,敲锣打鼓,把坊中的壮丁都集中起来,娘的,不让我好过,也都别想好过。”高坊正已经有些慌了手脚,死了人,就意味着事情不可能隐瞒,一旦雍州衙门下来查,最后总得有人倒霉,他就首当其冲。
等高坊正急急忙忙带着大群平康坊丁壮赶到青蛇堂口时,这里已经风平浪静了。
高坊正还在外面指挥,结果魏昶直接带着林三和几个不良人过来了。
“林堂主,你这是在做什么?”高坊正也顾不得往日情面了,见面就大喝。
魏昶上前,手里还提着把刀,“林三郎协助我长安县不良人捕拿奸贼。”
“奸贼?”
林三嘿嘿笑了两声,“青蛇堂居然派人行刺长安县尉秦少府,失手被擒,秦县尉顺藤摸瓜,找到这青蛇堂口来,我等只是自愿前来协助的义民壮士而已。”
“魏帅,平康坊可是归万年县管的。”高坊正道。
魏昶冷哼一声,“高坊正,你还有脸说,这平康坊还真是藏污纳垢,你可知道这青蛇堂犯下多少罪恶?执持人质、逼良为娼、略卖人口、强盗杀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居然出了这么一群渣渣,你这个坊正是怎么当的?”
一席话,让坊正已经汗湿衣背。
完了,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我,我真不知道啊。”
“哼,青蛇堂已经被端了,人证物证皆在,起获的赃物、人口也都在。”
高坊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几句话将高坊正震住后,周边的坊民们也都安静了下来。魏昶趁势发布任务,让林三带头,坊中百姓配合,全坊搜查青蛇堂的漏网之鱼,同时搜查青蛇堂的其它一些房宅产业等,务必斩草除根。
坊内顿时一阵阵鸡飞狗跳。
其实坊中的几百户百姓,也早就对青蛇堂这种渣子嫌恶无比,只是往日里青蛇堂有人罩着,老百姓们也没有办法,再者青蛇堂也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
这会大家都纷纷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搜出来的青蛇堂钱财许多,秦琅只让登记了部份在册,其余许多他直接让刘九转移到了白马堂中,另外还当场拿出了不少来分赏给今晚出力的武候、不良人狱卒还有那些游侠儿们。
大家皆大欢喜。
折腾一夜,青蛇堂所有堂口产业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最终抓到了青蛇堂一百三十七人,其家眷三百八十余人,另外还有被青蛇堂控制的娼妓一百余人,密室里囚禁着的三十多名年轻女子,以及十几个被绑来的大户人家子女肉票,另外还有二十多个被拐来的孩子,有半数已经被打折了手脚。
这些可怜的孩子将成为他们赚钱的工具,被迫拖着断手断脚到街上去乞讨。
当他们解救出来时,一个个痛哭流涕,甚至有几个被囚禁侮辱的女子得到自由后,直接就撞死当场,经历了那恶梦般的生活后,她们已经没勇气活下去了。
长安县尉秦琅的名字,也迅速的传遍整个坊内。
无数人都对这位年轻的县尉,赞扬不已。
一百多条毒蛇还有他们的家眷,则全都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被坊内百姓们投掷垃圾石子,更有那些可怜的女子上来撕咬的。
一丈青更是被数十个可怜女子直接活活咬死了,那些被他逼良为娼的女子,直接一口一口的从他身上撕咬下他的肉来,就那样生吞活吃。
坊正失神落魄的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他知道自己完了,免不了一个流放千里的罪刑。
玉箫和鱼玄机也披着彩帛,站在人群后面。
“姐姐真是命好,遇到秦三郎这样的英雄男子呢,今日之后,秦三郎必将名满长安,虽说他是翼国公庶子,可今后必然前程似锦,姐姐真是好福气呢。”鱼玄机带着些羡慕的眼神道。
不管如何在长安有名,她们这些女子,终究也只是下贱的,运气好,能寻得一个真心待她们的贵族高官男人,肯将她们纳为妾侍,下辈子也便衣食无忧,不用再陪酒卖笑了。
秦琅人年轻,长的也好,还是国公之子,虽说是庶子,可如此年轻就是县尉了,如今又办了这么大一件案子,彰显出非凡的本事,可以说,将来的长安城,这位必然会有一席之地,玉箫能跟着他,确实是极好了。
玉箫望着远处正淡定指挥的秦琅,也不由的微笑起来,只是昨夜秦三郎并没有摘花,也没说过究竟会不会带她回秦府,会不会正式纳她做妾,想到这,又不由的有些焦虑起来。
天渐渐放亮。
巡街的武候高声的传达着开门的命令,一声声传下来。
紧闭了一夜的平康坊坊门,也终于缓缓打开了。
此时的长安城还没有开始设置街鼓和实行左进右出的规矩。
门下省城门郎专门负责此事,他麾下管着八百名门仆,轮流当值。天微微亮,当班的门仆便会将统一保管的城门钥匙送达相应门下。
门下省门仆们送来钥匙,当值左右骁卫的府兵则要堪契。契是鱼契,有两半,门仆和骁卫各管一半,要核验完整后,才能打开城门。
皇城宫门是最后打开的,门仆和骁卫还要与左右监门卫的人一起核验堪契。
门刚打开,便有大队皂衣不良人涌进来。
门内,秦琅重又换上了绿色官袍,魏昶等人也都身着皂衣,腰带佩刀,林三等‘义民’则把昨晚的斧锤等放好了,只是赤手空拳帮着押送青蛇堂的一干人。
“万年县不良人办案!”
涌进来的皂袍不良人高呼。
魏昶上前。
“张帅!”
“魏帅。”对面一个魁梧男子打量着魏昶和秦琅等人,目光最后落到了一丈青等青蛇堂众人脸上。
几个青蛇堂头目看到那魁梧汉子,精神一振。
“张帅,救我。”
“魏帅,这是怎么回事,你长安县不良人怎么还跑到我万年县来抓人了?”
魏昶冷笑几声,“张帅倒是消息灵通啊,坊门未开就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既然你消息这么灵通,难道就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何事?”
对面来人却正是万年县不良帅张敬,他阴阴的道,“不管他们犯了什么事,那都该由万年县来处置,还轮不到长安县衙来管。今天,谁也别想从平康坊带人走。”
秦琅上前。
“本官长安县尉秦琅,不知你是何人?”
“万年县不良帅张敬。”
秦琅笑笑,“哦,见到上官,为何不拜?”
“我是万年县不良帅,非长安县不良帅,你也只是长安县尉,又非我万年县尉,何来上官之说?”张敬很不客气道。
“这么说,你今天是非要一意孤行,阻拦本官将人犯带走了?”
“长安县的人,休想从我万年县带走一个人!”
“你可知道这些人犯下何等罪行?你要袒护他们,难不成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秦琅喝问。
“闪开!”
张敬一步不退,“弟兄们,长安县欺人太甚,这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大家都把家火事亮出来,看谁敢把人带走。”
门外的武候隔着坊门,看着门内两县不良人对峙,只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并不来干涉,皆因这里是左候卫的武候,但他们只负责街面上的事,这坊内的事他们管不着,要管也是御史台巡使和万年县或是其上面的雍州衙门管。
秦琅笑了。
他上前两步,来到张敬面前,突然拔刀。
一道白光闪过,秦琅的刀已经插进了张敬的大腿,张敬措不及防没料到这种场合秦琅敢拔刀捅人,剧痛之下不由的跪倒,他刚把手摸向腰刀,秦琅已经把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秦琅朗声说道,“昨夜青蛇堂贼人行刺本官,本官追捕贼人后发现青堂贼人绑架勒索、贩卖人口、逼良为娼,恶事做尽,丧尽天良。这事本来当交由万年县来管,可是昨夜讯问一丈青后意外得知,这青蛇堂能在这万年县为恶多年,皆因背后有万年县不良帅张敬及其手下部份不良人撑腰,狼狈为奸,祸害一方。”
“本想先把青蛇堂贼人带回去,再揭发张敬等贼差,料不到你们居然还想劫夺人犯,那就一起带走。”
“魏昶。”
“属下在!”魏疤面上前。
“把这些试图劫夺人犯的万年县贼差,全都收缴武器,捉起来带走,敢有抵抗者,就地格杀。”
“姓秦的,你区区一长安县尉,也敢动我万年县不良人?”张敬还在叫嚣。
可惜他遇到的是秦琅。
直接就是一刀背砸过去,将他门牙砸碎数个,满嘴是血。
魏昶更不客气,招呼着手下,上去就是拳打脚踢刀鞘拍,有个家伙刚拔出刀来,就被魏昶直接一刀砍掉了那只手,这下再无人敢乱来,只能丢了刀跪地被缚。
坊门外的左候卫武候们看着目瞪口呆,想不到这长安县尉居然如此猛。
“走,回长安县衙!”
秦琅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几十个万年县不良人,冷哼一声,手一挥,通通跟青蛇堂贼人一起带走。
坊门,左候卫的武候们看着秦琅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坊门远去,不由的惊叹。
“不愧是我大唐第一猛将秦叔宝的儿子,真是够猛!”
有人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等着瞧吧!”
长安县的人跑到万年县来捉人,临了还把万年县不良帅跟手下不良人也都抓住了,这绝对会是今天长安城的大新闻。 hf();
第25章 铺床叠被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人犯被关进了永达坊长安县狱,魏昶带着不良人协助赵安看守监牢。不用秦琅特别交待,魏昶等人也知道这是一件大功劳,不可能肥肉入了嘴还再吐出来给别人。
长寿坊,长安公廨。
当秦琅把那足足装了小半箱的笔录摆到县令许敬宗面前时,可是将他震的不轻,更别说,公廨院里站了一百多号苦主。
秦琅站在那里简单介绍案情,许敬宗翻看着笔录,没一会,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怀良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昨晚没受伤吧?”
秦琅笑笑,“就是一夜没睡,有些困。”
“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呢?平康坊里与朋友们喝个酒,结果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情。”许敬宗把笔录丢回箱里,“这事情,你本来应当直接向万年县报案就好。”
“我身为长安捕贼官,遇事却向万年县报案,传出去丢的可不止是我的人,还是你许明府的脸面啊,对吧?再说,我这也是顺手检验一下昨天拉拢的那几个人,别说,能堪大用,值。”
“你人还没到县衙,万年县令就已经派人过来告状了,万年县尉还亲自过来了,要把贼人和张敬等不良人带回去。”
秦琅笑笑,“明府应当拒绝了万年县吧?”
许敬宗也只是笑笑。
“其实明府也当明白,这一丈青不过是个青楼龟奴出手,却能在平康坊招揽这么多亡命恶徒,犯下这么多桩罪行,上面没有人怎么可能?而据我所讯问到的,那万年县不良帅张靖,可正是一丈青的靠山。一丈青那些勾当所得,每年有三成交给了万年县不良人,张靖独得一成,其余不良人分两成。”
“有证据吗?”
“有一丈青及青蛇堂众人口供,一丈青还有专门的帐本记录着每一笔上供给张靖的钱帛记录,前后累计可是相当惊人。”
许敬宗冷笑了一声,“又一个渣子。”他对万年县不良帅这等行为,兴趣不大,只要有证据,那么朝廷随时就能把这个不入流的万年县不良帅,包括他手底下的那引起不良人全都拿下。
他比较关心的是其它。
“听说你昨晚在平康坊跟柴令武起了冲突,最后还从他手里强夺了潇湘馆的女校书玉箫姑娘?都铺堂梳弄了?”他的话里带着几分羡慕,女校书之名可是名满长安,特别是深得那些文人士子们的喜欢。
毕竟这年头,能够跟他们诗酒唱和的美丽女子可不多。
……
“眼下是关键时候,你怎么还到处惹事呢?”
“许公,柴绍是太子党,本就是敌非友,再说昨日之事非我惹事在先啊,我只是看不惯他堂堂皇亲国戚,却要做那种强迫之事而已。”秦琅也知理亏,不过还是有些嘴硬。
“昨晚的刺客是柴令武派来的吗?”许敬宗又问。
秦琅摇头。
刘九昨天特意安排人盯着青蛇堂出口,后来果然有人从里面出去,其中有一个比较可疑的胡人,最后去了门下给事中郑玄礼的宅子。
林三已经查出来这胡人的身份,这是西市比较有名的一个掮客,专门做那种牵线搭桥的活,且以黑活脏活居多,喜欢为那些大户豪族处理一些不太方便出面的事情。
“你怀疑是郑玄礼雇佣的青蛇?有证据吗?“许敬宗很意外这个答案。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抓住这胡人,但一丈青交待了雇佣他之人正是这胡人,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买凶之人就是郑玄礼。”
许敬宗道,“这事就算了吧,不要再查了,那个胡人估计早就死了,尸体都找不到了。你真找上郑家,也是死无对证。怀良啊,你这两天还是低调一些,好好的想想如何把那些囚犯组织起来。”
“许公,那位决定好了吗?”
许敬宗却没有透露,“你做好准备就好,对了,你真的被叔宝赶出来了?”
“嗯,暂时回不去了。”
许敬宗也不由的无奈,本来上面说让秦琅做秦王府与秦琼之间的联络人,现在倒好,这位居然被秦琼赶出家门了。
“你昨晚闹腾了一夜,估计也困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那这里的这些苦主,还有永达坊的犯人?”
许敬宗没好气的道,“放心吧,人既然已经进了我长安县公廨,就没有理由再交出去。我已经报知雍州衙门高治中,他已经直接上奏陛下,这案子不会交出去的,不论是左右候卫还有御史台,都别想抢这案子,万年县就更不消说了,本来这案子是在他们辖地办的,可现在既然整个万年县的不良人都牵扯进来,那么他们就得避嫌。”
“我会马上派人去寻找联络这些苦主的家人亲戚,妥善安置的。”
“至于张敬等万年县不良人,我已经上报高治中,稍后他会派人来把这些渣子带走。”
总之许敬宗的意思,这个意外的案子秦琅就不要管了。
秦琅呵呵一笑,也便干脆拱手退出,虽然一丈青等让他愤恨,可这些人已经都被捕了,等待他们的不会有好下场,只会有法律的正义之剑。
走出公廨。
阿黄牵着马在那里候着了。
“回永安坊吧。”秦琅站在衙门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扭头,见魏昶正带着一伙不良人,跟另一群人在斗鸡一样。
他上前去。
“阁下莫非是万年县尉?”
魏永安穿着跟秦琅一样的绿袍,面对年轻的县尉也只是略一揖手。
“魏帅,替我送下你本家!”
虽同为县尉,同是捕贼官,可一个是长安县的一个是万年县的,两人不是一个衙门的,秦琅了懒得跟这人客气。
“嘿嘿,魏少府,请回吧!”
魏永安大怒。
“魏县尉,你手下的张敬等人呢,已经交给雍州衙门了,你若是想要捞人,那你去雍州衙门好了。我还有事,告辞。”秦琅扭头就走,骑马回永安坊去了。
永安坊,坊角街铺。
张诚已经在当值了,只是有些精力不济的打着哈欠,见秦琅过来,马上出来问好。
“昨晚的事情,有劳张队头了,等案子办好了,到时少不得张队头你一份大功的,还有昨晚的兄弟们,也多谢了。”
张诚笑道,“这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要谢也是我们谢三郎你,昨晚兄弟们酒也喝了,女校书和女录事都见着了,更别说仅是活动下筋骨,还得了那么些好处呢,大家都说三郎你仗义豪爽呢,还说以后但凡有事,尽管招呼一声,兄弟们绝不含糊。”
“好,谢了,等哪天有空我再请兄弟们喝酒。”
张诚笑呵呵的道,“三郎赶紧回家吧,刚才潇湘馆已经把女校书用马车送进府去了。”
看着他跟老黄一样猥琐的笑容,秦琅不由的愣了下。
玉箫姑娘已经自己来了?
告别张诚等,秦琅进了坊门。
“老马头,我跟这玉箫姑娘以前很好吗?”秦琅问。
“三郎你很仰慕女校书的,每次若做东办酒会,必然要到潇湘馆的。”
秦琅觉得这话里有话。
“仅是这样?”
阿黄嘿嘿一笑,“女校书可是长安最有名的女子,多少勋戚高官想要请她主持酒会,都还要排队呢,至于说长安城里的勋戚贵族子弟,就更难有机会了。”
“哦,原来是这样。”
秦琅差不多明白了,原来自己也仅是女校书的一个迷弟而已,可昨天老鸨去把他说的好像是玉箫的秘密情人一样,还赶鸭子上架的给他们弄了个铺堂之礼。
现在想来,自己不过是被老鸨利用了而已。
这老鸨不过是得罪不起柴令武,干脆把玉箫送到自己府上来,这算是祸水东引了。
“三郎,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长安城的女校书啊,如今被你独占。”阿黄呵呵笑道,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我还以为我跟女校书早就情投意合,暗许终身了呢。”秦琅道,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到得门前,只见原本紧闭的宅子,现在居然还有个老苍头守门。
“三郎回来了。”老苍头上来迎接。
“你是?”
“我是女校书买来的门子。”
进门,院里感觉有些变化,玉箫一袭纱裙,正指挥着几个女婢打开箱笼,把里面的东西摆送到厅堂房间去。
“三郎,你回来了。”
玉箫见到秦琅,上前屈身见礼。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看着满脸春风的玉箫,秦琅笑问,“这是?”
“他们是我新买的奴婢,以后就由他们负责看门、做饭、喂马、洗衣、洒扫、端茶递水等了。”说着,她把一叠奴契送到秦琅面前。
“还有这张。”
她最后又拿出来一张奴契,上面的名字却正是玉箫的。这是她自己的奴契,老鸨给了她。现在她又给了秦琅,只要到官府做个变更登记,她以后便是秦琅的奴婢了。
秦琅接过看了眼,然后递给了阿黄。
“阿黄,劳烦你再去趟长安县衙,找许县令亲自办下,就说办个放免还良的文书。”
玉箫听闻,站在那里怔怔出神,接着不由的泪水夺眶而出,喜极而泣。
自当年祖父得罪,她们家男丁皆被斩首或流放,女眷则皆籍没入教坊后,她就失去了自由,她向往着自由,却从不敢奢求有这一天,想不到现在,她不但离开了潇湘馆,甚至还立马得到了自由。
“三郎!”
玉箫直接跪在了秦琅脚下。
“这是做什么,起来吧。”秦琅扶起她,这是位长安名星,受无数人追捧,可却又身份卑贱,虽然之前有点小误会,以为这是自己的老相好,现在又被老鸨祸水东引把她送到这,可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为之前的秦三郎做点事情吧。
“我已经记起来之前我和你的事了,你我并没有什么私情,所以,等还良之后,你想去哪任你自由。”
玉箫愣了下,然后道,“多谢三郎不责怪昨晚玉箫昨晚没有如实告之,玉箫哪也不去,从今往后,便留在三郎身边,为三郎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以报恩。” hf();
第26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一个家还是得有个女人的。
玉箫的到来,让永安坊这处宅子立即显得有了家的感觉。她不但带来了贴身的婢女绿珠,也把小厮小乙带来了。还买了十几个奴仆,这些奴仆是三大家子,老的负责看门、喂马,年轻的男人则负责做马夫、长随和护卫,少年做书童。
女人负责厨房和洗衣,年轻丫头负责起居照顾。
倒是安排的井井有条的。
“花了多少钱,一会让阿黄给你。”秦琅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跟这姑娘相处了,两人坐在前厅里,屋外已经热了起来,可这里倒是通风透气挺凉爽的。
“我出来时,大娘不但把我的身契还给我了,而且也把绿珠和小乙两人的身契一起给了我,另外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些缠头,大娘都让我带来了。”
其实玉箫早已经积攒了不少钱,完全够自己赎身了,只是以前老鸨都把她当成是摇钱树,好不容易成了长安女校书,哪可能轻易放她走。如今则是没办法,再留着就是引祸招灾,只能忍痛放人了。
老鸨还指望着万一柴令武打上门去,还想秦三郎帮忙呢,于是好人做到底,玉箫积攒的钱、衣物、首饰等全让她带出来了,还把两个侍候她的奴仆也送给她了。
做为长安三大名妓之一,玉箫足足攒下了价值千贯的钱财。
买了三家奴仆也不过花了不到三百贯钱。
“我这里还有八百贯左右的钱帛金银,另外首饰等也还能值个几百贯,我都交给三郎吧。”
秦琅笑笑,“我哪里还能用你的钱,我的牙和胃挺好呢。”
“何意?”
“就是我不用吃软饭,不管这笔钱有多少,你自己留着做体已吧,以后家里开销,我另给你。”
昨晚上秦琅灭掉青蛇堂,可是跟刘九、魏昶他们私吞了不少,除了分出去的,他自己也留了一份,都交给老黄了,都是挑的易拿的金铤银锭和一些金玉首饰等值钱玩意,怎么也能值个百来两黄金了。
“三郎,我已经让绿珠帮你收拾好了北房正屋,我喜欢西厢,可以住那边吗?”玉箫问。
“你喜欢西厢房,那就住西厢房好了。”
玉箫听了这话,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三郎居然没有让她一起住正房,虽然她也知道,将来三郎会娶正妻,可现在毕竟还没娶。
“三郎也乏了吧,奴为三郎做碗冷陶,三郎吃了早点歇息吧。”
“有劳姑娘了。”
“三郎何必跟我见外,叫我玉箫就好了。”
阿黄办事挺快,没多久就顶着大太阳回来了,一回来先喝了碗凉井水,然后跑到厅里,把办好的文书递到正吃冷陶的秦琅面前。
“全办妥了,我还跑了趟平康坊找潇湘馆老鸨到长安县衙,一起办了转卖契书,等玉箫姑娘的契书到了公子名下,才又找长安县衙户曹的张参军办放免文书,本来这事是有些不太符合规矩流程的,好在都是自己人,张参军倒是挺爽快的,还亲自带着我找户曹几位佐史书吏,一圈下来全都弄好了。”
说着,她把一张文书递给秦琅。
“我省的麻烦,所以等放免文书办好后,就又找了坊正和张参军又给玉箫姑娘落了籍,你看,现在玉箫姑娘不但是良人,还已经落到咱们户上了。”
秦琅接过一看,发现不仅是玉箫落户永安坊了,他秦琅也正式从亲仁坊秦琼户口上分出来另立门户了。
户主就是秦琅,玉箫的身份也是良人,这上面登记的是妾侍,阿黄办事倒是快,一步到位了。
阿黄也在秦琅户籍上,他的身份则是部曲,他本是秦琼奴隶,后因救秦琅有功,被放免为部曲,这个部曲的身份要比奴隶强一些,但也不是大唐的良人子民,没资格分田授地,也没资格点选府兵,因此也不需要交租纳税,全靠依附主人,有一点有限的人身自由,可以娶良家女子,可良家女子若嫁给他,也就降为部曲,生的儿女也是部曲身份。
“阿黄,下午你再去跑一趟,把玉箫带来的这些人也都给登记上册,另外,我一会写封信你带给张参军,让他给你办下放免为良。”
主人可以放免家奴,一免为部曲,再免为良人。阿黄已经放免过一次,现在是部曲身份,所以只要秦琅再给他放免一次,他就能恢复平民之身,可以有正式的户籍了。
“好的,我下午再跑一步,给他们登记下。不过我就算了,现在这样挺好的,真要放免为良,那我以后还成课户了,还得交租纳税服役呢,哪有现在这样跟着公子好,服侍好了公子就行,其它的不用操心。”阿黄直摆手。
“这怎么一样呢,良人和部曲还是区别很大的,再说了,就算你放免为良了,以后也一样可以继续跟着我。”
“算了算了,成良人就得受官府管,哪有那么自由,还是现在这样好,我就只听三郎你一人的就好。”
“你还良后,就能均田授地了啊。”
“三郎若不是要赶我阿黄走,就莫再说这些了。”说着,阿黄直接退出去了。
弄的秦琅倒是呆愣了,这年头还有人宁愿当奴隶部曲不愿为自由民的?不过想一想,中国古代历史上,有好多平民百姓去投靠那些大地主、贵族为奴,也不愿意继续留籍为民,好像也有一点的原因的。
“三郎,老黄倒是对你忠心耿耿呢。”玉箫看在眼里,她是刚放免的,所以能深深体会到自由的珍贵,可老黄宁愿不放免还良,依然要留在秦琅身边,这确实不易。
“说来啊,我这条命都是老黄救的,当初我阿耶弃郑投唐,家眷留在洛阳被王世充追捕,若不是阿黄和我义兄拼死护着我逃出,我也跟阿娘一样早没命了。听我阿耶说,当初阿黄护我从洛阳一路逃到长安,受伤十余处,化做乞丐到达长安时,身上好几处伤口都早长蛆了。”
“阿黄真忠心,他是秦家家生奴吗?”
“阿黄是前朝时我父亲讨贼立功后,朝廷赏赐的皇家奴隶,据说之前是被俘的流贼。”
对阿黄的过往身份,秦琅也不太清楚,毕竟他不是原主,现在这点东西,也是他之前问秦琼才知道的,毕竟阿黄时刻陪在身边,他还是特意多问了几句。
玉箫做的冷陶味道挺正,丝毫不比东市悦来酒楼里的差,吃完后又聊了几句,困意上来,他便回屋睡去了。
回到屋里,躺在凉席上,觉得跟玉箫姑娘如今这样,有些不清不楚的,可她说愿意留下,阿黄又直接给办了落户入籍,还给直接弄成了妾侍了。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说不留又舍不得,毕竟人家姑娘是当代长安明星啊,又这么漂亮,但你说就这样真当成自己妾吗,又太草率了些。
哎呀,还是不想了,先睡一觉吧。
经历昨晚这一夜,收获还是挺大的,不说弄了百来两黄金的私房钱,起码也是检验了下自己撒钱拉拢的那些长安好汉们,事实证明,关键时候他们还是没有掉链子的。
今天已经是六月初二了,距离玄武门之变又近了一天,只剩下一天多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李世民那边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
想着想着,秦琅终于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玉箫推开门端了一盘熏香走了进来,看到秦琅睡的一头汗水,便拿起一把扇子坐在旁边帮他一下一下的扇着。
亲仁坊。
秦琼脱去官袍,换了身轻薄短衫。
秦用则站在旁边向他汇报最新的情况,秦琼听完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逆子,一出去还不知道要低调,这到处鸡飞狗跳的,这是要干嘛?”叹了口气,“这个青蛇堂是谁豢养的走狗?”
“长安县不良人张靖。”
秦琼皱眉,“我记得这人好像是淮安王李寿门下?”
“义父说的没错,张敬本是淮安王家奴,后来跟随淮安王征战,之后以战功而授长安县不良帅。”
一个家奴成为不良帅,说明这人是有本事的。不过在本朝,创业开国之初,许多曾是奴隶等身份之人,最后都授了官职。
比如大将军钱九陇、樊兴,两人都曾是皇帝的家奴,而现在都因起义从龙之功封大将军职、加国公之爵。
再比如马三宝,他本是柴绍家奴,后帮公主在关中举义兵,迎接皇帝入关,如今也已经为三品将军、郡公之爵。
就连秦用,以前是秦琼家奴,后来为部曲,之后也以战功授了视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之勋,还曾被授过六品武职,只是后来又回到了秦琼身边。
当年李渊创业之初,还是很豪爽大方的,有官员曾说,论功之时,主人跟奴仆总不能一起论功吧?李渊说,打仗的时候敌人的刀箭又不分什么主人奴仆高低贵贱的,所以论功的时候只以功劳论,奴仆只要有功也一样论功行赏,故此唐军中许多过去出身低贱的奴仆、部曲、商人工匠等也都得以授勋给官甚至是封爵。
淮安王李寿,字神通,皇帝的堂弟,现任左武卫大将军,掌管宿卫。
李神通在宗室之中,威望很高,势力也很大,当年皇帝起兵之时,他在关中拉起了一支兵马,响应皇帝。
在如今的太子秦王之争中,李神通与另一位宗室名王李孝恭都是站在太子那边的。
“青蛇堂行刺三儿,是否跟淮安王有关?”秦琼问。
“三郎已经发觉,此事好像是郑玄礼所为,不过关键人证已经被郑家处理掉了,三郎好像也没追究之意。”
秦琼听完勃然大怒。
“郑家安敢如此,我儿不过是拒婚,他居然敢买凶行刺?”
“义父息怒,没有人证郑家不会认帐的。”
秦琼紧捏着拳头,“三儿之前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太子和其党羽,皆非善类。”
“秦用,你去永安坊见下三儿,就跟他说,让他联络秦王,就说我要见秦王一面。”
“义父为何不直接跟秦王府联络?”
“关键时候,得小心谨慎一些为好,让三郎去联络方便一些,要尽快,时间不等人了。”秦琼叹息道,他本来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可现在越陷越深,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秦用欣喜,“我也早觉得太子非明君,还是秦王更有明君气象,义父在秦王麾下七年,支持秦王也是应当。”
“哎,我本只想做个国之良臣,奈何。”
待秦用离去后,秦琼嘴里一遍遍的念叨着‘荥阳郑氏,荥阳郑氏,好一个荥阳郑氏啊,拒你郑氏女,就要买凶杀人么?’
“你做初一,可就莫怪我做十五!”
说罢,秦琼一掌拍下,一张上好的几案,顿时四分五裂开来。 hf();
第27章 逆天改命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六月初二,太极宫,两仪殿。
武德天子李渊拿着太史令傅奕的密奏眉头紧皱,心神不宁。
“太白经天,秦王当主天下。”
这短短一句话,却令李渊更加坐卧不宁了。傅奕是太史令,这是朝廷掌管天文历法的一个官职,对于天文星象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人比他更专业。他研究许久,给出了这么一个解释,让李渊如何心安。
傅奕曾为隋朝汉王杨谅属下仪曹,杨谅欲起兵叛乱前,曾问傅议,荧惑入井,是何征兆?傅奕回说是灾,劝他不要起兵,可杨谅不听一意孤行,最后兵败身死。
后傅奕被贬到扶风为官,李渊恰为扶风太守,对傅奕以礼相待,李渊入主关中,便召傅奕入京,主持太史局。
李渊对于傅奕极为看重,不仅仅只把他当成是一个天文官,相反,傅奕许多朝政制度上的改革建议,他都大多采纳,比如傅奕建议精简官员、减轻刑罚,以及反佛清理寺庙等,李渊都接纳了。
傅奕上《请废佛法表》《请除释教疏》,李渊就下发了《沙汰佛道诏》,严格控制佛教的传播。
对于傅奕所说的话,李渊深信不疑。
此时此刻,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就是顺应天命,废太子建成,改立秦王世民为太子,让李世民顺理成章主天下。
可废太子易储,李渊虽然曾经几度拥有这个想法,可是在武德七年之后,李渊已经最终做出了抉择,他不想废长立幼,不想重走杨坚的老路。
他剩下最后的选择,只能是逆天改命,除掉世民,强保建成。
在太白经天之前,李渊一直在筹划着剪除秦王羽翼,秦琼、程咬金、房玄龄、杜如晦等一干秦王府文武部将幕僚,都被调任外放,他甚至亲自找秦琼谈话,希望他不要再支持世民。他最终的打算,是当李世民羽翼尽除后,将他改封到蜀中为王。
可现在傅奕这封奏章一出,李渊怀疑自己做的还不够。
自昨日太白复现起,京师长安的局势已经变的诡异莫名,白日里熙熙攘攘十分繁盛,可一入夜便分外肃杀严整。
兵士勋骑往来巡察警戒,络绎不绝,戒备森严。
李渊能够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在涌动。
武德天子这两天也是诏令不断,正在紧锣密鼓的做人事调整,心腹宰相裴寂以尚书左仆射之职,差不多把控了尚书省,尚书右仆射萧瑀和检校中书令杨仁恭都因为支持李世民,而被李渊列在将要调整之列。
密国公封德彝因持中立态度,已经被李渊正式下诏拜为中书令,裴世矩也被拜为检校侍中。
“召封德彝!”
李渊把傅奕的奏章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秦王当主天下那么字深深的刺痛了他。
今年刚五十九岁的李渊,觉得这几个字万分刺眼。
封德彝匆匆赶到两仪殿中。
李渊直接把傅奕的密奏交给封德彝看。
“你怎么看?”李渊问。
封德彝本名封伦,年纪与皇帝相仿,他是北齐太保封隆之孙,隋朝通州刺史封子绣之子,出身名门渤海封氏,智识过人。初为越国公杨素幕僚,因为办事了得,被杨素看重,下嫁侄女,结为姻亲,后来因督建仁寿宫有功,升内史舍人,在杨广朝,与内史侍郎虞士基狼狈为奸。
归顺大唐后,深得武德天子信任,还结为天子亲家。他被李渊选为天策府属官,可实际上封德彝却一直是天子的人。
做为天策府司马,封德彝向秦王李世民进献过许多效忠之策,表忠心,提建议,深得李世民的信任。而他转头又会把与李世民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全密奏皇帝。
李渊以为封德彝是个忠心自己的大臣,却不料封德彝暗里又跟太子往来,暗中依附太子。
他三方下注,让李渊父子三人都以为他是自己人。
此时,面对皇帝的询问,封德彝却并没有马上表达立场。
“恕臣斗胆,请问宅家是否还有易储之念?”
两仪殿中就君臣二人,内侍都不得在旁,封德彝没有称呼陛下,而是用了个宫内人私下场合称呼皇帝的近称宅家,以示自己也是天子近臣。
李渊神情凝重。
叹气连连。
“世民自幼聪颍过人,这些年来为大唐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只是朕所忧虑的恰恰在于此。朕遍览诸史,凡文官治政之朝必国祚绵长,凡武将秉国之代必社稷崩坏。”
“世民以军事见长,以军功受赏,用以治军必为良将,然如今天下一统,若用以治国,则恐有穷兵黩武江山之危。建成恰相反,他在军事上略逊于世民,但多年来监摄朝政并无大的过失疏漏,且生性仁厚友爱。我大唐未来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百姓休养生息的文官朝廷,将来要以士大夫治国,而不是让武人掌权干政,不需要一年连年征战不休的武将朝廷。”
西魏北周都是武将朝廷,武将们出将入相,子孙世袭,造就了一个个将门,一个个武勋世家,也导致了西魏北周隋皆是短命王朝。
李渊希望大唐能够更长远,能够打破这个局面。
更让李渊不安的是李世民如今表现出来的已经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能战,还有他对皇权的觊觎,李渊在李世民身上仿佛看到了前朝的杨广,当年他为晋王时也是表现的宽厚仁德,礼贤下士,贤王之名天下传,朝野拥戴,可最后杨坚废储另立后,坊间却传闻杨坚最后是被杨广弑杀而非病亡,甚至传说杨坚正因为晚年想要重立杨勇为太子,结果被杨广所弑。
昔日贤王一旦为帝后,没几年,就把强大的隋帝国搞的分崩离兮彻底灭亡。
李渊极担心的正是怕李世民是又一个杨广。
“朕,不愿让世民晋位储君,不放心把天下交给他。”
封德彝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后,当下便奏请三道敕旨。
“请陛下颁第一道敕,裁撤天策上将府,第二道敕是废秦王为庶人,免去其所兼太尉、尚书令、中书令等职,苟全性命终身不得离京。第三道敕,由太子建成领尚书令,总领政事堂会议。”
李渊听后不由的微微点头,若要逆天改命,强保太子,那么就必须控制秦王。
“臣请再下三道敕旨,第一道敕旨给北门天子元从禁军,命常何、敬君弘等诸将,即刻起封闭长安城门,全城戒严。”
“第二道敕旨,命北衙兵马警卫宫禁封锁宫城,最后一道敕旨,命大将军钱九陇、樊兴立即率兵包围宏义宫、控制秦王。”
李渊一张脸皱成一团,他本来就长的不是那种威武俊朗之相,他生下来就有三乳,而且年轻时就已经是满脸皱褶,还被杨广戏称为婆婆面。
他很清楚,只要他如封德彝所说的下了这六道敕旨,那么李世民就再也翻不了身,彻底被踩到泥底。
不过李渊却还在考虑着父子之情,还在考虑着朝野影响,毕竟李世民如今的地位和名望,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就这样废掉他,只怕会引起非议。
最关键的是,长安以外各地方,还有许多世民的旧下在掌兵握权。
李渊还需要时间把他们先一一调动安置后,否则容易急则生乱。
想来想去,李渊最后没有完全同意封德彝的建议,只是下令让北衙禁军封锁宫城,命北门屯营兵马守卫玄武门。
“让裴寂把傅奕这封奏章送到宏义宫去给世民看。”
让宰相裴寂拿这些奏章去给李世民看,用意明显,就是要告诉李世民皇帝的态度,要让李世民老实认命,不要再有什么动作。
尚书省,左仆射裴寂接到中书令封德彝送来的这封密奏时,脸上露出了笑容。裴寂是宰相,而且几个宰相里除去李世民的话,实际上是以左仆射为首的。而他做为皇帝的元从功臣,一直都是皇帝的第一心腹,皇帝支持太子,那他便支持太子。
他跟封德彝不一样,他跟秦王从没有半点暧昧,向来是态度明白,所以若秦王主天下,那他裴寂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封德彝也许还能在李世民的朝廷里有一席之地,他却不行的。
宏义宫。
位于长安城太极宫北西苑内偏处,秦王原本居住于太极宫承乾殿,武德五年,皇帝以秦王克定天下有功,特降殊礼,营建宏义宫,让秦王居住。
实际上,承乾殿在大内,而宏义宫却在偏僻的内苑西偏,规模不大,更是在宫城之外。
从宏义宫到太极宫,还得先出芳林门再绕到玄武门,或是往南经皇城入宫。
当尚书左仆射裴寂笑眯眯的把这封密奏转交给尚书令李世民时,这位平日里英武儒雅,豪气干云的秦王瞬间面如死灰,甚至浑身颤抖起来。
他怔怔的捧着那封奏书,连奉敕二字都忘记了说。
裴寂很满意的看着他这副样子,笑着转身离去。
良久。
长孙无忌道,“大王,裴寂已经走了。”
“哦。”
李世民应了一声,脸上忧惧惶恐的神色一扫而空,他脸上换上了大战之前的绝决自信之色。
长孙无忌担忧道,“想不到傅奕一封奏折,就把我们先前的谋划全都做废了,现在怎么办?”
李世民倒是没有丝毫慌乱,刚才那副惶恐样子,不过是做给裴寂看的。
“此事若是处置不当,估计不到明天天子元从禁军就会包围宏义宫,我们之前的一切安排部署也均将做废,大家也等不到初四那天了。”
皇帝让裴寂送那封傅奕奏章的用意,十分明显,这是皇帝要动手的信号,皇帝只是想让秦王府不战而降。
李世民道,“今日之事,倒让秦三郎早就预料到了。辅机,先前舅父派人传信,说秦琼让秦琅传话,说要秘密与我见一面。我先去见一下叔宝父子,你代我去见一下玄龄和如晦。”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见什么秦叔宝啊。”长孙无忌有些急。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现在还有些时间,我去去就回,也许能有意外收获呢。”李世民笑着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其实他现在内心慌的一批,可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不能表现出来,否则秦王府真会乱了手脚,不战而溃了。
他满心怀着期望,希望那个年轻的秦三郎能再给他点意外惊喜,也对曾经麾下第一大将秦琼寄以厚望,不管怎么说秦琼现在都是渭水大营几万兵马的副帅,关键时候也许这是翻盘的最后机会。 hf();
第28章 玄武门前,不见不散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靖善坊、大兴善寺。
秦琅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了,上次是跟着程咬金来见李世民,而今天则是接到秦用的传信,过来见秦琼的。
父子再次见面,秦琅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久,还是秦琼先开了口。
“听说昨夜你在平康坊遇刺,是郑家干的?”
“嗯,郑家恼羞成怒了,觉得我侮辱了他们家,所以出了十万钱想要买我一条腿。幸好阿黄警觉,把人擒下了。对了,阿黄以前不止是个战俘奴隶这么简单吧?”
“没事就好,老马头以前是个马贼。”对阿黄的过往秦琼没多提。“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秦琅笑笑,“能怎么处理,死无对证的事情,以郑家的名声和地位、权势,就算有证人也未必告的动他,还是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我已经记下了,早晚要跟他们算的。”
听到这里,秦琼总算是放心了些,他就怕年轻人年轻气盛不管不顾的。
“衙门当差还习惯吧?”
“还行吧,才刚上任两天呢。”
“两天,两天你已经办了两桩大案了,今早朝会时,御史台还跟雍州衙门御前打起官司来了,御史台称长安县越界办案,还有御史弹劾你这个长安县尉滥用权力,胡作非为。”
秦琅无所谓,“随他们去吧,阿耶,你今天约我见面,总不是要来说这些的吧?”
秦琼瞪了儿子一眼,“就算你出去自立门户了,可你也还是我秦琼的儿子,老子还管不得儿子了?我告诫过你,要低调一些,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你呢,到处惹事,那边刚得罪了郑家,这边又捅到万年县去了,你可知道那万年县不良帅张敬是什么人?他是淮安王的人。”
“那又如何?张敬这等渣子,我遇一个就抓一个,下次遇到这样的,还抓。”
秦琼本来是很关心儿子的,结果几句话让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逆子,这是长安城,你才几斤几两?还有,你带回家的那个青楼女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跟柴家二郎争什么?”
秦用过来,打断了父子的争吵。
“义父,秦王来了。”
秦琼瞪了儿子一眼,“走。”
李世民居然一身不良人的皂衣,他腰间挂一把三叉铁尺,匆匆走来。
一见面就张开双臂跟秦琼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看的出秦琼有些不太自在,毕竟之前他原本是打算中立的。
反倒是李世民对秦琼好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重逢一样。
“叔宝,又要到咱们并肩战斗的时候了。”
相拥之后,李世民扭头对秦琅直接就道,“三郎,事情的发展果然跟你之前提醒我的一样,局势恶化了。太史令傅奕密奏天子,说太白经天,秦王当主天下,陛下刚让裴寂把那封密奏转给我了,用意明显,而且听说陛下还调动元从禁军,已经封锁了玄武门。”
秦琅没有那种紧迫感,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历史最终他们会成为胜利者。
“大王之意?”
李世民长叹一声,“陛下这是给我下了招降书,让我不战而降。”
“大王愿降吗?”
李世民摇头。
“那大王有何计划?”
“计划已经赶不上变化了,原本听了你的话后,无忌和玄龄、如晦他们已经拟了一个新的计划,打算在太子和元吉昆明池计划发动前出手,可是现在看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今天不能应对好,只怕我明日就成了阶下之囚了。”
“三郎,我想听听你的建议,我现在是当局者迷,你是旁观者清。”李世民很诚恳的道,他麾下谋臣猛将很多,虽然如今天策府和秦王府的官僚属下几乎都被调走,可他们还是有暗中往来。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等这些天为他赶制了许多个计划和备用计划,但都赶不上如今的变化。
如今不能先应付眼前这一关,一切计划都休提。
“大王何不先下手为强,提前发动?”秦琅直接道。
李世民摇头。
“今日宫门守卫调动,守卫将士皆是陛下的人。”这种时候了,李世民也不瞒着秦琅和秦琼父子,“我在禁军里有人,可真正忠心用命的不多。若要发难,唯一的机会就是玄武门入宫,可现在玄武门守将不是我的人,唯一的机会,要等到六月初四。”
六月初四,常何、敬君弘等禁军将领才会轮值守卫玄武门,而他们正是李世民早暗中拉拢收买的人。
这是唯一的机会,可现在等不到后天了。
李世民见秦琅在深思,便转头问秦琼,“叔宝,渭水大营的兵马,你能否调动?”
若能得到这支大军的效力,那么李世民就拥有更大的胜算,甚至可以直接调兵攻打长安。
“没有兵符调令,渭水大营的兵马,无法靠近长安城。”秦琼道。
大营虽有几万兵马,可长安城里城外,有数量更多的番上当值兵马,和元从禁军。
除非大营得到兵符调令,且在主帅元吉不在的情况下,秦琼才可能调动兵马入长安。
可现在的李世民不可能拿的出调令兵符。
“三郎,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得坚持到后天,才有一线机会!”
秦琅想了想,“陛下既然还没有直接派兵围了宏义宫,那么就还有机会。”他脑子里仔细思考着关于玄武门之变的细节。
“陛下已经控局,机会不大了。”秦琼更了解皇帝,也更了解朝堂,他清楚知道,现在皇帝已经表明了态度,秦王已经没什么机会了。
“不,机会还有。”他终于想起来一些细节了,“大王四年前便从太极宫承乾殿搬出,可齐王元吉却还居住在太极宫武德殿,据我听闻,齐王的武德殿和太子的东宫,都是直接在宫墙上开有小门,可不经皇宫宫门,而直接进出大内的,甚至可直抵后宫内廷,没错吧?”秦琅问。
“确实如此。”
齐王元吉今年其实才二十四岁,所以虽然也早娶妻生子了,可却一直还是居住在宫中,太子虽说居住东宫,可早前为了方便,所以都是有门直接通往大内的。
毕竟本朝初立,制度未全,早年李世民在宫里居住的时候,甚至可以带着随从侍卫直接骑马带刀箭进出,也不会有侍卫阻拦。
不过近年制度渐全,规矩渐多,所以李世民四年前就搬出宫来了。
“大王,我有一计,可给你再争取一点时间。”
“你说。”李世民闻言一震。
“大王,天子最惧的是皇权威胁,而男人最怕的是什么?”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李世民犹豫着道。
“这话没错,但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权,还有许多普通的男人,可就算是最普通的男人,也最不能容忍一件事情,那便是妻妾行为不贞。”
李世民没明白秦琅怎么突然提到这里来了。
“大王,你试想一下,若是陛下突然听闻太子和齐王秽乱后宫,跟后宫嫔妃有染,你说陛下会怎么样?”
“建成和元吉虽然出入内廷方便,但绝不可能做这等事情。”李世民摇头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是,后宫秽乱史上并不是没有的,如果一般人说可能陛下不会相信,但如果由大王你亲自指证说太子和齐王秽乱后宫,我相信陛下还是会有些怀疑的,我听说尹德妃和张婕妤本就与太子齐王交往密切?”
“尹张二妃确实与太子、齐王关系密切,可只是二妃想着太子将来为天子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无中也能生有啊,你向陛下告发,说太子和齐王与尹张二妃淫乱后宫,陛下就不得不怀疑了。若是陛下还怀疑,你就说掌握有铁证,可以与他们当堂对质。陛下也是男人,就算老了,可也一样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不贞,尤其是跟自己的儿子。就算是为了太子的名声,陛下也肯定会让你们当堂对质的。”
“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一对质不就全都不攻自破了?”秦琼在一边道,他觉得儿子这个想法很坏。
“阿耶,这只是缓兵之计而已,我们现在要的是时间,只要再拖一天就行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确实只要再拖一天就行了,房杜他们早谋划好了,等到常何他们把守玄武门时,就是发起宫变之日。
“大王,你先不要急着上奏,今天是六月初二,六月初四常何才会当值玄武门,所以你得尽量拖延时间。你今天什么也不要做,先等一天,等明天,你再密奏揭发太子齐王秽乱后宫,到时震怒的陛下,一定会要求对质,而且这种事情不可能三司会审,所以只可能在宫中对质。”
六月初五,这本是太子和齐王计划的昆明池之变的日子,而他们就要打个时间差,要抢在六月初四发动宫变突袭。
“初四日早,大王只要入玄武门埋伏,杀死太子和齐王,然后控制陛下,则大事必成。到时大王请陛下颁出敕旨,接管长安,我父亲便可奉旨兵入长安,宿卫宫禁,侍卫大王。”
秦琅的计划也不是那么完美,比如到底能不能让皇帝按计划的要求对质,对质的时间能不能定在初四那天?
这里面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可秦琅相信,以李世民和秦王府那些人的本事,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们早就已经制订了无数个计划,现在只是时间上差了两天而已。
“叔宝,若我传来兵符调令,你能率兵前来吗?”李世民问秦琼。
秦琼看着李世民又看了看儿子秦琅,最终右手握拳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左胸上,砰砰有声。
“就算兵符调令不至,初四日只要长安燃起烽烟,我也一定想办法率兵赶来!”
烽烟起,意味着长安乱,这样秦琼就有理由调兵入长安了。
“好兄弟,我等着你!”李世民大笑着再次拥抱秦琼。
秦琅笑道,“初四日,我会率长安县狱囚犯、长安不良人、长安游侠儿等赶来玄武门相助,到时不见不散!”
“好,就此约定,不见不散!”李世民心中大定,满脸兴奋之色。 hf();
第29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琅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不无感慨的道,走的时候,李世民也有些落寞的说自己其实并不想走这一步,可如今终究还是走到了最不想走的这步。
“手足相残,骨肉离间,人伦惨剧。怀良,有空也多回家看看吧,你大哥二哥走的早,弟弟们还年幼,我希望以后你们兄弟能够友睦。”秦琼拍着儿了的肩膀道。
悄悄返回宏义宫后,李世民关在屋里一天。
六月初三,仅隔一天后,太白复现。
李渊问左右,“二郎在做什么?”
“秦王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秦王府旧部有何异动?”李渊又问。
“没有异动,平静如常。”
李渊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儿子这是已经认输了,还是在密谋更激烈的反击手段。
“陛下,不能再等了,臣请陛下立即派天子元从包围宏义宫,并逮捕秦王心腹党羽。”左仆射裴寂上言。
李渊还在犹豫,只要局面还掌控着,他便不想把事情闹的太过难看。
“道宗还未入京,益州行台尚书郭行方、窦轨,陕东大行台右仆射屈突通、大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灵州行军总管李靖,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皆还在地方拥有重兵,掌握要职。”李渊说出自己的担忧,如今长安这边,世民羽翼尽剪,被控制起来。
可是在地方上,秦王党实力还很强,尤其是在洛阳,那是李世民经营多年的大本营,他担心若是直接围宏义宫,会导致地方上的秦王党惊惶之下兵变叛乱。
李渊已经传密诏于益州行台尚书韦云起,韦云起是京兆韦氏,隋朝以来的关中名门,还是一员有名的儒将。李世民兼任益州大行台尚书令,行台实际上一把手便是韦云起,但二把手郭行方和窦轨都是秦王党,窦轨还是李渊的妻族。
为避免益州乱起,他需要先让韦云起解除郭行方和窦轨的职务,掌控益州。最关键的还是在洛阳,陕东道大行台的左仆射屈突通,工部尚书温大雅都是李世世的心腹。
“陛下,可令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彭国公王君廓调任陕东道兵部尚书,带兵接防洛阳。”裴寂道。
“裴寂,替我拟旨。”
李渊缓缓说出一连串的最新人事调动。
“左仆射裴寂,右仆射陈叔达,中书令封德彝,侍中裴世矩。免去李世民尚书令、中书令职,免去萧瑀右仆射之职,免去宇文士及检校侍中之职,免去杨仁恭检校中书令之职,免去李元吉侍中之职。”
萧瑀、宇文士及、杨仁恭三位宰相,都是世民的人。
一次罢五位宰相,李世民的尚书令和中书令宰相职都除名了,甚至干脆连元吉的侍中也免了。
宰相只留了四个,都是皇帝的人。
“韦云起任益州行台左仆射,王君廓任陕东大行台兵部尚书,郭行方、窦轨、温大雅、屈突通等都秘诏夺职,召回京城。”
“调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灵州行军总管李靖回京任卫尉卿,调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回京任兵部尚书。”
······
“陛下,秦王出了宏义宫,骑马佩剑直奔太极宫而来。”封德彝急奏。
李渊一惊,腾的站起。
“他带了多少人马?”
“仅他一人。”
李渊怔住,重又坐下,“仅一人?”
李世民出了宏义宫,打马一路奔出芳林门,直抵玄武门下,侍卫已经接到敕旨,放李世民入宫。
李世民直接手提着玉具大剑大步进入两仪殿中。
李渊站在殿上,阶下是尚书左仆射裴寂和中书令封德彝。
父子对视,目光都有些冰冷。
李世民目光炯炯的逼视着殿中的父亲,苦涩的道,“大人,你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吗?”
“二郎,你这话是何意?”
“儿子活的太累了,有些事情,你逼儿子逼的太甚了。”李世民一边说,一边两行泪水哗哗流下。
李渊本来面若冰霜,可是听到儿子的哭诉,眼眶渐渐也湿润了。
“儿子本从没有想过要跟大哥争,父亲起义兵,我为父亲冲锋陷阵不顾生死。国家建立起来,我李唐击败各路反王,我确实是有功的,可我没想过什么非份之想,是后来父亲一而再的跟我说,国家更需要我这样的儿子来继承江山。我本不想,可父亲再三许诺,我便遵从父亲之意,开始做准备。”
“可是后来父亲又食言反悔,儿臣虽然心生失落,却也没有不遵之意。可为何到头来,父亲却要把儿子当成敌人对待?”
李渊走上前,拍着儿子的背,“二郎啊,当初打天下的时候,国家危急,父亲确实觉得你更适合做继承人,可后来天下一统,局势不同了。”
“可那也不是我的错!”李世民哭的鼻涕都出来了,他一把跪下,抱着父亲的大腿。
李渊叹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们兄弟这般相争,父亲也实是无奈。”
李世民抬头,“只要父亲今日一句话,父亲要我退我就退,要我死我就死。”说着他把手里的玉具大剑递到李渊面前,“若是父亲觉得我的存在始终是大哥的威胁,那就请父亲拿这把你当年亲手赠给我的剑,把我杀了,一了百了。”
“痴儿!”
李渊不由的老泪纵横,建成世民元吉都是嫡妻所生,加上夭折的三子玄霸,以军礼下葬的女儿平阳,皆一母同胞。“你母亲走的早,你三弟和你三姐也走了,如今只剩下你们兄弟三个,难道还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不争,我不争了。”李世民抱着李渊哭道。
“我不去洛阳了,我也不去益州了,我明天就解散天策府,辞去尚书令中书令太尉、司徒、天策上将、十二卫大将军、雍州牧、凉州总管、陕东道大行台、益州行台等所有官职,我愿以后就留在长安,闭门研读道经。”
“痴儿,你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李渊欣慰道。
“儿子愿意辞去所有官职,不再与太子、齐王相争,可有一事,我若不说,就对不起父亲。建成和元吉并非父亲所看到的那样忠厚贤良,他们借出入内廷之便,暗中与尹、张二妃等后宫淫乱,而且儿臣还刚得知,建成与元吉密谋,欲在三日后的昆明池饯行上,设下重兵伏击我,他不但要斩杀儿子,还要把儿子妻妾儿女全都斩草除根,甚至还要把秦王府的人尽皆坑杀。”
李渊面色重又变的冰冷,他目光冷冷的打量着儿子世民。
李世民知道这目光是什么意思,皇帝在怀疑他演苦肉计,借机构陷太子和齐王。
“父亲,儿子死不足惜,儿子是担忧父亲,太子和齐王竟然敢淫乱后宫,那就是丝毫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他们敢在昆明池伏击谋杀儿子,还要将秦王府兵将尽数坑杀,儿臣担忧他们不仅仅如此,就怕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率兵回头一击,直接带兵逼迫父亲退位,甚至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绫弑君篡位!”
李渊听了不由的退后了几步。
“父亲,儿子死不足惜,但请父亲能够多加小心,前隋文帝那般相信杨广,认为他仁厚贤明,可最终不也是被他所弑吗?父亲切要小心。”
李世民跪地磕头,额头在地上磕的砰砰响,鲜血直流。
李渊挥手。
封德彝上前扶起李世民。
“你先回宏义宫,我明日召集三省宰相、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宗正卿一起审理此案,也会召集你和太子、齐王当堂对质。谁对谁错,谁忠谁奸,到时定会水落石出。”
李渊话里隐含着怒意,若是李世民今天跟他耍花招,那么明天结果一出来,他绝不会轻饶他。
“儿臣愿意当面对质,敢以性命为自己的话担保。”李世民也赌骂发誓。
李渊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你先回去。”
等李世民退下后,李渊的脸色阴沉无比,裴寂和封德彝都不敢劝说,这个时候的皇帝,明显满腔怒火。不管世民说的是真是假,皇帝都绝对要一查究竟。
“裴寂,你立即传旨给诸大臣,准备三司会审。”
“陛下,在何处会审?”
李渊想了想,这种事情不论真假,都是不能公开审理的,这已经不仅是涉及太子和秦王,还涉及到他李渊的后宫私密。
“就到海池边临湖殿会审吧。”李渊选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海池在玄武门内,皇宫内廷的一角,在这里组织会审,可以保密。
郑善果接到敕旨前往两仪殿,一起到来的还有另外十几位大臣。
原本李渊要罢免李世民、李元吉、萧瑀、杨仁恭、宇文士及等人的相职,但经过刚才这么一能打岔,李渊已经暂时顾不得换相了,他把萧瑀和宇文士及等也全都召来了。
“你们马上开始着手准备,明日会审,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李渊交待,明天,不管结果如何,天家内斗都必须有个了结。
诸臣领旨。 hf();
第30章 披甲上阵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小年快乐,大家帮忙投下推荐票,谢谢!)
门被轻轻的推开,他立即醒来。
她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钻进屋来,也带着一股沁人的香味进来。
秦琅没有动,也没有起身,他从那香味认出了来的是女校书。
女孩脚步轻盈的走近卧榻,轻纱落地,随后她缓慢而带些迟疑的蹲下来。
秦琅没有睁开眼,似乎不想要打搅这美妙的气氛。
女校书蹲在那盯着他看了会,然后慢慢的爬上了卧榻,贴着他躺下,腿缠绕上他的身体。
香味越来越扑鼻。
她的发簪解下,一头乌黑秀发披散下来,散发出栀子花香,发梢扫过他的脸庞。
她撑起双臂,嘴唇轻柔的吻过他的额头、脸颊,最后落到嘴唇上。
秦琅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呀的一声轻呼,满脸飞红。
秦琅抬起双手环住她,她如受惊的小猫一样想挣扎逃离,在午间洒进来的碎金般阳光里,他很霸道的将她控制。
她只是挣扎了几下,然后便开始回应他。
她不再闪躲不再逃离
·······
“三郎!”
门外响起轻声呼唤。
秦琅醒来,睁开眼。
窗外依然阳光正烈,他转头看到她如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旁边,脸庞上还残留着红韵。
他刚坐起身,女孩便也一下子惊醒,当目光看到秦琅后松了口气,对他微微一笑,满眼都是娇羞和满足。
“你再睡会,”秦琅笑着说道,一边拿起件薄毯为她盖上,“我还有事,先走了。”
女孩爬起来,探身去捡扔在地上的衣裙,“奴服侍三郎沐浴更衣!”
“不用,你再睡会吧!”他看到了榻上那块染着红花的白巾,有些怜爱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我走了。”
秦琅穿上衣服,拉开门,站在门口回头给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笑着离开。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我就知道。”
门外廊下,老马头阿黄一脸猥琐的笑着,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
“郎情妾意的事情,没什么值得遮掩的,我也只是俗人也只想当个俗人而已,走吧。”
前厅里,一口大箱子静静的摆在那里。
“这是阿郎给你的。”秦用站在箱子旁边说道。
秦琅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副甲胄。
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不仅在唐朝,其实在历朝历代,甲弩都是严禁私藏拥有的,大唐不禁普通刀枪弓箭,但对长矛马槊铠甲硬弩严格管控。
武德律规定,私藏甲一领或弩三张流两千里,甲三领或弩五张绞。
在大唐,能够拥有铠甲的只能是那些府兵或将军校尉们,其它人敢私藏甲胃可是大罪。
“这是阿郎的备甲,为皇帝所赐尚方御甲。”
尚方是专造御用之物的皇家作坊,这套铠甲本是李渊赐给秦琼的,如今秦琼特意让秦用送来给儿子用,也是知道明天会有一场凶险之战。
“试试!”
秦琅一看到这身甲就有些移不开眼光了,这甲不是一般的甲,它有明光铠标志性的大圆护心镜,可是它其它地方却不是普通的扎甲片,而是呈山字形的山文字甲,甲片呈六边形,这种甲叶片连环相锁,具有超强的防箭防刺能力。
尤其是在腰部还有一块单独的腰封。
配上凤翅兜鍪,麒麟吞肩、狮蛮带,铁靴、铁护壁、护颈,真是威武不凡。
“先在里面穿上这层细软甲。”穿山文字明光铠之前,秦用先拿出一件轻薄的细软甲给他穿上,这是轻薄皮甲,轻薄柔软却也有不俗的防御力。
再穿上山文字明光铠甲,“负担的了吗?”
秦琅能感受到身上铠甲的沉重份量,但在甲绊束缚好后,却又并不是能以负担,铠甲的重量被分担至全身,虽有数十斤可影响不大。
“那就再披一层!”秦用又取出自西域传来的铁索子甲一套。这种铁索子甲皆由许多细小铁环连环相扣锁在一起,如同是织成的一片铁网,穿在身上就跟穿了件衣服一样。
“这套铁索子甲西域胡商从波斯萨珊国带回来的,重达三十斤,搭配上你身上这套山文字明光铠甲,效果更佳,不论是刀枪箭戟都不用怕,缺点是比较沉重,而且这三套甲极昂贵,保养不易。”
秦琼对儿子也是费尽心思了,直接给他弄来了内外三层铠甲,都是顶级的宝甲。
秦琅披着这三层甲,戴上铁盔,放下面甲,左手盾牌,面手大剑,真感觉自己好像是个铁罐头人一样。
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带给他极高的安全感。
“再看看这个,这是一对金锏。”
“这不是阿耶用的那对瓦面金装锏吗,怎么拿来了?”
“义父那里还有备用的,这对锏是历城秦家的家传金锏,传了好多代人了,如今义父说传给你了,希望你好好保管,用他建功立业,将来再传给子孙后人。”
接过这对沉甸甸的瓦面四棱金装锏,秦琅感觉心里也沉甸甸的。
“这还有一把手弩,可以插在腰间。”
·······
零零碎碎的装备一大堆,三层铠甲,金装锏、横刀、手弩、弓箭,还有一杆马槊,步盾一面,骑盾一面······
除此外,秦琼还让义子秦用带着十六名秦府家兵过来护卫随从秦琅。
秦琅能明白秦琼的良苦用心,最终叹了声气,也没有让秦用他们再回去。
着甲仅片刻,秦琅已经是浑身汗透全身。
一群人帮着解甲后,秦琅感觉跟做了个汗蒸似的,这还没怎么动弹呢,真难想象披着厚甲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拼死博杀,有时甚至是几天几夜不解甲的那种景象,太难了。
“阿黄,备马,我们去县狱!”
离开前,秦琅转身回了卧室,她依然睡着,睡着正香,满脸都是笑意。秦琅没有叫醒她,关好门出来后,叫来小厮小乙。
“一会玉箫醒来,你送她出城去。”
“去哪?”
秦琅想了想,“先去终南山,到山里找个女庵居住几日。”
“为何?”
“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三天后我来终南山接你们,若是三天后我没来,你们就不要回长安了,有多远走多远。” hf();
第31章 胜者为王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永达坊,长安县狱。
“开饭了,开饭了!”
狱中节级牢子们提着一桶桶的饭菜进来,拿着饭勺敲打着牢栏。
一个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刑犯吸着鼻子,“有酒气有肉香?难道这是断头饭?”
牢里日常一天两顿饭食哪会有酒肉荤腥,连个热饼都别想。
“上好的新丰美酒,这可不是那潲水般的溲酒,是斗酒三百钱的新丰酒,还有这羊排烧鸡,看到没,都是刚烤好的,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呢。”牢子笑呵呵的道。
“今天才六月初四,还没到秋后呢!”一个死囚惊惧的喊道。
“放心,这不是断头饭,有人请你吃酒喝肉。”
“谁?”
牢头没有过多废话,只是把死囚从牢房里放了出来。
地牢的上面,县狱的后院里,长廊下已经摆了许多桌案,上面摆着美酒好肉。
一个又一个的死囚被带上来。
秦琅坐在那里,看着这些身上带着锁链的犯人,浑身蓬头垢面的样子,摇了摇头。
“给他们解去枷锁,再带他们到井边汲水冲洗一下,再给他们换套干净的衣裳。”
一个胆大的犯人望着身穿绿袍的秦琅,“你是何人?”
刘九上前,“这位是长安县尉秦三郎!”
“刘九?”
那死囚明显是认得县狱狱霸刘九的,看他居然一身干净体面的站在县尉身边,极为惊讶。
“常老三,想吃肉喝酒的,就赶紧的,不想的就滚回地牢吃老鼠去!”
那死囚也不恼,也不追问了,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有酒有肉不吃那不是傻嘛?”说着便率先走向井边。
一个个死囚虽面带疑惑,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久了,能够站在这地面上呼吸下新鲜自由的空气,晒晒这温暖的太阳都已经难不错了,更何况还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坐在那吃酒喝肉呢。
一会功夫。
刚才还全都浑身散发着臭味的一群死囚,便都跟换了个人一样的回来了。
“诸位,坐!”
一群人坐下,看着面前的羊排烧鸡美酒,都不由的咽口水。
“吃啊!”
“秦县尉,能问下为何吗?”刚才开口的常老三发问。
“我要是你,就会不管不顾的先吃饱喝爽再说,是吧?”秦琅笑道。果然,常老三一听笑了,“也是。”当既便不再客气的伸手先端起酒坛,猛灌了好几大口,放下酒坛,又伸手抓起烧鸡就啃了起来。
其它人见状,也都再无法安坐,都纷纷喝酒吃肉。
片刻功夫,众人面前几案上的酒肉便被他们一扫而空了。
常老三打着酒隔,满足的拍着肚皮,“秦县尉,这下可以说了吧?”
秦琅目光扫过这群人。
“你们都是死囚,秋后问斩,最多也就再活几个月了,没错吧?”
众人都不吭声,这是事实。
“我看过你们的注色经历,有大奸大恶之人,也有蒙冤之人,可结果已定,皆是秋后待决,或斩或绞。现在,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活的机会,就不知你们可愿意珍惜!”
马贼出身的常老三立马问道,“只要能活,让我干什么都行!”
秦琅笑笑,“这件事干好了,不但能活,而且保你们还有良田钱绢赏赐,甚至不失功名官勋!”
“还有这样的好事?”常老三笑问。
“你们可以不信我,但刘九你们信吗?”
常老三等看着刘九,若有所思,“说吧,让我干啥。”
秦琅笑了。
一批批的犯人被秦琅从地牢里带到衙内后院,美酒好肉款待,然后是功名富贵,钱帛田地诱惑。
一边是自由一边是钱帛,没有几个死囚能受的了这诱惑。
就算是其它在押的一般罪犯,也在秦琅的鼓动下,被那箱子里金灿灿银恍恍的金银所鼓动了。
更何况秦琅打出的旗号还是助秦王平定叛乱,匡扶朝廷,虽然这些人也不蠢,可最终只有少数人不愿意参与这谋反大逆中,这些人被秦琅直接关进了地牢最深处。
多日后搜集起来的各种武器,开始分发下去。
秦用、刘九还有林三以及不良帅魏昶四人,分别被秦琅临时授为都头,每人各统一都百余人。
几人又各挑选了手下的队头、火长等,迅速的完善了指挥架构和队伍组织。
锅盖木盾,铁尺、竹枪、猎弓等简陋武器外,也有来自林三等游侠儿私藏的一些被禁武器,其中有狼牙棒、钢鞭、铜锏、铁斧等钝器,也有手弩、铁盾、大刀等,甚至还有十几套残缺不全的甲。
一支支人马在暗里向永达坊县狱汇集。
魏昶的不良人,林三的游侠儿,还有刘九组织起的县狱囚犯,也有秦用带来的秦家亲兵家丁等。
太阳西落,夜幕降临。
武候已经在骑马通传关闭城门坊门。
阿黄在给秦琅披甲。
院中数百人,却都很沉默安静。
每个人都很清楚他们将要做什么,是何等的十恶不赦之罪,可他们也知道,一旦功成,他们就将成为从龙功臣。
胜者为王败者寇,刚经历隋末乱世的这些人,个个都还想要搏一搏。
“三郎,你说我们能成功吗?”秦用有些担忧的问,本来秦琼是要置身于外的,可就因为秦琅的坚持,最终秦琼和秦家还是卷入了这漩涡之中。
“放心吧,等天亮之后,我们才是最后的赢家,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秦琅心里也很激动亢奋,但却没有什么担忧,或许这就是穿越者的优越,这个游戏还没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他可以轻松的下注,不用担忧会输。
“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吧,待天亮之后就行动!”
这是漫长的一夜,也是难熬的一夜。
虽然秦琅让众人吃饱之后就好好睡一觉,可是没有谁能睡的着。大家甚至都不愿意放下手里的武器,就那样或拥着刀或抱着剑,或枕着盾一夜到天明。
东方一抹鱼肚白出现,晨曦微光。
秦琅一直在盯着刻漏。
“差不多时候了。”
秦用也一夜没睡,他红着眼睛道,“往常这个时候常参官员们已经差不多开始早朝了。”
皇帝取消了今天的早朝,因为要与宰相们在临湖殿会审。
“估计秦王已经入宫了,太子和齐王也差不多该进玄武门了吧?”
“三郎,你说会不会有纰漏,万一太子和齐王不从玄武门入宫呢?或者他们已经发觉了秦王的计划呢?”秦用问。
“义兄,事到临头,就不要想东想西了,我们只要按计划行事就好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败在天。”
秦琅站起身来,身上的铠甲锵锵做响。
“起来!”
院里几百人根本就没有睡,闻声纷纷站起,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眼中尽是兴奋的光芒。
“准备出发!”
“阿黄,牵我马来!”
阿黄牵来一匹黄白夹杂毛色的马匹,已经备好鞍子。
马有些兴奋的在那里蹦来跳去,“三郎,豹子头昨晚偷喝了酒,到现在还没消停下来,要不换匹马?”
豹子头是秦琅的坐骑,这匹马是秦琼那匹忽雷驳所生,马是雄骏好马,可就有一个缺点,跟它娘一样爱喝酒吃肉,无酒肉不欢。
豹子头听了阿黄的话有些恼怒,居然对着阿黄尦起了蹄子,幸亏阿黄闪的快,没踢到人,豹子头又蹦到秦琅面前,拿马头来拱他。
“好了,就骑你上阵!”
豹子头一听,居然高兴的嘶鸣。
秦琅披挂整齐,踩镫上马,豹子头人立而起,前蹄舞动,然后一声鸣叫向前一跃,直接就带头冲出县狱衙门。 hf();
第32章 共赴黄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夜半时分,宏义宫秦王府。
秦王妃长孙氏为丈夫披上铠甲,佩上弓刀,目送着丈夫迈出殿门。
殿前,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等一干秦王府大将早已经等候多时,程咬金甚至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开始在骂娘,殿门缓缓打开,秦王李世民缓步走出来。
“大王!”
程咬金等十几员将军一起呼喊,个个神情激动。
一瞬间,李世民不由的感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看着这些壮汉,李世民顿时所有的忧虑一扫而去,他仿佛又回到了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
强压下心头的情绪起伏,他快步来到诸将面前,亲手将尉迟恭程咬金等一一扶起,“诸位不要如此。”
急性子的程咬金道,“大王,请下令吧!”
李世民站直身躯,以君临天下的姿态扫过诸将,语带激昂颤抖,“愿与我李世民同生共死者,就随我来!”
·······
“房玄龄和杜如晦还没来吗?”
殿前,李世民目光扫过诸将,看到缺席的两位谋臣,眉头紧皱。
负责去召唤房杜二人的长孙无忌回道,“房杜二人回说陛下敕书旨意不许二人再事奉秦王,因此他们不敢私下来谒见大王,怕因此获罪而死,故不敢奉大王教令。”
李世民愣了一下。
“先前有人说叔宝背主求荣,而事实上叔宝却是忠心耿耿,为我深入东宫打探到重要情报,反倒是房杜二人我向来倚为心腹谋臣,现在却要背主乎?敬德!”
粗黑魁梧的尉迟敬德大步出列,“末将在!”
李世民摘下自己的佩刀交给他,“你持我的刀前去见二人,若他们果真没有回来的意思,便可砍下他们的头颅来见我!”
长孙无忌忙道,“我陪敬德同去!”
房玄龄府上,尉迟敬德出示了李世民的佩刀。
房玄龄笑着说道,“其实我与如晦那番话,只是想要激一激秦王,我等担心秦王事到临头,又犹豫不决,如今看来秦王心意已决,正好。”
他们一起去见杜如晦,然后换上道袍,悄然回到秦王府。
······
太极宫玄武门北,禁军屯署。
左监门卫左翊卫中郎将府中郎将常何挥手,亲兵捧上一个红漆盘,上面盖着块红布。
常何掀开红布,露面里面黄澄澄的四十把金刀子。
禁军左屯营中郎将、黔昌县侯敬君弘笑问,“常兄这是何意?”
而厅中数十员将校更是个个目放精光,全都盯着那些金刀子。
常何笑着说道,“今日在座的都是屯署的兄弟,你们许多人都是我和敬兄多年的老兄弟了,是自山东时起就随我们征战南北的,着实是不容易。早年我跟敬兄都曾是追随密公在瓦岗并肩战斗的,后来归顺朝廷,又都在秦王麾下攻洛阳战虎牢平山东,这都是生死交情。”
“秦王是咱们的老上司,他知道咱们这些人向来是有点钱就过不了夜的,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不会理财攒钱,可是如今咱们在京师生活,不比以往,且大家都是有了家室妻儿的,开销也大,平时靠那点俸禄过日子也不易,因此秦王特意赏下这些金子,给你们补贴下家用,你们今天也不要推诿,当然,日后殿下若是有用的着兄弟们的地方,你们也一样不能搪塞。”
“谁敢忘恩负义,不但我不依,众兄弟们能饶吗?”
今日这厅中众人,其实都是常何与敬君弘的老部下,多是起于草莽,他们在常敬两人麾下多年,也是皆成为了校尉军官,靠着两人提拔安排,有了如今的位置和官职,当然,暗里面这些安插调动,其实也是有秦王李世民的暗里安排,一切只是为了今天。
一众校尉们都笑着上前接过金刀子。
敬君弘低声问常何,“吕世衡那边要打招呼吗?”
吕世衡是右屯营中郎将,常何道,“他那人胆子小,机密之事,还是不要提前说的好,否则他若是过于忧惧,出点差错反而麻烦,等到时拉着他一起干就是。”
“兄弟们这次是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押上了。”敬君弘道。
“我们不会失败的,我们追随的可是秦王,那位战功赫赫的大唐秦王!”常何鼓励他道。
·······
宏义宫秦王府。
高士廉对李世民道,“秦叔宝让秦琅转告,说探得对方布置详细,齐王自领一府兵马护卫,余一府由谢叔方率领护卫齐王府,冯诩冯立兄弟任长林门监领,统领两千长林兵。薛万彻率领东宫内率三千在昆明池布置警跸。”
“还有,宫里的张婕妤已经把殿下今日入宫面圣检举其秽乱后宫之事派人密报太子,不过秦琅说不用担心,明日太子和齐王会如期经玄武门入宫。”
李世民点头,“叔宝爷俩的情报很及时。”
“大王,秦琅还说,叔宝已经答应,让调到渭水大营准备北伐的秦王府兵马秘密抽调一批精锐潜回长安附近。”
“玄甲骑能回来多少?”李世民问,玄甲骑曾是他亲手打造的一支最精锐的骑兵。
“一千天策亲军和五百玄甲骑,秦琼说最多只能调动这么多了,这些人的落脚地点,就在玄武门附近,一待事发,可迅驰而至。”
“时间太匆忙了些,若是到初五日,还能再调动三千左右兵马。”
李世民摇头,“时间不等人,能新增一千五人马,也多亏叔宝了。”
商议一直到亥时(21-23时)。
宏义宫内依然灯火通明,秦王府八百亲军皆已经顶盔贯甲,秦王妃为每位亲军将士都系上了红色抹额在盔上,并在臂膀上为他们扎了红巾。
整个宏义宫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封闭起来,宫里的奴仆杂役都不得随意走动,只许进不许出。
所有人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殿上,李世民拿出一副龟甲,准备再最后卜算一下吉凶。
身材高大魁梧的张公瑾上前,一把夺过龟甲扔在了地上,“大王,今既已定计不疑,为何还要占卜?若是占出大凶,难道要改变主意不成?就算大王改变主意了,可太子和齐王又会放过大王吗?今其势已成,请大王勿要再犹豫不决!”
众将都齐齐点头。
李世民起身,“吉凶未卜,诸位愿意与我李世民一起冒这风险吗?”
程咬金高声喊道,“我等追随大王这么多年,难道富贵能够共享,如今患难却不能与共吗?”他转过身看向诸将,“殿下待我等这些粗人如何,大家都应当有数,兵凶战危,沙场上不管何等凶险局面,秦王可曾抛弃过兄弟们吗?”
诸将异口同声,“不曾!”
尉迟恭嘿嘿笑道,“哪个不要脸的若敢在此时背叛大王,某家便立刻拿剑斩下他脑袋来祭旗!”
“好,既然大家都甘冒风险与我共进退,那没什么好说的,事成之后,富贵共与之。今日在场之人,不论文武,封爵不下国公,食邑不下五百户。”
众将高呼秦王万岁。
李世民取出天策兵符和令符。
“高士廉!”
“今夜关键,全在玄武门。玄武门内有常何,外有敬君弘,你则与秦琅控制芳林门,隔绝城内之兵,若玄武门有急,你即刻增援,若玄武门无恙,你则把守芳林门,我派吴黑闼和李安远做你副手,听你节制。”
须发花白的高士廉应声领命,李世民道,“舅父你年事已高,这样冲锋陷阵之事本不该劳烦你,只是如今我在长安城孤立无援,人手不足,只好辛苦你了。”
高士廉哈哈笑道,“某确实老迈,但殿下先前安排过来的秦琼之子秦琅秦三郎,却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极有叔宝的大将之风。今夜有他在冲锋陷阵在前,我在后面押阵就好。其实殿下可不必再派吴李二将过来,如今处处人手紧张,我这边有秦琅足矣!”
李世民听了,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后,还是同意了,便撤回了吴李二将。
“房玄龄,这是授权你接管内廷三省和南衙十二卫的文书,已经加盖了尚书令和十二卫大将军印,我再派段志玄、张士贵、周孝范和庞卿恽四将于你,给你二百人马,今夜二更出永安门,最迟在三更天务必解除宿卫三省的卫军武备,切断内廷和外界联系,控制三省印信,明白吗?”
一身道袍的房玄龄上前接令。
“宫内我亲自为之,皇城就交于玄龄你了。”
“牛进达、安元寿,你二人各率二百人马监视东宫和齐王府,若他们增援玄武门,你们立即攻打东宫,太子诸子,务必一个不少的拿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如晦,你负责留守宏义宫秦王府,我派元仲文、秦行师率百人协助你。”
杜如晦有些担忧的道,“如此一来,殿下身边就只余百人了,兵马太少了。”
“无妨,玄武门那边,还有常何敬君弘的上千人马,另外叔宝也给我调回了一千五百天策亲兵和玄甲骑。”
李世民目光扫过诸将。
“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程咬金、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长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
十一人应声而出。
“你们跟随本王率一百勇士,今夜二更由玄武门入皇城。”
“明日众兄弟究竟是共赴黄泉还是共享富贵,便看我们今夜之成败了!”
诸将各去准备。
李世民单独召侯君集近前,“今夜入皇宫后,我与敬德在玄武门伏击太子和齐王,陛下就在不远长生殿就寝,为防万一,你到时带一百兄弟直奔长生殿,要第一时间控制那边,你明白吗?”
侯君集看见秦王眼中透出的决绝,明白那里才是真正最关键的一步,若不能控制住那里,就算杀了太子和齐王,也一样会功亏一篑。
“请殿下放心,有某在,定保证无后顾之忧。” hf();
第33章 过关斩将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黎明的长安城,刚刚醒来。
武候们在街上骑马通传开门的命令,巡夜的武候巡骑还没下值。
城门刚刚只打开了一条缝,街角的武候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在等着换班的同袍到来。
街上行人稀少,空旷冷清。
永达坊内街上,突然就涌出数百执枪带刀骑马佩箭的人马来,呼啦啦的一大群,坊门前的坊丁、武候都吓了一大跳。
魏昶骑马奔上前,亮出腰牌。
“长安县衙办差!”
门口的坊正、坊丁和武候都不知所措,他们想要关门,可看到那明恍恍的刀枪,最终只得面色发白的退到一边让路。
秦琅也没有为难这些人,只是让刘九他们夺下他们手里的刀枪,然后把他们绑起来扔在那里。
时间紧迫,没有必要在这里耽误。
出了永达坊坊门,秦琅一行直接向西奔长寿坊长安县衙而去。
经过永安坊角时,街铺武候队正老张刚带人接班,就看到秦琅带着一群熟悉的人过来。
老张咽了咽口水。
“张老哥!”秦琅笑着上前打招呼。
张队头不安的问,“你们这是?”
“堪乱讨逆,张队头且随某一起建功立业!”
“堪什么乱讨什么逆?”
“太子齐王谋逆,率兵攻打皇宫,我等奉天策上将、尚书令、雍州牧、十二卫大将军秦王之令讨逆平乱,张队头还不速速奉教同往!”
张队头只感觉嘴中发苦,想不到居然摊上这事了,太子谋乱?这怎么可能呢。可看到面带微笑的秦琅,还有他身后那无数对准了他们的刀枪弓箭,老张却别无选择。
“秦县尉,某职责在此,不敢擅离。”他只得道。
“讨逆平乱乃是第一紧要之事!”秦琅表情严肃的盯着张队头。
张队头回头看了看同样面如死灰的身后街铺手下,他们总共二十人,对面却是数百人。
“老张,我是看在之前的关系上,才好心给你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莫错失。”
老张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要么跟着秦琅一起,要么就要被他们砍了。
“多谢三郎提携!”老张最后只得苦笑一声,然后招呼手下兄弟们一起加入,或许是因为之前一起跟着秦三郎在永康坊里喝过酒,没有人反抗不从。
队伍继续前行。
幸运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碰到巡城的武候巡骑。
一直来到了长安县衙前,许敬宗本来不想加入,可秦琅直接请他同行,他最终只得无奈的骑上马。
秦琅派人搬空了长安县衙甲仗库里的武器,虽然不多,但也还是获得了不少弓弩长矛大盾,还得了上百套甲胄,算是大涨士气。
在县衙也头一次遇到了反抗,一些忠于太子的官吏们带头反抗,但是他们哪是有备而来的秦琅等人对手,一通刀砍棍砸便都倒下了。
那些死囚、游侠们动起手来极黑,或许是被官府压制的久了,这会个个如出牢的猛虎。
若不是秦琅及时制止,只怕这些人就要暴走,直接开始打砸抢烧了。
秦琅记得自己的计划和目的,得赶去玄武门外,而不是在这里无谓的打砸抢烧。
走出长寿坊,结果迎头就碰上了大队的右武候巡骑。
约摸百骑,数量虽不多,可这些右武候巡骑,却个个都是全副武装,装备精良,明光甲、战马、角弓、长矛、横刀。
百骑在街上一排,带来极大的威慑。
有些囚犯甚至已经有些畏惧的后退。
刘九策马上前,金背大刀一挥,那个囚犯的人头已经飞上了天。
“敢有后退者,死!”刘九大吼一声,顿时无人敢再后退。
秦用这时更是直接摘下了八棱铜锤,直接就策马前冲。
二十骑秦府家丁,这个时候也都是紧随其后,直扑向前。
林三带着一群边塞游侠,也不甘示弱。
“兄弟们,冲!”
秦琅这边有马者不足百,可他们冲起来的气势丝毫不弱。
刘九与魏昶等则在后面鼓动,大群不良人、囚犯也舞动着刀枪向前,气势十足。
秦琅身披三层甲,如同一个铁人。
他手里提着丈八马槊,本来也没想着要跟秦用一样冲锋向前,可奈何坐下的豹子头这会居然跟人来疯一样,居然好似恼了那些马儿抢了它的风头,它嘶吼一声,然后便飞奔向前。
秦琅在马上被它带着跑,只能无奈的叫苦不迭。
他还在想着要完了。
不料在马上颠着颠着,居然有了感觉。
手里的马槊刚才还不知道要怎么摆好,这会居然已经有种如臂使指般的感觉,这一刻他好像一下子就知道要如何骑马做战,如何挥槊使箭,甚至脑满里闪过无数骑射训练的画面。
那些本是秦三郎的记忆,是他多年刻苦训练的记忆,可这会却一下子全都加载到了他的脑子里,甚至他这副躯体也有了骑射击槊的肌肉记忆。
数名武候巡骑向秦琅放箭,他躲避不及,可箭支却没能突破三层厚甲,只是歪斜的插在上面,给他增添了一些装饰。
秦琅信心大增。
豹子头已经冲入敌骑当中,它居然口咬头撞腿踢的攻击起武候坐骑来,秦琅在马上也没闲着,一杆马槊也是左拍右刺。
长街之上,两支人马展开混战。
厮杀声震天。
那些装备精良的右武候巡骑,居然被打的节节败退,最终溃败而散。或许这些人是被许敬宗的讨逆平贼之言搅乱心神,又或许干脆是被秦琅秦用林三刘九这些人的凶悍打法给吓倒,最终不敌溃走。
“不要追,去芳林门!”
囚犯、游侠们打了场胜仗,个个兴奋万分,他们从伤亡的武候巡骑身上扒装备,抢夺失去主人的坐骑。
又走过两条街,前面再次出现大批人马。
“来者可是秦三郎!”
对面有人高呼,秦琅望去,发现为首之人居然是须发花白的雍州治中从事高士廉,这位也已经武装起了一批囚犯、家丁、亡命等,打开了州衙武库,杀了出来。
两支人马汇合,于是声威大振。
“赶紧去芳林门!”秦琅提醒高士廉,芳林门是长安北城门之一,只要拿下此门,才能赶到玄武门增援秦王。
相比起街坊上的武候、巡骑们,芳林门防御更强,守卫更多,必须得抢时间,否则守卫会更多。
高士廉看着秦琅身后的队伍,都有五六百人了,比他的多了一倍有余,不由的抚须赞叹道,“三郎果然勇悍了得!”
他干脆把手下的那二百来人也都交给秦琅指挥。
两支人马汇合后继续向北冲,此时天越发明亮,街道上已经有了许多行人,可是一见到这支人马经过,都吓的全都往坊里躲避。
而街角坊角的武候街铺,看着这七八百人马,居然都畏惧不敢阻拦。
甚至在这支人马的讨逆平乱的呼喊中,居然有许多人也转身提刀加入其中。
“奉秦王教讨逆靖乱!”一名武候高呼着提刀加入,他曾在秦王麾下做战,听说这支队伍是奉秦王教,于是毫不犹豫的加入。
而许多沿途街坊里的恶少年、游侠儿们等,在听闻他们沿途的宣传后,居然也有不少胆大之人也提刀举枪加入,他们也想趁机搏一搏。
或许也是因为秦王李世民本就在朝野民间威望极高,故此秦琅等人打着秦王讨逆的名号后,会有这么多人加入。
等他们一路杀到芳林门前时,这支队伍已经达到了一千余人,甚至后面还有两三千跟着来围观的百姓。
秦琅不得不感叹这些大唐百姓还真是胆大,这样的混战他们也敢来看热闹。
芳林门,果然已经城门紧闭。
门前架起了拒马。
有数百兵丁守卫在门前,前面排着盾牌,后面是一列列长矛大枪,再后面则是许多弓手,城上还有一架架的守城大弩。
一股肃杀之气。
刘九提着把滴血大刀来到秦琅面前,“娘的,反应倒是贼快,这城门守备极严,不好打。”
秦用也点头。
他们虽然一路杀来,队伍大增,可说到底,他们缺少足够的武器,尤其是铠甲盾牌这些防具欠缺,在街坊厮杀倒还好,可一旦面对守备森严的城门就不好攻了。
仅是那守城弩,就能让他们难以近前,更别提那么多弓弩手。
“三郎,必须拿下此门!”高士廉骑马赶到。
秦琅眯着眼睛打量着芳林门,想靠身后这千把乌合之众硬拿下来,看来确实难于登天。
想到这,他策马缓缓向前。
高士廉和刚赶到的许敬宗惊呼,秦琅却依然没有停止。
芳林门前。
众从守门的军士都紧张的盯着上前的秦琅,弓手们早已经拉开弦上了箭,手臂都拉酸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弓放箭。
秦琅骑着豹子头一直来到拒马前才停下。
“某是检校左卫将军、天节将军、盐州道行军总管翼国公之子秦琅,长安县尉,现奉天策上将、尚书令、雍州牧、左右十二卫大将军、秦王之教,特率众往玄武门讨逆靖乱,勤王救驾,任何敢有阻拦者,皆视为叛逆同党、株连全族,遇赦不赦!”
芳林门前一阵骚乱。
“请问是哪位将军在此领兵,可否前来一会?”
芳林门上,镇守此门的却是安兴贵。
现任右武候大将军凉国公安兴贵,名列武德十六功臣第一位,曾以一已之力不费一兵一卒为朝廷平定了拥兵十万的河西李轨。
安兴贵是粟特胡人,家族世代是河西豪族,他在大唐草创之初,孤身一人从长安前往河西,凭一张嘴就联络西凉李轨部下背主归唐。
此时,他站在芳林门城楼上,怔怔的望着城前的那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几分自己当年的胆识风范。
他挥手一招,叫来亲兵。
“你下去告诉这个秦三郎,我邀他上城门楼一叙!不知他敢不敢!”
城下,秦琅听完传话,抬头望向城门楼上,刚好看到倚垛而望的安兴贵,他哈哈一笑,“带路!”
城门前守卫让出一条路来,秦琅在刀剑中登上城门楼。
一老一少见面,互相打量。
“早就耳闻安家一门两国公,兄弟皆功臣,今日终于有幸见到凉国公了。”秦琅见礼。
“有话直说,不必客套!”安兴贵笑着打量秦琅,觉得这小子还真是越看越对眼,确实有胆识。
“今日长安乱,还须仰仗凉国公稳定大局。”
“那些宫闱内争,我实在是看的厌烦,我只守着这座芳林门便好!”安兴贵道。
“凉国公,今日不论你开不开这座芳林门,其实结局都早已经定了,不论是太子还是齐王,最终都不可能坐上那把龙椅的,最终正位太极宫的,唯有秦王。我敢说,太阳不到中天,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
安兴贵认真的问道,“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这是兵变,这是一场战争,用兵打仗,秦王远超那二位,甚至是宫里那位,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都不够果决都不够狠!包括那位!”
安兴贵眯起了眼睛,似在认真思虑这句话。
“凉国公,实不相瞒,其实此刻,秦王已兵入太极宫!”
安兴贵猛的抬头,目光望向秦琅,满中惊讶与惊惧,额头上冒起细密的汗珠。
“凉国公,你开不开城门,都于大局无碍,但是却于你于安氏家族大有关系,你是武德功臣,若打开此门,你将来会是新朝功臣,若是闭关拒门,那就是新朝罪人,如何选择,皆听由安公自便!”
“长安城里,秦王只区区几百亲兵,如何翻天覆地?”安兴贵问。
“区区几百兵?秦王这两个字就值十万兵了,看看我身后,那里就已经是数千人马了,再告诉安公一个消息,我父亲已经在渭水大营拔营出兵,正率数万将士往长安而来!”
“玄武门中郎将常何,也早已经暗中向秦王效忠了。”
“北门屯营将军敬君弘,也是秦王的人!”
······
良久,安兴贵终于叹了口气,“我老了!”
秦琅站在那里看着他,也不接话。
“禄山,你下去传令,打开芳林门,放行!”
“安公,不随我等前往太极宫护驾吗?”
安兴贵有些失落的摆了摆手,“算了,我老了,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你见到秦王时,替我带个好便行了。”
秦琅点头,拱手告辞,下城楼。
右武候兵士齐齐让开,紧闭的芳林门也缓缓打开了。
那边等的焦急万分的高士廉和许敬宗等看到城门打开,都不由的惊喜连连。
“三郎,你怎么说服那个老家伙的?”
“安大将军人不错的,走吧!”秦琅笑着说道,心中紧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松下来。
千余人马鱼贯而过,穿过芳林门,到了长安城外。
玄武门,已经不远了。 hf();
第34章 激战玄武门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子时三刻(23点45分)。
李世民的行动十分顺利,他与尉迟恭程咬金等率一百骑自宏义门出发,在常何的接应之下,顺利的通过玄武门。路上遇到两队左武候的巡警兵士阻拦盘问,可都被披着亲王袍服的李世民喝退。
在进玄武门前,遇到屯营禁军,更是对他们视若不见。
门内临湖殿里,点起了几盏油灯。
李世民脱去外面的衣袍,尉迟恭和程咬金为他披上明光铠甲。
常何与敬君弘二将自外进入,拜见。
“无需多礼,快快请起,今夜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玄武门就交给你们了,等太子和齐王一进门,你们立即关闭宫门,隔绝东宫与齐王的护卫,能做到吗?”
“请殿下放心。”
“好,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守好玄武门,不得放任何人入宫,就算东宫和齐王府之兵前来,你们也闭关紧守就好,切勿出战,以防宫门有失!”李世民再三交待。
二人领命而去。
李世民又叫来侯君集。
“你带一百兄弟去长生殿那边,我和敬德、咬金等在此伏击太子、齐王。”
等人都走了,临湖殿中只剩下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十人。
夜,寂静无声。
李世民的心却越来越紧张。
侯君集领着一百秦王府护军亲兵,直往北海池边长生殿而去,他知道,那边的侍卫已经不是秦王能控制的了的,虽然此时那边的护卫不会多,但必然会是一场恶战。
他拔出剑,转头对着一百士兵道,“无数次血肉拼杀,咱们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弟兄们,今夜,只要我们能活下来,大王不会亏欠咱们,走!”
长生殿外.
气氛凝滞。
元从禁军出身的左府中郎将卫忠怎么也没有想到,深更半夜,居然有人敢直闯宫阙。近百当值侍卫,居然措不及防之下,被逆贼一个照面就砍杀大半。
既惊且惧。
来者不善!
卫忠提剑守在殿阶前,呼喝连连,可奈何手底下的侍卫居然不及来犯逆贼,一个接一个的被砍倒射杀。
一员浑身浴血的壮汉杀到近前。
“来者何人!”卫忠身上插着数支羽箭,依然厉声喝问。
“天策府左虞侯、秦王府车骑将军、全椒县开国子侯君集!”来将报出姓名。
卫忠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想不到居然是秦王谋逆闯宫。
“好大的胆子····”
侯君集的剑已经刺透卫忠的胸膛,“聒噪!”
他身后的人马一拥而上,刀砍斧劈,一瞬间,剩下的那十多名侍卫也尽皆倒地,鲜血淌满殿前台阶。
身穿着睡袍的皇帝李渊,站在殿中央,冷冷的看着血染战甲的侯君集以及他身后的那一群士兵。
皇帝目光冰冷,凛然不可侵犯,士兵们一时不敢近前。
侯君集一咬牙,提剑上前,“太子与齐王谋逆叛乱,此时正做乱长安,臣奉秦王教令,特赶来保护陛下,请陛下移驾北海池龙舟之上暂避。”
李渊冷笑,“秦王呢,怎么不见他来?”
“秦王正在守卫玄武门,抵挡叛军入宫。”
李渊摇头,他根本不信,太子谋乱?这怎么可能。
“请陛下移驾!”侯君集上前催促。
李渊不为所动。
一名宦官内侍上前斥责,“大胆,安敢冒犯圣驾,还不退出殿外!”
侯君集瞧了眼皇帝,又看了眼那个宦官,他眯起眼睛,突然拔剑,一阵白光闪过,那名宦官的首级已经落地,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有几滴溅到了皇帝脸上。
“请陛下移驾!”
侯君集提着带血的剑直接走到面帝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皇帝道。
李渊气的浑身颤抖,可脸上那几滴滚烫的血却刺激醒了他,他明白造反的是二儿子,若是他不肯走,只怕那把刀就要砍到自己头上了。
“请陛下移驾!”侯君集再请。
李渊脸色灰败,他一甩衣衫,无奈的被这群乱臣贼子带离长生殿。
玄武门。
东方第一缕晨曦终于透出晓色,皇城北门玄武门缓缓打开,两队兵丁手执长矛站立两侧,与平常并无不同。
齐王李元吉陪着太子李建成骑马而来。
李元吉勒住马,“我感觉今天有点不太对劲,你说老二会不会阴我们?要不还是回吧。”
“陛下召我们来与秦王当堂对质,我们若是不敢去,岂不礼亏?到时不是就更说不清楚了?”建成道。
“那要不把薛万彻和冯立兄弟调过来,以防万一。”元吉道。
“你多虑了,这里面是太极宫,宫门守卫和宫内侍卫,都是陛下的元从禁军,秦王再有威望,也没本事插手到里面来。况且,我们也不能打草惊蛇以免影响了明日大计。”
齐王随着太子来到门前,常何出来拜见。
“常何,一切如常吧?”建成问道。
在太子的眼里,常何是他的人,多年前太子建成就把出身瓦岗的常何拉了过来了,平时没少赏赐金银,自认为早喂饱了他。
“回殿下,一切如常。”
元吉问,“秦王可已入宫?”
“秦王刚入宫片刻。”
建成把自己的腰牌递上,元吉则根本懒得拿,常何也不以为意,随便看了眼便递回给太子,“请殿下入宫。”
“秦王身边带了多少侍卫?”
“看齐王殿下说的,按规矩,这玄武门过了就是大内禁中,就算秦王身为天策上将,可也不能带侍卫随从入宫的,秦王是独自入宫的。”
建成对常何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元吉却转身对身后的谢叔方道,“你与太子的人就在东侧宫墙下候着。”
“末将明白!”谢叔方领命。
两入骑马过玄武门,进去没多久便感觉不太对劲,实在是太安静了,甚至连个侍卫宫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大哥,不太对劲。”
皇宫之中不可能守卫如此松懈,尤其是这段特殊的时间。
李元吉勒住了马匹,“大哥,快撤。”
他虽然年轻,可打仗带兵的经验却比建成还多,早年镇守太原,后来又随李世民攻过洛阳,近年又多次代李世民挂帅出征。
李建成被他这一提醒,也觉得很不对劲,平时他经常出入玄武门,但哪有这般反常。
两人调转马头。
不远处,李世民与尉迟恭等诸将早就埋伏在太子必经之路上,原计划是用弓弩伏击。可没料到两人走到一半居然调头。
李世民忍不住骑马追出,在后面高喊,“太子哪里去?”
他一现身,李元吉便大喊,“大哥,果然有埋伏,快撤!”
此时追出来的李世民身披铠甲,提弓背箭,任谁都看出不对劲了。
两人踢马往回跑,李世民策马猛追。
那边元吉急的连忙也提起弓箭回头便射,结果太过心急,那箭毫无准头。
建成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边骑马边训斥元吉,“不可在禁中动武!”
元吉哪顾这些,又射出一箭,依然没有射中。
李世民拍马赶上,提弓搭箭。
他在后面追,射箭的姿势要比元吉回头射好的多,况且李世民的箭法深得他父亲真传,本就是一名神箭手。
建成在那里大喝,“二郎、四郎,休要胡闹,此是禁中。”
可李世民一松手,箭呼啸飞出。
元吉焦急喊道,“大哥,他要杀你···”
话未落,李世民的箭已经自建成背后射入,李建成晃了几下栽落于马下,根本没想到兄弟居然如此胆大到敢在宫中直接射杀他。
李元吉惊呼一声,但没有停下来,他扭着头看着大哥落马,躺在那一动不动。他没停,也不敢停,拍马加速往外跑,只希望能够逃离此地。
李世民紧追不舍。
兄弟俩个,一追一逃。
经过一片树林,元吉突然回头一箭,李世民急忙闪身避过,结果坐骑拖着他奔至一颗树下,一条伸出的树枝迎面而来,李世民躲避不及,被树枝挂下了树,摔落地上。
元吉见状,一咬牙调头赶到,从马上猛扑而下,一下子摁住了二哥。
兄弟俩纠缠到一起。
李世民被那树枝打的眼冒金星,此时还有些头晕脑炫,又被元吉一扑,更是恍恍惚惚,元吉提起弓,用弓弦去勒李世民脖子,想要将他勒死。
挣扎之中,李世民俗拔剑,可剑被压在身下。
脖子上的弓弦越勒越紧,李世民呼吸困难,面胀的青紫。
眼看着就要命丧于此,突然一阵马蹄声传至。
一把马槊穿透了元吉的背部,从他前胸透出。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李世民一身。
元吉紧握弓弦的手慢慢无力松开,李世民终于得以扯开弓弦脱困,他推开趴在身上的兄弟尸体,爬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尉迟恭抽出马槊,一脚将元吉的尸体踢开。
“大王没事吧?”
李世民心有余悸的道,“刚才一时心急了些,几年没上战场,居然差点在阴沟里翻船了。”
“好在有惊无险,太子和齐王皆已伏诛,大势已定,恭喜大王!”
“不知长生殿那边如何了,也不知道玄龄是否已经控制了三省和十二卫衙门。”
张公谨奔向玄武门,通知常何关门。
玄武门守卫缓缓的推动城门。
不远处宫墙之下,谢叔方看到突然要关闭的玄武门,不由的大惊。
“宫门白天无故不得开启关闭,太子与齐王刚入宫,玄武门便关闭,只怕有变!”
几个齐王府心腹将校,都清楚眼下的形势是十分的紧张,都是大呼不好。
一群人率领手下鼓噪奔近城门。
张公谨看着军士们还在缓缓的推动着城门,不由急了。
“赶紧关门,不能让他们进来!”
士兵们用尽力气推门,可依然只是加快了一点点。
张公谨冲上前,猛推城门,城门关闭速度加快。
“放箭!”
城头上常何看到谢叔方正加紧冲来,急忙喝令。
他手下那些昨天拿过秦王金刀子的校尉们,便纷纷在一众守卫惊慌失措的目光里纷纷张弓放箭。
箭支阻滞了谢叔方等的冲势,为张公谨赢得了些时间,他终于赶在对方冲入城门洞前把门合上了。
张公谨直接一人抱起城门栓便加了上去。
门栓刚落下,玄武门城门便猛的被撞响。
谢叔方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娘的,冯立也来了!”城头上,常何担忧的望着城门前。
原来昨夜李世民在外遇到的左武候巡骑中,有一名校尉是谢叔方的妻舅,虽然他官职低,可也觉得昨夜秦王一行实在有些奇怪,于是等到早上城门打开之后,便立即赶去齐王府报信,结果他晚去一步,没碰上李元吉。但那边还是通知到了冯立薛万彻等。
冯立等也马上惊觉有变,于是率兵赶来,可依然还是来迟一步,玄武门已经关上了。
玄武门前乱作了一团。
虽然张公谨与常何及时关闭了城门,可冯立、谢叔方等依然聚集了两千余东宫和齐王府兵马,意图强行夺门。
东宫六率兵、长林兵、齐王府护兵,还有北门屯营禁军乱成一团
······
“快,燃起烽烟!”张公谨上了城头,高声喝道。
只要烽烟一起,那么潜伏在此处不远的天策府一千五百人马就能马上赶来增援,而且渭水河边,秦叔宝也会率三万北伐军赶来长安。
望着紧闭的城门,谢叔方提议,“立即派人去请薛万彻护军集结东宫与齐王府护军主力回城,抢夺长安城防以及各处要点,围住太极宫逼秦王交出太子和齐王,若是太子与齐王已遭不幸,则在控制京畿之后,调集攻城器械,召集勤王兵马强攻下太极宫,擒斩逆贼李世民为太子与齐王报仇。”
冯立则提出了另一个提议,他认为太子和齐王此刻已遭不测,甚至天子都可能已经遇难,所以不如他们赶紧回去护着太子和齐王的家眷逃出长安。
“去哪?”
“去豳州李艺那里,或是幽州李瑗和王君廓那,他们都是太子的人,到时我们可以拥太子长子登基继位。”
可两人的提议都被冯诩所反对,“我等受殿下厚恩,值此效命之际,唯以性命相从,岂有其它?”说完,他便策马扬枪,率先杀向了玄武门外的北门屯营兵。
北门屯营这边,敬君弘见对方冲杀而来,丝毫不甘示弱,也立即动员出战。
右屯营中郎将吕世衡劝谏,“今情况不明,不宜擅自与东宫兵交战,不如暂领兵退后以静观其变?”
敬君弘早就是李世民的人,此刻当然不可能坐观局势。
他拔剑高呼,“我等为天子元从禁军,职责便是守卫北门,如今乱军肆虐,岂能坐视?”
他骑马冲出,后面诸将校中有他心腹者自然也都是纷纷跟随而出,吕世衡和其它诸将校见状,也无法退后,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于是几支一样都打着大唐旗号的军队,却在大唐的皇宫北门外厮杀起来。
太子率军、东宫长林兵、齐王护军三千余人马,与北门左右屯营两千人马混战起来。
一交手,东宫这边的优势便显现出来,这些兵马都是太子和建成多年苦心积虑打造的,其中既有从燕郡王李艺手下调来的幽州铁骑,也有元吉从突厥人那里弄来的突厥轻骑,论装备和战斗力,都不是那些号称子弟兵的元从禁军能比的。
毕竟天子元从早初三万人,太原时随皇帝起兵,后来打入关中坐了天下后,很多人就已经返回家乡,剩下愿意留下的才编为禁军,其中又多有残疾老病,于是择其子弟补充,因此被称为子弟兵。
这些子弟兵很少上战场,所以战斗力其实很一般。
这会寡不敌众,加之士气不足装备不及,不到半个时辰,两支屯营禁军便被砍瓜切菜一般杀的落花流水。
敬君弘和吕世衡两位中郎将,更是被勇悍无比的冯立兄弟和谢叔方阵中斩杀。
此时,天策府的一千五百人马还没有接讯赶到,宫内的李世民更只有百骑。谢叔方等杀散北门屯营兵,随即赶到玄武门下,准备强攻城门。
城上,常何与张公谨都是不由惊慌,失去了门外的屯营禁军,玄武门只余百余守卫而已,如何应对这数千人马?
“张兄,你赶紧去将此间局势报与秦王,我在此坚守,不过只怕也守不了多久了。我受秦王之恩,就算死也会守到最后一刻,但请秦王早做谋划,万一玄武门守不住,请殿下赶紧自其它宫门离开!”
张公谨咬咬牙,“好,请务必多坚持一会,烽烟已经燃起,天策府的兵马很快就会到的。”
常何苦笑,“但愿他们能快点到,否则薛万彻就也要来了,那家伙勇猛不输秦叔宝,他若是再带几千人马杀到,这里是绝守不住的。”
张公谨望向西面。
“还有一支兵马,芳林门那边有叔宝的儿子秦三郎,他见到烽烟,会带人前来增援玄武门的。”
“叔宝的儿子?他哪来的兵马?”
“是长安的囚徒,高士廉说秦三郎暗里已经张罗了不少囚徒和游侠、亡命等,说是一支强有力的人马。”
常何听了不由苦笑摇头,却是对此不抱什么希望,若是秦叔宝来还差不多,秦叔宝的儿子,还带一群囚犯游侠?
能抵什么事?
“你快去吧。”他只得无奈的叹声气。
张公谨突然惊叫。
“快看那里,好一支凶悍的人马,是从芳林门那边来的,是叔宝的儿子来了,他来了,他果然来了。”
常何抬头眺望西面远处,果然只见东宫兵马的后方,突然杀出一支人马,他们犹如一阵狂风暴雨,狂袭而来! hf();
第35章 玄甲骑兵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清晨。
秦琅遥遥便见玄武门依然紧闭,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城上烽烟还在燃烧着。
他猛勒坐骑。
豹子头人立而起,嘶鸣连连。
秦琅高高举起右手。
身后秦用、老黄、魏昶、林三、刘九等人纷纷勒停坐骑,一千余人马也都减速缓行,渐渐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玄武门还关着。”
“可城头上烽烟燃着。”
“看这城下,死了好多元从禁军。”
虽然城头城下几支兵马都是打着大唐旗号,穿着大唐的铠甲,但不同的军队袍服还是有些细微区别的,比如北门屯营是天子元从禁军,他们并不隶属于南衙的十二卫四府,他们的军袍镶着条金色的边线,很是明显。
东宫的六率和长林兵则是镶银边的,至于齐王府的镶黄边,秦王府的镶黑边。
倒在地上的,多是镶金边的北门屯营天子元从禁军。
秦琅在马上仔细观看对面,最后得出结论,虽然支持秦王的北门屯营兵已经败了,东宫和齐府兵暂赢一阵,可好在玄武门依然控制在秦王党手里。
“停止前进,列阵!”
相比起那些装备精良的东宫兵、齐府兵,匆匆赶到的秦琅他们这边,人数处于下风,装备更无法相提并论。
秦琅没打算直接猛冲。
“三郎,我建议暂且后退,我们只要在后面盯着,他们就无法全力攻打玄武门,咱们只要拖住就行。”秦用提议。
那边刘九提着金背大刀不屑的道,“正当一鼓作气杀将过去,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还退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全凭着一口气在,若是这一退,只怕士气俱无,再难对战了。”刘九是造过反带过兵的,深知后面这群人根本就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乌合,现在这一退,估计就以为败了,再无战心了。
秦琅点头。
“我们不退,也不攻,就在这列阵。有盾牌的顶在前面,操长家伙的随后,有弓弩的在中间,有马的护住两翼。”
魏昶瞧了瞧身后这群拿着五花八门武器,连衣服都是乱七八糟的千把人,担忧的道,“东宫兵精锐,尤其是那些长林兵,不少是幽州铁骑,若是他们一冲,只怕我们就要溃散。”
“殿下的玄甲骑就在附近,马上就到了,我们只要坚持一会就行了。”
秦琅虽年轻气盛,但也不蠢,敬君弘和吕世衡这两位中郎将都已经倒下了,他可不认为自己身后的这群人比天子元从还厉害,起码天子元从装备方面更好,人家训练也更充足。
正常情况下,秦琅确实应当率兵暂退。可刘九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乌合之众只能前进不能退,一退就可能是崩溃。
打顺风仗是没问题的,可他们承不了压。
只能在这里盯住。
“魏帅,你让兄弟们在后面高呼,就说右武候凉国公安大将军奉秦王教令前来讨逆平贼,令东宫与齐府等兵将莫要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让他们赶紧退下。”
“林兄,你让手下兄弟们在另一边呼喊,就说雍州高治中奉秦王教令前来勤王靖乱!”
“阿黄,你带些人在后面喊,就说左武候大将军刘公奉令前来靖乱!”
“义兄,你十几骑往阵前跑一圈,就说奉天节将军、左卫将军、上柱国翼国公秦大将军之令,前来靖乱!”
······
片刻之后,秦琅这边,各种喊声四起。
玄武门下。
谢叔方、冯诩、冯立三将聚在一起。
“右武候大将军安兴贵、左武候大将军刘弘基、左卫将军秦琼、雍州治中高士廉······”
“高士廉是秦王妻舅,他投了秦王倒不意外,可是安兴贵和刘弘基怎么也投靠了秦王府?”
“那个秦琼不是已经转投太子了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
“安兴贵可向来是陛下的人,刘弘基也是陛下的人啊。”
“我看他们早已暗中倒向秦王,否则这些人马如何能过的了芳林门?”谢叔方皱眉道,左右武候卫负责长安皇城、外城街道巡警,并负责各处城门值守,这是极紧要的位置,早前由秦王身兼此两要职,后人陛下选用安兴贵和刘弘基分别担任,想不到这两人居然早投了秦王。”
“那现在怎么办?”冯立担忧的问。
“他们若都倒向秦王,只怕马上就会有更多的兵马赶到了。”
谢叔方提出自己先前的建议,但冯氏兄弟拒绝。
“那就只有战了,趁他们新到,立足未稳,人数也不多,咱们分兵掩杀过去,灭了他们。”
很快,双方议定。
谢叔方率领齐王府兵回头攻打赶到的秦王援兵,由冯氏兄弟率领东宫兵继续围攻玄武门。
一千五百余齐王府兵分成了三个方阵,缓步逼来。
谢叔方骑银马,执银槊,一身银甲。
他跃马阵前,高声喊道。
“吾乃冠军将军谢献武后人,齐王府左车骑将军谢叔方,对面何人,可敢报上名号?”
秦琅坐下的豹子头不安份的在刨着地,秦琅披三层厚甲,手里也提着杆马槊,“谢献武何人?”
旁边秦用答道,“谢献武便是当年东晋组建北府兵,淝水大战中为前锋大败前秦军的谢玄,谢安之侄也,后进号冠军将军,死后谥献武。这个谢叔方早在陛下起兵之初便投到齐王麾下,是齐王麾下第一猛将,当心一些。”
秦用盯着远处谢叔方,手早已经按到了腰间的两把大锤之上,十分警惕。
刘九提着那把大刀,“谢玄之后?看来应当有些本事,不过我倒想去会会他。”说完,一拍马,也不待秦琅同意,便径自出战。
秦琅看的直摇头,这两军交阵,怎么还弄成了走马斗将了?
刘九纵马提刀而上,那边谢叔方大叫一声来的正好。
“来者何人?谢某马槊不挑无名之辈!”
刘九哈哈大笑,“你可听好了,爷爷便是离石胡太子王刘九是也!”
谢叔方冷笑两声,“原来是你这个死囚,想不到居然出来了,既然你来找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两人骑马对冲,刀槊相交。
几个回合后,居然不分胜负。
倒时将遇良才棋逢对方,杀的难解难分。
秦琅在后面看的津津有味,“你说这个谢叔方很厉害?”
“嗯,比阿郎自然是要差些,但也差不远的。”秦用点头道。
“想不到这个刘九如此彪悍,他能跟谢叔方打平,那说明他的武艺也很强。”
秦用不以为然的道,“刘九若单论武艺,当还在谢叔方之上,只是他被关押许久,还没恢复。但为将者,武艺并不是最重要的,若只是一队头旅帅冲锋陷阵,自然是得勇悍,可若为将,则需要更多的是统帅之才能,是排兵布阵是临机决断,是战机的审时夺势。这方面,刘九肯定是不如谢叔方许多的。”
“我看不然,若谢叔方真的聪明,就不会在这里斗将了。”
“也许谢叔方本来只是打算来个阵前斩将夺旗,好鼓舞士气,只是没料到刘九这么厉害罢了。”
谢叔方与刘九打了数十个回合,见斩不了对方,也便不再纠缠,他打马回到本阵,然后喝令兵马缓阵压上前来。
刘九不敢硬冲长矛步阵,打马回来。
“他娘的,这个谢叔方没种。”
“刘兄辛苦了,且回去歇息一下。”秦琅笑着称赞了刘九几声神武。
“义兄,玄甲骑还要多久能到?”他有些没把握的对秦用苦笑,“我怕我们撑不了多久。”
“翟长孙将军统领五百玄甲骑一千天策亲兵,应当就在这附近不远,应当快到了。”秦用也只能如此道,翟长孙是玄甲骑最初的四大统领之一,当年玄甲骑建立后,四位统领分别是秦琼程咬金尉迟敬德和翟长孙。
秦琼从渭水大营秘密派翟长孙统一千五百人过来,这是战斗力的保障。
只是这烽烟燃起许久了,也没见来。
突然,秦用闭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最后他跳下马,把箭壶摘下放在地上,然后把耳朵贴在上面听。
“你听,有兵马在附近行军,是骑军,在奔驰,数量不少于五百,距离此地很近了。”
“难道是玄甲骑兵?”秦琅振奋。
玄甲骑兵可是为大唐征战天下的李世民亲创的一支精锐骑兵部队,当年李世民征战,每战都身披玄甲之为前锋,所向披糜,无所不破,经常能够将十倍于已的敌人击溃。
玄甲骑是一只身披黑色铠甲骑黑色战马的轻骑兵,为骑兵之中的选锋。玄甲骑身四方部队中精选骠骑,最擅长的就是埋伏、突击,不论是侧翼突击还是正面冲击,攻势如火,不可阻挡。
秦琅端起马槊,“传令下去,玄甲骑来了,天策亲兵来了,胜利的时刻到了!”
“准备冲锋!”
大地在震动,从轻微的震动,到越来越剧烈的震动。
西北方向,一线黑潮涌现。
一出现,便如一阵狂风卷着乌云,狂袭而来。
黑色的战旗,黑色的铠甲,黑色的战马,黑色的漆枪!
“玄甲骑!”
突然出现的五百骑玄甲轻骑猛的杀出,此时东宫兵正在强攻玄武门,而齐王府兵则调头逼压秦琅部。
翟长孙率领的五百玄甲骑却恰好自东宫和齐府兵两军中间切入,他们将攻击目标直接选择了谢叔方部的齐府兵。
从齐府军背后掩杀突袭。
秦琅哈哈大笑,挥槊下令全军出击。
两军前后夹击,千五齐府兵陷入腹部受敌困境之中,更要命的是他们刚跟屯营大战一场,此时也是疲惫之军,遇到完全冲锋起来的玄甲骑自背后掩杀,前面又被秦琅率部阻挡,一时进退不得。
几乎是瞬间,齐府军就崩散溃逃了。 hf();
第36章 借太子人头一用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掀开染血的面甲。
眼前一片狼藉,一千五百齐府兵有半数倒在了地上,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无主的战马在悲鸣,试图叫醒伙伴。
“三郎,谢叔方逃了。”
秦琅扭头望向远处,谢叔方兵败后没有回玄武门下跟冯氏兄弟会和,而是直接带着数百残兵,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不必管他,我们的战场在这,在玄武门。传令兄弟们,穷寇勿追,不要管那些败兵,赶紧聚拢起来,我们面前还有两千多东宫兵呢,不解决掉他们,事还没完。”
一队黑披风黑铠甲黑战马黑漆枪的玄甲骑奔来。
一员玄甲骑将在最前面。
秦用迎上前,“见过翟将军。”
身材魁梧的翟长孙跳下马,“我说是谁有如此胆气,居然敢以千余乌合便要硬战谢叔方呢,原来是叔宝家的大锤公子啊。”
翟长孙以前跟秦叔宝一起并为玄甲骑兵的首任四大统领,不过他不是瓦岗过来的,他本是陇右人,早年随薛举父子在金城举兵反隋,后来因薛举父子无道,身为薛仁杲宰相内史令的翟长孙率部归降李世民,从此随他征战。
“翟将军误会了,在此统兵的乃是长安县尉,是我义父第三郎秦琅秦怀良也。”
“哦?”
翟长孙有些意外。
秦琅上前见礼,翟长孙上下左右的打量了许多遍,“你就是秦三郎?虽说我与你父共事多年,但还头回见你,前几天还听说你竟然拒了与荥阳郑氏的联姻,当时还不少人说你是傻子,想不到你小子如此勇猛,不输给叔宝啊。”
“若非翟叔叔及时赶到,只怕我此刻早已经丢盔弃甲,正慌忙逃窜呢。”秦琅笑道。
“这话我可不信,你要是真这般没用,那等不到我来,你就要逃了。”
“哈哈哈。”
简单的玩笑过后,大家便都亲切的多。
“这边什么情况?”翟长孙认真问道。
“情况还不坏,冯立兄弟的东宫兵和谢叔方的齐府兵击溃了屯营兵,敬君弘和吕世衡两位中郎将都战死了,不过好在常何及时关闭了玄武门,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宫里情况。”秦琅简单介绍道。
翟长孙打量了几眼依然紧闭的玄武门。
又看了看正在匆匆列阵备战的东宫兵。
“总算紧赶慢赶来的及时,只要玄武门没丢就不怕,谢叔方已经败逃,冯氏兄弟虽然也很狂,可我玄甲骑不放在眼里。三郎,你们也辛苦了,就请在一边为我们押阵,看我如何灭了他们。”
玄武门前。
冯氏兄弟此时也是十分不安。
强攻玄武门不下,现在又被玄甲骑杀到。
“玄甲骑,还真是威风。”冯立冷眼望着面前那黑色的浪潮。
“毕竟是秦王一手组建的玄甲骑,仅看这支骑兵的历任统领就知道如何骠悍了,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敬德、翟长孙、孙士贵、段志玄等哪个不是有名的骑将。”
“尤其是那个秦叔宝,当年他在前朝时,以大将来护儿的帐内起家,后来是张须陀的前锋,跟罗士信万人莫敌。后来归附李密,也是李密的内军骠骑,再投王世充,又授他为龙骧大将军,归唐,为秦王府马军总管,再到玄甲骑统领,可以说这秦琼就是个天生的骑将,无论到哪,都是万中无敌的骑兵大将。”
“来的好像不是秦琼,看旗帜是翟长孙,数量也不多,五百骑吧。”冯诩不太认同兄弟那种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士气的说法。
“秦琼确实是久负盛名,可那是他从来没跟咱们兄弟交过手,否则,老子早就斩了他的人头。”冯诩狂妄说道,“秦琼未至,那就先斩了这个翟长孙。”
玄武门内。
临湖殿中。
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尸体摆在殿中央,秦王李世民蹲在死去的两个兄弟面前,面沉如水,心情沉重。
虽然在制订这个计划之时,他已经做过许多最坏的打算,也料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真到了这一刻,两个兄弟的尸体摆放在面前时,看着他们犹自大睁的双眼,他依然还是不太敢置信。
长孙无忌等人都默默的站在远处,不敢近前,没有人想在此时打扰这位秦王殿下,虽然大家也知道现在不是伤感怀念旧情之时,可他们依然还是给他留了些时间。
李世民伸出手,想要为兄弟们合上眼睛,可伸到一半,又不敢去触碰,最后还是收回,他不敢对视他们的眼睛。
“是你们逼我的。”
“若不是你们要在昆明池杀我,我也不想这样。”
“几年前,你们就曾在酒中下毒谋害我,那次我命大没死,可是这次,我不想再忍了。”
·······
“这天下本就是我该得的,我功劳最大,出力最多。”
“咱们兄弟三个,终究只能活一个,今日不是你们死,那明日便轮到我死了。”
“对不起。”
一名秦王府亲兵赶来。
长孙无忌上前低声询问了几句,然后过来。
“殿下,有情况。”
李世民伸手抹去脸上的几滴泪水,起身出来。
“什么情况。”
“两个情况,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王想先听哪个?”
李世民扭头看了那边地上的两个兄弟,“还是说点好消息吧,我现在想听点好消息。”
“好消息是侯君集不负陛下重负,攻进了长生殿,他已经护卫陛下到了临湖殿附近的海池上,暂时安置于龙舟之上,泛舟池中。”
听到这消息,李世民长松了口气。
太子和齐王杀死了,皇帝也控制住了,现在就只剩下接管中枢,控制长安了。
“坏消息呢?”
“敬君弘和吕世衡战死了,北门屯营兵溃散了,东宫和齐府兵正在围攻玄武门,常何和张公谨虽然关闭了玄武门,可只有百来人守卫,只怕难以久守。”
“玄甲骑还没出现。”
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沉重。
李世民刚刚放下的那颗心,又提了上来。
“不是说只要玄武门上燃起烽烟,玄甲骑立即就能赶到驰援吗?”
长孙无忌不知如何回答。
郑仁泰道,“或许秦琼并没有调玄武甲回来。”
“不可能!”李世民恼怒道。
“殿下,也许秦琼确实转投了太子。”郑仁泰依然道。
李世民脸色铁青,紧咬着牙关。
殿中气氛凝滞。
张公谨匆匆赶到。
“大王。”
“公谨,你回来了,那边如何?”
张公谨拜倒在李世民面前,“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谢叔方和冯立兄弟突然率兵来攻,玄武门几乎失守,幸敬吕二将军拼死阻击才让我们有时间关上玄武门。二将遇难后,秦琅率千余囚徒、游侠、不良人等及时赶到,拖住了贼军攻势,赢得了喘息之机。随后,翟长孙将军率玄甲骑杀到,与秦三郎所部合力夹击大败谢叔方齐府兵,谢叔方败逃。”
李世民转怒为喜。
“那现在转危为安了?”
“翟长孙与秦琅合兵一处,如今把冯氏兄弟的东宫兵和长林兵堵在玄武门下,玄武门转危为安了。”张公谨报喜。
“太好了,玄甲骑来的及时啊。”
“大王,幸好是秦三郎及时杀出芳林门赶到,拖延了一些时间。”张公谨有一说一。
“对对对,秦三郎很及时,很关键,这小子当记大功一件。”
此刻,李世民的心情变的激昂亢奋起来,事情一件件变的好起来。
长孙无忌上前,“殿下,请前往海池龙舟面圣。”
“各位宰相呢?”李世民问,按计划,房玄龄带兵去控制皇城三省十二卫,要把一众宰相控制后送进宫来,与皇帝一起,这样便于他控制中枢。
“那边还没消息,不过应当快了。”
李世民坚持要等到各位宰相到了之后,才肯去面圣。
等了不久,房玄龄来见,他成功的控制了皇城三省十二卫衙门,“左武候大将军刘弘基见到殿下的教令之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奉教了。”
有刘弘基的协助,房玄龄的任务很顺利完成,此刻,裴寂封德彝陈叔达杨恭仁萧瑀等诸位宰相都已经押送进宫,送上了北海龙舟之上。
“请殿下前往见驾!”
“好,走吧。”李世民站在那里沉默了会,最终还是点头了。
他怕了那刻父子相见的场面,不知道要如何交待,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玄武门城下,一千天策府亲兵也终于赶到了。
一千天策府亲兵,五百玄甲骑,一千五百余长安县义民,冯氏兄弟的东宫兵已经不占优势。
玄武门依然紧闭,高高的宫门如同一座山峰一样阻挡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
当秦琅与翟长孙等三面合围过来时,东宫兵马中终于有人开始逃散,冯氏兄弟虽然意图为太子死战,奈何手下已经军心大散。
最终,也只得随着部众溃逃。
翟长孙没去追击,秦琅更是没有想着要争这个功劳,反正今天的功劳足够了。
玄武门打开,常何和张公谨迎出门来,对秦琅他们万分感谢。
“殿下要见你们,随我来。”张公谨道。
秦琅入宫,在临湖殿外遇到了正要去见驾的李世民。
他对着秦琅点头。
“殿下,谢叔方那狗奴正与薛万彻率兵猛攻宏义宫秦王府,杜如晦请求大王派兵增援。”
一名秦王府卫士匆匆赶来,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李世民愣了一下,脚步不稳差点摔倒,秦琅及时扶住。
翟长孙道,“大王,末将愿率玄甲骑和天策府军去救援宏义宫。”
长孙无忌道,“可现在宫里局势未稳,玄武门必须得有重兵镇守才行。”
“大王,某愿去救援宏义宫。”秦琅上前。
“你麾下并无精兵猛将,那薛万彻和谢叔方都是骠悍猛将。”李世民担忧道,翟长孙带玄甲骑和天策兵前去倒能击败那二人,可这里也离不开他们,万一玄武门空虚,被人所趁,就完了。
“殿下,末将不需精兵强将,只一人前往便可平息叛军。”
“你单枪匹马?”李世民惊讶,长孙无忌也道,“这事关秦王府家眷安危,你可莫要胡说。”
“某只向大王请求赐给两件东西便可成功。”
“你要什么尽管说,别说两样东西就是两百样两千样都行,高官厚禄还是黄金美人,随便你开口,只要你开口我都答应。”李世民急道。
“我不要那些,我只要大王把太子和齐王的人头割给我带走,还有大王的佩剑,有此二物我便可一人赶往宏义宫马上平定叛军。”秦琅自信道。
李世民怔了一会,目光望向临湖殿。
他只犹豫了片刻,最后道,“好,我答应你,敬德,你去把二人首级割下来给三郎。”说着,李世民又把自己的佩剑解下交给秦琅,“这个也给你,另外,我让翟长孙调一百玄甲骑和四百天策亲兵给你。”
“殿下,这些精兵还是留在玄武门镇守吧。”
“你带着吧,万一两颗人头和孤的剑镇不住谢叔方与薛万彻,到时终究免不了一场血战。”
“殿下,我麾下还有一千余人马,可壮声势。”秦琅笑道。
李世民想了想,“那我拔二百天策亲兵给你,你另带你麾下之人前往。你替我宣示一众义士们,今日弟兄们的功劳,我李世民不会忘记。凡是今日参与靖乱的弟兄们,不论贵贱,皆按功论赏。为奴仆者,皆放良入籍,有功者,皆赏勋授职。”
“每人先赏田百亩,绢百匹,赐勋三转!”
李世民一口气拿出许多赏赐承诺来,“三郎,我的妻儿子女,就都拜托给你了。”
秦琅忙道,“这是为人臣子就好尽之职责,请殿下放心勿忧。”
尉迟敬德一身是血的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出来,他直接砍下了两人的人头,二人眼睛都还大睁着没闭上。
“小子,你行不行,不行的话我亲自走一趟。”尉迟恭道。
“请尉迟伯伯放心,我秦家男儿眼里没有不行二字。”挂好李世民所赐之剑,接过人头,秦琅翻身上马,拍马出宫而去。
常何喝令为秦琅打开玄武门。
秦琅出门,玄武门在身后再次缓缓关上。
“义兄,阿黄、刘九、林三、魏昶、张成,你们带上兄弟,随我回援宏义宫!快!” hf();
第37章 单枪匹马救王妃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接着。”
秦琅把手里的两个人头扔了过去,刘九和林三一人接住一个。
“什么玩意?”林三看着那血糊糊的玩意,“谁的?”
刘九抓着一撮头发,细细打量着手里的人头,“嘿嘿,说出来可能会吓你一跳,我手里这个人头那是当今太子爷的,你手里那颗······嗯,果然是齐王李元吉的。”
这话一出,旁边的秦用、魏昶、张成等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好奇而又有些畏惧的探头来瞧,却又不敢靠近。
刘九提着建成的人头乱晃,“怕啥,难道他还能再活过来咬你不成?昨日高高在上的太子,现在也不过是个断头鬼而已。”
秦用确认了那果然是太子建成的首级,不由的叹气,“三郎,你怎么把这带来了?”
“这两个首级可是能抵千军万马的,走!”
秦琅带着人马飞驰赶往宏义宫,经过永安门时,发现此门已经失守,秦王府军士已经退守后面宏义门。
谢叔方和薛万彻率领着东宫和齐府兵正在四处猛攻,杜如晦有些狼狈的提着一把弓箭站在宫门上指挥着防守,可留守兵士太少,寡不敌众。
秦王妃长孙氏也亲自披上铠甲,提着把弩领着王府的奴仆宫女们齐上城协助防守。
恒山郡王李承乾手里也抓着把短剑,坐在箭楼下台阶之上,目光紧盯着母亲长孙氏。
杜如晦捂着受伤的臂膀过来,对着身穿窄袖短衫、外罩鱼鳞细甲战袍,头裹红色短巾的王妃道,“贼逆势大,此处矢石横飞,刀枪无眼,请王妃带世子退回殿内。”
长孙氏端着弩对着被驱赶攀上城头的东宫兵扣动扳机,将其射落,然后一边上弦一边答道,“杜公且看那边!”
杜如晦往那边看去,只见那边秦王侧室杨氏、阴氏等女眷正在帮忙抬运伤兵、包扎急救,而秦王第三子李恪正抱着一捆箭支往城上送。
“杜公,今日我丈夫在前冲杀,我们妇孺也同心协力守家。你看恪儿虽少,可也很勇敢。”
承乾提着短刀站起来,“娘,孩儿也要上城墙助战,给我弓弩,我射术很好。”
长孙氏上好弩,瞄准一名东宫兵又射了出去,将其射倒,解救了一名危急的秦王府军士,她再次抽出一支弩箭上弦,“承乾,你是嫡长子,你与其它的弟弟们不一样,你只要呆在这里,让咱们府中的将士、仆投宫妇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们抬头就能看到你,就是对娘和你父亲最大的帮助了。”
“为什么?我也想去杀敌,在这里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不如三弟他们。”
“不一样,三军不可夺帅,你现在就是三军之帅,在这里能更好鼓舞士气。”长孙安慰承乾道。
杜如晦见劝说不动很是无奈。
“杜公你不用再劝了,我虽不如平阳昭公主那般巾帼英雄,可我父亲也是前朝一箭双雕的大将军,我的箭术也还是不错的,若说危险,前面拼杀的弟兄们更危险,请杜公专心在前指挥御敌,就不要管我们了。”
“敌人不退,我和承乾就不下楼!”
杜如晦叹道,“也不知道此刻宫城那边如何了,但愿大局已定,秦王能够早点回援。”
长孙站在那,十分自信的望着北面,“我相信二郎一定能够成功的。”
攻势越来越急,越来越多的兵士攀上了城头。
永安门前。
谢叔方和薛万彻都在率部猛攻宏义门,这里留守的只有不过百余人。秦琅带着秦用等仅用了不过一刻多钟便奔至。
秦琅马不停蹄,在马上高呼,“杀过去!”
秦用一马当先,纵马而出,他舍弃了马槊不用,而是双手各执一柄八棱铜锤,左右挥舞,将射来的箭支扫落。
“纳命来!”
他不负大锤公子之名,两把重锤左右开合,刺向前来的几支长枪被他荡开,然后借着马速一通乱锤,顿时数名齐府兵便被锤的脑浆迸裂而亡。
刘九手持金背大刀也紧跟着纵马而入,那边林三一支狼牙棒紧随不舍。
等秦琅骑着豹子头冲近门前,他们三个已经把那百余守兵给冲的七零八落,后面魏昶、张成、阿黄等人一拥而上,百余齐府兵立即崩溃四散而逃。
“张成,你带一些兄弟守住此门,其余人随我继续冲!”
秦琅一行一路冲杀过去,气势如宏。
转眼就已经杀到了宏义门前,宏义宫已经就在近前。
“娘的,乱军快要攻进去了。”刘九大喊。
秦琅也发现好险,幸好来的及时。
他一踢马腹,豹子头长嘶一声,飞身跃起,几下就来到了战场前。
秦用、阿黄、刘九、林三、魏昶等紧随其后。
这支突然杀到的新军,让正指挥猛攻的谢叔方和薛万彻都大吃一惊。
“娘的,又是这些人!”谢叔方怒道。
魁梧雄壮的薛万彻问,“谁?”
“秦琼之子,刚才就是这些家伙赶来,阻止了我们趁胜夺下玄武门,现在又来这了,真是他娘的搅屎棍!”
“秦琼之子?又不是秦琼来了,若是他爹秦琼来了我还得忌惮一二,待我去砍了这小崽子!”薛万彻拍马过来。
“你就是秦琼的小崽子?叫什么名字?”薛万彻策马来到近前,大声喝问。
“在下秦琅,你又是何人?”秦琅打量着来人。
“某乃武安县公,前朝左御卫大将军之子薛万彻是也。”
秦琅一听这名字,原来他就是薛万彻啊,薛万彻有勇名,其父薛世雄更是隋朝猛将,也是燕郡王李艺的老上司。薛世雄死后,被称为薛家四虎的薛万彻四兄弟便投到罗艺麾下,再随罗艺归唐,罗艺被赐姓李,封燕郡王,薛家四兄弟也俱封县公之爵。
薛万彻的兄弟薛万均在秦王府效力,薛万彻则是太子党。
“原来你就是当年被刘黑闼生擒活捉,还给剃了个光头的薛万彻啊,久仰久仰!”秦琅大声说道,故意让许多人都听到。
当年薛万彻随罗艺归唐后,曾经配合唐军征讨河北的刘黑闼,结果唐军大败,薛家兄弟甚至被围困俘虏,最后还被剃光了头发,好在兄弟俩也确实骠悍,他们被剃了头发绑了手脚,结果却能半路突然暴起反击,杀死身边十几个看守,抢了武器战马,又一路逃回到了对面唐营,也算了得。
但这件事情确实是薛家兄弟引以为耻的一件丑事。
“黄口小儿,找死!”薛万彻大怒。
秦琅哈哈大笑,“薛将军,且先看看这是什么?”
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人头被扔了过去。
“看看清楚,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阴谋刺杀陛下,想要宫变篡位,如今已经伏诛,这是他们的人头。”
薛万彻看着滚到近前的两个人头,怔了一下。
他跳下马,仔细的抱起两个人头,细细观看,却正是建成和元吉首级,不由抱头痛哭。
秦琅继续高喊,“陛下已然下敕,凡是过去跟从二人的将校士卒,只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若是执迷不悟,则杀无赦、诛三族!”
太子、齐王死了。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了。
而薛万彻抱着两个首级痛哭的样子,也让那些东宫和齐府兵们都相信了这一事实。
战场上刚刚还在凶猛进攻的人马,突然全都停了下来。
这个消息如风一般的迅速的传遍了整个战场。
谢叔方骑马匆匆赶来,当他看到薛万彻怀里抱着的那两个首级时,不由的滚落马下,对着二人伏地跪拜痛哭。
宏义门上,雷鸣般的欢呼声响起。
杜如晦激动的跑来向长孙无妃报喜。
“杜公,发生何事?”
“王妃,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秦琼之子率部来援,他还带来了建成和元吉的首级,我们赢了。”
······
秦王妃怔怔的站在那里,嘴里喃喃的念着,“赢了。”
恒山王李承乾望着杜如晦,“秦琼之子叫什么名字?他很厉害吗?是他杀了大伯和四叔吗?”
“他叫秦琅,是秦琼第三子,现任长安县尉,很是勇猛呢。你看他一来,薛万彻和谢叔方的乱军就已经溃散了。”
承乾望着远处,“他太厉害了,怎么才是长安县尉,父王应当封他个大将军当。”
秦王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今日有功的将士,你父亲都不会忘记的,承乾,你也要好好记住,今天这些为你父王为我们家拼杀搏命的忠贞将士们。”
“杜公,可否替我前去慰问一下来援的将士们,再替我请秦三郎前来,我和承乾要当面感谢他。”
杜如晦来到宫前,这里还是一片混乱。
太子和齐王已死,这个消息让东宫兵和齐府兵斗志瓦解,许多人弃械投降,谢叔方和薛万彻等一些将领则在混乱中逃离,不知的踪。
秦琅没有追击,现在没空管这些人。
他忙着接收投降,收缴武器。
一面派人增强宏义宫的防御。
杜如晦身后跟着几辆大车,里面装满了从秦王府里运来的铜钱绢帛,“这是秦王妃和世子承乾赏赐给大家的,大家辛苦了。”
“我们来迟一步,让乱军惊扰到王妃和世子了。”
“三郎,王妃和世子请你过去一见,说要当面感谢。” hf();
第38章 逼宫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身披铠甲,带着秦用、阿黄、魏昶、刘九、林三、张成、李楷七人经过宏义门,来到宏义宫殿。
身上的三层铠甲很沉重,而且很闷热,秦琅感觉浑身都是汗粘粘的,这个时候他最想的是卸下铠甲跳到河里洗个痛快澡,可王妃有召,不敢相违。
右手按着归鞘的横刀柄,感觉心里稍平静了些。
“三郎,咱们这算是成功了吧?”武候队正张成小声的问秦琅,早上稀里糊涂的被拉进了造反的队伍,当时其实还是有些不愿意趟这浑水的,只是没有办法。谁能想到,居然成功了。
“嗯,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善后了。”
那边北地游侠林三也忍不住问,“那咱们能得什么赏?”
秦琅其实心里也十分的兴奋,刚才没空想,现在终于停下来了,便忍不住也会去想这些。功名富贵肯定是少不得的。
起码经过了这一仗后,亲仁坊秦家能保证三十年富贵。
“官职勋功钱财土地,肯定都不会少的。”秦琅笑着说道。
“九哥,你在想什么呢?”林三见刘九不吭声,便问道。
“我在想秦王妃漂不漂亮!”
秦琅怒瞪了他一眼。
“姓秦的,你之前答应过我们的能不能兑现?”
“当然能,你会得到自由的,且不失富贵。”
八人随着杜如晦来到殿前,大家停下脚步,各自整理了一下。
殿里,一群妇孺,还有许多宫妇。
当秦琅听杜如晦介绍说那位披着鱼鳞细甲裹着红头巾,腰间还挂着弓弩的居然是秦王妃长孙氏的时候,十分意外。
在他印象里,长孙王妃历史上会成为一代贤后,这样的女人应当是温柔而又知性的,可是现在看着,却更像是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将军,如果有人跟他说这位是已故平阳昭公主,他会更相信些。
“你就是叔宝的儿子秦三郎吧,妾身带着承乾还有秦王府一众妇孺老小谢过三郎。”说着,秦王妃对他行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秦琅赶紧让开。
承乾也上来谢礼,“你一来就退却乱军,好威风啊。”
秦琅看着这位秦王世子,才八岁,长的很可爱,眼睛很明亮,眉清目秀的,让人一见生喜,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位在历史上后来却越长越歪,最终被废。
“臣并无威风,不过是狐假虎威,是借大王之威,真正威的人是大王,是世子你的父亲。”
·······
长安郊外,渭水大营。
秦琼遥见长安烽火,下令召集诸将。
“长安起烽火,必是出了重大紧急之意外,吾等身为朝廷将士,必须救援。主帅齐王不在营中,燕郡王也还远在豳州,那么此刻起,便由我暂代主持军务。现传我将令,全军拔营,护卫长安!”
有数名太子党将领表示反对。
“现在情况不明,未有陛下和中枢之令,我等既无调令又无兵符,如何敢兵进长安?”
“事急从权,若是事后追责,也是我秦琼一人承担。”
“既无敕旨兵符,请恕末将等无法从命!”
秦琼冷笑几声。
“此处是军营,我现在是最主统帅,尔等便要奉我的军令行事,否则军法从事。”
“秦琼你好大的官威,谁承认你是主帅?你可有朝廷的旨意调令?”
秦琼一掌拍在桌上,“来人!”
顿时一队秦琼卫兵冲了进来。
“将这些胆敢违抗军令不从者,统统拿下,关起来,等候发落。”
“秦琼,你好大的胆子!”
秦琼拔剑,一剑斩下了这位将军人头。
人头落地滚动。
刚还有鼓燥之势的一众太子党将领都不吭声了。
“将他们关起来。”
“谁还有异议?”
秦琼目光扫过,可没有一人敢与之对视反抗。
“好,既然再无异议,那么立刻传令拔营出发!”
·······
太极宫,海池上。
龙舟里,皇帝李渊身上裹着层薄被,有些呆怔的坐在那里。
此时此刻,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堂堂人皇天子,九五至尊,现在却成了阶下囚,被控制软禁在这条龙舟之上,与外面隔绝。
造自己反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以前心里总瞧不起表弟杨广,认为他弄丢了大隋江山,最后甚至被臣子篡位弑杀,可现在看来,自己连杨广都还不如,毕竟杨广只是被臣子篡位,自己却可能被儿子弑君弑父。
一个落魄到龙袍都没的穿的皇帝,只能裹床薄被。
自己终究还是太心软太忧柔寡断了,一直迟迟不能下狠心,这才有了今天之祸。若是自己早两年能够狠点心,能把世民废了,也不会有今天了。
一条龙舟靠近。
长孙无忌站在船头。
侯君集与长孙无忌目光相交,互相点头。
两条船缓缓靠近。
“我把几位宰相带来了,就在船上,陛下还好吗?”
侯君集笑笑,“坐在舟中一直沉默不语呢。”
“人没事就好,其它的不必理会。”长孙无忌道。
裴寂、封德彝、杨恭仁、萧瑀、陈叔达、宇文士及一众宰相被秦王府卫士们‘扶出’船舱,长孙无忌拱手,“陛下此刻就在龙舟之中,请几位宰相面圣。”
裴寂一声不吭,其它几位宰相也都不吭声。
今日房玄龄带着段志玄等兵将突袭皇城,趁着皇城门开启,直接杀入了皇城,然后控制了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府各衙门,他们抢了三省印信,又打伤了宰相们的护卫,最后把他们控制起来,强带来宫里。
担惊受怕了大半天,谁还能有好心情。
龙舟里。
皇帝与宰相们会面。
本来今天计划也是在临湖殿会审秦王的,可谁料到最后却被秦王把他们一锅端了送到这来了。
长孙无忌和候君集都退出了龙舟,他们守在外面。
龙舟里只剩下了皇帝和几位宰相。
许久,李渊开口。
“今日之事,你们都看到了,逆子宫变,十恶不赦,你们说怎么处置?”
几位宰相心里都不由的苦笑,现在大家都是秦王砧板上的鱼肉了还能怎么处置。
裴寂是左仆射,实际上的百官之首,也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这一路来,他早已经看的清楚想的明白,宫门被夺,宰辅被执,皇帝被禁,这是极明显的宫变,而发动者正是秦王殿下。
封德彝此时则在想着,秦王突起发难,皇帝和宰执都落入秦王控制之中,现在就不知道太子和齐王那边如何了,唯一的希望也就在那边了。毕竟秦王虽然久经战阵,但太子经营长安更久,在京城势力更强。
若是太子与齐王率兵勤王救驾,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过现在情况不明,封德彝并不想说这些,万一太子他们失败了,将来坐上皇位的是秦王,那要是说了这些话就会对自己将来不利。
李渊忍不住对这些老伙计们道,“朕相信建成和元吉不会坐视这个逆子忤逆的,他们定已经在调动兵马勤王救驾,你们说,待靖乱之后,朕要如何处置老二?是流还是杀?”
李渊此刻是真动了杀机,过去不忍心舍不得杀世民,可现在他手里如果有把刀,恨不得亲自砍了老二。
宰相们却一直沉默着,气氛越来越尴尬。
“你们说话啊,都哑巴了?”李渊怒道。
陈叔达站了起来,向皇帝深深一躬,“陛下,太子建成平日骄奢淫逸,悖逆不法,而今又意欲谋刺秦王这等国之柱石,动摇江山社稷大业,臣请陛下降敕,夺建成储位,废为庶人,另敕秦王以开国之勋绩立为太子!”
这话一出,气氛更加沉闷。
连宇文士及这位秦王党都十分意外,本来按刚才他与房玄龄的计划,他这个秦王党也上龙舟,就是要在关键时候向皇帝提议,要求皇帝禅让退位,传位给秦王李世民的。
现在不料陈叔达却提出废建成立世民为太子。
这么一来,倒是让宇文士及不好再直接提议禅位了,于是他顺水推舟也提出立世民为太子。
那边萧瑀本来也是跟李世民关系近的宰相,当下也道,“陛下,臣一直早持此议,只是陛下向来不允,如今看来,若是陛下早从臣之提议,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事了。”
这番马后炮把李渊气的更是面色铁青。
李渊本就气的不行,这番话更让他难堪,“萧瑀,你的意思是朕因为没接纳你的提议,才有今日之祸?朕看来,何尝又不是你在里面离间朕父子亲情,暗里煽火点风的?朕,赐你自尽!”
李渊气极,连赐宰相自尽的话都说出来了。
封德彝左瞧右看,也明白陈叔达、宇文士及、萧瑀本就亲秦王,现在都喊着要改立世民为太子,看来翻不了盘了,于是便也开口,“陛下息怒,臣以为如今社稷不宁,江山不稳,不立秦王为太子不足以抚平朝政安稳人心。陛下应当机立断,立秦王为储,将军政庶务,皆委于秦王,以此安定天下。”
“朕百战开国,英雄一世,岂能让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做事?”
渐渐的,李渊一人独自面对六位宰相的劝谏换储,他声音越来越高,却始终听不进劝。
船猛的一晃,君臣住嘴。
只见又一条龙舟靠了上来,从船上跳下一员身披铁甲手持马槊的战将来。
此人满脸的络腮胡子,面色黝黑,却正是秦王府猛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你安敢犯驾?”
“陛下万岁,请恕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谋刺行逆,现已于玄武门伏诛,秦王特命臣前来护卫陛下与诸位宰辅安全。”
尉迟敬德站在那里大声嚷道,可是身上还有未干的血漬,让李渊面如死灰。
“你说建成和元吉?”
“皆已伏诛,如今东宫和齐府乱兵在京中流窜,请陛下降敕!”
“降敕,降敕什么?”李渊咆哮,“建成啊,父亲妇人之仁,终究是害了你啊!”
李渊大哭,根本不再理会尉迟敬德。
陈叔达见状,只得道,“尉迟恭,你立即去向秦王传敕旨,太子建成、元吉骄奢淫逸素行不法,今又谋逆作乱,着即废为庶人交秦王治罪。”
“着以天策上将、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秦王李世民为太子,立即入主东宫监国摄政,自即刻起,凡军国事,三省委诸太子,钦此。”
陈叔达说完,扭头对尚书左仆射裴寂道,“裴相以为如何?”
裴寂现在也是百念俱灰,知道大局已定了,谁也阻挡不了秦王夺权,于是只能艰难的点了下头。
陈叔达又分别询问其余几位宰相,封德彝、杨恭仁也没异议,至于萧瑀、宇文士及当然更加赞成。
事已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若是任由皇帝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今天皇帝就可能要暴毙而亡,而他们这些过去站在太子那边的宰相也可能下不了这条龙舟了。
临湖殿,一直在踱步绕圈的李世民终于等到了面圣归来的尉迟恭。
本来他应当亲自上龙舟面圣,可他最终还是无法面对父亲。
“怎么样?”
“陛下已经不能理事,诸相商议后废建成为庶人,拟由殿下为太子,立即入主东宫监国摄政,凡军国事、三省委诸太子。”
听到这个结果,李世民长松口气。
“陛下还好吗?”
“陛下在哭。”尉迟敬德答道。
李世民神色复杂,可还是很快摒弃了那些念头。
“立即请宰相宇文士及出来往皇城诸衙宣布敕令,让封德彝去东宫安抚建成旧部,让杨恭仁去齐府安抚元吉旧部。”
顿了顿,李世民又道,“任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与杜如晦为太子左庶子,房玄龄与高士廉为太子右庶子。”
“令尉迟恭为太子左卫率,程咬金为太子右卫率。”
想了想,“令秦琼为左卫大将军,即刻率渭水大营兵马驻防长安城外。”
“以侯君集为左武候将军,协助左武候大将军刘弘基负责长安皇城、外城巡警。” hf();
第39章 斩草除根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年轻的车骑将军侯君集来到临湖殿,意气风发。
“大王,我们赢了。”
李世民转过身来,“不,还没有。”
“大王,陛下已经在立你为储君的敕旨上署名用印,建成和元吉也都已经伏诛,我们赢了,多年的隐忍,如今终于一朝夺嫡成功了,大王你应当高兴啊。”
“我还高兴不起来啊。”他摇了摇头。
“大王是担忧秦王府家眷安全吗?杜如晦已经派人来报,说秦三郎救援及时,扔出建成和元吉的脑袋,几句言语便让乱军溃散,连薛万彻和谢叔方都逃了,宏义宫安全了。”
李世民摇头,“这个朕已经知道了,秦三郎又立了一大功。我所担忧的是其它!”
侯君集转动思路,“大王莫非是担忧建成元吉余孽?请大王放心,建成元吉二凶伏诛,其余党溃散也。”
“不光是他们。”
这下侯君集明白了,“那些小崽子们更不用担忧。”
“可狼崽终会有长大的时候,建成和元吉各个五个儿子,我担忧将来。”
“臣明白,臣去解除这些小崽子,保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今天侯君集第一个冲入长生殿控制皇帝,现在他也愿意再为秦王去斩杀他的那些侄子们。
“这事做的干净点,也隐秘一些。”李世民交待。
既然已经无法回头,那就只能狠下心来一条路走到黑了。
东宫。
二更时分,秦王府右库直安元寿便带兵直扑东宫附近,此时东宫也还有八百左右护卫,可率更令王至早已经暗中投靠秦王府。他暗里带人内应,放火制造骚乱,又打开了宫门,引安元寿带兵突入东宫之中。
此时东宫重要人物基本上都不在宫里,太子詹事李纲外放,太子中允王珪外放,太子冼马魏征在家养病,太子左庶子郑善果则在大理寺,薛万彻等一干将领也都带兵在外。
关键之时,没有一人可以主持大局。
安元寿骁勇善战,他是凉国公右武侯大将军安兴贵之子,十六岁起就入秦王府成为右库直,一直侍卫李世民左右,他带兵冲入东宫,直接就先袭击了东宫南侧的率更府,把当值的幕僚军官杀了个一干二净,让东宫彻底失去了指挥体系。
他随后派人封锁东宫宫门,直扑太子詹事府,锁拿官吏,封存典籍方案帐目等,紧接着又攻入左右春坊、家令寺等。
当侯君集赶到的时候,安元寿早已经彻底的控制住了东宫,并派兵围住了太子寝宫,太子妃郑氏、侧妃吴氏刘氏赵氏以及建成的五个儿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巨鹿王承义等俱被围在了里面。
“怎么还没把逆贼家眷拿下?”侯君集见安元寿只是围着寝宫而没拿人,不满的喝问。
“太子妃郑氏和安陆王李承道都拿着弓弩带人守着宫门,我们怕伤到他们。”安兴贵答道。
“怕个鸟,给我上,谁敢负隅顽抗,杀无赦,这是新太子的太子令。”
“新太子?”安元寿愣了下。
“就在今早,陛下已经降下敕旨,诸相用印,秦王已经正式成为大唐太子了,李建成李元吉俱废为庶人,其妻妾子女皆为庶人,上,谁敢反抗就地格杀。”
说着,侯君集拿出一道敕旨,让安元寿上前宣旨,让里面打开宫门投降。
宫门之后。
太子妃郑氏身披银甲,手持长弓,当她听到外面大声宣读的旨意,说丈夫已经被废为庶人后,不由的一阵炫晕。
“娘,怎么办?”
几位郡王齐声询问。
李建成共有六子五女,长子太原王承宗早夭,如今尚有五子五女,除了承道年长些,其它的都还比较年幼。
“娘,父亲会来救我们的对吧?”
“娘,为什么皇爷爷要废掉父亲?”
郑观音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越过高高的宫墙窗户透入。
丈夫离开这么久了,到现在也没有音讯,反倒是秦王府的兵攻入东宫。
没有援兵,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一场兵变。
秦王谋逆兵变,丈夫可能已经被俘甚至是遇害了,估计皇帝都已经被控制了。
天家无情。
一想到接下来的可能,她不由的一阵阵悲伤。
扭头望着几个孩子,有自己生的也有其它妾侍生的,可今天他们也许都活不了了。
“十三娘,你随我来。”
郑观音在众人中看到了十三娘,昨日来宫里看望承义的侄女。
殿里。
郑观音扔下手里的长矛,她望着依然持剑的十三娘,“那东西没有用了,扔掉吧,它保护不了我们。”
“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可耻的谋逆,秦王造反了。十三娘,我请你帮我个忙。”
“姑姑,有什么事你直说。”郑十三娘身上披着一件两铛甲,手里一把横刀,脸上几分惶恐不安。
“十三娘,现在看来,那个可耻的家伙成功了,天家无情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我是太子妃,无论太子如何结局我都会陪着他的,外面的那几个孩子,他们也难逃一劫。我现在最舍不得的是承义,他还那么小,刚生了痘才撑过来,想不到老天没收却要被他的叔父杀死,我想要你带这个孩子离开,还有尪娘,这个孩子虽是女儿身,可最有才华最是乖巧可爱,我希望你能带他们两个离开。”
“姑姑,我们一起走。”郑十三娘道。
太子妃微微一笑,饶是这种关头,她依然还是那么淡定和美丽。
“我是走不了的,而且我也不可能留下那几个孩子一起走。”
“那就带上他们一起。”
“不可能的,走不了。你带承义和尪娘一起走,到时我就说承义水痘病死了,至于尪娘,一个女子,乱中失踪也很寻常。”郑观音告诉侄女寝宫里有一条秘道,知道的人很少,可以从那里偷偷通往东宫另一处。“你带上他们,趁乱逃出宫去,我再给你们拖延一些时间。”
“姑姑,一起走。”
郑观音伸手揽过侄女入怀,手抚着她的秀发,“十三娘,记住,女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始终只是藤蔓,终究得依附树木,藤蔓长的再好,可一旦依附的树木倒了,也无法善存。你是个心气高又有才华的,但听姑姑一句劝,以后找个普通点的男儿,不要再嫁入权贵豪门,那样会更幸福些。”
“之前太子为你提亲的秦琼之子,我也打听过,人其实还不错,可既然他几度拒绝这婚事,还是罢了吧。”
“走吧,带上他们两个,就当是姑姑求你了。”
·······
侯君集在外面喊了半天,可太子妃就是硬撑着不开门。
“强攻。”
“太子妃在最前面。”
“不要伤了太子妃,至于那几位郡王,若是他们自己往刀口上撞,那就怪不得谁了,攻!”
强攻开始,一群妇孺孩童宫女终究守不住。
李承道提剑死战不退,结果被侯君集一剑刺透胸口,当场死亡。
太子妃失声尖叫,被安元寿一掌打晕。
其它几位郡王郡主也皆被擒下。
殿中。
士兵们退出。
只留下侯君集和三位被擒的太子之子,已被杀的承道尸体也摆在那里。
大殿夹墙密道里,郑十三娘透过狭小的气孔,带着表弟表妹,死死的盯着殿里。
她亲眼看到姑姑额头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淌了一脸,躺在那昏迷不醒,而那位英武的表弟安陆王承道瞪大着双眼死不瞑目。
承德承训承明三兄弟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
“黄泉路上,遇到你们父亲叔叔,正好给他们做个伴,也不寂寞了。”
侯君集说完,一剑一个,接连把三个被捆住的年轻人杀死。
郑观音醒来,恰好看到侯君集的剑从李承明的胸口拔出,看着被杀死在身边的四个孩子,郑观音尖厉嚎叫。
“不!”
“你这个刽子手,把我也杀了!”郑观音喊道。
侯君集提着滴血的剑,冷着脸,“建成还有一个儿子呢,在哪?”
“得水痘没挺过去,夭折了。”
“那还有一位郡主呢,我只找到了四位郡主,闻喜郡主没见到。”
“那要问你们,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闯入东宫来做乱,你们把闻喜郡主杀害了。”
“我问过了,没有人杀害闻喜郡主,可也没有人能找到她。”侯君集瞧着美丽的太子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我的丈夫呢?”
“死了,与元吉一起在玄武门被诛杀了。”
“恶贼,你们杀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儿子,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侯君集摇了摇头,“我不会杀你,也奉劝你不要自杀,新太子没说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你若想让那几位郡主活命,就不要自杀,否则她们的下场会很惨。”
说完,侯君集来到殿外。
“巨鹿王李承义不见了,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就算把东宫翻个遍,我也要你们找到他。还有,顺便找下闻喜郡主。”
“还有,把太子妃和四位郡主带到一处偏房软禁起来。另外,把那四位余孽的尸体带走。” hf();
第40章 父子皆封公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六月初四,上午。
宏义宫前,秦琅带着一众麾下全神戒备。
地上的尸体已经都抬走了,可弥漫血腥味却还没散去,许多地方还能看到暗红的血漬。宏义门两边的宫墙上,还能看到斑斑血迹,甚至还有来不及拔掉的羽箭插在墙上。
几只麻雀扑楞楞的从宫门前飞过。
秦琅已经卸去了三层厚甲,现在穿在身上的是秦王妃特别赏赐的一件袍衫,缺胯袍配大口褶裤,头顶也换成了一顶折上巾,腰间一条革带系着,清爽透气,舒适。
老马头阿黄凑了过来。
递过来一壶酒还有一只烧鸡。
“哪来的?”秦琅笑问,“酒你留着,给我撕只鸡腿。”
“三郎,好消息不断啊,大局已定了,陛下已经敕旨秦王为太子,监国摄政,统领军政事务,掌天下兵马。”阿黄得意的把刚打听来的消息说出,“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新太子已经封咱家阿郎为左卫大将军,率渭水大营兵马驻防长安。”
秦琅一边大口嚼着美味的烧鸡,一边听着。
确实都是好消息,看来事情比预料中的还顺利,虽然玄武门和宏义宫一度出现了点险情,可终究还是有惊无险,最关键的宫中和玄武门两处战场,李世民还是笑到了最后。
如今建成和元吉被杀,皇帝被控制,李世民已经基本上取得了中枢和长安的控制权了。
高风险的付出带来的是丰厚的回报。
不管怎么说,亲仁坊秦家这次是赚翻了,秦琼本来想中立,可在他的周旋之下,最后虽然没有直接在长安加入事变,可却以前期重要的情报,以及在北伐大营的军权兵马,又立一大功。
至于他秦琅嘛,功绩更不小,组织长安囚徒游侠不良人起来,劝说安兴贵打开芳林门,关键时候驰援玄武门击退了东宫齐府兵,更别说最后还又来救了秦王府家眷。
秦叔宝直升左卫大将军,这可是十六卫府中排第一位的,掌宫禁宿卫。这个位置,充分说明了此次玄武门之变后,秦琼直接就坐上了军方第一大将的位置了。
这都是我秦琅的功劳啊,要不然秦琼还要中立呢,事变后,就算李世民念以往他在秦王府的功绩,可想再成为心腹一样的得信任却是很难的。
“三郎,世子殿下来了。”魏昶过来提醒。
秦琅抬头一看,果然,八岁的李承乾带着五岁的长乐郡主李丽质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之下过来。
“啊,秦三郎,你在这呢。”
承乾看到他,一路跑跳着过来。
“世子这是?”
“我和妹妹过来谢谢三郎你的救命之恩呢。”说着,承乾一招手,于是便有护卫提了几个食盒上来,“这是我和五妹让厨房给你做的吃的。”
秦琅有些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八岁的承乾好像挺崇拜自己的样子。
食盒打开,挺精致的一些糕点,还有酒有肉。
秦琅也不客气,便招了魏昶刘九他们过来一起吃。
“这是太子妃和世子、郡主的一番心意,大家可别辜负了,都来尝尝。”
秦琅抓起一个胡饼吃的挺带劲,“世子你也吃点。”
“三郎,我听我娘说你阿耶是我父亲麾下第一猛将,是吗?”
“嗯,我阿耶也是大唐第一猛将,天下无双,在邦必闻。”
“那你也一定很厉害吧,我之前可是看到你一来,薛万彻和谢叔方都吓的逃走了,我以前听承道他们说过,说薛万彻和谢叔方都是一等一的猛将呢。”
“世子你也吃点。”秦琅递过一个胡饼,“我阿耶那才是一等一的猛将,我嘛,倒也打小勤学苦练骑射本事的,不过倒不敢说比薛谢二人强,一般一般,也就天下第三。”
“哇,三郎你居然是天下第三,好厉害哦。”五岁的李丽质一脸崇拜的望着秦琅。
“郡主,其实我就是吹个牛,当不得真的,要不然传出去,咱们大唐那些名将还不得要排队来揍死我。”
“吹牛,你为什么要吹牛啊,我在西苑看过牛,那牛好大一头的,你能吹的动吗?”丽质天真的问。
“嗯,吹的动,能吹上天呢。”
“哇,那你下次吹牛上天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吹给我看。”
秦琅几人便在那哈哈大笑。
承乾红着脸对妹妹道,“你被秦三郎他们骗了,他们只是开玩笑话,哪里能把牛吹上天呢,是说夸大之辞。”
太阳越来越大,秦琅一伙人找了个背太阳的宫墙下,吃着东西哄着小孩子玩,倒也挺放松的。
长孙派人来叫二人回去时,承乾和丽质还恋恋不舍呢。
太极宫,临湖殿。
李世民虽然已经得到了太子的敕旨,可依然还是暂时以临湖殿为大本营。
尉迟恭站在李世民身后,“殿下,咱们今日血溅宫门,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最终却只换来个太子之位,未免不值。”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只怕今日之事没这么容易善了。”
李世民坐在殿中,“以江山社稷为重,一个皇帝的虚名也不是那么重要,不急。”
侯君集肃容道,“殿下此言差矣,名不正则言不顺,不说朝野,就是宗室之中,只怕也有许多人对此事不满。虽然陛下给殿下处断军政庶务之权,可这权利是陛下给的,也就可以再收回啊。今日一道敕旨册封殿下为太子,明日一道敕旨也可以再剥夺。”
“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可毕竟上面还有一人。”
程咬金也劝道,“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动手了,咱们就一步到位,让陛下内禅给殿下,传位退让。”
李世民有些心动,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册封太子和退位禅让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了,事分轻重缓急,今日我们已经把急的事都做完了,剩下的事情可以缓行。”
对这些李世民还是把握的很清楚的,他刚得到太子册封敕旨后,便已经发布了数道人事调动命令。
为的就是牢牢控制中枢之权。
“无忌,你记一下,我现在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府及天下诸州县发出太子令。”
长孙无忌立即取来纸笔开始记录。
“裴寂为开国重臣,功高望重,然如今年老体衰,数辞尚书左仆射之职,朝廷体恤老臣,允其致仕。着免去裴寂尚书左仆射之职,特加司空侍驾京师。其魏国公爵位,特旨由嫡长子不降等承袭外,允另择一子,册封郡公之爵。”
李世民直接免掉了皇帝的心腹宰相裴寂,给了个三公的虚衔。
然后让萧瑀任尚书左仆射,以封德彝任尚书右仆射。
免去杨仁恭相职。
以宇文士及任中书令,房玄龄检校中书令。陈叔达改任侍中,高士廉检校侍中。
长孙无忌奋笔疾书,连连赞叹。
“殿下睿智明断,如此一来,原来死忠陛下的裴寂和杨恭仁皆被踢出三省中枢,不动声息的一番调整,便可马上将三省之权尽数掌握手中了。”
宇文士及和萧瑀本就是李世民这边的人,现在李世民又把房玄龄和高士廉两人安插进三省,这招很高明。
午后。
秦琼率领渭北大营的先头前锋骑兵一万二千疾驰赶到长安城外。
左武候大将军刘弘基和左武候将军侯君集上前迎接。
“秦大将军!”
刘弘基话里有些酸。
他的身后,是负责长安皇城以南安全的主要兵马,可现在秦琼却带着北伐军来了。
很明显,皇帝并不是很信任刘弘基,否则也不会先安插进来一个侯君集当将军,又让秦琼带兵回来。
说起来,当年刘弘基虽是太原首义功臣,可跟秦王府关系也很近。这次,他也对秦王行动表示了支持,可现在秦叔宝这样一个原来的秦王府护军,直接坐到了左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他却依然还是左武候大将军,甚至秦王还派候君集来当左武候将军架空了他。
他不由的有几分后悔,早知今日,那以前秦王拉拢时,他就应当更积极加入其中,而不是若即若离的态度。
秦琼竖起右手。
一万二千骑军在长安城下停止前进。
旌旗飘飘,气势如宏。
“殿下可还好?”秦琼直接问。
“殿下此刻在太极宫临湖殿中,特交待我说叔宝一到,便请叔宝和刘大将军一起过去。”侯君集说道。
“我儿怀良现在哪,他还好吧?”秦琼关心儿子。
“三郎很好,真是将门俊杰,十分了得呢,这次他可是立下大功了。此刻他在宏义宫护卫秦王府,你就不用担心了。”
秦琼将兵马交给秦王妃叔父薛国公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统带,自己与刘弘基入宫,左武候军则由侯君集统领。
临湖殿。
李世民看到秦琼进来,立即站起来迎上前去。
“叔宝,我们成功了。”李世民一把抱住秦琼,“你带多少人来了?”
“渭水北伐大营三万人马我都带来了,现在城外有一万二千骑兵先到,其余步卒随后便到。”
“太好了,有这三万兵马,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一边说,他一边挽着秦琼的手往里走,那边刘弘基看的心里更酸了。
“叔宝,你看这个。”
李世民把一道帛书拿给秦琼看。
秦琼一看,却是道改封他为齐国公的敕旨,而他原来的翼国公爵位,李世民要改授给秦琅。
“殿下,我父子有何功劳,敢受此厚封重赏?万万使不得!”秦琼惊讶,急忙拒绝。 hf();
第41章 翼国公、长安令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临湖殿里。
李世民挽着秦琼的手走到榻上一起坐下。
“叔宝,这次若没有你父子,恐怕今日掉脑袋的就是我了。没有你们父子的情报和劝说,我还在幻想着能够有朝一日得到皇帝的册封立储,甚至想着万一将来也可以退往洛阳。多亏了你们啊,况且今日举事也是万般凶险,若非你冒险让翟长孙秘密带着一千五百人提前回来,玄武门肯定守不住,我也一样难逃一死。”
“三郎这次功劳真的很大,你估计都想不到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在短短三天里,组织起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都是长安监狱里的囚徒、衙门的不良人、市井里的浮浪子、恶少年等,我真是很意外,可他带着这群临时组织的乌合居然能够冲过芳林门,在玄武门击退东宫兵,又驰援解救了宏义宫之围,他不但保证了今天的成功,救了我的命,甚至也救了我妻儿的命啊。”
想想当时之危急,现在都有些后怕。
“今日凌晨出发之前,我曾对他们说过,事成之后,共享富贵,个个不失公侯之爵。以三郎之功,封他个国公不为过。”
秦琼还是连连摇头,“殿下,我父子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之事,实在不值一提。”
“叔宝啊,你跟了我七年,忠心耿耿,曾经在战场上无数次救过我的命,如今这次更是不得了,我给你们的赏赐也是你们该得的。想当年,我李家太原起兵,当时陛下对来投的义士们也是极为优厚,曾说过,战场之上刀兵无眼不论贵贱,所以授赏只论功绩不论身份其它。樊兴、钱九陇还有马三宝,他们都曾经是奴隶之身,可如今个个皆是国公之爵,大将军之职。无它,因为他们为大唐出生入死,战功赫赫,这些官职爵位都是凭本事挣来的。”
“三郎虽年轻,可他这次确实立下汗马功劳,因此一个爵位也是应当的。我不但要封他翼国公之爵,甚至还要授他上柱国之勋,就凭今日之功绩,足以录勋授为上柱国了。”
上柱国是勋,得是十二转之勋,虽然可以录前后功累加,但凭真本事想升上柱国还是很难的,大唐开国以来上柱国就没几个,除了那些带着地盘兵马来投而获上柱国的,更少了。
秦琼、王君廓这两位国公,得到上柱国勋外,其余的尉迟敬德、程咬金、李靖这些名将大将,都没有上柱国之勋。
“殿下,臣不敢受齐国公之封,也不敢受左卫大将军之迁,请殿下收回成命。犬子虽有些微功劳,但更不敢受此大赏。”
“赏功罚过,这个你就不要再说了。”李世民转移话题,开始跟秦琼商量起长安的布防和兵将调动之事来。
刘弘基坐在一边,根本没人理他。
他孤单的坐在那里,看着新太子对秦琼父子那般的厚爱,心里很酸,很羡慕。
良久。
“任国公?”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弘基陡然回神。
“任国公,孤决定调你出任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改任右骁卫大将军,侯君集任左武侯将军之职,尉迟敬德任右武候将军。”
刘弘基怔住,从左武侯大将军改任左骁卫大将军,只算是平调。
可跟秦琼、侯君集等人的高升一比,他这平调就未免有些显眼突出了。不升那就是降了。
“臣刘弘基谢太子殿下!”
刘弘基这位太原元从功臣也只能谢恩了。
午后。
太子右卫率兼右武卫将军程咬金带着大队武装齐备的兵马过来接防宏义宫。
“好小子,我可听说了你不少事情,今天表现不错。”
老程不顾炎热还披着铠甲,过来一巴掌重重拍在秦琅肩膀上。
“一般一般,跟程叔叔你们不能比。”
“我见过你老子了,他刚从渭水大营过来,现在临湖殿,他已经被授为左卫大将军,现在负责宫中宿卫安全,暂时要留在宫里主持防务。”
看着秦琅现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程咬金不禁有些叹气,一想到自家的那几个儿子,跟秦琅一比,完全上不得台面啊。人家秦三郎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独挡一面,自立门户,还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而自家那几个混蛋呢,昨晚开始也跟在自己身边出了些力,但也仅仅是出了点力有些微末之功而已。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好了,现在起,这里就交给我们东宫右卫率了,你们可以解散休息了。”
“程叔,我这队伍有些杂,这个总得有个安排吧?”
秦琅一边说一边手指比划了几下。
“啥意思?”
“哦,不好意思,这是数钱的动作,可能有些不太对,就是我这些人好些是监狱里拉出来的囚徒,还有街上的游侠、无赖等,还有衙门里的不良人,甚至有街铺的武候,我承诺过他们跟我一起拼命,会有赏赐的。现在,总该兑现嘛。”
程咬金摸了把头上的汗水。
“这个不归我管,但是你放心,肯定不会抹杀他们的功劳。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太子已经决定给你父亲改封为齐国公,而你呢,就封为翼国公,还要给你授勋上柱国,偷着乐吧。”
翼国公、上柱国,他这还真没想过,虽说开国之初的爵位比较随便,不太值钱,而且李世民也没说这翼国公是实封还是虚封,如果是虚封的话,其实也不是很值钱的。
“那我手下呢?”
“总不能又把他们送回监狱吧,他们可是玄武门功臣。”
“程叔我提醒你一句,以后最好不要直接提玄武门三个字,要说也应当说是靖乱,关于他们,你可以去找下长孙无忌或是房玄龄、杜如晦,也可以找高士廉,他之前是你上司,现在已经是检校侍中,进入中枢为宰相了。”
秦琅点了点头,“那谢过程叔了,我先带兄弟们回长安县衙再说。”
“你放心,有功就会有赏的,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但是你记得要好好约束下这些人,不管他们过去是什么人,现在他们就是你的属下,若是他们犯了什么事,总是要追究到你的头上来的。还有你,肯定也会有新的官职的,先等着吧。”
秦琅知道现在长安城还很混乱,大家都忙着呢,于是便跟程咬金简单办了下交接。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接的,就是他一挥手,招呼一声,撤。
然后大家便都提着自己的家伙事,还有之前砍的人头啊,扒下的铠甲武器,搜出来的值钱玩意等走人了。
因为大家惦记着封赏,所以倒没有哪个囚犯逃跑,那些游侠无赖儿们也都还在,甚至本来千把人的队伍,现在都膨胀到快三千人了,不少人是后来过来混水摸鱼,也想混分功劳的。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在后面呐喊助威,秦琅也懒得去追究。
只要来的,就算一个。
队伍浩荡荡的返回长安县衙,沿途,大摇大摆的倒也挺威风。
结果就有些家伙,或许是太得意了,就忘了形,居然有人抢劫沿途的百姓住宅等,甚至路过西市时居然有人砸开了西市坊门,入内抢劫店铺。
接到这消息的时候,秦琅都已经到了光德坊的雍州衙门了。
“他娘的,还真是无法无天,这是想要趁火打劫吗?魏昶、刘九!”
两人上前,“三郎?”
“兄弟们今天拼了性命,才算也立了一点功劳,可别让那几只臭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到时不但没功,还要连累兄弟们担罪,去,带上些得力的兄弟,把那些老鼠捉回来,若是不听令的,直接砍他娘的。”
秦琅很气的命令。
“三郎,兄弟们也累了一天了,发泄发泄也很正常。”刘九倒不以为意的道,他以前造反的时候,攻城掠地就喜欢在战后搞搞抢劫,这能提升士气,振奋军心。
“刘九兄弟,你以为这是哪,这是长安城,谁敢造次?谁能兜的住?去,马上把这些家伙捆回来,捆回来后直接每人抽二十鞭,扔到牢里去冷静一下。”
安排好后,秦琅去见高士廉。
结果高士廉已经到皇城门下省去任职了。
高士廉没见到,见到了许敬宗。
这位长安县令被高士廉临走前,委了个临时雍州治中之职。
“恭喜许公高升啊。”秦琅拱手贺喜。
“只是临时暂代而已,我依然还是长安县令。”许敬宗满脸掩不住的欣喜兴奋,见到秦琅很高兴的拉着他坐下。“三郎啊,如今长安城还乱糟糟的啊,建成和元吉虽已伏诛,可他们的余党还在呢,我现在得暂时管着雍州衙门这块,长安县衙那边顾不上了,你来的正好,这是高侍中写给你的,现在起,你就是检校长安县令了。”
秦琅倒没想到还有这事等着他呢,他苦笑道,“许公,我来是想问下,我手底下拉起的那些人怎么处置,其中可不少囚犯呢,之前答应说要赦免他们的,我想来要个手续公文。”
“现在千头万绪,哪里顾的上这些啊。”许敬宗摊手,“到处乱糟糟的,到处缺人手呢,这样,反正你现在也是检校长安县令了,这些事情你就自己做主处置了。有功的记录,该赏的赏,该放的放,你做好记录,记得报上来就行,若是衙门库府里没钱,就先记着,等回头理顺了再发下去。”
“三郎啊,长安县衙我可就全交给你了。别的不说,你先把那些不良人都给我撒到街上去,把街面秩序先给维持好,莫要让人趁乱打劫了,更不得有趁机纵火杀人的。”
许敬宗很忙,说了几句后便要忙其它的去了,秦琅最后只好无奈的出来了。
“三郎,怎么说?”
“让兄弟们先跟我回长寿坊长安县衙,现在起我是检校长安县令了,这些事情我自己说了算。”秦琅挥手而出。 hf();
第42章 查抄郑家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六月初四,午正。
长寿坊,长安县公廨。
秦琅带着几千号人马到来,早有得到消息的县中官吏出来迎接。原本并不怎么熟络的几位县丞、主簿、县尉、录事、参军等,此刻却全都十分殷勤的迎了上来。
长安的消息向来灵通,他们已经知道了秦琅在今日立下了什么大功,甚至听说了秦琅将要晋封翼国公爵位之事。
一门父子两国公,亲仁坊秦家算是大红大紫了。
秦琅此刻就是当红炸子鸡,红的不能再红。
韦县丞捧着一枚铜金方印上前,“这是县令之印。”
“把衙门里的书吏都叫过来,给我身后这些靖乱功臣们登记姓名录入功勋,另外马上叫衙中白直准备饭食,大家都饿了。”秦琅叫道。
另一位姓杜县丞瞧了眼衙门外街上那乌央央的人群,“这么多?”
秦琅哪不知道自己身后有许多是凑热闹甚至混水摸鱼的,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如今上面要求的是马上控制长安城局面,要把控秩序。
尉迟恭和侯君集现在出任左右武侯将军,接管了长安武候、巡骑,但是京城地面治安尤其是坊内治内这块,向来都是由雍州下面两县的不良人负责为主的。
“皇帝也不差饿兵,弟兄们也辛苦了大半天,都饿了,让大家先吃饱再说,把锅给架起来,多架些锅,就在街上架锅,衙门街左登记录功,街右则分发食物。”
“秦少····明府,这么多人明显有滥竽充数之辈啊。”杜县丞提醒。
“我知道,我今早带出去的人不到三百,就算加上雍州衙门那边的也才过千,这里有好些凑热闹的百姓,甚至有不少想要趁乱打劫的地痞无赖等,我把他们都带来了,也是个釜底抽薪之计。”
秦琅站在那里,向众人宣告,让大家等候吃饭的同时,到另边向县吏自行申报姓名和功绩等,当然,若是敢有虚报功绩的,查验无实则后果自负。
“今日长安城乱,我们长安县衙要负责长安街西之治安秩序,一会吃饱饭,我会给大家安排个临时差事,上街维持秩序,上街的就算功劳一份,上街一天有五十文赏钱,另外还管两顿饭,若是靖乱维稳有功,还另有重赏!”
秦琅现在才不管后面有多少是来凑热闹的,既然来了,那就给他们分几个饼吃,登记个名字,发条红巾,然后编组分队都安排到街面上维持治安好了,今天出这么大事,长安城一时半分肯定安静不下来。
做为检校长安县令,他可得把这治安给镇住了。
“诸位,街面上有左右候卫的武候、巡骑们负责,而我们主要就负责各坊之内,我马上会下令关闭西市、关闭各坊坊门,城中戒严,你们就负责维护戒严令。”
一众人看到县衙里白直们抬着大锅到街上来,开始生火做饭后,都高兴的响应。
那边县吏们已经摆好桌子,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开始让众人排队登记姓名功劳等。
原本县衙前乱糟糟的人群,很快就整齐的多,先排队登记,然后再到另一边排队等发吃食。
“魏昶。”
“三郎?”刀疤脸不良帅魏昶过来,经过今日之事后,魏昶现在对秦琅这个年轻的上司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有什么吩咐?”
“你带不良人兄弟,每五人一班,每人再去那边挑十个机灵健壮者一起,我让人先给你们备好吃食,你们马上分巡街坊,重点是各坊内,让各坊正、坊丁配合你们封闭坊门,严防骚乱,明白吗?大家辛苦一下!”
“没问题。”魏昶知道眼下正是表现的时候,当下马上大声叫嚷不良人的名字,一个个不良人都聚了起来。
每个不良人挑十个游侠儿或无赖少年们,然后赶往各街坊。
“张诚。”
武候队正张诚这会正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当回街铺呢。
“你先不用回街铺了,现在起我暂调你到长安县衙,具体文书一会先让人送到武候杖院去,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从这些人里挑出五百青壮来,五十人一队,分为十队,上街巡逻,主要负责各坊门、仓库,以及西市及城西那些贵族官员门户的安全,明白吗?”
秦琅又叫来秦用,让他带上秦家亲兵,再挑百人赶回亲仁坊秦家护卫。
“今日长安乱,得防有人趁火打劫,攻击家里。”
“我让老铁枪带队兄弟过去,我还是留在这里帮你。”秦用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差人去过亲仁坊了,另外永安坊你那宅子我也差人去看过了,都挺好的。”
巡街的,巡坊的,守仓库的、看监狱的,守衙门的,秦琅把一拔拔人派了出去,那支三千多人的队伍,渐渐的也全都派上了用场。
“明府把那些犯人也都放出去,不怕他们有人趁机逃跑吗?”韦县丞问。
“今日这些人随我离开监狱之时,便是靖乱义士不再是囚犯之身了,他们今日已经立下靖乱大功,此时是功臣,为何要跑?换你,你会跑吗?”
韦县丞一想到也是这个理。
这时衙外进来一群人,却是临时雍州治中许敬宗等。
他凑到秦琅身边递上一张名单,“三郎,斩草得除根,要彻底清洗乱党。”
秦琅主持长安县衙想的首先是维持秩序,恢复稳定,可许敬宗代高士廉主持雍州衙门后,想的却是要趁热打铁,要把建成和元吉的党羽全都铲除,先下手为强。
那名单上,不仅有之前与秦琅交过手的薛万彻、谢叔方、冯诩冯立兄弟,还有太子左庶子郑善果、太子冼马魏征等一大批官员。
“没这必要吧?”秦琅问。
“哎,三郎啊,你还是太年轻啊。这些人都是建成和元吉的心腹,此时不抓,难道还要等他们作乱吗?”
“许公,我是觉得眼下建成和元吉首恶已诛,我们当务之急要的是稳定长安局面,安稳人心,殿下已经是太子了,那么没必要株连下去。”
说到这里,许敬宗加重了语气,“你先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果决大胆呢,怎么现在反倒是畏手畏脚了?我就是担心这个才匆匆赶来。现在不是谈仁慈的时候,今日死了很多人,可流血不会马上停止,殿下连建成和元吉都能斩杀,停不下来了,明白吗?”
秦琅沉默不语,他并不赞成许敬宗的态度,或者说这种大肆株连的行为,本不应该。
“三郎,你今日立下了大功,殿下都要加封你为上柱国和翼国公了,你可别在这个时候犯错,为了他们不值得?还是说,你念什么旧情?跟郑家小娘有关?可你不是几度拒绝了郑氏联姻吗?”
秦琅摇头,“我跟郑家没什么私情,只是觉得这样做没必要,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和不安,说不定反会逼迫的他们作乱。”
“三郎啊,他们本就是乱党,此时不抓更待何时,万年县那边都已经行动起来了,你这还犹豫磨蹭什么呢!”许敬宗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是暂时代任治中之职,但是他想把这个暂代去掉成为真正的雍州治中,这必须得有拿的出手的功绩。
玄武门战场上他没机会也没胆识本事上,但现在正是他发挥的机会。
“现在有一个重要情况,建成幼子巨鹿王李承义失踪,下落不明。我怀疑他可能会躲到了郑家,这个人是殿下指明要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希望你亲自带队去郑家搜查,若能抓到李承义最好,抓不到,也要把郑家人抓起来审问,一定要找出来。”
“好吧,我去看看。”秦琅叉手,叫上了秦用、阿黄还有刘九、林三、李楷五人,领着百来人往郑家赶去。
太平坊。
荥阳郡公府,大门紧闭,郑家僮仆们神情不安的把守着宅院。
“检校长安县令奉旨查案,开门!”长安法曹李楷大声喊道。
宅子里有议论之声,却无人开门。
“准备撞门!”
正在这时,大门却突然打开。
太子左庶子兼大理寺卿检校民部尚书荥阳郡公郑善果走了出来,此时这位太子妃的从父脸上全无惊惧之色。
他目光落在秦琅身上。
这个年轻人真的太年轻了,最近也听了太多他的名字,之前太子向郑家提出把十三娘嫁给这个年轻人时,郑善果头一次听说他,后来这年轻人居然拒婚了,这让他很震惊,五姓嫡女主动下嫁给将门庶子,对方居然还拒绝,第一印象便是那个年轻人是傻子。
可第二次郑家在太子强压下再次上门提亲,又被他拒绝后,郑善果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会是个傻子,只是他一时不太明白。
现在,当他亲眼看到这个年轻人时,他明白了许多事情。
这个年轻人不傻,而且很英武。
怪不得他会拒绝郑家,秦家压根就没想过要转投太子,这个年轻人又怎么会愿意跟郑家联姻呢。
秦琅上前一步,叉手见礼。
“郑公,打扰了。”
郑善果叹息一声,“你们要搜查本府?”
秦琅上前两步,站到这位老者面前,这个人绝对是太子党核心,尤其是其做为荥阳郑氏的族长,更是有着天下士人领袖身份,在今日之前,郑善果一人身兼多项要职,一只脚已经踏入宰相门槛。
可以说只要等太子即位天子,那么郑善果便会成为百官之首,登上相位。
“郑公,请交出巨鹿王,那么我可保证郑府不受打扰。”
郑善果感受着这个年轻人的咄咄逼人和那一丝善意,可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抱歉,老夫没见过巨鹿王,郑家也没有藏匿巨鹿王。”
“郑公,你这样就难办了。”
“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是我可以依令搜查郑宅。”
秦琅对郑家没什么感情,此刻也不想特别维护郑家,既然郑家不肯交人,那只有搜了。
“封宅、搜人!”
一群郑家家丁提着刀棒拦在前面,郑善果看着秦琅及身后的那些人,摇了摇头,“让开,让他们搜!” hf();
第43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郑十三娘的手指很修长纤细,琴师曾说过她的手指最适合弹琴,当然这么长的手指其实也适合舞剑。
郑家给郑十三娘请过剑姬教她舞剑,原本只是当成一种剑舞习练,但郑十三娘在练剑上却并不比她在琴棋书画上的天赋差,她习剑十年,居然剑术小有成就,只是一般人并不知道。
此时她手里就握着一把出鞘的短剑,马车平缓的向前行驶着,车帘子摭的密闭严实,两个金枝玉叶正藏在她的身后。
这是姑姑托付给她的,必须得保护好他们。
巨鹿王承义刚发过水痘,此时虽然不发热了,可身体还很虚,马车颠簸让他沉沉睡去,四岁的闻喜郡主李婉顺懂事的靠在表姐的背上,她小名尪娘,虽才四岁,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尤其是当时在夹墙后亲眼看到兄长们被杀,她满脸泪痕,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停!”
前面有人喊叫拦停马车。
车夫吁了一声勒住了马。
郑十三娘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今天长安乱,她费尽心力才终于带着两个孩子逃出宫来,可是现在长安街道上已经戒严,到处都是兵马盘查。
“城中已经戒严,禁止上街,难道没听到宣示吗?”
车夫讨好的道,“车上是我娘子和我那可怜的孩子,他得了水痘全身发热,我正要带他去医馆寻大夫救治,请侍官们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一听水痘,外面传来几声慌乱败坏的骂声,接着有人拿长矛挑开了车帘,捂着口鼻远远的看了眼车内。
郑十三娘很配合的把承义紧紧抱在怀里,仅露出了一小半出痘的水泡,那人赶紧放下了帘子退后了。
“晦气,赶紧走。”
水痘是会传染的,虽然一般容易传给小孩,可大人也一样有可能感染,而且一旦传染上又极易死亡,故此士兵们赶紧让他们走了。
马车再次启动前行。
郑十三娘籑着剑的手心都全是汗水了,幸好这马夫是郑家的马夫,十分的忠心。
一路上,又遇到数次盘查,每次都以送得水痘孩子看诊而有惊无险的通过了。
“忠叔,调头,去城西太平坊荥阳郡公府。”
“十三娘?”车夫疑惑。
郑十三娘看着两个睡着的孩子,她很担心若父亲见到他们,会将他们交出去以保全自己,他对自己的父亲很了解,他不会为了他们而承担那么大的风险的。倒是从爷爷一定会收留他们保护他们的。
“按我说的走,辛苦忠叔了。”
太平坊。
长安县衙的人已经包围了整个郑善果府第,搜遍了整个府第也没有搜到巨鹿王。不过在搜查柴房的时候,意外搜到了十几名携带武器的人,一见到搜查,他们马上提刀扑了出来。
一番激斗后,搜查的长安县役伤了几个,好在他们及时呼叫同伴。
“是郑家子弟,他们参与了今早玄武门的战事,溃败兵逃了回来,见我们进府搜查倒躲到柴房了。”
简单的讯问过后,倒也弄清了这些人的身份。
法曹李楷冷笑着道,“把这些乱党还有包庇者通通带走!”
“抄查府第,搜!”
郑善果也被绑了起来,郡公府里上上下下主仆数百口人皆被抓捕,接着差役们开始查抄登记府中财物。
秦琅和郑善果远远对视着。
“先委屈一下郑公了,等查清楚后,我相信郑公与家眷都会没事的。”秦琅安慰了他几句。毕竟是天下士族领袖,五姓七家郑氏的家主,就算是李世民也不可能会拿他怎么样,说不定还得优待礼遇以收买士族之心。
“多谢你没有落井下石。”郑善果对秦琅道。
秦琅摇摇头走了。
“李法曹,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了,我先回公廨去了。”
“还有,对郑公和他的家人,稍微客气一些,郑家的财产,全都登记封存派人严加看管,莫要动用私取,切记。”
“明府为何对这些罪人如此客气?”
秦琅笑笑,“倒不是我对他们客气,而是我相信殿下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所以我们没必要树个敌人,不是吗?”
李楷怔了一下,似乎不太相信郑家这样的太子死党还能逃过此劫。
不远处街角,郑十三娘在马车厢里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远远眼睁睁看着秦琅指挥着长安县差人查抄郡公府,并将从爷爷等一家老少五花大绑带走,却无能为力。
骑马出太平坊,秦琅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甚至有些厌恶现在做的事情,刚才在郑家看着那些人惊慌恐惧啼哭的样子,让他有些烦躁。
他突然不想再回长寿坊公廨了。
“阿黄,回永安坊。”
“先去瞧瞧家里吗?”
“不,回家休息,今天就此散衙下班了。”
“三郎,天还早呢。”
“管他娘的,反正事情都交待下去了,我就偷他半日闲好了。”
拔转马头,秦琅与秦用、阿黄,还有十几个秦家家丁,以及秦琅的六个执衣、白直告别是李楷等人,往永安坊去了。
永安坊秦琅家门前,站着几名不良人,还有数名游侠儿,再加上街角的武候,坊门前的坊丁,坊里倒是安静如常,只是寂静的有些让人发渗。
一进门,玉箫便赶紧迎了出来。
“三郎,你可终于回来了,听说今天外面很乱,我担心了一整天。”玉箫一袭蓝色的襦裙,清秀的脸庞上带着担忧。
秦琅上前拥住她,“一点点小乱子,已经在渐渐平息了,放心,一切都没事了。我不是是让你今天一早出城去终南山吗,怎么没走?”
“你早上怎么走那么早,我醒来时不见你人,又见你留下的话说的让人不安,我更不能走,你在长安,我便也留在长安。”
秦琅听了有些感动,“傻瓜!”
“你身上好大的汗味,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沐浴。”
“好啊,不过你得给我擦背。”秦琅笑道,两人突破了那一层关系后,他的心里也完全接纳了她,对她的感觉也更亲密了。
玉箫有些害羞的扭过头去,“这还有别人呢。”
“那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秦琅的女人。”
浴房里,清凉的水浇下,带走了汗漬也带走了疲惫和烦躁。
玉箫拿着丝瓜络为他细心的擦着背。
·······
玉箫的似水柔情把秦琅心里的烦躁和冲动都给扑灭,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只是刚才有些狠了,这会她走路的时候都有些不方便了,秦琅都忘记了今天对她而言是初为人妇的日子。
“我刚才一时忘记这事了,都怪我,没伤着吧?”
“其实玉箫很高兴呢。”
······
腹中饥饿。
秦琅来到厨房灶下,厨娘、烧火丫头们有些慌乱的上前见礼。
他摆了摆手,然后自顾自的查看厨房里的材料,天气炎热,今天街面又戒严,因此家里并没有什么鸡鸭鱼肉等,只有一篮子鸡蛋,一点青菜。
“有面粉吗?”秦琅问。
“有,有磨好的细面。”厨娘小声答道,不知道为何三郎会突然来到后厨,难道是他们做的不好吗?
秦琅取来面粉、葱、鸡蛋,然后也不理会她们,开始自顾自的做起了鸡蛋葱花煎饼。
这算是秦琅的一种特殊习惯,每当他感觉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他就喜欢到厨房自己做几个菜,如果有时特别高兴,他也会做几个菜。
在做菜的过程中,他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用发面,直接用开水烫面,和面揉面擀剂子按压成型,放入锅里加上芝麻、羊尾油煎。
他的动作很熟悉。
厨房里的厨娘和烧火丫头开始还很畏惧的站在一边,可渐渐的被秦琅的动作所吸引震惊,等到浓香四溢的时候,她们都目瞪口呆了。
想不到堂堂国公之子,居然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这胡麻煎饼好香啊,就是这做法头回见。”厨娘大胆的道。
“香吧?这种烫面饼其实很简单的,关键就是烫面,节省时间味道还好,当然,如果是蒸饼就不能烫面了,那样会发不起面来不松软了。”秦琅笑道。
葱花煎饼、虾皮蛋汤,再蒸了盘熏鱼,一盘炒豆子,挺简单的几样。
当几样菜摆到前院树荫下,再加了一坛刚打开的琥珀色黄酒,被喊来的秦用、阿黄还有刘九、林三几个都不由的直吸鼻子。
“这是三郎你亲手弄的?”
“怎么样,还不错吧,洗了个澡可一时也睡不着,干脆就弄点吃食喊你们一起喝两杯。”
这一天虽然才是下午,可大家经历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虽然松懈下来,可脑子里依然十分兴奋,哪里睡的着。
“要不是外面戒严,我本来还想去平康坊喝几杯呢。”刘九笑道。
秦琅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你就别饱汉不知饿汉子饥了,你把女校书都弄到这来金屋藏娇了,我们可没这本事,所以只能去平康坊了。”刘九直接提起坛子就开始给大家倒酒,倒好后先自己一口喝了一大杯。
“过瘾!”
大家喝着酒,吃着葱花饼、咸鱼干,嚼着炒豆子,很是开心。
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眼里都有光,经历了今天这场惊心动魄后,大家现在都满怀胜利者的喜悦,都在憧憬着即将到来的收获赏赐。
毕竟都是提着脑袋干的。
刘九本是个待决的死囚,原本最多还只有三个月日子,就算林三计划着要劫狱,可想从长安城监牢里抢个重犯出来也是难上加难的。
“自由了,想去哪?”秦琅问他。
“不知道,在牢里的时候,不见天日,整天在想着如果能出去要干什么干什么,可真有这天了,却倒不知道该做哪个了。”
“既然没想好,就先暂住在我这如何?”
“我还是不打扰你跟女校书了,在我想好去哪之前,我会一直呆在平康坊章台馆的,三郎有事直接来招呼一声就是,我跟老三随叫随到。不过就怕三郎很快会忘记我跟老三这种人,毕竟三郎马上也是国公了。”刘九笑道。
秦琅摇了摇头,“男人三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你说咱们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吧,咱们并肩子战斗过,也一起在平康坊喝过花酒,也还数次分过钱,够铁吗?”
“这么说确实够铁,只是咱们身份悬殊。”
“屁的悬殊,愿意把我秦琅当兄弟的,以后就别说这种话了,来,喝酒。”秦琅举杯。
此刻的长安城,依然在躁动不安,但是秦琅这位靖乱功臣,却抛下了那些纷乱,关起门来,与几个兄弟一起喝大酒。
管他什么靖乱平贼,管他什么清理乱党,反正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剩下的事情就让别人去做吧。
兄弟几个洗个澡,弄几个酒菜,坐一起喝酒聊天谈女人,挺好。 hf();
第44章 赐婚公主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大家新年快乐!
太子右卫率程咬金下值回到家,看到几个儿子正在庭院里吃着西瓜,本来还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忍不住把处默几兄弟跟秦琼家的秦琅比较起来,都差不多的年纪,甚至几个崽子过去几年都是相同的经历,怎么着自己家这几个嫡出的崽子却比秦琼庶出子相差那么远呢?
玄武门之变,秦琅积极奔走,最后还立下巨大功勋,而自家几个崽子虽然也跟在自己身边执枪提刀的拼命,一比之下就显得极为一般了。
老程恼怒的上前,一脚把桌上的大西瓜给踢的四分五裂。
“吃,就知道吃,现在是什么时候,就不知道多表现表现?”
处默处亮处弼还有处寸处立几个兄弟都被老程的样子吓倒了,全都站了起来,如鸡一般立在那,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们瞧瞧人家秦三郎,才十六岁,可已经耀眼的让我们这些人都汗颜了。你们可知道这次他表现有多出色,你们知道殿下对他有多赞赏?殿下亲口说要进封叔宝为齐国公,然后让秦琅晋封翼国公,还已经授他为检校长安县令、兼千牛备身领北门长上,还加门下行走。你们再瞧瞧你们自己!”
程处默惊讶,“三郎真是飞黄腾达了,阿耶,我不是也已经是太子千牛了嘛。”
“那能一样?”老程怒瞪儿子不长进。
千牛备身是隶属于左右府下面,是持御器械千牛刀的御前侍卫,总共才十二个,而十二位持御弓箭的则是备身左右,另外还有备身六十掌侍卫宿从。
东宫虽也有千牛备身,但称为太子千牛备身,皇帝的千牛备身是六品,而东宫千牛是从七品上,相差好几级。
更别说人家秦琅还得了北门长上这个职务。
大唐府兵番上宿卫京师,但因为玄武门在宫城之北十分重要,故此这里向来长驻有左右屯营守卫,除了番上之兵外,还会有一批不轮值番上长期当守的武官,他们就是北门长上,负责统领番上之兵。
李世民在兵变之后,立即把北门的左右屯营换上了自己人,并从亲卫以及功臣子弟之中择百人授为北门长上,列为两番轮值,故这支新的北门长上也被称为百骑。
秦琅现在既是十二名御前带刀侍卫之一,又是玄武门百骑之一,同时他还是临时长安县令,并且还特给了他一个门下行走的临时职务,可以方便出入禁中三省。他现在一天当御前侍卫、一天当北门屯营武官,一天当长安县令,还可以随叫随到出入禁中,随侍李世民跟前,以备顾问。
这已经不只是功臣子弟的恩宠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进了太子的眼界,成了太子信任并倚重之人了。
“三郎这样也太累了,一人身兼四职,不得忙的脚不着地。”程处亮撇嘴道。他做为老程嫡子,也是参加了这场兵变的,虽然只是去打了打酱油,但也已经得了一个东宫备身的侍卫之职,挺满足的,本来得在三卫混上八年资历才外放,现在直接就得了实职了。
老程摇了摇头,真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兔崽子。
居然还在这里骄傲自满了。
老程抽出皮带,对着几个小兔崽子就抽了过去。
“混帐,让你们吃西瓜。”
“都给我滚出去。”
“爹,这都快天黑了,外面马上宵禁呢,让我们去哪啊?”
“去找秦三郎去。”
“找他做什么啊?”
“好好跟他多学着点,蠢货!”老程把几个儿子抽的哇哇叫到处跑,全都给赶出家门去了。
夫人孙氏等儿子们都跑了才出来。
“你啊,孩子们还小,你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是皮带鞭子的。”孙氏二十九岁,正是年轻,可是却脸色苍白,身体不好,自生下幼子后,她的身体就落下病根,一直不好,长期用药,体虚多病。
前朝时,她父亲是程咬金家乡的县令,程家当时是县中豪族大户,后来孙县令便把女儿许给了程咬金,当年程咬金在隋末时拉起乡团,还是靠了孙县令的大力扶持,后来他拉着队伍上了瓦岗,一步步也成为了如今的大唐宿国公。
刚刚助秦王宫变成功,现在已经成了太子右卫率、右武卫将军,前程无量。
“我就是觉得叔宝那孩子太优秀了,再一看这几个货,感觉恼火。”
孙氏便劝说道,“怀良那孩子也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以前在洛阳时遭遇了大难,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年轻人经历了这些,有些人是吓傻了,而有些人则会成熟,怀良便变的成熟许多,没娘的孩子总是会早懂事些的,叔宝在长安娶了五姓崔氏女,怀良只是个庶子若是不努力些,将来秦家没他地位的。咱们家几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当然就不会那么努力。”
老程眼睛一翻,“那说到底,还是我以前对这几个小崽子太好了些,我看我也要学叔宝的,把这几个小崽子全赶出家门去,让他们也成长成长。”
孙氏哭笑不得。
“阿郎今天也累一天了,还是先卸了甲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睡一觉吧。”
老程张开手臂让夫人帮他卸甲,孙氏也早习惯了帮丈夫卸甲,动作熟练而又轻柔,“哎,其实我挺为叔宝高兴的,当初我们阵前弃王世充归唐,不料洛阳城里叔宝家眷却出了些意外,没能按计划离开,妻妾儿女十几个加上数十奴仆,只逃了个秦琅,其余的都被杀光了啊。消息传到叔宝耳中时,当时我就在旁边,叔宝铁打的汉子,居然一下子昏倒了过去。”
“三郎这孩子也争气,虽然九死一生伤痕累累的逃到长安,可这些年却真是越长越出息了。”
孙氏也道,“贾姐姐在天有灵,若是能看到现在三郎的出息,估计也会十分欣慰的。这孩子是真出息懂事,年纪轻轻现在居然就要封国公了。之前他两拒荥阳郑氏女时,我还觉得他有些胡闹了,想不到原来这孩子是个极聪明的。”
“嗯,幸好当初没答应那亲事,现在郑家算是彻底倒了。”
“郑家要受牵连吗?”
“自然,郑家是太子妃娘家,还是铁打的太子党人,这次肯定要将他们彻底清洗的。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帮三郎物色一个姑娘吧。”老程道。
孙氏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合适的姑娘认识,如今叔宝家可是大唐第一将门了,三郎年纪轻轻就如此受宠,一般的姑娘可是看不上了,得寻个名门千金才行呢。”
程处默兄弟几个被皮带抽出门后,也没地方可去,便都来寻秦琅来了。
结果在永安坊门前,却遇到了尉迟宝琳、宝琪、宝环三兄弟,一问,同是天涯沦落人。尉迟敬德从宫里回家后,看到自己三个儿子不问青红皂白就揍了一顿。三兄弟不服索问缘由,敬德就说出了番跟程咬金差不多的话。
不过敬德倒没赶三兄弟出门,只是三兄弟越想越气,凭什么你秦三郎风光得意了,我们却得因为你而挨打,于是三兄弟便找上门来问罪了。
“娘的,这个秦怀良真是害人不浅啊,咱们找他去。”程处默一拍大腿,怒不可遏。
“找他去!”尉迟宝琳也喊道。
程家六兄弟跟尉迟家三兄弟,九个人如今也个个子凭父贵,全都得了太子千牛、太子备身、亲卫这样的官职,腰牌一掏,坊正坊丁都不敢拦着,全都放行,还主动的为他们带路去秦琅家。
结果一进秦琅家里,却见秦琅正跟几人在那里喝酒聊天十分悠闲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处默、宝琪你们怎么来了?”秦琅到现在也渐渐的有了一些以前的记忆,倒是认出这一个个黑炭头、大块头都是程咬金和尉迟恭家的崽。
秦琅给处默递上一个刚煎好的葱花蛋饼,程处默本来还想问罪的,结果看见递到面前的饼金黄油亮,散发一股诱人的葱香和芝麻味后,忍不住就接过来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不由的怔大眼睛。
“这玩意还真好吃。”
那边几个家伙也早就在吸鼻子了听处默这样一说,也顾不得问罪什么的,都直接伸手到桌上盘里去抢。
处默几口吃完一张饼,想再去拿一张时,发现盘子已经空了,那几个货也正狼吞虎咽的呢。
“三郎啊,这饼怎么的如此好吃,还有没?是东西市哪个酒楼饼店做的,下次我也去买。”
“我自己做的,想吃一会兄弟给你们再做点,来,坐下来一起喝酒。”
处默怀疑的盯着秦琅,“你做的?你还会做这样的胡饼?”
“还骗你做什么,看到旁边这个炉子和锅具没,我现在就给你们再摊几张是了,多大点事啊。”说着,秦琅还真就起身,走到那里开始摊饼。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气,一会功夫,一张热气腾腾冒着诱人香气的饼就摊好了。
程处默动作最快,他早就盯着了,一听说好了,马上就探手把饼抢到手,结果不防尉迟宝琳也是个狠的,饼都到处默手里了,他还是伸手扯了半张下来,硬是虎口夺食。
老程见少了半张饼,赶紧三两下都塞进了口,狼吞虎咽生怕再被抢。
“好吃,果然味道一样,真香。”
那边宝琳也是连连点头,“三郎,你教下兄弟们,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秦琅继续摊饼,“其实也没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尉迟宝琳蹲在炉子边,也顾不得热,“三郎,我听我阿耶说,殿下说要给你赐婚,以弥补你拒绝郑家联姻之事呢。”
“赐婚?”
“嗯,想不想知道赐的是谁?”宝琳笑呵呵的问。
结果那边尉迟宝琪已经忍不住的喊道,“是殿下的十五妹,丹阳公主。”
秦琅一听怔住,怎么刚拒了个五姓女,又来个皇帝女。 hf();
第45章 新鲜出炉上柱国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豹子头一大早居然就要喝酒吃肉,秦琅不给它酒肉,它居然拒绝载秦琅出门。
面对着新鲜的禾草,居然一点兴趣都没有,阿黄特意给它弄了鸡蛋加豆饼,居然也嗅都不嗅一下。
“三郎,这死马现在架子是越来越大了,还真是会摆谱了,比它娘都还架子大。”
秦琅拍了拍豹子头的脑袋,“它也是靖乱功臣呢,给它弄点烤肉再弄点米酒来。”对于这么有性格的马,秦琅还挺喜欢的,不管怎么说,昨天玄武门之乱,来回奔波往来冲杀,豹子头表现的很勇猛,没掉过链子,也应当奖赏奖赏了。
好酒好肉侍候着吃饱喝足,豹子头精神抖擞起来。
“三郎,赶紧动身吧,太子召唤,可不能耽误。”秦用在一边提醒着道。一大早东宫便来人传太子令,秦琅被正式授以检校长安县令兼千牛备身领北上长上加门下行走等官职差事。来人带来了盖有吏部大印的告身、铜印,以及官袍。
太子还特赐下一套绯色官袍和银鱼袋银鱼符。
“三郎穿上这绯银还真好看,英武俊气。”阿黄拍着马屁道。
秦琅觉得这绯袍有些骚,不过在大唐只有五品以上官才有资格穿这骚粉。
“等翼国公爵位封下来,三郎你就能换上紫袍金鱼了,到时更英俊。”
昨夜在秦琅这里过夜的程家六兄弟和尉迟家三兄弟都一脸艳羡的站在旁边看着,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以前都是一起打马球游猎的将门子弟,如今人家秦琅居然就穿上绯银,甚至马上能穿金紫了,而他们还只能穿个王八绿,岂不恼人。
“三郎你也真不够兄弟,之前你怎么不把兄弟们召到一起来做事呢!”处默叹息着道,虽然昨天他跟着老程也提枪上阵,可根本没立什么功,跟秦琅的表现相差太远了。
秦用觉得秦琅今天应当穿铠甲,理由是现在长安城并不安稳。
可秦琅不喜欢那数十斤的铁甲在身,尤其是那束甲绊勒在身上可是十分难受的,更别说现在是六月天,这天气穿铁甲那真是要命的。
还是这圆领官袍比较舒服,丝绸所制,冰冰凉凉多爽。
“门下行走到底是做什么的?”秦琅扯了扯腰间新换上的这条十銙金带蹀躞带,这是唐朝腰带中的爱玛仕,带銙直接是用黄金制作,足足有十枚。
“门下行走不是正式官职,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差事,只是为方便你奉召出入禁中,随侍殿下的,类似于门下省的散骑常侍,散骑常侍入则规谏过失,备皇帝顾问,出则骑马散从,是从三品的高官,虽无大实权,可也一般是给年高威重的老臣的。”
这下秦琅明白了,门下行走不算是个官职,不过是方便李世民见他的。
来不及吃早点,只好把刚煎好的葱花鸡蛋饼拿干荷叶包起来带走,骑上豹子头,秦琅往宫城而去。
此时天已大亮,坊门重又打开。
经过坊门时,发现魏昶亲自带着一队不良人在坊门守着。
“三郎。”魏昶见礼。
看他双眼通红的样子,“一样没睡?”
“上半夜巡视各坊,下半夜在这里眯了会,还好。”
“身体要紧,天都亮了,你就赶紧交班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辛苦下了!”
说话间,秦琅看到坊门边枷着数十人,每个都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些人?”
“都是犯宵禁的蠢货,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想趁乱打劫呢,被巡夜时发现拿下,打了二十棍枷在这,等会送到县狱去,等审问明白了,该笞的笞,该徒的徒!”魏昶不以为意的道。
一个身上白色长衫上印了好多只大脚印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我没有趁乱打劫,我只是多喝了两杯路过而已。”
秦琅看他与边上那些人确实也不太一样,“哦,你是读书人?”
“清河马周,游学长安。”年轻人想要叉手见礼,结果枷锁叮铛,倒是差点摔了一脚。
秦琅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
清河马周,难道是贞观宰相马周?
本来只是随口问下,现在他不由的仔细的盘问起来。
“看来这只是一个误会,不过你酒醉后犯宵禁,幸好只是被不良人拿到,若是昨夜犯到武候巡骑手里,此刻只怕下场更惨,尤其是在当下。”秦琅说着对魏昶道,“这只是个士子,把他放了吧,没必要押回牢里去。”
马周被解去枷锁,对秦琅十分感激。
“马先生现在游学长安?何处落脚?有何打算呢?”
马周揉捏着被枷了一夜的手腕,他本清河人,年少时是个孤儿,且家中贫困,后来在族学中旁听,精通诗、传,只是虽有才可因贫困和放荡不羁并不受乡里尊敬。武德初,他补授博州助教,也算混了个小吏之职,他嫌职卑官微,因此整日饮酒不愿授课,被刺史多次斥责后干脆就离职游学,在曹州又被当地县令侮辱,于是气怒之下西游长安。
来长安本来是觉得凭自己的才华,能够在长安得到赏识,可以一展所长。谁知道来了长安之后,结果四处自荐都无人赏识,最后流落到盘缠用尽,还欠下旅店许多房钱酒钱无人支付。
昨天晚上又赊了两斗酒喝,醉后犯了宵禁还挨了顿打。
现在被问起有何打算,他还真是茫然。
“若是马先生暂时没有其它打算,不如先委屈一下到我府上做个宾客如何,帮我顺便处理下文书、账簿这些,如何?”
马周看着秦琅如此年轻,却一身银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秦琅,你也可以称我为三郎。”
阿黄在后面道,“我们三郎现在是长安县令。”
马周意外的打量着秦琅,想不到原来这位就是最近坊间热议的那位秦琼庶子,想不到如今居然成长安县令了。
“承蒙三郎不弃,学生愿意入府。”
秦琅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么轻松的拐到了一个人才,他让阿黄拿了五两银铤给马周,“这算是一点见面小礼,马先生请收下,先生可自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处理完后到永安坊秦宅便好。”
继续上路。
阿黄问,“三郎怎么对一个刚认识的落魄书生如此客气?还有一见面就给银钱,不怕他跑了?”
“我观此人虽然暂时落魄,但将来定有辉煌之时,也算结个善缘吧!”
走在长安城中街上,发现大早上的街面上冷冷清清,到处都是不良人、武候等兵丁衙役,甚至能够不时看到有兵丁押解着大批男女老少路过。
秦琅微微皱眉。
“这是雍州府正四处捉拿太子党人呢。”
“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
一路上秦琅一行倒是畅通无阻,如今秦琅可是靖乱功臣,当红炸子鸡。
不说他是检校长安县令,就是那面门下行走的牌子,已经足够让他方便出入宫禁了。
李世民已经从临湖殿转移到了东宫,皇城以北的宫廷被侯君集、尉迟恭等将领率兵围围‘护卫’起来。
进入东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时有巡逻士兵经过。
依然有股着紧张戒备的气氛。
跨下的豹子头突然嘶鸣一声,然后撒开蹄子往前奔去,秦琅吓了一跳。
转过道弯,迎面走来一队巡骑,为首之人却正是秦琼秦叔宝。豹子头冲到近前,马头亲密的蹭起秦琼坐骑来。
“这小畜生倒还记的这是他娘。”秦琼笑骂了一句。
“拜见阿耶。”秦琅马上见礼。
父子仅是一日不见,可再见却感觉有些生份的样子。
秦琼全副盔甲,马鞍下还挂着对瓦面金装锏,凤翅盔下面色有些憔悴。
“阿耶还没休息吗?”
“殿下让我执掌宫中宿卫,哪敢松懈半分。”秦琼打量着儿子身上的银绯,“你穿上这身很好看,更显成熟。你昨天表现很好,殿下也很赞赏。快去吧,别让殿下等你。”
“好,儿子见完殿下后,再来寻阿耶说话。”
“宫里哪能乱走,你一会可先回亲仁坊家里去,我稍后点回来,咱们爷俩晚上喝两杯。”秦琼顿了顿,“你干脆还是再搬回亲仁坊来,你现在又没成家,住外面也不合适,那宅子你若喜欢可以留着,当是个别院。”
“永安坊那里我住着倒已经习惯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不让那女人跟你一起回去?既然你都收纳了她,那就是你的妾侍了,总也得见见舅姑的。”
当初让秦琅出去,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赶他出门,如今大局已定,秦琼便想让儿子再搬回家来。
父子俩都有公务在身,不便长谈,几句话后秦琼继续巡视部队,秦琅则去见李世民。
远远的秦琅下了马,跟随着侍卫过去。
“三郎你来了,快来。”
李世民见到他,笑着向他招手。
“诸位,你们中可能有不少人还不认识这位年轻俊杰,孤今日就跟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即将是我大唐最年轻的国公、上柱国,秦琅秦怀良,叔宝的三子。”
东宫,嘉德殿,正殿,此是东宫太子接见朝臣之处。
此时殿中除了太子李世民外,还有着数十名臣子,皆是原秦王府的班底。
一众人随着太子的话声都把目光移了过来,移到这位最年轻的玄武门功臣身上。 hf();
第46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
李世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入主,直到开国九年后,才真正的入主这座宫殿,成为东宫之主。
对这座宫殿,李世民和天策府的一众文武都充满幻想。
东宫的新主人手挽着秦琅的手臂入殿,走过众人面前。
这让秦琅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跟在座的这些人比起来,他只是个后进晚辈。
“三郎啊,今早陛下已经下敕罪已,称‘朕识人不明,致使上天上警、太白贯日,酿成宫门惨变,使朕几有投抒之感。’随后他又颁下第二道敕旨,宣布正式册封孤为太子,晋位东宫,并明敕文武王公,‘自今日始,凡军国事,盖决于太子,朕不复闻。’”
李世民说起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他是真的很高兴,这两道敕旨诏书一颁,他李世民终于真正的得到了执掌大唐权柄的真正权力。
他不仅仅是大唐太子,而且还是摄政太子。
相比起昨天的那道临时敕旨,今天的这两道敕旨不仅是李渊亲笔书写,而且都有亲笔签名、用印,并且三省宰相的附署,可以说这两道敕书就是再正式不过的诏书了,已经正式颁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府以及天下三百余州一千五百余县,诏告天下。
李世民拉着秦琅一直来到他的坐榻前,非要拉着他一同坐下。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不明白为何朕如此待秦三郎。其实在三日前,朕都还从没有下定决心要发起这场靖乱之战,朕当时想的更多的还是如何打动陛下让他换储,退而求其次也是想继续经营洛阳,正是秦三郎来见我,陈明厉害,向我通报了建成元吉欲在昆明池谋害我,也是他向我提议先下手为强抢先发难。”
“不仅如此,正是秦三郎向我提出了检举太子淫乱后宫之策为孤争取到了宝贵的一天时间,可以说,秦三郎不仅是在昨天组织囚犯义民战玄武门、守宏义宫,他还有许多大功。若论此次靖乱之役,秦三郎功不可没。”
说着,李世民拉着秦琅一起坐到榻下。
这可是连事变当天,带领百人独自杀入长生殿囚禁皇帝的侯君集,一槊击杀齐王元吉从他弓弦下救出李世民的尉迟恭、玄武门危急之时,独自一人奋力关上玄武门的张公谨等大将都没有的殊荣。
“若不是叔宝舍不得,孤都想要收三郎为义子,赐国姓名,列入属籍,赐封郡王。”
这话一出,更是让侯君集、张亮等一干原秦王府心腹们眼红不已。
秦琅倒还极力保持着冷静,没被李世民一番动作几句言语就弄的飘上天不知天高地厚了,再怎么说,自己其实都算不得秦王府核心造反班子,相比起来,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程咬金侯君集尉迟敬德这些人才真正是李世民的心腹。
“三郎不仅勇,还有谋,还如此年轻,孤在这个年纪,还不如三郎呢。”
李世民简直是要捧杀他,弄的秦琅很是怀疑他的动机。
“三郎啊,我们刚才正在谈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各有建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琅坐在李世民的坐榻上,却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殿下,我只是个晚辈,大家商议大事,我在一边聆听学习就好,不敢妄言。”
“我让你说,你就大胆的说,你之前跟我见面时可说过许多有用的建议,也不曾这般畏畏缩缩啊。”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面庞微胖的长孙无忌轻笑着,“是啊,我们也想听听三郎有何好的建议呢,不妨说来听听。”话里外,其实透露着长孙无忌并没有怎么太看的上秦琅的意思,毕竟秦琼虽猛可只是员武将,不擅谋略,他的儿子这般年轻,又是个庶出子,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建议。
“那我就斗胆说几句,就当是抛砖引玉吧,说出来让大家见笑了。”秦琅本不想说,可听长孙无忌的话,倒是决定说几句了。
自己本来就是十六岁的年轻人,所以没必要跟他们装什么老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的不对,也没关系,这本才是年轻人应当有的样子嘛。
“殿下,臣以为,如今虽然取得了陛下的承认和中枢的控制,但也仅只是控制了中枢。事实上,陛下虽在太极深宫中,可他依然还是天下之主,天下亿民臣民,地方三百余州千余县,无数官吏百姓,依然还尊那位天子。更何况,建成和元吉虽已伏诛,可地方上依然还有许多太子党人,若是我们大意轻敌,处理不好,便可能引起地方叛乱。”
李世民点了点头。
“继续说。”
“秦王府和东宫争斗多年,各有许多支持者,双方矛盾极深,因此必须重视此事。”
侯君集插嘴道,“小三郎这话说的没错,咱们过去被太子党人压着打,尤其是最近几年,受尽憋屈,之前张亮和敬德都曾被陷害下狱,受尽皮肉之苦,差点命都没了。要我说,咱们现在就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应当把太子党人统统捉拿,并抄灭他们的所有财产,充实国库和赏赐功臣将士们。”
“就算是如之前已经被外放到地方上的太子中允王珪等太子党人,也要立即传令地方将领官员,让他们将他们捉捕枷送京师审理处置。”
殿中不少将领都大声附议。
两边争斗了数年,矛盾太多了,现在大家翻身了,自然要秋后算账了。
秦琅听的直摇头。
“三郎有不同意见?”李世民发现他的样子问道。
“殿下,臣以为虽然两府争斗多年,可随着昨日一场靖乱,大局已定了。过去两府相争,下面的将士是各为其主,如今呢,建成元吉皆亡,他们便没有了效忠之主,他们便只剩下了一个身份,那就是大唐的臣子,而殿下如今已不止再是大唐的秦王、天策上将,而是储君。过去殿下也是臣,如今是君了,因此双方争斗的根源已经没了,我们如今要的是从过去的争斗中走出来,我建议殿下应当马上颁下一道大赦令,不但要赦免监牢里的犯人,还要对原太子党人尽皆赦免无罪。”
这话一出,惹得殿中无数人反驳。
曾经被关进监牢里受尽严刑逼供的张亮大声喝问,“凭什么?若是太子党最后胜了,他们可会放过我等?”
“就是,绝不能放过他们,谁知道哪个会不会心怀故主,暗里起兵造反叛乱?必须得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全都灭了。”侯君集也喊道。
秦琅不理会他们的叫嚣,“殿下,臣以为不但要立即下令大赦天下,而且还要免除关内、长安、洛阳的租调一年,以示殿下君恩浩荡。”
“用的着吗?又没打仗又没干嘛,要免租调一年?你知道关内和长安洛阳一年的租调是多少吗?占了朝廷一年收入的多少吗?”侯君集喝问。
李世民沉吟良久,“还有什么建议通通说来。”
“殿下应当对王君廓、李艺、李瑗等原在地方上手握重兵的太子党人赏赐提拔,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调他们入朝,以免引的他们恐慌胡乱猜测,导致捅出乱子来,以换取他们的效忠。只要他们肯接旨听令,便能安稳局势。”
“最后我建议可对十二卫将领实行对调。”
“还有吗?”
“臣以为可以罢撤天策府了,另外益州道大行台、陕东道大行台、以及之前刚设的河东道大行台,都可以罢撤了。”
“罢天策府?”不少人惊讶道。
“殿下如今已经是太子,是国之储君,直接摄政临朝,那么还有何必要保留这个天策府呢?就如太子殿下不需要再兼任尚书令、中书令、左右十二卫大将军、太尉、司徒等官职是一个道理啊。”秦琅回道。
听完秦琅的话,李世民沉默了许久。
“三郎你的话有些道理,但是如侯君集他们所说,过去我们争斗的太厉害了,我甚至也几次差点死在东宫的阴谋之下。那些普通的东宫将士幕僚我或许可以不追究,但是如王珪、韦挺、魏征、郑善果、冯立、谢叔方这些人,我一定要杀的,他们都是建成元吉的死党,正是他们多次阴谋害我。”
“尤其是那个魏征,当年随李密投唐,后来出去招抚山东,结果被窦建德俘虏后马上就做起了窦的起居舍人,后来我击败窦建德,魏征又再归唐,入东宫为太子冼马,这家伙在东宫经常在建成面前提议杀我,我一定要杀他。”
“殿下,臣以为魏征没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魏征当初投唐后又降窦,那也是因为被擒无奈之举。他后为建成麾下,建议杀殿下,也没有错。若是当初建成肯听他言,建成也不会亡了,所以说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现在建成死了,魏征只要不造反,那么就没理由杀他,不但如此,殿下对这种忠心、有才之人,还应当重用才是,这样还能有千金市骨的效应,能化解现在东宫党人不安的心态,让他们都归附殿下,为殿下所用,避免祸乱再起啊。”
“难道我要杀一个想杀我的魏征也不行?”
“殿下若为天下大安计,绝不能杀。”
“那王珪韦挺冯立谢叔方等人呢?”
“殿下也不能杀,应当下令赦免他们罪行,派人招他们回来,并授给他们官职,让这些有本事的人继续为殿下为大唐效力才对。大唐不应当因这场靖乱而流血虚弱分裂,应当经过此次事变后,变得更团结更强大才对。”
数名将领驳斥秦琅年轻、天真。
可秦琅还是高声道,“殿下,秦琅以为,殿下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统帅,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所向无敌,然如今天下归一,江山可以马上打,却不可马上治。治天下,最重要的不是杀戮,而是规章制度,是人心向背,殿下若能宽容赦免那些太子党人,那这万里江山便都可纳于胸间,天下何愁不大安太平?”
“大唐的江山又何愁不稳?”
“殿下,玄武门之变,血溅宫门,殿下夺位江山权柄,然则这依然是得位不正,殿下更应当宽仁治国,优待士民。”
得位不正。
这四个字刺激的李世民脸色瞬间血白,这是一个事实,却也是他成功之后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想不到现在这四个字却从秦琅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李世民脸色雪白,紧咬着牙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良久,他用嘶哑的嗓子问,“若孤宽仁,便能得天下人心拥戴吗?”
“水能覆舟,可亦能载舟,只要殿下能够胸怀天下,宽仁治国,就算得国不正,亦一样能够成为青史留名的明君。”
“真的吗?”李世民红着眼睛问。
“殿下,其实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又有谁是真正得国之正呢?就算是禅让传位,其实不也掩盖不了篡位谋朝的事实吗?可这也并不妨碍许多开国皇帝,雄才伟略、英明神武啊!因此,这不应当成为陛下的枷锁,只是需要记在心里以为警示便好,让他鞭策陛下,去做的更好,将来成为远超秦皇雄迈汉武的千古一帝,开创大唐之盛世。”
李世民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这位大唐的新太子缓缓起身,走到秦琅面前,高高举起双手越过头顶躬着身子对着秦琅深深一拜。
“三郎虽然年少,可这一席话却是老成谋国之言,刚才我轻视了,这番话够我享受一生,请怀良受我一礼!”
殿中诸臣看到秦王如此大礼,都不由惊住。
连秦琅都有些惊到了,刚才他也是说顺了嘴,于是说了那么多,现在还有点后悔不该多言呢,想不到年轻气盛的李世民居然能听进去。
“殿下,臣·······”
“我现在就命令大赦天下,东宫党人也尽皆赦免,连那个魏征也不杀了,朕不但不杀他,还要按你说的给他个官做,让他为我为大唐继续效力,玄龄,东宫还有什么位置?”
“回殿下,太子冼马已经授人了,现在适合魏征的只有一个太子詹事主簿的职务。”
“这是个七品小官吧?”李世民问。
秦琅道,“殿下肯赦免其罪,既往不咎,就很好了,还能给他个主簿之职已经足够了,让他从主簿做起,倒正好可以考验考验魏玄成的心性品格,如果他能坦然接受,并在这个卑职上做的很好,那不正说明他是个值得重用的人才吗?”
“好,就听三郎的,授魏征为太子詹事主簿。”李世民重新坐下,轻抚着秦琅的背道,“你小子,真是给了我足够多的惊喜,那我今天也给你一个惊喜,我此刻正式封你为翼国公、授勋上柱国,并将十五妹丹阳公主赐婚给你,以后你可以喊我为皇兄了。”
秦琅怔在那里。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高兴吧?算是对你的奖赏吧,赶紧谢恩吧。”李世民哈哈大笑,一脸得意的道。
秦琅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深躬。
“臣不敢受此大恩。”
“怎么?嫌爵位高了,还是勋高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秦琅咬了咬牙,“臣寒门庶子,配不上金枝玉叶!”
这下李世民愣住了。
“你要拒绝孤的赐婚?”
他的脸色变的不太好看,毕竟这是当着众臣面前的赐婚。
“是朕的皇妹哪里不好?”
“没有,只是臣不敢高攀皇家公主。”
“朕赐婚,你谢恩。”李世民恼怒的喝道。
秦琅深躬不起。
“臣不敢受。”
“混帐!”李世民忍不住一掌拍在几案上,震的茶杯飞起。
殿里长孙无忌等一干玄武门功臣们也是大感意外,这小子怎么处处不按常理出招。刚才在太子面前一番胡言乱语,把太子都说的一愣一愣的极为赞赏。
看起来是个很聪明的小子啊。
怎么现在却又突然犯起傻来,太子高兴,把皇妹赐给他,尚公主可是极高的荣耀啊。如今是大唐之初,国家草创,并没有对尚公主的附马都尉有什么太大的束缚,尚了公主一样不影响仕途,一样可以带兵打仗一样可以在朝堂上为官。
程咬金看到气氛不太好,忙出面维护。
“秦琅,你难道已经私下有了意中人了,跟程伯伯说说,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名媛,能让你不惜的拒绝尊贵的公主殿下?”
秦琅心里哪有什么心上人,他屋里倒是有个人,但以大唐的礼法风俗,玉箫虽已还良但也只可能是个妾,不可能做他的妻。
他拒绝李世民倒也不是突起心念,而是刚刚心里仔细权衡利弊过的,这里面的水很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说句简单的,皇帝嫁女就从没嫁给妾侍奴婢所生庶子的。就算秦琅不懂事应下,可朝中有的是人会反对,何况丹阳是李渊的女儿,父亲尚在哪轮到兄长李世民来做这个主。
这个赐婚问题太大,秦琅若答应才是找不痛快。
“秦琅,你可是另有意中人了?”李世民也问道,脸色稍好看了点。
秦琅只得摇了摇头,“臣不敢欺瞒太子,臣还年少,宅中有一妾侍,但并未有其它意中之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接受赐婚。”李世民冷着脸道。
“请殿下息怒,此事臣不敢奉令。”
啪。
李世民一巴掌把几案拍成两段,他气的脸色铁青,直接起身就甩袖而走,留下满殿臣子个个神情古怪的瞧着秦琅,感觉跟看个怪物一样。
刚刚还说的秦王大礼相拜,赞叹为无双国士,结果马上就来这么一出,惹的秦王怒碎几案甩袖而去。
长孙无忌笑着对旁边的房玄龄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吗?”
“是啊,我都感觉我已经老了。”
“这秦叔宝的儿子还真是一个异数,先拒了郑氏女现又拒公主。”
“毕竟年轻嘛,才十六岁,一时膨胀也很正常。”杜如晦在旁边也摇头道。
秦琅听到边上全是议论自己的话,也只能无奈叹气,自己真的错了吗?
程咬金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昨天我还跟处默他们说要他们多学学样,现在看来你也是个愣货。” hf();
第47章 两公主争婚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丽正殿。
太子妃长孙氏正拉着十六岁的丹阳公主坐着聊天,“那秦三郎嫂子是亲眼瞧过的,将门俊杰、年轻英俊,高大威武,是个极有本事的,你嫁给他,不会差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勋加上柱国,爵封翼国公了,一门父子两国公。”
丹阳公主一身湖绿色长裙,低着脑袋有些害羞,她母亲是皇帝宠妃宇文昭仪,也就是宰相宇文士及的妹妹。想当初李渊建唐称帝后,因元配窦氏早逝,一度要立宇文氏为皇后,后来宇文氏拒辞,才改封为昭仪。她为李渊生下了第十一子元嘉和十九子灵夔,以及十五公主丹阳公主。
李世民夫妻向来就跟宇文昭仪走的近,宇文昭仪兄长宇文士及本就是天策府的司马,长孙与宇文昭仪关系极好,通过她打探了不少宫中消息,还让她在皇帝面前为李世民说过不少好话。
因这层关系,所以如今李世民才有想把妹妹赐婚给秦琅的打算,这样既算是对妹妹选了个良婿,同时也能拉拢秦琼秦琅父子这样的功臣。
“嫂子,我听外面说这秦三郎很蠢,村气。”丹阳公主长的极似其母宇文昭仪,也是个美人儿,尤其是有着宇文家的鲜卑血统,更添气质。
“休听人胡说,秦三郎怎么会村气愚蠢呢?”
“他们说秦三两拒五姓女。”
“两拒五姓女那是因为郑氏非他良配,郑家是废太子党人,他不欲与他们结亲而已。再说,若不是两拒郑氏女,也没有今天跟你的姻缘啊。”长孙笑着拉着丹阳的手道,“你二哥向来是最疼爱你这个妹妹的,正因为秦三郎极为优秀才要给你做主赐婚呢。”
丹阳问,“秦三连郑氏女都瞧不上,那他能看上我吗?”
“傻妹妹啊,你可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不论嫁谁那都是下嫁。”
“可嫂子不是说这秦三很优秀吗,他现在如此年少就已经是国公、上柱国了。”
“就算他是国公,可你更是尊贵公主呢。”
“可我好像比他还大三个月。”
“女大三,抱金砖呢。”
姑嫂两个在那里倒是聊的越来越开心,本来皇家公主就算下嫁功臣子弟,那肯定也得是嫡子,一般都会选那些勋戚功臣家的嫡次子,秦琅只是庶出子本来是配不上公主的,但秦琅不是一般的庶出子,现在已经是国公了,将来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世子承乾和妹妹长乐郡主丽质进来,听说了这事后,承乾拉着丹阳的手,“姑姑,秦琅很优秀呢,长的高大又英武十分俊秀呢。”
李丽质却在那里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长孙抱起女儿。
“我才不要姑姑嫁给秦三郎。”
“为什么啊?”
“秦三郎是我的,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他。”李丽质仰起小脸十分认真的道。
四岁女娃的话把长孙和丹阳都逗笑了。
李世民黑着脸踏进丽正殿中。
“殿下。”
“二哥。”
李世民看到妹妹也在,点了点头。
“怎么了?”长孙走过去询问。
“还不是那个秦三郎,真是不识好歹,孤刚封他为翼国公、上柱国,结果他转眼就拒绝了孤的赐婚。他娘的,丹阳哪里差了?”
“秦三郎拒绝赐婚?为何?”长孙也不解了,这么好好的一桩婚姻,本来应当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啊。
皇家公主与新贵联姻,多好的事情。
“莫不秦三郎已经有了意中人?”
“他说没有,宅中只有一侍妾而已。”
“那是秦家已经跟其它家说亲,不好更改?”
“也没有。”李世民气呼呼的道。
这下连长孙也搞不明白了。
那边丹阳脸色变的惨白,一下子哭出声来,毕竟是金枝玉叶皇家公主,平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现在居然被秦琅拒婚,高傲的公主哪里受的了。
“丹阳你别哭,这个事情由不得他秦琅耍性子,孤的皇妹哪里配不上他秦琅?这门婚事,不管他答不答应,总之都是定下来了。到时就算绑,孤也要把他绑到婚礼上绑进青庐完婚圆房。”李世民咬着牙道。
“我才不嫁那个村气愚蠢的秦三。”说着丹阳又羞又怒的跑了出去。
那边李丽质抱住父亲的大腿,“阿耶,三郎才不娶丹阳姑姑呢,他只能娶我。”
李世民抱起女儿,哭笑不得。
“殿下也不要太生气了,年轻人嘛,我觉得估计是秦三郎怕齐大非偶,他毕竟只是将门庶子,担忧将来尚了丹阳驾驭不住受欺负,担忧不自在。”
“等将来成婚后,他多让让丹阳不就好了?”李世民不以为然道。尚了公主,当然不可能跟娶一般人家女子为妻一样。“再说了,丹阳也不是那种飞扬跋扈不懂事的女子,嫁过去了肯定也会孝敬公婆体贴丈夫的。”
长孙笑笑,“我看这事不能急,越急越适得其反,不如找个机会安排丹阳跟秦琅能够见一面最好,秦琅若是见到丹阳年轻美丽又大方懂事,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呢。至于丹阳,她现在也是一时气恼,等他见到秦琅那般年轻俊杰后,肯定不会反对的。”
“也未必,秦琅这小子,简直就是年轻人里的一个异数,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李世民皱眉道。
长孙对这点评倒是赞同,“昨日我见他,也确实有这种感觉,这孩子心智极为成熟。”
“我还是找秦琼吧,这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不信他秦三郎还能无君无父不成。”李世民道。“我现在都后悔敕封他为翼国公、上柱国了。这小子,就是不该太抬举他,结果让他膨胀的不成样子,都快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连孤的赐婚也敢拒,他难道把孤当成了荥阳郑氏不成?”
李世民之前问过秦琼赐婚之事,其实秦琼是已经同意了的,没理由不同意啊,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之前错过了郑氏秦琼还觉得有些遗憾呢。
只是秦琼也没想到,秦琅居然会再次拒婚。 hf();
第48章 左千牛,百骑校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另一边。
因惹恼了李世民,殿里众人也就都各自散了,不过大家走时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瞧着秦琅,让他很不自在。
好在老程比较关照他,直接先带他出了东宫来到皇城,进了左右府衙门。
“这左右府啊原是隋朝的左右备身府沿革而来,而左右备身府最早则是隶属于左右领左右府。我大唐开国后,复左右备身府为左右领左右府,后来又折分成左右领军卫和左右府,这左右府正是负责侍卫皇帝的,你这千牛备身便归左右府辖。”
秦琅是李世民钦点的千牛备身,归属于左府之下,为六品侍卫。
程咬金带他过来,也就是来认个衙门报个道,顺便领取一下自己的装备,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千牛刀。
一刀可斩千牛,锋利无比,故名千牛刀,又名御器械,正常情况下,臣子晋见皇帝是不允许携带刀剑的,除非是那种特别功高的大臣才特许剑履上殿,就是可以佩剑穿鞋上殿,其它人都是要脱掉鞋子解下佩剑见天子的。
皇帝身边的侍卫中除了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备身这少数侍卫是可以带御器械侍卫外,其余的侍卫其实只能带班刀班剑,就是木制的仪仗刀剑。
“执千牛刀的千牛备身总共十二员,执御弓箭的备身左右也是十二员,另外备身四十员。这些人分为三番,番上侍卫一天休两天。”
千牛备身一班也就是四人。
领了千牛刀后,还有千牛备身的侍卫服,帽子上有插了两支羽毛,衣服上还绣了野马,挺好看的。
左府大将军是一位侯爵,面对秦琅这位国公属下的时候有些尴尬,简单的给他介绍了下后便走了。
一位左府长史带他见了他那一班的另外三个。
都是勋戚子弟,刘仁实,任国公、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之子。
柴令武,左骁卫大将军、霍国公柴绍和已故平阳昭公主之子。
李孝逸,左武卫大将军、淮安王之子,有梁郡公爵位在身。
三人全是顶级勋戚子弟,当他们看到秦琅也捧着千牛刀过来时,都愣了下,看向秦琅的目光各有不同。
“柴兄,又见面了。”
秦琅看到柴令武倒也有点意外,不过也仅仅是意外而已,不管怎么说柴令武父亲是李世民的姐夫,虽然他之前是支持太子的,可现在他手握重兵,只要他不做死起兵造反,那么就依然不失富贵。
“这不是秦三郎吗,你不是在左勋卫吗?”
“那是过去嘛,柴二郎之前不也没在这左府当差。”
李孝逸笑着上前,“以后咱们四个就是一班了,多亲近亲近。”
聊了几句,也就互相告辞。秦琅要三天后轮班当值,侍卫一天休息两天。不过秦琅今天不当值也没法闲着,他还有北门长上和检校长安县令的差事,更别说还有个门下行走的差事,得随叫随到。
“我送你去北门屯营。”老程路上问秦琅,“你跟柴二不合?”
“也没什么,就是年轻人之间一点争风吃醋的小矛盾而已。”
“这柴家虽然支持太子,但此次事后地位不会有什么改变,大唐贵族将门之中,柴家依然还是占有很重要的一席之地的,你没事就不要再跟柴二斗了,跟那种纨绔闹也有失你现在翼国公的身份了。”老程打笑道。
“程叔你开玩笑了,我这翼国公也当不得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封而已。”
老程笑笑,他征战半生,为大唐征战数年,才换来个宿国公爵位,相比起来,秦琅这个翼国公爵位来的确实是太轻松了点。
玄武门外,北门屯营。
左营右营一左一右的屯驻于玄武门外,敬君弘和吕世衡死后,李世民调自己麾下最精锐的玄武骑和天策亲兵为屯营守卫玄武门,常何担任左屯营中郎将,张公谨担任了右屯营中郎将。
两人看到秦琅到来,倒是挺欢迎的。
“昨天还得多谢三郎及时救援呢。”
“上面的调令我看到了,三郎你现在屯营有两个身份,一是殿下的百骑之一。另一重身份呢,则是我左屯营下校尉,统辖二百名左屯营番上宿卫之兵,你当值一天,休息两天,你手下的兵则是三四月一番。”
铁打的营盘,不动的北门长上,流水的番上府兵。秦琅他们是长期宿卫,三天里值一天班休两天,而这些屯营兵则是轮番来当值,轮到了一次服役三四个月时间。
原来北门屯营是天子元从禁军担任的,现在全换上了天策府和原秦王府下的兵,他们不归南衙十二卫四府统辖,算是北衙禁军。左右屯营各一千人值守玄武门。
“知道你还有其它差事,所以我们可以跟你错开时间安排。”常何道。
做为北门长上,他们既是太子的随从骑侍部队,也是屯营的军官。
秦琅只能苦笑,“看来这时间安排的还真是紧凑,我在宫里当差一天,然后北门当差一天,剩下一天,还得去长安县衙办公,然后还得随时门下待命行走。”
常何道,“你可就别说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都还来不及呢,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你受到重用,得殿下信任啊。”
常何在昨天那也是非常卖命的,但从守着玄武门到统领左屯营,其实变动不大,虽然说正式的赏赐还没下来,他肯定也还有重赏,但比起秦琅来就还差了许多了。秦琅可是已经直接先封了翼国公、上柱国,几个差事虽说品级不高吧,但那都是极得信任重视的差事啊,尤其是还能时刻随侍太子身边呢。
“其实吧,这统兵练兵我还真不懂。”秦琅笑道,“这校尉怎么当我还真不知道。”
“三郎你就别谦虚了,这也没别人。你昨日的表现,谁敢说你不会统兵,其实要不是你太年轻,这屯营中郎将你来当都显屈才了,你小子就是天生的将才,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你爹现在虽比不上,但要说比你爹这个年纪时绝对要胜过。”张公谨也在一边赞道。
“三郎啊,那一团两旅二百个兵,我也都替你选好了,皆是精锐骁勇之士,其中多好以前本就是你爹手下的兵,你就放心带吧。” hf();
第49章 孤再给他一个机会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老程离开北门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该是怒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又或是说这孩子特立独行很有本事?要说起来秦琅才十六,可现在已经爵封翼国公勋加上柱国,而且还已经身兼数个要职,在门下行走,前途可谓无量了,一个地方豪强出身的军功新贵庶子,又有几个能如秦琅这般?
可是不知为什么,老程还是觉得这孩子有些太过膨胀了,尚公主的机会多好啊。
“不行,我得找叔宝去,这孩子再不管管只怕还要犯大错。”
太极宫里,老程在海池边找到了带兵宿卫巡防的秦琼。
秦琼如今改封齐国公,加左卫大将军,领万年道参旗将军,可谓是玄武门后太子第一大将。
他顶盔贯甲,很认真的带兵宿卫宫禁,宫里气氛凝重,这座大唐的皇宫大内,此时其实已经成了软禁皇帝的一座巨大监狱,太子早有密令,禁止宫禁出入。
看到老程入宫,他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太子有什么旨令。
“刚刚殿下在东宫议事你不在,发生了点事情。”
“何事?”
“是三郎。”
听到提起儿子,秦琼有些担忧的问道,“三郎又闯什么祸了?”
“怎么说又?”
秦琼无奈道,“这小子我现在都看不透管不住了,脱缰的野马一样。”
老程笑笑,“果然知子莫若父啊,你不知道刚才在东宫,殿下问秦琅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提出了数条建议,虽然有些大胆,但确实很有见地,连太子殿下听后都动容躬身下拜感谢,并当场颁太子令,敕封秦琅为翼国公、上柱国,还殿上赐婚丹阳公主,可这小子居然又拒婚了。”
“对,是又拒婚了。可上次拒郑氏女还情有可原,毕竟郑氏是废太子党人,但这次他小子居然又拒了,惹的殿下气的大怒甩袖而走,你说这小子不是太不懂事了吗。叔宝啊,三郎这小子聪明,比我家那几个崽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啊,我是很欣慰的,可现在也很担忧啊,就怕这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秦琼面色越来越难看,一张金色的脸渐渐的黑了。
他跟程咬金算是山东老乡,从瓦岗相识起,十几年搭档做战,早就已经是换命的生死兄弟。
“看我回去不揍这浑蛋。”秦琼咬牙道。
秦琼下值更衣时,东宫来人说太子召见。
李世民见到秦琼,便开始数落秦琅不识好歹起来。
“这桩婚事,我主动提出来的,是看三郎年轻有为,所以也不计较他是不是庶子,更不在意秦家非名门大族,而这事叔宝你也是赞成的,可现在他居然拒绝,你说有这理吗?”
李世民觉得委屈,五姓七宗里虽然也有陇西李和赵郡李,皇族李氏也是陇西李氏。其实这个陇西李氏很大,与其它六宗不一样,其它如荥阳郑、赵郡李等六家皆是一郡之望,虽也有分枝但都就是那一家。
而陇西李的陇西,指的范围很大,并不是单指隋朝时的陇西郡,而是指的陇右河西很大一块地方,包含了多个李氏家族。皇唐李家说自己也是陇西李氏,因此自然也是说的上的。只是暗地里,其它各家却一直并不怎么承认。
甚至因为李家早年数代与鲜卑联姻,有胡人血统,所以更被山东士族们瞧不起。虽说李渊的妹妹同安长公主也嫁给了太原王氏,又给长子建成娶了荥阳郑氏女,但想要更多联姻,却不被接受。
李世民娶的便是鲜卑族的长孙氏。
五姓七家不愿意跟皇族李家结亲,被鄙视,现在连秦琅这么一个庶族出身的军功新贵家的婢生庶出子居然也瞧不上皇家公主,拒婚不娶,这就过份了。
李世民甚至有些忍不住东想西想起来,越发不高兴了。
秦家也算是地方士族,但只是小士族,到秦琼时,甚至只能算是地方上的地主庶族豪强了,哪怕现在秦琼一门两国公,但家世还是摆在那的,氏族谱上如果没有三代出五品以上官员,那都是上不了谱的。
“叔宝,这究竟只是秦琅的意思,还是你也有这想法?”
“殿下,此事我也是刚刚知晓,我对殿下赐婚犬子是非常荣幸与感激的。”
李世民铁青着脸,“秦琅是有本事的人,孤也欣赏他,所以年纪轻轻就封他翼国公之爵,但是,若是不懂事·······”
“请殿下放心,我回去就好好收拾这浑蛋。儿女婚事,向来父母之命,岂有自作主张的道理。”
“好,孤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秦琼辞退,匆匆回到亲仁坊中。
一进门,恰好看到秦琅已经先他回来,正在跟夫人崔氏相谈正欢。
其实秦琅也是头一回见到亲仁坊的当家娘子崔氏,这位崔氏虽然三十岁才嫁入秦家做了续弦,婚后几年也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不过看起来确实保养的很好,极有大家气质。她对秦琅说话,也是保持极好分寸,让人听了很舒服。
秦琅现在是翼国公上柱国,又身兼数职,是极有前途的,崔氏对这个庶出子也表现的极为客气尊重,秦琅呢,他反正也是另立门户的人,回来就当做客,因此崔氏敬他三尺,他便还他一丈。
他在后世本就是个做销售的,场面话还是很会说的,故此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阿耶。”
秦琅上前迎接秦琼。
秦琼只是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我去更衣。”他对崔氏道。
洗了个澡换了身轻薄透气冰凉的绸衫出来,秦琼的面色还是很不好看。
“逆子,跪下!”
那边崔氏也没料到丈夫火气这么大,当下便道,“三郎现在也是堂堂国公了,又不是孩童,有话好好说。”
秦琼坐在榻上,叹气连连。
“就封国公了也是我儿,我还不能管了?子不教,父之过,你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问你,你为何在殿上拒绝太子赐婚?”
“齐大非偶,不敢攀龙附凤。”
“这是理由?这算什么理由?”秦琼怒了。
“公主若嫁入秦家,以后阿耶你们还得给他请安问礼呢。”秦琅回道,当然真正拒婚的原因不在于此,这只是部份原因。
秦家现在被李世民抬举的很高,高的异常,连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恭等都远比不上,特别是秦琅才十六已经封国公了。
秦琅怕被捧杀,李世民可能本意不是如此,但怕这样的形势出现。
当然,拒婚还有个重要原因,“阿耶,丹阳公主是太子皇妹不错,可更是太极宫那位的女儿啊。阿耶你虽然如今极得太子信任,可也别忘了你也向来得那位的看重,我若尚丹阳,只怕会让这关系更复杂,成婚一有心之人借此事来陷害我父子,秦家危矣!”
秦琅这样说是有原因的,远的不说就说驸马柴绍,他深得李渊信任,如今便被李世民忌惮防备。
秦琼叹气,“可你以为赐婚的事这么简单,赐婚是随便赐的,也是能随便拒的吗?你可想过后果?”
“我也知道这有些不妥,但我知道太子并非杨广这样的昏君,绝不会因此事就真的降罪下来。”秦琅认真道。 hf();
第50章 分家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给大家拜年了!)
午后。
亲仁坊,齐国公府。
天上的太白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太阳发出炎炎暑气。
厅堂里,仆人们摆上了数盆冰块消暑降热,但秦琼的火气依然腾腾高涨。
崔氏在一边小声劝道,“咱们亲仁坊秦家虽说不是天下顶级门阀,但那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士族,也算一郡名望。现在咱家也是开国之勋贵,顶级将门。三郎如此年轻便已经是国公,又检校长安县令,未来那定是出将入相的俊杰,不想尚公主受委屈也很正常,况且尚了公主多少也会对仕途有些影响的,三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选择?”
“比如说选个五姓女,我们秦家是军功勋戚,但现在天下一统,未来必会偃武修文,若想秦家长远兴盛,终究不能只靠为将统兵,还是得习文,这样在朝堂上才会更有发展。娶五姓女,更好。”
崔氏的话透露出这个名门嫡女的远见长识,混乱时代将门确实要兴贵,但若是天下一统,则必然士族才更有前途。
那些天下一等一的士族门阀,历经千百年而经久不衰,有几个是靠武的?不都是靠的文。联姻五姓七宗,正好给将门秦家转文。
或者说让秦家重新回归士林之中,毕竟历城秦家先祖从汉朝任太守起,也是数百年的士族传承。
秦琼瞧着自己的儿子,高大英武,已经长的跟他一样高大了,“三郎打小习武,若论骑射本事,已经比我差不了多少,只是欠点战阵经验而已。可若说从文,他却没这天赋的。我们秦家过去也是几百年士族,到我开始弃文学武战阵上搏军功······”
说着说着秦琼说不下去了,“三郎啊,其实阿耶没有什么资格可以教训你的,你小时候我没时间教你,还差点让你年少殞命。如今你这爵位官职也都全靠你自己搏来的,甚至我如今这加官晋爵也都是靠你。”
“我只是想说,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如今这次不比上次,太子没有那么好拒绝的。丹阳公主我见过,人挺不错的,知礼懂事,人也美丽大方。”
“阿耶·······”秦琅都想要答应赐婚了,本来拒绝赐婚也是考虑这事情本来就不合常理,认为这事最后难成,秦琅就不想让自己和秦家夹在里面难受,更不想被人妒忌恨,再加上对唐朝公主的一些不好印象先入为主,才会当堂拒婚。
“算了,你也别说了,你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你实在不想尚公主,那阿耶去跟你向陛下拒婚。”
秦琼咬了咬牙,虽然回来前他曾想过要拿鞭子抽这兔崽子一顿,就算揍也要揍到他肯为止,可现在却突然硬不下心肠来。实在不行,秦琼便打算到时以伤病为由请辞致仕,这样他不再统兵握权,就算秦琅不尚公主太子总会放心。
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于他,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强迫他。
“三郎,不管你尚不尚公主,我想让你搬回来。”秦琼道。
崔氏便也道,“三郎你还未成亲,兄弟们也都还年幼,实没必要就搬出去过,你就搬回来吧。”
“阿耶,我既然已经出去另立门户了,就没理由再搬回来了,其实就算我分家了,可不也还是你的儿子吗,家里我也会常来的。”秦琅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一人在外面过的多潇洒自在呢。
秦琼低下脑袋。
良久才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求你,你现在也是堂堂国公了,出去另立门户倒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吧,那就分家。”
“分家?”
秦琅还真没想过这个。
“之前你匆匆搬出去,什么也没带,现在就给你正式分家。”秦琼想了想,“这些年我为朝廷征战,得了不少赏赐,另外官爵俸禄也挺丰厚,积攒了一些田宅钱绢,你大哥二哥走的早,你现在便算是家中长子了,出去建家另立门户,我便分你一半家业,明天找你程叔牛叔等过来一起做个见证,分割清楚。”
秦琼对这儿子可谓是十分的好了,一个庶出子,分家直接给了一半家产。
崔氏在一边听的都直皱眉。
哪有这样分家的。
正常像这样的大家大户的,家业当然是由嫡长子继承,田宅肯定是嫡长子的,钱绢等会分给其它嫡子一些,但是对那些妾生、婢生的庶子,随便打发点就算好的了。
诸子平分都不可能,更别说兄弟多人,庶出子一人就先分掉一半的道理,这样分家,再大的宗族大户不出几代也就分光了。
“阿郎。”崔氏轻轻扯了下秦琼衣袖。
秦琼看了眼妻子,却难得的没有听从妻子的意思,“三郎也不容易,况且他现在又还年少,所以分他一半吧,至于四郎五郎六郎他们,将来也不会亏的,我还年轻,将来也还会置办家业的。”
崔氏有些恼的道,“从没有听说庶长子分一半的道理,何况阿郎你现在还活着哪有就分家业的理?”
“这事我已经定了,给三郎一半。至于将来我这份产业,等我百年之后,五郎分一半,其余几个庶子再平分那一半。”秦琼不容置疑的道。
在他看来,现在府里的几个年幼儿子一个个都是锦衣玉食条件好,而秦琅以前吃过许多苦,更别说小小年纪就遭遇丧母之痛,以及千里逃亡的惨事。
崔氏自嫁入秦家,秦琼对她极好,可今天却这般态度,让她不由的落下泪来。
“阿耶,我早已经出去另立门户了,现在永安坊有个宅子,挺好的。亲仁坊这里的产业,我不要,还是都留给弟弟们吧。我已经长大了,自己可以置办产业。”
秦琼挺有钱。
之前娶崔氏时,花了百万钱的赔门财,另外娉礼也没少给,但是秦琼做为国公、上柱国,还是李世民麾下第一猛将,屡立战功,历次得赏无数,李渊和李世民都赏赐了无数的金银钱帛和田地给秦琼,仅是原来翼国公和上柱国的永业田就多达几千亩,每年这笔租子就不得了了。
更别提数次赏赐的田地,秦家的田加起来过万亩,置办的田庄遍及关内关东,甚至长安城里和城外就有许多别业庄园。
若是在其它大家族里,为了这样的财产分家,能闹的家宅不良。比如八柱国家之一的李穆家族,当初为了争夺爵位和财产继承,李浑就跟侄子相争,最后不惜承诺妹夫宇文述每年拿出一半产业收益给他,来换他帮忙争夺爵位和家族财产,甚至还指使另一个侄子杀了那位有继承权的侄子,可谓是刀光剑影,血溅家门。
秦琼的这一半产业,能值五六千亩地,数处宅第别业,金银绢帛折钱上万贯不止,可他依然直接拒绝了。
“阿耶能挣下这万贯家业,我也能。”秦琅笑着道。
这下就连崔氏都惊的不敢置信了。
“三郎说话当真?”
“若是阿娘不信,我可以写份声明给你。”
崔氏招手,“拿纸笔来。”
秦琼瞪了眼崔氏,“胡闹。”
“阿耶,无妨。”他接过纸笔,当场就写下了自愿放弃秦家所有产业继承权的声明。
崔氏接过声明,细细读过,长松口气。
“三郎,其实我只是认为你阿耶说的没有先例,并不是说要夺你该得的那一份。这样吧,咱们家在渭北白渠边有八百亩地,这是当初陛下特赏赐给你阿耶的,都是最肥腴之地,那里也是之前陛下安置天子元从禁军的地方,全是好地,现在给你。另外终南山里,咱们家还有一处温汤别墅,也一起给你。”
“家里还有些金银钱绢,便给你五百两黄金,八千匹绢,你看怎么样?若是你还想要什么,直接开口。”
崔氏拿到了那份声明书,却又开始大方起来,这女人聪明,知道秦琅年纪轻轻已经是翼国公上柱国检校长安县令,将来就算不尚公主只怕也是前途无量的,所以该为儿子争夺利益的时候她没放弃,但争到了后,她也不想把秦琅给得罪了。
八百亩地、一处别墅,五百两黄金,八千匹绢,这固然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但相比起半个秦家产业来说,其实又少多了,这顶多算是秦家两成的钱财。
“阿娘,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留着将来给弟弟们,也给妹妹们置办嫁妆。”
“三郎,你阿娘给你的这些,你就收下吧。”秦琼没再坚持要分一半给儿子,他知道坚持他也不会要的,这孩子有时就是这么执拗。
“阿耶,我现在也马上要授田了,翼国公有永业田四千亩、上柱国勋田三千亩,京官职事虽无职田,就算现在出了新规勋爵职永业田只按规格最高的授一份,那也能授四千亩永业田,就算一亩收租六斗,一年也两千四百石之巨了。”
秦琅的爵位还仅是虚封,没有半户真封食邑,否则食邑又是一大笔丰厚收入了,所以说在大唐,能够混到公候爵位,其实已经根本不用担心钱财了。
秦琼提醒儿子,勋爵永业田不累加,就算最高的国公永业田四千亩也不一定都能实授,毕竟现在开国九年了,就算实授,肯定也有许多地是授到关外边州去的,那边的租可没有关内等地收的多。
“阿耶,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国公,还身兼数职,你还担心我会没钱过日子吗?”
秦琼叹声气,是啊,现在儿子爵和勋跟他一样,就是职事官差了几级而已了。 hf();
第51章 削爵夺职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些。
东宫。
秦琼一早就求见,李世民还以为秦琼已经把秦琅给揍服了呢,满脸笑意。
“看来还是得揍,棍棒出孝子啊。”
秦琼有些尴尬的笑笑,“殿下,臣请罪。”
李世民的笑容收起,“什么意思?”
“孽子大了,已经管教不了了,他说不敢攀龙凤附,齐大非偶,自认为庶子卑贱不敢尚金枝玉叶,请殿下恕罪。”
李世民恼了。
“这个事情我已经让丹阳很不开心了,我向她承诺说秦琅会向她陪礼会娶她,现在你跟我说这个?”
“请殿下恕罪,臣愿意削去国公爵位,除去官职,殿下,公主选婿,起码也得是勋戚名门世家的嫡子,我家那个只是婢生子,实是上不得台面,就算殿下抬举,那小子狂妄应下,可也会有无数大臣反对的。”
“秦琼,你就是太宠溺那小子了。孤要赐婚,你家肯娶,谁能反对,谁反对有用?”
“臣昨日想揍他,皮带也抽出来了,可下不去手,臣亏欠于他!”秦琼叹道。
“你退下吧。”
李世民咬着牙道。
等秦琼退下,李世民气的一脚把几案都给踹翻了,“什么攀龙附凤,什么齐大非偶,分明就是嫌弃我皇族宗室,是看不起我李世民。”
“好你个秦三郎,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李世民咬咬牙,“来人!”
········
长寿坊,长安公廨。
秦琅今天在这上班,明天去左府担任千牛备身,后天要去北门左屯营任北门长上兼校尉,日子安排的紧紧当当的。
好在现在长安城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
虽然他向李世民建议要赦免所有太子党人,但不知为何赦令还没下来,现在雍州衙门依然让长安万年两县四处抓捕太子党人查封他们的宅院财产。
县令值房。
通事舍人崔敦礼到来。
秦琅看着这位便宜阿舅也没啥客气。
“太子令到,秦琅接令。”崔敦礼看到秦琅这个便宜外甥,明显也不怎么高兴,冷着张脸。
“太子令,着立即免去秦琅检校长安县令一职并免去原长安县尉之职,同时免去北门长上、千牛备身之职,令立即交接公务,交还印绶袍带,收回绯袍银鱼、千牛刀。”
当着县里一众官吏的面,崔敦礼宣下太子令。
谁也没想到,这两天风光无限的秦三郎,居然会被一下子连夺三职。
仅保留了一个门下行走的临时差事。
“臣秦琅奉太子令!”秦琅也有点意外,但是也没多大不满,他意外的是李世民居然会因为他拒婚丹阳公主就要夺他的职,还一下子连夺三职。
崔敦礼把太子令交到秦琅手里,“三郎啊,年轻人不要太过气盛,不要不听老人劝,多好的机会啊,你却非要拒绝,现在高兴了?”
秦琅瞧着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崔敦礼,“无事一身轻,挺好。”
“你别嘴硬,殿下这是给你警告呢,你识趣的最好马上去求见殿下,然后接受赐婚,那么一切还不晚,否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的。”
秦琅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李世民这样强逼他,反而弄的他逆反心理起来了。
“谢谢,不用。请问我的官印官袍鱼符千牛刀这些,是交给你带回吗?”
崔敦礼冷哼一声,“狗肉上不得台面。”
“崔舍人,在下虽然免去了官职,可还有国公爵位,注意下你的态度。”
“我是你阿舅!”崔敦礼气极。
“崔氏又非我阿娘,你算什么娘舅?”
崔敦礼被气的跳脚,可面对这么嚣张不讲情面的便宜外甥也没办法,这是在衙门,秦琅虽要拿爵位压他,他还真没办法。
铜印鱼符千牛刀绯袍等一样样交还,秦琅拍拍屁股走出衙门。
几位县丞主簿县尉等倒没敢落井下石,毕竟穿着白袍的秦琅可不是就成了白丁,人家还是翼国公呢,父亲还是左卫大将军呢。
而且他们也注意到秦琅还保留了一个门下行走的差事,这是随时能见到太子的职事。
“翼国公慢走!”
秦琅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长安公廨,“何三,你们六个回去吧,现在不用跟着我了。”
何三六个是长安县派给他的执衣、白直,现在没职务了当然也没资格享受这服务。
做为翼国公秦琅是有更高级的防阁和庶仆的,但是现在上面还没拔派。
“韦县丞、杜县丞,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就有一事托付,希望你们能够早点落实下当日靖乱时跟随我搏命的那些兄弟赏赐,这些是他们拿命搏来的,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影响了。”
说着,秦琅深躬。
“请三郎放心。”韦杜等人连忙道。
走出衙门,身边就一个阿黄跟着。
“魏昶那些家伙怎么没来送行,真是些白眼狼。”阿黄呸了一声。
结果刚走出数十步,却见前面走出一大群人拦住去路,站在最前面的恰是不良帅魏昶,身后跟着大群不良人。
“三郎,我们听说了你免职的事情,这怎么回事,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黄为秦琅打抱不平,“不就是太子要给三郎赐婚丹阳公主,三郎不从,结果太子怒了,连免他三职,真小器。”
大家一听,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三郎为何要拒纸赐婚啊?”
秦琅笑笑,“也没什么,就是高攀不起金枝玉叶,免职也好,我本就没什么大志,这下没有公务缠身倒正合我意。”
“魏帅,你好好干,相信马上就会有赏赐兑现的,到时你说不定就是长安法曹甚至是长安尉了。”
魏昶叉手,“以后有事,三郎尽管吩咐便是。”
“好,有时间一起喝酒。”
东宫。
李世民等着崔敦礼回来复命。
当崔敦礼带着铜印鱼符千牛刀这些出现后,李世民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你难道没有跟他言明?”
崔敦礼有些惶恐道,“臣跟秦琅说的明明白白,可此人桀骜不驯,根本不知好歹。”
“哼,确实是不知好歹。”
崔敦礼又道,“秦琅说免了官职无事一身轻,挺好,还说现在可以当个闲散国公,逍遥自在呢。”
“放屁,想的倒挺美!”李世民大怒。
也不知道为何,现在他极易被秦琅惹怒,甚至都控制不住,他十分想要把秦琅控制住,可事实上却总被这家伙惹怒,弄的失去控制。
这位太子爷现在甚至有了股子非要降服秦琅这匹烈马的念头。
“你去三省传令,关于秦琅翼国公和上柱国的永业田授田之事,调整一下。”李世民皱着眉头,沉吟道,“就以关中田地不足为由,给秦琅的永业田授到朔方、河套、定襄、陇右、河西五地,每地选授八百亩地,记得要选那邻近边疆,没有水渠灌溉的山坡旱地。”
本来翼国公永业田有四千亩,上柱国永业田三千亩,按最高的国公标准是四千亩,现在李世民数量倒没少给,可全是最差的地。
这种边地都是临近突厥、吐谷浑之地,边地战事未宁,能不能种的下去都是一回事,就算种下去了不遭遇边境战事,可缺雨少水又没有水渠灌溉的山坡旱地只能种低产的粟谷,一亩地七八斗都未必收的上。
实际就是让秦琅的永业田收益十不足一二。
“我就不信降服不了这个小子。”
李世民看来,先前仅免秦琅三职还有些不够力度。
这下把你的爵位勋官永业田收益大减,看你小子还能不能沉的住气。
“你再去传令,告诉这小子,若是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么孤会好好考虑下他的永业田之事,只要他肯尚丹阳公主,朕不但给他在蜀中山南等地授足四千亩永业田给他,还选最膏腴之地给他,甚至还要给丹阳百顷田地千户汤沐食邑做为陪嫁带到秦家去。”
崔敦礼心里暗暗舒爽,不顾炎热辛苦赶紧又跑了一趟永安坊。
秦琅接过太子令后,只是笑着回了句领命。
“小子,别跟太子较劲,真惹怒了太子,后果严重,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这点小利而诱惑妥协?”秦琅不为所动。
这不是钱不钱田不田的事情,这是面子问题,现在低头娶了丹阳公主,那以后还如何有夫纲可言?
崔敦礼跑回东宫添油加醋一番。
“岂有此理,拟旨,贬降秦琅为琅琊郡公,郡公永业田朔方实授三千亩。”
“快去传令!”
崔敦礼浑身是汗,口干舌燥,两腿都跑的有些抽筋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再去传令。
永安坊,秦琅领旨谢恩,然后挥手送客,连杯茶水都没给他喝。
崔敦礼回到东宫禀报,李世民气的直咬牙。
“退下。”
崔敦礼如遇大赦赶紧一溜烟退下,他生怕太子又要下道旨令让他去传令,那真是会跑的中暑的。
永安坊。
一家牌匾铺子的伙计把刚刚做好的翼国公府的牌匾送到,结果管家阿黄上来告之用不上了。
“另做一块琅琊郡公府的牌匾来!”
“为何?”伙计们一脸懵逼。
阿黄没好气的道,“因为我家三郎现在起不再是翼国公,而是琅琊郡公了。”
伙计醒悟过来后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把牌匾带回去重做。
他们赶紧重做,黄昏后带着新的琅琊郡公府牌匾过来,结果阿黄面无表情的道,“带回去,改一下。”
“改成什么?”
“改成历城开国县公府!”阿黄有气无力的道。
伙计惊讶,“又降了么?”
“滚!”阿黄喝斥。
伙计们赶紧打道回府,路上也不由的惊叹,“一日之间,爵位连降三级,闻所未闻啊。”
“可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位秦三郎还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这位究竟犯了何事,居然爵位一日三降?”
“好像是不肯尚丹阳公主。”
“真蠢。”
一群伙计异口同声说道。 hf();
第52章 马周的建议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夜深人静,万家安眠。
巍巍长安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城南永安坊秦宅。
六月仲夏之夜,月黑星稀。
廊庑下摆着竹制坐榻,外面罩着层防蚊轻纱,秦琅与玉箫坐在榻上,享受着夜晚的宁静与凉爽。
“要不,你还是娶了公主吧。”玉箫帮秦琅温柔的按压着肩劲,力度适中,让秦琅十分享受。
“公主不叫娶,叫尚,明白什么叫尚么,就是上门的意思,尚了公主,实际上就等于是做了皇家的上门女婿。你也知道,在民间,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愿意做这上门女婿的,那叫赘婿,过去在秦汉时代,赘婿可是跟商人子一样没地位的。”
秦琅摇头。
还是现在好,穿着冰凉的蚕丝凉衫,坐在这里还有美貌温柔的侍妾按摩,多自在。
“可是殿下一日连降三郎爵位三等,着实是怒了。”玉箫担忧道。
“放心,咱们殿下虽然现在有点耍脾气,但他不是那种鸟尽弓藏杀功臣的君主,气量还是有的。只是一时有点不高兴,想要吓我一吓而已,可我秦三也不是那种吓大的孩子,不要去理他,等他一通乱拳打到空气里,得不到回应,最后也就没兴趣再闹下去了。”秦琅敢任性,其实也正是知道李世民终究是一代明主仁君,不会因这点事情真拿他怎么样。若对方是杨广武则天朱元璋这样的皇帝,他肯定早就乖乖应下了。
玉箫扑哧轻笑,“瞧你说的,倒把咱们那位征战天下威名赫赫的太子殿下说的跟个孩子似的。”
“我倒觉得你更像个孩子,使性子,你就算不肯尚公主,可向太子殿下请个罪认个错不好吗?现在这样僵多不好,尤其是阿郎夹在中间不好。”
秦琅伸手掐了她的脸庞一下,“你倒是挺孝顺的,居然知道孝顺起阿耶来,哪天抽个空,你收拾妆扮一下,我带你回亲仁坊正式拜见下姑舅。”
玉箫听了满脸欣喜,能拜见公婆,那就算是正式进了秦家门了。
“阿郎和崔娘子会不会嫌弃我?”她又患得患失起来。
“嫌弃你什么?你可是名满长安的女校书呢。”
女校书过去是在平康坊里的一种好名头,可现在嫁入秦家,玉箫却讨厌过去的这些。
“玉箫如今只想一心洗尽铅华,素手为三郎做羹汤,过去的事情不想早提。”
“傻瓜,每个人都有过去,不论好坏,那都是人生的一部份,可以说,正是过去的你,造就了现在的你。谁也无法摆脱过去,只要正视就好。再说,我就挺喜欢过去的那个你,你不知道你是多少长安文人士子心中的女神呢。”
“三郎可别再取笑我了,我无法选择我的过去,可我现在只想遗忘埋藏那一段经历,只想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对一个大唐女子来说,抛头露面流落乐坊妓家终究是一段可耻的经历,没有谁愿意做那逢场做戏迎来送往卖笑的人。
“对了,那个马周来了没?他是我请的一个宾客,是个有才华的人,你们要好好对他,可莫把他当成是个雇佣的管事账房之类的对待。”
秦琅想起来这事。
“那位马先生早就过来了,随身就带了个酒葫芦来,妾已经让小乙把他安排到前院南房居住,这位马先生什么来头,这么得三郎看重?”玉箫意外。
“一个大才,之前曾做过一州助教,如今游学长安,暂时困顿,我请他来这里暂住落脚。”
“大才不大才妾身一时看不出来,不过马先生好酒是真的,一来安顿下便开始喝起酒来,今天在家喝了一天酒。”
“他确实好酒,你以后给他备些好酒,随他喝。”
第二天一早,太阳都晒到了床上,秦琅才睁开眼睛醒来。
这一觉睡的前所未有的畅快。
刚来那几天,满脑子是三天后的玄武门之变,整天东奔西走哪里睡的着。等宫变成功后这三天,更是身兼数职忙的脚不着地。
来了大唐七天了,终于睡了个安心觉。
不用各种担忧,也不用记着有差事早起,一觉睡到大天亮,真好。
玉箫早已经起来,只留下满床都是她的芳香。
深吸一口气。
“早安,大唐!”
门帘响动,玉箫的贴身丫环绿珠进来。
“三郎你醒了,我去给你端燕窝汤来。”
秦琅靠在床上,打量着这个小丫头,约摸十四五岁,长的很苗条,也是个美人胚子。
“给我来个槐叶冷陶就好了。”
“三郎,这燕窝汤可是我们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为你亲手做的呢,光是挑那毛刺昨天就挑了三个多时辰,今早又炖了两个时辰,全是爱心呢。”
“哈哈哈,那真是有心了,好吧,就喝燕窝汤。”
换上身简单的袍衫,系上腰带,脚上靴子也没穿,蹬上双木屐,头顶上包上头巾,那边绿珠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洗脸水、牙刷子。
水井新打上来的井水,澄净清凉还带着丝甘甜。相比起长安城的许多普通百姓得到城中的水渠里打水,秦琅家里有自己的水井,明显就用水方便的多。
拿起那把牙刷,他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这是用猪鬃毛做成的,称为刷牙子,有些粗糙,没有专门的牙膏,但是有牙粉,或者直接用上好青盐刷牙。这些都是大户人家才能享受的了的高端私人护理用品,普通百姓一般是直接折根柳条嚼散一头,然后用点盐刷牙,或者干脆拿手指头捅几下就好。
洗漱好,玉箫已经端着燕窝汤来了。
“玉箫你有心了,其实早上来一碗简单的冷陶或者是小米粥就好,不用这么麻烦的。”
“为三郎做羹汤哪会麻烦。”玉箫一脸微笑着,看到秦琅喝她做的汤,脸上洋溢着幸福。
“马先生吃过了没?”秦琅问。
绿珠便道,“外院的事情奴婢不知,得问外院的人。”
大户人家规矩多,礼数足,内外院分的清楚,内院只有仆妇侍女,外院的奴仆、管事等男人是不许进去的。
“叫阿黄来。”
阿黄本姓黄,如今成了这府里的管家,很快就过来了。
“阿黄你吃过早餐没?”
“谢三郎关心,俺老黄早吃过了。”
“马先生吃没?”
“他啊,还没起呢,昨晚喝的醉熏熏,估计一时半会也起不来。”言辞之中,阿黄对这个新来的账房先生很不满意,虽然秦琅说马周是请来做家宾的,但阿黄可是直接把他当成账房的,秦家虽不小,可也不能养闲人啊。
“给马先生送碗燕窝汤去。”
“三郎,这也太没规矩了。”阿黄不满。
“去吧。”
等秦琅吃完了,都已经是半中午了,结果马周才睡眼惺忪的起来了,燕窝汤都已经冷了,马周问过是秦琅送来的后,愣了下,三两口喝完,也没洗漱便来到前厅见秦琅。
“马先生呆的可还习惯?”
“挺好。”马周坐下,打量着秦琅,“我听说咱们府上的牌匾做了三次?”
秦琅笑笑,“不瞒你说,确实如此,我呢得罪了太子殿下,殿下一怒之下一天之内贬降我爵位三级,我现在已经不是翼国公,而是历城县开国公了,马先生若是怕受了牵连,倒是可以另择高就,我愿意送上盘缠。”
马周倒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里挺好的,尤其是三郎你人挺对我胃口,我觉得这里自在。”
昨天他来后故意喝的大醉,今早又故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结果秦琅这个年轻人不但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还对他这么客气。
“三郎不后悔吗?”马周问。
“后悔什么?”
“你拒绝太子赐婚公主,结果爵位连降三级,还被免去数职。”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这人吧,肠胃好,用不着软饭。”
“哈哈哈。”马周听了不由大笑,“三郎还真是性情中人也。”笑过后,他才道,“昨日黄管家把家里的账房交给我了,三郎也是刚买下这宅子,如夫人也是刚进门,不过我喝酒之余瞧了瞧之前府上的开支帐本,有些混乱啊。”
秦琅也是笑笑,“我也是刚出来立门户,这宅子也才买几天,家里好多人也是新买来的,肯定有些混乱,以后就麻烦马先生你了。”
马周也不客气,并且直接提出了几点有用的建议,其一就是钱账应当分离,他做为账房只管账不管钱,家里应当还得有个内管事,专门负责管钱粮等,这样钱账分离既不乱,也不用担心有人动手脚。
再一个,他告诉秦琅,现在府上是只出不进,他提醒秦琅要注意一下这方面,不能坐吃山空,手里若有钱,应当置办点田庄商铺之类的,这才是长远之计。
“马先生这个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现在手里倒是没有半文钱了。”
马周十分意外。
秦琅之前是净身出户,买这宅子那都还是拿李世民的活动经费买的,李世民前后给了他八百两黄金,但这些钱都用来拉拢人手,并在举事时和事后做为赏钱全发下去了,他自己并没有留,他甚至把上次在平康坊剿灭青蛇堂时弄的那点外快都贴进去了。
“那咱们府上的开支,找如夫人支取吗?”马周问。
“那是她的体己私房钱,我一大老爷们怎么能拿她的钱养家呢。”秦琅摆手。
“可是三郎你现在无官无职也没俸禄,没有进项啊。”
“我不是还有爵位和勋官吗?”
“爵和勋都没俸禄,只有永业田。真封爵位有食邑,但你的是虚封没食邑,至于永业田我昨听说只拔了共一千五百亩,还划在那朔方和陇右,而据说那地方现在还被突厥人和吐谷浑人占据着,因此这租子是不可能收上来了。”马周提醒道。
“这么说来,我现在是毫无收入来源,且没有半点余钱家底了?”
“确实如此。”
秦琅不由的叹气,“看来我还是有点过余乐观了啊。”
他现在都后悔昨天不应当在亲仁坊那么装逼了,可昨天都那般正气凛然的拒绝了今天总不好意思再去要回来,那也太丢面子了。
还是想点办法自己赚吧。 hf();
第53章 魏征认证:昏君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九年,六月初九。
长安,皇城景风门外,永兴坊。
太子詹事府主簿魏征在家中酿酒,一个大木盆上盖着稻草蒲团,魏征妻子裴氏掀开蒲团,露出里面一盆糯米。她伸手在那糯米酒糟中间挖出的小酒坑里蘸了点酒汁尝了一下。
“有点酸了。”她摇着头对丈夫道,“这天气太热,很难把握,这酒已经坏了。”
魏征坐在一边,却有点神色不思。
“酒酸了,听到没?”裴氏喊道。
魏征却只是嗯了一声,“酸就酸吧,起码命没丢。”
“太子是明君。”裴氏有些感慨的道。
“也未必,我倒更担心他会成为一个昏君。”
“为何,你数次建议太子杀掉他,可他现在都没杀你,还授你为詹事主簿。”
魏征叹气,“先太子就是太过仁德,或者说有些优柔寡断了一些,否则若听我谏言先下手,又岂会有玄武门宫廷喋血之变?又怎么会有兄弟手足相残,儿子幽禁父亲之事?”
“你不要命了,还说这些,你应当烧高香感谢太子仁厚不杀你之恩。”
魏征伸手也蘸了点酒汁,一尝之下无奈摇头,“只差了一步,这酒就酸了,先太子也只差了一步,结果不但天下没了命也没了。我这命其实不是当今太子之恩,是秦三郎力保下来的。”
“哪个秦三郎?”
“就是秦叔宝的儿子,十六岁就授勋上柱国、封爵翼国公的那个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不过我倒更是感叹他当日在东宫殿上对太子说的那番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极好,若非他力谏太子要大赦天下,并赦免我等东宫党人,那位早就把我弃市腰斩了。”
裴氏一听是他,“原来你说的是那位两拒五姓女的秦三郎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位秦三郎又拒了新太子所赐皇妹丹阳公主的婚事,如今惹的太子震怒,一天之内,连夺三职,连降爵位三级呢,现在已经不是翼国公,而是历城县开国公,并赋闲在家了。”
“还有这事?”魏征还真是头回听到,“你看,这新太子哪有半点明君气象,秦琅如此心腹功臣,就因为拒绝他的赐婚,他就又是夺职又是贬爵的,岂不是寒功臣之心?本来赐婚是笼络功臣,可现在却反倒弄的功臣心寒了。”
“容不得别人半点拒绝,非明君所为也。”
“就因这事你就如此说也太武断了。”
“这可不是武断,而是有根据的。一部史记,煌煌前汉两百年,早告诉了我们无数的道理,古来皇帝谥号,开国皇帝谥曰武,继位者谥文,这是为何?盖因于乱世中开创新朝者,莫不以武立国,是所谓马上得天下。然则马上可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刀箭能打下江山,却不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不能使国库充盈,更不能令政治清明国富民强开创一代盛世。是以必然只有以武将打天下而以文官治天下,这是自古以来的政治之本。当今殿下武功赫赫,却是不假,可这却也是如今海内不定,国库空虚,无数百姓还在流离失所,生活不得温饱的现实根本。”
“你知皇帝当初为何不选老二当太子?因为皇帝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与民休息致天下太平,能够有手段让朝堂安稳,政治清明的未来皇帝。新太子长于征伐,却疏于政事,不识庄稼,不识疾苦,更不知道治政之繁琐艰难。”
“再者,统兵为帅者,靠的是杀伐果断,令行禁止,讲究直来直去。但是执政却不同,得广思集益各思其职,需要的是妥协周全甚至要曲径通幽。还有,新太子以宫变夺权,杀兄弟囚父亲,得位不正,其心必邪。纵然他有心纳谏,可六月四日之事,会是一根永远卡在他心间的刺,一旦涉及此,必不免心虚及起猜忌。”
“有这心邪心魔,如何又能成为真正的明君呢?”
魏征一番大道理滔滔不绝,裴氏却摆手道,“你不用跟我说你的这些什么帝王辅佐之术,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不懂。不过人家秦三郎既然救了你命,现在又被免职降爵的,你倒应当却好好拜访感谢一下。”
“也对,这酒就别酿了,没有心思也酿不出好酒,你给我挑两坛子先前存的自酿好酒,我去谢谢秦三郎去。”
裴氏道,“就送两坛子家酿,这礼物也太寒酸了点吧?”
“怎么寒酸了?这长安城中,虽然不乏各种美酒,什么新丰酒、三勒浆、高昌葡萄酒等等,但真正的好酒可不是那些,真正的好酒是不上市的家酿私酿,每一坛酒都是极具用心,是真正的好酒懂酒人酿造的,这长安城里,我魏氏家酿可是与太乐署史焦革家酿并被长安酒客称为一等一的。”
革氏酒与魏公酒确实极有名气,许多人都欲买而不可得呢,长安有句话,叫黄金一斗,不如魏公一口。
魏征夫妻俩个一个小官能在长安居住,靠的可不是那点微薄的俸禄,他家酿的魏公酒可是为家里赚了不少钱。
只是魏征心思不在此,因此酿酒不多,大半还留着自己喝了。
提了两坛子魏公酒,魏征骑上那头毛驴,慢悠悠的往西城南永安坊秦琅宅而去,一路上他细心打量着这座长安城,经历了数天后,长安城已经慢慢的恢复了,东西两市每天午后也正常开市营业。
大白天的也不再关闭城门坊门戒严。
街上的行人也多了,只是大家的神色间还是比较紧张。
这场突然生起又迅速结束的宫变,依然还是在百姓心中留下了很大的波澜,谁也不可能真当没发生过,甚至大家都还在担心着,什么时候又会再起意外变故。
地方上的太子旧部,皇帝元从们,他们是否就都会效忠于新太子呢?会不会有人起兵要解救皇帝?
魏征也在思虑着,他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忠良之臣,甚至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迂腐的儒士,他本官宦之后,可父亲病死任上后,他甚至都没能回到家乡,从小流落异乡,过着贫困生活,后来无奈之下去做了道士,隋末大乱后,他又投奔义军之中,再后来跟随李密降唐。
初次归唐,他被授为从五品上的秘书丞,此后奉命去招抚山东,结果后来被窦俘虏又转做了窦建德的宫,窦兵败后他随李世民再回长安,这次被李建成请去东宫做了从五品下的太子冼马,兜兜转转官却越当越低。
而现在他曾经很欣赏认为将来能成为一代仁君明君的建成被杀后,他却最终还是接受了李世民授给他的从七品太子詹事主簿之职。
想着想着,一路来到了永安坊内。
“找谁?”
门房看到魏征来访问道。
魏征抬头瞧了眼历城开国县公府七个大字牌匾,递上了自己的名刺。
门房老仆接过,他因为守门因此是识的字的,可瞧了瞧,见这名刺十分简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魏征。
再瞧他衣着简朴,骑着头驴,又没随从,那门仆还以为这只是哪家的老仆代主来送名刺求见呢。
“在此稍候。”老仆拿着名刺进去了,都没让魏征入门。
府中前厅。
无事一身轻的秦琅正跟马周在下棋,五子棋。
“三郎,有人投刺。”
门仆递上魏征名刺,自从宫变之后,秦琅便成了长安红人,每日前来投刺拜谒的人不计其数,既有豪门大族的也有落魄士子的,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也经常来。
一般人当然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秦琅的,门仆和管家会根据他们送上的名刺来筛选。
有身份的人家来邀请拜见之类的,都会让仆人先来送上名贴,这种名贴也是名刺一种,只是上面内容较多,往往把家族几代人的官职等都写上。而一般地位比秦琅低的,则会用上不少敬语,甚至是把自己的一些诗作之类的也写上去,还有些会直接把求见的目的写明。
自秦琅拒婚被免职降爵后,今天来拜谒的客人少了,要不然这张太过简单的木片名刺送都不会送到秦琅面前来。
秦琅瞄了眼,本来也没打算理会,真要每个人都见,他一天到晚不用做事了。可看到上面的名字后,有些意外。
魏征?
马周也瞧见了那两字,“莫不是原东宫太子冼马魏征魏玄成?听说此人博览郡书,尤明霸王之术,有大志,敢谏。三郎与他相识?”
秦琅摇了摇头,“没接触过,不过前几日我倒是在东宫殿上为他向太子求过情,劝太子不要杀魏征,莫非今天因此而来?去请魏公进来。”
“算了,还是我去迎一下吧。”
秦琅和马周亲自到门口迎接,见到魏征牵着头驴提着两坛子酒站在门口,那是一个很销瘦的男子,满脸沧桑之感。
“敢问阁下可是魏公?”秦琅叉手问道。
“在下魏征魏玄成,你应当就是秦三郎了吧?刚听闻三郎曾经力劝太子不杀魏某,魏某方才能留有一命,今日特提了两坛子家酿来感谢。”
马周吸溜着鼻子,“难怪说这么好闻的味道,原来是名满长安的魏公酒啊。”
“走,屋里坐,我让人备点下酒菜,正好就尝尝这魏公酒,与魏公开怀畅饮、畅谈!”
魏征也头次见这样客人还没进门,主人就说要喝客人带来礼物的,当下不由觉得挺有意思。
“请。”
“请。”
一进大厅,马周就迫不急待的接过了酒,猴急的打开了酒封,顿时一股极好闻的酒香弥漫而出,马周陶醉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浓郁酒香。
秦琅也吸了几下鼻子,这酒香确实挺好闻的。
“阿黄,让厨房整几个下酒菜来。” hf();
第54章 观音婢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丽正殿。
这是东宫太子寝宫正殿,殿后一片十余亩的荷塘,荷塘之间有一片水榭。废太子妃郑观音很喜欢安静,于是把这水榭修的很雅致舒适,里面有青纱帐、软床榻,茶炉经书,在这喝茶看书极为雅致。
新太子妃长孙氏小名观音婢,一入东宫也极喜欢这处所在。尤其是如今这夏季,这水榭如同是荷塘里的一个小岛,上面还遍植高大的柳树,绿柳成荫,让水榭阴凉又透风,十分舒适。
此时观音婢在煮茶,唐人贵族士大夫们爱饮茶,甚至形成了一套很复杂的煮茶方法。观音婢很有耐心,她先把茶饼夹起来放在小炉火上烤,烤到茶饼微微发出好闻的香叶时,再用茶碾子把烤香的茶饼碾成粉末,然后再用茶筛把茶粉筛选过滤,最后放入旁边炉上已经烧滚的水里,待茶汤滚上三滚之后,再饮。
“放点盐葱姜枣,多放橘皮、薄荷,再来点茱萸。”一边的李世民提醒妻子。
观音婢劝说道,“殿下,饮茶得清饮,得喝茶之本味真香,而不是添加各种香辛辣味,那喝起来早无茶之本味,无异于沟渠之废水也。”
李世民摇头。
“这茶若只是冲泡淡饮,那真能淡出个鸟来,还不如喝酪浆。”
他本就有鲜卑胡人之血,又是马上战将,所以与此时北方许多贵族一样,对于饮茶并不太喜欢,倒更喜欢酪浆。酪浆在唐代此时为牛羊或骆驼奶熬制浓缩后加工成的一种饮料,其中也普遍含有点酒精。
这种独特的饮品深得此时的关中人喜欢,尤其是上层这些贵族,特别是关陇出身的这些将门。
反倒是茶叶,其实更受士大夫们的欢迎,饮茶之风最早是兴起于东晋的士大夫之间,后来随着佛教慢慢传入关东之地,直到最终随着佛教大兴而影响北方,使的北方也开始兴起于喝茶。
“陛下认为茶苦,其实茶是先苦后甘,回味悠长,你得品,细细品。”观音婢把碾好的茶沫倒入翻腾的沸水之中,待其三滚之后,便开始取茶汤,什么也没有加,连盐也没放一点。
李世民皱着眉头,捧着茶杯,却好像捧着碗药似的。
“你怎么不学那秦三,孤听说他喝茶更古怪,特意寻那茶商买那些散碎之茶,也不烤不碾不煮,直接用沸水冲泡。泡好后还是一片片完整的叶子。”李世民说起秦琅就有些不满,“那样子何必买茶,不如直接种棵茶树在院里,想喝的时候树上摘几片茶叶泡就好。”
观音婢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抿口茶,细细品味。
没有各种香辛调料的混杂,能品味到那纯粹的茶香。
“二郎,臣妾以为秦三郎这件事情你有些过了。”
“过了?”李世民愣了下。
他一把放下茶杯,“孤过了?观音婢你说,孤怎么就过了?过的是他秦三,你倒是胳膊肘朝外拐了。”
观音婢劝说丈夫,“二郎,不论如何,秦琅是不是靖乱功臣?”
李世民咂了咂舌,这他无法反驳。
“秦琅确实是靖乱功臣。”
虽说秦琅年纪轻轻,也并不是他秦王府的心腹文武,没有与他并肩奋战多年,也没有与他一起扛过那些压力,但就这宫变前三天,秦琼孤身犯险入东宫为间为他拼死打探到的重要情报,让他最终避免了被东宫一网打尽,而在宫变当天,若不是秦琼从渭水大营秘密调来玄甲骑,不是秦琅关键时候组织囚犯游侠等驰援玄武门,那么当天他就算杀了建成、元吉控制了皇帝,可一旦宫府兵攻下玄武门杀入太极宫中,他李世民当时宫里的那百来人,依然是难逃一死,最终也是功亏一篑的。
更别说当天,秦琅还救下了宏义宫,保护了他的妻儿。
也正是因为这些功劳,所以李世民在取得了节制长安兵马大权之后,立即加封秦琼为左卫大将军,当他成为太子后,也立即改封秦琼为齐国公、封秦琅为翼国公、上柱国。
要知道,直到此时,虽然李世民也授封了程咬金、尉迟恭等新官职,但多是东宫六率军职,在十二卫也只是授了将军。
更无一人已经论功授爵等。
“殿下也说秦琼秦琅父子功高无比,对殿下靖乱起了关键作用,因此才在事后破例马上封赏他们父子二人。可是现在为何就因为秦琅拒绝殿下赐婚,殿下便如此失去理智,对秦琅如此惩处?一日免三职、爵降三等,秦琼父子心里会如何做想?会不会寒了功臣之心,其它功臣们会不会也暗生不满?”
李世民紧急着眉头,“难道朕还不能惩罚一下他?”
“殿下当然可以,但得注意分寸,眼下长安虽然已经稳定,可天下并未安稳啊。”
虽然说灵州总管李靖已经上表恭贺李世民为太子表示了效忠,同时也上奏说此次突厥入侵兵围乌城,并非是突厥大举进攻,只是突厥颉利可汗的侄子郁射设的单独私下行动,因此李靖自己完全可以应对。
而河东的李绩,也一样上奏称贺表示了忠心。
但现在让人担心的是在长安西北的燕王李艺,和在幽州的庐江王李瑗以及幽州长史彭国公王君廓这些实力悍将。
李艺原名罗艺,是隋朝幽州边境大将,素有威名,北夷畏惧。在隋末时,早早就上表归附大唐,因此被李渊赐国姓李,封燕郡王。后来带兵调入关中,眼下镇守在泾州。
本来元吉要统兵北伐,李艺便是副帅,因此在泾州那边组建行营,调集兵马钱粮,眼下,李艺坐镇泾州,手下兵马众多。
最让李世民等担忧的是,这李艺因为自恃有功,向来傲慢,跟李世民早就结过恩怨,曾经无故殴打李世民的部将,两人一度闹到金殿之上。而太子建成有意拉拢,因此李艺向来是太子死党。
“泾州的位置太关键了,眼下虽说突厥颉利可汗并未大举南侵,可郁射设是处罗可汗之子颉利之侄,如今是突厥南面设,占据河套许多地方,尤其是公然扶持朔方的梁师都反贼对抗大唐,若是李艺在泾州反叛,那么就等于是一刀刺在了我大唐的要害腹心之处,则不但直接威胁着长安,而且河西、陇右、灵武等地,也将尽有失陷可能啊。”
观音婢不是喜欢干涉外面朝政的女人,可眼下她不得不提醒丈夫,虽然靖乱成功了,但还不能高兴太早。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对大功臣乱来,那样会寒了人心。
“这个李艺,孤早晚要收拾他。”李世民跟李艺之间可不是小过节,当初李世民贵为天策上将,可李艺依然不把他放在眼中。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对李艺当这样的人当忍,而对秦琅就更要宽容了。你得分清谁是敌谁是友。”
李世民点了点头,妻子的话没错,秦琅再违逆他,可也依然是自己的靖乱功臣,尤其还是手下第一大将秦琼的儿子,相比起来,李艺那绝不会是自己人,这只是一个隐患。
“多谢观音婢你点醒我,否则我几犯大错矣。唉,我只是一时有些恼,倒是糊涂了。我这就下令,恢复秦琅爵位。”
观音婢却又拦住他。
“殿下,君无戏言,政令更没有朝三暮四的道理,殿下昨日刚对秦琅免职削爵,今日若又再复爵复官,则未免过于儿戏,这也有损太子威严。”
“那你说怎么办?”
李世民与观音婢十几年夫妻,观音婢十三岁便嫁给自己,夫妻俩一路过来,十分恩爱互相尊敬,虽然现在李世民做了太子,许多事情依然能会听观音婢的劝。
“爵位之事可暂且先放下,待回头诸位靖乱功臣论功封赏的时候,殿下再一起给秦琅论功行赏便是,到时或是恢复爵位或是改封,又或是给真封实邑也都好。现在可以给秦琅重新授个职事,既要安抚秦家,也要让朝野明白殿下厚待功臣,同时,这也是人尽其才。秦三郎是个有本事的,殿下不用就可惜了。”观音婢提了个建议。
永安坊,秦家。
“魏公酒果然名不虚传,好酒!”马周这个酒鬼喝的面色发红,连连拍案叫好。
就连秦琅这个并不是太好酒的人,也觉得这魏氏家酿确实挺好喝,这酒比起大多数唐人酿造的酒来说真的好许多,首先就是干净,酒液澄清不浊,许多唐人的酒其实都被称为浊洒,就是杂质多,既不好看也影响口感,喝前还得筛酒过滤。
这魏公酒入口,很醇厚,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味道,不甜也不腻更不苦,很纯粹的米酒,但却又有回甘,喝下去胃都暖洋洋的。
第一口时感觉不到什么特殊之处,但越喝却越想喝,越喝越好喝。
秦琅感觉有点像自己小时候在老家喝爷爷酿的老冬酒的感觉。
魏征有几分得意的道,“我家这酒的独特之处啊,其实是在酒曲,我家的酒曲配方那是数代相传,并且每一代都经过了研究改良的,然后再选用上等的糯米,且最好的酒只在每年冬至和清明那两天酿造,最终就有了这酒。”
“讲究,果然不愧名满长安的魏氏家酿。”秦琅也喝的脸通红,连连赞叹。米酒的关键,除了原料和天气外,酒曲确实是一个极关键处。
马周抱着酒坛着道,“那可不,这魏公酒在长安可是有价无市,想喝一杯都难啊,都说黄金一斗不换魏公酒一口呢。”
秦琅听了双眼放光,“魏公,要不咱们合伙,你负责提供酒曲和技术指导,我呢负责提供人手来酿造和销售,赚了钱咱们二一添作五,一起分钱如何?到时咱把这魏公酒行销天下,这钱财可就滚滚来,还不赚个盆满钵满?”
可魏征却想也没想的就摇了摇头。
“魏公酒是魏氏家酿,不是酒坊。”
“魏公······”
魏征根本不听劝,直接就拒绝合作提议了,对于魏征来说,喝酒谈酒可以那很雅,可是谈卖酒赚钱那就俗了,太俗了,简直是有损士大夫的身份形像。
秦琅无语,赚点钱难道不好,有钱买鸡腿吃它不香啊?买几个西域胡姬新罗婢不美吗?
真是死脑筋,有钱居然都不知道赚。
谈钱有什么可俗的,俗点不好吗?难道要餐风饮露做神仙?既然是凡夫俗子,那就都要吃喝拉撒,都是七情六欲的,做个俗人贪财好色自由自在多好。
手里端着酒杯,秦琅在那里想着,好你个魏征居然不给面子,要不我自己一人干得了。没有你魏公酒配方,我可以搞秦公酒啊,或者直接试试蒸馏白酒?
秦琅越想越有些兴奋,他现在正愁没有收入来源呢,虽说在长安城也有房了,可这府里现在上上下下也是十几口人呢,总不能都指望着玉箫带来的那点私房体已吧。
阿黄进来。
“三郎,程家兄弟和尉迟家兄弟来了。”
程处默和尉迟宝琪几个进来,左瞧右望,吸溜着鼻子,“好酒啊,哥几个刚还在担心你呢,原以为你被免官削爵,此刻会很郁闷难受,想不到你倒在这喝的痛快。”
“别废话,给你们几个介绍下,这位是太子詹事主簿魏公魏玄成,这位是我家宾客马周马宾王,这是魏公带来的魏公酒,你们也赶紧来尝尝。”秦琅笑着招呼几个家伙入坐。
程处默上前,故意扬了扬手里的刀,“哎呀,我这千牛刀放哪啊,带着身上也不好喝酒啊。”
“哟,处默兄弟走哪还都带着千牛刀啊?”秦琅笶问。
处默得意道,“我这刀可是真正的千牛刀,兄弟我今个刚授了千牛备身,这不刀也领了。记挂着兄弟,便直接带着刀来了。”
秦琅听出这家伙重点一直在突出千牛刀千牛备身。
“早上还是太子千牛,现在就是千牛备身,连升好几级啊。”
“其实也还是借了三郎你的光呢,千牛备身总共十二员,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不被免去千牛备身收回千牛刀了吗,所以被给我补上了。你看下,这刀是不是你交回去的那把?”处默得意的把那刀举起来。
秦琅倒也没放心上,笑道,“得了,就一个千牛备身瞧把你乐的都不知道有几斤几两了,哥再落魄,现在不也还是堂堂历城开国县公。”
处默嘿嘿笑道,“将来我爹国公爵位也是要给我的。”
程处默捡了秦琅的缺升了千牛备身,尉迟宝琳则授了北门长上,尉迟宝琳授了千牛备身,这几个家伙全都升了。
“得,都来哥哥我这显摆来了啊。娘的,每人罚三杯。”秦琅提起酒坛着砸到几人面前,“喝!” hf();
第55章 赐丹书铁券免死牌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亲仁坊,齐国公府。
崔敦礼站在临街开门的齐国府前,看着门前的那石狮,看着门内排列的画戟,不由的叹气。谁又能想到,这秦家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上次在秦家被秦琼一番斥责后,崔敦礼便再没上门过。只是料不到的是,才短短一旬不到,长安已经翻天覆地了。
崔敦礼依附的太子建成已经被诛,倒是那得罪太子的秦琼居然还是靖乱功臣。
“崔舅,请。”
门仆来请。
厅堂里。
崔敦礼宣旨。
“故上轻车都尉秦季养,守志丘园,早先风露。其子左卫大将军齐国公叔宝,委质府朝,功参王业,宴禀庭训,克成厥美。乃眷遗范,宜饰哀荣,可赠持节、都督瀛州诸军事、瀛州刺史、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济南开国郡公,并特旨叔宝四子秦理不降等袭爵袭勋,礼也。”
秦琼父亲秦爱曾任过北齐的参军小官,后来李渊曾追赠秦琼父亲秦爱秦季养上轻车都尉的勋官,而现在李世民更加大方,不但勋官直接追到了上柱国,而且还赠了瀛州都督刺史这样的三品职,又赠银青光禄大夫这样的从三品文阶官,同时还给了个极有含金量的追封,济南郡公,而且还特赐秦琼四子袭爵袭勋。
如此一来,秦家一门三爵,一门三公,一门三上柱国。齐国公秦琼,庶三子历城县公,庶四子济南郡公。
此外,李世民还特追赠秦琼母亲秦王氏为晋国夫人诰命,秦琼原配秦贾氏追赠荣国夫人,续弦现妻崔氏赐封为宁国夫人。
秦琼与崔氏所出才两岁的嫡五子秦珣,也特赐封朝请郎的散阶官。朝请郎可是正七品上文散阶,门荫的话,正常情况下只授给一品职事官也就是三师三公之子,且一般得是成丁后。
李世民不仅追赠秦琼父母,连前妻都追赠国夫人诰命。对于秦琼,自然更不会忘记,特敕封秦琼实封一千二百户,封地益州双流,并在九千亩的勋爵永业田外,再额外于秦琼家乡齐州赐田三千亩。
崔敦礼越念是越妒忌,看着秦琼这个姐夫的眼神也不由的羡慕起来,之前以为他转投太子建成,谁能料到他却是孤身入东宫做间呢,如今更是一举成为了新太子第一心腹大将了。
大唐爵位九等,异姓功臣最高可封郡王。
虽然秦琼的爵位还不是最高的郡王,可是大唐真正实封的爵位是很少的,李渊起兵以来,大肆封赏功臣,甚至连他的家奴樊兴和钱九陇都封为了国公,许多带地盘带人马来投的,更是直接封王,前后封了十几个异姓王。
其中比较有名的便是吴王杜伏威、燕王罗艺,再比如凉王李轨,彭城王刘季真、北平王高开道、定襄王胡大恩等,其中罗艺、胡大恩等还被赐姓李。
至于异姓王以下的国公郡公等侯伯子男爵位更是封赏了无数,但封爵虽多,可真正有实封的却没几个。
大唐的爵位虽分九等,可却又有真封和虚封之分。真封便是有真正的封户食邑,封户数量不定,拥有真封,便可享受对应数封户的封租,实际上就是封户本应交给国家的租税要拿出三分之二缴给封侯,这是很实在的经济利益。
没有真封,那么就只是个名头而已。
李渊立国九年,封出无数爵位,可真正给过真封的少之又少,李渊的心腹宠臣,宰相裴寂以太原元谋功臣之首,也不过是封魏国公,给食邑三百户而已。
秦琼之前被李渊封翼国公,一户真封都没有,现在李世民一下子给他一千二百户真封,并且是封在有天府之国的富庶蜀地。
这是前所未有的,在李渊朝,异姓功臣就算罗艺这样的郡王,都是虚封,只有太原元义谋功臣的那批人,才有真封食邑并赐免死铁券。
“赐丹书铁券一张,可恕一死!”
当崔敦礼把丹书铁券也拿出来时,秦琼是真惊到了。虽说丹书铁券并不能真正的免死,比如刘文静也是太原元谋功臣,也得过丹书铁券,还是免两死的,结果还不是被李渊一刀砍了。
但这丹书铁券却是比公侯爵位更少赐给臣子的,轻易不授。
“安上?这是为何?”秦琼有些担忧的问,儿子拒绝太子赐婚,刚被免职又削爵的,这怎么突然对他这般赏赐起来?
“莫不是三郎又犯什么事惹怒殿下了?”
崔敦礼带着几分羡慕的道,“叔宝你多虑了,我来前太子特意交待过,说之前三郎拒婚一事他已经想清楚了,也不强人所难。虽不能与叔宝你结为亲家,但是叔宝你们父子的功绩却不会忘记的。”
“其实不仅是你受赏赐了,殿下还赏赐了其它人。比如霍国公柴绍封为右卫大将军,也实封一千二百户。燕王李艺封为左武卫大将军,实封一千二百户。”
“魏国公裴寂进封司空,实封至一千五百户,并赐封其次子裴律师为河东郡公,并赐婚皇十六女临海公主。”
“彭国公王君廓加封为左领军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任国公刘弘基加封为左骁卫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薛国公长孙顺德加封为右骁卫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这次李世民一次封赏七位大臣,皆给真封实邑,且给的极高,最高的是前首相裴寂,现进位三公,给了一千五百户,并让其一子封郡公尚公主。其次是秦琼、李艺、柴绍三人,各一千二百户,再次是王郡廓、刘弘基和长孙顺德三人,各一千户。
秦琼发现这个封赏名单里面,并没有其它的秦王府兄弟,靖乱中有大功的房谋杜断不在里面,长孙无忌也不在内,而程咬金侯君集张公谨尉迟敬德当日立下大功的人也都一个没有。
更别说宗室里极有实力的李神通和李孝恭这两位王爷了。
李艺和裴寂、柴绍、王君廓之前都是太子党人,刘弘基和长孙顺德也都是太原元谋功臣,他们是皇帝的人,但倾向支持李世民,在靖乱之前也都是手握重兵的实力派。
现在他秦琼跟他们一起列入这张名单封赏,确实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认为自己应当是跟程咬金尉迟恭他们在一个封赏名单里的,可靖乱到现在都过去快一旬了,秦王府心腹一个都还没有大封过,他却是已经封了两次了。 hf();
第56章 做个孤臣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琼隐隐有些不太高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太子李世民排除出了原来的那个秦王府圈子。
“恭喜啊叔宝,虽然这次重封七人中,你不是食邑最高的,但我看你却是最得殿下看重之人,蜀地真封一千二百户,还有两个儿子皆封公爵,前所未有啊。”崔敦礼笑着道,姐夫秦琼如此得重用,之前依附建成失势的他不免又想要借助姐夫之势了。
“三郎那个爵位是他自己挣来的,跟我无关。”秦琼摇了摇头。
此时,城南永安坊里。
秦琅、魏征、马周,还有尉迟宝琳、程处默,还有之后来的秦用、刘九等一伙人,正喝的尽兴。
魏公酒确实好喝,一群年轻人多喝几杯后也就更加无所顾忌。
两大坛子魏公酒早喝光了,阿黄又抱来两大坛新丰酒,继续喝。
魏征也喝多了,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喝着喝着自己仿佛也年轻了许多,喝的醉熏熏的他开始吟起了诗。
秦琅不太懂诗,可毕竟也曾是个历史爱好者和业余小说作者,他在网上也写过《唐朝好地主》《隋唐大猛士》等小说,高订也有三万多,对诗词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魏征的诗写的挺好,不过诗里透露出的却是一种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青史扬名的那种传统士子的心态。
他听出来,其实魏征也一样是个不能免俗的人,虽然他不愿意卖酒赚钱,可他却一样想着要在帝王面前建功立业,一样想要青史留名,只是追求的不是钱而已,他追求的是功名。
“老魏啊,其实我觉得啊,咱们酿酒赚钱也不耽误你追求功名嘛,俗话说的好,经济是上层建筑的基础嘛,你有了钱不是说就能为所欲为,可起码不用担心钱给你带来的阻碍啊,你就能放心专心的去干想做的事嘛。”
“别跟我谈钱,俗,君子不言利。”老魏捏着酒杯却依然固执的道。
“老魏,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跟我合作酿魏公酒,我呢告诉你一个可以当宰相的终南捷径?”
魏征哼了一声,可又有些好奇。
“你要有这样的法子,你还会被一日降爵三等免三职?”
“你别不信,就算我再降爵可是我用三天时间,就给自己赚了个长安令和翼国公上柱国的勋爵,难道还不够吗?”秦琅笑问。
魏征愣了一下,却也觉得很有道理。
“说来听听?”
“那你答应一起合作酿魏公酒?”
“你说来听听,我可以考虑考虑。”魏征很鸡贼。
“说出来也无妨,其实说破了也很简单,我给你的建议嘛就是你得找准自己的定位,你毕竟是废太子的人,且又还是个文臣,殿下就算留下你,可也未必就真会把你当成心腹,所以你得找准自己的定位,明白自己的优势长处,我听人说你魏玄成好谏刚直,那你就保持这个人设好了,以后你就做个强项令,做好殿下的人镜。”
“人镜?”魏征喃喃念道。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就专心做好殿下的人镜,直言进谏,规劝过失,这样也不必违你本心去奉迎君王,岂不是很好?”
魏征有些意外,“这番话倒真是良言,可殿下真是那种肯虚心纳谏之人吗?”
“不仅仅是进谏。”
“还有什么?”
“那魏公酒?”秦琅笑道。
魏征无奈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魏公爽快,其实除了纳谏外,关键还得做好孤臣。只要你甘做皇帝孤臣,那么再怎么直言进谏殿下都是能接受的。”
孤臣便是指只忠于皇帝一人,不怕得罪百官同僚,不结党不抱团,那么就不会被帝王猜忌。
“不过孤臣这条路可不太好走,朝堂之上若是抱个团总更容易取暖的。”秦琅笑道。
魏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是太子党人,如今东宫朝堂之上本就没有我位置,做个孤臣倒也好。”魏征自言自语的道。
“功名真有这么重要?宁愿做孤臣?”秦琅问。
魏征摇头。
“士大夫追求的并不是功名,朝廷官职地位,不过是我们完成目标理想的工具手段而已,并不是结果。”魏征反过来问秦琅,“你知道士大夫们的理想是什么吗?”
秦琅想了想,“无外乎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吧?”
魏征点头,“我曾经出家做过道士,你知道道家和儒家的区别在哪里吗?”
“也许是一个入世一个出世?”
“你小子挺聪明的,确实如此,道家讲究的是出世,讲究的是个人的修炼。但儒家讲的是入世,是积极的进取。道家是看透一切后的转身离去,儒家却是看透一切后的竭力改变。古往今来,很多人曾经驳斥过儒家,认为儒家的那套君君臣臣的礼法制度,是愚昧落后的,是只服务于君王的,可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脱,不可能没有君王统治。没有了君王,天下就会大乱,更何谈其它。所以儒家向来讲究入世,讲究的是辅佐君王治理天下,使天下太平。”
正是因此,所以士大夫们的立身原则便是忠君、守义、卫道,他们的理想就是辅佐帝王、改造帝王,他们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其实就是建功立业,然后功成身退,最后流芳百世。
士大夫们不是只想着悠闲的谈经论道,他们骨子里是不甘心寂寞无为的,他们更希望的是代替天子治理天下,他们希望能够能够实现天下之民归心,天下之民归仁。
国家一统,天下归仁,这就是士大夫们孜孜不倦所努力追求的终极目标。
修身只不过是立身之本。
改造君王,引领社会,成为时代的指路明灯,这才是他们追求的。
“我此生最崇拜的人,便是诸葛武侯。”魏征举着酒杯说道,“诸葛隐居隆中不仕乱臣,这是卫道。他择主谨慎,始终忠于蜀汉,这是忠君。他在蜀汉岌岌可危的时候断然拒绝曹魏的劝降,这是守义。他辅佐刘备,使刘备从一个无立足之地的人到三分天下的霸主,并且一生以兴复像光武中兴那样安定繁荣天下为己任,为之奋斗一生,并最终流芳百世,虽然他最终没能功成身退,可依然是我辈士人楷模。”魏征赞叹着说道。
秦琅本为对儒家并不是感观太好,觉得儒家拖了中国古代的后腿,可是现在听魏征一句话,却又感觉这些儒家的先贤精英们,又很高尚了得了。
“来,我祝你早日拜相,也祝你将来功成身退,流芳百世!”
魏征举杯与秦琅碰了一下,大口饮下,坐在那怔怔出神。 hf();
第57章 崔舅脱靴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挺喜欢跟魏征喝酒的,跟老魏喝酒和跟刘九林三他们喝酒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具体点说,就是有逼格。跟刘九林三这些草莽好汉们喝酒,图的是热闹痛快,聊的尽是些酒色财气,三句话总离不了一些荤段子。
虽然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也挺爽,但太肤浅了些。
老魏喝酒喜欢小口抿,他懂酒,酒后更会跟你聊些人生理想这样的有逼格的话题,跟他多聊几句,便会让秦琅感觉自己好像升华了一样,也是个有逼格的人了。
“老魏啊,咱们俩个合伙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只要给我魏公酒的酒曲秘方和魏公酒酿造方法,那么我出人出力出钱,咱们扩大规模,提高产量,到时这钱财滚滚来,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这些许俗事你跟我管家谈就好。”魏征摆摆手道。
“行,到时你等着分钱就行了。其实有钱有什么不好,不要羞于提钱嘛,君子并不是不能言利,只是不要本末倒置,过于追求金钱利益而忽视大道正义就是了。我就喜欢钱,有钱了就可以做许多事情,远的不说,自己和家人能过的舒适些,也能救济帮扶周边的人,往远了说,我还可以投钱去研究一些东西,比如收集整理古书籍,比如研究改进造纸术,研究水利工程、农耕牲畜等等,哪一顶不是利国利民之术呢?就算是一个国家,也是万万离不开钱的,朝廷国库有钱,腰杆才能挺,才能威压四海,震慑八方嘛。养官养士养兵哪个不要钱呢?”秦琅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喜欢钱这个事实。
魏征听的若有所思。
“三郎,崔舍人又来了。”老门头福伯来报。
“又来了?何事?”
“说是有太子令旨。”
秦琅有些不太耐烦,一天来个七八趟,还真不嫌累,“请进来吧。”
崔敦礼站在秦琅门口也一脸幽怨,他是真不想来,每次来吧,那个秦三一点也不拿他当舅父,来一次就得受一肚子气,可太子却点名让他来,他也没法子。谁让他曾经是东宫太子党人呢,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辛苦一双腿跑勤快些,赚点苦劳了。
“崔舍人,又是何事啊?”
厅里,秦琅继续喝着酒,都懒得起来。
崔敦礼看到了昔日同党魏征,不由的鄙夷了几分,居然跑来抱秦琅这样小家伙的大腿,真丢士人的脸面。
“秦琅,太子令到。”
“念吧。”
“殿下令你立即前往东宫奏对。”
“你帮我回报太子,就说我现在无官一身轻,今日在家喝酒喝醉了。”
崔敦礼竖起眉毛,“秦琅,你莫要狂妄,这是太子相召,你说不去就不去?”
秦琅此时喝的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还真就不想去了。
“魏公美酒金不换,秦琅斗酒赛神仙,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秦琅举起酒杯吟起一首诗来。
“好诗!”魏征在一边大声赞叹,这首诗虽然在押韵方面不算极好,但却透露着一股无比的洒脱豪迈之气,尤其是那后面句,真正是让人羡慕。
魏征不由的心想,若是我能像他这样潇洒就好了,可惜还是做不到,这秦琅口口声声爱财,可现在太子相召都不肯奉,比他强多了。
崔敦礼哼了一声,“小小匹夫也想舞文弄墨?”说完,他也不劝了,直接扭头便走,他现在赶着要回东宫去参秦琅一本,好好在太子面前说说秦琅的嚣张狂妄丑态,让太子知道此子狂妄幼稚本份。
东宫。
李世民正在等秦琅到来,被长孙氏劝过之后,李世民意识到自己对待秦琅一事还是有些太随心所欲甚至有些幼稚。
等了半天,崔敦礼却回来告了秦琅一状。
“和魏征白日饮酒大醉?不肯奉召?”
“回殿下,确实如此,那秦琅还狂妄的吟了首诗,说什么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狂妄无比。”
“这诗是谁写的,孤以前未听闻过?”李世民觉得这两句诗确实挺狂的,但狂的有味道。
“这其实就是首打油诗,是秦琅所作,前两句更是不堪入耳,什么魏公美酒金不换,秦琅斗酒赛神仙,这哪有半分押韵,完全暴露了其不学无术的底子。”
李世民从十六岁起马上打天下,南征北战十余年,但是李世民的文学修养还是不错,虽然说比不上隋炀帝那样的惊世文学功底和成就,但毕竟曾经网罗过大量的名士儒生为幕僚,所以李世民的诗其实也挺不错,虽然几首模仿杨广的诗相比下还是有些距离,但也已经能算的上是优秀了。
这诗居然是秦琅所作,真让人意外了。
“酒醉之后随兴而作,未加修改就有此水平,已经很了得了。孤倒是没料到,秦三郎还有这文学天赋呢。”李世民不但没有不满,反而笑了起来,让崔敦礼极为郁闷。
“你再去趟,把秦琅接来,他若是说醉话不肯来,抬也要把他抬来。”
“殿下,何必理会这狂妄小子呢。”崔敦礼劝说。
“崔舍人,秦三郎可不是什么狂妄小子,恰相反,他是靖乱大功臣,虽然之前违逆过孤的赐婚,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来还是秦三郎的阿舅,怎么却反如此说他?”
崔敦礼被说的面红耳赤无法回答。
“臣与秦琅虽是舅甥,可不能因为是亲戚,就包庇他的狂妄无礼。”他辨说道。
李世民却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去把人接来吧,客气点,那是孤的大功臣。”
崔敦礼惶惶退出,站在殿外,不由的心里暗暗骂了秦琅几句。可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又往永安坊来。
当他赶到时,秦琅此时已经是彻底醉了,人都已经躺在廊下榻上睡着了,还打着呼噜呢。
崔敦礼叫秦琅,可秦琅打着酣不理会。
想着李世民还在等着,他也不敢再扭头走了,只得叫人把秦琅背起用马车送去东宫。
到了东宫,秦琅依然还醉着。
崔敦礼把秦琅扶着进了殿,李世民抬头看到秦琅这醉样,也不由的皱眉。
“这是喝了多少?”李世民无奈,看见秦琅一身白袍便服,浑身酒气,只好道,“给秦琅换身衣带。”
一名内宦拿来一袭白衣,李世民摇头。
“秦琅现在依然还是开国县公之爵,岂能穿白衣,给他紫袍玉带。”
内侍们又赶紧去换了紫袍玉带过来,衣服倒是好换,只是这靴子倒一时脱不下来。
李世民瞧着站在旁边冷笑的崔敦礼,哼了一声。
“崔舍人,你上去帮秦琅脱下靴子。”
崔敦礼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
他虽说只是六品的中书通事舍人,可那也是极清贵实权之职,不是一般的六品官能比的,不出意外再努力个五六年就能升为中书舍人,那时可是能五花判事的中书紧要职务,几乎可称为储相。
中书舍人是储相,中书通事舍人那就是中书舍人的储备了。
更不要说他崔敦礼那是五姓七宗之博陵崔氏大宗嫡系子弟啊,天下士族名门里哪还有比他这样更显贵的?
现在他堂堂博陵崔氏嫡子,还是通事舍人,又是秦琅的舅父,现在却要给秦琅脱靴?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往哪放,博陵崔氏的脸面往哪放?
“快点,孤还有事要与秦琅谈。”李世民岂瞧不出崔敦礼的想法,可却故意当做没看到,只是催促。
“殿下,臣请让内侍脱靴。”
“内侍都在忙着,你不是正好站在那没事?”
崔敦礼硬着头皮道,“臣是秦琅之舅,岂有舅父给外甥脱靴之理。”
李世民冷哼,“这是东宫,不是你家,在这里,你跟秦琅是同殿之臣,而不是什么外甥舅父,秦琅是历城开国县公,你是六品通事舍人。”
崔敦礼不想为秦琅脱靴,可此时也看出李世民这是在变相的找他麻烦了,估计是嫌他太子党人身份,同时又因他今天几次说秦琅坏话,惹恼了这位年轻新太子。
李世民就那样看着崔敦礼,终于,崔敦礼没有勇气直接辞官而出,最后只好低着头上前为秦琅脱靴。
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两只靴子扯落,大夏天的刚脱下的靴子散发一股汗味,熏的崔敦礼差点恶心的吐了。
“有劳崔舍人顺便帮秦琅把新靴子也穿上!”
一名内侍递上来一双崭新的乌皮六缝靴,崔敦礼无奈接下,摒住呼吸努力的帮秦琅穿上。
“好了,崔舍人你可以退下了。”
李世民见靴子穿好,便打发崔敦礼走了。
看着崔敦礼走出殿外,李世民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这高傲的五姓子狼狈的样子他看的很是享受。
“二郎,崔舍人五姓子,在长安也算是个名士,这样待他只怕不好吧?”一名内侍低声劝谏李世民。
“哼,这个崔敦礼身为秦琅之舅,虽说不是亲舅,可却也是亲戚,可他却几次三番在孤面前中伤秦琅,岂是什么好人?孤对这些什么五姓子向来也没什么好感觉,有机会挫一挫他的傲气也挺不错。”
当初李世民与太子争位的那几年,山东五姓七家可基本上都是倒向了东宫那边,这导致李世民对这些名门士族早就有些怨气。虽然如今他当了太子,得拉拢这些人,可李世民也明白,光是一味拉拢还不行,得恩威并济才行,总得不时敲打几下,省他们搞不清谁才是主宰。
“给秦三郎弄碗醒酒汤来。”李世民瞧了瞧还是醉着的秦琅,不由的摇了摇头。
秦琅此刻也不会想到,自己醉着了都还被李世民给借去当了回枪使,被他拿去狠狠杀了杀五姓子的傲气。 hf();
第58章 长乐郡马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做了个梦。
梦很长,也很破碎,醒来,梦境便更加支离破碎了。
只是隐约记得,梦里有父母妻儿,他们在家里刚装饰好的房子里吃饭的场景,女儿抱着他的腿,一直嚷着要吃肉肉。
“你终于睡醒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秦琅的回忆,被那一声惊扰,记忆之湖荡起波澜,那些画面全都被掩到了湖面之下。
秦琅有些恼怒的抬起头,想要教训那个敢打乱他宝贵记忆的人,结果却看到李世民的那张脸凑在面前。
“嗬,还有起床气,还不小呢。”李世民呵呵笑了两声,退后回到坐榻。
秦琅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永安坊的家中,却是在东宫了。
“臣拜见太子殿下。”秦琅有些没精神的起身一拜。
李世民摆了摆手,“这里也不是外朝,不用拘礼,秦琅啊,听说你现在很放纵啊,大白天的也在家喝的烂醉,成何体统。”
秦琅瞧了瞧李世民,再看了看左右,只见殿里并无他人,于是便也干脆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臣又无职事差遣,在家放松喝点酒也不违反朝廷制度吧?”
李世民哼了一声,“秦琅,今天叫你来,是让你好好考虑一下孤之前的提议。”
“殿下,臣早已经考虑的清楚了,臣拒绝。”
“你就不想先看看丹阳再说?”
“没必要!”
李世民的火气腾腾的就起来了,可他极力的压制着自己。
“难道孤的皇妹就这么的上不了你眼?”
“殿下,臣从未见过公主,如何能说上不了眼呢?臣只是无意高攀,也高攀不起。”
“混账,孤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娶丹阳做驸马都尉,前程似锦。要么,孤今天就将你的爵位一撸到底,把你送到敦煌去做个边军守城校尉!好好考虑吧!”
秦琅无语。
“阿耶!”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四岁的长乐郡主李丽质自殿外小跑着进来,她跑到秦琅面前,张开一双小手把秦琅挡在身后。
“丽质不许阿耶骂三郎哥哥。”她说着转头对秦琅又道,“三郎哥哥不用怕,我来帮你。”
“五娘,你怎么来了?你先出去,我有事跟秦琅谈。”李世民看到嫡长女这样,也只能无奈的哄道。
“阿耶,丽质不要十五姑姑嫁给三郎,我将来长大了要嫁给三郎,我早和阿耶阿娘说过的,你们也答应过我了,不能说话不算话。”
李世民无奈,那不过是玩笑话,怎么还能当真。
“五娘,你先到一边玩去,阿耶一会陪你玩。”
可李丽质却跟老母鸡护着小鸡崽一样张着双手死死护着秦琅,口口声声说三郎是她未婚夫。
李世民头疼不已。
“丽质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嫁给三郎。”
“那你问问秦三郎愿不愿意娶你!”李世民吹起胡子。
李丽质扭头抱住秦琅,“三郎哥哥,你答应过我娶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秦琅一头雾水,满脸懵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看着面前的李丽质才四岁啊。
“郡主殿下······”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秦琅和李世民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无奈,这四岁奶娃的撒娇耍赖大法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无敌,根本无法抵抗啊。
李世民本来也挺无奈的,可看到秦琅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一丝爽快感。
这小子,终于也有人制住他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李世民居然脱口而出道,“好,阿耶答应你了,秦琅不娶你姑姑了,他既然答应过你要娶你,那就得履行诺言,孤现在就颁下太子令为你们赐婚订亲,十年之后便正式完婚嫁入秦家。”
秦琅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郡主啊?”
李世民大眼一瞪。
“你难道要说丽质说谎?孤的宝贝女儿如此天真无邪,怎么可能说谎?”
“殿下,郡主年芳四岁,她只是个孩子啊,哪懂得婚姻之事?”
“放屁,孤的女儿天生聪慧,四岁也早懂得这些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殿下,你这是不讲道理。”
“讲道理?那你非要拒婚,也是不讲道理。”
“殿下,牛不喝水你不能强摁头啊,臣在靖乱之中就算没功劳那也是有苦劳的啊,殿下这般对臣,不怕别人说殿下过河拆桥鸟尽功藏?”
李世民冷着脸,“你好好考虑一下,殿中给我答复,今天你要么答应尚丹阳公主,要么答应尚长乐郡主,二选一!”
秦琅一听也恼了,娘的,真要过河拆桥啊。
“殿下!这也太儿戏了!”
“是你儿戏,孤是认真的。”
“若真如此,那么就算去敦煌,臣也没话可说!”
说完,秦琅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站住!”
李世民站起来,“你小子还真是属牛的不成?脾气这么拗?你这样拒婚,想过孤的感受没,想过皇家脸面没?这样吧,你不愿尚丹阳就算了,但是你也不能这样硬拒,否则孤的脸面,皇家的脸面全无。你今年十六,再过五年二十一成丁。那么就以这五年为期,你现在先接下与丽质的赐婚订亲,五年后你若依然不愿意,到时孤也不勉强你,再下旨解除你们的亲事就好,如何?”
秦琅倒被这个转折弄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李世民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
“殿下,这样不好吧?我跟郡主年龄相差巨大!”
“才十二岁而已,再说现在也只是订个亲而已,也算是对孤对外面一个交待。”李世民叹口气,“其实要不是考虑你阿耶与我无数次一起出生入死,又考虑到你小子之前靖乱也确实立有大功,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三郎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你秦家,保全你,你小子莫要不识好歹了。”
李世民说到后面,语气已经非常不客气了,堂堂大唐监国太子,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若不是看秦琼面子,又念这小子之前确实出了不少力气,哼……
秦琅站在殿中,也不由的正视起李世民的话来,这事情搞的比他意料中的还要复杂的多了。
“孤今日刚加封了你父亲一千二百户真封,又给你先祖父追赠上柱国、济南开国郡公等官爵,又让你四弟秦理袭爵上柱国、济南郡公,还给贾氏追赠荣国夫人,给崔氏封宁国夫人,给你生母罗氏追封为楚国夫人······”
“臣多谢殿下。”
秦琅深深一拜。
李世民抚起秦琅,“坐下吧,你能明白孤与令尊的良苦用心就好,现在说点正事吧。”
“殿下,说话算数,真只是假订亲?“
“你置疑朕?“李世民大眼一瞪.
秦琅讪讪一笑.
“小子,莫不你还要朕把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写在纸上,然后署名盖印给你留着,我告诉你,别登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见好就收.“李世民恶狠狠的道.
秦琅见李世民发了火,于是便偃旗息鼓不敢再提了.
“还是说回正事!“李世民道.
“殿下请说。”知道不用去敦煌吃沙子了,秦琅脸上也稍有了笑容,他可不想真被流放到敦煌去,呆在长安多好呢,当个假女婿就假女婿吧,反正李世民也答应只演五年戏,五年后还是可以解除订亲的,只是这五年内他秦琅不能再与其它女人订亲成婚。
李世民重又坐下,他打量着这个‘女婿’缓缓开口。
“孤虽然已经正位东宫,控制了长安城,但是,长安城现在虽然如一个表面平静的大湖,可底下却依然暗流涌动,在长安之外,天下各处更是还十分不稳。许多人劝谏,说建成元吉已伏诛,那么余党就不要再追究了。”
“殿下,昔日太子党人,也依然是大唐之臣,如今既然废太子已诛,那么这些人确实没必要再过多追究。否则,这便是自废武功,如今天下刚定,可也还有朔方梁师都依然抗命割据,又有岭南之地只是表面依附,更不消说还有北方的突厥屡屡入侵,我们当团结力量一致对外才是。”秦琅也借机劝说。
李世民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所考虑的,废太子党人也不全是坏人,当然,也并不全是好人。虽然如今我已经下令赦免废太子党人,可依然还有人在暗里意图做乱,对于这些人,朝廷就不能只是一味的宽宏大量,还得有所防备,甚至该下手便下手。”
秦琅静静的听着,不知道李世民跟他说这些是何意思,他现在唯一的一个差事门下行走还是个临时差事。
“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我?”
“对,你小子有的时候看问题的角度跟别人不一样,能提出些不错的建议。你跟我说说,除了对那些废太子党人赦免外,我还要做些什么,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出乱子?”李世民带着考量的眼神望着秦琅。
这个问题有些大。
秦琅觉得李世民做事不太厚道,他的门下行走连俸禄都没有,这种大问题你问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他们去啊,再不济你问问李靖李世绩黄君汉这些大都督们去啊,要不你也当问秦琼程咬金这些大将军们,你问我这个临时工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便宜好使性价比高吗?
“殿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我现在无官无职的,哪轮到我说这些。”秦琅呵呵的答道。我又没拿你工资,干嘛替你考虑这些。
“门下行走本就是参谋顾问的。”
“可这只是临时的,门下省并没有这么一个官职,也没有俸禄。”
李世民黑着脸盯着秦琅,“别登鼻子上脸,赶紧的。”
“好吧好吧,其实殿下心里早就有数了,问我也不过是想考量考量臣而已。臣以为,从全局来考虑,还是要抓大放小、先内后外。建成和元吉已经诛了,他们的儿子也都斩草除根了,那么总的来说就应当到此为止,不管是魏征还是王珪又或是薛万彻还是谢叔方,只要这些人愿意放下刀枪纸笔归附,依然愿意听从朝廷的调令,那么就既往不咎。”
李世民点点头,“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
“殿下说的应当是指韦云起、李艺、王君廓、李孝恭、李神通、李幼良这些地方实力派吧?”
李世民没有反驳,默认了。
这些确实是李世民现在最为担心的,因为这些人都在地方上,全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不是宗室名王,就是开国功臣大将,威望高,官爵高,本事也高。一旦他们造反,那会让李世民非常难过。
毕竟大唐立国也没几年,真正控制天下也就这三四年的事情。
李唐王朝的威望也不是那么高,现在大唐又刚经历这样一场内乱,谁能知道会不会有野心之辈借机也要弄个皇帝当当呢。
“其实孤不惧任何人趁机做乱,只是担忧内乱一起,到时外患也跟着来了。”
突厥人一直在北方虎视眈眈呢,有机会肯定会插一脚的。
“殿下所担忧的没错,不过对付这些原来跟太子关系紧密之人,得稳,不能急。首先,得给他们加官晋爵多给封赏,其次不能马上调动他们官职,否则他们会担忧,弄不好就出乱子了。”
“然后呢?就一直任他们手握重兵,控制一方?”
“当然不是,先稳住他们,然后是慢慢的派人接权,等把地方上的兵马等控制住了后,再把他们调入京,便可高枕无忧了。”
秦琅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比如说李艺是燕郡王,原来还是关中十二道之一的将军,又是朝中十二卫大将军之一,还是先前北伐军副帅,一道行军总管。
他确实现在如卡在长安京西的一个刺,弄的李世民很不舒服。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先不动李艺,但是朝廷可以以突厥威胁解除为由,罢撤北伐行营,命令已经在泾州豳州一带集结的北伐府兵就地解散,各归军府家乡。这样李艺的北伐副帅、行军总管之职自然也就可趁机解除,他手下也就减少了许多兵。”
“再然后,可令李艺为泾州刺史,殿下还可以给他再给十二卫的大将军序列上升一级什么的,或是给些实封食邑之类的,总之稳住他。接下来,再罢撤关中十二道解散十二军,不再统领各地的军府,这样李艺仅是个泾州刺史而已了。殿下只要再传令把李艺手下的将校等再安抚一些,李艺如何还能做的了乱呢?”
李世民哈哈大笑。
“实不相瞒,孤今日一早便已经给李艺一千二百户真封食邑了,另外还有王君廓、刘弘基以及你父亲等数人也俱受厚封重赏了。”
“殿下,我阿耶可是殿下潜邸心腹啊,怎么也跟他们并列?”秦琅意外。
“你放心,给叔宝的封赏无他意,与李艺他们不同。”李世民笑了笑,“孤不但封了你父亲,还要封赏你呢,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更加让我确定了之前的一个计划。”
“孤决意新设一个衙门,就命名为镇抚司,为秘密监察机构,着绣衣,持鱼符,专门负责监察废太子党人,预防心怀不轨的余党做乱,孤要你来做这个镇抚司的司丞。”
镇抚司?秘密监察机构,对付旧太子党人?
秦琅越听,却越觉得这好像是个专干阴私之事替人擦屁股的差事啊,说白点不就是汉朝的绣衣直指,宋朝的皇城司、明朝的锦衣卫,或是清朝雍正的粘杆处吗?
我又没哪里厂里厂气的,怎么却让我干起这差事了?
“秦琅,现在起,正式恢复你翼国公爵位,并赐你真封五百户食邑,你好酒贪财,那孤就再赐你御酒百坛,赐你装满金沙的金瓮一对,装满珍珠宝石的银瓶一双,再赐你女乐十人,废太子在终南山下的庄园赐你一座,包含良田三千亩,另山林水塘等两千亩。”
“殿下,臣不敢受此重赏。”
“三郎啊,这是你应得的,朕昨日已经把元吉的整个齐王府并府中的所有金银器物绢帛奴隶等一并赏赐给了敬德,还另赐他绢一万匹。”
“孤也赐给了侯君集长安城外皇庄两座,绢万匹,所得都比你的要丰厚的多,你也别嫌少,毕竟孤还没给他们封爵授勋,你却已经先得了翼国公和上柱国了。”
“当然,只要你把镇抚司这差事办好了,孤还有重赏,绝不食言!”
“殿下,这镇抚司隶属于哪个衙门?大理寺?还是刑部又或是御史台?”秦琅问。“还有我的上官是谁?”
司丞,明显就是个佐贰官,丞就是副官之意,比如县丞、大理寺丞等。司丞上面应当有个郎中或是司令之类的。
“镇抚司不隶属于这些衙门,甚至不归三省宰相管辖,你和百骑一样,直接受孤统辖,直接向孤汇报。你之上暂不设主官,由你来统领主持司中事务。”李世民没让秦琅直接做主官,但又没另派主官来,加了句暂不设主官,弯弯绕绕的很是用心良苦了。
这果然是一个秘密衙门。
看来李世民杀兄杀弟之后还是有些心虚的,怕有人不服做乱,一面下赦免令,一面又还是要组建一个专门的秘密衙门来暗中监察这些人,甚至说不得还要做一些暗杀之类的脏活。
“殿下,臣没经验啊,又太年轻,只怕干不好这差事,不如你另寻高人吧,我觉得张亮将军就不错。”秦琅真不愿意做这事。
“张亮长于行政与后勤,不管是统兵打仗还是做这个,都不行。孤思来想去,觉得你才最合适。这次靖乱,你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在长安城里不动声色的组织起了一大批囚犯、游侠等,而且当日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这镇抚司于暗中行机密之事,需要的不是堂讯档案等,需要的是隐秘,需要的是先发制人的手段。”
“三郎啊,朕给你特权,许你便宜行事,你放开手脚去干,要钱我特拔,要人我也给你调,你给我把事情办好就行。”
“我可以把之前的几个手下,长安不良帅魏昶、武候队正张诚、长安监狱牢头赵安、法曹参军事李楷等人调来吗?”秦琅见李世民已经做了决定也只好道。
“都依你,不仅是他们,长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四府,甚至是天下诸州县的官吏,只要你看上了的,报上名来,我直接给你调到镇抚司。”
“镇抚司级别上与五监相当,你这个司丞正四品上,但特赐紫袍玉带金鱼符!”
李世民把一枚麒麟符递给秦琅,“这便是镇抚司的麒麟符,现交给你。”
“镇抚司的第一个任务,找到建成失踪的儿子巨鹿王李承义。”
“建成的儿子不是在那日就都死了吗?”
“没有,还有一个失踪了,当时以为是死于混乱中,后来察出可能是逃出去了,无论如何,务必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世民眼神有些吓人。
“殿下,巨鹿王才几岁的孩子,既然逃出去了,不如就算了。”
李世民咬着牙摇头,眼神很吓人,“他确实只是几岁的孩子,可万一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比如李艺或是王君廓、李孝恭等人手里,那就后患无穷,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找到并除掉他,明白吗?”
秦琅点头,“臣明白。”
心不狠江山不稳!
他有些无奈,却明白现实的残酷,这件事没有人劝的了李世民,他不行,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也不行,而且长孙他们也绝不会去劝李世民手下留情,那些东宫党人可以放过,但建成和元吉的儿子却是一个都不能留的。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和无情。 hf();
第59章 镇抚司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走出东宫丽正殿,回头张望了几眼,越发觉得李世民能够宫变成功靠的真不是运气。哪怕到了此时,李世民也依然还很清醒,他也没有简单的听信臣下们的劝谏,一味的对宫府党人赦免宽容。
这位百战得天下的新太子,一面大赦天下,厚封李艺柴绍刘弘基裴寂等元老重臣,一面却又还是让秦琅组建秘密监察衙门镇抚司。
镇抚司,镇暴抚民。
镇在抚之前,其意明显。
一手刀剑,一手富贵,任由选择。
秦琅很认可李世民的想法,光是一味的封赏拉拢只会让人觉得软弱,赦免是要的,但也不仅仅是赦免这一个选项,若是不肯归顺效忠甚至想要做乱,那么就会被严厉镇压,绝不留情。
丽正殿的右边,便是崇文馆,这是太子读书写字的地方,也是太子的儿女们学习上课的地方。
中山王承乾带着一群弟弟妹妹们正好出来,太子妃长孙氏抱着长乐郡主。
“三郎来了。”
年仅八岁的承乾可爱而又聪明,一见到秦琅便笑着跑来,这小家伙似乎特别喜欢秦琅,或许是玄武门兵变当天,宏义宫被围攻之时秦琅赶来救援喝退宫府兵的英雄气势所吸引。
“臣拜见中山王,拜见太子妃。”秦琅行礼。
长孙氏虽然已经册封为太子妃,可依然很是朴素,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金玉装饰在身上,一袭简单得体的绿色襦裙,臂上挽一条黄色披帛,头发挽成坠马髻偏向一侧,大方得体,温文尔雅。
“三郎不必客气。”
长孙十三岁时嫁给当时十六的李世民,到如今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了,为丈夫生了数个儿女的她,此时却也才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子若是在后世,甚至可能刚开始步入社会开始工作。
秦琅每次见到长孙氏,都觉得她像是一个邻家嫂子一样亲切。
长孙笑着对秦琅道,“殿下今日召你入宫,应当是给你复爵复官吧?之前因丹阳的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臣岂敢。”秦琅忙道。
那边长乐郡主李丽质却喊道,“三郎,我刚才命令我阿耶给你恢复官爵呢,他有没有给你都恢复了?”
“呵呵,谢谢郡主好意,殿下已经复我翼国公爵位。”
“啊,我阿耶说话还算话,你不用谢我,你可是我的郡马呢。”长乐刚才得了父亲的亲口赐婚,便兴匆匆的跑回去找母亲‘报喜’了。
看见小郡主那可爱的模样,秦琅也不由的笑了。
那边长孙还以为女儿只是玩笑话呢,问,“不知改了何职事?”
“殿下现授我为镇抚司丞,仍领门下行走,不再检校长安县令兼北门长上了。”
长孙打听了几句镇抚司的职责后,微微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一名内侍带着几名小宦官抬着几个箱子过来,却是给秦琅的一些赏赐。
一套李世民曾经用过的备用明光铠甲,一把他用过的秦王槊,一把玉具大剑,一把铁胎弓,另外还有一匹宝马,这匹是李世民坐骑母马特勒骠所生,也是一匹黄马,白喙微黑,毛色黄里透白,十分雄俊,是一匹突厥血统的宝马。
除了铠甲武器和战马外,李世民还特赐给秦琅金瓮银瓶各一对,金瓮有个大冬瓜那么大,本身就有几十多斤重,里面还装上几十斤的金沙。
那对银瓶纯银打造,造型别致,上面还有精锐的雕纹,里面则装的是珍珠宝石翡翠等。
“阿耶把小特勒骠都赏赐给你了。”
承乾看到那匹黄马,有些意外,特勒骠是当年突厥可汗送给李世民的突厥宝马,李世民当年骑着此马征讨刘武周宋金刚,当时天下未定,宋金刚陷浍州,兵锋甚锐,其麾下尉迟敬德更是勇悍难挡。
李世民骑着特勒骠勇猛冲入敌阵,一昼夜接战数十回合,连打了八个硬仗,居功至伟。此战后,李世民麾下大将秦琼击败尉迟恭,最后迫使尉迟恭归降,让李世民又得一绝世猛将。
因此李世民对特勒骠是非常喜爱的,平时跟个宝一样。配种都是从突厥运来的宝马,产下的小特勒骠也是爱乌及乌,想不到现在却赐给秦琅了。
长孙氏也觉得丈夫对秦琅有些过于情绪化,之前一口气封了上柱国和翼国公,然后没两天就因拒婚之事给一日数贬,可现在不但复爵还给了他一个更重要的职事。
镇抚司丞,正四品上,相当于是六部侍郎或五监了,比起之前的检校长安县令明显权职更重,不仅仅是品级高。
长孙对秦琅印象不错,觉得人年轻又勇敢,可现在也还是觉得丈夫把这么重要的一个新衙门交给秦琅去管,有些太过于草率了。毕竟年轻勇敢是没错,可也没有经验啊。
秦琅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他其实宁愿当长安县令,哪怕只是当个千牛备身也不错,轻松悠闲嘛。
告别了长孙太子妃和中山王承乾他们后,秦琅先到了东宫詹事府去报了个道,他这个镇抚司不归三省六部管辖,直接向李世民负责。
但也不可能事事都向李世民请求汇报,所以李世民交待,一般事务可以找詹事府对接。
东宫有詹事府和左右春坊,对应的是朝廷的尚书和门下、中书三省,现如今太子掌国,东宫机构其实就是一个小朝廷,是真正的权力中枢。
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为左春坊左庶子,高士廉和房玄龄为右庶子。
秦琅先去拜访了一下宇文士及,这个干巴的瘦老头是隋朝权臣宇文述的儿子,当年娶了杨广的长女南阳公主,他的哥哥宇文化及后来在江都弑杀杨广。宇文士及算是一个另类了,宇文家本是北周宇文泰家族的奴隶,后来也是以军功起家封爵,成为关陇贵族之一。
可宇文士及却是弃武习文,而且人品比起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个兄弟来好的多,只是后来杨广亡国,身为皇帝女婿的他也只能随波逐流,隋末时也投过窦建德,后来归唐。
因为妹妹是李渊的得宠昭仪,宇文士及做为李渊的大舅子在唐朝倒也一直混的不错,做到宰相位置。他向来跟秦王关系好,如今更是顺水推舟的成为太子詹事。
“三郎年少有为啊。”宇文士及赞赏秦琅。
秦琅也不管他只是说场面话还是真心赞赏,笑着回敬了几句好话。
“三郎你打算怎么做呢?”
“还要请教郢国公!”
李世民只说给秦琅便宜行事之权,可现在问题是这个镇抚司仅存在于太子令之上,一无所有。
既无衙门,也无官吏。
宇文士及很忙,他现在是中书令兼太子詹事,两边担子一起挑,也没什么空跟秦琅闲聊,几句话后直接便道,“太子已经吩咐过,对镇抚司大开方便之门,总之,这衙门现在是你的了,你先在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做镇抚司衙门,然后衙门官吏差役等,你可以到长安各衙门挑人,挑中的我都答应调给你,另外公廨经费这些,可先拔给你一千贯钱绢三千匹为公廨钱拿去放贷收息,另在郊外蓝田县拔给你们三千亩地做公廨田收租。”
公廨田和职田类似,职田是给有职事的官员的,公廨田则是给官府的,都是佃地出租,亩收六斗,三千亩地一年能收一千八百石粟租,拿来肘平时镇抚司伙食是足够了。
“我看上谁都可以给我?”秦琅笑问。
“你看上谁了?”
“魏征魏玄成可以吗?他现任詹事主簿,我想请他到我镇抚司去做主簿。”
宇文士及笑了笑,“你这也太贪心了,换个人吧,这个不行。这个魏玄成可是殿下打过招呼的,殿下身边要用。”
其实秦琅也只是随口一说,没真想调走魏征。魏征原是东宫核心之一,在李世民那里是挂了号的,不可能轻易的交给他,魏征有本事,李世民要用他。
“那暂借如何,我那还没开张,一无所有,总得有一两个经验丰富的人帮忙搭下台子。等台子搭好了,我一定完璧归赵,如何?”
“这我得问下太子。”
“这点小事就不必惊动太子吧,你就算让魏征去我那兼个职也行啊,他还可以继续做他的太子詹事主簿嘛。”
宇文士及摇头,“实不相瞒,我现在一人身兼多职,忙的昏天暗地的,东宫詹事府这块,我现在都要依赖魏玄成替我分担处理,你把人给我借走了,我哪能放。”
软磨硬泡了半天,最后秦琅跟宇文士及终于达成了协议。
魏征不借调,但可以有空时过去镇抚司兼职帮帮忙,另外,对于秦琅提出其它衙门办公场地、借调人员等方面,都是全力配合。
宇文士及特事特办,直接给了秦琅一大迭空白的告身,两个从七品下的主簿,两个从九品上的录事参军。
此外镇抚司暂设前后中左右五个校署,各置七品令、八品丞一人,府二人,史五人,典事二人。
“郢国公,镇抚司比较特别,我们要辑查镇暴,监督追捕,还得要有兵马,有武备。”
“你之前手下不是网罗了上千不良人、游侠儿等嘛,这些人做辑查这些更专业,你从中招募就好。招募好了,造个名册报上来便行。”宇文士及直接道。
“剩下的事情,你去找魏征好了。”宇文士及说着已经端起茶杯送客了。 hf();
第60章 重招旧部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内有二寺,南门之东有菩提寺,街之北有阳化寺。
此二寺在隋时也曾一度兴盛,大唐开国之后,皇帝李渊受太史令傅奕等谏言影响抑制佛教,发布了沙汰僧道诏下令整顿僧道,下诏京师只留佛寺三所、道观二所,天下诸州每州只许留一寺一所。
菩提寺和阳化寺因此都被朝廷取缔,寺中僧侣净人或转并他寺或还俗归籍,昔日占地宽广的寺庙被封闭荒废下来。
新任万年县令虞世南陪着秦琅两座寺庙都转了一圈。
“怀良觉得哪里合适?”
“两座寺庙都还不错,地方大房间多,要不虞明府干脆两块地方都给我好了。”
“怀良胃口很大啊。”
秦琅笑道,“我镇抚司新设,是个比较特别的衙门,除了办公之场所外,还得有个监狱。这两座寺庙,刚好一做办公一做监狱。”
虞世南听到监狱二字,面色微微有变,叹息一声还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新设的镇抚司衙门,这位新任万年县令其实是反对的,认为没有必要弄这样一个衙门,尤其居然还能够有自己的监狱,这岂不是要脱离朝廷监督管控?
“太子说过要全力配合你们,既然你两处都想要,那就都拿去吧。”
“虞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出手帮我镇抚司提个匾额。”秦琅笑呵呵的道,虞世南可是位书法大家,他本江南人,父亲南陈太子中庶子虞荔,兄长则是有隋朝五贵之一称号的大奸臣虞世基。
虞世基在隋朝杨广时为宰相,极有才名,权倾一时,可虞世南跟兄长住在一起,却甘守清贫,正直忠厚。历仕陈隋二朝,任过秘书郎、起居舍人等,还曾被窦建德任命为黄门侍郎,后来归唐,引为秦王府参军、记室、弘文馆学士,与房杜等共掌文翰,为十八学士之一。
如今李世民执掌朝政,便让他出任万年县令。
虞世南与同是十八学士之一的许敬宗不同的是,他还是一个相当有名的诗人、书法家。一般人找他写个墓志铭什么的,都得上百贯钱。
“好吧。”
虞世南知道给秦琅写字也不会有润笔费,也只能无奈应下。
“你怎么偏挑中平康坊呢?”他有些不解,按理说秦琅之前是万年县尉,镇抚司选在街西长安县内更合适啊。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就是太子妃赏赐了我一套平康坊内的宅子,我想着若是镇抚司衙门也在平康坊内,那我以后上班不就近些嘛。”
听到这个理由,虞世南哭笑不得。
不过等他知道了太子妃赏赐给秦琅的宅子是在西北隅后,更惊讶了。那处宅子是平康坊内第一大宅,原是隋朝申国公太师李穆的宅子,李穆可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跟当今天子李渊的爷爷李虎齐名的同辈人物,历任三朝太师。
这座宅子因此也占地极广,独占坊内一角,据平康坊四分之一地。更别说楼台亭阁,朱门绮户无比奢侈。只不过李穆家族虽曾辉煌一时,可终究在隋朝时子孙不孝无能还偏偏内斗争产,最终卷入谋反大案搞的家破人亡,此后这宅子也被收为皇家。
“恭喜怀良,那处宅子可真不错。”
平康坊紧邻皇城,本就是勋戚云集。
褚遂良、李靖、孔颍达、郑元璹等高官府第,也有前朝兰陵公主等贵族府邸,坊中国公府就有八家,公主府第五家,尚书侍郎将军等更是十几家。
可哪家也没有给秦琅的这个宅子大啊,独占了坊内四分之一。
平康坊约有一千亩大,坊内街巷分割,将整个坊大致分成了十六块,除去街道等每块约五十亩左右,而这个李穆宅直接就占了坊内西北一隅,拥有平康坊四分之一大,足足有二百亩之广。
当年杨坚代周建隋后不久,在旧长安城南新建新都大兴城,规划极大,新建好的都城后,给那些高官贵族们直接划出大片土地让他们自建府邸,李穆当时是太师,位高权重,于是独占平康坊四分之一。
李穆家底雄厚,花费了许多心血建造这座府邸。
李穆宅不仅大,而且还是直接在坊墙上开门连着坊外大街的。
秦琅原先在永安坊花二百贯买的那宅子,才二亩地,不仅小的多,而且那是城南,现在许多坊内还空着在种菜呢。而平康坊可是上东区,黄金地段啊。
连虞世南这样洒脱的人听了都不由的有几分羡慕了。
宅子是太子妃赏的,说是谢秦琅当日救宏义宫的大恩,这是私赏不是公赏,代表的是李世民和长孙氏夫妻一家子的感谢。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如今太子已经正式颁下旨意,改赐婚嫡长女长乐郡主李丽质与秦琅,虽然郡主年幼只是先订婚,可毕竟秦琅也成了皇帝名义上的郡马女婿,做为李世民夫妇第一个女婿,太子妃自然要好好赏赐一下。
这份厚礼秦琅收下了。
人家尉迟敬德连李世民赏赐的整个齐王府和府中的所有钱帛珠玉奴隶都收下了,他有什么收不得的。
相比下,褚遂良父子在坊内的宅子,就要小的多。褚遂良父亲褚亮在隋朝时为太常卿,是三品显贵,隋时长安地广,因此才得到一町五十亩宅地。
虞世南觉得很受伤,虽然他平时给权贵们写幅字也能收几十上百贯,但跟秦琅这赏赐一比真的没法提,他再没兴趣,随便聊了会便走人了。
没多久,虞世南便派人送来了写好的字。
镇抚司三个字写的是遒劲有力,浑厚大气。
找人把字做成牌匾,然后便挂到了街之北的原阳化寺大门上。
镇抚司三个字牌匾一挂,立即感觉到这处寺庙的巨大转变。
原大雄宝殿里,佛像都还没有拆除,秦琅坐在那里,把腿直接架到了面前桌案上。
“都通知到了吗?”
“都通知了,就是不知道有几个肯来。”阿黄道。
“肯定会来的,我秦三郎召集他们,没理由不来。”秦琅自信道。
阿黄呵呵一笑,“也是,跟着三郎有肉吃,确实没理由不来。”
殿里只有两人,便显得很空荡。
等了没多久,魏征骑着驴进来了,他晃悠晃悠的坐在毛驴背上,腰间还挂了个酒葫芦,里面装着魏公酒。
“魏公!”秦琅笑着上前迎接。
魏征下驴,“秦司丞,你现在可是我上司,岂敢岂敢。”
“你是我借来的客,有劳你来暂任镇抚司主簿之职。”
“只是来帮帮忙的。”
“这个忙不白让你帮,主簿的俸禄一文不少,另外每月给你一笔仆役钱,再给一笔车马钱,再给一笔纸笔钱,再有冰炭钱、酒水茶钱······”秦琅一口气说了好多名堂的补贴,魏征都听惊了。
“提钱就俗了,我不是冲着钱来的。”魏征摆手。
“知道知道,可也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啊,一点辛苦钱该拿还是要拿的。”
魏征打量了四周几眼,“要不是外面门上挂的那虞伯施的字,我还真不敢相信这就是镇抚司衙门,秦司丞,我现在该干嘛?”
·······
人陆陆续续到来。
原本空荡寂静的大雄宝殿里,也很快的热闹了起来。
魏昶、李楷、张诚、赵安、刘九、林三,还有秦用、阿黄、马周,再加上个魏征,济济一堂。
“三郎召我们前来,有何吩咐?”
刘九现在得了赦免,成了自由之身,之前还拿了笔赏钱,日子倒也潇洒。
不过听闻秦琅相召,还是马上就来了。
“大家也都歇息了好些天了,应当都养足精神了吧?”秦琅笑问。
“挺好,你看我人都已经吃胖不少了。”刘九道。本来他打算返回河东的,不过秦琅之前派人来告诉他,让他暂时先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他便也就没走。
“挺好挺好。”
·······
“叫大家来呢,当然还是有好事的,废话我也不多说,先说第一个好消息吧,我昨日到见太子,太子给我恢复官爵了,我呢也趁着殿下心情好,给你们请功求赏了,太子爷一高兴便应下来了。”
“本来靖乱功绩还得过一段时候再论功行赏,咱们就算特事特办先论功发赏了。”秦琅一边说着,一边便拿出一札黄绢纸。
“太子教令,诸位听令。”
秦琅当众宣读封赏令。
秦用封永新开国县子,正五品上,授勋护军,视从三品,赏钱三百贯。
李楷封新渝开国县子爵,授勋轻车都尉,赏钱二百贯。
魏昶、张诚、赵安、刘九、林三、黄彪六人皆封开国男爵,从五品上,授勋上骑都尉,视正五品,赏钱百贯。
宣读完,殿中安静。
“怎么,不满意,嫌爵小勋低,还是嫌钱少?”秦琅笑问。
原本只是个长安县监狱小牢头的赵安喃喃道,“浏阳开国县男,上骑都尉,我这不是做梦吧?”
林三给了他一拳,痛的赵安直咧嘴,可他不但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兴奋的大喊,“这是真的?我封爵了?”
刘九撇了撇嘴,不屑道,“不过一区区男爵而已,值得吗?”
赵安大声道,“当然值得如此高兴,想我家祖祖辈辈都是黔首百姓,我在县衙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想不到居然也有机会封爵。浏阳县男,以后我老赵家也成贵族了。”他激动的都流下眼泪了。
原本以为,能够授他二三转的勋官就不错了,若是再能提一提让他也进入流入,就心满意足了,谁能料到还能封爵呢。
“你瞧人家三郎,十六岁的翼国公、上柱国,你见人家高兴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刘九道,好歹他当年也是当过反王的人,还曾做过大唐的郡王世子呢。
阿黄跟秦用两个也有点意外,想不到他们也有封爵。
“大家先冷静一下,我这呢还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秦琅提出了要让众人加入镇抚司的提议,“愿意来跟着我继续干的,我这里会有职位安排,不过暂时都是些七八品的官职,若是你们嫌低,也可以不来,我不勉强。若是愿加入的,我热烈欢迎。”
话音刚落。
“这有什么可说的,管他官大官小,只要是跟着三郎干,我都愿意。”赵安先拍着胸脯响亮了。
阿黄则道,“我肯定是跟着三郎的。”
魏昶也愿意,李楷倒也不反对。
只有刘九和林三两个没马上答复,还在犹豫。
“九兄和林兄怎么说?”
“我原本想着要回河东塞北的,不过想想留下来跟着三郎一起干应当也蛮有意思的,就留下吧。”
“九哥留下,我也留下。”林三马上表态。
魏昶问,“三郎,我们做什么呢?”
“镇抚司,看到门外的那个牌匾没?这里,以后便是镇抚司衙门了。”
“镇抚司?没听说过这个衙门啊?”魏昶做为长安不良帅,也算是个长安万事通了,可从没听过这衙门。
“今天刚成立的新衙门!”秦琅笑道。 hf();
第61章 五校署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拉着一伙老兄重新聚齐,镇抚司衙门的班子便基本上拉起来了。
“这位是魏征魏玄成,太子詹事府主簿,我特意借来兼职咱们镇抚司主簿的,还有这一位,马周马宾王。原是我家的宾客,现在我请来也做镇抚司主簿,大家认识一下,今后就是同事了。”
秦琅把魏征和马周介绍给大家。
魏征倒是有备而来,可马周今天被喊来什么都没被告之,原本在一边瞧热闹,谁知道瞧着瞧着自己突然就被给了个官职,而且马上一张黄麻纸盖着吏部尚书之印的告身就递到了手上。
他怔怔的接过,瞧了几眼,上面清楚的写着马周的名字,后面正是镇抚司主簿的官职,从七品下阶。
“三郎这是?”
“马兄,这是告身啊。”
“可是,可是······”马周有些结巴的道,“可我只是个白身啊。”
马周曾经做过博州助教,这只是流外吏职,可就这吏职后来都因为他得罪刺史最后离职而去。因此他现在确实是个白身,按正常规矩,哪可能直接授官给职。
“马兄到我府上做宾客也有些时日了,我与马兄接触不少,了解到你是个有才华有干力之人,你这样的有才之士不能被埋没,镇抚司草创,殿下给了我自置属吏的便宜大权,我呢也就举贤不避亲近,这也是为朝廷和殿下举荐人才。你呢也不要拒绝,只要你发挥才能帮我便好。”
马周还推辞。
“马兄就别客气了,我虽授你主簿之职,但是也还得看你能力表现的。若是三月观察期满你表现不佳,那么最终上面也还是可能会将你黜免,若是你表现的好,当然大家也就都能信服,不是吗?还是说马兄你对自己没信心,认为自己不行?”
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一个男人说不行二字。
马周一听这话,果然不再推辞了,再推辞那就是承认自己不行了。
请将不如激将。
“义兄,我跟你也是知根知底,你当初随我父亲征战,早就录功为上轻车都尉了,朝廷也授过你校尉之职,可你后来还是甘愿回到我父亲身边做个家将,我知道你不贪恋功名,只是如今我出来做事,尤其需要帮手助力,你是我义兄,又有本事,你一定得来帮我一把。”
秦琅授秦用为镇抚司左尉,从六品下,这是镇抚司副职,掌判司事,另有镇抚司右尉,秦琅授给李楷。
刘九、林三、魏昶、张诚、赵安五人分任前后中左右五校署的校署令。
阿黄授录事参军事职。
下面还有参军事、诸曹参军、府、史、典事等吏职,秦琅则干脆交给他新授的这些人,让他们向自己举荐推选合适的人。
“不限官身白身,也不限是游侠不良,也不管他是哪个衙门的,只要有本事有才能的,都可以推荐,经我考核后择优录用。”
“三郎,咱们镇抚司干什么的呢?”刘九问。
“镇暴抚民,咱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寻找废太子建成幼子巨鹿王李承义。”
这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镇抚司的职责了,也明白了这第一个任务的深意,不过是斩草除根而已。
“大家拿好自己的告身,稍后等铜印做好送来了我会发给大家,现在大家也不用坐着了,都去寻找自己的属下人选吧。”
秦琅在镇抚司下设立了五个校署,相当于五个处。
五个校署,各有侧重分工。
赵安的后校署,便是负责镇抚司监狱,掌关押、审讯。
林三负责的左校署负责的是情报,负责情报传递收集、汇总分析。魏昶则负责的右校署是发展暗桩、派出间谍,监视。
刘九则负责的前校署则是行动这块,主要负责抓捕、刺杀等。
张诚负责的中校署则是后勤装备管理这块。
魏征、马周、秦用、阿黄四人则是协助秦琅管理指挥,决策审议。
秦琅觉得自己的安排也算是人尽其才,魏昶原本就是不良帅,手底下不良人多,暗桩眼线更多。
林三本来是混迹于平康坊的社团老大,手底下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路子野。
至于刘九,这是个狠人,所以秦琅打算弄一群狠人来给他带,专门负责行动。
组织安排好,任务分下去,几人都去寻找手下去了,同时也负有打探巨鹿王行踪任务,秦琅倒是没什么事了。
马周倒是挺积极的。
“这里原本是佛寺,做为镇抚司衙门地方倒挺宽敞,只是还有这么多佛像经书等需要清理整顿一下,最好是把这些佛寺之物都清掉,这样才符合我们镇抚司衙门的形像。”
“随你吧,我看那些佛像上还镀了金铂金粉,还有一些小铜佛像等,这些玩意都挺值钱的,你记得找人把这些熔了。”
“是不错,可以熔了铸成钱。”马周笑道。
“私铸犯法吧?”秦琅有些担忧道。
“三郎你有所不知,我朝开国之后虽改铸开元通宝钱,可是因为宝钱含铜量高,而市场上铜少,因此朝廷铸的钱一来量少,二来容易被百姓私藏或是熔铸为铜器,导致铜钱始终稀缺,故此最后朝廷便只能一面钱帛兼行,一面不再禁私钱。”
说到底,这其实还是朝廷财政方面缺少能人导致的。
朝廷现在铸造铜钱,一年要铸大约三十万贯钱左右,但这点钱远不够市场需求。同时呢,市场上铜产量少,各种铜器铜像等需求高,导致铜价居高不下,于是只要把铜钱熔化铸成铜器,往往就有六七倍之利,所以大家都喜欢毁钱铸器,虽然朝廷严禁,可依然有人铤而走险。
一面是朝廷铸钱亏本,一面是新铸之钱不断被毁,或是因为开元钱含铜量高,于是被百姓私藏不舍得拿来用,导致劣币不断驱除良币。
市场上铜钱稀缺,最终朝廷不得不放开了禁铸私钱的禁令,允许百姓铸钱,甚至允许这些私钱合法流通。
这就是朝廷不负责任的做法,导致的是市场上各种私钱混乱,弄的百姓交易不便,各种各样的钱交易时有不同的价格,甚至出现了省陌等情况。
“那这样说,咱们铸钱不是会亏本?”
“咱们又没出本钱,哪会亏本呢。”马周倒是算的比较精。
秦琅想想也是,铸钱的铜用的是铜器铜像等,无本买卖啊。
“那何不干脆直接把这些铜像铜器拿去卖钱?”阿黄在旁边道。
马周于是告诉阿黄,“武德九年初,也就是今年初,朝廷就已经正式下了沙汰佛道诏,对佛道进行整顿,其中就包括了佛像等物品的管制禁令。我们手里这些东西,现在根本不能合法公开的买卖,如今留下的佛寺就那么些,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买我们的。”
“刮下来的金铂金粉,也一样可以铸成金币。”
大唐武德天子铸造的新钱开元通宝,不仅有铜开元,也有金开元和银开元,只不过数量较少,且因较贵重所以不会用在一般交易中。
熔了金、铜,再掺点其它铅锡等进去铸成钱币,再流入市场,是个不错的赚钱法子。
秦琅看着那些铜器,金身佛像,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铸钱居然还会亏本?
说到底,还是铜本身太贵,而开元通宝一枚刚好是一钱,铜料用的足,这一文钱里用到的铜料光材料钱就已经超过了货币本身的价值了。
而铸币不仅要用铜,还要铅等,同时还得有铸造和运输的成本,算下来,铸钱一千文,有时可能还要亏上百文,确实让朝廷头痛。
马周说铸币不易,朝廷一座铸钱炉,得征召许多役夫,一年下来一座铸钱炉也只能铸造三千贯钱,而朝廷在各个产铜地总共置有一百座铸钱炉,因此一年也才三十来万贯新钱产出。
“那私钱怎么能赚钱而不亏呢?”
“一来私钱做工粗糙,节约了人工成本。二者私铸钱降低纯度、减轻重量,降低了材料成本,故此私铸钱不会亏还会赚钱。”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私铸钱往往不用如朝廷一样,要把钱运输调动,因此还节省了一大笔运输成本。
甚至许多私铸钱都是直接收好铜钱,然后熔毁后再铸成薄钱小钱,一枚铜钱可以铸出两本枚私钱。再者有些私铸钱,甚至根本就不用铜,他们用铁或铅等仿成铜钱外观流出。
秦琅听了半天,觉得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铸钱的技术太落后了,从春秋到唐朝,居然一直都用的是范铸之法,而范铸又最容易导致错范和流铜现象,这样的铸造技术不但容易浪费材料,而且还会导致就是同一炉铸出来的钱,也很难统一,重量和成色上都经常有极大的差别。
一座大的钱监,往往有两三千工匠民夫常年累月的铸造加工铜钱,而为了铜材料的便利,这些钱监往往设在那里产铜的深山密林之中,运输出来又极不易。
“我觉得,如果能找到一个更简单点的铸造技术,那么我们适量的降低点含铜量,那这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秦琅捏着下巴道。
马周笑笑,“三郎你可是镇抚司丞,怎么却想着这点微末小道呢?”
“也是,琢磨这个确实有点不务正业的样子,不过有机会弄点副业搞点外快也挺好,到时充实小金库,也给弟兄们谋点福利嘛。”秦琅也笑着说道,不能给手下搞福利的领导可不是好大哥。
“三郎你若是哪天能解决这个私铸的问题,那么到时别说当宰相,起码这民部尚书的位置就非你莫属了。”马周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真要肯钻研,我觉得一定是有办法的。”秦琅道,虽然现在没办法,可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嘛,铸钱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真正高深的玩意,只要方向对了,还怕搞不出来新技术? hf();
第62章 白鹿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太子妃赐宅。
足足二百亩地的豪宅,秦琅在里面逛了半天,都感觉迷路了。
“三郎,这里真漂亮。”
女校书玉箫却是越逛越兴起,越瞧越高兴,这座府邸曾是三朝太师李穆的府邸,后来没入皇家,做过皇家别院,里面的装潢那自然是品味高尚,用料上佳。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永安坊那二亩小宅子的,也有荷塘有假山有亭阁,虽然不大,但很有家的温馨气息。”秦琅道。这处宅子实在是太大了,占地二百亩啊,里面那真是大院子套小院子,假山花园就好几座,楼阁相连,廊庑相接。
这都差不多二十个标准足球场大了。
“三郎若是不喜欢,那就算了,我们还是住永安坊。”玉箫道。
“大就大点吧,原来的翼国公府就很大,差不多跟这是一样大的,等住进来就习惯了,正好这里离亲仁坊齐国公府也就一坊之隔,到时走动也方便。”秦琅见玉箫心里喜欢这里,当然不愿意拂了美人心意。
“三郎,我好喜欢刚才那个芙蓉园,到时芙蓉盛开的时候,一定会非常美丽的。”
逛完园子,林三赶来。
“三郎,我的人好像发现点线索了。”
“什么线索?”
“就是白鹿啊。”
巨鹿王李承义现在镇抚司代号白鹿,秦琅愣了下,“这么快?”
“我也没料到,我刚把消息撒出去,重金征求线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林三本就是混迹平康坊的头头,手底下城狐社鼠那么多,人脉广路子野,再加上肯撒钱,消息还真容易得到。
这方面他比魏昶有优势,魏昶虽然也消息灵通,可毕竟他是官面人物,许多事情坊间并不愿意告诉官方,尤其是那些坊间的浮浪子弟恶少年们。
“人在哪?”
“我已经派人跟过去找了,这边马上就来告之三郎。”
“好,一起去看下。”
秦琅跟美人说了声抱歉,“你先回永安坊,我晚点回来。”
玉箫倒是挺识大体,“那三郎在外面注意安全,今个天热,小心暑气。”
·······
秦琅随着林三匆匆赶到了平安坊,结果却扑了个空。
“那人很警觉,发现有人盯上,马上就偷偷的跑了。”
“什么情况?”秦琅问。
“是一个年轻人带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很符合白鹿的模样,年纪相当,而且看着养尊处优,有一股富贵之气。”
林三带人仔细的搜查了那处地方,这是一处空宅,留下了一些生活的痕迹。
“那个年轻人看来挺警觉。”
秦琅倒觉得不警觉才奇怪,“这么看来倒真有可能是白鹿,不管这个年轻人是谁,也不管这白鹿跑到哪去了,既然已经现身了,那就跑不远,把网撒出去,给我颁下重赏,能提供消息的皆有赏钱,若能带白鹿来,我赏他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能够让整个长安的浮浪子们都燥动起来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秦琅道。
既然人没有扑到,秦琅便也就干脆往亲仁坊而去。
找人的事情自然有魏昶、林三等负责,他并不是太上心,说到底他心里对于抓个小孩子有些抵触。
·······
郑十三娘把两个孩子藏在一辆推车里,上面盖着稻草,她现在伪装成了一个推车拉活的车夫,衣服有些脏乱,脸上还贴了胡子,乍一看还真难认出这是荥阳郑氏的千金嫡女。
低着头,推着车,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往何方。
郑家虽然已经得到太子赦免,他父亲甚至官复原职,可是郑家并不安全。父亲虽没见到两个孩子,却不止一次向她旁敲侧击的打听承义的下落,她一直都说不知道,但她心里明白,一旦父亲知道了那两个孩子的消息,一定会上报太子的,他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他们。
今天的藏身地被发现后,这已经是郑十三娘不知道第几次惊惧逃走,她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哪次是真险情哪次只是风吹草动,可她现在就跟惊弓之鸟一样。
前面,一大群露出胳膊上刺青的浮浪子弟过来,他们呼呼喝喝的走过,眼睛东瞄右看,还有人在询问路人。
郑十三娘听到他们在那比划着承义的样子,心猛的揪紧了。
两个孩子很老实听话的躺在车里稻草下,一声不吭,可十三娘却还总觉得他们随时会暴露。
她把头低的更低。
但是依然有浮浪子看到她并走了过来。
她心中慌张,推着车猛走。
“等一下。”
十三娘只当没听到,继续低头猛走。
“我叫你停下。”那浮浪子恼怒在声喝道。
“停!”
郑十三娘听到了拔刀声音,于是猛的推着车子拐入一条横街奔跑起来。
“站住!”
身后的喝声大起。
郑十三娘惊慌的推着车子跑着,身后脚步声四起。
完了。
恰在此时,前方坊内出来一辆马车。
“停一下。”马车上传来一个女子叫声,马车在郑十三娘前面停下。
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有些印象的脸庞。
“恩人,是我。”
车内,玉箫对慌乱的郑十三娘喊道,她抬头看了前面,听到那些叫喊呼喝声,“恩人可是遇到麻烦了,请先上车暂避。”
郑十三娘一时记不起来这女子是谁。
“恩人不记得前不久平康坊潇洒馆了,我是玉箫,当日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当时恩人走的急,也未留下姓名。”
郑十三娘一下子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多谢。”
十三娘顾不得客气,直接从车上抱起两个娃钻入了马车厢里。
玉箫听着渐近的脚步声,对车外的小乙道,“你赶紧推这车往另一边跑去,吸引下那些追赶之人。”
“好的,小娘子。”
“注意安全。”玉箫交待。小乙推起十三娘的车子便钻入坊内,而玉箫则已经把车帘放下,让车夫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追赶的浮浪子们转过街角,刚好只看到小乙钻入坊内的一点背影。
“那小子逃进坊中了,快追。”
没有人对玉箫的马车起怀疑,因为这辆马车上有翼国公府的标记。
追兵远去,都被引入了坊中。
街道上,马车缓缓行驶。
玉箫透过侧窗看到追兵远去,“恩人放心,那些人已经被引开了。”
十三娘这时才松了口气,“刚才多谢姑娘了。”
“恩人不必客气,是我要先谢过恩人呢。”
那日潇洒馆内,柴绍用强逼迫,若不是这姑娘出手相救,后果不敢想象。那日她走的匆忙,只是暴露了女儿身份,并没有半点身份信息,想不到今日还能在这一见。
玉箫打量站她,脸上贴着胡子,衣着脏乱,十分狼狈,这副样子与当日英俊倜傥公子样千差万别,但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
她不知道为何她现在这副样子。
又看了眼那两个孩子,一个个脸色苍白,明显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不知如何称呼恩人,我该叫姐姐还是妹妹呢?”
两人简单的叙了下年庚,结果还是玉箫要大点。
“原来是妹妹,妹妹这是遇到什么灾难了?”
“家里出了点事,这是我弟弟和妹妹。”郑十三娘说。
“那妹妹这是要去哪?”
“我想出城。”
“出城去哪?”
“不知道。”
郑十三娘很茫然,有家不能回,可长安城又无其它地方可以躲藏,整天东躲西藏,但现在搜查追捕的人越来越多了,带着两个孩子担惊受怕,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玉箫看他出神发愣的样子,倒是想到其它地方去了,虽然刚刚的一场玄武门兵变,并没有引发什么长安大乱。
可依然还是死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家受到牵连。
玉箫觉得恩人就是家中受到牵连的。
“妹妹若是暂无地方可去,不如先随我回家,在我那里暂住几天。”玉箫提议。
“潇湘馆?”
“我现在已经不在潇湘馆了,那日幸得妹妹相救,把我带到了三郎那里,如今我已经嫁做三郎为妾,现居住在城南永安坊里,地方虽然小了些,但是可暂做落脚。”
“恭喜姐姐觅得良人相伴。”郑十三娘道。
“多谢妹妹吉言,你以后叫我玉箫便好,还不知道妹妹姓名呢。”
“我?我叫····”郑十三娘愣了下,却终是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我姓林名婉,家里叫我婉娘。”
“婉儿妹妹若不嫌弃,便随我回家住几日吧。”
“若是玉箫姐姐不嫌打扰便好。”
“怎么会呢。”玉箫高兴的道。
有恩必报,玉箫是个心善之人。
马车一路前行,穿街过巷,可却没有遇到一次拦截搜查,连询问都没有。
车厢上翼国公的标志,让这辆车在长安城畅通无阻。
进入永安坊府中。
郑十三娘三个被安置到西厢客房,玉箫让人给三人打来洗澡水,又给她们找来了干净衣物。
洗漱更衣过后的郑十三娘出来,玉箫都差点没认出来,太漂亮惊艳了。
“玉箫姐姐,不知姐夫可在家中,我们姐弟三个前来多有打扰,妹妹想要当面拜见感谢下姐夫。”
“三郎他在外有事,还没回来呢,其实你之前也见过他的,就是那日在章台阁,那天你还咬了他一口呢。”玉箫笑道。
“是他?”
郑十三娘脸色大变。 hf();
第63章 让你高攀不起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亲仁坊。
秦琅与阿黄还有秦用打马回来。
守门的福伯远远看到,一脚踢在靠着大门打盹的儿子来旺身上,“小兔崽子,没见到三郎回来了,还不赶紧去迎接。”
亲仁坊秦家府第上的牌匾已经从翼国公府换成了齐国公府,而且这次的门匾还是由皇太子李世民亲笔御题赐下,几个字描金绘彩彰显不俗。
这座足足占了亲仁坊二百亩地之广的齐国公府,现在秦琅看来,也并没有初次时的震撼了,毕竟他现在平康坊的御赐新宅也是足足二百亩,况且平康坊的位置比亲仁坊更靠近皇城更尊贵些。
齐国公府同样是特旨临街开门。
秦琅刚下马,结果那边福伯已经让家丁把中门打开来了。
“三郎,请。”
“福伯,这么客气做什么?怎么还把中门打开了?”
越是大户人家,中门一般越是不会轻易开启的。
“三郎你当日离家之时,我就料定你定有大出息的,只是老奴也没有想到,你出息的这么快呢,你现在可不一般了,你如今可是大唐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翼国公、长乐郡马都尉、镇抚司丞、兼门下行走呢。”一头花白头发的福伯佝着腰,望着秦琅的目光里有种欣慰的光。
“三郎你现在出去另立门户,现在也是实封国公了,如今再回来当然得开中门迎接。”
“阿郎的翼国公爵位落到你的身上,你不知道我们府里这些人有多替你高兴呢。”
秦琅听了这话,有几分暖暖的感觉。
秦府里现在有四男二女,人丁也不算单薄,可也只有秦琅年纪大点,其余的几个小郎君小娘子那都是才两三岁大的娃娃,他们跟秦琅处的更久,感情也更深些。
福伯呵呵的笑道,“咱们这国公府大门啊,平时崔阿舅来了也不开的。”
说话间,来旺已经带着秦琼过来了。
今日秦琼正好在家休沐,听说儿子回来了,居然亲自迎到门口来。
“听说你得了新差事。”秦琼站在那问道。
“嗯,不做长安县令了,太子殿下让我组建镇抚司。”
“走,进厅里谈。”
秦琅扭头对阿黄道,“阿黄,你把我鞍袋里的那袋金豆子拿出来,赏给府里人。今日人人有份,各各有赏,也算是我秦琅感谢大伙昔日对我的照顾,也拜托大家以后能替我好好照顾阿耶与诸位弟弟妹妹们。”
那金豆子是秦琅用太子李世民所赐的金粉做成黄豆大小的金豆子,一粒豆子看似很小,但金子密度大,这一枚约有两钱重。眼下天下刚结束连年战乱,可黄金依然贵重,一两黄金就能换约两万铜钱,这么一小枚金豆可是能值四千钱左右,哪怕以现在长安斗米匹绢值二百多文来算,这一粒金豆都能买到两石米了。
阿黄拿出袋子,抓出金豆就开始撒。
一人一颗。
金灿灿的小金豆子,拿在手里很有份量,更显可爱。
福伯等人拿着金豆,一时都有些怔住了。
“这可使不得,怎敢收三郎这么重的赏赐!”
秦琼在边上看了,也只是摇了摇头道,“既然是三郎给的,你们收下就是,以往你们照顾他多年,如今他也算有了点出息,给你们点回报你们收下便是,没什么使不得的。”
虽然他觉得儿子的行为有些过于孟浪,但这是儿子的金子,他愿意赏人,他当然也不会拦着,相反,倒觉得儿子有些重义轻财,挺好的。
齐国公府里人很多,阿黄提着个钱袋到处撒金豆,转眼就发出一百多粒金豆子,也足足有两斤多黄金,价值五百贯有余。
大家得了秦琼的话,于是喜笑颜开的收下,感激不尽。
崔娘子在后院里正跟兄长崔敦礼和嫂子卢氏在说话,有丫环得了赏钱过来禀报炫耀。
那崔敦礼一听,不由的恼怒。
“这个秦琅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几日我跑他那永安坊的宅子不知道多少趟,为他报了多少好消息,可他连杯茶都没给我喝过一口,这会到是对这些下人奴仆们这么大方了,人手一颗金豆子,真是有钱啊。”话里满是怨气和酸气。
崔娘子听了也不由的叹了声气,对这个年长庶子她其实也有点心情复杂。
“阿兄也莫要如此说三郎,三郎终归是年轻些,一时得意有些跳脱轻浮也是正常,不过这孩子总的来说还是挺不错的,先前因你来说媒郑氏女之事闹的不高兴,一气之下干脆出去自立门户了,也是个有本事的,净身出户,坚持不肯要这国公府里的一粒米一文钱,说都留给弟弟妹妹们,本来你姐夫都说要把国公府一半产业给他的。”
“还有这事?”崔敦礼皱眉,“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叔宝真说过要把一半产业给秦琅?那就是他的不对了,秦琅不过是一个婢生庶子,哪有资格分一半产业?随便给点田地钱银就不错了,分一半,也太坏规矩了,那今后那几个庶子也个个要分,将来咱们五郎还剩下什么?这嫡庶岂不没了分别,失了尊卑?”
崔敦礼妻子卢氏出身范阳卢氏,也是五姓女,五姓七家最讲究嫡庶,对秦琼这种乱来的分家法也是不满。
“算了,三郎没要这府里东西,还给我写了份承诺书,承诺今后这府里产业与他再无瓜葛。其实,现在三郎也已经少年得意,又是上柱国又是翼国公,听说太子爷对他很是器重,虽然先前赐婚三郎拒绝了,可现在总算转了性子,如今尚了太子嫡长女长乐郡主,反倒比之前尚丹阳郡主更受宠了,给了五百户食邑封户,又给了许多田地钱帛金银等,三郎现在也是万贯家业,不比这府里少了。”
·······
“这小子有些邪门。”崔敦礼一想到因为这小子,自己反被秦王嫌恶,不由的更加恼火。
崔娘子对兄长道,“阿兄以后莫要说这些了,我知道三郎对阿兄有过不敬,可你是长辈,多担待一点。不管怎么说,如今三郎很得太子器重,阶高爵显,又尚郡主,阿兄之前跟错了人,将来想在朝中上升,也还得多依仗你姐夫父子帮衬,咱们本是一家人,莫要因为一时嫌隙,最后反倒把关系搞僵硬了。”
“阿兄一会不如就跟三郎认个错,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崔敦礼差点跳起来。
“我跟秦琅认错?凭什么?我怎么说也是长辈,是他阿舅。”
“阿兄,我非三郎生母,你自然也算不了他亲娘舅,若是关系好,他自然会认你为舅,可若关系不睦,他又岂会认你这个舅?”
这时卢氏倒也想明白过来,不管怎么说,秦琼父子现在确实是太子红人,父子皆国公,一门三上柱国,崔敦礼现在却是因为先前跟错了人,如今处境不妙呢。
“妹妹说的有理呢,你一会就认个错好了。”
崔敦礼胀红着脸,可又无可奈何。
堂堂五姓嫡子,但现在朝堂上确实处境不好,若没人肯帮一把,空有显贵家世也没用。
·······
齐国公府前厅内。
秦琼爷俩聊了几句,崔氏便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崔敦礼夫妇也一起过来相见。
庶四子秦理字怀道,今年也才两岁多点,这孩子运气不错,之前李世民重赏秦琼父子,特追赠秦琼父亲秦爱济南郡公爵位,并特旨让秦琼庶子秦理袭爵,连上柱国的勋也袭了。
一个两岁多的娃娃,却已经顶着个济南郡公的爵位和上柱国的勋官,这等殊荣也就是刚致仕的宰相裴寂享受到了,裴寂致仕,进司空衔,一子袭魏国公爵,一子特旨赐封河东郡公爵。
“阿兄。”秦怀道见到秦琅高兴的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喊抱抱。
秦琅抱起老四,这孩子也是个妾生庶子,母亲是秦琼秦唐后李渊所赐的宫中美人,一个性格温和的女子,平时在府里也是不争不求的。
倒是老五秦珣秦广道进来后,只是扯着母亲崔氏的衣裙,并不过来亲近。秦珣比秦理只小了一个多月,都是武德八年生,今年两岁多点,但与秦琅却是向来不怎么熟络的,这孩子有些被崔氏宠溺,整天粘着母亲。
“快拜见你三兄。”崔氏把秦珣从身后扯出来,让他也去秦琅那边。
可秦珣却扭着身子不肯迈步。
秦琅见了,笑了笑,上前伸手抱起这小子。
“五郎和四郎哪个高啊,比一比?”
“我比五弟高。”四郎怀道较活跃。
秦琅从身上摸出两块玉来,给兄弟俩一人一块,结果怀道手里的那块马上就被广道抢走了。
他一人两块都要。
“给哥哥一块。”秦琅道。
“弟弟要就给弟弟吧。”怀道倒是很懂事的样子。
广道一手一块,也不谢。
秦琅见了皱眉,直接在广道头上敲了一下,把怀道的那块玉抢了下来还给怀道,广道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还把秦琅给他的那块玉给摔了。
广道挣脱秦琅扑回母亲崔氏怀抱,哭着说婢生奴欺负他。
怀道有些害怕的依在秦琅怀里不敢吭声了。
秦琅听了直皱眉。
“大娘子,五弟有些被惯坏了,有些话也不知道是听哪个不懂事下人胡乱说的,还是什么,自己的亲兄弟,他居然却骂称婢生奴,太不应该了。”
崔娘子陪着笑脸,“三郎说的是,这孩子平时太宠他了,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她居然把秦珣推开,“跪下,向你三兄四兄赔礼道歉。”
秦珣还在哭闹,崔氏一巴掌居然扇在了儿子的脸上。
秦珣哭的更厉害了。
崔妻卢氏便把他抱了过去,崔敦礼在一边阴阳怪气的道,“三郎如今爵高官显,倒是要代父母教弟了?”
秦琅懒得理会他,对崔氏说了声无须如此。
秦琼黑着脸,“够了。”
他一声吼,秦珣不敢哭了。
“五郎确实有些太过宠溺了,今天的事本就是他不对,夫人处置也没有错,我罚他跪半个时辰,不到时候不许起来。回头还得向三郎和四郎道歉赔礼。”
“阿耶,五郎也还小,不太懂事,多教一教就是,没必要罚他下跪,跪久了容易伤到腿。”秦琅劝说。
“不行,不管不行了。”秦琼道。
秦琅把秦珣再次拉到身边,“五弟,你跟四哥道个歉。”
秦珣平日骄纵的很,可却还是很怕秦琼的,现在秦琼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真是把他吓倒了,哭的抽抽噎噎的,见今日母亲崔氏也不来帮护,于是只能向秦理说了声对不起。
“还有你三哥!”秦琼喝道。
“三哥,对不起。”
“好了,以后记住,我们虽是同父异母,但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俗话说的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世上再没有比亲兄弟更亲的了,以后要兄弟友爱,你若是连兄弟都容不了,将来又容的下谁?若连兄弟都不肯帮衬你,你将来又有谁肯帮你呢?你是阿耶嫡子,也是齐国公世子,将来这齐国公的爵位和产业,都要你来继承的,还指望你继续光耀门楣呢!”
玉摔了,秦琅又拿了块玉给秦珣,并且也给了才半岁多的老六秦珪秦善道一块玉。
秦家六兄弟,老大老二亡于洛阳,剩下的四兄弟,不论年长年幼,都已经取了表字,这也是因为秦家四兄弟,连秦善道其实也已经有了勋官,故此授官前取好了表字。他们的勋官,其实也是秦琼论功述勋后,因功高忠恳,而分赏诸子。
两个妹妹,秦琅一人送了一串珍珠项链。
秦琅还给崔氏送了柄玉如意,给秦琼送了把玉剑。
秦琼今天很高兴,不仅是因为儿子送了礼,更因为秦琅没再执拗,虽没改口同意尚丹阳公主,可愿意尚太子嫡长女长乐郡主也是更让人意外惊喜,哪怕长乐才四岁,但对于勋戚名门来说这还真不是事,等个十年就能成亲了。
秦琼笑道,“三郎你如今自立门户了,虽然也得了不少赏赐,但也要懂得勤俭持家,要知道理财,否则光进不出,坐吃山空。”
“阿耶请放心。”
最后说到了阿黄和秦用。
秦用得封子爵,阿黄也封了男爵,如今听说两人又都到秦琅的镇抚司任六七品职事,秦琼很高兴。
“用儿跟随我多年,很有本事,阿黄也是忠心耿耿,有他们两个跟在你身边帮衬,我也放心多了。”
“阿耶,之前义兄从府里带出来的那十六个家兵,我想就让他们留在我那边。我会善待他们的,上次他们随我靖乱,殿下给了每人一百亩地、授勋三转,还有不少钱帛,我呢另外再给每人一笔安家费,让他们把妻儿老小接过去,我还给他们在镇抚司里安排了个差事,都是从九品的武职,也算是个出身了。”
这下秦琼有些意外了,那些家兵都是秦琼的亲兵老兄弟,但原来也都是秦家部曲,连良人都算不上的,现在秦琅却能给他们谋到武职品官,对这些老兄弟来说,这真的是个极好的结果了。
“这样很好,府里你还有用的着的,尽管带走。他们跟着你,我相信你也不会亏待他们的。”秦琼很大方的道。
“三郎啊,其它的事情我没什么可操心的,唯有一点,尚长乐郡主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秦琼问。怎么原本说要娶丹阳公主,最后太子却又改赐婚长乐郡主,辈份都改了,姑姑变侄女。
“这个说来话长。”秦琅苦笑,有崔敦礼这样的外人在,他也不好说这是太子的一个折衷之计。
这时崔氏道,“你现在虽才十六,可已经是国公了,身上也是正四品上的职事,既然分家立户了,自然也得考虑成亲,不过你如今虽然尚了长乐郡主,可真要成亲起码还得等十年。你也应当考虑纳两房贵妾,这样也早日生子,早点开枝散叶啊。”说着,崔氏便委婉的提起自己娘家倒有个合适的侄女,“三郎有空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的。”
秦琅意外,打量了下崔敦礼夫妇,结果崔敦礼居然对他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大娘子的侄女,难道是崔舍人的千金?”
崔敦礼妻子赶紧点头,“是我家大娘,今年十三岁,可人是极不错的······”
“打住,才十三岁?那不合适。”秦琅直接拒绝了。
这下崔敦礼的脸色更难看了,“三郎莫不是瞧不起我?”你四岁的长乐郡主都肯尚,我家十三岁的女儿你不要?他觉得秦琅还是攀龙附凤,皇帝女儿不要却要太子嫡长女,摆明了就是看皇帝已经被软禁在宫里没权了。
“没有那个意思。”秦琅只是笑笑。
“三郎啊,咱们亲上加亲多好,我博陵崔氏女,那也是名门之女,何况我家大娘那是嫡女,母族又是范阳卢氏,你们若是成亲,那就是军功新贵秦家,与名门士族崔氏和卢氏的强强联姻啊,你考虑考虑。”卢氏在一边提醒她娘家的名门地位。
崔敦礼现在确实是有点急了,失去了旧靠山,又被新太子恶,眼下甚至都顾不得五姓七宗的名门脸面,连嫡长女都肯给秦琅这个他向来瞧不起的妾生庶子做妾了。
这在过往,不敢想象,再是国公府的贵妾,那也还是妾啊。
五姓嫡女,下嫁将门庶子都是跌了身份,何况还是去做妾。
可就算如此,秦琅居然还拒绝了。
“夫人,非是我对你家有什么不满,只是令千金年芳十三,这还真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这个年纪,根本不到婚嫁的年纪嘛。其实我也才十六,还没成丁呢。”这确实是秦琅的正当理由,十三岁,这根本是个要牢底坐穿的年纪嘛,放后世,那才是个初中生呢。
早恋都还算早,更别说结婚了。
“十三岁怎么就算早了?想当今太子殿下当年娶长妃太子妃时,太子妃也才十三岁,太子也才十六,正是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啊?长乐郡主更才四岁呢,你不也尚了。我家大娘十三岁了,现在订亲,也可以再等一二年再过门啊。”崔敦礼气愤的道。
虽说名门士族流行晚婚,经常有三十多岁才结婚的,但那是因为那些名门士族结婚得门当户对,得找个相当的对象并不容易,但他们宁愿等也不愿随便找个结婚,当然他们虽然晚婚,可却也往往十几岁时便开始纳妾生子了。
若是碰到合适的,那么十三四岁便早婚也是极正常的。
只是秦琅却不愿意。
年纪只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他才不愿意给崔敦礼当女婿呢。
“这事不要再提了,我也多谢几位的好意,心领了!”
一句话,把崔敦礼夫妇和秦琼夫妇都堵住了。 hf();
第64章 图穷匕首现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午后。
秦琅离开亲仁坊齐国公府,除了崔敦礼夫妇面色很难看外,府里其它人都是一脸依依不舍的来送行。
连崔娘子都难得的拉着他说了好多‘掏心窝子的话’。
大门口,之前随着秦琅参与靖乱的十六名秦府家兵,此刻都已经把自己的妻儿老小们都带来了,并把被褥等家当也都打包好了,站在那里满怀期待。
福伯把一叠符契交给秦琅。
“这是秦勇他们与妻儿的契书。”
秦琅来要人,秦琼便把这些家兵部曲及家眷妻小的契书都给了秦琅。
“多谢福伯。”
“是他们要感谢你,遇到三郎你,不但还良入籍,而且还得了官身武职,祖上八辈积了大德才能遇到三郎你这样的好主上呢。”
秦琼上前跟昔日亲兵们告别,这些家兵好多都是早年为贼做寇当反贼的俘虏,后来被秦琼击败或是被官军俘虏,最后被朝廷赏赐给秦琼做了奴隶,秦琼用他们为亲兵,一些表现好运气不错的人活了下来,并且被放免为部曲身份,脱了奴隶身份,秦琼还帮他们娶了妻子,如今也有妻儿。甚至有些秦琼还帮他们寻到了他们的父母家人,接他们过来一起生活。
“阿郎,若非是去三郎那,我们是绝舍不得离开阿郎身边的。”
长的高大的秦勇握着秦琼的手忍不住落泪,跟着秦琼身边也十几年了,多年的主仆关系真不忍分别。
这位号称银面韦陀的秦琼家将,也是位勇悍了得的战将,战场上他救过秦琼多次,可秦琼也曾经为他挡过枪,甚至为了救出受伤陷入敌阵的他,曾经三次杀回重围舍命救他。
以他的本事,其实早就可以叙功封官了,可是秦勇一直不肯离开秦琼身边,甘愿做个秦家部曲家将。
“我知道,三郎人年轻,出来做事身边得有几个信的过的人。你跟用儿他们跟在身边可以多帮衬下他!”
说完,秦琼递给秦勇一张纸。
“这是一张地契,是三原县的一百亩地,就在白渠边不远,水浇好地,你收下。”除了一百亩地,秦琼还给了秦勇一些金银,加起来也值个百贯左右了。
“阿郎,这个我不能收。三郎已经给了我百贯安家费,又给我请来了丰厚的赏赐,何况还有官职,足够我们一家以后安居乐业了。”
“拿着吧,都是过命的兄弟,我秦琼一直拿你们当兄弟,你们今天也别跟我客气。就算你今天出了这府门,可以后我们依然还是一家人,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没事,也希望你们能够经常回来找我喝酒。”
秦琼不是那种重财的人。
十六名出府的亲兵部曲,他每人准备了一百贯的钱财,另外加一百亩地。基本上都是长安附近的良田,这一下子就是一千六百亩,另外他还给了秦用和阿黄各两百亩地。
秦琼虽然说近年得了许多赏赐,玄武门后更是得了大批田地钱银赏赐,但这一下子两千亩地,和两千多贯钱拿出来,也不是一笔小钱。
崔氏就觉得有些太多了,认为每人给五万钱就已经很丰厚了,不用再给田地。
但秦琼没听崔氏的,当初他要给儿子一半产业,秦琅没要,秦琼没坚持,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儿子有骨气有本事。但今天的事情不一样,今天要走的是老兄弟们。
“来旺,给我拿酒来,我为老兄弟们送行。”
秦琼高喊。
酒坛打开,秦琼倒满一碗碗酒。
“来,干了这碗酒,祝你们今后前程似锦!”
一个又一个的汉子,捧起酒碗就一饮而尽。
“三郎,你来。”秦琼招手。
“这些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伙计了,比如秦勇就跟随了我十二年之久,他们跟我出生入死,无数次生死相依,如今我把这些老兄弟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厚待他们,若是他们跟你走了过的不好,我可不依你!”
秦琼红着眼睛道。
秦琅没有从过军,也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是上次玄武门之变里,他也拉起过队伍,也真刀真枪的干过两仗,因此对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生死兄弟情,也是有一点点体会的。
这种感情,是掺不了假的,哪怕秦琼是大将军,秦勇他们只是家兵,但身份地位的差距却不会改变他们那种经历刀与剑血与火的生死兄弟之情。
此刻,他觉得秦琼交给他的是一份沉甸甸的感情。
“谢谢阿耶,也请阿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们的,绝不会辜负他们。”
秦琅也倒满一碗酒,端起。
“勇哥,还有诸位老叔老哥们,这碗酒我敬你们,今后,请大家多帮衬。”
秦勇笑道,“上次咱们兄弟伙跟着三郎也做了一票买卖,咱们也是亲眼瞧见了三人的为人和作派的,三郎虽年轻,但做事大气,豪迈,兄弟伙们都觉得跟三郎做事爽快。三郎要我们伙去做事,其实大家也挺愿意的。”
秦琅的身上有秦琼的那种勇敢、义气,这是秦勇等人习惯并欣赏喜欢的。
若非如此,就算秦琅能给他们好的待遇,他们也未必愿意离开齐国公府秦琼身边。
秦琅在门口喝了五六碗酒,上马的时候都有些摇晃了,结果豹子头比他还喝的多,酒劲上来,豹子头直接跑起来。
长安城中策马奔驰。
最后甚至都奔到了天街御道朱雀大街上去了。
秦勇等人拦都拦不住,越拦截豹子头越撒欢,又跑又蹦又跳的,搞的长安城中一阵鸡飞狗跳。
“哎呦,想不到咱们第一天跟随三郎,就惹事了。”秦勇直叹气。
长安城中是不允许策马奔腾的,更别说朱雀天街上奔驰了。
巡街的武候街使,还有巡街御史,都是很快就把报告打了上去,纷纷弹劾翼国公、镇抚司丞秦琅天街纵马。
李世民案前呈上弹劾奏章的时候,秦琅已经被豹子头背着在长安城里奔驰了大半圈,然后回到了永安坊府中。
豹子头跑痛快了便回马厩去了,秦琅颠的有些屁股疼。
秦用、阿黄还有秦勇等十六骑一路紧随跟来。
“三郎,今天怕是惹事了,估计会有御史弹劾。”秦勇担忧道。
秦琅倒是无所谓,既然发生的事情也没理由过多后悔,“算了,大家还是先回去安置好家眷吧,给你们三天假期,三天后到平康坊镇抚司衙门上班。”
此时秦琅酒劲上头,也是晕乎乎的,只想去冲个澡然后睡一觉。
尤其是这天闷热闷热的,酒后更加头晕脑胀。
进了后院,玉箫便迎了上来。
“三郎怎么喝这么多酒?天如此热酒喝多了更难受。”
“无妨,一时高兴。”
“玉箫,叫人给人打水拿衣服,我要洗澡。”
玉箫与绿珠扶着秦琅回房,“三郎,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声,就是今日我从平康坊回来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了恩人,就是那日在平章阁帮我脱了柴令武虎口的那个,她后来不是还咬你来着,最后匆匆跑了·····”
秦琅酒意上头,听的有一句没一句的。
等绿珠准备好了洗澡水后,被服侍着擦洗完便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秦琅坐在那里,喝着玉箫给他刚泡好的茶水。
喝着喝着,想起了之前玉箫跟他说的那些话。
恩人、平章阁咬他的女子。
“玉箫。”
“三郎?”玉箫抬起头。“酒醒了点没?”
“已经醒了,之前你跟我说遇到当日出手帮过你的恩人?”
“嗯,恩人现在家中·······”
听玉箫再次说了一遍详细,秦琅才知道了事情经过。
“那姑娘曾经帮过你,如今她遇到了难处,你帮她一回也是应当的。”
“三郎你这样想就好了,我还怕你不高兴我带个外人回来呢。”玉箫高兴的道,“其实婉儿妹妹也很可怜呢,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一对才几岁的弟弟妹妹在外逃难,东躲西藏的······”
“你说她还带了两个年幼孩子在身边?多大?长什么样?”秦琅听的有些警觉起来,不由的仔细询问起来。
“三郎若是现在愿意,我可以叫婉儿妹妹带她弟弟妹妹一起来见一下。”
“好。”
等玉箫出去,秦琅让绿珠去叫来秦用。
“阿兄,你那里可有白鹿的画像?”
“有。”秦用并没有多问,转眼出去一会后进来,递上一张巨鹿王李承义的画像。
画像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小男孩。
秦琅仔细看过,然后把画像收起放入怀中。
刚才玉箫说恩人落难街头时,他还没怎么多想,可当说她还带着一对几岁的可爱孩子后,秦琅马上就不由的想到了失踪在外的李承义。
坐在那里等了会,玉箫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两个孩子。
“三郎,这便是林婉妹妹。”
“哦,这是令弟令妹?”秦琅问。
郑十三娘自进来后,一双眼睛便直盯着秦琅。
“是的。”郑十三娘低着头回答。
秦琅笑笑,“玉箫,你帮我拿点糕点来给孩子们吃。”
玉箫应声起身离去。 hf();
第65章 包庇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笑着对一直低头的郑十三娘道,
“这位小姑娘应当是巨鹿王李承义殿下的胞妹闻喜郡主李婉顺了,林婉也肯定并非姑娘真名了。”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郑十三娘脸色变的苍白,却还在竭力维持着镇定。
“姑娘,我如今是镇抚司丞,姑娘可听说过镇抚司这个新设衙门?那是新太子殿下特为肃清废太子余孽而设立的,镇抚司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追查捉拿李承义寻找李婉顺,你以为我手里会没有他们的画像吗?”说着,秦琅自怀里掏出巨鹿王的画像。
郑十三娘看到那副画像,整个人都垮了。
“你想怎么样?”
“我是镇抚司丞,而镇抚司的职责是追捕废太子余孽,你说会怎么样呢?”秦琅淡淡的道,“自然是要带回镇抚司衙门,听候太子殿下发落。”
“不!”
郑十三娘尖叫。
“我答应过姑姑,一定会保护好承义和婉顺的。”
“姑姑?”
秦琅扬了扬眉毛,“你说的莫不是废太子妃郑观音?那么你也是郑家人?”
郑十三娘有些绝望的道,“没错,我就是荥阳郑氏女,那个曾被你两度拒婚的郑十三娘!”说完,郑十三娘突然拔出一支匕首直扑向秦琅。
叮当一声。
郑十三娘的匕首却被秦琅拿起桌上的铜盘挡下,紧接着秦琅一个擒拿手,便已经锁住郑氏手腕,然后空手夺白刃。
秦琅一手扼着郑十三娘的脖颈,另一只手抓着夺来的匕首。
“姑娘拿刀杀人,就不怕溅你满身是血吗?”
郑十三娘失手被控,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秦琅觉得这个女子很烈,初次见面在平章阁,女扮男装救了玉箫然后又咬了自己一口,而再次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当然,更料不到她居然是那个曾被自己两拒的郑氏嫡女。
“郑婉言!”
“这名字不错,不愧是大家闺秀,只是你我虽然有些误会,可也并不一定要这样吧?”
郑十三娘睁开眼睛,看到秦琅距他极近的脸,极力向后躲避,“放了他们,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只要放了他们,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郑十三娘,你也知道宫变之后,太子是绝不会放过废太子的儿子,闻喜郡主或许还能留下,可几位郡王不可能。”秦琅虽然心里也不赞成这样的斩草除根,可却能够理解李世民和他那些心腹们的想法。
现实便是如此残酷。
换做是建成是胜利者,事后也一样不会放过恒山郡王承乾他们的。
“放了婉言姐姐。”
闻喜郡主李婉顺扑上来撕扯秦琅的手臂,李承义却脸色苍白的呆怔在那里。
小姑娘又撕又咬,秦琅只得放开了郑十三娘,将郡主拎开。
玉箫回来,看到厅里的场面,惊住。
“三郎?”
秦琅无奈的道,“你知道这位林婉姑娘真名是什么吗,又知道这两个小孩子是何人?”
“婉儿妹妹救过我的,三郎。”玉箫道。
“你这位婉儿妹妹真名郑婉言,荥阳郑氏女,族中排行第十三。而这两个小孩子,皆是废太子的儿女,一位是闻喜郡主李婉顺,一位是巨鹿郡王李承义,他们都是太子钦命追捕捉拿的要犯。”
玉箫听完,也不由的愣住。
“郑十三娘?那岂不是三郎曾经拒婚的那位?”
“确实是她。”
厅中一时安静。
“三郎打算怎么办?”玉箫问。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交给太子。”
“可是,可是······”玉箫不忍心。
郑十三娘突然向秦琅跪下。
“只要你放我们走,不,只要你放他们姐弟走,我愿意答应你的任务要求。”
秦琅扬扬眉。
“任何事?”
郑十三娘咬着嘴唇,“任何事!”
“我并没有这个本事,也不敢,就算我让他们从我这个门走出去,可我敢保证要不了半天,他们就会被捉到,到时我也脱不了干系。郑姑娘,谁也救不了李承义了,他是必死的。我只能说,郡主或许能得到宽免。”
“不,我答应过姑姑的,要让他们活下来。”
秦琅叹口气。
其实今天的场面来看,李承义姐弟确实很无辜也很可怜,但事实上,当日秦琅加入靖乱,那也是带着满门上下一起在冒险的,一旦当日失败,那他秦琅人头不保外,秦府上下百余口人也都难逃一死,他那一两岁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是一样的下场。
郑十三娘跪地不起,不顾五姓女的身份,向秦琅跪求。
“唉,我这个人啊,其实很心软。之前我两度拒你婚事,害你也声名有损,算是给你点补偿吧,更何况你还救过玉箫,我呢也欠你一个人情。”秦琅想了想,“这样吧,你把承义交给我,我呢带他回镇抚司衙门,我会向太子替他求个情的,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但是这样一来的话,闻喜郡主与你可以置身事外,不受牵连,如何?”
“没有其它的办法吗?求你!”
秦琅摇头。
“不!”
郑十三娘不肯答应,不管是承义还是婉顺,都是她的亲人,如何能放弃一个。
秦琅叫来了阿黄和秦用、秦勇、马周等几个。
“三郎,何必把自己卷入其中呢?”银面韦陀提醒他。
“算了,这事就这样吧,你们替我先看好郑十三娘和郡主,不要让她们离开府上,我先带承义回去覆命。”
·······
东宫。
崇教殿。
秦琅跟着一名宦官进来,李世民正在批阅奏章,见他来了也没有抬头招呼的意思,于是秦琅便只能跪坐在地上。
足足跪坐了半个时辰左右,李世民才终于站了起来。
“御史上表弹劾,说你秦琅居功自傲,骄纵不法,居然白日醉酒,天街纵马驰骋,你可知罪?”
秦琅感觉李世民今天的语气不对,一种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甚至带着点生疏冰冷的感觉,以往他跟李世民每次见面,李世民都对他极为客气,甚至是有点刻意示好的感觉。
不过秦琅倒是很快就转过弯来了,李世民今非昔比了。
他们刚见时,李世民正处于最危险的时候,他需要帮助,需要忠心,对于秦琅这样的心腹大将之子当然也就折节示好,甚至靖乱刚平时,李世民对他还有感激之情。
可现在,却只是纯粹的君臣之间的关系了。
哪怕还有一个表面上的翁婿关系。
就事论事,当君主的当然没理由一直跟臣子这般。
“臣知罪。”
秦琅顿首,“臣有急事奏告,臣已经抓得巨鹿王李承义,现就在平康坊镇抚司衙门里。”
李世民一听,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你找到了承义了?”
“千真万确,幸不辱命。”
李世民背起手转了几圈,“既然已经确认了,那就赐他一杯毒酒,送他上路吧。”
“殿下,我见过那孩子,才三岁不到。”
“那也是建成之子。”李世民声音有些僵硬。
秦琅明白了,李世民不会放过那个可怜的孩子。
“闻喜郡主找到了吗?”
秦琅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继续搜捕。”
“殿下,臣以为既然承义已经捉到,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大张旗鼓的追捕郡主。毕竟闻喜郡主也只是个三岁的女娃,她并非废太子的儿子,就算流落民间也不会再对朝局有什么影响。”
“相反,若是殿下就此停止追捕,也能让靖乱的影响早点过去,让天下各地原废太子党人安心。”
······
秦琅一番苦劝,最终有了些作用。
或许是因为秦琅这么迅速的抓到了巨鹿王,这让李世民对他的办事能力大为赞赏。
“念你办事有功,那么之前醉驰天街之事便功过相抵,既往不咎了,以后莫要再胡来了。”李世民给秦琅倒了杯冰镇的酸梅汤,“镇抚司上下办事得力,着赏钱百贯,赐御酒十坛,米百石,你负责分赏。”
李世民拍着秦琅的肩膀,“三郎啊,你小子办事能力很强,就是有时得注意下规矩。我这里再交给你一件新的差事,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兄弟等诸将当日率宫府败兵逃往终南山躲藏,到现在也还不肯下山受降。我希望你进趟终南山,找到他们,宣告孤的赦免旨意,令他们早点下山,莫要再自误下去了。”
李世民虽然早下了赦免令,可当日谢叔方等攻打玄武门,围攻宏义宫,杀了敬君宏和吕世衡,甚至差点攻下了秦王府,杀的人可不少,事后逃入终南山中却是不敢轻易相信朝廷的招安。
这伙人藏进大山里,也有一千多人,是个不小的隐患。
李世民也不想大张旗鼓的这个时候派大军入山围剿,一来影响不好,二来谢薛等人皆是一时猛将,他还是想要把这些人招揽过来。
眼下地方上还有李艺、李瑗等许多实力派没有完全表态效忠,李世民更希望京师能够保持安稳的局面,这个时候若是直接动刀动枪的大肆讨逆,会让李艺等人有不好的想法。 hf();
第66章 投名状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镇抚司。
一大早上,秦琅打着哈欠刚踏进衙门,便发现有司里众人等候多时了。
“大家早啊。”
“司丞,不早了,大家等你开早会呢。”主簿魏征很不客气的道。
秦琅有些不好意思,每天早上开个早会这是他这个上司亲自制订的,当时还制订了不少镇抚司规章制度,比如衙门里坐班的这些人每天得早上点名登记,不许迟到,不许早退等等。
不料大家都很遵守,自己却迟到了。
“昨晚出了个紧急任务,耽误了点休息。”秦琅毫不脸红的道。
这时另一位主簿马周上前,“司丞,今天司里调来三位新同僚。”
三个熟悉面孔上前来。
便宜老舅崔敦礼,差点当了他岳父的郑玄礼,还有原来的上司许敬宗。
看着这三位长须飘飘过来,若不是他们身上的绿袍有点显眼,秦琅还真以为认错人了。
许敬宗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下官拜见秦司丞!”
“许公这是何意?”
“殿上君前失仪,被御史弹劾,贬降为镇抚司长史。”许敬宗无奈道。
“镇抚司有长史吗?”秦琅意外,这许敬宗之前好歹是秦王府十八学士,政变前就已经放外长安县令,穿上绯袍了,靖乱后,更是被拜为检校雍州治中从事,主持雍州二十余县政务,怎么现在还贬到他镇抚司来了。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许某便是司丞下属了,还望司丞多关照一二。”许敬宗虽然站在秦琅这个昔日属下面前有些难堪,但这也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狠人,姿态摆的很低。
接着崔敦礼和郑玄礼也上来见礼,两个原本一个是中书通事舍人,一个是门下给事中,都是清要显贵之职,但现在都被赶到镇抚司来了,崔敦礼被授为左司马,郑玄礼授为右司马。
镇抚司本没有长史和司马,现在却新授这三人此职,长史为正六品上,左右司马为正六品下。
崔敦礼拜见秦琅的时候,面色僵硬难看。郑玄礼则是一脸的谄媚笑容,好像一条赖皮狗一样。
秦琅有些头痛,他知道这三人是李世民塞进来的,肯定是掺沙子了。之前还说镇抚司完全交给他来组建,让他征辟招募属吏部下,可转眼就送来了三个人。
一个个来头都不小,许敬宗那是前朝侍郎之子,考中过秀才,做过州书佐,本朝也做了秦王府学士、长安县令、检校雍州治中等要职,还是士族子弟。
崔郑两个更不一般,都是五姓子,且都在三省中枢担任过重要职务,家世学问都是顶级的,此时却跑到他这小衙门来了。
“开个例行早会吧。”
秦琅对许敬宗还算客气,毕竟这家伙以前虽然有点奸滑,但对他还算是比较照顾的。可对崔郑二人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也是冷脸相对。
原来大雄宝殿已经收拾了出来,改做了镇抚司议事厅。
早有吏员给新来的三位上官准备了新的坐垫。
大家都脱了鞋子入厅,然后各位职位顺序坐下。
厅里也没有椅子,直接跪坐在蒲团上。
“今天有新同僚到任,大家就都自我介绍一下吧。本官祖籍齐州历城,姓名秦琅,表字怀良,镇抚司司丞。”秦琅带头。
“杭州新城许敬宗,表字延族,高阳许氏,镇抚司长史。”
“北方第一士族博陵崔氏,崔敦礼!镇抚司左司马。”
“山东士族领袖荥阳郑氏,郑玄礼!镇抚司右司马。”
崔郑二人自我介绍时,都自称本族是第一士族。
······
“好了,现在大家既然已经都自我介绍了,那以后就同衙共事,齐心协力。”
秦琅没理会那两人争论家世名头。
“诸位各自汇报一下负责的工作进展。老刘,你那行动队招募到多少人了?老赵,你那边监狱修建的怎么样了,看守的节级牢子,负责审讯的家伙找到没?老张你这后勤装备处,我们需要的装备报上去没,有没有批下来?”
“老魏,你这边暗桩线人招募发展了多少,蛛网拉起多大来了?”
······
魏昶刘九等人一一做了简单汇报,说明了进展。
“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咱们镇抚司的第一桩任务昨日已完成,太子殿下很满意,特意赐下钱百贯、御酒十坛、米百石,一会马主簿负责给大家分下去。”
“诸位,现在第二个任务来了·······”
早会结束。
秦琅把郑玄礼和崔敦礼叫到了自己的公房。
他把一瓶酒放在了案上。
“这是太子殿下赐下的毒酒,你们拿着。”
这话一出,崔敦礼和郑玄礼面色大变。
秦琅故意坐在那里看他们惶恐半天,才道,“两位误会了,这毒酒给你们不是让你们喝,而是带给别人喝的。”
崔敦礼恼怒的瞪着秦琅,“司丞何不早说?”
郑玄礼也在那里擦着额头的冷汗。
“这是给二位的任务,希望你们能够圆满完成,不要出什么差错。”
秦琅一番说明,却是让二人去动手毒杀巨鹿王承义。
“这事司丞何不交给其它人?”崔敦礼不愿意。
郑玄礼更是不想接,说起来巨鹿王还算是他的外甥呢。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各位同僚都有任务在身,何况我们镇抚司已经接到了第二桩任务,大家都没有空当呢。再者说了,二位既然来到本司任事,这差事交下来,还要挑肥拣瘦吗?还是说需要我向太子殿下报告,说你们不愿意在镇抚司做事?”
‘还有,这事差给你们,其实是帮你们,你们原是废太子的人,现在亲手了结了巨鹿王,那么这便算是你们的投名状,今后新太子自然也就能真正放心信任你们了,你们不明白吗?’
两人本就是被李世民嫌恶贬降下来的,哪敢让秦琅到太子面前去告状。
现在秦琅又说这是投名状,两人倒是一愣。
“我只是觉得这种脏活,随便交给个小吏就行了。”郑玄礼讨好的道,他还是不太愿意脏手。
“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关注的大事,所以我才特别交给你们二位的,可不要辜负了太子殿下和本司丞的重望啊。”
秦琅先让崔敦礼出去,独留下了郑玄礼。
郑玄礼单独面对着秦琅有些尴尬,毕竟曾经秦琅两次拒绝他女儿的亲事,他也一度嫌恶秦琅,谁料到如今时移势易,他倒需要仰秦家小儿的鼻息了。
“三郎,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你海涵。”
“郑司马,我请你留下来,是另有他事,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可提的。”秦琅看着郑玄礼,昔日依仗废太子再加上郑氏家世,不可一世,现在也跟落水狗一样摇尾乞怜了。或许在一般的士人百姓面前,他们依然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世族名门形像,可是秦琅却清楚他们的底细,如今失去了太子这个依附后,正惶恐如丧家犬一般。
“郑十三娘现在我府上。”秦琅缓缓道。
郑玄礼先是怔住,然后居然还笑了起来。
“若是三郎不嫌弃小女,就让她留在你那铺床叠被。”
“郑司马想差了,郑十三娘并非我绑去的,你知道巨鹿王本司丞是怎么找到的吗?是郑十三娘带到我府上的。”
郑玄礼一头雾水。
“看来那丫头深明大义,知道大义灭亲。”
“哈哈,恰相反,她是带着巨鹿王东躲西藏意外躲到我府上的。”秦琅有些不屑的望着郑玄礼,这人世家名门子弟,可在这种时候表现的却很软弱。
“我今天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郑十三娘暂时留在我府上,人很好不用担心也不用去寻找,等过些天,我再送他回你府上。”
郑玄礼唯唯諾諾。
虽然心头有百般疑惑,可却又不敢当面质询。
“好了,郑司马去办事吧,完事后告诉我一声。”
秦琅挥挥手,把郑玄礼打发了出去。
独自坐在房里,秦琅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错。他也不知道为何在李世民面前,会隐瞒闻喜郡主的消息,可是当时就是心中本意觉得应当如此。
他没法救李承义,但李婉顺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保护郑十三娘,不把她交出去,可能只是一时的情绪吧,也说不出为何。
独自呆坐在办公室里也无心其它。
直到门被敲响。
崔敦礼和郑玄礼进来复命,他们已经让承义服下毒酒,人已经毒发,七窍流血而死。
“黄录事参军已经验过了。”
崔敦礼递上一张单子,上面果然有阿黄的签字。
简单一张纸,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秦琅心情有些沉重。
觉得这孩子死的有些无辜,有些可怜。
“好了,知道了。”
他瞧向二人,见两人脸上居然没有丝毫表情,郑玄礼这个承义的堂舅也是毫无悲痛之色,这让他很不高兴。
“郑司马,崔司马,有劳了。这是一封给谢叔方、薛万彻等人的赦令,你们再辛苦一趟,去趟终南山里,找到谢薛等人,向他们宣读殿下赦令,让他们立即下山。”
郑崔二人面面相觑。
“司丞,我听闻谢薛等领着败兵现在终南山中占山为王,已经成为贼匪,之前去劝降的都被绑了一个也没见回来。”
“所以呢?”秦琅问。
“所以职下觉得谢薛等根本没有接受招安之意。”
“你又不是谢薛等,又岂知谢薛之意?还是说你们怕了,不敢去?”
二人一脸为难。
“这是本司丞的命令,请二位务必遵从,告诉二位一声,镇抚司可不是一般衙门,这是特别直属于殿下的衙门,行的可是军法军令。不从军令的后果,二位想必也是知道的。”
这下两人只能一脸便秘样的接下了这道命令,脚步沉重的走出了房门。
看他们这般沉重为难的样子,秦琅难得的心情舒爽了许多。
娘的,这就是权力的迷人味道啊。
之前训斥他的崔敦礼,鄙夷他的郑玄礼,如今也只能乖乖听令于他,连反驳都不敢了。
唉,权力使人迷恋,也容易使人变态啊。 hf();
第67章 单骑讨寇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连绵秦岭中段,终南山中。
雄峙长安之南,为京都之屏障的深山之中一处道观里,崔敦礼和郑玄礼被五花大绑押进玉皇殿中。
玉皇大帝头戴帝冠、身著龙袍镇坐正龛之中;左右偏殿分祀玄天上帝及天师爷,两壁并设日月神龛,上塑日神、月娘及风、雷、云、雨四神像。
崔敦礼被推搡着进来,脚步趔趄。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被殿上一声大吼惊了一跳。
“呔!”
“好大的胆子,还敢进山来。”
崔敦礼目光顺声望去,却看到薛万彻一身铠甲在身,怒目而视。
“某镇抚司左司马崔敦礼奉秦司丞之令,特前来拜见薛将军等诸位。”
“镇抚司?没听过。”
“薛将军在终南山中不知日月,却不知道外面已经翻天覆地了,不知也是正常。好教薛将军得知,如今太子殿下摄政临朝,节制天下兵马,长安早已安定,殿下已经颁下大赦令,薛将军难道还不知道吗?”
一边的谢叔方冷哼着道,“赦令?只怕不过是诱我等下山的幌子而已,若是听信了,只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将军,我这有殿下亲署用印的赦令,只要诸位将军下山,那么既往不咎,不但如此,殿下还表彰诸位的忠贞之心,尔等将校皆加阶一级,兵士则赏赐钱粮,各有封赏。”崔敦礼道。
可是谢叔方冯立冯诩还有薛万彻等却都不肯信。
冯立更是高声道,“当年刘文静还得过免死金券两张,可恕二死呢,可最终却连一死也没有抵消。”
几位将领中,谢叔方和薛万彻都是在齐王府任护军之职,而冯立兄弟却是东宫翊卫车骑将军。
但在对面李世民的招安时,却都是一致态度,认为李世民在骗人。
“我等已经得知,李世民在宫变之后,将太子与齐王诸子皆杀尽一个不留,这等心狠手辣,我等如何能信他会留我们?”
“别跟他们废话,把这二人脑袋砍下来。”谢叔方喊道。
郑玄礼有些心慌的道,“诸位请勿自误,殿下确实有意赦免诸位。”
“不如把人先关起来,向官府换点粮草实用些。”薛万彻道。
·······
清晨的长安,静谧而又美丽。
秦琅在温香软玉中醒来。
佳人在怀的感觉很好,让他都有种春宵苦短的感觉了。
“三郎,你会如何处置十三娘?”玉箫问,她明显一夜没有睡好,眼睛有些肿。
“她还老实吧?”
“很伤心。”
“告诉她,现在外面都在找郡主,若是她想保护郡主,最好是安心留在这里。”
玉箫把头趴到秦琅胸膛上,“三郎为何要冒险帮她?”
这是她很不解的地方,难道说三郎与这郑十三娘有旧情?不可能啊。
“觉得她们可怜,又或者是其它什么的,我也不知道。”秦琅看着四岁的闻喜郡主总让他想起自己那可爱的女儿。
“三郎莫不是看上十三娘了,当初若是知道十三娘这般美丽,或许就不会拒亲了吧?”
“呵呵。”秦琅摇了摇头。
起床洗漱过后,一碗槐叶冷陶,倒也是爽口开胃。
马周也还暂时住在秦琅府上,他边拌着冷陶一边对秦琅道,“值吗?”
“不知道。”
“我觉得有些不值,不过你这样做倒是让人觉得很有人情味,或者说终究还是年少心性,又或者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马周道。
“跟美人不美人倒没多大关系。”
“可你这样做风险很大,若是传出去,只怕后果严重。”
秦琅叹了口气,也觉得自惹麻烦。
“那你觉得我应当现在把人交出去吗?”
马周几口把一碗冷陶吃完,抹了把嘴,蹲在那道,“如果事泄被弹劾,肯定后果比你主动说出要严重的多。我个人建议,你应当找个机会主动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不过你已经有隐瞒在先,只怕也要承担些后果的。”
“直接把人交出去,这我秦琅岂不成了反复小人?”秦琅摇头。“或许我该找长乐帮忙说情,或者直接找太子妃?”
吃完早饭,秦琅与马周等一起骑马去平康坊衙门。
“什么时候搬家呢?”
“随时可以搬,不过玉箫说要挑个黄道吉日。你呢?”
马周笑笑,“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住哪都一样,我打算就到衙门后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住,你能同意吧?”
“我看你还是不要住在衙门后院了,要不你跟我搬到平康坊来住,反正二百亩大宅住多少人也不成问题啊。或者,你就干脆别搬了,我把永安坊这宅子送你了。”
马周连忙摆手。
“三郎你这人情我可承受不起,之前我犯夜禁你为我解围不说,还收留我。我也没做什么贡献,你又征辟我到镇抚司为官,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能再收你的宅子。”
永安坊的宅子虽小,可也值二百贯了。
马周虽说之前是个落魄书生,但也是有些傲骨之人,哪能理直气壮的接受秦琅这种施舍似的馈赠呢。
“区区一个小宅而已。”
“要不三郎你把那宅子暂租住给我如何?”
秦琅看中的是马周的才能,以及历史上他最终拜相的潜力,所以也就格外大方的提前投资,但马周还是有些不肯接受这样的馈赠。
两人于是约好只租不送。
一路聊着来到衙门,刚一进来,长史许敬宗就一脸愁相的过来。
“崔郑两位司马被扣押了,他们送了封信过来,还索要赎金呢,说要粮食千石。”
秦琅笑笑,不以为意。
“薛谢等人好歹也都是朝中名将了,怎么的还混成了绑票勒索的山贼草寇了?”
“对方说三日内若是不见粮草送到,就要把两位司马的人头送来。”许敬宗道。
秦琅嘲讽,“两位司马个个皆是五姓嫡子,名门名士,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眼高于底,怎么做点事情却如此无能?”
许敬宗觉得这话有些逆耳,他许家虽不比五姓七宗,可也是一等一的士族名门,秦琅这番话倒是一杆子打倒了一船人。
“算了,还是我亲自出马吧。”秦琅道。
“司丞不要大意,谢薛等人现在只怕是钻了牛角尖。”
“谢薛等人现在是惶恐惊惧,所以喜欢胡思乱想,这个时候光是一味的安抚是没用的,你给的条件越好,他越是怀疑,只能下点猛药才行。”秦琅很自信的道。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知道历史上,谢薛等人最终还是接受了朝廷的招安的,薛万彻甚至后来还成为了一代名将。
刘九道,“那我去点齐人马,要不要再跟左右武候卫打个招呼,向他们借点人马随行?”
“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咱们真要大动干戈的,只怕刚进山,薛谢等人就要逃窜山林之间,找都找不到了。就带个一二十个老兄弟走一趟就是了。”
“三郎,薛谢等此时手下还有近两千乱兵,若是这些人一时发疯,咱们这一二十人只怕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还是多带点兄弟放心!”魏昶也在一边劝说。
秦琅笑笑,“你们难道忘记了当日我驰援宏义宫时,不就是两颗人头几句话就把数千乱军给喝退的了?这种时候,不需要兵多,兵越多越不成事。”
最终,秦琅坚持已见,只让刘九挑了十六骑边塞游侠出身的行动队员随行,另外银面韦陀秦勇和阿黄不放心,也非要同行。
本来秦用也要一起,秦琅拒绝了。
“用不着。”
秦琅甚至都没有披甲,只是做游猎装束,一身猎装,带着刘九等十九人出长安而去。
向南奔行数十里,来到连绵秦岭终南山里。
·······
“报,将军,山下哨探急报,说发现二十骑到来,来人自称是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要见诸位将军。”
谢叔方闻听此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又是这个小子!”
冯立兄弟也嚷道,“他娘的,就带二十人来,但子还真大。之前若非这小子几次三番的坏吾等好事,当日我等也不会败。来人,点齐人马,随我下山把这小子抓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祭奠先太子和先齐王的英灵。”
几人当即点了数百精骑,全副武装,奔下山来。
山下,秦琅带着人很镇定的在那里等着,任那些兵将呼啸奔驰把自己围在当中。
“不知薛谢等诸位将军何在,能否上来相见一叙?”秦琅大声喝令。
一支羽箭突然飞来。
秦琅冷哼一声,提起家传的马槊一槊击飞。
“薛谢几位将军难道真的入山落草为寇,不但学会了绑票勒索,连放冷箭也学会了吗?”
“秦家小儿,休得猖狂!”
谢叔方策马奔来,手中长槊一挥,指向秦琅。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就休怪谢某无情。”
“谢叔方,你也别老以谢玄后人自称,若是东晋名将谢玄知道有你这么一个躲进深山落草为寇的不肖子孙,都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再死一次!”
秦琅嘴上毫不客气。
“哎呀呀,秦家小儿,你可敢与我决斗。”
“姓谢的,你想要走马斗将,我随你意。” hf();
第68章 秦家撒手锏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家小儿,纳命来!”
谢叔方挥手喝令手下散开,空出决斗场地。
他舞着马槊策马奔来,恍如战神降世。谢叔方为齐王府护军,之前的地位跟秦琼是一样的,两人若只论武艺,其实谢叔方也不差多少。
谢叔方名将后人,打小学习骑射战法,着实有点本事。不说别的,光是那杆马槊,就使的极其了得。
齐王元吉也曾是一个马槊高手,虽然曾被尉迟恭空手夺去马槊,但只因尉迟敬德堪称当今一等一的用槊高手。而元吉的马槊老师便是谢叔方,这也是位马槊高手。
马槊做为汉魏以来马上长兵器发展的巅峰之作,又粗且长,其锋刃如同一把长剑,拥有极强的破甲穿透能力,而其槊杆又采用的是复合杆技术,使的马槊早成为了武将门最顶级的长兵,一杆上好的马槊更是极其珍贵。
但凡将门子弟或者是世家子弟,一般都精通骑射,也都是打小练习马槊的,但真正敢自称马槊高手的却不多,每个马槊高手也绝对了得。
虽说用槊讲究的是力大威猛,越年轻越厉害,可谢叔方也正值壮年,却是瞧不起才十六岁的秦琅。
如果今天面对的是秦琼这位曾经击败过尉迟恭的名将,谢叔方或许还不敢嚣张,可对秦琼的小崽子他就没什么怕的了。
当日玄武门之变,谢叔方两次被秦琅打的丢盔弃甲,可那只是因为当时形势,并非秦琅胜过他。
今天,他就要找回场子。
银面韦陀秦勇拦住秦琅的马头,“三郎,让我来。”
秦琅摇了摇头,“不,我亲自出马,不然,只怕谢叔方也难以心服口服。今天,我就要打到他服为止。”
秦琅有这个自信,因为自玄武门那天披甲上阵后,他便已经恢复了秦琅的骑射本事,其中自然也有得到秦琼真传的秦家槊法。
秦家槊法里还夹杂了铁枪技,这铁枪技法却是来自于当年秦琼曾经效力过的隋朝大将荣国公来护儿,来护儿外号铁枪将,擅使一杆缠铁枪,当年秦琼为来护儿的帐内亲卫,深得来护儿器重,也习得此铁枪技法,后来秦琼东征西讨之中,融会贯通,使的秦家的槊法之中,兼有铁枪技法。
槊走的是刚猛硬道,而枪则是以柔为主,因此秦琼融合两种技法后,新的秦家槊法却是刚柔并济,并且这些技法都是经过秦琼无数次战阵上的实战经验所改进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比凌厉,充满杀招。
秦琼曾经告诉过秦琅,所谓的招式,其实都是基于无数实战经验总结出来的一些技巧,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极为实用的,只要努力练习,多加实战,那么你便总能掌握先机。
技巧其实很重要,所谓的一力降十会固然不错,但也是建立在这力量相差太大的基础之上的。
如今的秦琅比谢叔方也只是差点战阵经验,但现在只是单纯的比斗的话,秦琅那也是曾经习练了十多年武艺的,就算是马上骑射马槊功夫,那也有十年之久。
两骑奔近,对冲而过。
马槊相交。
谢叔方是直刺而来,这一记凌厉无比,可秦琅一踢腿,跨下的豹子头已经配合的往左偏,原本谢叔方是在秦琅左面,长槊自右向左刺出,可这样一来,秦琅却到了谢叔方的右边。
豹子头一个走位,居然把谢叔方必杀一击给落空了。
秦琅顺势挥起马槊一记横扫千军。
谢叔方赶紧仰躺在马鞍上避过。
那边,秦琅根本没想过这一招能够扫下谢叔方来,这不过是一套必杀连招里的起手式,只是佯攻而已,他一记横扫挥出后,马上就已经弃了马槊从鞍袋里拔出一支瓦面四棱金装锏。
金锏不过四尺有余,但却极为沉重,四面棱条平时打击破甲了得,但这镜的尖却也是极为尖锐。
秦琅一锏在手,那边谢叔方还刚从鞍上开始挺直身躯。
将锏举过头顶,秦琅如同是一位标枪运动员一般,在马上扭腰挥臂狠狠的掷出金锏。
秦家必杀技,撒手锏。
这是一记危险的杀招,因为锏这样的短武器是骑将们最后的武器,把武器扔出去,就没的收回了,战场上失了武器,那是极其危险的。
可有的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如现在,谢叔方根本没有料到,秦琅那一记横扫千军只是虚招,料不到他一扫之后都不收回就弃了马槊,紧接着还把短兵金锏给掷了出来。
一料未及,再料不到。
高手对决,胜负便只在刹那之间.
他刚在马上坐直身子,结果秦琅的金锏已经呼啸而至,根本避无可避。
金锏的锏尖犹如一支犀利的破甲锥,直接穿透了谢叔方的肩胛,狠狠的插进去,巨力带的谢叔方重心不稳,直接从马上栽落。
那边秦琅已经猛夹双腿,豹子头配合的迅速调转马头,奔驰追了上来。
谢叔方想要挣扎起来。
豹子头猛的两只前蹄踏了下去,将他踩在地上。
秦琅跳下马,提着另一支金锏抵在了谢叔方的喉咙上。
四面一片寂静。
刚刚那一番角斗看似你来我往,可实际上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兔起鹊落,决斗就已经结束了。
号称齐王府第一猛将的谢叔方,居然被秦琅一个回合就给制服了。
四面围观的乱兵们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个目瞪口呆。
而就算是薛万彻、冯立兄弟这样的当世猛将,也都看的惊叹连连。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们看出来,谢叔方被秦琅套路了,一套连招就把他击落制服了。
可不服也不行,毕竟战阵之上,可不管你是套路还是其它,只讲结果,不论过程。
“老谢输的有点冤!”
“是他太轻敌了,否则哪可能一击而败。”
薛万彻叹道,“不过刚才那一招撒手招真是凶之又凶,狠之又狠,简直就是一锏西来,天外飞仙啊。”
冯立也点头,“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能够防下这一招。”
那边。
秦琅把谢叔方从地上提了起来,谢叔方肩胛上还插着支金锏,显得有些滑稽和狼狈。
“服吗?”
谢叔方忍着痛,咬着牙,满脸不甘。
秦琅笑道,“其实胜便是胜,败便是败,没有什么借口,正所谓成王败寇,就如那日玄武门,其实两边早就水火不容,早晚会有那一战。只是东宫定计划于六月初五,却不料被秦王府先下手为强,所以你们也不要再找各种理由了,败就是败了,得勇于面对结果。”
“建成和元吉俱已被诛,诸子也皆被杀,你们还有何理由要继续对抗太子呢?如今已经不是过去东宫与齐王府之间的争斗了,现在是新的时代。如今殿下入主东宫,代天子秉政,代表的便是大唐,你们若继续对抗,便是与大唐为敌,那便是叛乱逆贼,想想后果吧!”
“难道你们想让自己长安城里的妻女入教坊为妓,或是入掖庭做奴?你们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子侄被腰斩于菜市场吗?”
“殿下都已经放弃了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了,你们也应当放下,大家随我下山,便依然还是大唐之臣子,殿下不但不会因为你们之前的事情而降罪于你们,反会敬重你们对废太子的忠心。”
“你们想做乱臣贼子,想要满门抄斩吗?”秦琅大声喝问,目光转身薛万彻冯立兄弟等,他望向四周那一个个的宫府兵将们。
没有人敢与秦琅的目光对抗。
薛万彻上前来。
“我们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呢?”
冯立也道,“当日我兄弟杀了敬君宏和吕世衡,又曾带兵差点攻下宏义宫,新太子只怕根本不可能赦免我等。”
秦琅大笑着道,“尔等当日,出身事主,期之效命,当职之日,无所顾惮,乃是正常。太子殿下,向来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实不相瞒,原东宫的郑善果、魏征、王珪、韦挺等皆已经被赦免,并得到得用,就连李艺、李瑗等太子心腹,也皆被殿下加官晋爵,赐给实封。”
“薛将军的兄长原也在秦王府效力,如今也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冯将军有所担忧,本是正常,但殿下已经承诺,你们没有理由继续再带兵躲在这里。”
几人都有些动摇。
秦琅趁机拿出诏书。
“薛万彻拜为右领军将军,进封武安郡公。薛万均拜为右屯卫将军,进封永安郡公。”
“冯立拜为左卫勋一府中郎将,进封冯翊郡公,冯诩拜为左骁卫翊府中郎将,进封长平郡公。”
“谢叔方拜为右卫亲府中郎将,进封高安郡公。”
五人皆封郡公,或授将军或授中郎将。
连薛万彻的兄长,也晋爵升职。
不得不说,李世民为了安抚人心,给这几人的封赏还是极其优厚的,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几人也确实是当初建成和元吉招揽到的当世之猛将,个顶个的都是大将猛将。
“薛万彻等以下军官,皆加阶一级,无官阶之兵士,则每人赏赐绢二十匹,酒肉二斤。”
“伤亡者,皆由朝廷抚恤!”
·······
最后,秦琅又让阿黄拿来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却是薛万彻等的家眷妻儿们写来的书信。一封封分给他们,薛万彻看到兄长万均来信,说长安城中家眷皆安未受冲击,还说家里思念他,让他早点回来等等。
薛万彻和谢叔方、冯立兄弟四人一起商议了会,最后又叫来了手下的一众校尉军官们,这时众人已经都有了回长安之意了。
“我等本是有罪之身,如今获殿下宽恕,逢莫大恩典,十分感激。不过我等商议之后,尚有一个请求若是太子殿下能够答应我等,那么我等立即就随秦司丞下山。”
“请说。”
“太子、齐王已死,我等旧部希望殿下能以皇子的礼仪为他们举行葬礼,下土安葬。除此外,别无所求!”薛万彻道。
秦琅点头,“这个要求不过份,我现在就可以替殿下答应你们这个要求,其实就算你们不提,我相信殿下也一样会这样做的。诸位,不如现在便随我下山,如何?”
薛谢几将互相看了看,最后一起点头。 hf();
第69章 烽烟惊长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终南山中。
薛万彻、谢叔方、冯诩兄弟率领一千余宫府兵跪接敕旨。
“快,把崔郑两位司马赶紧请出来。”
薛万彻接受了招安,记起秦琅的两位手下还在山上道观柴房里关押着呢,连忙叫人去放出来。
谢叔方也由手下亲兵包扎了伤口,这位使槊的高手没料到终日打雁,今日却还被雁啄了眼,一直羞愧无比。心中几分不服,却又羞愧难当,人家秦琅年纪轻轻,可那一招撒手锏确实制服了他。
崔敦礼和郑玄礼两个人在柴房里饿了一天一夜,头昏眼花肌肠包包辘辘,几名军士进来时,两人还以为是来杀他们的,吓的大声求饶,郑玄礼甚至是吓尿了。
两名兵士此时已经重新归附,当然不好意思取笑这二人。
“崔司马、郑司马,秦司丞来接二位回长安了。”兵士讨好的道。
郑玄礼两股战战,“回长安?”
“好教二位司马得知,薛谢几位将军已经接受了太子殿下的赦免敕令,如今正要返回长安了。”
崔敦礼长松口气,有些鄙夷的看着郑玄礼脚下的那一滩黄漬,其实他刚才也差一点点尿了。
“定是我外甥怀良带了大军来,薛谢几个匹夫才畏惧而降的吧?”
军士笑笑。
“翼国公倒没带大军来,只是带了十来骑亲兵进山,他宣下太子恩旨,我等感恩殿下厚恩,因此皆迷途知返。”
崔敦礼听的十分意外,心里又马上气了起来。
秦琅既然有这本事,那他干嘛还要先派他们两个过来,这定是要借薛谢等匹夫之手来侮辱他们。
一想及起,崔敦礼就气的面色紫胀,那边郑玄礼更是又羞又恨,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秦琅给恨上了,丝毫没有因为得脱困境而感谢秦琅。
“快去给我取件干净的衫子来。”郑玄礼这下倒不急着走了。
崔敦礼也道,“给我们弄点吃的来,最好是下碗汤饼,放点葱花、羊尾油,加点胡椒粉。”
几位军士此时都只能陪着笑,也不敢催促,各般要求也只能尽量满足。
秦琅在山下都跟薛谢等人聊了大半天了,也不见两人下来,后来一名军士下来苦笑禀报,说那二位要求沐浴更衣,用餐饮茶后再下来。
薛谢几个心里都不由的大骂这两个怂货摆谱,却也不好明说。
“哦,是吗?”
秦琅听了冷哼了一声,“看来薛谢几位将军把我这二位司马招待的很好啊,他们都乐不思蜀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急着催他们走了,让他们在这里多玩会,我就先和几位将军回长安了,太子殿下想必也想早点见到几位呢。”
“要不再等等?”谢叔方道。
“我等待罪之身总不能让太子殿下等的,走吧。”薛万彻倒是个急性子,也不想理那二货。
于是乎,当下大家一起收拾收拾,直往长安而去,抛下那两个怂货在山上。
蓝田县。
当地驻军统军府统军听闻有兵自山中出来,都吓的赶紧擂鼓吹角,令关起军府堡门,派当值府兵上城防守。
远远的,千余兵马缓缓而来。
“是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兄弟的乱兵!”
一名骑兵出城转了一圈,赶紧奔回来报告。
“快,向长安报警。”
薛谢几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猛将,当日长安靖乱,他们率领败兵一路溃败入山,军府试图拦截,结果被他们连斩杀十余人而去,余者根本不敢上前。
现在见他们又出来了,还以为是来攻城抢粮呢。
城中一片慌乱,甚至已经有士兵开始燃起烽烟。
秦琅策马奔驰到城下。
“翼国公?”
城上统军惊讶的看到不久前经此入山的秦琅出现在城下。
“勿要惊慌,山里的薛谢诸位将军士兵们皆已经跪奉太子敕旨了。”
警报解除,原来是虚惊一场。
不过那位统军挺谨慎,没敢打开城门。
“你们出来帮忙安置一下这些弟兄们。”秦琅掏出麒麟令来,要求统军派人出来帮忙搭建营房,派兵警戒。
实则是要把薛万彻等人的兵都收缴武器铠甲等,就地暂时看押起来,名义上当然是先在这里等候敕旨和赏赐之物。
真正能离开此地回长安的,也就是薛万彻等有品阶的军官们。
“待我们走后,你负责维持这里秩序,供给所需饭食,记得每天在军府城堡里做好饭,再送出城到营地中去,一次只做一顿的,不能多送。他们的马匹等我也全会收起来交给你暂关进城中,明白我的意思吗?”秦琅道。
那位统军马上点头,安置城外,一次只给一顿粮,收掉马匹、武器,派兵看守营地维持秩序,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这群乱兵,一旦他们敢做乱,就绝不留情,第一时间解决他们。
“很好,就是如此,好好干,处置好了,回头我给你请功。”秦琅拍了拍这位六品的武将。
武德初,大唐改隋朝的鹰扬府为骠骑府和车骑府,主官为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都是统千八百人的军府府主而已,都是六品武职。武德七年,改骠骑府、车骑府为统军府,骠骑将军为统军,车骑将军为别将。
统军持鱼府,负责本军府府兵的日常管理。
“多谢翼国公。”
那位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听到秦琅这话不由的大为感激,征战半生才勉强混到统军之位,可再想上升,朝里没有硬实的靠山根本上不去。
如今倒是机缘巧合的跟翼国公搭上关系了,对秦琅的要求自然是十分听从,反正秦琅也没要求他调动府兵,那个他不敢,只是负责协助暂时安置这些宫府兵倒不成问题。
等交待清楚了,秦琅才让秦勇去通知薛万彻等把兵马带过来。
“我已经让刘统军准备了一些绢甲,几位将军请在此卸甲,然后我们也好轻装赶回长安面见太子。”
薛万彻等看着已经捧出来的绢甲,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配合的解下盔甲,换上了没有丝毫防御能力的绢甲,这种绢甲颜色鲜亮,十分威武,但只是武将们平时的礼仪装扮。
卸甲就意味着一旦进了长安,就再无反抗余地,可既然已经下山了,那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
长安。
蓝田县统军府燃起的烽烟,很快就一站接一站的传递到了长安郊外灞上。
右骁卫的兵士望见,赶紧奏报。
很快,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了长安南郊升起的烽烟,一时之间,长安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就连东宫,都紧急封闭宫门。
程咬金亲自率太子右卫率兵把守宫门,本已下值的秦琼也被紧急叫回太极宫,坐镇宫中防守。
“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薛万彻谢叔方等杀回长安来了?”
李世民望着赶到东宫来的一众官员。
“取我铠甲来,孤亲自去会会他们。”
“殿下,万万不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如今只见烽烟,未见兵马,敌情未明,应当先关闭长安城门,封锁宫禁,派兵加强防御,同时派人去打探情况再说。”魏征马上站出来高声反对李世民要出城的打算。
“就算真是有乱兵来犯,以长安数万禁卫,也足以应对,若是殿下亲自披甲出城,只怕会让整个长安都慌乱起来,万万不可。”
君臣正在争执之间。
右武候将军侯君集进来。
“禀殿下,刚灞上统军府传来消息,说秦琅派亲兵传讯,他亲入终南山中,成功劝降薛万彻等一千余人尽皆出山。”
“那这烽烟?”
“那烽烟是蓝田统军府一时慌乱误报军情。”
········
众人都没想到引的长安全城慌乱的烽烟,居然是这么回事。
李世民终于坐了下来,不再提要披甲出城做战了。
那边魏征却马上接着弹劾那位蓝田府统军。
李世民没心听这些,这个时候他还是比较在意秦琅那边的结果。
“之前不是还说薛万彻等把镇抚司的两位劝降司马给绑起来索要粮草吗?”
“秦琅出马,一个顶俩,据说秦琅只带着十余亲兵,身着猎装提着猎弓进山,直接找谢叔方阵前对决斗将,结果秦琅一个回合就把谢叔方打落马下将其擒住,然后晓说厉害,动情劝说,才终于把薛谢等说服下山来投。”侯君集有些惊叹的道。
“秦琅一个回合就把谢叔方击落马下生擒?”李世民惊讶,完全是不信的语气。
就连太子左卫率、左武候将军尉迟恭也直言不可能。
“谢叔方乃是使马槊的高手,若是对上叔宝估计打不过,可没理由打不过秦琅,还是一个回合就被生擒啊!”
“听说翼国公使了把秦家绝技撒手锏。”
“好小子,这玩命的招都使出来了,怪不得。”李世民当然知道秦家的撒手锏。
不管怎么说,总之秦琅成功了,又办成了一件大事,又立一大功,还干的十分漂亮。
手抚短须,李世民居然对那个毛脚女婿越来越满意了。
“殿下,臣请杀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冯诩等贼,以慰敬吕二将在天英灵,以告祭死在靖乱当日的那些忠贞勇士们!”侯君集要求等秦琅把薛万彻等一带回长安立即将他们斩杀。
“殿下,万万不可,人不可言而无信!”魏征马上跳出来反对。
李世民瞧了眼魏征,又瞧了眼侯君集,最后道,“孤已经颁下敕令赦免他们,自然说到做到,魏征,你马上代表孤出长安城往灞上迎接秦琅与薛万彻等回长安,告诉秦琅,他再立一功,孤等他回来,当面重赏酬功!”
“臣魏征领命!”魏征接令。 hf();
第70章 赐孤贤婿赞拜不名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宣翼国公上殿!”
东宫正殿显德殿前,宦官高声宣唱。
“宣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冯诩上殿!”
秦琅在殿外脱去靴子,一名小宦官赶紧弯腰为秦琅脱去汗袜,先拿湿毛巾擦了遍后才给他换上一双新袜子。
“翼国公请。”内侍十分恭敬道。
“有劳。”秦琅赶紧谢过。
剑早已经在宫门前就已经摘下了,此刻连鞋子也脱掉了,除非秦琅有朝一日能混到特旨剑履上殿,否则大殿上臣子是没资格穿鞋带剑的。
相比起来,薛万彻四人则有些诚惶诚恐,也不敢要小宦官们帮他脱靴换袜,老实的自己脱了靴擦干净脚换上新袜子以免汗脚臭到太子殿下。
跨入殿中,秦琅才发现这会殿中居然聚集了一大群文武臣子,满殿皆是紫绯。
他还不知道,刚才烽烟照长安,引起了长安城里多大的恐慌。
殿中一名御史唱名,“上柱国、翼国公、镇抚司司丞秦琅,参见太子殿下!”
秦琅跪拜,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大殿上首,李世民隔着很远虚抬起手,“贤婿辛苦了。”
这一句贤婿让秦琅听的很别扭,总感觉李世民在占他便宜似的,明明说好以五年相约,只是暂时假订亲而已,又不是真的。
李世民看到跟着秦琅进来便跪倒在地屁股高高厥起,一动不敢动的薛谢几人,心情大好。
“贤婿又立一大功也,自即日起,特赐你赞拜不名。”
这话一出,引的殿上一片惊呼羡慕。
赞拜不名,就是本来如刚才一样,秦琅进来见太子,要有礼官唱报官职姓名,而现在李世民特旨,以后秦琅再来见太子的时候,就不需要先由礼官唱名了。
赞拜不名是一种荣耀,表示皇帝的赏识尊崇,一般臣子是享受不到这种礼遇的,赞拜不名也一般都是跟入朝不趋联在一起的。
入朝不趋就是本来见太子或皇帝得小跑着上前,现在可以正常的走了。
当然,若是资历足够老,威望足够高,高到董卓曹操那种地步,还可以剑履上殿,直接穿着鞋子带着剑上殿见皇帝。
甚至还能够宫中驰马,或是宫中乘辇。
现在只给了秦琅一个赞拜不名的特权,但已经足够显的不一般了,毕竟别人没有他有。
“来人,给孤的贤婿赐坐!”
马上有内侍搬来一个坐垫,并给他安排到了比较靠近李世民的位置。
殿中众臣都是跪坐在地上,一些官阶低的连坐垫都没有,比如他就看到侯君集、程咬金、尉迟恭他们就都没有,虽然之前也提升为了十二卫将军了,但也只是从三品职事。
秦琅赶紧推辞。
李世民却亲自走下来,牵着他的手到前面去坐下。
这般弄了半天,薛谢四将还跪在门口不敢起来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屁股厥的老高,额头紧贴着地板上。
“殿下,薛谢几位将军深感殿下大仁厚恩,已经明白自己的罪行,特来请罪。”秦琅替那四人开口。
李世民这才好像刚想起来那几个家伙一样。
他转过身来看着四人。
“汝等在东宫,不劝谏太子修仁怀德,却暗里离间中伤,阻隔我们兄弟骨肉之情,此罪一也。靖乱之日,又出兵来战,杀害了孤忠心的将士,甚至还围攻孤的王府家眷,此罪二也。兵败之后,不肯归附,却引败兵窜入终南山为寇危害一方,此罪三也。”
李世民一桩桩的数来。
“有此三罪,死罪也!”
薛万彻趴在地上不敢辩解,只是不停高呼。
“臣死罪,死罪!”
谢冯三人也直呼死罪。
李世民看到四人如此态度,倒也很是满意,却并没马上松口。这个时候秦琅也会意的出来为四人请求赦免,魏征等也都一齐劝说。
“若非诸位臣工劝说,孤今日必杀尔等以告慰当日死去的将士英灵。”
“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终当以死报答!”
四人磕头谢恩,磕头如捣蒜,尤其是薛万彻把头都磕出血来了。
李世民很满意,也很高兴。
于是当众又再次对四人封赏一遍,四人皆封郡公,或任十二卫将军,或授翊府中郎将等职。
“薛万彻,朕念你忠勇,如今特将皇十五妹丹阳公主赐婚于你,你可愿意?”李世民问道。
满殿臣子们都神色古怪。
本来当初太子把丹阳赐给了秦琅,结果秦琅死活不答应,还闹的太子将他一日三贬。
本以为最终秦琅肯定还是得妥协认下这赐婚的,谁也想不到最后却成了秦琅尚太子嫡女长乐郡主。
从妹夫变成了女婿,可谓是惊掉无数人下巴,本来也有御史言官称这不合礼数。
可李世民却依然还是宣布让礼部择良日,为秦琅与长乐郡主举办订婚仪式,待十年后再完婚。
在这件事情当中,丹阳公主无疑成了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本来太子想要弥补下皇妹,试图为她在五姓七宗里挑一个名门俊才,可不料这风声刚放出去,结果各家的适龄俊杰就纷纷逃出京去,各种理由跑回老家去了,李世民恼怒不已,却也不想强逼硬绑一个来跟皇妹成亲,毕竟有秦琅前车之鉴,若是再翻车,那皇家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光了。
今天殿上赐婚给薛万彻,却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就思虑许久了。薛万彻年纪挺合适,人也勇猛,而且他父亲是隋朝的涿郡太守,薛家也是世代将门,他们是河东薛氏出身,这河东薛氏可也是一个顶级士族。
薛万彻不比秦琅,他现在只是东宫附逆归降,肯定没秦琅这么硬气敢拒婚。
那边薛万彻还真愣住了。
不过他倒还不知道丹阳郡主跟秦琅之间有过拒婚这趟子事呢,他之前呆在终南山里消息严重滞后,此刻刚回长安,还没来的及接收长安城里最近的这些新变化。
他呆愣是受宠若惊。
想不到太子如此厚待他,完全赦免他们的罪行不说,还赏赐了他郡公爵位,提升了他的官职,直接提升到了从三品右领军将军之职,现在居然还把公主下嫁。
“怎么,你不愿意?”李世民面色不豫。
“臣,臣····”薛万彻激动的都结巴了,如他这样的将门子弟能够娶公主那当然是好事啊,更何况他现在这种情况,“臣谢太子殿下大恩。”
“哈哈哈,答应就好,以后你就是孤的十五妹夫了,咱们是一家人了。”李世民大笑的时候,还不忘记了转过去跟秦琅对视了两眼。
看看人家薛万彻多爽快,这才是臣子对赐婚应有的态度啊。
秦琅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老薛回头知道自己拒过丹阳的婚后,他来接盘会不会心里隔应呢?以后再见面会不会有点不高兴?
李世民今天很高兴。
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冯诩那是四大猛将,如今都来归附,这说明自己的地位又稳固了几分了。
皇十五女丹阳公主赐婚给右领军将军、武安郡公薛万彻,皇十六女临海公主则赐婚给前宰相尚书左仆射裴寂次子、河东郡公裴律师。
薛万彻原是废太子党的第一猛将,裴寂则是皇帝的第一心腹,这两人是两个老旧势力的代表人物,现在李世民用两个妹妹赐婚,将他们拉过来,他觉得这桩买卖非常划算,就算如裴寂这样的老家伙他是绝不可能再放心任用了,但现在起码还得笼络安抚住的。
倒是这个秦琅,本来当初把丹阳赐婚给他,一是确实赏识他,二来也是要更加示恩秦琼这个麾下第一大将。只是没想到秦琅是个楞货,一通拒婚搞的差点收不了场下不来台,最后无奈只好把四岁的长乐郡主赐婚给他,以一个口头之约终于把这愣货给先哄住答应下来了。
接下来,殿上气氛一片欢乐。
李世民赐酒给薛万彻等,还让御医来给谢叔方看他的伤口,赏赐人参等。
秦琅发现旁边的一众大臣们对他的态度出奇的一致,都是表面笑呵呵,实则人家对他敬而远之,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聊天喝酒,却没人肯带他一起玩。
还是程咬金照顾他,招他一起喝酒。
“这大白天的就聚饮不好吧?”
“你懂什么,薛谢等这一降,整个长安算是彻底安稳了,原本还有些观望的人也算是死了心了,你不知道刚才烽烟一起,长安马上就有些不安稳的气息了,所以你小子这次算是又立了一大功了,长安的隐患解决,殿下当然也非常高兴。”
原来东宫那边的人马,文官派的郑善果、王珪、魏征、韦挺等都已经归附新太子,现在武将这边薛万彻谢叔方等来降,更是开了个极好的头。
这样一来,现在也就剩下了李艺、李瑗等少数几个地方实力派了。
“贤婿!过来!”
李世民端着酒杯招他过去。
“贤婿啊,长乐虽还年幼,你们大婚还得等十年,可是这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啊,你也应当挑个好日子,找个大媒来下婚书送娉礼啊。”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还把程咬金也招了过来。
“知节,我知道你跟叔宝那是多年的生死交情,不如就由你来当怀良和长乐的大媒,下婚书送娉礼这事就你来负责操办好了!”
老程一听,胡子一抓,高兴的道,“多谢陛下赏识俺老程,这事交给臣没问题,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明天就是个不错的吉日,我一会就去找叔宝商量下娉礼之事,明天就送大雁来东宫!”
“嗯,明天日子确实不错,那就明天吧,孤和太子妃便在宫里等候你这个大媒上门了。”
李世民跟程咬金在那里举杯敲定。
只留下秦琅感觉不太对劲。
“殿下,不急吧?”
“就这样说定了,不得更改!”李世民直接一挥手,决定了。 hf();
第71章 逾礼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世民一高兴,给秦琅又加了一百户真封食邑。当然,太子殿下更加宠爱自己的嫡长女,直接给长乐食邑增加至三千户实封。并下令礼部、户部等衙门为长乐准备嫁妆。
李世民甚至直接提出了标准,就是按照之前给丹阳公主准备的嫁妆,增加一倍。
这话一出,魏征这个立志要当新朝喷王的大喷子马上就站出来反对了。
“丹阳公主乃是殿下胞妹,是长乐郡主的姑母,如今姑姑侄女一起准备嫁妆,这本是好上加好的事情,可殿下却要求女儿的嫁妆比妹妹的多一倍,这不符合长幼尊卑之序,是乱了礼法。汉代时,明帝分封皇子,诸子食邑只半数于先帝子,传为美谈,臣希望陛下思之!”
李世民平时不怎么喝酒,可今天高兴破例多喝了两杯,此时已经有了些醉意,他现在很不高兴,他发现这个魏征不管他说什么,他总要跳出来反对,反对,再反对。
此刻自己给女儿置办点嫁妆,这个魏征居然也要反对。
“长乐郡主,乃孤与皇太子妃所生女儿,更是孤与皇太子妃生的第一个女儿,向来钟爱,如今为他置办嫁妆,自然得丰厚一些。”
长乐郡主虽然不是李世民的第一个孩子,但却是嫡出女儿里最长的,在李世民女儿中排行第五,是诸女中最得李世民夫妇宠爱的。
尤其是现在才四岁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殿下,此非家事,天家无小事,皆国事也。长乐郡主比丹阳公主、临海公主的嫁妆超一倍,就是逾礼!”魏征毫不退让。
李世民气的脸色铁青,杯子都差点捏碎了。
秦琅赶紧上前圆场。
“殿下,我与郡主还没订婚呢,不急准备嫁妆,距离大婚还有十年,还是先给丹阳公主和临海公主两位公主殿下准备嫁妆吧。”
李世民冷哼一声,压住了心头怒火。
“那就按怀良说的,暂不给长乐准备嫁妆,过两年再置办。”说到这,李世民话锋一转,却是要朝廷马上就给长乐郡主实封地等。
而且三千户封邑皆为实封。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公主们的封邑数虽然高,但往往有很大虚数,比如说食邑三千户,实际上往往只有三百户,有的长公主或许会增加三百户,到六百户。
除了封户,往往还有永业田,公主一万亩,郡主五千亩,但实际上也往往只有十分之一的授田。
可现在李世民被魏征弄的不高兴了,他直接指示,给长乐郡主马上授田划丁给真封,三千户全是真封,并要求每户封户不得少于三丁,以七丁为限,郡主的永业田不但五千亩全实授,还加三千亩,给八千亩,并都选在关内河南河东这些富庶肥沃之地。
最特别的地方是,李世民要求现在就给实封。
而自大唐建立以来,不管是李渊妹妹们那些长公主,还是李渊女儿们这些公主,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册封公主的,没册封自然没实封,就算册封了,也不会马上给。
按制度惯例,公主的封邑是要等公主出嫁时才给,且基本上只给食邑的十之一,也就是三百户左右。
可现在长乐郡主才四岁,李世民不但册封她为长乐郡主,而且还要求给三千户真封,八千亩永业田,并且现在就给。
按照朝廷规定,公主的封邑封户们每年本该交给朝廷的租调,三分之二给公主,三分之一给朝廷。
长乐到出嫁起码还有十年,意味着长乐可以提前十年拿到封邑收益,一户最多七丁算,三千户意味着公主每年能享受两万一千丁口的租调收益,朝廷租庸调制,每丁一年交租两石,调绢二丈、绵三两。一年下来,光租就有四万两千多石,哪怕还要拿出三分之一给朝廷,依然还有两万八千石了。调还有两万八千多匹绢,四万多两绵呢。
这是相当惊人的一笔收益,而且还能多收十年。
魏征也被李世民气到了。
这不是故意顶牛吗?说不让置办公主翻倍嫁妆,结果太子就把郡主的食邑翻了十倍不说,还提前十年就开始享受收益了。
这损害的是谁的利益?
是他魏征的利益吗,当然不是,是朝廷的利益啊。本来这百姓把租调交给朝廷,现在却把大头交给了郡主。
还是一两万丁口啊,一个普通县人口不过万户左右,其中还有许多不课户,真正的一县课丁数也就一两万人,这等于是朝廷把差不多一个县的税赋都直接划给了长乐郡主啊。
就算按最低每户三丁来算的,那也依然还有整整九千丁。
魏征直言不讳的问李世民,“长乐郡主如今年仅四岁,又未出宫开府,所需一切开销都有宫里负担,请问殿下,四岁的长乐郡主,需要三千户真封一两万封丁税赋收益吗?拿了这么多税赋收益,又要怎么花?”
李世民冷哼一声,“孤给郡主封邑多少,你也要管吗?郡主汤沐封邑的收益,自然归长乐自己安排。”
“殿下是想着拿这十年的收益来做郡主将来的嫁妆吧?殿下倒是打的好算盘,提前十年拿到真封,而且翻了十倍,算下来这十年就是二三十万石的粮食,十几万匹绢!这么多钱,莫说比诸公主嫁妆们翻倍了,就是翻几倍都绰绰有余了!”
李世民被魏征顶的火气腾腾。
“不行吗?”
他一副孤就是这样想的,又怎么的吧的表情。
魏征差点就把昏君骂出了口,幸好这关键时刻秦琅上前扯住了他。
“魏公,注意下你的态度,你就算要进谏,可也不能君前失仪,有话说话,把口水喷这么远做什么?”
魏征被秦琅这么一搅和,倒也稍恢复了点理智。
他语气降低了几分,说太子你这样是坏规矩啊。
可李世民现在油盐不进,我最宠爱长乐郡主,现在给他多点真封又能怎么,你还能拦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不成?
毕竟朝廷礼制法典里,也没有规定说不能给这么多啊,相反,朝廷法典里对公主的封邑本来就是三千户,只是实际上给的打折而已,我现在如数真封又没超过三千户,你管不着。
本来挺欢乐的气氛,被魏征这么一搅和,闹的很僵。
那边薛万彻脸色已经不太好了,他这会功夫已经知道了丹阳公主居然之前被太子赐婚给秦琅,结果被秦琅拒了。
秦琅拒了丹阳却要尚长乐,这摆明是觉得太子之女胜过皇帝之女,本来这不关他的事,可现在太子又把丹阳赐给他,之前薛万彻还觉得万分荣幸呢,现在却觉得心中有几分恶心。
更别说,这会李世民还在那跟魏征争论长乐嫁妆、封邑之事,你多给就多给吧,为何非又要拿丹阳来做比较呢,这不是恶心人吗?
吵到最后,李世民也不肯收回成命,只是说长乐郡主的嫁妆暂时不办了,但郡主的封邑、永业田却现在就给,真封实地。
太子甩袖而走,魏征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一众官员们看着秦琅的眼神,让秦琅很不喜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小子还不明白吗?大家是对你小子羡慕妒忌恨呢,天下的好事倒全让你小子占全了,拒婚五姓女,再拒公主,结果屁事没有,如今倒还能尚殿下最宠爱的长乐郡主。郡主才四岁,殿下就给真封实地,十年呢,听魏征刚才怎么算的,这十年起码有二三十万石粮,十几万匹绢的收益,这将来还不都带到你秦家去了?”
老程拍着秦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以后你小子能低调尽量低调,要不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的,不说他们,就是我现在都对你小子有几分妒忌恨了。”
“程叔也想娶公主?”
老程一巴掌拍过去,“我揍你个兔崽子,敢拿你叔开玩笑。”
“也是,叔就是想我婶子也不肯啊,不过程叔若是愿意,倒是可以让处默也尚个郡主嘛,这样你不也成太子亲家了嘛。”
老程嘿嘿一笑,“处默是嫡长子,尚公主虽是好事,但一般也不会让嫡长子尚公主的。”
尚公主,其实说白了还真就是跟半个皇家上门女婿一样的,正常尚公主的,一般都是勋戚名门家的嫡子,但多是嫡次子之类的,绝不会是嫡长。这就跟民间百姓家的上门女婿一样,要做上门女婿,也肯定是那些次子或小儿子,没哪家肯让长子去做上门女婿的。
“那就让处亮去尚郡主。”
“你以为殿下的郡主,谁想尚都能尚?这里面啊,我跟你说大有学问呢,就好比这次赐婚两位公主一位郡主,便是如此。”老程看似老粗,可却是个精明人,早瞧明白了这赐婚后面的逻辑了,这里包含的是新太子李世民的权力分配想法,是对太子地位,对朝堂稳固的重要需求,否则太子哪里需要把才四岁的郡主就赐婚出去的道理。
“你小子啊,也就是投的胎好,若不是叔宝的儿子,各种好事哪轮的到你,你整天挑肥拣瘦的。”
秦叔宝现在正是李世民最倚重的大将,因为之前有过短暂的脱离秦王府的历史,所以李世民对秦琼除了倚重外,还有几分笼络稳固的意思在内。这也是秦王府诸将还没怎么封赏,秦琼却跟裴寂、李艺、柴绍、刘弘基这些原本皇帝元老功臣、太子党人一起先封的重要原因了,程咬金看的很清楚。
他相信秦琼也很清楚。
“你以为太子殿下还真只是看上你这人,觉得你哪里了不得,非要嫁公主郡主给你?” hf();
第72章 投降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夏夜繁星点点,凉风习习。
秦琅躺在竹制的卧榻之上,却有点心烦气燥难以平静。今天白天东宫殿上李世民那蛮不讲理的样子,还有老程那番善意的提醒,让他陡然明白,李世民先前跟他说的所谓五年之约都是假的,他被李世民骗了。
没有什么暂且假订亲给外面一个交待,也给皇家一个脸面的事。
这是一个家天下的时代,李世民既然发动宫变坐到了那个位置上,那么整个天下都没有人可以再忤逆他。
之前秦琅一直觉得自己是超然于外的,自己如同一个先知一般,他记得历史书上李世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天可汗,会开创贞观之治,知道长孙氏会成为历史上一代贤后,知道现在可爱的承乾将来会被废黜。
还知道最终大唐的皇位会传给现在还没出现的未来李治。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因此秦琅一穿越,就完全不理会秦琼的考虑,一门心思就是要帮李世民造反发动玄武门,坚决拒绝太子建成提亲的五姓女,因为他知道建成最终必败,也知道荥阳郑氏会因此受牵连。
他不会如秦琼那般去考虑更多更复杂的东西,只知道最终李世民会赢,所以必须得跟着李世民一起。
因为知晓结果,所以先前秦琼认为凶险万分的造反,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游戏过场画面一样。
甚至在面对李世民时,他心里并没有多少的敬畏之心。
他甚至觉得李世民历史上是个好皇帝,所以自己可以大胆的拒绝他的赐婚,甚至说一些很不客气的话。
可是今天殿上,李世民跟魏征的争执,让他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原来没有领悟到的细节。
君臣有别,时代有别。
李世民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个上司,他还是一个能够一言决定人生死,甚至是决定天下生死的君主。
他也不是圣人,也不是那种史书上完美的君主,他一样有私心,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他也会好面子,也会不喜别人揭他伤疤,也不喜欢别人违逆他,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才二十几岁,这个年纪却已经实际执掌整个大唐天下。
现在想来,自己之前确实想的太简单了。
李世民一次又一次的加封秦琼,加封他秦琅,并不完全是因为秦琼曾经为李世民征战七年,立下过赫赫战功。
玄武门之变前李世民两次赐下黄金给他父子,更是大有深意。
秦琼与李艺、裴寂等七人一起受封,秦琅又与裴律师、薛万彻一起尚公主、郡主。
程咬金那句话说的好啊,这是新太子的权力分配逻辑。
秦琼秦琅父子比任何一个原秦王府心腹都封的早封的高,也恰说明了秦琼父子如今在李世民的心里,其实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紧密核心圈子的人了。
李世民依然还信任着秦琼,可却已经有了几分猜忌之心,他给黄金、加官晋爵、追封秦家祖上,正说明着君臣关系已经有些生份了。
李世民赐婚给秦琅,是为了加强与秦家的关系,如果秦琅坚持拒婚,那么君臣之间的关系就真的越发生份了。
毕竟秦琼不仅在李世民麾下征战七年,也一直深受皇帝李渊的信任赏识。
李渊最赏识的两员大将,秦琼和王君廓,一个被他称赞为骁勇,一个被称赞为壮气。
这次秦琼又与王君廓、李艺等一起受封,这就太惹人深思了。
可惜秦琅之前还一直没有想到这层。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君王下一刻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做错了什么,引的君王猜忌了。
李世民改赐婚长乐郡主,还订了五年之约,现在看来不过是李世民在给秦琼面子,是他还比较看重秦家,否则就如他今天对魏征那般的态度,李世民一怒之下,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现在看来,所谓五年之约真的只是一个谎言。
为了稳固权力,李世民需要与秦家的这次联姻,要把秦琼这位昔日头号战将紧紧的把握住。而为了新太子的威望名声,他更加不可能容许秦琼之子拒绝他的赐婚。
就算不是长乐郡主,只怕也会是另一位公主或郡主。
秦琅必须得接受皇家赐婚,必须得尚公主或郡主,因为赐婚之事一旦说出,就绝不可能收回的道理,否则,政治影响巨大,李世民也不能承受这种打击。
不愧是尸山血雨里厮杀出来的太子啊。
李世民自己这个年纪虽然也才刚统兵征战,可他现在已经有了十几年的征战经验,更有与太子建成多年的斗争经历经验,可以说这已经是一头有勇有谋的猛虎了,自己一比,简直就是大白兔。
那点小聪明,真是不值一提。
一想到与长乐的婚事弄假成真,秦琅真有几分哭笑不得。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答应与丹阳的赐婚,毕竟丹阳跟自己还同龄呢,长乐还才四岁。
造孽啊。
在这方面,谁都比他想的远看的清,也就他咋咋呼呼傻不拉叽的。看看人家老程,那才叫一个粗中有细,人家就想的明白,只要太子肯赐婚,那绝对是千个愿意百个高兴。
这样一想,秦琼也是早就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的,他很清楚秦琅要是执意拒婚最后的严重后果,往轻了说,秦琼以后就得靠边站,再难得到李世民真正的信任。往严重了说,这是取祸找死。
但秦琼生气归生气,可最终却还是没有强逼他同意赐婚。
一想到那张黄色的国字脸庞,秦琅心里不由的一阵感动。
秦琼虽然话不多,可一次又一次为他这个任性的儿子善后擦屁股。
他执意要参与李世民的造反中,秦琼冒着破家灭门的凶险跟着加入,他要拒太子婚,秦琼不顾前途并不强求。
太伟大了。
甚至让秦琅感觉到几分承受不住。
相比之下,秦琅虽然总说自己是为了秦家,是帮助秦琼,可实际上又有几次是真正的考虑过秦琼的感受呢?
花园里,玉箫在月下弹琴。
琴声慢慢,悠扬意远。
郑十三娘提剑轻舞飞扬,剑舞四方,轻柔带刚,阿娜妩媚又带着几分阳刚英武。
玉箫的琴越弹越慢,可郑十三娘的剑却越舞越快。
她似在发泄心里压抑的愤怒积郁,月光之下,剑光如水银流转,让人眼花缭乱。
郑十三娘很伤心,她没能保护的好表弟的性命,辜负了姑姑的托付。
她恨秦琅,却又无法怪他,毕竟他还收留了她和闻喜郡主,但是这却让她更感觉痛苦,连恨都没法恨。
秦琅看着那剑光,眉头越皱越紧。
他觉得自己之前做错了许多事情,包括庇护郑十三娘。
自己收留了郑十三娘,实际上已经把自己和秦琼以及整个秦家都置于危险之中了,一旦暴露,这是一个极大的罪责。或许李世民可以原谅秦家,但与秦家的那道间隙只怕就会越来越深了。
今天种下的因,早晚会结下果。
秦琅低下头。
眼中很痛苦。
他决定向命运低头,向现实妥协。
秦琼一次次的保护他,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拿秦家命运来任性。
郑十三娘确实可怜,李婉顺也很无辜,但秦家收留不得他们。
天微微亮。
一夜未眠的秦琅便骑着豹子头赶到了东宫门外,他求见太子。
李世民此时刚起,正由宫女服侍着穿衣,准备上朝。
“现在?”
“翼国公说有重要事情,一定要当面奏报殿下。”
“马上有朝会了,秦琅一会也要上朝的,有事朝堂上说就是。”
“翼国公说是机密之事,还说事关闻喜郡主!”
李世民怔住。
“召他过来。”
秦琅顶着黑眼圈,通红着眼睛进来。
李世民摆手,宫女们全都退下。
“有什么事就说吧。”李世民道。
“臣有罪,巨万死!”秦琅跪拜请罪。
“哦,说说是什么罪该万死!”
“禀奏殿下,臣其实数日前捉到巨鹿王时,还捉到了闻喜郡主,当日巨鹿王与闻喜郡主由郑玄礼之女··········”
秦琅跪伏地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事无巨细,毫无遗漏,很是诚恳坦白。
结果李世民听完后,表情淡定。
“起来吧!”
“殿下?”
“这事你真当无人知晓?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孤早已经知晓了此事,只是一直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告诉孤。本以为,你想要隐瞒到底,不料你最终还是交出了承义。”
“孤觉得你小子还算是知晓点轻重的,留下那两女子,就当你是见色忘义了。想不到,你今天居然又主动来坦白了。说说吧,为何现在又想明白了?”
秦琅没想到李世民居然早就知晓了这事,真是吓的满头大汗。
“殿下,臣当日只是觉得闻喜郡主才几岁而已,实在是年幼无辜,况且她只是女孩,并无被乱臣贼子利用的价值,故此想要保全她的性命。至于郑十三娘,只是觉得这事跟她其实并无太大关联,加之臣当初拒她婚事,也于她名声有损,一时糊涂,所以就将她们包庇府中。可臣昨夜思来想去,还是想明白了,是否赦免她们,这决定权只能由殿下决定,臣无权擅做主张。”
李世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时辰不早了,文武百官还在殿上等着朝参呢。”
秦琅怔在那里。
“愣什么,走啊!”李世民回头瞪了他一眼,秦琅赶紧跟上,一时间也不明白李世民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到底会如何处置呢? hf();
第73章 没入掖庭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俗语话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五更鸡刚鸣天还未亮,上朝的官员们便要上朝。
大唐规定,朝会官员每天五更五点前要赶到皇宫宫门外。一夜五更,一更分五点,五更五点恰是早上五点钟。
夏季的时候,这个点天已经微亮,但对于居住在离皇城较远的城南朝官来说,时间还是比较赶的,毕竟从城南到皇宫前,也有快十里路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在京官员都需要上朝,朝参也是得有资格的。大唐朝会分为日朝和朔望大朝,日朝就是每天的早朝,朔望大朝就是初一十五的大朝会。
日朝只有常参官员才有资格参与,文官五品以上,及两省供奉官、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日参。
一般武将是不需要每天上朝的,秦琅这个镇抚司丞是正四品下,但因为比较特殊,所以平时也不需要日参,今天李世民却让秦琅也跟着上朝。
因为太极宫里还关着皇帝,所以如今的朝会都改到了东宫。
李世民入殿,坐好,御史便开始唱喝令朝官们入殿。
一众官员们入殿,惊讶发现今天殿里不仅有皇帝和监礼御史、内侍宦官们,还有那位皇帝贤婿翼国公秦琅在。
大家也搞不太清楚,怎么不为常参官的秦琅也居然来了,而且不是在殿外跟他们一起等着宣入,居然是跟皇帝一起先来的。
百官山呼拜礼过后。
李世民坐在殿上直接颁下太子令。
“剥夺闻喜郡主李婉顺郡主封号,除籍为庶人,镇抚司右司马郑玄礼之女郑十三娘包庇逃犯,着籍没入掖庭为奴!”
“郑玄礼大义灭亲,检举有功,迁秘书省秘书丞!”
“镇抚司丞办案得力,赐黄金百两,奴婢一人。”
殿上,一众朝臣们一头雾水。
等听到郑玄礼居然因检举有功,升了五品秘书丞后,大家不由悄然大悟,原来郑玄礼居然检举自己亲生女儿包庇闻喜郡主和巨鹿王。
大家一脸唾弃之色。
唐律规定亲亲相隐,这种情况,就算郑玄礼为女儿隐瞒都不算罪,可他却要检举。
现在亲女儿被没入掖庭为奴,倒是他卖女升官,从六品的镇抚司司马升到了五品的秘书省秘书丞了,真是不要脸啊。
简直就是丢尽了世家门名的脸。
秦琅站在那里,也没想到李世民会如此处置。
太子竟然没有降罪于他,反而赏他黄金百两,奴婢一人。
他没去管郑玄礼升不升官的事情,倒是为闻喜郡主能活命松了口气,哪怕废为庶人,可也比没命强。
郑十三娘落了个没入掖庭为奴的下场,很惨。
秦琅之前把十三娘在秦府的消息告诉过郑玄礼,想不到他居然暗中告诉了李世民。
不过一细想,秦琅觉得这郑玄礼就算密告,可李世民只怕也早就知晓了此事,要知道他告诉郑玄礼是在交出李承义之后,李世民却说他早就知晓了。
自己身边只怕还有李世民的暗桩眼线。
直到早朝结束,李世民也没有再提起过秦琅包庇之事,也没有丝毫降罪,朝会只开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结束了,朝臣们各自出宫返回自己的衙门理事办公,李世民留下秦琅。
“吃点什么?汤饼还是煎饼?”李世民问。
“臣不饿。”
“胡麻煎饼确实不错,我也喜欢,那就听你的吃胡麻煎饼。”
秦琅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要吃胡麻煎饼啊。
宫里做的胡麻煎饼其实跟外面的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感觉有点偷工减料,起码里面的羊肉馅就要少一些。
“孤知道你喜欢喝淡茶,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散茶,一会你出宫的时候,顺便带两斤走,留着喝。”
煎饼上来后,居然还有一杯冲泡的绿茶,简直让秦琅十分意外。
一顿早餐,吃的有点心惊胆战的。
他甚至是食不知味。
“是不是在奇怪孤为何没有降罪于你?甚至今天还给你掩饰?”
“是殿下仁慈。”
李世民笑笑,抿了口茶,却又摇头,他吐出一片茶叶沫子,“孤还真是饮不惯这茶,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喝法。”
他放下茶杯,打量着秦琅。
“孤很欣赏你,也一直感谢你父子的忠心。何况,现在你又是孤的女婿了,孤自然也得爱护着你点。其实孤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性子也是不安份,也做过不少错事,年少轻狂嘛,我理解,何况郑十三娘据说也是个美人,还是大家千金,如今落难到你府上,一时英雄救美,孤能理解。”
“不过孤更高兴的是,你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孤一直在等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做的很好,孤没白等。所以今天我在朝堂上,封赏了郑玄礼,让大家都以为婉顺是藏在郑家,没让人想到其实是在你府上。”
“臣多谢殿下爱护。”
“这里也没别人,不用这么客气。”李世民轻笑,“三郎啊,我很喜欢你,如今越看越觉得你很像当初年少时的我,敢冲敢闯,头脑也灵活,胆子也大,办事很有效率。”
“不过嘛。”
秦琅低着头认真听着教训。
“算了,不说了,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多三思,三思而后行就好,朕与你父亲出生入死并肩战斗多年,可以说虽非手足却情如兄弟,现在你做了我女婿,我可是非常高兴的。”
“郑玄礼我就调离镇抚司了,他暗里向我检举你,这等告密上司的属下我就不留给你恶心了。”
“多谢殿下。”
李世民很满意秦琅现在这种诚恳的态度,这让他有一种驯服了一匹烈马的满足感。
“三郎啊,镇抚司运转的很好,刚成立便已经接连办好了两件大差事,把镇抚司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李世民拿出一封奏章给秦琅。
“你看看这个!”
秦琅接过,认真读完,却是关于幽州的一封举报信,信是定州都督双士洛密奏,双士洛是李世民的人,曾是秦王府右二统军,后来李世民征讨河北刘黑闼后奏请朝廷让他镇守河北地方,此时都督定州等河北八州军事。
双士洛密奏李世民,说幽州大都督李瑗在密谋造反,且有了不少证据。
“消息可靠吗?”
秦琅问。
“庐江王李瑗是我堂兄,此人儒懦无能,向与建成交好,也深得皇帝信任,虽无统兵之能,可却数次出任方面大员,总领一方。先后任过刑部侍郎、信州总管、山南东道行台右仆射,与孝恭一起平灭过江南萧铣,此后又坐镇幽州至今。”
幽州都督府是大都督府,节制河北十七州军事兵马,又紧邻北方突厥,是北方军事重镇,地位十分紧要。
李瑗的异动,让李世民十分不安。
“田留安、丘行师、齐善行也都密奏幽州有异动。”
这三人也都是李世民的人,当年征河北后留在当地的,田留安曾是秦王府右四统军,现在是魏州都督。丘行师和其弟丘行恭都是李世民的人,现在是翼州都督。
齐善行最初是窦建德宰相,窦兵败被俘后他力劝曹后交出夏国八玺和河北诸州,李世民授他秦王府左二护军,现为贝州刺史。
他们都是李世民当初留在河北的人,跟太子争夺河北地方的控制权,现在他们一起密奏检举李瑗要谋反,那么这事情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其实孤从不担心李瑗做乱,真正忧惧的是王君廓。”
李瑗是个懦弱的家伙,以前也就是个纨绔公子,平时就喜欢干点优势欺人的事情,就算封了王之后,也干过贪恋商人妻子美色而杀掉商人强抢人妻的事情。
这家伙统兵打仗,从没有打过胜仗,但是幽州辅佐他的王君廓却是个狠人,这家伙当年是个无赖马贼出身,后来隋末当了强盗,占据太行山要隘险地,左右投机,曾经降唐又背唐后来又再降唐,但是此人确实勇悍无双,打洛阳时,曾经以十三骑破万军,连李渊都十分欣赏他的壮气,因此封他上柱国、彭国公,让他金殿骑马而出,锦袍金带加身。
后来王君廓儿子娶了李瑗之女,成了儿女亲家。
李渊开国打天下,最信任自家人,可李唐宗室除了孝恭本事强点,其它如李瑗都是没什么能力的人,于是李渊喜欢一面用宗室挂帅,一面却又派猛将辅佐。
如给李孝恭派了李靖,给李瑗派了王君廓,给李道玄派史万宝等。
“若是王君廓也跟着造反了,那就麻烦了,尤其是若他们勾结突厥,只怕河北要再次动乱!”
河北已经乱过几次了,武德四年中原大战后,河北之王窦建德被擒入长安斩杀,河北本来传檄已定,可马上就又烽烟再起,刘黑闼称王河北失陷,虽然李唐马上全力扑杀,但刘黑闼第一次兵败后依然很快卷土重来,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俩轮番上阵,才最终平定河北。
大唐在河北并不怎么得人心,若是李瑗王君廓再一反,只怕河北真的又要彻底大乱了。
“怀良,我希望你带人去一趟幽州!”李世民盯着秦琅,“孤需要清楚的知道那边真正的底细!” hf();
第74章 罗士信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能够十三骑破万军的王君廓,足够令李世民忌惮,虽然河北也有双士洛这样的心腹在,但他很清楚,他们根本不是王君廓的对手,尤其是眼下京师刚经历了大变,李世民最怕的还是王君廓这样的猛将勾结塞外突厥,他需要秦琅替他去河北走一趟,以掌握最新的情况。
身为镇抚司丞,这本就是他的职责,秦琅没法拒绝,何况刚刚李世民又照顾了他一次,没追究他包庇逆贼之罪。
出宫的时候,李世民特意赏赐了他十斤茶叶,皆是未加工成茶饼的散茶,这是李世民特意收罗来的,长安喝茶的多是士人、僧道,其中除了以团茶饼茶为主外,也有少量人喝散茶。
“谢殿下。”秦琅很清楚要收罗这些茶叶并不容易,足见李世民之有心。
宫门前,一名内侍给秦琅送上一个小箱子,里面却是足足百两黄金。
领了黄金回府,路上秦琅有些消沉。
“阿郎回来了?”
东宫到平康坊挺近,没多久秦琅便回到了新搬的平康坊大宅,门仆迎接。
秦琅无精打彩的点了下头应过,下马入府。
“三郎,刚刚宫里来人了,他们接走了尪娘。”玉箫出来迎接,一边说道。
“我知道。”秦琅叹口气,“殿下是让人接她回她娘身边了。郑十三娘也走了吧?”
“没有。”
“啊?”
秦琅意外,郑十三娘不是被籍没入掖庭为奴了吗?
“宫里来的那位常侍说殿下有旨,已将十三娘赏赐给三郎为奴婢了。”
这还真是处处有意外,之前殿上李世民只说赏赐他黄金百两,奴婢一人,没想到这奴婢居然就是郑十三娘了。
“三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玉箫有些担忧的道,毕竟隐匿包庇她们在秦府,可是有很大风险的,如今看样子事泄了。
“殿下早知道十三娘和郡主在此之事了。”秦琅有些无奈的叹气道。
“那殿下有无责罚三郎?”
“没有。”秦琅摇头。
再次见到郑十三娘时,这位五姓嫡女眼睛都哭肿了,之前虽然也逃难在外,可毕竟她依然还是名门嫡女,但现在郑婉言却已经被籍没为奴,登记上了奴籍。
“拜见三郎。”
郑婉言面对秦琅,无法自称奴婢。
秦琅倒也没在意,反而安慰起她来,“你就安心留在府上吧,郡主虽被废为庶人,但接回到她母亲身边,反倒比在外东躲西藏要强的多。”
郑婉言抬头望向秦琅,“为何我父亲要检举告发我?”
“我之前曾把你在我这的事情告诉过你父亲,也只是想让他暂时安心,我也料不到他会去告发你。不过其实你在我这的事情太子早就知道了,幸好太子殿下宽厚仁德,并不深究,虽将你打入奴籍,但好在没将你送入内教坊。”
“幸好?难道我还要感谢他?”郑婉言咬着牙道。
秦琅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只好让她回去。
玉箫倒有点感同身受,她当年虽然家世不如郑婉言,可也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后来家里获罪,她被籍没为奴,发落教坊,受尽苦楚,现在的郑婉言比她还惨,毕竟她是被亲生父亲出卖掉的。
“三郎,太子殿下将十三娘赐你为奴,这是何意?”
“恶心下五姓七家。”秦琅道,其实他心里觉得李世民此举大有深意,一来恶心下之前支持建成的五姓七家,二来也是安抚下他秦琅,当然可能更是要借此让秦家跟郑家等关系交恶。
“十三娘今后怎么安排?要不安排她通房?”
秦琅苦笑了一下,“就让她给你做个伴吧,也不需要安排她做什么差事,毕竟以前名门嫡女也做不了什么粗使活。”
“三郎这是怜香惜玉了,我看十三娘也不错,不如你就收了做个侍妾。”
秦琅摇头,这不成了趁人之危。
“跟你说个事,我接到太子的命令,要去趟河北幽州,可能要离家一段时间,你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呢,可以去亲仁坊拜见一下我父亲和崔娘子,多走动走动。”
“去河北幽州?这么远?如今天气炎热,实不适合长途跋涉。”玉箫心疼的道。
“此是公务,没有办法推辞。”
到家没多久,亲仁坊那边秦琼便差人来喊秦琅过去。
平康坊翼国公府和亲仁坊齐国公府只相隔一个万年县公廨所在的宣阳坊,两国公府又都得特旨临街开门,因此秦琅甚至都不需要骑马,出了门沿街溜达着一会就到了齐国公府前。
一叠摊煎饼,再摆了几根大葱,几样凉菜。
一壶酒,秦琅爷俩坐一起喝酒。
秦琼咔呲咔呲的嚼着煎饼卷大葱,“昨个你程叔过来找我喝酒,说到给郡主下娉之事,殿下仁厚,不怪你先前拒婚之事,还又将长乐郡主赐给你,这是咱们秦家天大的福报,咱们秦家不能表现差了,这娉礼一定得丰盛。”
“我想好了,我就拿出来一千两黄金、三千亩地,一万匹绢,五百万钱来下娉。”
秦琅听了吓一跳。
“阿耶,用不着如此吧,这几乎都是齐国公府的全部家当了。”
“全部家当没有,差不多一半吧,本来当初这些就是打算分家时分给你的,你没要,现在咱们秦家不能小器,便拿来给郡主下娉。”
做为两朝大臣,秦琼家当确实不少,这些不是靠俸禄积攒,也不是祖上遗传,全是秦琼为大唐一次次出生入死凭功勋挣的赏赐。
“咱们家是尚郡主,等大婚之时,殿下肯定也早就御极,那时你可就是尚公主。”秦琼感叹着道,“昨天殿下给郡主三千户真封,八千亩永业田,这可是好大手笔,将来也是要随公主带到你府上的,所以咱们也不能小器了。”
秦琼是个不看重钱财的人,当年李渊为他赐婚崔氏女,崔家张口就要百万陪门财,结果秦琼价都还没一个子儿,要多少就给了多少。
秦琅听着这些天文数字,没来由的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皇帝嫁女,国公娶妻,动不动就是万贯钱财,数千亩地,可普通百姓此时往往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不得不说,其实就算众正盈朝,天子圣明仁德,可这时代的百姓,也远远没有后世时的百姓过的好。
“阿耶,其实我与长乐郡主的婚事,先前跟殿下说好是假的·······”
“三郎啊,以后切勿再说这种话了,不管之前殿下与你如何约定的,可太子嫡长女岂有假定亲的?难道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你还能退天子之女?事可一可二绝不可再三,你已经拒过郑氏女,又拒过丹阳公主,绝不要再想着拒长乐郡主了,殿下就算再好的脾气,可这事情绝不可能容忍的。”
秦琼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儿子的背,“三郎,你已经长大了,考虑事情得考虑周全,不能光从自己这边着想,得考虑下其它人的感受。殿下跟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见你小子太拗,所以才如此说,这其实是照顾我们爷俩,爱护我们秦家,明白吗?”
“可是长乐郡主才四岁!”
秦琼眼一翻。
“四岁怎么了?你也不过才十六而已,十年后郡主就十四岁可以出嫁了,那时你才二十六,还年轻的很。再说了,也不是让你干等,你现在宅里不是有个侍妾吗?之前殿下也赏了你两个宫人,现在又把那郑十三娘赏你为奴婢了,你都可以收用了,也可以生儿生女,你只是把这正妻之位留给郡主便好。”
“阿耶,那才是个孩子。”
“孩子就不会长大?又不是要你现在就迎娶过门!”
“我觉得心里别扭!”
“别扭也得忍着,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你小子还推三阻四,别过份了!”
秦琅难得见秦琼发这么大火,只好投降。
“好好好,等十年后再说吧。”
秦琼这下才满意了。
“娉礼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这事我跟你程叔全包了,你也不用担心崔娘子那边,你现在炽手可热,她还指望着将来你多照顾下五郎呢,另外,她也希望你能够照顾下安上。”
秦琅对崔娘子的这些打算倒没什么,人之常情,女人肯定偏向自己儿子,甚至想帮下娘家兄弟也很正常。
“阿耶放心,崔司马在我那做事,我肯定会多照顾一二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我也不会让阿耶被崔娘子为难的。”
“你就安心去河北吧,自己当心一些,李瑗这人没什么本事,一纨绔尔。但王君廓你千万小心,此人狡诈无常,隋末之时,为一方枭雄,最是反复无常,经常诈降,这人完全是个无赖,但一把大刀却是出神入化,尤其他骑射了得,更兼凶猛胆大,你可千万小心。”秦琼交待道。
“阿耶放心,我此去河北,也是在暗里行事,王君廓在明我在暗,要担心的是他才对。”
“你去河北经过洛水时,替爹去祭奠一下你罗叔。四年前,我与你罗叔随殿下征讨刘黑闼,当时贼势凶猛,王君廓守洛水城不住,你罗叔请缨率二百人入城增援,王君廓则趁他入城时吸引了贼人注视时引城中兵马弃城突围而出。恰又逢大雪,贼军昼夜攻城,我军却再难增援,你罗叔坚守八日而城破,不屈被杀。”
秦琼说的罗叔便是一代猛将罗士信,曾经是张须陀的执衣,十四岁上阵杀敌,死时也不过二十三岁,死前是大唐郯国公、绛州总管。
死后,李世民重金赎回他的尸体,遵从他的遗愿,将他埋葬在北邙山,与他当年的知己裴行俨父子葬在一起。
秦琼叹道,“当年我曾与士信还有你程叔约定,将来死后要一起葬在北邙山,与裴元帅和行俨兄弟葬一起,三郎,你要记住,等将来我死后,要把我安葬到你罗叔和裴叔旁边。”
秦琅也没有料到秦琼与王君廓之前还有这样一段恩怨。
“阿耶请放心,只要这次王君廓敢有任何乱行,我必要将他置于死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祭奠我罗叔在天之灵。”
“好,你裴行俨叔叔还有个幼弟名叫行俭,你此去河北,好好寻访一下他,看能不能找到,若是找到了,带回长安来。当年你裴爷爷裴叔叔在洛阳想除掉王世充,计泄被杀,只有行俭被家将救出,后来你罗叔为裴兄弟他们安葬北邙山,却一直没找到行俭,你替我好好寻一寻,务必找到,带回长安来抚养。” hf();
第75章 一笔旧账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就在秦琅得了李世民秘密任务将要出使河北的时候,那边秦琼也很快被李世民召见。
东宫里一番君臣密议之后,东宫传出敕令。
诏改封任城王李道宗为江夏郡王,由灵州都督调任雍州治中,代行府牧职衔,统掌京畿军政大权。
诏封永康郡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灵州道行军总管李靖为灵州都督兼太子左司御率。
紧随着这两道诏令之后的是升凉州中都督府为大都督府,诏封左卫大将军秦琼兼任凉州大都督,杨恭仁为大都督府长史,召原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回京任刑部尚书。
同时,李世民加燕王李艺开府仪同三司官阶,并封李艺之弟李寿为利州都督。
但李世民又给麾下心腹大将尉迟敬德秘令,让他率八千精骑出京兆部署在京西一线。
更是授给秦琼精兵两万随同前往凉州,名义则是防范突厥。
平康坊。
镇抚司衙门,秦琅叫来了左司马崔敦礼。
“郑司马升去秘书省做秘书丞了,崔司马在司里倒是少了个伴了。”秦琅打笑道。
崔敦礼瞧着秦琅,心下不满,冷着脸道,“世家里出了个郑玄礼这样的败类,真是不幸,居然出卖自己的女儿、外甥求荣,无耻。”
“相比起云定兴来,郑玄礼这倒还相差甚远啊,看来无耻之人都喜欢出卖外甥呢,你说是吗?”
云定兴是隋朝废太子杨勇的云昭训之父,杨勇被废后,云定兴马上去投靠杨广,并亲自下手把三个亲外甥在内的八个杨勇之子毒杀,后来杨广江都被杀后,云定兴又马上拜在王世充膝下,帮着逼近杨侗让位于杨世充,居然还在王世充的郑朝当了太尉。
等王世充一亡,他马上又转投唐朝,居然还被封为归德郡公。就算经过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执掌大唐,可凭着当年曾经当过李世民的上司,再加上云定兴能说会道,让这家伙现在又当上左屯卫将军,可谓是在哪都混的风声水起。
不过云定兴坑女婿,杀外甥,却也是被天下人耻笑,这人本来就是一介商贾起家,因为奉承阿谀权贵宇文述,得以起家为郎将,后来又把女儿送进杨勇东宫为妾,借助女儿得宠上位,一生钻营投机,极为无耻。
崔敦礼本也是秦琅便宜舅父,现在当着他面说无耻之人喜欢害外甥,这是对着和尚骂秃驴。
崔敦礼面色难看,可一想到妹妹再三嘱咐,让他要对秦琅客气一些,再想想被自己瞧不起的郑玄礼,都能卖女儿求荣,自己对外甥秦琅低头也不算什么。
“三郎,我知道我之前多有得罪你的地方,那是阿舅不是,不管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你就宽宏大量,不要再计较过往了。阿舅如今也是诸般不顺,你帮一帮阿舅。”
秦琅心情爽了许多。
这个崔敦礼打他一穿越过来,就处处为难他,各种瞧不起他,瞧不起秦琼,简直就是让人厌恶。
现在靠山倒了,也成了惶惶丧家之犬,终于也知道向他求饶了。
“阿舅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你是长辈啊,咱们大唐以孝治国,我自然要好好尊敬孝敬你的。上次让阿舅了结巨鹿王,这事阿舅就办的不错,殿下现在对你印象不错呢,认为你已经与过去划清界限了,只可惜上次让阿舅你去招降薛万彻等你没能成功,否则说不定早就调到三省中枢任要职了,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出卖女儿出卖外甥的郑玄礼去当秘书丞啊。”
崔敦礼道,“秘书丞虽说是五品官,可秘书省却是最无职无权的清水衙门,除了管管图书经籍,毫无权力,那衙门的五品官,连中书门下的七品官都不如,郑玄礼这回是彻底栽了,明升实降,再无出头之日了。”
秦琅笑笑,“阿舅啊,上次的事情没办好,就算了,我呢也想着让阿舅早点立些功劳,也好再回到中书省去,不说升调中书舍人,起码也得重授中书通事舍人吧,若是干的好,说不定殿下一高兴就授你为门下省给事中了呢,那可是享有封驳大权的要职呢。”
“三郎能这么关照阿舅就感激不尽了。”崔敦礼终于动容。
“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其实呢我这就有个合适的任务,办好了不说马上升门下给事中,但恢复通事舍人的职务肯定没问题,就是不知道阿舅你敢不敢接。”
“什么任务?”
“之前攻打东宫,查抄的东宫书信中,有不少庐江王李瑗与废太子的往来书信,殿下看过后,对李瑗多有不满,觉得他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担任幽州大都督之职了,所以要调他回京来。阿舅正好去幽州传旨,召李瑗回京。”
崔敦礼一个激灵。
“我听说李瑗准备谋反?”
“阿舅莫听人胡说,李瑗那是宗室名王,怎么可能谋反呢,再说李瑗此人向来懦弱无能,借他十个胆八个胆的也不敢谋反啊,所以说啊这趟任务那就是捡功劳的,事成了,那就是阿舅一人平定河北危局,胜过十万大军啊,这功劳岂不大了?就是连升三级都有余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秦琅笑呵呵的劝说道。
“若是阿舅害怕,那就算了,我让马周或魏征去也行,这白捡大功的机会,他们定会十分愿意的。”
崔敦礼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心动了。
“好,我去。”
打发走了崔敦礼,秦琅坐在公房里发笑。
这个崔敦礼倒也是胆大,不过他也并不全是骗他,若是他真能把李瑗带回长安,那确实是大功一件。
不过有王君廓在幽州,他成功带回李瑗的可能性很小,当然,就算事不成,崔敦礼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他也是朝廷大员,又是五姓子,李瑗和王君廓就算要造反,也得给这些山东世家一个面子。
召来魏昶、刘九等心腹。
“去河北?”
“嗯,李瑗和王君廓可能要反,我们得去那边搞清楚情况。我已经让崔司马先行前往宣旨,他是明的,咱们呢则假扮一支商队稍后北上,暗里行动。我知道刘九郎和林三郎那都是边地出来的游侠儿,对北地也熟,所以这次带上你们。”
两人自然没有意见。
不过阿黄却有意见了,“三郎,我老黄以前也曾经纵横山东过的,当年隋末之时也曾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郡,江湖上也是有面子的,此去河北,我随三郎同往,也能方便些。”
秦琅现在已经从秦琼那早得知了阿黄的底细,知道这家伙以前是个响马贼,当年在隋末时也曾拉过队伍起过杆子,势力一度也有数千人马,也算一方豪杰。
“行,既然阿黄说他在山东江湖绿林上有面,那这次就带上阿黄。”
“三郎,我也去。”秦用吭声。
阿黄马上道,“咱大锤公子更应当去,我在山东江湖上有些小面,但咱大锤公子当年随齐国公征战山东时,那才是威名赫赫呢。”
魏昶几个也想去,不过秦琅最后还是决定只带上秦用、阿黄还有刘九和林三,另外魏征表示愿意同行,他本是河北巨鹿人,当年隋末时本就在河北加入的义军,再后来被窦建德俘虏,又在河北呆过很长时间。
“咱们这次行动得机密,让崔敦礼走明面,咱们行走暗中,为了掩护身份,咱们就假扮成一支商团,弄批货物从长安出发到幽州去,人呢不需要太多,除了咱们几个,再调二三十个行动队的兄弟就行。”
魏征道,“河北产丝绸、白瓷,而幽州靠近边塞,牲畜皮毛交易多,我觉得咱们可以贩点长安的货物过去,比如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浆,拂菻的琉璃、天竺的霜糖、粟特人的香料等。”
“魏主簿说的好,做戏也得做足,咱们从长安采购一批好货北上,这样既不容易泄漏身份,说不定到时还能在幽州大赚一笔呢,赚了钱正好当咱们公廨钱,年节时还可以给大家发赏钱。”秦琅很是赞同。
魏征有些鄙夷秦琅到处见缝插针想要捞钱的行为,不过也还是默认这样容易掩饰身份。
“假如李瑗、王君廓真的造反了怎么办?”秦用问。
“真要造反了也没关系,咱们把情报带回来就是。”
“我是说万一他们造反,咱们被困住怎么办?”
“殿下在河北也有不少心腹的,到时咱们还怕没地方去?”秦琅不以为意。
那边刘九却笑着道,“我倒觉得三郎巴不得他们反呢,我总觉得三郎这次行动是有备而行,否则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就是不知道三郎的自信从何而来,目的又是什么?”
秦琅笑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不过是大唐的一块砖,太子认为哪里需要我便往哪里搬。”
熟悉秦琅行事的几人,便都一起哈哈大笑。
“虽然我不知道三郎的目标是谁,但我知道这家伙惨了,被三郎盯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刘九捋着胡子道。
秦琅呵呵的笑了起来。 hf();
第76章 小小未婚妻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离京前,皇太子妃长孙氏召秦琅入宫。
丽正殿,拜见太子妃后,长乐郡主丽质居然躲在太子妃后面有些扭捏的不肯上前了。
“这孩子,你之前不是天天喊着要见三郎哥哥嘛,如今三郎来了,你还躲起来了。”长孙看着女儿这害羞的样子也不由的笑了。
“三郎哥哥,你要离京去幽州吗,听说幽州很远。”丽质靠在母亲的背上,露出小半张脸来对着秦琅问道。
“嗯,幽州离长安有数千里之遥,就算是最快的马也得五天五夜才能到,正常情况下得走上十天半月呢。”
“我听说幽州靠近塞外,你可要当心突厥人。”
“谢谢郡主的关心。”
丽质有些不高兴的上前,“我阿耶阿娘已经收到你家大媒宿国公程将军送来的娉礼了,也合过了生辰八字,换过了庚贴,如今婚书也下了,我们现在就是定亲的未婚夫妻了。”
秦琅听着一个四岁的可爱小姑娘跟他一本正经的说两人是未婚夫妻了,顿觉很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三郎哥哥,你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就长大了,就嫁入秦家。”
秦琅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这奶声奶气,这一本正经。
“三郎哥哥,你可要答应我,等我哦。”
“好的。”
“那你发誓!”丽质那双大眼睛不灵不灵的闪动着。
秦琅感觉自己居然有点抵抗不住,只好举起手发誓,“我发誓,等你长大那天,我会身骑白马来迎娶你。”
“真的吗?”丽质欣喜。
秦琅伸出右手弯起小拇指,“我们拉钩。”
“拉钩?”
“嗯,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秦琅用小拇指钩住丽质的小拇质,然后用大拇指上翻,与丽质的大拇指印在一起。
一大一小两只手便牢牢的锁住了。
“为何拉钩还要上吊?”丽质不解。
“两个大拇指上调印在一起,便表示诺言永不背弃。”
“好,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丽质开心的把大拇指紧紧的按在秦琅的拇指上。
长孙太子妃在一边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样子,笑的很开心。
原本当她听说太子把丽质许给秦琅的时候,一开始是反对的,两人相差十几岁。可后来李世民说秦琅其实也就比丽质大十二岁,十年后成亲时秦琅也不过二十六,甚至早点出嫁,只要再等八年就行了。
丈夫仔细劝说后,太子妃才终于没那么反对。
不过现在看到丽质跟秦琅这般好,她又觉得或许这两人真的本就当是一对的。
“三郎,这个你拿去。”
太子妃取来两个盒子,打开,里面一叠的契书等。
“这是?”
“左边这个盒子里的地契等都是程咬金替你家送来的娉礼,除了那对大雁外,其余的东西我都装在这里了。”
“右边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太子刚给丽质的真封实邑和永业田,三千户真封和八千亩永业田,我现在一并都交给你。”
秦琅看着这两个盒子,有些怔住,一时不太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娘娘这是?”
“本来按理丽质要到婚后才会拿到真封,但殿下宠爱这孩子不顾大臣反对破例给了全部实封,我虽也劝谏但殿下不肯听从。既然这真封都已经赐下来了,也就罢了。可丽质还小,自己也管不了这些,所以我便干脆将这些都交给你来打理好了。”
长孙太子妃一番话可真是惹人惊讶了。
秦家给的娉礼很丰厚,虽说十年后大婚,但现在订婚前就把娉礼全给足了,还是无比丰盛。可人家太子妃更过硬,秦家给的娉礼多,但太子妃一点也没留下。
不但全都返回,另外还把长乐刚拿到的真封实地都一起给了秦琅来打理。
“这不是赔嫁,殿下说了,丽质的陪嫁过两年再开始置办,时间还早,来的及。这些只是丽质的真封,本来也是出嫁后才拿,现在就干脆交给你来帮她打理,反正早晚也是你们的。”
秦琅想了想,摇头拒绝。
“太子妃,这娉礼既然送入东宫,那便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至于郡主的真封,更应当由太子妃代为打理。”
“三郎啊,如今你家娉礼也送进东宫了,等你从河北回来,便要正式举行订婚仪式,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呢已经从齐国公府分家出去了,听说你还是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这很了得。但也得开始置办些产业,为将来早做打算,你父亲给的娉礼,还有长乐的真封我们现在一并给你,这也是我们两个家庭对你们两个未来的小家庭的一番祝福。”
“你也要开始学着理财持家,这些还是你自己来管理的好。”
长孙氏坚持道。
从东宫辞别出来,秦琅还是带上了那两个箱子,箱子不重,里面只有一些地契、存单,秦家的那些金银钱绢、器物用具等娉礼,都另存在他处,凭存单去取就行。
可这两口小箱子里的东西却真的很贵重,秦琼下的娉就足差不多是亲仁坊齐国公府半个家当了,长乐的真封也是足足三千户的真封加上八千亩的永业田。
“翼国公请随咱家来。”
一名东宫内侍引秦琅到太府寺去交接。
一番手续过后,秦琅才惊讶的发现,李世民给女儿的三千户真封,居然挑的都是那些丁多的殷实大户,平均都在每户三丁以上,实际上的三千户真封,足给了一万二千丁口。
这意味着长乐每年都能领到一万二千课丁的租调,一丁年租两石、年调绢二丈、绵三两,公主可独占三之二,另三之一缴朝廷。
公主的这些封户基本上都集中在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淮南等地,全是富庶之乡。
“翼国公,这是太子殿下的旨令,给你重新在关内山东等地颁授的永业田,国公四千亩,上柱国三千亩,按新规官爵勋兼有者,按最高者给予,因此当授四千亩。太子令,全部足授,关内一千亩、河东一千亩、河南一千亩、淮南一千亩,另外,额外赏赐一千亩于河北,加上前次太子殿下赏赐给翼国公终南山下原废太子庄园的三千亩地,共计八十顷。”
开国之初,皇帝李渊对于臣子们的赏赐向来大方,为了争夺人心,各种勋官爵位不要钱一样的撒下去。
就算是永业田,也都是有一份官勋爵就发一份。
但是现在天下一统,情况有变,田地既要均给百姓,又要皇家和官府占用,因此可用之地也渐少,故李世民听从臣子建议,对于勋官爵皆有者,官人永业田只按最高的一份给,甚至并不一定能够完全实授全给。
现在给秦琅这个女婿,李世民很大方,不但按最高的国公那份永业田的四千亩全给,而且还额外多给一千亩,又都选在那些富庶之地。加上前次三千亩,实际到手八千亩,这变相的等于还是把翼国公和上柱国的那两份都给他了,连官人永业田也给了。
秦琅前后两次给实封,真封数已有六百户,这次皆按每户三丁给,总共六百户给了一千八百丁,以后秦琅每年能享受一千八百丁三分之二的租调,虽然比长乐郡主的一万二千丁还是相差很远,但已经在满朝臣子中都算是丰厚待遇了。
“翼国公,你这手里可是总共有两万亩地了,主要都在关内河南河北河东山南淮南诸地,恭喜翼国公,不过咱家也要提醒声翼国公,这地拿到手后,今年朝廷可暂时不管,但从明年春起,这些地可不能再荒废了,必须得耕种,否则朝廷若发现荒废,将会责罚。若是连续三年抛荒,那么这些地就要被收回的。”
那位官员一番话,说的秦琅有点惊到。
“不能荒废全都得耕种?可我哪有这么多人手?”
那位绿袍官员便笑道,“翼国公无需要惊慌,殿下早为你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你的这些地虽然分散在多地,但是翼国公和公主的封户,也并不都集中一处,也是分散各处的,所以翼国公可以把你的这些地,交给你的封户们佃种,然后收租便好。这样一来,翼国公的地不会荒废,有人耕种,而翼国公的封户们也能佃租到更多田地,有更多收益。”
“百姓不都均田到户了吗?大家自己均了田地,那还需要佃我的地耕种?种的过来吗?”秦琅问,毕竟朝廷的均田令上写的明白,每丁均田百亩,可世袭的永业田二十亩,死后需要收回的口分田八十亩。
一丁就有百亩地了啊。
“呵呵。”
那官员笑了笑,“翼国公有所不知,朝廷虽然下令均田,说一丁百亩,但具体也是看当地人口和田地实情来的,若是在那人少地多的宽乡,有足够的田地,自然能均到百亩,这百亩就是上限。但在中原人多地少的狭地,这一丁百亩基本上是难以达到的,往往能均到三四十亩就是不错了。因此,多数百姓,其实还是需要再额外佃种一些地主官员的田地,或是官府的职田、公廨田等的。”
原来所谓均田一丁授田百亩,只是理想状态,或者说是授田上限,但在人多的中原地区,这条很难达到,一个村子的田地是有限的,而除掉地主和百姓手里的私田,能拿出来均田的也就是官府手里的官田公田,人丁越多,平均分下来就越少。
战乱之后,中原许多村庄等被毁,人口大量减少,给了朝廷均田的空间,否则一块田地一个主,哪还有地可均呢?
现在就算是战乱之后,可均来均去也均的差不多了,无主的地已经越来越少,有也是在那些边疆之地了。
手里一下子握有两亩地,八千亩是代长乐管理的,他自己八千亩,秦琼拿出来做娉礼四千亩太子妃也转交给他了,他现在确确实实也成了唐朝的一个大地主了。
好在有一万三千八百封丁,否则这些地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耕种管理了。
两万亩若全租出去,按官田出佃标准亩升六斗的话,那一年就能有一万二千石粟的地租收入啊。若是再加上一万三千八百个封丁三分之二的田租约九千石粟,还有调绢折两千多匹······
卧槽!
秦琅心里一算吓一大跳,仅封户租调和永业田租,一年下来就是两万一千多石粮,加两千多匹绢,这李世民是给了他一颗摇钱树啊。
这才是迎娶白富美,当EO,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啊! hf();
第77章 趁火打劫的颉利可汗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怪不得人都说隋末唐初是最后的贵族时代。
娘的,这年头当上贵族,还真是什么都有了。经商做贾,这几辈子也比不上当贵族来钱快啊,何况做商人还得时刻当心要被朝廷贵族们杀猪。
贵族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坐地收租,一本万利,毫无风险。
贵族的待遇太好了,好到秦琅如今这个既得利益者都觉得有些过份了的感觉,长乐一个四岁的郡主,居然就从国家嘴里抢走了整整一万二千个青壮劳动力,抢走了一万二千丁三分之二的租调。
秦琅一个人就占了两万亩良田,而普通百姓们却连一百亩的均田都无法实授,这意味着秦琅一人最起码就挤占了一百多两百户普通百姓的田地。
怪不得唐初虽猛,可没几十年就不行了,朝廷头上压着如此沉重的贵族大山,能轻松前行才怪。
秦琅去了趟亲仁坊,准备把秦琼的那四千亩地还给他。
结果秦琼听说太子妃把娉礼又都给了秦琅,还把长乐的真封也都给了他后,只是淡淡的来了句,“这些你都收着,太子妃说的对,你现在也是分家立户了,也得开始置业理财了,这些就算是你的本钱吧。”
“那四千亩地还是还给阿耶吧。”
秦琼只是笑了笑说,“先前我的国公和上柱国勋爵永业田就有七千亩了,后来还得了几千亩赏赐,然后之前殿下改封我为齐国公时,又特旨在齐州给我赏赐三千亩地,算起来也足有一万五千亩左右,我给了你四千亩做娉礼,又给了秦勇他们两千亩安家,如今我手里头依然还有九千多亩地呢,更别说现在还有一千二百户真封,封丁足有三千六百,一年的永业田和真封,又够置办不少地了。”
原本秦琅还以为秦琼大出血,两次就送出去六千亩地,家里没什么地了,谁知道秦琼居然还有九千亩地,真不愧是大官僚大贵族大地主啊。
父子俩聊了几句,结果秦琅震惊的发现,其实秦琼这样的新贵虽然得赏赐多,可在长安论财富土地根本还排不上号。
不说什么八柱国家这些老牌关陇贵族门阀,就说山东五姓七贵,说河北的柳薛裴,说京兆的韦杜,说关西的弘农杨,说江南的兰陵萧琅琊王,朱陆顾张等,哪家不是家财亿万呢。
哪怕之前只是打铁出身的老黑尉迟恭,加入唐朝比秦琼还晚了几年,之前地位也一直比秦琼低,可玄武门当天,就凭着他一槊捅死元吉,救下李世民的救驾之功,事后直接就接收了元吉的全部产业,府邸别野庄园钱财奴仆等等,就那一笔赏赐,其财富就已经远把秦琼甩了一整条朱雀大街了。
而玄武门当天杀进长生殿软禁了皇帝李渊的侯君集,事后也是得了数座皇家大庄园,光是绢就赏了万匹。
论家底,侯君集这个原本的全椒县开国子,如今都远超秦琼。
至于驸马柴绍啊,西梁皇帝之子隋朝国舅唐朝宰相萧瑀啊,南陈皇子大唐宰相陈叔达啊,李渊的老伙计宰相裴寂啊,这些老家伙个个都是富的流油,全是大贵族大地主。
秦琅刚还以为自己也能迈入长安十大富豪之一呢,结果现在一看,连长安富豪榜都上不去。
两万亩地,根本算不得什么。
秦琼对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看的不是很重,秦家以前也是地方士族,自汉代到如今,也延续几百年了,秦家世代仕宦,家乡更是有不少祖产,所以可以代代薪火相传,学文习武,出仕为官,日子一直是不错的。
从不缺钱的人,对钱财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渴望和看重。
“我马上要去凉州了,你也要去幽州,路上小心些。”秦琼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跟长乐郡主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也就不要再东想西想了,安安心心踏实本份点。有空,也多读读书,有句话你阿娘说的对,开国之初,将门兴贵,但一统江山后,便会偃武修文,到时便会是文官士大夫的天下,我们秦家顺应时势。借着拥立之功,如今一门三国公,但若要想兴盛下去,终究还得靠文。”
西魏以来,多少关陇贵族强盛一时,不说一门三国公,就是一门十几个国公郡公县公的又如何,还不是兴也忽忽亡也匆匆,说到底天下只有千百年的士族,却很少能有数百年兴盛之将门。
“阿耶你也要小心一些。”
“其实我过去也就是替换一下长乐王,他也是废太子的人,殿下不太放心他,但是他这人也比较胆小,我諒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等我一到,便会老实交出印信回京了。”
秦琅摇了摇头,“阿耶,长乐王自然不用担忧,我担忧的其实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燕王李艺?”秦琼笑笑,“李艺前朝大将,素有威名,战阵统兵确实了得,但李艺虽说跟太子亲近,可他并不是太子的人,其实真正算起来,李艺本是前朝大将,隋乱时割据河北幽州一方,但李艺打仗厉害,却没有什么政治威望,又被堵在幽州边地,故后来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归附大唐,因归附的早得封郡王之爵位赐李姓,列入宗室属籍。可李艺始终还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大唐开国之初,需要他这样的实力派来降。但是等天下渐定,朝廷便也开始要收夺他们的权力。”
当年李渊先后把吴王杜伏威和燕王李艺征入朝中,杜伏威和秦王李世民走的近,燕王则因为得罪过李世民,便被建成拉拢过去结成同盟。
李艺在河北幽州经营多年,在那边威望高,可他入朝也有数年,此后朝廷再也没有让李艺回过河北,几次短暂外任也都是在关内一带任职。
他当年带入京的得力部下如薛万彻兄弟等,也多被调离。
“李艺如今在豳州,实不足为惧,若他和李瑗换个地方,那就不一样了。”
“阿耶,其实我也没怎么把李艺放在心上,正如阿耶所说,李艺如今在京西北,他根本没有什么折腾的机会,南有长安,北有凉灵两个都督府,他敢妄动那就是自取灭亡。儿子担忧的,其实是突厥人。”
“李靖之前上奏说上次围攻乌城的只是突厥的南面设郁射设私自行动而已,颉利根本没有南侵之意。”秦琼相信李靖不会乱说。
“彼一时,此一时也。之前突厥围盐州乌城,确实是郁射设勾结朔方的梁师都的私自行动,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廷刚经历了靖乱之战,京中大变,此时天下未稳,正是突厥可乘之时。颉利虎狼之辈,他焉肯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若儿子所料不差的话,颉利此刻估计已经在征调部落兵马,准备乘势南侵了。”
秦琼皱眉。
“去年武德八年,颉利已经大举南侵过,可是被我大唐数路出击击退,最终颉利派使者与我大唐达成和议了。”
“阿耶,去年那一次入侵,前期边军就已经屡次大败,大将军张瑾被打的全军覆没,若不是李世绩和李靖两员大将一东一西顶住了颉利进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后来颉利见没什么机会,也是狠狠敲诈了朝廷大笔钱财女子才撤兵的。”
“自隋末始毕可汗以来,始毕、处罗、颉利三兄弟一次次南侵,每次都要从中原敲诈勒索,早就已经上了瘾,这次有机会肯定还会再来,而且只怕会规模更大。希望阿耶此去凉州,早做预防,李艺虽然不足为惧,但要防范他勾结突厥人里应外合,打开泾河一线通道放突厥人进入关中饮马渭河,直抵长安城下。”
秦琼认真的思考起来。
“之前突厥数次南侵,虽然自西而东,两三千里边境出兵,但主力主要都还是集中在河东一线,你现在意思这次若突厥南侵,会选择关中方向突入?”
秦琅点头,这可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
颉利率四十万大军南侵,正是在灵、凉之间的泾河河谷孔道一线突入,一直杀到了长安城下,最后逼迫李世民不得不来了个白马之盟。
可以说,那一战,打的李世民憋屈万分。
若不是李世民那是马上打出来的,这一战就能被逼的身死名灭。
“你说的有些道理,这些话你有没有对殿下说过?”秦琼问。
“我刚说的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可靠的情报佐证,我已经让镇抚司派出了许多人手往边塞去收集情报,甚至我这次去河北,其实不仅仅是冲着王君廓李瑗去的,也是奔着去边境上瞧瞧突厥人的虚实去的。”
“未雨绸缪,你这样想是对的,不过就算没有证据,可这种大事,想到了也应当及时上奏太子殿下,供他参谋。”
“论及行军打仗这等事情,还是阿耶的本行,报告太子这事还是阿耶你来吧。”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份量也是不一样的。
秦琼充满担忧,“如果突厥颉利可汗真的不顾之前和大唐结下的盟约来犯,只怕又会是一场恶战,数千里边境上的百姓又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阿耶其实也不需要过于担忧,就让颉利再嚣张几年又能如何,咱们的太子殿下可是百战得天下的主,论打仗那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现在顾及内外安稳不能放手一搏,可顶多隐忍几年,咱们到时就能大军北伐,彻底的教颉利做人。”秦琼很是自信的道。
“战争一开打,就会有无数的将士、百姓亡命!”
“阿耶,大唐与突厥早晚要决战的,这世上有大唐便不可能留着突厥,看吧!” hf();
第78章 搂草打兔子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老马,咱们司里账上还有多少钱,全调出来采买商货。”
“去河北?”
“对,反正搂草打兔子,捎带活。”
平康坊,镇抚司衙门里,主簿马周有些无奈的听着秦琅的打算,“三郎你此去河北,任务很重啊,哪还有功夫运货贩卖?”
“这你就不懂了,做戏就得做全套,再说了,贩卖点货物赚点外块也不耽误我们的任务嘛。赚点钱回来,不正好可以扩大下咱们司里的小金库嘛,等年节的时候,也好给大家多发点年货节礼啊。”
秦琅自己现在成了坐拥两万亩土地,有一万三千八百封丁税可收的大地主,但他可没忘记手下兄弟们的福利。大家跟着他做事,总得有好处啊,平时不把马儿们喂饱,关键时候马儿怎么会卖力奔跑呢。
福利好,凝聚力才好啊。
一味的讲责任派任务,但手下人的死活不顾的上司,十个有九个最后得被背后放暗箭弄死的。
况且秦琅早就了解过了。
这年头,长途贸易十分不易,因此能够搞长途贸易的都是比较有实力的商家,高风险带来的是高收益,长途贸易的利润是相当惊人的。
秦琅他们这次北上,就算扮成普通商队,但实力摆在那里,不论明里暗里,黑的白的那都是不用担心的,一路上都可以摆平。现在的条件不利用,那就是资源的浪费啊。
像是边境上的军队,就喜欢利用手里兵马的实力,还有边境上的位置优势,经常会偷偷的派兵去搞点回易,也就是走私,赚了钱将校们拿大头,手下士兵们也跟着吃点肉喝点汤,皆大欢喜,甚至朝廷就算知道了,一般也往往是睁只睁闭只眼的,如今秦琅北上,打算也捎带着赚他一笔,反正他名面上还可以用贸易做掩饰,连私下回易的名头都不用担。
另一主簿魏征也是直摇头,他觉得秦琅这年轻人哪都不错,可就是死爱财,据说还好色,年纪轻轻的居然就染上这么多毛病,真是可惜了。
不过魏征把这些归根于秦琅没读多少书,若是秦琅能够多读一点圣贤之书,儒家经典,也就不会如此了。
“魏主簿,你来的正好,你之前给我的酒曲秘方和魏公酒酿造之法,我回去后找了些老酿酒师傅,仔细琢磨之后稍调整了下,新酿制出来一款酒,取名国公酒,你来品品味道如何,若是你也觉得不错,我准备就上市了。”秦琅笑呵呵的把一个酒葫芦递给魏征。
魏征本想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可鼻子一吸溜,居然没忍住,手不自觉就伸了过来。
打开,小抿一口,魏征不由的两眼放光。
“这酒不错,与魏公酒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这是新酒?”
“没错。”
“可眼下正是盛夏季节,酷暑闷热,不是酿酒的时节,此时酿酒,最容易酒酸,你是如何解决的?”
“这个说难不难,其实关键还是温度,而不是季节。季节变化,改变的正是温度。现在天气热,会影响发酵的过程,所以我特意选在了窑洞里酿酒,窑洞里春暖夏凉,尤其是大点的窑洞,挖的深一些,那么外面的暑热就完全影响不到了。”
说是简单,但是真要调整一套工艺,要摸索出新的流程,把握好每个关键的节点,却是非常不易的,好在秦琅找来了不少老师傅,又开出了重金悬赏,加上他后世经常见乡下祖父小酒坊酿酒,所以也还算是能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思路来。
“这酒如何?”
“好酒。”
魏征点头承认,虽然他觉得比之他的魏公酒珍藏不是缺了点味道,但已经很不错了。
“既然魏公都认为是好酒,那我这酒就算成了,正好已经酿出了几批,这次就都带上去河北沿途贩卖好了,名字嘛,就叫国公酒。”
魏征酿的酒叫魏公酒,秦琅酿的酒按理应当叫秦公酒,可秦琅毕竟太年轻,叫秦公也不好听,秦琅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就叫国公酒,国公国公,国公酿造的酒,喝了当国公,多高大上啊。
将来也容易形成品牌传播嘛。
“老魏啊,这可是咱们酒坊第一款酒,你有空的时候也去帮忙指点改进一二。”
“这酒是三郎你酿的,自然是你的。”魏征倒没太在意酒坊的事情,当初他答应了秦琅拿出酒曲和秘方来,后来说到做到,但对于管理等却是一概都没插手。
“等年底再合算吧。”
秦琅只是拿这国公酒试水,他现在已经准备上马白酒了,酿造水酒会剩下许多酒糟,剩下的酒糟一般也只能拿来做饲料喂牲口,正好用来酿白酒,这种糟烧酒又称为酒汗,在后世江浙一带可是很流行的,好的酒汗那也是酒中精品呢。
不过暂时来不及了,秦琅打算等河北回来后再弄,不过之前实验时得了一批高度蒸馏酒精,他倒是干脆留着准备带上做医用酒精了。
一口气把镇抚司衙门账上的钱都提了出来,然后让魏昶这些熟悉长安坊市的原不良人去大采购,进了大批比较稀罕的货物。
“西域的香料,高昌的葡萄酒、益州的蜀锦、成都的麻纸、天竺的霜糖、江南的茶叶等等·····”
长安到幽州,距离两千多里路。
按照正常的贸易情况算,从长安运蜀锦等商货到幽州去,价格起码翻上一倍。而如果运过去的是更稀少的一些商货,利润有时能达到更高的两三倍之多。
当然,若是秦琅他们连沿途的关卡孝敬卡要等都省下来的话,那利润还是非常惊人的。
“我们跟东西两市二百七十行的那些行首们都挺熟,直接找他们要的一些好东西,而且每样货物都只付了二成货款,余下的约好三个月后付,到时我们多付两成利息就好。”
这简直是不要钱的买卖,无本生利,付二成款拿货,三月后付尾款,只多付两成利,在这个时代来说,这确实有点强逼的嫌疑了。
“不是逼迫,是大家卖我们的老脸面,都是在长安城多年的老朋友了,大家相互关照而已。况且,有些人本就是我们镇安司的暗桩线人。”魏昶不以为意的道。
秦琅想了想也是,这年头好多商人都得依靠有实力的靠山,要不然这买卖哪这么好做的,能有机会跟镇抚司搭上关系,就算要白送货物送钱,他们也愿意啊。
这确实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就跟到电视台或报纸上登广一样,这都是有回报的。
“三郎,最近西市新到一批胡姬,非常不错,有波斯萨珊国来的一些沦落为奴的贵族女子,也有一些拂菻国来的金发碧眼女奴,三郎要不要,你只要开金口,我马上就给你送几个过来。”魏昶一脸猥琐的道。
“老魏啊,你现在怎么也喜欢这个调调了。”
“不白拿他们的,就当是我送三郎你的,我掏钱买。”
“那不成你行贿了?”
······
“要不去买几个过来,咱们这趟带着去幽州?”
刘九凑过来道。
“行车赶路的,捎带几个女人不方便。”秦琅拒绝。
“商队里带女人是常事,贩卖女婢更是赚钱买卖,咱们带几个,更显的像模像样嘛。”刘九还是想带。
看他们那起劲的样子,秦琅也想瞧瞧这时代的欧洲大洋马,于是假装勉强同意了。
······
三天后。
长安城外,灞桥。
一支商队从长安出来,采购的许多商货全都用骆驼背着,骆驼运货比起车马方便,不用受限于道路条件。
秦琅换上了一件充满胡风的对襟小翻领短衫,脚上踩着一双透气的草鞋,头上戴了顶遮阳笠子,骑着豹子头。
没有带马槊铁枪,只在腰间佩了一把横刀,鞍上弓袋里装着一副弓箭,但暗藏了一对金锏。
身后是换做了稽胡打扮的刘九、林三,以及做护卫装扮的秦勇秦用,还有做马夫装扮的阿黄,另外魏征一身长袍,明显是商队的账房先生了。
后面还跟着约三十来人,他们充当着商队的护卫、马夫、力工等。
商队后面,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个和尚,是要搭伙同行赶路的,这年头虽说大唐一统,可道路上并不安靖,拦路打劫的山贼响马依然不少,大家出远门还是习惯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而商人们也喜欢带上书生或是和尚道士们同行。
出了长安城来,驼队缓缓前行,驼铃声声。
镇抚司几十人,或骑马或步行,看似随意,其实早就有了详细的部署安排,外松内紧,尤其是对秦琅这个司丞,更是四面暗中保护,一旦有意外发生,会第一时间护住他,确保万无一失。
秦琅骑了会马,便有几分后悔了,让阿黄弄了块丝巾过来围在脸上遮住口鼻,这年头的官道虽然挺宽,可却都是土路,这下雨天泥泞难行,天晴了却又灰尘仆仆,骆驼人马前面一过,后面人就完全被灰尘笼罩住了。
银面韦陀秦勇看秦琅直皱眉,便道,“三郎,要不我派兄弟们拉开一些,也省的到处是灰?”
秦琅瞧了瞧这位银面韦陀,虽然他并不曾被秦琼收为义子,但论勇猛,却是秦家家将里不输秦用的猛人,仅看他使用的兵器就能知道了。
大锤公子秦用惯用马上长兵是铁枪,近战是对铜锤。
而秦勇马上长兵却是棍,但又不是普通的一根长棍,而是一根级为沉重的熟铜盘龙棍,这根铜棍前端有一段链条连着一截短棍,使的这支盘龙棍变化无常,既像两节棍又似链枷,加之铜铁材质,刚猛无比。
而秦勇的短兵器却是一对金刚降魔杵,长不及前臂,这杵虽短,但用的时候握在手里,露出前段的尖头,配合拳法却是极其凶猛狠辣,能锤能刺,尤其是这玩意还能当暗器投掷甩砸。
长短兵器皆为钝器的将领,一般都是走刚猛路子,秦勇秦用两个,一个勇悍一个威猛。秦勇用金刚杵还有个来历,那就是他少时曾是寺中沙弥,后隋末乱世寺破成了流民,再到被官府捕拿为奴,再到秦琼身边为亲兵,一路走来,这位昔日的小沙弥也早成了一尊嗜血战神。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警戒,咱们这才刚出长安城呢,总不可能就会有山贼响马吧?”秦琅笑道。
秦勇表现看起来面皮白净倒是斯斯文文的样子,闻言轻轻一笑,“三郎可莫被长安城的繁华所迷惑,只要出了长安城二十里,就没有哪里是净土了。咱们这么大一支商队,那么从骆驼货物,只怕一出长安城,就被有心人盯上了,所以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不至于吧?”
“三郎若不信,可以问下老马头,他以前干这行的。”
阿黄牵着秦琅的马,迈着一双腿丝毫不慢,闻言嘿嘿一笑,“阿勇说的没错,这天下啊,哪哪都不太平,这京都长安,各州县城池,有城池军队护卫,当然没有贼匪敢靠近,但是这逢山过林,遇水经河,可就得小心了,左不齐哪里就藏着群强人呢。”
“咱们这么多商货,还一看就都是值钱玩意,肯定有那强人眼线早盯上了。”
秦琅听了倒不以为意,丝毫也不慌张。
“你们这么一说,我倒反而来了点兴头了,这沉闷赶路吃灰也没意思,若是有人来助助兴倒也打发下闷子。”秦琅瞧了瞧这漫天灰尘和驼铃声声。
“今晚咱们就不入城歇息了,离城稍远些,找处山脚或是河边,咱们露营。”
秦勇撇撇嘴,“三郎咱们这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了?大家出门在外行程赶路,那都是不想惹事,哪还有故意招摇引诱的。”
“你这个引诱说的好,阿黄啊,你让兄弟们把货物归置归置,故意多暴露点出来,一定要让那些所谓的强人知道咱们是大肥羊,不可错过的那种。”秦琅一脸坏笑。
阿黄嘿嘿的笑,“三郎你这也太坑了啊。”
“这叫姜太公钓鱼,咱也是愿者上钩嘛。”秦琅道。
“有必要吗?”秦勇问。
“咱们是什么衙门?镇抚司啊,干什么的?掌监察揖捕大权啊,我觉得这些什么绿林响马江湖好汉剪径强人啥的,其实都是值得好好收编一下的,这些人在道上消息灵通人脉广,若是能被我们收编一二,对我们大有帮助。”秦琅道。
“原来三郎打的这主意啊!不过这些人要么是些亡命之徒,要么就是些桀骜不驯之人,或者是些无赖宵小,只怕并不好用。”
“好不好用,总得先试试嘛。再说了,就算收编不成,咱们顺便清几个寨子贼窝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赚点意外之财呢!” hf();
第79章 江湖故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今天加更一章,后面还有一章!谢谢再找本好书成为本月票王,我想问下三十九票的号怎么升的,牛.)
秦琅很向往江湖。
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绿林好汉们。
只是银面韦陀对于所谓的江湖,所谓的绿林好汉却只是满脸不屑。
“在朝廷的眼中,江湖绿林不过是山贼马匪盗贼宵小而已。”
乱世之时,这些人或许也能啸聚人马,纵横一时,可如今天下一统,这些人便没有什么活动的空间了。
识时务的早投奔归附了朝廷,运气好点的百战余生封爵授勋,起码也能得一官半职,运气差点的,自然早就成了一捧黄土了。
阿黄、秦勇这些人当年也都是那江湖的一份子,他们本不是江湖人,最后在那乱世里也成了江湖一份子,可最终都还是远离了那个江湖。
江湖里当然也出了不少人物。
但现在还在那江湖里混的,自然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据说单雄信曾经是前朝末年第一好汉,家住山西潞州八里二贤庄,是大隋九省绿林公推的总瓢把子,绰号赤发灵官,行走江湖极为仗义,他的武器是砍伐门前的一颗枣树制成的马槊,称为金顶枣阳槊,又称寒骨白,据说重七十二斤?”秦琅笑呵呵的道。
“三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单雄信此人是前朝河南济阴郡人,曾与东郡任法曹翟让交好,好结交朋友倒是真的,后来也正因为翟让聚众起兵,便率部前往归附。”秦勇是跟随秦琼多年的亲兵,对于当年瓦岗的二当家还是比较了解的。
“单雄信号称飞将,擅使马槊,骑射本领很强,不过此人地方豪强出身,性格却有些胆小怕死。”
“单雄信怕死?”
“可不,”秦勇不屑道,“当年单雄信与徐世绩,也就是如今的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一起率众归附起兵的翟让,后来徐世绩提议以瓦岗为大本营,劫掠运河,势力渐大。再后来李密上山,李密是八柱国李弼之后,曾经是杨玄感的谋主,兵败后逃亡江湖,最后上了瓦岗,此人有本事,带着瓦岗打了多次胜仗。”
当年秦勇随着秦琼在河南剿匪,在张须陀的率领下,打遍各地的流民义军无敌手,翟让徐世绩单雄信的瓦岗军也多次败于他们的手里。可后来李密号令瓦岗,在荥阳大海寺设下陷阱,却把张须陀杀死,秦琼和单雄信、贾务本等诸将被迫去投裴仁基。
“李密威望高后,瓦岗一山难容二虎,最后李密摆下鸿门宴,伏杀翟让,当时单雄信可是跪地求饶不止的。再后来,李密与王世充决战兵败之时,阿郎与程将军等都是被围后而降,单雄信却是主动率兵归附的。”
当年的瓦岗三雄,翟让虽然义薄云天,但却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徐世绩人年轻而凶悍有远见,唯独这个单雄信却是勇悍却又怕死,最是让秦勇他们瞧不起的。
“当年李密虽败于王世充,但并不是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阿郎与程、罗诸将还在死守,徐世绩也镇守黎阳,可是单雄信和邴元真引兵献关投降,李密无奈逃往关中投唐,阿郎等最终箭尽粮绝才被迫降王世充的,当年义军中声势最大的瓦岗,因此崩溃,实在可惜。”
在秦琅看来,瓦岗的败亡其实有很多综合因素,可以说瓦岗虽是翟让等人建立起来的,但成也李密,败也李密。在李密一上山后,就注定瓦岗会有场内讧,而那内讧,也使的单雄信等人早就跟李密离心离德,早有裂缝了。
当年的瓦岗,出了无数英雄好汉豪杰,其中多数都是起于草莽的,奈何这支势力终究还是败了,最终让八柱国家的李渊得了天下,当年无数瓦岗豪杰也最终汇聚到了李世民的手下。
而李世民带着这群瓦岗好汉,最终又发动玄武门之变,抢了大唐天下。
“自瓦岗败亡后,天下间再没有这样英雄汇聚的壮观了。”秦勇感叹着。
当年秦琼徐世绩程咬金黄君汉等那一批人之后,江湖里也再无这样的英雄好汉,只剩下了些群盗宵小了,这也是秦勇瞧不起如今江湖的原因。
秦琅呵呵一笑。
“时势造英雄也,非当今江湖再无好汉英雄,而是如今没有那样风起云涌的时势了。”
这话倒让一边捧着本书在看的魏征眼露惊讶。
“英雄造时势,三郎这话说的好。”
秦琅抽出一张羊皮地图。
从长安到幽州,此时最佳的路线,其实是不用出潼关往洛阳去的,而是走华州经蒲津桥过黄河入河东,然后北上太原,最后越太行井陉进入河北,最后抵蓟,这条路线更短更快捷。
只是秦琅此行要去洛阳北邙拜祭秦琼兄弟罗士信、裴行俨这两员虎将的坟墓,还要去河北洺州战场祭奠。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这次还要先去洛阳,李世民有些话有他代传一下洛阳那边。在与建成争斗的这些年里,洛阳一直是李世民的大本营。
眼下河北不稳,李世民也是第一时间要稳固洛阳,以此为前敌大本营。
出长安渭南县,便进入华州境内,一条渭水相隔,北岸便是同州。
从长安出潼关,其实最便捷的出行方式是乘船,走广通渠。广通渠自长安西北引入渭水,略循汉代旧渠故道而东,至潼关而入黄河,长三百余里。广通渠其实是与渭河相并而行,相隔不远,但隋朝费力修建此河的重要原因,还在于渭河水流大小无常,流沙深浅不一,故不利于渠运,才命建筑长安的大师宇文恺另修了一条永通渠,连接渠运。
自永通渠修好后,隋朝在华州境内设立了永通仓,成为重要转运粮仓之一,运河上漕船不断,两岸兴盛。
三百里广通渠连接关中与关东,漕运兴旺,但也引的无数盗贼靠渠吃渠。
同华之间,渭河之北,便有一片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的巨大沙地,称为沙苑,这片广阔的沙地位于渭水和洛水之间,这片难以耕种的巨大沙地,遍地水、碱、草、沙,因此既是一处优良的牧马场,也早成为盗贼们藏匿的贼窝。
贼匪们以此为贼窝据点出入,劫掠广通渠运河,得手之后便退入沙地之中隐匿,极难对付。
平常路过这段运河,商民都会尽量结伴而行,绝对会避免夜晚在城外露营。
可秦琅却非要靠上去,还故意带着驼队走在广通渠和渭河之间的官道上,还十分张扬招摇,故意露出许多值钱的商货来。
眼看着要天黑了,还故意在外磨蹭,一副今晚就在野地露营的样子。
夜幕降临。
渭河的波涛声声,凉风徐徐。
“三郎,刚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我们,现在人不见了,估计是贼人的探子,今晚要小心些,可能有贼人来袭。”
秦琅笑笑。
“怎么的,银面韦陀还怕几个毛贼不成?”
秦勇嘿嘿一笑,“这次随我出来的可有十六个秦家老兵,不说个个如何勇悍,可哪个不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对付几个毛贼还真是不值一提,就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咱秦家的家兵当然个个勇悍无双,但我这次不是还带了二十几个司里弟兄们,这些人里既有以前长安县不良人,也有市坊游侠儿等,咱们这次可是要去河北,到时说不定还要干仗,所以现在提前演练演练嘛,总得加强下配合的默契才行。”
“我看三郎就是闲的没事干。”秦勇很不给面子。
秦琅嘿嘿一笑,“就请勇哥安排。”
把骆驼围成一个大圈,然后烧了几堆篝火,再搭起几个帐篷,一个简易的营地就算完成了。
火上架着锅,有的锅里在煮汤饼,有的锅里在煮渭河里网起的鲤鱼汤,还有的火边在炖肉。
风干的羊肉干,加上一锅水,再撒点盐,再扔点野菜,那股子咸香让人直流口水。
大锤公子秦用根本不管营地护卫的事情,这事都交给了秦勇,他就坐在秦琅身边,充当着秦琅的贴身保镖,至于魏征,依然在看着书。
刘九和林三则等着吃饭。
一片和谐的野营样子。
秦琅躲在纱帐里,免的被蚊蝇叮咬,本来最好是能冲个凉,或是下渭河洗个澡最舒服,但考虑到今晚可能会有朋友来,所以只能忍着呢。
“老魏啊,你说今晚来的朋友多不多?”
魏征看几页书,抿一口酒。
“招蜂引蝶。”
“其实我就是想瞧瞧这些绿林好汉们!”
“等见到了就会让你很失望的,没什么绿林好汉,如今江湖上只剩下一群宵小盗贼而已。”魏征道。
“老魏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当年不也是那江湖里的一份子嘛。”
“那不一样,当年我投身义军,我们是以推翻暴政解民倒悬为目标,可如今那些人,却真的只是一群盗贼而已。”
用魏征的话说,当年他们是被杨广逼的没办法造反,可如今这些还在江湖里的人,能选择上岸却依然不肯上来,那就是本性坏透了。
切着炖肉的刘九耳朵抖动了几下。
“三郎,你等待的朋友们来了。”
“还不少呢!” hf();
第80章 匹马孤剑,崩围陷阵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银面韦陀秦勇领着十八名秦府家兵缓缓走出。
他们也已经察觉到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列阵!”
秦勇大步上前,直接走到最前面立定,盘龙棍插进地里,两壶六十支羽箭一壶拿出,箭插在地上,一壶依然背在身上。
长弓上弦。
一名高大的年轻人紧随其后,他手持着一杆长矛,锋利的矛头下悬着一面黑色三角旗。两个个头稍矮但很粗壮的汉子站到了他的左右,两人没持矛,腰间各一把横刀,手上一面团牌,背上长弓。
又是四名汉子默默的上前,站到了第三排。
·······
秦琅走出帐子,站在骆驼圈起的营地里打量着圈外列阵的秦勇他们。
魏征也收起了书,站在他旁边打量。
“不愧是齐国公的亲兵队,这站位,最标准的战队了。队头站最前面,旗手和护旗紧随其后,然后逐排增多,最后一排是队副执长刀督战。”
“有队头引战,有队副督战,有长矛、盾手,也有刀牌手跳荡兵,更兼人人持弓引弩,全队呈三角突击队形,充满进攻之势!”
那边刘九跟刘三见了那十九名秦家家兵的站位后,也都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娘的,才十九人,一个不完整的战队,却仿佛一个战团般的威压,了得。三儿,咱们也帮兄弟们压下阵!”
刘九和林三便招来二十个手下游侠儿,两人各统一队十人,翻身上马,站在营地两侧,既护卫营地,也随时可以支援秦勇的战队。
魏征左右打探了他们几眼,“不愧是边塞游侠儿,这骑射还真是天生的本领,步骑协同配合,虽区区不过三十余人,但就算面对十倍的贼匪,也稳了。”
说实话,秦琅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正规的战法,之前玄武门时他带着虽然一两千人,可都是乌合之众。
如今秦勇他们人少,但这站位,这气势却完全不同。
“为何不排成方阵呢?”秦琅问。
他记得老外电影里的那些冷兵器战争,最喜欢就是密集的长枪阵,越密集越好,也都是方方正正的。
比如罗马军团步兵阵,比如马其顿方阵、西班牙长枪阵等。
魏征有些意外的瞧了秦琅一眼,觉得做为将门之子不应当问这样的外行问题啊。
“三郎可知何为军,何为阵?”
“军不就是士兵,阵不就是阵形吗?”
魏征摇头,“错,大错特错也,阵不是阵形,阵是作战体系是指挥系统,我大唐一个标准的战术兵团是两千八百战兵,其中步兵一千八,骑兵一千。”
“步兵是主力,步兵又分成三类,第一类便是基本步兵,五百人,五十人编为一个战队,共十个战队,列边长十丈的三角形队列,队长要站在最前端,称为引战。这个队头必须得是最勇猛最能打的。”
队副提长刀站最后面,是督战的,谁敢后撤逃跑就要一刀砍了。一个五十人的战队,一共八行,第一行队长一人,第二行旗手和两个护旗三人,第三行七个步兵,第四行八个步兵,到第七行十一个步兵,第八行一个队副。
这样的战队是大唐最基本的战术小队,可以搭积木一样组成大小不等的阵列,最常用的,便是前一后二的三个战队一百五十人的大战队。
然后按照战场情况,这些战队又可以布置成前后几条战线。
然后唐军步兵的第二类,便是弓弩手,他们基本上是部署在基本战队的两侧。
第三队步兵是机动步兵,也是五百人,组成十个机动战队做为预备队。
然后骑兵则是两侧部署。
“看到没有,我大唐军队的核心战术,就是步兵。步兵的核心就是基本战队。每个战队都有旗手,这是因为队旗正是这支兵团指挥的核心,将军校尉们通过令旗直接在战场上指挥各个战队,各个战队按照旗手的战旗指引进退。”
“再辅以锣鼓军号,于是便有了一个完整的军阵。一支军队只要训练有素,熟悉号令,配合默契,那么理论上就算是十万人也可以全部摆在一个战场之上。通过主帅的纛旗、将军的号旗,各团队的团旗队旗,通过金鼓号令,通过望车等,能让十几里战场上的军队都能听从指挥。”
按魏征的话来讲,无论是多少人的军队,都必须得有这样的指挥体系,方能称为军阵,否则人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
而一支军队,一旦指挥体系崩了,军阵也就崩了。
“打仗是一门学问,指挥更是高深的技艺,如果只是勇悍能打,那最多只适合当个引战的队头而已,但凡指挥一团、一军的将校,都得懂得如何指挥方行。”
说到这,魏征怀疑的望向秦琅,“三郎难道这些也不懂?”
“不是不懂,是不记得了。”秦琅辩解,“我之前打球坠马受伤,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真是可惜了,指挥作战,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秦琅不在意魏征的可惜之情,他倒是明白了不少这时代的军事作战思想,为何秦勇他们用锥形阵?为何老外喜欢用方阵?
这体现的还是唐军注重进攻的战术思想。
而步兵还分成三种类型,又辅以骑兵,这种多兵种协同作战,更是极为先进。
那种提一把大砍刀,从南天门一直砍到蓬莱东路,从早上砍到晚上的,只可能是混混之间斗殴,顶多贼匪之间火并。
但凡稍正规点能称为军队的,都不可能这样乱砍。
军队讲究的是令行禁止,该进就进,该停就停,该退就退,把一个个战队凝聚成一个整体,一个个战队,最后凝聚成钢铁般意志的军阵。
甚至开战前,就得根据敌人的数量、强弱来制订布阵方案。
秦勇只有十九人,不满一个基本战队。
但他们依然还是排成数排,秦勇亲自引战。
“这战队人会不会太少了,影响战队的效果?”
大锤公子秦用却很自信的道,“三郎可莫小瞧了他们,当年我和阿勇率领着阿郎的亲军,什么样的恶仗没打过?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
“可他们没披甲!”
秦琅出来是带了铠甲的,但秦勇他们却都没披甲。
“用不着,真要披了甲,那贼人岂不知道这是陷阱,早就跑了。就算是现在,阿勇他们这样列阵,但凡有点见识的山贼都会跑。”
确实,哪个商队的护卫,能够摆出正规军的战队队形来,哪个商队护卫能够有这么多长矛、长弓、横刀、盾牌呢?
虽然朝廷不禁民间拥有弓箭短刀,但长矛盾牌可都是和铠甲一样严禁拥有的。
秦琼勇冠三军,在朝廷大将中,绝对数一数二的。
要知道秦琼在李世民麾下七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经历过许多硬茬子,每次若是对方敢在李世民面前炫耀武力,李世民必然会派秦琼出马。
而秦琼每次都是直接跃马扬枪,直接冲入敌军,必将敌将刺落于马、斩首而归,千万军中斩大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
每次都把敌人的气势打压的冰凉冰凉的,气质这一块,秦琼那绝对是拿捏的死死的。
有什么样的将军,自然就会有什么样的士兵,秦勇这些秦琼家兵,哪个不是小号秦琼,个个勇悍无双。
要不是秦琅非要故意招摇引来贼匪,他们都是懒得出手的,堂堂战神秦琼的亲军出手对付一群毛贼,那也太掉身份了。
秦琅却很有兴趣的盯着。
黑暗里,贼人汇聚而来。
他们先前隐声匿迹,此时到了近前,却又故意呼啸喝喊。
只可惜小小野营地,毫无惊慌之状,倒让他们十分意外,等看到秦勇等那一个小战队时,更是惊讶。
“莫不是哪个长安权贵的私兵护卫?倒还有模有样。”
“怕个鸟,才这么十几个人,一通刀削剑砍也就全了结了,这队伍带了不少值钱货,可不能放过这大肥羊!”
自始自终,秦勇和手下们都没吭一声。
贼人渐渐靠近。
秦勇那张白脸依然如故,不见丝毫变化。
“把火都灭了!”
一声喝令,营地内外顿时火都被浇灭,顿时到处漆黑一片,惨淡月光之下,只有些隐约的影子。
贼人似乎也不意外,这边灭了火,他们那边却都点燃了火把。
一支支的火把亮起来,倒如同点点萤火照亮。
“不知死活!”
秦勇冷哼一声,却已经抬起弓,一箭射出,顿时对面一个火把晃动,那个持火把的贼人却已经被一箭射杀,火把落地。
“直娘贼,好凶的箭法!”
贼人惊叫。
秦勇身后的十八名秦府家兵,此时却全都张弓引箭,射个不停。
每一箭射出,对面便有一支火把落地。
秦琅在后面看的赞叹不已,这才是精锐,这才是猛卒啊。
魏征却直打哈欠。
“我先去睡会,完事了叫我,我好给大家记功。”
贼人惨叫连连,都想不到那十几人的箭术那么强,不过贼人也不甘心,呼喝着要一起冲过来。
“上,干死他们!”
贼人一窝蜂似的四面冲来,秦勇却依然射个不停,几乎箭箭不落空。
眼看着贼人已经近前,秦勇将弓丢在脚下,提起了自己的盘龙棍,呼啸一声便迎了上前。
棍舞如龙,拍、甩、抽、砸,好不容易冲到面前的贼人一下子被打倒一片,而他后面的十几个老兵,刀盾长矛紧随而上,刀盾手们盾挡刀砍,长矛手们更是排刺而出。
那边刘九见秦勇一行人如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牛油里一样凶猛,忍不住吐了口口水,“娘的,赶紧上,要不然咱们连口汤都喝不着了!”
马上骑士们一夹马腹,催动坐骑直杀过去。
刘九、林三两翼杀出,贼人顿时溃败星散。
秦琅看的直摇头,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起码上百的贼人来袭,结果转眼间就被秦勇、刘九他们三十来步骑杀的落花流水了。
“毫无看点,虐菜没意思!”
摇摇头,秦琅也退回帐中,为了这样的战斗而被蚊子咬太不值得了。 hf();
第81章 暗蓄私兵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百战精锐对付区区一群沙苑毛贼,那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毫无意外,秦勇十九人,都只是被碰掉点油皮而已,而骑着马的刘九等二十二人,更是毛发未损。
可敢来打秦琅主意的那些贼人,却下场很惨了。
他们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
“三郎,来犯贼人全都拿下,无一逃脱!”
刘九勒住战马,直接从马上扔下一个俘虏。
此时的营地里,篝火重新燃起,营地里绑了一堆的俘虏。
运气好点的还只是受了点轻伤,起码命还在,运气不好的,缺胳膊断腿的也大有人在,此时被扔在一边哼哼唧唧的痛苦不已,当然也有运气更不好的,此刻连吃饭的家伙都没了,只剩下了被砍下的首级扔在那地上凑成一堆,等着捂着口鼻的魏征确认登记呢。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渭河畔。
“三郎,这些人怎么处置?”
秦琅瞧着这些惶恐不安的家伙,一个个自号好汉英雄,被人称为强人大王的,可实际上也不怎么样,不说长的歪瓜裂枣,一个个穿着装扮什么的也很差劲。
这跟他想象中的绿林好汉完全不同,不说个个跟水浒一百单八将一样,可起码也要膀大腰圆吧,这尖嘴猴腮,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算什么?
“把这些活口分成两三拔,分别审问,然后再对一个口供,谁敢说谎直接砍了。”秦琅有些意兴阑珊,本以为能碰上什么牛人猛人呢。
“重点询问下他们老巢在哪,还有多少贼人在。”秦琅不忘记交待一句,既然动手了,总不能白出一番力气吧。
魏征一手纸卷一手毛笔,转了一圈,已经登记了不少数字。
“总共一百三十七个贼人,当场格杀七十五人,另有十九个重伤的,轻伤的有三十几个,无人逃脱。缴得马匹五十余匹,另有骡驴三十多头,各式兵器、衣甲若干,银钱些许·····”说到后面魏征直摇头,这些人也是些穷贼。
“居然有五十多匹马?”
“不稀奇,沙苑本就是朝廷的牧马场,贼人肯定没少从那里偷盗马匹。”
“老魏啊,你说按我们朝廷制度,这些人当定个什么罪呢?”
“肯定是强盗罪和杀人罪,若有人命在身的,当斩,就算没人命的,也是绞。那些头目,更是斩立决,妻儿子女也要株连的。”
历朝历代,杀人放火,强盗抢劫,那都是要严厉打击,绝不会轻饶的。
“是否通知下当地衙门?”
“派人知会一下,至于这些贼人,派人通知赵安来接收吧,既然落到咱们手里,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总不能再让给别人。”
面对审问,那些沙苑贼没一个有骨气,都是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不但把自己姓名祖籍都交待了,而且贼穴何处,还有多少人手,有多少金银钱粮等也都是通通如实相告。
有些甚至不待问,便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一遍了。
把交待的口供简单的交叉对照了遍,发现只有少数几个家伙说谎,多少都很老实,于是秦琅直接当众把那几个家伙给砍了。
天亮吃过早饭,秦琅便带人渡过渭水进入沙苑那伙贼人的老巢剿匪,说是剿匪,其实昨天贼人几乎是倾巢而出,留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女,以及一些被他们绑来的肉票人质而已。
这次刘九打头,带着二十余骑一冲而入,一番刀箭,便把那沙磧里的贼寨平了。
抄出来一些金银钱粮,解救了一群人,清点了一下,发现这次拥有二百多个贼人的寨子,居然还没之前秦琅在长安平康坊灭掉的青蛇堂有钱。
“这些房子都烧掉吗?”
秦琅想了想,“这地方适合藏贼聚盗,就算我们现在把这烧了,只怕很快又会聚起其它贼人,刚你们也听那贼人说了,这沙苑聚起的盗贼大大小小有数十伙,我觉得不如留着。”
“留着?”
魏征意外。
“从那些贼人中挑一些有家有口,不是那么凶残无人性的家伙出来,把他们暂时收编进我们镇抚司,划归到魏昶的校署统管。”
“回头记魏昶再安排几个人过来当头。”
魏征道,“难道还让他们继续在这做贼?”
“有何不可呢,留着这伙人,我们就能在这沙苑埋下一个暗桩,可以慢慢的把沙苑的这些贼人都摸清楚,当然,留下他们,自然不能让他们再做那些抢劫绑架的事情。”
“那他们干什么?”
“可以黑吃黑啊,打动下其它的贼人,并且负责帮司里收集情报。”
魏征被秦琅的打算惊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可秦琅却认为沙苑这个地方挺特殊重要的,这里不但紧邻渭河、洛水、广通渠,同时也靠近长安、潼关、蒲津大桥这些要地。
安插一支人马潜伏在这里,必要时能起到关键作用。
“我连他们以后的旗号都想好了,就叫替天行道。打出这旗帜来,抢劫贼人黑吃黑,然后济贫救孤。”
秦琅在见识到了沙苑贼跟秦勇他们的差距后,也没有兴趣继续对沙苑其它贼人下手了,再说还要赶路呢。
“替天行道,水泊梁山。”
一群被挑选出来的贼人,看到秦琅拿出来的旗帜时,一个个都傻了。
这位翼国公不但不杀他们,居然还要让他们重操旧业。
“翼国公,我等真的不敢了,再不敢了。”
“收下,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再是过去的那伙沙苑小贼了,你们是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你们有理想有目标,你们要替天行道,地锄奸扶弱。你,就说你呢,黑矮个,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宋富贵!”
“不,你不叫宋富贵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宋江,外号及时雨,今后就坐这聚义厅里的第一把交椅。”
那个黑矮的家伙一头雾水,可看到对面妻子儿女们那惶恐不安的眼神,又不敢拒绝反对。
最后只好惶恐不安的上前接过了那面替天行道的旗帜,然后从此改名为及时雨宋江了。
“敢问翼国公,为何要叫水泊梁山?”
十几个被选出来的贼人都一脸疑惑,是啊,这里是沙苑,到处都是沙丘、沙磧,为何却要叫水泊梁山呢?这也没水泊,更没梁山啊。
“谁说这里没水泊,你们寨子边上不是有片水泊嘛,寨后不是有个沙丘嘛,从今天起,那片水泊就叫大水泊,那沙丘就叫梁山了,这就是你们寨子以后的名号,把替天行道的旗帜树起来,听从镇抚司的指示做事便好。”
秦琅可没说叫水泊梁山给替天行道旗是他的恶趣味。
“好好干,你们的妻儿老小镇抚司会给你们安置好的,但是谁若是恶习不改,敢背着镇抚司行恶,不听调遣,后果自己想想。回头,司里也会派人过来加入,大家好好搭伙配合。”
那伙贼人听了慌忙跪下磕头感谢。
被官府拿住,基本上是死路一条,就算勉强能活下来,也起码得充军千里到边塞做役充军的,现在这结果挺不错,虽然他们不明白这位翼国公为何要这样安排。
秦琅除了挑选了十八个沙苑贼让他们打起替天行道的旗帜,建立水泊梁山外,还从贼人中又挑了五十个青壮者出来。
“这些人挑来做什么?”秦勇问,他对于这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很是不屑。
“勇哥,我打算收编这些人,五十人刚好组成一个战队,我连战队名都想好了,就叫黑云长剑队,我希望勇哥能够帮我好好的训练这队人,不说能练成跟你们一样勇猛彪悍能战,起码也应当能在你们手底下走上几个回合才行。”
秦勇皱眉。
“三郎要用人,何不直接招募些良家子,这些劣迹斑斑的贼人要来何用?”
“我觉得这些人胆挺大,不怕死,其实也不错的。”秦琅笑笑,其实秦琅看中这些人,是觉得这些人本来的贼匪身份好操纵,招良家子得有套正规程序,但用这些本就不在户籍上的贼人,却方便的多。
他主要还是想要把这些人打造成自己的亲兵队,见识过秦勇他们的厉害后,秦琅现在也心痒痒的想弄一支牛逼的卫队。
听完秦琅的解释,秦勇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好好操练这群牲口的。”
“交给勇哥你,我就放心了,随便操弄,敢不听话,往死里操弄!”
黑云长剑队,主要武器便是无环横刀了。
其实做为镇抚司丞,秦琅当然有自己的亲兵,但那个是属于衙门里的人,是公人。秦琅想要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人马,一支私兵,私人保镖性质的卫队。
这就好比晚唐五代时期,那些节帅们虽然都有骠悍的牙兵,但正因为牙兵太骠悍了,动不动造反哗变废立节帅,所以后来藩镇节帅们又都会在牙兵外建立亲军,甚至拥有多支不同番号的亲兵,以制衡牙兵们。
秦琅倒没想过造反啥的,只是见秦勇这些原来秦琼的家兵部曲们很厉害,于是也想自己弄一个。
“老魏。”
秦琅过去找魏征,“你把这六十八人的名字从你那本子上划掉,他们都是镇抚司的秘密暗桩。”
魏征瞥了眼秦琅,“那十八人留在这做暗桩划去名字正常,可这五十人你弄来做护卫没必要也划掉名字吧?直接登记为镇抚司内的护卫不一样吗?”
“老魏啊,我觉得他们不留名字在档案上最好。”
魏征瞧了瞧秦琅,“随你吧,不过我劝你还是谨慎着点,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盯住弹你一本,说你蓄养死士私兵,可是会很麻烦的。”
“我这哪是蓄养死士私兵呢,这是司里训练培养暗桩啊,为司里办事,公务呢。”
"你自己小心就好." hf();
第82章 北邙山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驼队沿着渭河畔继续向东行进,队伍后面新增加了五十人。
这些人个个六尺有余,二十出头,是那群歪瓜裂枣里难得挑选出来还算青壮健强的。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路边草上的朝露还未消散,晨风清凉。这群年轻人却个个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大口褶裤,小腿上用布条打着绑腿,脚上一双草鞋。
每五人一伍,一起扛着一根原木小跑着前进。
秦勇等秦琅家兵个个骑着马,手里拿着根皮鞭走在旁边,不时的大声喝斥。
“跑起来,快!”
“注意节奏!”
“配合!”
一根原木几十斤重,五个人扛倒不算沉重,可问题是还得扛着跑,这就涉及到耐力以及默契,若是配合不好,那比一个人扛着还累。
一不留神,鞭子就抽到了背上,那火辣辣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跑的最慢的三伍,早饭减半,宿营时还要负责挖茅坑,涮马!”
秦勇重重一甩鞭子,啪的一声,那些家伙个个不由的抖了一下。
魏征在马上悠闲的看着书,“这操练之法倒是挺新鲜的,不练金鼓号令,不练长矛刀盾,却练扛木头,每天往死里折腾,这些家伙每天都是欲死欲仙啊。”
秦琅倒很满意秦勇的操练,甚至这扛木头本就是他的坏点子。
“老魏啊,金鼓号令那些当然要练,但不急。首先得把这些人从贼匪转换过来才行,否则本事再强也没什么用。”
“这倒也是。”魏征说完,继续看书了。
秦勇训练黑云长剑队的方法非常简单和粗暴,就是不停的鞭打,把这些人抽的彻底服软为止,把他们原来当贼的那点桀骜那点懒散通通揉碎,然后把他们重新塑造起来。
五人一起扛木头跑步,既是在训练体能,其实更是在培养他们集体感,尤其是强调他们的配合。
军队最注重的就是团体,讲究的是整体,而不是个人勇武。
贼匪们却恰就是强调个人,很少讲集体的。
“老魏啊,出了长安这一路上,我看今年好像天时不怎么好啊,你看这路边的庄稼都不行啊。”
魏征收起书本,扭头瞧了瞧两边的田地,叹口气道,“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厥侵袭,州县骚然,百姓饥馑交加,东奔西走,怨声载道。关中关东,多有饥荒而卖儿卖女者。”
秦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惊讶道,“不可能吧?到这地步了?”
魏征冷笑两块,“你秦三郎王公子弟,京中纨绔,自然不知道这底下的世道如何。隋乱以来,这天下大乱,仗一打就是十来年,各地早就打烂透了。”
“可我大唐不是已经统一天下了吗?”
“统一天下?武德四年方才平定洛阳王世充,可随后又有河北刘黑闼两度叛乱,再加上山东的徐圆朗等降而复反,整个关东地区糜烂,而突厥又连年趁机入塞侵扰,百姓哪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去年武德八年,突厥大举入侵,河东、河北、河套、河西多地告急,被掳去人口牲畜无数,多支军队大败,虽然最后朝廷大举调兵北上,突厥退兵,可紧接着今年郁射设又出兵围乌城,这边塞从未安宁过啊。”
“到现在,朔方梁师都还割据一方呢!“
秦琅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之前在长安的时候还感受不到这些。
可现在离开长安,一路东行,发现离长安越远,这道路两边越萧条,尤其是庄稼长的也差。
天灾人祸。
兵祸连连,偏偏天灾又不断。
“今年又是个大灾之年,大灾之后便是大饥,只怕今年粮价又会再次高涨,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要卖儿卖女,流离失所了。”魏征叹道。
现在匹绢不过易斗米,米价已经高达二百多钱了,这可是前朝开皇之治时长安米价的十倍有余了。
秦琅沉重的道,“如今太子主政,以太子的仁德,再加上房杜等的辅佐,相信朝廷很快能缓过这口气来,大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魏征却没有这么乐观。
“太子宫变夺位,只会让这天下雪上加霜,如今突厥外患未定,又引发地方不稳,何来的越来越好呢?若是内乱一起,只怕就更加是乱上加乱了。”
“所以我们这次去河北,一定得成功。这天下,经不起再折腾了。”秦琅道。
天下未安,所以府兵们得经常放下锄头拿起刀剑去打仗,耽误了家中农时生产,而一个府兵出征,往往得五个十个百姓壮丁负责转运粮草辎重,更多的百姓耽误了农时生产。
偏偏打仗需要更多的粮草物资,百姓就得承担比平时更重的负担。再加上天灾水旱蝗灾,以及塞外的突厥人时不时的来打草谷入侵,百姓饥饱馑,有人便干脆投入山林草泽为寇为盗。
盗匪横行,百姓更加受苦,于是恶性循环。
被秦琅攻破的那伙沙苑贼,其实除了少数是无赖亡命之外,更多是破产的百姓、逃奴、饥民等,只求活命而已。
连魏征这样的人,也都对如今的局面感到有些绝望,不知道哪里是个头。
“我以为,攘外须先安内,先平缓渡过此次中枢的权力交接,然后才能团结举国之力来对抗突厥,迫使突厥不再入侵,这样才能全力休养生息,安宁天下。”秦琅道。
“谈何容易?”魏征摇头,大唐太原起兵,至今九年,一路走来,也是刀剑征伐,击败一个又一个反王,平定一个又一个州县,总的来说日子看着是比以前有些奔头了,但李世民玄武兵一搞,又让本来渐安稳的天下局势变的混浊起来。
大唐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那点中央权威,那点天子威慑,正在一点点失去。
这一切怪谁?
当然是怪李世民。
不过秦琅倒觉得这种事情没法深究,毕竟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改变当前的困境。
魏征判断今年的局势会急转直下,不管幽州李瑗王君廓、泾州李艺等会不会叛乱,仅今年多地霜旱灾情,就会让今年关内关东的粮食大减产,今年必然会暴发饥荒。而突厥也不可能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突厥再一来,整个北方只怕都要乱起来。
到时边患、饥荒四起,必然导致流民、盗匪横行。
连年的战乱,导致不管是朝廷中央,还是地方州县的仓库里面,都是空空如也,百姓更是没有什么存粮。
路边荒草里,一具枯骨半露。
风吹雨打,这具骸骨早就已经残缺不全,但仔细观看,还是能看的出来,这具枯骨绝对没超过十年。
也许这是武德四年中原大战时倒下的哪个士兵,又或许是个饿死的百姓。
可到如今,居然连收葬都不曾,就这样白骨露于野。
秦琅跳下马,看着这具枯骨许久,最后一躬腰。
“挖个坑,把这具枯骨入土为安吧。”
秦勇摇头,劝道,“出了长安后,这一路上这样的枯骨到处都是,收葬不过来的。地方上的州县官员们都管不过来,我们只是路过。”
“这样无人收葬的尸骨很多?”
“多,河南河北,还有河东河套等边塞之地,到处都是枯骨,有些地方甚至百里无鸡鸣,到处荒芜一片。”
隋末以来,长达十余年的反复鏖战,让曾经繁华的中原地带,时至今日也还有许多地方如同无人区一般。
中原大战后,虽然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可时间太短,依然还没恢复过来。
大唐在关东击败了王世充,击败了窦建德,又击败了刘黑闼、徐圆朗、高开道等一个又一个的反王,但时至今日,依然还有无数的流贼草寇占山为王。
大唐均田地,清户籍,安民抚孤,可饱受催残的中原依然还没恢复元气。
秦琅没有理会秦勇他们的劝谏,路边但凡看到有尸体露于野,必定会收敛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再树一块无名碑。
秦琅让魏征登记这些无名之人的数量。
越往东行,收敛的尸骨越多,魏征的本上,已经记下了三千多具无名者尸骨。
出潼关,入洛阳。
秦琅登上北邙山,来到罗士信、裴行俨、裴仁基的坟前祭拜,他们都曾是秦琼的兄弟,乱世之中已经先一步往黄泉招旧部了。
倒一杯国公酒,点上三枝香。
“罗叔,这天下越来越好了,总有一日,大唐将开创盛世,那盛世定会如你所愿!”
飞鸟腾空。
一群人围过来。
那是一群饥民,老弱妇孺皆有,甚至还有抱着娃的。
他们有的拿着桑叉,有的拿着打狗棒,双眼发绿的围过来,盯着秦琅供在罗士信他们坟前的猪头、烧鸡等。
秦勇提起盘龙棍。
五十名已经操练的有些模样的黑云长剑队员,纷纷拔出了手里的横刀。
可对面的那一群饥民并没有后退,依然站在那里不肯走。
秦琅摆手。
“收起你们的刀兵,这些只是些饥民而已。”
“三郎小心,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秦勇当年在河南随秦琼剿匪,其中剿的最多的就是因饥恶而造反的流民。
秦琅摇头。
“因为饥饿抢劫食物,不应当算是犯罪!” hf();
第83章 李存孝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供在罗士信几人坟前的大猪头、烧鸡等被秦琅端走,摆在了饥民们面前。
饥民们看着那肥硕的猪头,金黄的烧鸡,都不由的直流口水。
秦琅拔出刀,把猪刀和烧鸡切斩成小块,又把蒸饼也摆在面前,“妇女儿童老人优先,排队来食!”
饥民们犹豫的看着秦琅,若不是秦琅身后站着那数十人都手按着刀柄,他们早就忍不住会围上来抢了。
“来吧,人人有份!先到先吃。”秦琅拿刀子叉起一块猪鼻拱,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终于,有个孩子忍不住小跑着过来。
这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上梳的两个角也早散了,披头索发,光着脚丫赤着上身,露出两扇排骨。
他冲到秦琅面前,就伸手去抢肉吃。
秦琅一下擒住他手。
“按规矩来,站好,先在这盆里洗干净手。”
那少年盯着肉挣扎了几下,可手如同被铁钳夹住一下扯不开,最后只好点头。
秦琅松开手,他马上又伸手来抢,秦琅一刀背拍在少年手背上,痛的他直咧嘴。
“老实点。”
少年这才无奈的走到旁边,弯腰随便在盆里洗了几下手便又过来,一双眼睛依然一动不的紧盯着秦琅刀上的肉。
喉咙却已经不住吞咽口水。
“叫什么名?”
“没名。”
“那别人怎么称呼你?”
“他们都叫我李突厥,也有叫我李丑儿的。”
秦琅细细打量,发现这小孩还真有几份异族模样,听他这名号,估计这孩子是个突厥人或是突厥混血,所以别人就喊他李突厥,或是李丑儿的。
“哪个是你阿耶阿娘?”
“我没有阿耶阿娘。”
秦琅把那块猪拱鼻递给李突厥,“你先站到一边。”
李突厥很胆大,此时也不管其它,接过猪拱鼻便啃了起来,甚至吃的太急而噎的眼泪都出来了,秦琅给他拍了几下,一块猪拱鼻自喉咙里喷出掉地上,结果他马上又捡起来扔进嘴里嚼了起来,还一脸满足。
见李突厥吃到了肉,其它人也终于相信了秦琅,纷纷排队。
妇孺老弱排前面,青壮男子们排后面。
人多肉少,便每人先分到一块。
秦琅让大家把携带的干粮饼子等先拿出来接济下这些饥民,这群饥民约有百余人,吃的狼吞虎咽。
李突厥吃完了猪拱鼻,便又围着秦琅身边,想要再吃点。
“我已经让人生火架锅煮汤饼了,一会就有吃。”
李突厥倒也胆大,围在秦琅身边不肯走,倒是有问必答。
这孩子看着瘦弱,居然已经有七岁了,他说他家本是河东人,母亲姓李,多年前突厥南侵,母亲被突厥乱兵糟蹋,后来便生了他。因为未婚生子,李氏被人鄙夷,后随乡人逃到洛阳一带逃荒,病死了,李突厥那时才三岁便没了娘,也没有人抚养,于是成了乞丐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最近洛阳城里也讨不到吃的了,李突厥于是出城,跟着一群饥民到处游荡。
虽然有着突厥的血统,也被人称为李突厥、李丑儿,可他打小生活在洛阳附近,也从没有接触过突厥人,李突厥说自己最恨突厥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啊?”李突厥问他。
“我是个商人,走南闯北的贩卖货物。”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这拜那几个坟呢?我听人说那几个坟都是有名的大将军呢!”
“呵呵,你知道的倒不少。”
“你带上我吧,我什么都可以干,我可以帮你喂马。”少年期盼的道。
“我们要去河北,卖完这批货要回长安。”
少年道,“那就去河北,回长安,我恨洛阳,恨这个地方。”
“这里没有半点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吗,毕竟是你长大的地方?”
少年摇头。
“我讨厌这里,人人欺负我,你带上我吧,我只要一口吃的就好。”
“我可以做你的奴仆!”
少年本就是个黑户孤儿。
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他都愿意抓住。
秦琅感叹,在后世,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再可怜,也依然还会有阳光温暖,而在这,他却从三岁起就开始自生自灭了,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如何在这世上挣扎求存了四年。
“好吧,你可以跟着我。”
“谢谢。”
少年跪地,向秦琅磕头,磕的很认真,额头都磕出了血来,直到秦琅扶他起来。
“都磕出血来了,小心些。”
“没事,烂命一条。”李突厥道。
“你会些什么?”秦琅问。
“我会下陷阱捕鸟捉兔,我还能用弹弓打鸟兽,我还会突厥话。”
“你会突厥话?你不是说你从没接触过突厥人吗?”
“曾经我跟一个老头一起乞讨,他会说突厥话,但不是突厥人,李突厥这个名字就是他起的,后来他教过我突厥话,再后来一个冬天他冻死了,再也没有醒来了,他是个好人。”
说起那个老丐,李突厥有些伤感。
“突厥丑儿只能算是外号,我给你取个大名吧,存孝,如何?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你母亲,她虽然已经过世,但我希望你能够记得她,心中永存一份孝心。将来活出个人样,混出几分出息来,为你娘挣个诰命追封,也算是对的起你娘了。”
“存孝,李存孝。”李突厥念了几句,点头。
“这名字好,我以后终于有大名了,就叫李存孝。我在这世上有娘无父,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爹了,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秦琅有些措手不及,不料这小子倒是聪明的紧,还知道打蛇随棍上,给他取个名字,他就来拜爹。
不过想想这年头人普通喜欢收义子,许多义子其实也就是部曲奴仆之意,并不算是儿子,只有那种记入祖谱的继子才算是真正的儿子。
“你小子,好吧,我就收下你这个干儿子了,以后你就跟着老马头阿黄,学学如何喂马赶车这些。”
阿黄对这机灵的小子倒也挺喜欢的,“三郎收个义子,我就收个徒弟。”
汤饼煮好,一群饥民狼吞虎咽,李存孝更是连吃了三大碗,那个瘪瘪的肚子都吃的溜圆起来。
“三郎打算怎么办?”魏征指着那群饥民。
秦琅叹口气,“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们一顿饭吃了,至于其它,我暂时也鞭长莫及了。救济灾民,安抚百姓,这应当是地方官员们的责任。”
“地方官就是没法子了,才会有这么多饥民游荡在外的。”魏征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呢?”秦琅问。
“我这里倒是有个临时的安置办法,我听说三郎你手里可是有不少田地,足足两万亩,遍及关内关外?”
“你消息倒是灵通,确实如此,不过有八千亩是长乐郡主的永业田,我只是代管。”
“反正早晚都是你的,我有个提议,你可以派人去联系下你在洛阳附近的庄园,然后看能不能把这些饥民安置到那里去,让他们干点活,能混口饭吃,暂时撑过这饥荒,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试试看吧。”
这些饥民刚才问过,多数其实都是附近百姓,是登记在州县户籍上的课户,现在灾荒之时,地方顾不过来,只能任他们出来就食讨饭,但是等灾情过后,他们还是得回到原籍的。所以秦琅的田庄上,也不可能真正收留他们,于朝廷律法不合。
当然如果仅是暂时收容也是可以的,只是会有些风险,得防别的饥民也都趁机涌过去,到时就麻烦了。
现在这种时候,其实就算秦琅的庄园,估计也没有什么事可做,毕竟霜旱连连,人过去了也只能是去接济点粥。
饥民们听闻了秦琅的打算后,面露高兴之色,但有人见秦琅收下了李突厥留在队伍后,也把孩子送了过来。
“贵人就请收下这个孩子吧,可怜可怜他,给他口饭吃就行,他什么都能干。”
一个憔悴的妇人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推到秦琅面前,让他跪下磕头请求收留。虽然秦琅说会安排他们去洛阳的庄园,但这个家庭里有好几个孩子,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如今这种饥荒之时,更是要命。
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如果能跟着这个大商队,或许这孩子就能在这饥荒中活下来。
又有几个男人妇人把孩子送来,多是些八九岁,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有几个把丫头领来说要送的,其实就是卖,想换一二斗粮食充饥。
过去秦琅只在史书上见过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这些,可真正看到父母把儿女送掉甚至是卖掉时,他很受冲击。
他想起后世之时自己对独生女儿的百般宝贝宠爱,真是心肝宝贝,可如今这些孩子却如此可怜。
不能说他们的父母心狠,父母也是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
人命如草芥,秦琅突然想到这句话。
“把他们都收下来吧。”
秦琅叹气。
“三郎?这些小家伙带着也是累赘啊。”秦勇劝说。
“等我们经过洛阳时,把他们留在洛阳,我让魏昶来接他们。这些孩子司里好好培养一下,将来也可以派出去做暗桩间谍甚至是杀手的。”秦琅道。
“三郎倒是计划长远,也行。”
“告诉魏昶,把这些孩子好好养养,回头再让他们读点书识点字。” hf();
第84章 幽州狱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就在秦琅带着一群孩子进入洛阳城的时候,崔敦礼已经星夜兼程的赶到了幽州。
崔敦礼本家虽是博陵郡人,但是其家族在北魏末年便已经迁入关中,从此定居于雍州咸阳,崔敦礼祖父更曾担任过隋朝的礼部侍郎,这次回河北,崔敦礼也算是头一次回到祖地故乡。
幽州,蓟城。
武德五年,朝廷在幽州设立大总管府,管三十九州。武德七年,改大都督府,管十七州。
幽州做为大都督府驻地,也是河北的第一重镇要塞。
河北自朝廷击败窦建德、平定刘黑闼之后,也一直是势力复杂,废太子建成和李世民都曾统兵征讨过河北,并在得胜后在河北安插了大量亲信心腹,另外原隋末割据势力之一的罗艺在降唐后,虽然被征召入朝,但也依然在河北留下了许多旧部。
再加上一些其它归附的割据势力等,可以说河北这块地方,是整个大唐如今势力最复杂的地方,加之河北本就归附时间短,又曾几次反复的原因,使的河北不论是现在朝廷官方的势力还是民间的民心,都极为复杂多变。
而皇帝以儒懦的庐江王李瑗来做这个大都督,也是大有深意。
燕州刺史王诜是李艺的人,幽州长史王君廓明着是李瑗的亲家,是太子的人,其实这人狡诈凶狠,两边不靠,自成体系。
长安城的玄武门之变刚过去没多久,新太子对朝中元老,地方实力派,都是大加赏赐优抚,基本上都没有调动。
可偏偏对于幽州大都督李瑗,却是第一时间征调入朝。
这很反常。
虽然在此之后,新太子李世民又接连下旨调灵州都督任城王李道宗入朝,长乐王凉州都督李幼良入朝,废河东道大行台,诏行台尚书令李孝恭入朝等。
可李瑗在宗室中既不是威望最高的,也不是官位最高的,却第一个被征召入朝,这让李瑗很不安,不安的主要原因在于李瑗向来自视为建成的人。
现在建成死了,世民为太子,立即征召他入朝,他如何能安心。
李瑗是个没主见的人,平时打打猎喝喝酒强抢漂亮人妻这种事情他干的很溜,可现在面对这情况,便六神无主了。
他急忙把亲家公王君廓请来。
彭国公王君廓是个猛人,深得李渊赏识,特让他来协助李瑗镇守幽州,掌控幽州兵马。
朝廷派崔敦礼来召李瑗入朝,却又向王君廓传达了一道封赏诏令,王君廓被加封为左领军大将军,真封一千户。
白天时,
王君廓摆宴款待了崔敦礼,把他灌醉借机打听了许多长安的事情。
宴席散罢,王君廓脸上的笑容不再。
他对自己的儿子道,“新太子封赏七人,裴寂柴绍长孙顺德李艺刘弘基,还有秦琼与某。看看这名单,觉得奇怪吗?”
“好像都是陛下赏识倚重的臣子。”
“没错,就是如此,皆是太极宫赏识之人,除了秦叔宝,其余的人都不是李世民的人。”
王君廓的儿子道,“看来新太子也知道要拉拢武德重臣。”
“拉拢个屁,你还没看出来吗?一封诏令征召你丈人入朝,给我加封左领军大将军,但是幽州大都督并没有授我,这说明什么,说明李世民根本不相信我,在防着我。”
“可相反,秦叔宝授左卫大将军不说,还进封齐国公,加凉州大都督!”
翼国公的封号当然不能与齐国公这样的大国封号相比,连彭国公封号也远比不上。更别说秦琼的左卫大将军在十二卫里序列第一,而现在又封凉州大都督。本来长乐王镇守凉州时,凉州都督也仅是中都督府,现在派秦琼去,却升为大都督府了。
相反李瑗任幽州大都督时,其实真正镇守幽州的都是他,可现在李瑗走了,李世民也不给他授大都督,相反崔敦礼却说新太子有意要调屈突通来当大都督。
真是岂有此理。
“这明摆着就是李世民的缓兵之计,先调走李瑗,换上屈突通,然后等局势稍稳,便要再把我也调回长安去,到时想捏扁就捏扁想搓圆就搓圆,还不是任他处置?”
“阿耶你也曾随李世民多次征战,难道他就不能信任阿耶?”
“李世民算个鸟?”王君廓骂道,他当年投李渊再反唐再投唐,反反复复几次,李渊也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李世民他确实不怎么放在眼里。正因此,他后来才会选择跟太子党人的李瑗结为亲家,可谁料到李世民居然发起玄武门之变夺权。
“那怎么办?”
王君廓阴起脸,“终究还是小瞧了他李世民,事到如今,也只能想办法跟废太子甩清关系了。”
“怎么甩?”
“多学着点。”王君廓对儿子道。
大都督府。
李瑗不安的等来了王君廓。
“亲家公,崔敦礼说了些什么?”
王君廓坐下,对亲家李瑗缓缓道,“事情有些麻烦。”
“如何?”
“长安突然生变,如今具体详情仍未得知。大王你是宗室名王,奉旨镇守幽州,节制十七州,拥兵数万,如今新太子派个六品小吏便要征召大王入朝?况且大王莫要忘记一件事情,先前赵郡王孝恭为扬州大都督,北起淮河,东包大江,越岭而南,尽归他统管。有人诬告他谋反,陛下不问证据直接召还京师,打入天牢,受尽盘问追究,最后得无实据,才算放出,可却改授这宗正卿,再不能出长安半步。”
“如今长安诏令大王入京,焉知不是赵郡王重复也?”
“现如今长安城里,太子、齐王皆被诛杀,赵郡王又有前车之鉴,大王今若奉诏归京,能自保乎?”
王君廓这一番话,说有李瑗那是面色惨白。
李孝恭是宗室第一名王,大唐的东南半壁江山几乎都是他打下来的,其战绩能与李世民并列。
可这位宗室名王被从扬州大都督任上召回长安后,却很惨,先是被诬谋反下狱,最后虽无证据赦免但改任为宗正卿,扬州大都督和宗正卿相差巨大。
再加上他特意暗示李瑗建成和元吉被杀,使的李瑗心里已经认定李世民诏他回去是要杀他,就算不杀,估计也要被软禁的下场。
其实李瑗也知道,当初把李孝恭弄下去的是皇帝李渊,不是当今太子李世民。当时弄李孝恭的原因在于大唐一统天下了,皇帝开始着手剪除那些地方实力派的权力。李孝恭当时统领了东南半壁江山,皇帝当然不可能容许的,找了个人告李孝恭谋反,然后借机召回下狱,一番敲打后放出,改授宗正卿,成功剥夺了李孝恭的实权。
若是李渊没被李世民兵变夺权,其实李渊接下来也会继续剪除那些实力派的,比如玄武门前,秦王李世民其实也已经被李渊剥夺了兵权,剪除了羽翼。
还有原割据幽州的燕王李艺,也被李渊召入朝中。
更远点的吴王杜伏威,召入朝中后下场更惨,直接被杀了。
若没长安的兵变,李渊肯定也会最后清洗到李瑗头上来的。
可现在王君廓的一番话,却让李瑗觉得要搞他的人是李世民,李世民要杀他。
心惶惊悸之下,李瑗向王君廓问策。
王君廓冷冷的回了一句,“事已至此,总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先发至人。我听闻如今世民将陛下幽禁太极宫中,大王不如以勤王清君侧之名起兵靖难。”
李世民可靖乱,那李瑗当然也能靖难。
本就是草包的李瑗如获至宝,马上觉得这真是一个极好的计划,当即决策起兵。
王君廓拍着胸膛表示,“某愿为大王效死!”
等他回到府中,跟儿子王永安一说,他儿子大惊,“阿耶怎么却要跟大王起兵?”
王君廓不屑的道,“李瑗这个草包,我怎么可能跟着他一起去送死,这不过是我们断尾求生之策,让这个草包起兵造反,然后我们父子就可以平乱除贼,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能洗清我们废太子党的身份,还能捞一个靖乱之功,到时这幽州大都督之职,李世民不给我给谁?”
王君廓的儿子一脸震惊,想不到他爹如此狠辣,居然连亲家公都要算计。
“这能行吗?”
“哈哈哈,有何不行,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王君廓一脸得意的道。
李瑗这种人,他能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
幽州城内。
崔敦礼睡的正迷糊,却被人一把从床上提起。
“你们是何人?”
“走!”
几名幽州牙兵拖死狗一样的把崔敦礼拖走。
“我是镇抚司司马,我是朝廷的宣旨使者,你们安敢如何!”
任由崔敦礼如何喊,结果也没有人理会他,依然如拖死狗一样的将他拖着走。
“你们放肆,我姐夫是左卫大将军、齐国公、凉州大都督秦琼,我外甥是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
“我是博陵崔氏第二房嫡子!”
·······
一路被拖进了大都督府,李瑗红着眼睛盯着崔敦礼。
“姓崔的,李世民究竟有什么对付我的计划,说出来,我可以免你一死!”
崔敦礼看着狰狞的李瑗,也是一脸震惊。
“大王,为何如此?”
“说!”
“大王这是要造反吗?”崔敦礼喝问。
李瑗夺过皮鞭,一鞭狠狠的抽在崔敦礼身上,痛的他呲牙咧嘴。
“我是博陵崔氏子,我姐夫是齐国公秦琼,我外甥是翼国公秦琅······你们好大的胆子!”
“说!”
李瑗又一鞭子抽过来。
········
“大王,姓崔的已经晕过去了。”
“这么没用,呸。”李瑗气的扔了鞭了,甩袖而走。
回到厅内,李瑗咬牙切齿,浑身激动的颤抖。
“传本王命令,发驿征兵,征十七州兵马!”
“大王,此万万不可也!”
幽州兵曹参军事王利涉上前,高声反对。 hf();
第85章 猛将庙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万万不可!”
兵曹参军王利涉大声反对。
李瑗怒目而视,一个小小的七品兵曹也敢高声反对他,“汝要反乎?”
王利涉官职卑微,他本是隋朝河北地方小官,后被窦建德俘虏归附,再到后来窦兵败归唐,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不过他虽官职低,只是运气不好当初跟的是窦建德,并不是能力不足。
“大王,京都朝廷有诏令至,大王不肯奉诏而擅自征兵,此为反矣。因此,属下以为,当前须改易法度,以权宜应变,先定众心。”
王兵曹这番话其实跟王君廓先前提的有些类似,就是你李瑗既然不肯奉诏又擅自征兵,这就是确切的谋反了,那么这个时候你就应当跳出大唐朝廷体制,你要想办法,比如打出一个旗号来。而现在李瑗恰相反,他既不奉诏又擅自征兵,本就已经是谋反了,可却还要用他在大唐的官爵职位来征召州县兵,那么这岂不矛盾?
一旦刺史、都督们不肯听令,到时怎么办?
王利涉确实是个很有见地的人,他对于河北的形势很清楚。
隋乱以来,最先是罗艺割据幽州,与窦建德、高开道等人对抗,后来罗艺归附大唐,被授予幽州大总管之职,管辖三十九州军事民政。在后来朝廷平定河北之后,罗艺被征召入朝,幽州大总管府改为幽州大都督府,但辖州已经从原来的三十九州降为了十七州。
原来的诸州里又新建了数个都督府。
不仅仅如此,朝廷派李瑗接替罗艺来做幽州大都督,可李瑗本身没有什么威望能力,故朝廷派了猛将王君廓来。
可实际上此时的河北,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李瑗在河北虽是职位最高的,可并不能管辖整个河北,就算是他管辖的那十七州,他也只能号令李建成的人马。其余如李世民的人他就很难调动。
更别说还有原来罗艺的许多旧部,罗艺虽说入朝后跟太子关系好,可实际上罗艺的人马向来是自成一系的。
之前李瑗以幽州大都督的身份还勉强能压住这各方人马,可现在他敢造反,那么下面那些都督、刺史们,尤其是李世民和罗艺的人未必就会听他的了。
王兵曹一语便指出了问题核心,诸州刺史或有逆命,王征兵不集。
他已经确定,李瑗以大都督的名义征兵,下面肯定不会附从。
本来挺不高兴的李瑗一听,又觉得挺有道理。
“王兵曹有何高见?”
“大王,山东之地,先从窦建德,豪酋首领,皆是伪官,今并黜之,退居匹庶,此人思乱,若旱苗之望雨。王宜发使复其旧职,各于所在招募兵马,诸州倘有不从,即委随即诛杀。此计若行,则河北呼吸可定。然后分派王诜北连突厥,道自太原,南临蒲、绛,大王整驾亲诣洛阳,西入潼关,两军合势,不盈旬月,天下定矣!”
王利涉官低职卑,但在河北多年,对天下的形势却有独特的见解。他反对李瑗直接征召各州县兵马造反,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建议。
即河北这个地方,就算到了现在民心也并不归附大唐。当年窦建德在河北很有人心民望,窦建德中原大败后被俘,李渊放了王世充却独杀了窦建德,接着又派官吏对于原窦建德旧部大肆追究,对河北百姓也十分苛刻,导致最终河北乱起。
刘黑闼两起两败,可时至如今河北豪强们依然很不甘愿心服。
因此眼下李瑗只要打起反唐的旗号,或是清君侧为废太子报仇这样的旗号,给那些原窦建德、刘黑闼手下的旧部们封官授职,让他们招募兵马,那李瑗就能得到一支既能战,又愿战的精锐大军。
到时以这支军队再去威逼裹挟唐朝在河北诸州的都督刺史们出兵顺从,如果有人敢不顺从,便干脆让河北兵把他们杀了,夺其城池,抢其印信,节制其兵。
等那时,派罗艺旧部,现幽州长史、北燕州刺史王诜越过太行山,出兵河东,联合突厥,联兵南下,直抵蒲州、绛州。而李瑗率大军则从幽州南下,一路打到洛阳去,最后两军兵临潼关,杀入关中,夺取长安。
这计划,确实是挺不错的。
当然,究竟能不能如他所愿,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比如窦建德刘黑闼当年的旧部虽然还有很多,但几次大战,许多猛将也早就被绞杀殆尽,剩下少数人,其中部份归附了大唐,如原左仆射齐善行降唐后便成了秦王府左二护军,还有程名振等,也有一些不愿意再出来的,就呆在乡下耕地种田,如刘雅、苏烈等。
当然也还会有些心有不甘有机会就愿意出来做乱的人,但这些人现在有是有,可既不算多,也不算强。
毕竟强的人,随着刘黑闼两次反唐后,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另一方面,眼下不是刘黑闼起兵的时候了,大唐进入河北已经有五年时间了,虽然经历过武德四年和五年的两次刘黑闼叛乱,但距离平定叛乱也已经有四年了。
这四年,大唐在河北日渐稳固,尤其是二次平乱时太子挂帅,听从了魏征等人的建议,以招抚为主,镇剿为次,一改以前的苛政,使的不少河北人渐渐归从归附大唐。
这也是刚才王利涉提出要打出清君侧,为旧太子报仇旗号的原因,李建成在河北比李世民更有人心。
王利涉最后又提到了一个重要的建议。
“王君廓无赖贼出身,好反覆无常,大王切不可相信他。宜将兵权委给王诜,并寻机先下手除掉王君廓。”
王君廓的勇猛是出了名的,曾经十三骑破万,但王君廓的无赖反复更出名,在隋末,他带着几万人马,先后归顺唐朝,然后又改投李密,再带人马归附王世充,最后再归附唐朝,可以说是反复无常。
这种人当然是不能相信的。
可李瑗听完后,却很为难。
“彭国公乃我亲家公,岂会反我?况且起事举兵,正需要彭国公这样的猛将挂帅统兵,岂能未战先杀大将?”
看着他直摇头的样子,王利涉失望不已,仿佛看到当年他向窦建德、刘黑闼提的那些建议未被采纳时一样。
李瑗犹豫半天,最终决定,一面向各州县征兵,并将幽州城防交给王君廓指挥,另一方面,派另一长史王诜负责执行王利涉的计划,向原窦建德、刘黑闼的旧部们封官授爵,召他们招募兵马举事。
李瑗还为自己的这个两全之策洋洋得意不已,最后又让王利涉亲自去趟定襄见颉利可汗,请求颉利出兵南下太原。
·······
河北洺水,一支商队抵达,数十匹骆驼马匹,满载着各种长安运来的稀奇珍货。
洺州,刘黑闼第一次叛乱时的都城洺州下小城。
武德五年,李世民率唐朝大军,联合幽州大总管李艺,黎州总管李世绩,山东道安抚大使李神通等集重兵在洺州与刘黑闼展开大决战。
这一战,战神罗士信陨落。
这一战可以说是打的天昏地暗,刘黑闼充分展示了其战术大师的本领,也让天下人见识到了燕赵儿郎们的勇悍。
可惜刘黑闼生不逢时,虽然他多次击败李艺、李世绩、李神通等人,但在当时天下另一位战术大师兼战略大师李世民的面前,最终还是饮恨败北。
不过当时刘黑闼匆匆起兵,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席卷河北,并把李世民也打的手忙脚乱,还是可以说仅论战术本事他丝毫不弱于李世民,只是败于战场之外。
洺水城下。
秦琅看着那座四面临水的城池,不由的感叹,这城池四面环水,水深三四丈,城门一闭,还真是易守难攻。
遥想当初,罗士信以二百勇士临危请命入城,血战八日,那是何等的慷慨。
先入城打探消息的阿黄回来。
“三郎,我打听到一个消息,罗将军当年战死后,本地百姓为他在城外修建了一座猛将庙。据说那年大战过后,这里发生过瘟疫,被传染而死者众多,后来有一名大夫遇到罗将军托梦说在他战死之地有一种草药可解此役,后来大夫寻到那处地方采下那草药配制汤药,果然能治好瘟疫,后来百姓感恩,于是特筹钱修建了猛将庙,以纪念这位战神猛将对大家的庇护。”
“还有这等事情?那猛将庙在哪?”秦琅惊讶。
“就在这城外不远,当年罗将军死守洺水血战八日被俘,不肯屈服投降,最后在城外被刘黑闼亲自斩杀。”
“走,去猛将庙拜祭一下罗叔。”
猛将庙就在洺水城外不远,庙东紧邻着河道,南临湖滩,西、北两面是河,庙西南侧有一座桥跨河通往洺水城。
庙宇五开间,二进十八间。
正月十三是罗士信生辰,故此每年正月初一至十五是猛将庙庙会,附近百姓都会来此拜猛将,走庙会,商贩们也来此易市。到每年三四月的时候,附近的百姓又都来此演戏,各个村子轮流会戏,能演上几十场。
逢五逢十,猛将庙还成为草市,附近百姓来此当墟赶市。
今日恰逢市集,正当墟市,还是大墟,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赶来此当墟,十分热闹。
秦琅一行赶来的时候,猛将庙后院里,苏烈正在接见一个从幽州赶来的客人,旁边,一名小男孩正在举枪练习。 hf();
第86章 忠烈遗孤太平郎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将庙后院。
黄昏时分,大枣树下,苏烈看罢手中信,微微摇头。
“抱歉,苏某已经归隐田园,退隐江湖了,打打杀杀这些事情已经不想再参与了。”
来人一袭长袍,见此失望至极。
“苏兄不想为义父报仇乎?”
“不想为当年无数的弟兄袍泽们报仇乎?”
苏烈摇头。
“俱往矣,如今天下已定,再去争也只是徒增杀孽而已,又有何意义呢?”
“苏兄错矣,想当初李渊欲空山东,使男子年十五以上皆坑之,小弱及妇女,总驱关中,以实京邑。苏兄与高将军等奋起反抗,追究汉东王起兵,那时是多么的慷慨悲歌,为何如今却已经毫无血性了?”
“今非昔比了,当初天下大乱,各为其主,皆为争天下。然如今天下大位已定,人心思安了。”
“苏兄真不想为高将军,为旧太子复仇乎?苏兄莫忘记高将军是死在谁手里,而苏兄当初兵败后还能得到赦免苟活如今,又得得谁之恩?杀苏兄义父的正是李世民,而赦免苏兄的却正是旧太子!”
可任来人怎么劝说,苏烈却都只是摇头。
“苏兄莫非是嫌给的官职卑微?洺州都督、刺史这个职位可不算低了,何况大王还已经封你为武邑侯。只要苏兄肯起兵举义,到时建功立勋,肯定还更有重封!”
苏烈只是摇头。
“看来苏兄真的已经丧胆了!”
苏烈不以为意的笑笑,想他苏烈苏定方本是翼州武邑地方豪族,年十五岁便随父亲组建乡团征剿流贼,保境安民。他年虽少,可却胆气绝伦,骁勇善战,每战必为先锋。父亲后来讨贼战死后,苏烈不满二十岁便接过统兵讨贼重任,继续讨贼安民。
当时河北最凶恶的贼匪张金称,便是被他亲手斩杀,他还曾经击败了横行一时的巨贼杨公卿。
只是当时隋朝已经无可挽救,窦建德起兵后,很快凭着仁厚爱民深受河北百姓爱戴,苏烈最终便也率部投奔窦建德,他在窦建德麾下大将高雅贤下作战,高非常欣赏他,收他为义子。
窦建德兵败被杀后,苏烈随义父高雅贤追随刘黑闼起兵反唐,两起两败。义父在刘黑闼第一次兵败时被杀,苏烈则在刘黑闼第二次兵败时被俘,后来被太子建成赦免,从此返回家乡,并不出仕唐朝。
十五岁上战场,如今年方三十三岁的苏烈其实已经是员沙场老将了,百战余生的将军岂会怕死?
他只是已经看透了,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何况,那个造反的人又是李瑗,一个只知道抢人妻女的家伙,何德何能值得他去追随呢?
“兄台请回,代我向大王问好,就说我征战厮杀十六年,早就厌倦了厮杀了,如今只归隐田林而已。”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会在洺水城呆三天!”
“我意已决,不用再考虑,兄台请回吧,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了。”
来人失望的甩袖离开。
苏烈怔怔出神。
那个举枪练习的少年停下动作,走到他面前。
“师父,刚才那谁啊?”
“一个故人!”苏烈笑笑。
“他找你干嘛?”
苏烈伸出手在男孩的脑袋上揉了揉,“一点小事,太平郎,今天的枪练完了吗?”
“一百记刺枪已经刺完了。”
“你没趁我刚才谈话便偷懒吧?”
“师父,我才没有呢。”
苏烈哈哈一笑,“好吧,师父相信你,既然完成了今天的任务,那就赶紧去打水擦拭下身体,换好衣服回家去吧,你娘估计饭都做好了呢。”
“师父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今天就不去了,你回去时注意些,今天大墟人多,当心被人把你拐了去。”
“哼,要是遇到坏人,我就拿这大枪扎他。”
男孩扛着长枪离开,苏烈看着他那幼小的背影怔怔出神。
想当年,他跟男孩的父亲交手过多次,战场上生死相杀,谁料到如今自己却成了这孩子的师父,还在这里尽心教授他枪术呢。
“罗士信啊罗士信,你小子确实厉害,当年你抢走了线娘,我很不服。可惜你小子运气不好,战死在了这洺水,你可知道你这样一走,线娘有多么的痛苦,可你又是走运的,你虽然走了,线娘却为你生了个遗腹子,而且这小子很像你,长的虎头虎脑的,小小年纪练武却极有天份。若是你没死,能亲自教这孩子武艺多好啊。”
苏烈收拾好院里的刀枪,擦拭着这些武器,他不由的想起了曾经的金戈铁马。
“夏王,义父,你们能够理解我现在的决定吧?”
当初窦建德虎牢关大败被俘,李世民承诺不杀,可押到长安后却被斩首,之后朝廷又要血洗山东,高雅贤范愿等拥刘黑闼起兵,苏烈也是毫不犹豫的骑上马披上铠甲上阵。
那代表着他们这些燕赵儿郎们为夏王的复仇,李唐言而无信,他们要复仇。
那一次,无数个苏烈奋而起兵,凶悍顽强,打的唐军节节败退,最后李世民亲自统兵来到,苏烈等击败了李艺、李世绩、李神通、薛万彻、薛万均、史万宝等,但最终却还是败在了李世民、秦琼、王君廓、罗士信等之手。
义父高雅贤也在那一战战死了。
战败后,苏烈逃回老家,隐匿山林,东躲西藏许久后,刘黑闼从突厥再次卷土重来,苏烈也第一时间响应,他要为义父报仇。
苏烈拼了命一样的与唐军对战,然而半年后,他们还是败了。
唐太子建成俘虏了他,却没有杀他,将他赦免。苏烈不肯归附大唐出仕为将,最终选择归隐山林。
自那时起,对于苏烈来说,往事不愿再提。
他已经为窦建德、为高雅贤复仇战斗过,最终败了,也不想再战了。
他现在一心只有线娘,只有太平郎。
那次赦免归隐后,他偶遇了当年心爱的夏公主窦红线。当年他为夏国先锋大将,年轻勇悍,深得夏王喜爱,曾经有意要把女儿红线公主许给他。
只是后来红线在战场上偶遇到瓦岗大将罗士信,两人年纪相当,罗士信的勇悍大胆博得了红线公主的喜爱,最终夏国公主居然被瓦岗大将罗士信拐的私奔出走。
因为这事,苏定方曾经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极恨过罗士信。
后来夏国与唐军作战时,苏定方也在战场上找过罗士信交手,欲亲手斩杀此人,可两人不分胜负。
后来罗士信战死洺水消息传来时,他还曾一度十分失落。
当他后来在洺水意外遇到了线娘时,发现她居然带着个年幼的孩子。当年红线私奔投罗士信,离开了河北。后来瓦岗兵败,罗士信带着红线先是投了王世充,后来又弃王世充投唐。
很快,李唐与王世充决战中原,窦建德挥兵南下救援,唐夏郑三国大战,罗士信做为唐将也开始与夏军交战,窦红线夹在中间很痛苦。不久窦建德兵败被俘入长安斩首,窦红线悲痛之下离开了长安。
刘黑闼等起兵反唐,罗士信随李世民入河北征讨,最终罗士信战死洺水。
罗士信不知道的是,窦红线离开他时,恰好刚有了身孕,他战死洺水不久,他的遗腹子出生。
红线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赶到洺水,却连罗士信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后来当地人建起了猛将庙纪念罗士信,窦红线便带着孩子从此长留此地。苏定方后来偶然在此遇到红线,也便迁来此地隐居,他一面照顾红线一面教导着那孩子。
一晃也已经三年了。
·······
猛将庙前堂。
进入庙门,前殿设有财神堂,左右两边是如来、观音、善财、龙女等,正殿则是猛将罗士信,身披铠甲,手执马槊,背弓负箭,威武不凡,两侧是十八尊罗汉。
“三郎,当地百姓祭祀罗将军,称为他‘天曹司上天王’。”
秦琅看着这尊泥胎雕像,这位是秦琼曾经最亲密的战友,隋末时,秦琼与罗士信并为张须陀的左右先锋,无数次搭档冲锋陷阵,后来一起转投到裴仁基麾下,再随裴仁基投瓦岗,再到后来被迫归附王世充,再到弃郑归唐。
归唐之后,罗士信被封为郯国公,绛州总管,秦琼则是秦王府马军总管,后来封翼国公。
论勇悍,罗士信甚至在秦琼之上。
他在洺水城战死时,才二十三岁。
秦琅在神像前跪下。
“叔父,怀良前来拜祭,我阿耶在长安时常怀念你。”
秦琅磕头。
猛将堂罗士信的塑像后,太平郎悄悄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个跪拜自己父亲神像的人。
听到他称父亲为叔父时,他更感好奇。
“罗叔,这是侄儿酿造的国公酒,特捎来请罗叔喝。”
“这是我刚才在外面买的一些猪耳朵,我以前常听我阿耶说罗叔当年在张帅麾下为执衣,想要上战场,结果被人嘲讽年少个矮,当时罗叔才十四岁,听后不服气的身披三层铠甲,跳上战马执枪冲入贼阵,连数杀贼,并割下贼耳吃掉,回来时颈上挂了一串贼耳,震惊众人,从此张帅不顾众议,让叔父披甲上阵·····这些猪耳朵,罗叔就将近一些。等回头,我弄些更好吃的卤耳丝来孝敬罗叔。”
太平郎偷瞄那盘猪耳朵,见猪耳朵炸的金黄,切成细长的耳丝,香气诱人,刚刚练完枪早就饿了,口水都被诱出来了。
伸出手去擦口水,一不小心却从神像后面滚落下来。
秦琅正拜祭罗士信呢,哪料神像突然动作,一个孩子滚落,连忙伸手去接。
等孩子接到手,发现这孩子居然跟那神像面目极基相似。
“你是?”
太平郎被接住,倒是胆大的很,“你刚不是喊我父亲叫叔父吗,那我就是你弟了。”
“你父亲?弟弟?”秦琅怔住。 hf();
第87章 山间两公主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哪来的小兔崽子!”
阿黄上前喝斥,他才不相信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定是躲在庙里想要偷食祭祀贡品的小偷。
“你才是小兔崽子,我可是猛将之子。”小孩傲气道。
秦琅又仔细瞧了瞧那神像,又看了看这小孩子,这猛将庙是罗士信死的当年所建,因此按理说这神像的面目模样应当比较真实,那这小孩子长的这模样,又自称是罗士信的儿子,确实有几分可能。
只是秦琅所知,罗士信死时才二十三岁,并未有子嗣,所以这位大唐的郯国公死后,身死爵除,连个继嗣承爵之人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秦琅抱住这孩子问。
“罗太平!”
“罗太平?”
小孩也在仔细打量着秦琅,“你刚才喊我父亲叫叔父,那你又是谁?”
“我姓秦,名琅字怀良。”
“秦琅?不认识。”
“家父讳琼字叔宝。”
“秦叔宝?啊,我知道,我听我娘讲过,说我阿耶以前有个最好的兄弟就叫秦叔宝,生死交情,过命的兄弟,还是同乡呢。你就是秦叔宝的儿子?可我听我阿娘说秦伯父当年弃郑投唐,妻妾子女皆陷于洛阳被王世充所杀害呢。”
这下秦琅真的已经相信这个孩子就是罗士信的儿子了,“我当年侥幸逃出了洛阳,你能带我见你娘吗?”
小孩子盯着秦琅,“你真是秦伯伯的儿子吗?”
“千真万确。”
秦用和秦勇刚才一直没有说话,这会上前来,“三郎,这孩子还真是像极了罗将军模样。”
秦勇点头,“简直就是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刚才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罗将军转世投胎呢。”
“义父与罗将军多年生死兄弟,我做为义父的家将,却从未听说罗将军成过亲生过孩子。”
秦琅倒觉得战乱时代,就算没有明媒正娶,但罗士信好歹也是一员上将军,在外面有女人孩子也很正常。
毕竟罗士信死时都已经二十三岁了。
“兄弟,你能带我们去拜见下你娘吗?论辈份,她是我婶娘,我应当去拜见的。”
“我娘不怎么喜欢见外人,平时只跟杨姑姑来往,就算我师父去了,我娘也见的少。”
“我是你父亲故人之后,相信你娘会愿意见一面的。”
“那我去告诉我师父,喊他同去。”
“你师父也在此?”
·······
后院。
秦琅与苏烈见面。
“秦琅秦怀良,家父讳琼。”
苏定方有些意外的看着秦琅,良久才道,“其实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猜到你身份了,你长的跟秦叔宝还真是极似。”
“不知兄台高姓大名?”秦琅见这人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冀州苏烈!”
“兄台表字莫非定方?”秦琅问。
“想不到你居然知晓我!”
听到对方承认自己是苏定方,秦琅很惊讶。苏定方可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隋朝末年时,涌现出了一大批年轻猛将,俱号称万人敌,比如荣国公来护儿之子来六郎,再比如裴仁基之子裴行俨,再比如西秦霸王薛举之子薛仁果,还有便是罗士信、苏定方、杜伏威。
皆是十四五岁便披甲上阵,冲锋陷阵无可匹敌的万人敌。
“将军十五岁随父剿匪征战,战无不胜,后来更曾是河北夏王麾下第一先锋战将,所向无敌!”
苏定方摇了摇头,“如今我只是一个隐居乡间的平头百姓而已,不敢当将军之称。”
两人沉默片刻之后,秦琅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
“不知道太平郎的母亲是谁?”
苏定方犹豫了一会。
“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被打扰,不如就先请翼国公在此喝杯茶,我先送太平郎回去,当面问过她的意思后,再来转告,如何?”
秦琅虽然很想见一见对方,搞清楚事实,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反正见到了太平郎,见到了苏烈,这事情也不可能会一直隐藏下去。
苏定方带着太平郎离开。
秦用和秦勇都在那里感叹着。
“想不到罗将军居然有后。”
“这孩子看着也就三岁左右吧?算算时间,感觉对不上啊。”
“可你看那模样?那还能有假?”
阿黄上前,“三郎,要不要我跟过去瞧瞧?”
“还是不要唐突。”
猛将庙后院里,秦琅端着茶杯细品,这加盐加葱的茶只当做是一种汤,倒也还不错。
秦用在一边道,“这苏定方当年也是个猛人,想不到居然窝在这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了罗将军儿子的老师!”
“其实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下,觉得这也并不怎么奇怪。”秦琅道。
“为何?”
“因为我想起来我阿耶曾经跟我讲过的罗叔的一些事情,记得其中有一件讲的是当年罗叔和我爹还在瓦岗的时候,罗叔曾经把河北夏王窦建德的公主给拐跑了,这事当年还差点闹的魏夏两国交兵呢。我估摸着,十有八九,太平郎的娘便是窦公主了。”
“这事?可我记得窦姑娘虽然跟了罗将军,但后来窦建德长安被斩后,她便失踪了,有传闻说她自杀了。”
·······
等待的时候有些无聊,秦琅便打量起这处后院来。
很明显,这个院子是苏定方在居住,打理的还不错。
不经意间,看到书案上有封未收起的信。
出于礼貌秦琅没打算看,可阿黄却直接拿起来看,“老马头莫要失礼。”
“我就瞧瞧,反正他也不知道。”阿黄呵呵笑道,他总觉得这里有太多秘密。
可当他打开看了几眼后,却面色大变。
“三郎快看,这是封造反的信。李瑗要造反,给苏烈封官授爵要他出来造反呢!”
一听这话,秦琅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了,当即接过读了起来。
看完后,他也是很震惊。
“想不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看来李瑗真的已经铁了心要造反了,居然想要拉拢山东豪强们造反,倒是挺有想法的。”
·······
苏定方带着太平郎出了猛将庙往东行,骑马数里路到山脚下,一处幽净山谷里有一座尼姑庵,庵旁有一座草庐,竹篱围起一片菜园,洼垅之间,种着各色绿油油的蔬菜。
一个身着粗布裙头插荆钗的年轻妇人正在菜地里浇水,听到马蹄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苏烈他们便又继续浇水去了。
妇人对面还有一个身披尼姑袍的女尼在松土。
“阿娘,杨姑姑。”
太平郎跳下马,奔进菜地里。
“慢点,不要把菜给踩坏了。”浇水的妇人道。
苏烈把马寄在路边树上,走到篱巴前先对尼姑拱手。
“见过公主。”
尼姑却只是专心松土,“苏阿郎何必客气,大隋朝都早亡了,我也早遁入空门,哪还有什么公主啊。”
浇水的妇人问,“阿兄怎么来了?”
太平郎奔至母亲身边,高声道,“阿娘,刚才阿爷庙里来了个年轻人,他跪拜阿爷雕像,喊阿爷叔父呢。”
苏定方便道,“是秦叔宝的儿子,叫秦琅字怀良的。”
“哦,是秦三郎啊,当初在瓦岗的时候也是相熟的,后来一同去了洛阳,一晃也是数年未见了,他怎么来洺州了?”
“好像是路过来拜祭罗兄弟的,意外遇到太平郎,他本来说要来拜见你,我说先要来问过你意见。”
“不见。”妇人道。
苏定方想了想,“线娘,其实我觉得应当见一下,你总不能一直带着这孩子呆在这乡间山里吧,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若是现在去见秦琅,以如今秦叔宝父子在朝中的地位,把太平郎的身份向朝廷禀明,不说能继承罗兄弟的郯国公爵位,起码也能得个门荫勋官的。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不可能一直缩在山里乡间的。”
“留在山里不好吗?难道一定要做官封爵?”窦红线问。
“线娘,如今不比过去了,以前隋末乱世,天下大乱,外面征战不休厮杀不止,做官也不安稳。可现在天下安稳了,我们这些人当然是甘愿在这山里乡间隐居的,但是太平郎他们肯定呆不惯的。再说,这世道从来都是一样的,若没有半点权势地位,乡间山里又哪是什么净土呢?一皂衣胥吏就能够让人不得安宁,一个县令就能破家灭门!”
“我只能教太平郎读书习武,却不能给他出身,线娘,你好好考虑一下。”
窦红线停下手里动作,想了会,转头问在松土的尼姑,这位尼姑刚被苏定方称为公主,却也不简单,她本是隋朝皇帝杨广的嫡长女,被封为南阳公主,后下嫁给权臣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江都兵变时,丈夫的兄长宇文化及弑杀杨广,在江都的皇族男丁几乎全遭杀戮。后来窦建德诛杀宇文化及,公主气度从容,丈夫宇文士及却舍弃妻子,逃回长安投奔李唐。
窦建德曾经问过公主,如何处置她的儿子宇文禅师,可公主却厌恶宇文氏,并未保全儿子,儿子被杀后她回到了洛阳,再遇宇文士及,愤然拒绝复婚请求,并剃度出家,后来更干脆到了河北躲避。
南阳公主与窦红线相遇结伴,一个在此出家修佛,一个在此隐居育子。
“姐姐觉得呢?”
南阳公主虽已出家,可平时跟红线形同姐妹,对太平郎更视若已出。
“我觉得苏阿郎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事还是问问太平郎的意思吧。”
“太平郎,你想去长安,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小小年纪的太平郎却想都没想的回答道,“常听阿娘和师父说长安瑰丽辉煌,我想去长安,阿娘和姑姑还有师父,我们一起去长安。”
窦红线有些意外,怔了会,最后苦笑道,“还请阿兄去把秦三郎请来吧!” hf();
第88章 女中吕布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草庐前,秦琅见到了窦红线,一位奇女子。
远远的,便看到窦红线正在教儿子太平郎练武,只见菜园边空地上,一年轻女子红巾裹额,身穿白麻粗裙,手中却舞一杆方天画戟,腰间一副金丸弹弓。
那杆方天画戟在她的手里却翩若游龙,虎虎生威。
秦琅看的不由的大为惊叹,戟这种武器在秦汉时代较为常见,但是到如今基本上已经很少有人使用,甚至早就不是军中制式武器了,在大唐,也就是皇帝的御驾仪仗里有专门的戟兵,比如后来唐太宗李世民征高句丽时,薛仁贵穿白袍持长戟杀出,大展雄风,让李世民一眼赏识。
其实当时薛仁贵穿白袍持长戟不是故意要吸引李世民眼球的,而是他当时的身份恰好是李世民仪仗队的持戟队员,而皇帝仪仗队里有五色服士兵,白袍也不过是他的仪仗军服而已。
但薛仁贵拿着仪仗武器,却能大展雄威,杀的高句丽人鸡飞狗跳。
这反而在一众拿长矛、马槊的将校中极为显眼,故让李世民印象深刻。
说到底,长戟在春秋战国时代源于戈,当时武器锻造技术不够,剑只能是短剑,士兵们装备长戈、戟,比起长矛来既可刺又可勾。
但到了如今,战将们都用马槊,槊刃更长更锋利,拥有极强的破铠甲能力,这是戟远比不上的。
方天画戟是戟的一种,以其戟杆上的彩绘以及月牙形利刃的戟尖而闻名,可砍可刺可勾。
秦琅在长安的翼国公府里也有方天画戟,秦琼府上也有,甚至三品以上大将家都有,门内列戟,以示功勋。
仅仅只是一种礼器了。
可窦红线舞起这丈八方天画戟来,却极为娴熟,秦琅一眼就看出这画戟绝不是样子货,这重量一般男子只怕都舞不来。
难怪秦琼曾经跟秦琅说到过,隋末之时,涌现出无数的英雄豪杰,其中也有些巾帼英雄,其中有两位公主便十分有名,其一是大唐已故平阳昭公主,李三娘一杆银枪,在李渊还未入关时,便在长安地区招兵买马,攻城夺地,引李渊入关时,其麾下更是多达近十万大军,其声势比李渊还要猛。
后来在抵挡突厥入侵之时,镇守太行山上关隘,中带毒流矢而亡,李渊下诏特以军礼下葬,是古往今来公主中第一人。
而另一位公主也是极其了得,便是河北夏王窦建德之女窦红线,昵称线娘,封号勇安公主,她亲自招募训练了一支女军,为窦建德御营后队,随父出征,屡立战功。
若不是后来遇到了罗士信,私奔出走,只怕天下又多位女战神。
一般人印象里,女子总是柔弱的,打仗更与女子不沾边,可天下也从不缺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怀良拜见婶娘!”
虽然面前这个女子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可是辈份不能乱。
秦琅大礼拜见。
那边窦红线收回长戟,抛给儿子,她抬头打量了秦琅几眼,“三郎已经长大了,跟婶子也生疏起来了?当初在瓦岗,在洛阳时,你可没这么见外的。”
秦琅愣了下,倒是没料到原来窦红线跟以前的他很熟,想想也是,秦琼跟罗士信什么关系?生死兄弟,那感情比跟程咬金还要更亲一些,秦罗两家自然也便是通家之好。
“请婶子见谅,我先前打马球时落马伤了脑袋,好多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窦红线刚练完戟,浑身汗水淋漓,胸脯起伏,脸上两团红晕,看的秦琅赶紧转移目光。
“自当初洛阳一别,我们也有七年没见了,你到长安的时候,我刚好已经离开了,当初我在长安听闻你母亲兄弟姐妹们的恶讯时,心痛不已,万幸的是你逃出来了。一晃这么些年了,你已经长成一个男儿汉了,听说你现在已经爵封翼国公,勋加上柱国了?还当了什么镇抚司的司丞?”
秦琅也不由的感叹。
“我阿爷也总念起罗叔,说若是罗叔还在多好,百战开太平,可战神猛将却没能看到太平日。这些年我阿爷也有寻找婶子,却没想到婶子居然在这洺水,更想不到我罗叔有后,孩子长这么大了。”
窦红线招手叫来太平郎,把孩子搂在身边,抚着他的头道,“当初我对李唐皇帝父子怨恨,也对罗郎失望,一时负气之下便独自离开了长安,那时还不知道已经怀有身孕,后来到了洛阳遇到了杨姐姐,得她收留在那落脚,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孩子出世,却就没了父亲。”
窦红线带着孩子来洺水祭祀罗士信,最后便干脆留在此隐居。
“婶子这些年为何不回长安呢?我阿爷若是知道罗叔有后,肯定会极为高兴的,也定会为太平郎向朝廷请求抚恤,让太平郎继承罗叔的勋爵还有家业。”
窦红线摇头。
“我恨李家人,也恶长安。”
李世民当年俘虏窦建德后,曾经亲口承诺过不杀,但到了长安后,还是杀了。
对于窦红线来说,唐夏两国之争她不想说什么,可李唐杀了他父亲,这便是杀父之仇。
“三郎现在是镇抚司丞,来洺水难道是冲着我们这些反逆余孽来的?”
“婶娘误会了,我此来幽州是有另外公干,来洺水是阿耶特意交待要来拜祭罗叔,之前我经洛阳时也在邙山拜祭过罗叔和裴公父子的坟了。”
秦琅劝说窦红线随他返回长安,并承诺会尽全力帮助太平郎继承罗士信的勋爵家业。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谁还记的罗士信呢?”
“婶娘莫如此说,我父亲就忘记不会忘记罗叔这个兄弟,还有如今的太子殿下。”
窦红线对李世民印象极差。
“当初洺水之战,若不是他让罗郎率二百勇士入城替换王君廓,也不会战死洺水城了。整整八天,血战八日,二百死士几乎死绝,八日不见唐军来援,最终罗郎城破力尽被俘,不屈而死。”
她将罗士信的死,归之为李世民的责任。
而自己的父亲,又是死在李世民的言而无信之下。
“婶子,其实当初朝廷杀夏王,皆是陛下之意,太子也曾力劝不杀,可终抵不过一道圣旨。”
“那洺水城呢?”
那边苏定方听了许久,忍不住插嘴。
“线娘,其实洺水城之战,我事后详细打听过,对这事比较了解。当初刘黑闼起兵为夏王复仇,燕赵男儿皆奋勇而起,个个慷慨悲壮,然后唐军集结各路大军而来,我河北军终究仓促而起,最后不得不徐徐北撤,以暂避锋芒。”
当年那一战,确实是极为壮烈。
刘黑闼起兵后很快席卷河北,一路杀到了黄河边,眼看就要打到洛阳去了。
李世民亲自挂帅出征,统兵来战,双方接战,打了几场,刘黑闼发现李世民兵精将猛,而且打的很稳,眼见没有什么机会,他便主动后撤,以求内线机动做战,引诱李世民深入河北,以寻找歼敌机会。
一个撤一个追。
最擅长突击和追击的李世民,却丝毫没有在刘黑闼撤退过程中找到半点机会,一直到了洺州一带。
这个时候,洺水城内当地大族见唐军势大,趁机夺取降唐。
洺水此时在两军中间,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必争之地,对刘黑闼来说,占据洺水,便能维持他在这里布置的防御线。而对李世民来说,若能拿下洺水,便成功的撕开了刘黑闼的这条防线。
双方都急忙出兵想要抢夺洺水,李世民为了争抢时间,特派了王君廓统一千五百轻骑急驰前往,最终先刘黑闼一步进入了洺水城。
而刘黑闼虽晚了一步,但依然还是比唐军大部队先到一步,他立即包围了整个洺水城,然后四面攻城,当时正是寒冬,洺水城四面的护城河水早就结成了坚冰,洺水城危急。
偏偏王君廓为了早点进入洺水,一千五百轻骑是轻装疾行,没有带什么装备补给,此时面对刘黑闼的围城大军,王君廓虽猛,可手下的疲惫轻骑也很不利于守城。
李世民带着大军赶到,虽然发起猛攻,可始终撕不开刘黑闼的阵线。
在关键时刻,罗士信请缨,愿意率小股敢死队寻找机会冲入洺水,接应王君廓。李世民认为这个计划可行,利用大部队佯攻,创造机会,让小股部队趁天黑之机突破防线进入洺水城。
当时李世民比较自信,认为顶多有一两天就能撕开刘黑闼的防线,于是便同意了罗士信的计划。甚至在考虑到王君廓的轻骑此时经历急行军、守城战后,疲惫不堪,于是决定等罗士信入城后让王君廓带骑兵突围出来。
李世民最擅长突击、追击,靠的正是他麾下的精锐骑兵,这些骑兵数量不多,但每一支都是精锐王牌,李世民不想让这些精锐骑兵损失在洺水城,因为轻骑根本不适合守城,不如撤出来在城外,更有发挥的余地。
可正是这种自信,最终害死了罗士信。
当天,罗士信成功在秦琼佯攻掩护下,率二百死士突入洺水城,李世民在城外以旗语遥令王君廓率轻骑出城突围。
最终王君廓带着千余轻骑杀出,罗士信带二百死士接防洺水。
可随后下起了大雪,大雪阻滞了李世民随后的进攻计划,足足八天,李世民一次又一次的攻势都被刘黑闼挡下了。
八天后,刘黑闼终于攻下了洺水城,罗士信被俘,拒不投降,被杀。
当时罗士信如果稍低个头,跟李世绩、李神通他们一样,兵败之后投降,有机会再跑路也是可以的,但战神罗士信不肯投降,最终被杀。
苏定方感叹着道,“当时洺水之战是巅峰对决,双方都很厉害,士信入城,其实也不算失误,毕竟对于一位统帅来说,考虑的是全局,只是后来发生了意外,这个意外是老天导致,人力难违。”
在李世民的眼里,当然没有说王君廓的命比罗士信的更值钱,当时考虑的只是如何守住洺水城,他唯一的失误,就是当时不应当把王君廓和那支骑兵撤出来,否则洺水或许就能坚持到唐军救援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阻滞了唐军的攻势,最终让一代战神陨落。
窦红线不管这些,她恨李渊恨李世民,恨他们杀了她的父亲,又害了她的丈夫。可苏烈与南阳公主的话,让她不得不为儿子考虑。
儿子说想去长安,那她也只能同意。
“三郎,我此生都不会再踏入长安半步,但是太平郎想去长安,我不能拦着他,我就把这孩子交给你了,让他拜你为义兄,到了长安拜你阿爷做义父,拜托你们替我照顾他。”
“那婶娘?”
“我就留在这,这里有他的庙,常去庙里看看他的雕像,好像又见了到他一样。”
此时的窦红线年龄不过二十七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本来正是花季之时,但她却已经心死了。
她舍不得儿子,但又不想阻碍儿子去外面的自由与梦想。
曾经当过公主,也当过国公夫人的窦红线,已经不再稀奇什么荣华富贵了,经历万山千水,早就看淡一切,可儿子还小,她不能替他决定他的未来。
窦红线不肯去长安,她让太平郎拜自己为义兄。
秦琅和太平郎跪在地上,一起磕头起誓,这也便算是延续了两家的情谊。
“苏大郎同行如何?”秦琅问苏定方。“你是太平郎的老师,有你帮忙照看太平郎更好。”
苏烈并不想去长安。
他也只想隐居在这里,就陪在窦红线身边,哪怕她不肯接受自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保护她也就足够了。
“苏大郎莫非是另有去处?”秦琅笑呵呵的道。
苏烈眉头一皱。
秦琅直言,“其实我此次来,正是冲那些人来的,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我劝苏大郎还是莫要与他们牵扯上为好。”
“我已经拒绝过他们了。”苏烈也坦言。 hf();
第89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苏烈不想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他的余生只想过的简单些,有线娘就足够了。
秦琅请苏定方单独谈话,两人坐在草庐外的梨树荫下。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苏大郎帮忙!”
“我一个山野小民,真帮不上堂堂翼国公的忙。我相信只要翼国公一封信,洺州都督都要立马赶来拜见的,就算是洺州的统军府府兵,也不过是你一道鱼符便可征调的,又何须找我呢?”
秦琅打量着苏烈,三十出头,高大魁梧,满手老茧。这个十五岁开始随父亲征剿流贼,保境安民的河北人,征战半生现在还只是一介山民,但看的出苏定方就算隐居在此,日子也还过的不错的。
他家本就是冀州豪强大户,在窦建德麾下当过多年先锋大将,估计也积攒了不少钱财,虽然最后大唐得了天下,这些河北出身的人处境有些尴尬,但经历了两次刘黑闼叛乱后,也让朝廷明白这些人不好招惹,因此调整了政策,不敢过于对河北人压迫。
苏定方多年积攒的家业,虽然也割了些肉,可起码不比窦建德刚亡那会全都抄没,大部份还是发还给了苏定方的。
他现在虽无官无职,但家里也是大地主,还涉足些工商业,政治仕途虽不得意,但经济上还是挺富足的。
不过秦琅觉得苏定方肯定心里总是有几分不甘心的,毕竟征战十几年,也曾经封过爵当过大将,如今才三十出头就呆在乡间做个屁民,是个人都会有心理落差。
更何况,历史上的苏定方好像在李世民继位之后不久,便被朝廷征召出仕,先是担任了河北一个统军府的统军,然后不久后随李靖征讨突厥为先锋,立下大功,授中郎将之职。
可惜后来因为李靖被弹劾一案,李靖虽然最终没事,但苏定方成了背锅的,从此在中郎将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没挪窝,直到高宗时期,已经六十多岁的苏定方再次受到重用,征讨西突厥,征讨百济,征讨高句丽,三战灭三国,擒三王,军功牛到爆,在开国大将都凋零的高宗时代,苏定方成为当时军界的扛把子。
他是继李靖之后,大唐又一个大器晚成的战神名将。
“苏大郎,恕我直言,我婶娘永远不会和你好的。”秦琅突然来了一句。
苏定方怔住。
“你莫觉得我年轻,其实感情这个东西,备胎永远就是备胎,转不了正的,况且我看婶娘也从没有把你当过备胎,她顶多拿你当成兄长。你再怎么默默守护,也不会守得花开见月明,放手吧,这是一段注定不会开花结果的感情。感情这东西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只是单相思是没用的。”
苏定方低头。
他虽没听明白备胎是个什么东西,但也能推测出其意思。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人,但是自当年在夏王面前见到线娘起,他就喜欢上了她,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喜爱越来越强烈。
最后偏罗士信还横刀夺爱。
罗士信死了,他意外再遇到线娘,本以为机会来了。可他已经在这里陪了她三年,红线一点也没有对他的表示有过回应,甚至他曾经想让太平郎认他做义父,但线娘也拒绝了,只是让太平郎称他师父。
可苏定方总是不死心。
他钻入了感情的牛角尖出不来了。
今天秦琅的一语点破,让他尴尬之余,也彻底明白,谁都看的出他没机会了。
“线娘不赶我走,我便一直陪着她。”
“醒醒吧,苏大郎,感情是双方的,不是这种卑微乞讨来的,你再卑微有何用。反过来说,我婶娘不喜欢你,你这样死皮赖脸,岂不是强人所难,这难道不是感情绑架?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真要如此逼迫别人?”
“这样下去,又有何幸福可言呢?你开心吗?我婶子开心吗?既然做不成夫妻,当不成恋人,何不就把这段感情化做亲情呢,我觉得你不如主动放心,干脆提出与我婶娘结做义兄义妹,你当太平郎的阿舅不好吗?”
苏定方双手抱头,头痛万分。
“苏大郎,你也三十多岁了,莫要误了终身啊,早点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亲结婚,生儿育女才是正道啊。”
三十多岁还不成亲,在这时代都已经成老光棍了,值得炫耀吗?
“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想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不要总想着儿女情长这些。只要苏大郎肯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我会向朝廷向太子殿下为你请功,助你出仕,如何?”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苏定方摇头。
秦琅开门见山,也不再弯弯绕绕了。
“幽州大都督李瑗和王君廓要谋反,李瑗正在向当初河北豪杰们暗里封官授爵,让他们招兵买马响应举事,以苏大郎的威望影响,当年窦王旧部里还建在且归隐的大将里,苏大郎你首屈一指,李瑗肯定会派人来联络劝说你,没错吧?”
苏定方瞧了瞧秦琅,发觉这年轻人聪明的过份,智多近妖。刚才感情上的那些话说的跟个年老智者一样,现在又一语点破李瑗联络他的事情。
“既然你已经猜到,那我也不瞒你,李瑗确实派人来找我,说要举旗为旧太子为夏王报仇,说要清君侧,还授我洺州都督、刺史之职,并封为郡公之爵,但是我没答应。”
秦琅笑笑,“可苏大郎你也没有把这等谋逆叛乱之事报告官府,这可是逆罪!”
苏定方确实没有报告官府,也没打算报告,虽然他不打算参与造反,却没想着要向朝廷官府揭发检举,说到底,还是心底对唐朝有怨气。
“苏大郎你帮我个忙,这事情我便替你摭掩过去。”秦琅伸手制止苏烈的拒绝,“其实也不麻烦,李瑗不是要拉你一起造反吗,你就暂且答应他,然后你招募点人马去幽州会师。”
苏烈疑惑的看着秦琅。
“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我就算假意答应他,但招募人马这事呢?这些应募的人到时可都是参与谋反啊。”
“招募人马的事情交我来解决,你刚也说了,以我的官职,确实是可以临时调动一些地方府兵和州县兵的。到时你就带着我和那些官兵一起去幽州。”
苏烈惊叹于秦琅的大胆计划,“李瑗若真造反,幽州可就成了龙潭虎穴,李瑗这人虽没本事,可他的亲家王君廓却一等一的勇悍,还有北燕州刺史王诜,他是罗艺的旧部,也是久守边疆的悍将,你就这样过去,不怕露馅之后羊入虎口?”
“知他是龙谭虎穴,这才偏要去闯一闯,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呢?”
“果然不愧是十六岁封国公加上柱国的年轻人,了得!”苏烈惊叹道。
“一般一般,想当年苏大郎你十五岁便已经上战场冲锋陷阵,所向无敌了。而我罗叔当年十四岁尚为执衣,却已经能披三层甲纵马冲入贼军之中万夫不挡。跟你们比,我差远了。”
苏烈摇头,“我们可没有你这小子这么好的运气!”
叹了几声,“你可有什么详细的计划,总不会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闯进去吧?”
“暂时没有计划,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没计划可不行。”
“计划就是见机行事,只要我们进了幽州城,那不就是大把的机会,到时来个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干掉王君廓,生擒李瑗、王诜等,那时贼首既诛,再颁下朝廷敕旨,我相信便可威慑幽州了。”秦琅道。
“你就不怕被识破,或是到时就算你擒了李瑗他们,可乱兵一拥而上,把你砍成肉酱?”
“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怕字。何况,我也不是单枪匹马来的,双士洛、丘师、齐善行、程名振、郭孝恪这些河北都督、刺史,可都是太子的人。”
苏定方考虑了一会。
“李瑗封我为洺州都督、刺史不假,可他要我在这里招兵买马,举旗起事,到时迫洺州原来的都督、刺史县令、统军校尉们也造反,若是他们不肯,便要我杀了他们,占据州县府库以响应幽州,可没说让我去幽州。”
“这有何妨,我可以让洺州都督刺史统军们配合你演一出戏,到时这洺州首举义旗响应,然后我们再率兵北上幽州拜见李瑗,这不是水到渠成应有之事吗?李瑗只怕会高兴来还不及,哪会料到你会跟他唱这么一出呢。”
苏定方惊叹于秦琅居然有这么多鬼点子,信手拈来。
“说到底,其实三郎你也不过是要借我的名头行事而已,我就算不肯也不影响你什么,不是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现在非常时期,我可是非常需要你这位万人敌的猛先锋帮忙呢。”
“我现在临时征辟苏大郎你为镇抚司右司马,从六品!”
相比起李瑗封的洺州都督、刺史之职,从六品的镇抚司司马就很一般了,不过苏定方笑了笑,还是接下了。 hf();
第90章 刀挑都督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去与窦红线商量,打算把太平郎先留在这里,他和苏烈去幽州干一票买卖,事成之后再来接太平郎回长安。
对于幽州之行秦琅倒也瞒什么,直言李瑗王君廓要造反,这回去就是要去干死他们的。尤其是王君廓,当年若不是他,罗士信也不会死。
“那算我一个。”窦红线听完后,咬牙切齿,直接提起方天画戟也要同往。
“婶娘,此行深入虎穴,十分危险,还是请婶娘暂留此地。”
窦红线一舞画戟,“三郎你好多事不记得,婶子也不怪你,婶子我这杆画戟可是也曾阵前斩敌杀将过的,原来罗艺手下的薛氏兄弟你知道吧,薛万彻薛万均薛万淑三兄弟我都曾跟他们正面交过手,薛万淑还曾被我挑落马下,差点丧命。就算是薛万均薛万彻哥俩,我也没落下风。”
这番话听着极像吹牛,毕竟秦琅是跟薛万彻交过手的,知道这家伙不论是统兵还是骑射本事皆一等一的牛。但想想窦红线能被秦叔宝称为巾帼英雄,会被战神罗士信一见钟情,肯定也不简单。
人家可是跟平阳昭公主一样建立过娘子军的女武神。
“你不信?要不我们比划比划?几年不见,也不知道你如今武艺如何了?”窦红线提戟一顿,对秦琅发出挑战。
秦琅意外。
呵呵笑了两声,结果这一呵呵却惹恼了窦红线,她认为秦琅这是嘲讽她。
“走,到外面去比划,今天定要让你见识下厉害!”
秦琅被窦红线扯着来到外面菜园边上。
“你用什么武器?”窦红线手持方天画戟,好似女中吕布。
“婶子这里有什么趁手的兵器?我身边也没带长兵。”秦琅无奈道,准备随便应付两下。
“马槊、长枪皆有,你选。”
“长枪吧!”秦琅选了长枪,因为马槊本马上长兵,太长,步下不好施展。
不过看到窦红线这草庐里居然还私藏有马槊、长矛、大枪、画戟,他不由的心里暗暗惊叹,都说燕赵男儿勇猛,就这私藏禁兵就是一重罪了。
取下长枪,拿在手里试了试,丈二大枪,刚中带柔,倒也趁手。
“呀!”
窦红线也不客气,大吼一声,一把画戟便猛的砸了下来,真真别看红线身娇体柔,十分苗条的样子,可这一记力劈华山却是十分威猛。
秦琅不敢大意,枪出如龙。
场上飞沙走石,声若龙吟虎啸。
婶侄两个战做一团。
窦红线一把方天画戟恍如战神吕布降世,砸扫拍刺,攻势凌厉。秦琅一把长枪在手,使出秦家槊法,刚柔并济,连挑带削,绵绵不绝。
越打秦琅越加聚精会神。
窦红线已经逼他使出了十分功力,这马下较量没有战马坐骑,却更考验功夫,转眼间几十个回合过去,他已经打出了一身汗水。
那边窦红线居然依然体力旺盛,方天画戟一记又一记,丝毫不降威猛。
这体力,已经胜过九成的男儿了。
打到最后,窦红线又一记画戟横扫千军,秦琅同样是一招横扫千军还击,枪戟交击,两股巨力撞击在一起,最后戟杆和枪杆居然都齐齐断裂。
两人各握着半截杆子停手。
“婶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佩服!”秦琅气喘吁吁,真是出人意料。
那边窦红线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几年没见,三郎你真是武艺大进了,再打下去,婶娘可就体力不支了,看来你已经尽得你阿耶真传了。”
秦琅感觉自己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窦红线猛的过份,原本以为她就算使方天画戟,也应当走的是技巧流,谁知道她居然走的全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
“怎么样,婶娘凭此画戟,幽州可去得?”
“去得去得,别说幽州,就是东海龙宫婶娘你都去得。”秦琅连忙拍马屁,不过这还是他到唐朝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女武神。
其它如郑十三娘也号称是擅长剑术,但真比拼起来,却是女儿身先天不足了。
等秦琅来找苏定方商量行动时,苏定方嘿嘿的笑着,“没料到吧?”
“确实,婶娘太强了,也只有我罗叔那样的盖世猛人才降的住,苏大郎你差了点。”
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定方一脸讪讪。
若论统兵打仗,苏定方要胜窦红线一筹,可若只单论武艺,苏定方还真压不过她。
简单的商议过后,秦琅决定先去见洺州都督。
洺州都督府驻地在洺水城以西的洺州永年城,在洺水北岸。
武德初,大唐新平定河北后,在洺州设立了大总管府,当时与幽、并、荆、交并称五大总管府。此后平定刘黑闼,废大总管府,改为中都督府,辖洺、卫、岩、相、磁、邢、赵七州军事。
洺州大总管原是李瑗,后李瑗改任定州大总管,再改任幽州大都督。李瑗走后,双士洛任过洺州都督,现任使持节都督洺州相七州诸军事兼洺州刺史的是程名振。
今年刚从营州都督府长史任上调来,程名振本就是洺州当地人。
隋末之时,随义军反隋,后投到窦建德麾下出任县令。任县令期间,政绩突出,抚民得力,使得盗贼不敢涉足。不过在武德四年,中原大战前程名振却主动脱离窦建德投奔唐朝,被授为永宁县令。
中原大战时,他领着县中兵马袭击邺县,扩充地盘,立下大功。此后在平刘黑闼之战中也是屡立大功,最后积功拜为东平郡公、授营州都督府长史。
“这个程名振有点意思啊!”刘九笑呵呵的道。
“那可不,本一介平民百姓,乱世里加入贼军拉起了自己的队伍,后来又能看出河北最终窦建德为王,于是主动带人去投,虽只授个县令,却也能干的有声有色。中原大战还没开打,他就已经认定窦建德会败,主动又去投李唐,这眼光可是十足的厉害。”林三也称赞着道。
阿黄则道,“莫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当过贼匪的,乱世里多少英雄豪杰都起于微末啊。”
“那人家程名振现在都是洺州等七州都督了,阿黄你曾经也算是绿林好号,江湖中有一号的人物,现在可差的远。”刘九取笑。
“你笑我做甚,你当年还是太子王呢,可如今不也跟我老黄相提并列嘛。”
秦琅骑在马上,听着几个手下的斗嘴,也没理会,他在琢磨着收集到的程名振情报。
从履历上来看,这个程名振确实了得,这眼光极其毒,几次改换门庭,都有先见之明,充分说明这人大局观强。
这份情报显示,当初战刘黑闼时,程名振的母亲、妻子都陷入敌手,可他都没有丝毫动摇,依然坚持与敌军做战,并立下大功,这是一个眼光了得,且心智了得的人物。
武德四年的时候,都还只是窦建德麾下的一个小县令,如今不过五年时间,他就已经做到了大唐河北洺相等七州都督了,这个升迁速度,可谓是十分了得。
中都督,那也是正三品的职官,与侍中、中书令这样的宰相长官品级一样了。
大唐多少开国大将,偏偏程名振做了这都督,由此可见这人很不一般。
连母亲妻儿陷于贼手都绝不妥协的人,李瑗此时谋反,他更没到理由参与了,程名振值得秦琅相信,会是他在河北的重要后援力量。
洺州城内,都督府里。
新任的都督、刺史程名振很忙,从营州都督府长史升任洺州都督,节制七州军事,兼任洺州刺史,职位升了,担子却也重了。
一到任,他便雷历风行的开始处理公务。
他本就是洺州人,此时调回家乡担任都督一职,他视为是一种恩赏荣耀,让他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窗外院里树上的蝉一直知了知了的叫着,吵的让他心烦,程名振很想问问这蝉到底知了个什么?
他现在到任已有一段时间了,可发现对洺州的军事民政都还是一头雾水,理不清楚。
能感受的到,大唐朝廷在河北地区依然还是没有什么民心,百姓中尤其是那些豪强地主里普遍对朝廷官府有一种仇视怨恨之心。
就连他衙门里的胥吏衙役,也多有阴奉阳违不配合之举。
家丁推门进来,端来一大块烤的金黄的羊肉。
“阿郎,先吃点东西再处理公务不急。”
程名振放下手里的文书,拿起刀子开始切肉,肉煮的很烂熟,尤其是加入了昂贵的西域胡椒,让这肉少了腥膻。
“阿郎,苏烈来了,就在外面。”
程名振一听苏烈的名字,立马放下刀子,“他来了?那还不赶紧请进来。”
刘黑闼两反两败后,当年窦建德麾下的精兵猛将死的死亡的亡,剩下一些还多归附了朝廷,只余少数归乡不肯出仕。苏烈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还是当年窦建德旧部里极有威望的一个了。
程名振一到任后,便主动去拜访过在洺水隐居的苏烈,他希望能够请他出来做事,凭苏烈的名望,若肯出来帮忙做事,会给他带来很大帮助。可惜苏烈怎么请都不肯出山,想不到今天居然来了。
“我亲自去迎!”
程名振擦干净身,整理了下衣襟,亲自到外面迎接。
来到前厅,程名振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粗布短衫的苏烈苏定方,他正要出声问礼,结果余光看到了旁边一个熟悉的人。
勇安公主窦红线?
然后又看到了另一个女子,那不是前隋的南阳公主吗?
惊讶一个接一个,然后他意外发现这三人居然都围着一人坐,而那个坐在中间的居然是个年轻人。
这又是何人? hf();
第91章 招兵买马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洺州都督府里。
都督程名振打量着秦琅,秦琅却也在打量着这位都督。
程都督在猜测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头,居然能够让前隋的南阳公主、还有窦建德的勇安公主,以及河北猛先锋苏烈做陪,看着这么年轻,但一身简单的白袍,实在让人猜不出身份。
秦琅饶有兴趣的打量程名振,短短几年时间里能够从七品县令做到三品都督,这可绝不简单。
看着程名振也就四十出头,算起来也是秦琼那一辈的人,个头高大魁梧,可又与那些武将们有明显差异,他身上有几分儒雅之气。
秦琅率先打破沉默。
“程都督,还要委屈你一下了。”
程名振一愣,不明何意。
秦琅继续笑着说道,“长安内乱,庐江王已经号召河北燕赵好汉起兵举义,要兵发长安,清君侧,勤王室!现在起,洺州便由苏将军接任都督、刺史之职,还请程都督配合。”
程名振面色大变,他的眼神一下子变的坚毅起来。
看向秦琅的目光,也不再是探寻好奇,而变成了敌视。
“来···”
刚喊出一个来字,林三却已经将一把匕首架到了程名振的喉咙上。
秦琅面带着微笑劝说,“程都督,还请配合下,否则我这部下手里的刀子可是很利的。”
“你是何人?窦建德余孽乎?难道是窦建德的养子?”
程名振目光扫过窦红线和苏烈,当年窦兵败被俘后,窦妻曹氏和左右仆射等带着后军撤回河北,当时有将领提出要拥立窦的养子继位,继续抵抗。但仆射齐善行坚决反对,认为窦建德统领十几万大军南下,结果还是在虎牢关被一战而擒,大局已定,天意难违。
最后曹氏与齐善行等献河北而降。
秦琅继续微笑,“程都督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能够加入我们,共谋大事,那么待攻下长安,到时程都督不失王公之位。”
程名振冷哼一声,“李瑗谋反做乱,那是自取死路?还打入长安,只怕不出一月,李瑗的人头就要游长安街了,我劝你们也不要再做痴心妄想,最好是能够弃暗投明,将功赎罪。”
“程将军,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你以为劫持了本都督就能夺取洺州?痴心妄想,你们连这个厅门都走不出去,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放了本都督!”程名振根本不为秦琅的威胁所迫。
厅外有都督府衙内官吏差役们走动说话的声音传来,程名振丝毫无惧。
秦琅走上前,盯着程名振的眼睛,“都督真不怕死?”
“该怕的是你们!”
“都督,命是自己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值得为朝廷这般尽忠吗?况且,我观都督之前经历,也不是那事主忠心不二之人啊。”
“我奉劝你们一句,李瑗成不了事的。”
秦琅掏出匕首走到程名振面前,他依然丝毫不动。
“那就只能送都督上路了。”秦琅边说边看着他的眼睛,手里的匕首扬起狠狠的刺下。
程名振感觉腹部一痛。
秦琅转动匕首几下。
“都督真是好样的。”秦琅收回匕首拍了拍程名振的手臂。程名振惊讶的低头,发现自己的腹部并没有被刺破。
原来刚才秦琅是拿匕首柄捅了他一记。
“要杀就杀,用不着羞辱戏耍!”程名振恼怒。
秦琅示意林三也收起匕首,然后退后几步,对着程名振深深一躬。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琅字怀良,大唐镇抚司丞。刚才只是试探了一下都督,还请见谅!”
“秦琅?秦叔宝的儿子?”
程名振当然知道秦琅是谁,朝廷会定期向天下各都督刺史等抄派邸报,通过驿站传递,邸报的内容,主要便是皇帝谕旨、大臣奏章、朝廷公布的法令等政府公文,是内部传抄的参考消息。
便于地方上的官员们能够及时的了解朝中的动态。
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夺得太子之位,也是第一时间向各地颁下敕旨诏令等,一封封邸报当然也纷纷传向州县。虽然玄武门当天的具体经过受到了审核,对外的说辞有些修改,官方定性是废太子建成和元吉谋反做乱,秦王率兵勤王靖乱,击退了废太子的宫府兵,守住了太极宫。
事后皇帝下诏,废建成元吉为庶人,封秦王为太子,并将建成元吉交给新太子处置······
在这些邸报之中,秦琅的名字数次出现,并在靖乱之后这小子加官晋爵极为突出,故此程名振也清楚眼下长安城里,秦琼秦琅父子最得新太子信任。
“这是怎么回事?”
程名振捡回条命,可却没什么高兴可言。
堂堂正三品的都督,结果被刚才那般刀剑加颈,谁都不好受。
秦琅亮出自己的镇抚司麒麟印!
“李瑗、王君廓在幽州密谋造反了。”
“还有刚我说的苏将军做洺州都督刺史的事也是真的,不过是李瑗等伪授。”
一番介绍之后,程名振聪明的领悟到了事情缘由。
明显,秦琅是奉太子之命来处置李瑗王君廓的,秘密前来,他来洺州肯定是来找自己支援,却并不完全相信自己,所以才有了刚才那出试探。
“秦司丞大可不必如此,我程名振对朝廷忠心耿耿!”
秦琅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秦司丞,既然已经发觉了李王二贼谋反,那么就当立即调兵平乱。我这就发令,征召洺州七州兵马堪乱。”
秦琅叫住了程名振。
“程都督且慢,李瑗王君廓谋反暂还是在暗里谋划,我们眼下调兵也只怕来不及。况且,真要集结兵马摆阵对战,也非最佳之策。”
“那秦司丞之意?”
秦琅于是把自己的计划一说。
“所以还要委屈下程都督了。”
程名振想了想,“做你们的‘俘虏’倒也没什么,可李瑗他们能信?李瑗没什么本事,不过王君廓却得提防,这人很狡诈!还有王诜,他是幽州地头蛇。”
秦琅指了指苏烈,“所以我请出了苏将军和窦娘子,有他们的信先送到幽州,定能取得贼人信任。”
秦琅的计划很简单,让苏定方和窦线娘回信李瑗,表示愿意响应大事。然后让程名振配合,假装苏定方已经召集旧部控制了洺州都督府,然后再带着人马去幽州会师。
当然,实际上嘛,是秦琅带着程名振、苏定方几个集结洺相等驻军去幽州直捣虎穴。
“我们直捣贼穴,到时擒贼擒王,也免的河北战乱生起,眼下这个时候河北乱不得,否则突厥便又会趁机来犯。”
计划很大胆,程名振惊讶于秦琅这个年轻人的胆大,但见他坚持计划,也就不在意自己暂时配合演戏了。
“我这就调兵集结。”
“我的意思恰相反,眼下洺相七州兵马不但不能集结来洺,相反要坚守地方,加强警戒,以免真有那些歹人响应做乱。”
“那去幽州?”
“兵贵精不在多,借用都督府二三千人便可。”
为了能够逼真些,秦琅问苏烈能不能招些旧部来。
“以苏将军之威望,振臂一呼,肯定应者云集。到时堪乱之后,我定会向朝廷为你们表功请赏的。”
苏烈想了想,点头应下。
于是他便马上去给自己的老兄弟们去信,要求他们前来洺州。
那边程名振也开始召来洺州附近的军官们来议事。
苏烈只给十几个部下写了信,可每个接到信的人都是马上就赶来洺州。他们出发前,又各自给自己信的过的部下兄弟去信。
于是乎,接下来几天,各路河北豪杰好汉们纷纷向洺州汇聚,短短数天之间,苏定方就招来了上千人。
而窦红线也没坐等,她一样给一些旧部、亲友们去信,数日后同样有上千人赶来。
程名振也在数天时间里,从洺州附近抽调出了一千府兵。
洺州城外的营地里,秦琅向三千义勇好汉们展示了麒麟令。
“我秦琅做事向来照顾兄弟部下,当日长安靖乱,跟着我的几千兄弟事后封爵者七,得官者十九,授勋者三百,其余也皆得赏赐钱粮田地,人人有份。”
“今日,尔等前来襄助堪乱,事成之后,我也会向太子为你们表功请赏,就算有兄弟不幸死难,我也保证,其子弟也将补授府兵,或选三卫,抚恤津贴更不会少分毫。”
“尔等三千人,不论此刻是府兵还是义民,本官现在皆赐下每人田地二十亩,钱五千,米十石,绢二十匹!暂且都记在账上,待回头一并赐给领取。”
讨逆堪乱有重赏,这是正常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些人本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既有河北精锐府兵,这些人当年就是平定过窦建德和刘黑闼后驻扎定居此处的。也有当年河北的将士,兵败后归隐乡间,如今被窦红线和苏烈召唤出来。
有程名振、苏定方、窦红线三人站在旁边,底下三千人马对于台上这个年轻的秦司丞,都表示信服。
何况,这位秦司丞可是在不久前长安靖乱中,带着囚徒、游侠、恶少年们立下过靖乱大功的人。
这一次,大家相信在他的带领下,也能再立堪乱大功。 hf();
第92章 心狠手辣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幽州。
大都督府里,李瑗看着手下呈上的苏定方、窦红线来信,越看越欣喜,简直是眉飞色舞。
“这个苏定方倒是挺识时务的,一召便应。”
一名小吏在旁边拍着马屁,“大王你南征北战,平萧铣破黑闼,那是战功赫赫,如今你举起义旗,那还不是四方响应。”
李瑗捋了捋那两摄油光水亮的胡须,又看着窦红线的来信,那字迹绢秀漂亮,让他不由的想到这字的主人也定是个极不错的美人。
“孤听闻窦建德这个女儿是个女中豪杰,上的战场,出的厅堂,武艺好,人漂亮。当年战场上与罗士信私奔,倒也传为一桩奇谈。可惜罗士信是个短命鬼,没福享受这样的美人儿。回头孤定要将此女收服,到时也赐封她做个大将军!”
“哈哈哈!”
·······
幽州城中另一处,王君廓刚跟几位心腹谈完事。
“阿耶,想不到那苏烈居然真的响应了,还这么快就拿下了洺州,那程名振也挺有些本事的,怎么如此不济?”王君廓的儿子王永安道。
“程名振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他此前在营州为官,也是刚调到洺州任都督,新官上任,还没有什么根基,那苏定方在河北的名声比程名振大的多,十五岁便纵横河北无敌,有心算无心,拿下程名振也很正常。倒是洺州官兵居然没有什么反抗,让我意外。”
王永安有些担忧的道,“阿耶,王诜那边也有许多好消息过来,你说局面会不会失控啊?想不到李瑗到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啊。”
王君廓冷笑两声,很是不屑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道,“别看表面上应者云集,实则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趁乱打劫而已。不过闹的越厉害对我们越有利,到时我把李瑗砍了,弹平叛乱,岂不显得更加功劳大?这幽州大都督的位置,到时舍我其谁?”
欲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现在王君廓看着李瑗疯狂,等到他最疯狂的时候,再出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到时提着他的人头去换幽州大都督的位置。
至于什么儿女亲家又算得了什么。
李瑗一死,到时便把儿媳妇送入掖庭,回头给儿子再娶个名门嫡女就好了,说不定到时李世民还会给儿子赐婚个公主呢,就跟秦叔宝儿子一样。
自己儿子可是嫡长子,秦琼儿子还是个庶出子呢。
“你这些天多走动下都督府,盯紧点李瑗。”
“明白。”王永安犹豫道,“阿爷,我挺喜欢兰娘的,到时能不能替她向太子求个赦免?”
“你糊涂?李瑗一死,你还想把她留在你身边?”
“可是她真的挺好的,而且现在还有了我的骨肉在身。”
“大丈夫何患无妻?刘备都曾说过女人如衣物,这衣物随时可换。”
·······
“这方面你还不如秦叔宝那个婢生庶子,他都知道不娶郑氏女,就因为郑氏是废太子一条船上的,你看他当初拒了郑氏女,现在多风光?赐婚太子嫡长女,仅这聪明,就能让他在未来三十年富贵不衰。”
王永安不服气的道,“秦三若真有那么聪明,可为何后来还拒了丹阳公主呢?”
“也许那小子一早就是奔着长乐郡主去的。”王君廓猜测道。
“阿爷,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那苏烈、窦红线不是正在来幽州的路上吗?还有许多李艺、窦建德的旧部也都又出来了,我们正好等他们都聚集幽州,到时来个一锅端,咱们这功劳便又大了几分。”王君廓恶狠狠的道。
这人向来贪婪凶狠,年少的时候见一商人路过,便提着鱼苟套在商人头上,然后抢夺钱财逃走。
当年为了劝叔父一起造反,甚至捏造婶娘与邻人通奸的谎言,唆使叔父杀了婶娘和邻人,逼的他叔父无路可走唯有一起造反。
在他的眼里,什么亲家公李瑗,什么同僚王诜,都只是他谋夺利益官职的踏脚石而已,至于苏定方、窦红线这些人,更不过是给他增添些功绩的。
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等这次咱们将幽州这各方势力一扫而尽,到时整个幽州甚至整个河北,就都是我说了算了!”王君廓不无得意的道。
·······
秦琅带着三千人马,打着‘义旗’,沿着北运河永济渠北上,沿途州县军府不敢拦截,纷纷闭门自守。
实则是秦琅早提前派人秘见当地刺史县令统军等,让他们不得出城拦截。有太子密令,有镇抚司麒麟令,故此沿途都很配合。
于是乎,秦琅这三千人马浩浩荡荡北上,中途甚至还真有不少要造反的人来加入。
对这些人,秦琅倒也全都收编起来,不动声色的全带往幽州。
数日后。
幽州城便出现在前方。
李瑗特派王利涉出城前来迎接。
苏定方和窦红线做为这支军队的‘统帅’,与王利涉亲切会唔。
王利涉带来了酒肉钱粮犒赏,等他亲眼见到了这多达五千余人的义军精锐后,更是十分兴奋。他为自己当初向李瑗进见的建议而自豪,你看看这些燕赵儿郎们,多英武雄壮啊。
秦琅此时身披一件两裆甲,手执一杆长矛,扮做了苏定方的亲兵队副,凶神恶煞的刘九是队头。
老黄是弩手,秦勇是刀牌手,秦用是长矛手,至于魏征,他做了点伪装,充做参军。
“大王对你们这些河北豪杰向来敬重,想当初先太子抚慰河北,也是宽厚仁德,谁知道如此贤德太子,却为李世民那个贼人所害。大王今起义军,便是要召集河北豪杰讨逆勤王,为先太子复仇!”
苏定方一身明光铠甲在身,威风凛凛,很配合的接下话茬,“当年苏烈兵败被俘,正是先太子仁德赦免放还,苏烈至今还感怀恩德。听闻李世民做乱谋逆,谋杀先太子,苏烈也是怒发冲冠,大王号令一发,我与许多昔日受到先太子恩德的同袍们,都纷纷汇集响应。我等燕赵男儿,最讲究个义字。恩必报,债必偿!”
王利涉听完激动的脸色发红。
“这话说的好,不愧是燕赵男儿。”
说了会话,王利涉转弯抹角的表示出他对王君廓的担忧。
“苏烈与参军有相同感觉,苏烈也不信王君廓!”
那边窦红线更是直言,“当年我夫君罗郎便是因这王君廓而死,今次我来幽州,便是冲他来的。”
王利涉一拍大腿。
“窦娘子痛快人,只可惜大王不听我劝。”
这时窦红线便表示出一副我愿为大王清除隐患以报夫仇的样子,“王将军只要肯给我行点方便,让我带点兄弟入幽州城,我便可寻找机会伺机诛杀王君廓!”
王利涉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一拍大腿,“把你们五千人都安排入城,这我没办法,但是安排个一二百人还是没问题的。”
当天稍后,苏烈窦红线便各率一百亲兵进入幽州城中。
幽州监狱。
崔敦礼饿的两眼发绿。
虽然李瑗顾忌他五姓子的身份,没有对他用刑,可因为崔敦礼不肯把长安那边的详情交待出来,于是李瑗便一直把他囚禁在监狱里。
虽不用挨打,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大夏天的地牢里再阴凉,可十来天不洗澡,也早就浑身都酸臭无比了。
平时自诩名士,最好华服舒适的崔敦礼什么时候受过这苦?
上次被谢叔方他们关在终南山里,好歹没关几天就被秦琅救出去了,可这回,都半个月了,也还没人来救他。
他都快要撑不住了。
现在他就盼着能再见到李瑗,不管李瑗问什么,他绝对有一说一。可是这该死的李瑗,似乎已经忘记他在这里了。
他就是想如实相告,都找不到人说。
崔敦礼披头散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浑身散发着酸臭味,指甲盖里全是黑泥。
肚子一阵阵的响,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他一声。
“我是五姓子,我是博陵崔氏嫡子,我是左卫大将军秦琼的妻弟,我是镇抚司丞的阿舅,赶紧把我放出去·······”
一阵脚步声传来。
在这阴森的监狱里格外的清楚。
崔敦礼挣扎着坐起。
“秦琅?”
崔敦礼看着面前这人,不敢置信,他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却依然还是他。
“不可能,你怎么来了?”
“不对,你不是秦琅,你到底是谁?”崔敦礼看着这个穿着两裆甲的小兵。
秦琅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牢里的昏暗,也有些认不出来对面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居然是崔敦礼。
“要不是这声音,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听说你被李瑗关押在此,却始终没透露过半点朝廷情报消息,倒是意想不到的忠贞不屈啊。”
“真是你,秦琅?”
“嗯,我来救你出去,你的忠贞不屈我会如实奏报朝廷为你请功的,走吧!”
崔敦礼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
“你怎么不早点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在这关了关个月了·······” hf();
第93章 杀无赦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幽州城很热闹。
热闹的跟个憋了半年后刚开市的边市一样,幽州城里新来了很多人,穿着铠甲带着弓刀,骑着马匹横冲直撞。
城外更是遍地营帐。
因为王君廓的钓鱼,也因为王利涉的建议,李瑗的造反大业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光明正大的在幽州打出了清君侧诛奸贼的勤王旗号。
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威风些,他甚至为自己加了一个讨逆大将军的称号,并在幽州城里开府建牙,征辟属吏。他授王君廓为左领大都督,授王诜为右领大都督,任命王利涉为长史。
李瑗春风得意,对前来附从的各路人马,皆发给赏赐。幽州本是朝廷边防重镇,河北防御突厥的前线,因此这里存有许多粮草器械,此时李瑗直接开仓分发。
大将军府下设立六军,王君廓和王诜各领三军,都是统领其旧部。然后李瑗听从王利涉的进言,把苏烈这些原来窦建德刘黑闼来投的旧部,统一划入他的内三军。
李瑗在大将军府里大设宴席,准备宴请诸路人马将校,共襄盛事。
苏烈因为早有威名,加之这次又带了五千精锐前来,在诸路人马中都算是势力强劲的一支,于是李瑗特加苏烈大将军府司马之职,并让他来统领内三军。一下子就把他提到了造反军的核心位置。
“今晚,幽州城里城外的反贼头目们都会聚集都督府宴饮。”苏烈见过李瑗回来后,跟秦琅通报消息。
一边,崔敦礼刚刚洗浴完,正抱着一桶饭胡吃海塞,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苏烈有些鄙夷。
“三郎,今晚大都督府守卫很严,咱们就这二百人,难以成事。”
秦琅给崔敦礼先倒了杯茶,“崔司马慢慢吃,别咽着。”
“王君廓那边打听到什么动静没?”
“王利涉倒是把许多王君廓的动静情报都告诉我了,只不过并没有什么异动。”窦红线答道。
秦琅摇头。
“不,不可能。王君廓此人向来凶恶狡诈,李瑗谋反,看似挺热闹的,但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李瑗不可能成功,王君廓没道理会跟他一起作死。我始终认为,这是个阴谋。”
“阴谋?”
“王君廓在坑李瑗!他故意唆使李瑗造反。”
“可他们是亲家,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那边,崔敦礼把一桶饭吃完,忍不住插嘴。
秦琅敢说这话,是他对记忆的梳理后得出的结果,王君廓在武德朝是极厉害的猛将,也深得李渊信任,对他的赏识一点不比秦琼差,甚至在秦琼之上。
历史上李世民继位后,王君廓的封赏也远在秦琼之上,而他并没有参与玄武门之变,他封赏的功绩是平李瑗之反。
现在王君廓却成了李瑗的左领大都督,毫无疑问,要么历史发生了变化,要么就是王君廓一直在伺机干掉李瑗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瑗谋反,然后王君廓大义灭亲,诛杀李瑗平定叛乱呢?”秦琅问。
“王君廓居然如此无耻?”
“观其一向行为,这并不奇怪。”
窦红线直言道,“管他是不是在坑李瑗,我们就当他也是真造反,李瑗不是已经授他为左领大都督了吗,那就说明他也已经参与谋逆了,咱们抢先下手,把他们一起诛杀!”
“可这样做,那我岂不是和王君廓一样的小人?”秦琅反问。
如果秦琅这样做,那就是故意谋杀。
虽然不论朝堂还是军伍中,权力斗争激烈的时候,各种手段齐出,这比更加没底限。
但这样做会留下把柄,将来就是个隐患。
“给我盯住王君廓!”
“你犹豫什么,一起杀了就是!”窦红线看着十分亲切的邻家嫂子样,但口中说出的话却很惊人。
·······
有王利涉这个二五仔的帮助,窦红线他们很快就发觉了王君廓的异动。
“王君廓一直在暗里调动兵马,他要对王诜动手了,而且我估计他杀了王诜下一个就是要对我们这些人下手。”苏烈回来禀报。
“确定?”
“虽然他行事隐密,可只要仔细分析就不会错的。”苏烈答道,他毕竟是军伍十几年的老将。
通过仔细的分析后,已经能猜测到王君廓的行动计划了,先趁机突袭王诜府第诛杀王诜,然后再杀了李瑗,连同苏烈这些窦建德旧部一起杀了。
“行动就在今夜夜宴之前!”
“果然还真是宴无好宴了。”秦琅考虑了许久,“既然王君廓早就已经谋划许久,那说明他只是要坑李瑗并不是要反,算了。我现在给王君廓写一封信过去,说明身份,今晚咱们一起平定叛乱!”
秦琅最终做出这个决定。
一来王君廓确实没打算造反只是在坑人,二来王君廓早就谋划好了,箭在弦上,他实力强劲兵马众多,秦琅等人才二百人,就算想把王君廓一起干了,也没这实力。
不管怎么说,现在王君廓都是堂堂左领军大将军、彭国公,若没有他造反的真凭实据,擅自诛杀这等级别的大将,事后朝廷追查,秦琅也无法交待的。
至于没选择隔岸观火,则是担心王君廓出手后误伤了自己的人马。
·······
王君廓正在披甲。
夜宴在即,他却在披甲配剑。
一队队亲军也在披甲。
一名亲兵把一封信呈上。
王君廓疑惑的接过打开,看了几眼后,已经目露精光。
“阿爷?”
“想不到居然有人来抢功劳了,老子辛苦种树,别人却来摘桃子。”
“谁?”
王君廓把信递给儿子,“秦琼那个婢生庶子。”
“秦三儿?他来幽州了?”
王君廓眼睛眯起。
这种时候,身为镇抚司丞的秦琅来到了幽州,还是秘密前来的,无疑就透露着很多信息。
之前崔敦礼已经来幽州宣过旨了。
思来想去,他觉得秦琅就是来抢功摘桃子的。
他辛苦的唆使李瑗造反,这果子催的熟熟的,秦琅直接就伸手了。信里倒说的好听,共同平乱。
“凭什么?”王永安问。
是啊,凭什么?就凭他是秦叔宝的儿子,凭他尚了长乐郡主?
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崽子,也要跟他平起平坐?
老子十几年征战,才打下这份功勋,得了这爵位官职,真正百战得上柱国,当年还是带着几万人马投的唐,才有上柱国之勋。可他秦三儿,就因为抱了新太子的大腿,就授上柱国?
现在王君廓不仅恼秦琅来抢功,他还担忧起来,秦琅什么时候潜入的幽州,他是不是还知道更多?
他知不知道李瑗谋反是自己唆使呢?
如果这事泄露出去,那他最终不但无功,还将是死罪。
一念及此,王君廓不由的露出了凶恶的目光。
“阿爷?”
“去告诉弟兄们,更改目标,兵分两路,除一路按既定计划去诛王诜外,分出一部人马来随我去杀秦琅!”
王永安大惊。
“阿爷?”
“一不做二不休。”王君廓夺过儿子手里的信,将信放在火上烧成烬,“我们去诛杀窦建德余孽苏烈、窦红线,我们也不知道堂堂翼国公居然混在余孽之中啊。”
杀了秦琅,就没有人跟自己抢功了,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谋反泄露。
夜幕尚未降临,西边尚余一线日光。
王君廓府中数百甲士涌出,兵分两路。
一路直接杀向北燕州刺史王诜府第,一路由王君廓亲自带队直奔向城东苏烈落脚的大宅。
秦琅在等王君廓的回复,可左等右等不来。
最终等来的是林三急报说王君廓府中杀出两队甲士,一路向城北王诜府,一路向城东自己这来。
“多少甲士?”
“起码五百,王君廓亲自带队,我看到他披甲持刀骑马带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看来,王君廓想把我也给杀了。”秦琅得出结论。
魏征震惊。
“不可能,你既然已经向他送信,表明了身份,王君廓岂敢?除非他真的是已经铁了心跟李瑗谋反了!”
正常人确实不可能这样做,可王君廓就这样做了。
秦琅不认为王君廓真跟李瑗反了,他认定王君廓只是想把他杀了而已,至于为什么,是不想跟他分功,还是怕他知道了什么,他还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王君廓这种无赖狠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他能唆使亲家公造反,自然也不会介意误杀一个秦怀良。
“怎么办?”魏征问,这个书生也有点慌了,谁能料到王君廓如此不按情理出手呢。
秦琅却只是微微一笑。
“这有何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告诉弟兄们,准备干活了。今日,谁敢闯进这宅子,但杀无赦!”
这宅子里有二百人马,有洺州府兵,也有苏烈、窦红线旧部,更有秦琅镇抚司的人马,还有秦家的家兵部曲。
真要拼命,谁怕谁。
“你马上去找王利涉,就说王君廓反了,他要把王诜、苏烈等一起杀了,然后杀了大王向朝廷请功,请他禀报大王立即打开城门,引我们城外的兵马进来平乱!”秦琅对魏征交待了一个任务。
“今晚,就让他乱个透!”
“来人,为本司丞披甲!”
秦勇、秦用、刘九、林三、苏烈、窦红线\程名振等各领手下分守宅门、院墙,严阵以待!
“见反贼王君廓,立杀无赦,有得王君廓首级者,赏黄金百两!” hf();
第94章 幽州乱,名将陨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一名幽州兵举起一枚长柄重斧向着宅门冲来,欲劈开大门。
这是一名高大的外族胡兵,唐军有许多外族胡兵,尤其是边境上,胡兵更多。幽州是边境重镇,北面长城外便是奚人。
奚人游猎放牧,悍勇骁健。
一支长箭自院墙之后射出,疾如电光。那名身穿厚厚铁甲的持斧奚兵被一箭射中眼窝,惨叫一声倒地。
王君廓勒停战马,看着前面紧闭大门的宅子,宅内寂静,却越发如一只噬人猛兽。
他冷哼一声。
立时,自身后冲出十余名持盾提刀的跳荡战士,这些跳荡步兵个头皆不算高大,但行动敏捷,一面团牌能将自己全身摭挡。
十名跳荡兵分成散兵线持盾缓缓逼近,小心提防。
眼看距离宅门不过十余步时,突然院墙上露出了几个人影来。
紧接着,那几人便猛的投掷出几枚大铁椎。
数十斤重的大铁椎呼啸而至,跳荡兵赶紧举盾抵挡,整个人都缩在盾后。
数十斤重的大铁椎被甩掷而出后经过加速后冲击力巨大,那跳荡兵哪料到会是这等凶猛之物,结果以惯常手法举盾抵挡,结果啪的一声,铁盾直接碎裂开来,盾后的跳荡兵更是被砸成了肉酱。
十名跳荡兵一下子死了四个,剩下的六个也是连滚带爬的退了回去。
这下连王君廓也不由的变色,想不到秦琅身边还有这等大力猛士。
王君廓气沉丹田,高声喊道,“苏烈,何不出来相见!藏头摭面的岂不显懦弱!”
秦琅登上墙头,站在梯子上高声喝道。
“王君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围攻朝廷官员!”
王君廓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墙头,已经猜到他便是秦琅,却依然喝问,“苏烈何在?”
“苏将军不在,但长安秦琅在此!”
“哪来的毛贼,也敢在此猖狂?”
“本官便是玄武门靖乱功臣,威镇关中,以及关外山东部分地区的大唐上柱国、翼国公、镇抚司丞秦琅,王君廓,你要造反吗?”
王君廓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坚决不肯承认眼前之人是秦琅。
“放火箭!”
眼看秦琅跳出来了,王君廓知道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杀死秦琅,否则他就完了。
一队弓箭手上前,点起火箭。
秦琅赶紧缩了回去,他娘的,玩阴的啊。
“举盾,找东西掩护,箭来了!”
一阵火箭从天而降。
宅里众人连忙扑火,那边王君廓立即举起大刀亲自率领手下趁机冲杀过来。
宅子只是普通民宅,院墙既矮且薄。
幽州兵拼了命过来,顶着弓箭、铁椎上前,死伤数十人后,成功的撞开了宅门,冲杀进去。
窦红线见王君廓骑马闯入,挥着方天画戟大喝一声,“王君廓,拿命来!”
那边苏定方看到窦红线冲上去,也立即挥刀来助。
“婶子,我来助你!”
秦琅也没跟王君廓讲什么客气,站在那里提着弓就是一顿乱射。
宅内地方小,涌进一堆兵,双方混战,王君廓骑在马上毫无优势,反倒是显得格外突出。
秦琅的箭又狠,不去射身披重甲的王君廓,专射他那匹马。
几箭过去,王君廓的马倒中箭倒地,把王君廓也弄的狼狈不堪。
宅内宅外,双方混战一团。
王君廓率五百甲士前来,没料到秦琅在这里的二百人马虽少,却皆是精锐,也是早有准备,借着地形限制,跟幽州兵杀的不分上下。
尤其是秦琅、窦红线、苏定方、刘九等人皆是一等一的狠人,此时个个以一当十。
幽州兵摆不开阵势,甚至后面的许多甲士被堵在墙外根本进不来,在这种混战情况下,秦琅这边‘英雄单位’多,尤其是围着王君廓打,反占了上风。
王君廓一把大刀左挥右舞,骠悍异常。
窦红线方天画戟只攻不守,一招狠似一招,苏定方则专门帮窦红线防守,冷不丁的突袭一枪。
秦琅舍了弓箭,直接提着一支马槊站在那里步战,槊粗且长,瞧准机会一槊刺去,总让王君廓狼狈万分。
王君廓的亲兵们拼死守护,可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双方的厮杀之声惊天动地。
幽州大都督府。
魏征骑着马一阵狂奔赶到,直接闯进了王利涉的面前。
“快,王君廓果然反了,他兵分两路,一路突袭王刺史府,一路突袭苏将军宅,还请王长史赶紧禀报大王,发兵平乱。还有,请王长史,立即打开城门,让我引城外的洺州兵入城平乱!”
王利涉咬牙切齿,“我早就料到这个王君廓定会反水的,可惜大王一直不肯听我的。”他拿出自己的鱼符,“你持此鱼符到南门去,城门守兵见此鱼符便会放你出城,你去引苏将军部下入城,我这就去见大王。”
“还请速劝大王发兵平乱,否则今夜我等与大王皆将死无葬身之地,明日他王君廓便可提我等人头往长安邀功请赏了!”
王利涉赶紧去见李瑗,李瑗正在后院更衣,准备参加今晚宴席,见王利涉闯进来十分不满。
可等听说王君廓反了的时候,根本不敢置信。
“大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那个无赖。”
“王君廓并未来犯都督府啊?”
“大王,若是王诜和苏烈皆被杀,就算他不杀大王,可明日这幽州城大王还不是得受他王贼控制?大王还不明白吗?”
直到此时,李瑗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亲家公居然背叛他。
李瑗气的一把扯下身上刚换好的礼服,扔在脚下踩踏。
“拿孤的铠甲来,拿孤的宝剑来,孤要亲手斩下此贼的首级!”
李瑗召集都督府的卫队亲兵,披甲执剑,集结数百人马。
·······
城北,王诜府邸中,王诜正在洗头沐足准备赴宴。
王永安带着五百甲士杀到,靠近府第时,王平安举手让部队停下。
“我先进去,你们听到喊声后便冲进来!”
王永安只带着几骑侍从出现在王府前,“我有紧急军情要面见王都督!”
王府门仆不知有诈,开门引王永安入内。
正洗头的王诜听闻,赶紧握干头发出来相见,结果刚见到王永安,却见他突然抽出宝剑猛的砍来。王措手不及,连退几步,依然还是被一剑刺中倒地,被王永定赶上一剑砍下首级。
王永安突袭得手,一手提着王诜的首级,一手掏出支牛角吹了起来。
停在不远处的五百甲士闻得号声,呼啸冲进王家,四处屠杀,转眼便杀尽王诜一门。
屠灭了王诜满门后,王永安带着部下按计划赶往城中军营,准备动员士兵。
城南,秦琅等二百余人与王君廓的五百甲士杀红了眼。
魏征引五千人马入城。
这个时候,那些兵士多数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援兵赶到。
程名振和崔敦礼上来接应,崔敦礼向幽洺两军宣布李瑗、王君廓谋反罪状,并称王君廓已被翼国公秦琅斩于院中,如今只剩下个李瑗了。
“今李瑗独在,无能为也,汝等若从之,终亦族灭,从翼国公取之,祸福如是,意欲何从?”
这番话其实主要就是冲着王君廓的手下,和秦琅北上时半路上加入的那些人。
那些半路加入勤王义军的两千人马,此时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反军,而是官军。
王君廓的手下听闻将军已死,都惶惶不安。
又见数千洺州军杀入城中,顿时许多人便做了墙头草,高呼愿从讨贼。
这个时候程名振洺州都督,和崔敦礼的镇抚司司马的身份还是很重要的,这都是朝廷要职,他们的话很有官方力量。
宅外的王君廓部下或降或溃散,于是尚在宅中血战的王君廓等便成了困兽。
洺州军盾兵在前,长矛连排而上,弓弩随后杀入,宅中的王君廓部下立即被一边倒的屠杀。
此时秦琅趁势高呼,“王君廓、李瑗做逆误人,尔等何忽从之,自取涂炭?”
“放下刀兵趴地抱首,可免一死!”
此时王君廓身边还剩下不到二百人,见到四面围来的官兵,众皆崩溃。
片刻之后。
便只剩下了王君廓一人还站在院中。
王君廓浑身是血,扶着支断矛站在当中,看到这情景,不由的惨笑起来。
算来算去,没想到最后栽在了十几岁的秦三手里。
“秦琅小儿,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秦琅看着这个血人,也不由的佩服他的顽强凶狠。
他提着马槊上前。
“王君廓,死到临头,还这么狂?”
王君廓扫视四周一眼,“这些人没资格杀我,来吧,最后一战!”
秦琅让人把王君廓的大刀寻来还给他。
“那就让我送你一程!”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王君廓舞了个刀花。
秦琅持槊大吼一声冲过去,王君廓挥刀劈下。
长槊与长刀撞击,荡开。
秦琅弃槊拔出破甲锥刺,撞入王君廓的怀里,锥刺无视王君廓身上的铠甲,直接自缝隙中刺入,直没到底。
王君廓咳着血,一手持大刀,一手抓住秦琅的手,似乎想要把锥刺拔出,可却已经无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断断续续的吐出几口血沫,这个曾经十几骑破万军的狠人,今日血战半天,终究是力竭了,原想临死拉个垫背的,却不料被秦琅一刺击杀。 hf();
第95章 黄雀在后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阿黄持刀上前,一刀斩下王君廓的首级,他手挽头发高高举起,向将士们展示。
四面的兵士无不欢呼雷动。
秦琅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真论本事他不是王君廓的对手,刚才不过是捡了个人头罢了,王君廓早已经身负重伤,精疲力尽。
窦红线望着那首级,失声痛苦,这是大仇得报后喜悦的哭声。
魏征挤到秦琅面前,扫了眼王君廓的首级,“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王君廓虽除,可还有李瑗,请司丞立即率兵攻打都督府,擒拿反贼李瑗,早点平定幽州。”
秦琅点了点头,锥刺一甩,沾染的血渍甩下,收回锥刺,他下令前往大都督府。
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十七,幽州。
城中早已经乱成一团。
王君廓父子各率五百甲士先发制人,分攻苏烈与王诜,不料王君廓反被秦琅诛杀,另一面王诜被杀,李瑗亲率卫队赶到,与王永安杀做一团。
秦琅最先调城外兵马入城,可稍后王君廓的心腹也引军入城。
到处都是喊杀之声,骑兵、步兵往来冲撞。
王永安趁斩杀王诜之势,与老丈人李瑗大战,王永安让人用长矛高高举起王诜首级,劝说李瑗亲兵。李瑗亲兵以寡敌众,根本不是幽州悍兵的对手,眼看王诜也被杀,便有许多人动摇溃散。
王永安趁势率军猛烈攻杀,李瑗大败,被执。
“呸!”李瑗面对着女婿的刀,恶狠狠的朝他面上吐了口口水。
“老王八,找死!”
王永安早得了王君廓交待,一抓到李瑗就要马上杀了他,绝不能让他活着去长安受审,以免他的那些谋划被捅出来。
“老东西,念你我翁婿一场,今天就给你个全尸!”
王永安抽出一条备用弓弦,让人按住李瑗手脚,然后亲自动手勒死了李瑗。
看着李瑗双眼上翻,舌头吐露,死不瞑目的样子,王永安只是给了一个无情的嘲笑。
“走,随我去监狱!”
去监狱放出崔敦礼,这是王君廓计划的一环,杀了李瑗、王诜、苏烈后,到时请出崔敦礼,借朝廷使者的身份来收拾幽州乱局。
大群幽州兵带上李瑗尸体,王诜首级动身。
刚转过一处街角,突然对面无数箭支落下。
前排的幽州兵纷纷倒下。
王永安过于得意,骑着一匹极其雄俊的战马,身上的铠甲还十分耀眼,一件镶金银甲加上腥红披红,盔顶还插支着极长的雉尾。
这身装束让所有伏击的弓手们都知道这是个大人物,都把箭往他身上射。
王永安瞬间就被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程名振亲自持槊杀出。
几百幽州甲士瞬间倒下一大半,被程名振率洺州兵再一冲杀,于是溃不成军。
秦琅现身,身后的阿黄提着王君廓的首级。
“跪地弃械者投降者,免死!”
王君廓王永安父子皆死,突袭中幸存下来的幽州军校们一头雾水,他们本以为埋伏者是李瑗的人,谁知却是镇抚司丞秦琅和洺州都督程名振。
银面韦陀秦勇手中盘龙棍猛的一甩,将一名愣在那的军校砸的脑浆迸裂。
“顽抗者死,投降者活!”
终于,有人把兵器扔到了地上,老实的趴在地上请降。
一名幽州兵趴在地上,对着旁边同样趴下来的同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将军带队去突袭苏烈反被斩杀?这程名振不是早被苏烈杀死了吗?
今日,到底谁是猫谁是鼠?
林三和刘九一人提着王永安的首级,一个提着王诜的首级过来。
“王诜被王永安斩了,李瑗被王永安勒死,现在王永安又被诛杀,这真是乱成一团糟!”
秦琅看着一个又一个首级。
螳螂捕蝉,却没料到黄雀在后。
现在首要的人物都被杀死了,需要的就是迅速平定乱局。
“咱们需要个说法!”
秦琅对魏征道。
魏征点头,确实需要定个性,今日这幽州之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瑗和王君廓、王诜一起造反,可为何又会发生内讧火并?
总得统一口径,及时宣告,而且也得向朝廷上报的。
“王君廓和李瑗内讧?”魏征问。
秦琅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觉得简单的内讧不合理,难以交待。
而如果一切如实上报,那也不太好,毕竟按这样说那王君廓就不是谋反,他是要反正平乱的。
“老魏啊,我们来捋一捋啊,这个事情的开头呢,是太子得河北的几位都督刺史的奏报,说李瑗要谋反,所以太子派我来河北调查·······李瑗拉笼亲家王君廓一起造反,还招揽河北窦刘旧部,并要拉络燕王旧部王诜等一起谋反。王刺史忠于朝廷忠于太子,表面附和,其实一直在谋划着反正,与赶到幽州的我们一拍即合。可惜事不机密,为王君廓察觉,于是王君廓先发制人,亲率甲士突袭王诜与我等······王刺史不屈被杀,而李瑗因王君廓不先禀报请示便直接调兵杀其大将王诜,误以为王君廓是要造反,于是率亲卫前往,结果发生误会,被王永安所杀。”
“至于王君廓,大意失荆州,没料到本官与程都督有备而来,被杀。”
魏征听了秦琅的话,愣了一下。
王诜实打实的反贼,却成了一个忠于朝廷的被害者。
“这非事实吧?”
秦琅把魏征拉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现在我们要开始考虑如何善后了,王诜是李艺的旧部,李艺现在坐镇泾州,实力强劲,距离长安不到三百里。而河北这边,还有许多李艺旧部,所以我们这样说,那么暂不会牵连到关中的李艺,也不用牵连到河北的罗艺旧部,不会弄的人心慌慌。”
“当然,事情真正的经过,我会原原本本详细的奏明太子殿下。”
表明一套说辞,背后一套说辞,魏征心里不喜欢这种做法,觉得一是一二是二,可秦琅说的却也有道理。眼下关键还是要平幽州乱,罗艺在幽州割据称雄多年,虽然平定刘黑闼后就被调入朝中,可他的许多旧部依然在河北担任要职,死了一个王诜,还有许多个刘诜张诜在。
“司丞考虑的长远。”魏征点头,算是同意了。
定下了事件的调子后,就好办了。
秦琅一面派人去分别控制各门、都督府衙、仓库、监狱等,一面派人在城中街坊巡逻警戒,同时敲锣打鼓宣示百姓,并派军官前往城外军营、军府抚慰将士。
反贼李瑗王君廓等即诛,则不再追究其余人等。
秦琅这个时候带来的五千人马,就发挥出重大作用了。而他把王诜定性为一个对朝廷和太子忠心耿耿,时刻准备着诛杀李王反贼的大忠臣,因此王诜的部下,也都不被追究。
原王诜旧部,也都识趣的第一时间向秦司丞表明对朝廷的忠心,秦琅也将他们调派给程名振。
苏烈与窦红线这个时候,则去安抚那些被李瑗召来的原河北好汉们,不管他们是不是想要造反,都既往不咎。
秦琅甚至还让苏烈与窦红线把那些幽州城里城外的豪杰好汉们给收编,甚至发给他们一些武器装备,让他们协助维持治安。
最倒霉的是李瑗和王君廓以及他们的心腹,他们被定性为谋逆乱贼,手下当然也都成了附逆乱兵。
被收缴武器,关进俘虏营,李王的心腹军官上百人,更是被秦琅直接就在南门外当众斩杀,然后传首诸营,最后悬首诸门之上,以示警戒威慑。
李瑗王君廓等被诛逆贼的家眷也皆被抓捕收押,其财产府第更被抄没。
一切都朝廷的很顺利。
幽州这个燥动的火山,很快安稳下来。
王君廓和李瑗、王诜的死,让各方人马失去了指挥,而许多幽州兵士等,本就不过是被上司裹挟造反,至于那些什么燕赵好汉之类的窦刘旧部,本是些乌合无赖对大唐心怀怨恨,想要趁火打劫,王李等一死,也就成了无头苍蝇,加之苏烈和窦红线出面招抚,倒也很快就识趣的安份老实了。
等秦琅抽空亲自召见了那些大小头领好汉们,给了他们一些承诺后,这些人便都老老实实的甚至卖力帮忙维持幽州秩序。
唯有王利涉很愤怒,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视为自己人的苏烈等最终会捅自己一刀,看着李瑗等皆被诛杀,他自知也难逃一死,最后干脆的撞墙而死了。
“三郎,李瑗有个妾侍还真是漂亮,赏我如何?”刘九笑着来讨赏。
“我不是已经命令封锁李瑗、王君廓的府第吗?”秦琅皱眉。
“那个妾侍原本是个商人妻子,后来被李瑗看上,他杀了商人强抢回府的。”刘九看中了那女人,想要。
“你若不想死,就别起这念头,咱们平乱有功,你可别搞到最后反被论罪。不管是李瑗的妻妾儿女,还是王君廓的妻妾儿女,最后都是要送往长安发落的,你我可别乱来。”秦琅警告。 hf();
第96章 攘外必先安内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一骑快马飞驰在官道上,马士骑士背旗红色小旗,快马加鞭。
官道之上商民百姓见到那红旗,纷纷避让不及。
“红色驿旗,这可是八百里加急快马,难道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身着宽松长袍,头戴笠子,正趁着休沐想要去渭水钓鱼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看到那驿骑后,不由的叫停了马车。
“调头,回长安。”
长孙无忌的马车刚入城门,便见到来寻他的百骑校尉程处默。
“处默拜见长孙公,太子有令,急召长孙公入东宫。”
“我刚在城外看到八百里加急驿骑,出了何事,可是山东反了?”
大唐的山东地区指太河山以东,河北指黄河以北,山东和河北大致是相同的,长孙无忌猜测可能是李瑗真的反了。
“回长孙公,庐江王李瑗和右领军大将军王君廓在幽州反了!”
长孙无忌一听,直吸一口凉气,“还真反了?现在局势如何,打到哪了?”
百骑校尉、千牛备身程处默炫耀的道,“告诉长孙公一个好消息呢,李瑗和王君廓二贼虽反,可却已经被诛杀平定了。”
“啊?”
长孙无忌一脸不信。
“真的,刚那八百里加急驿骑就是来送捷报的。”
“是谁平定的,定州都督双士洛还是洺州都督程名振,又或是营州都督还是冀州刺史?”
“是镇抚司丞秦三郎!”
长孙无忌愣住。
“还请长孙公赶紧前往东宫,殿下和房杜等诸公都已经赶过去了。”
长孙无忌一路上都在猜测,这秦琅究竟是如何平定这谋反的,可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来。
到了东宫,显德殿里已经聚集了一票朝中重臣。
三高官官六部尚书,在京的十二卫大将军等都到了。
“无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幽州平定了。”李世民一见长孙无忌,就满脸欢喜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殿下,臣刚也听说了,听说是秦琅平定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哈哈哈,说来怀良还真是朕的福将,他这一出马,居然就办成了这么大一件惊天动地之事,朕都始料未及呢。这是怀良刚派八百里快骑送来的捷报,你看下。”
长孙无忌接过,迅速浏览,看完一遍,又看了第二遍。
等全都看完之后,长孙无忌一脸震惊。
这封捷报秦琅亲自所写,那字写的是十分一般般,毫无书法美感,只能说是普通入门水平。
但是这内容,可就真是跌宕起伏,悬念迭起,高潮不断了。
谁叫秦琅是个穿越者,以前还是个历史小说作者呢,写个报告,也当成了小说来写,把一件不算太复杂的事情,他非要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弄成了一个爽文故事。
本来报告魏征写了一个,整件事情前后经过魏征只用了几百字就写完了,十分简明,但也很干巴,秦琅看过后十分不满意,觉得这样写完全不能突出自己和弟兄们的功绩。
于是他以自己为主角,用他的视角写成了一个万多字的短篇。
这还是限于篇幅,否则他都打算写个一二十万字了,恨不得给自己手下每个人都安排上几个章节好好宣扬一下。
这份报告李世民看过后,当时是直拍几案,大为惊叹。
房杜等人看过后觉得虽有夸张嫌疑,但却把事情经过描述的十分清楚,没有什么疑惑岐义。
“想不到殿下对王君廓也不薄,之前还刚加封他一千户实封,进封左领军大将军之职,结果他那边还唆使李瑗谋反,真是乱臣贼子。”长孙无忌叹道。
李世民此时很高兴,虽然最终幽州反了,可秦琅这么快的平定了,还把事情清理的这么干净,没什么后患,就非常好了。
其实这次捷报送了两封来,一封是公开给朝臣们看的,还有一封是单独密奏李世民的,那封简明扼要一些,也是真正完整的事件经过,王君廓唆使李瑗谋反,然后打算杀了李瑗王诜等以换取功名,图谋幽州大都督职,甚至暗中去勾结突厥的事实都十分清楚。秦琅本来要拉他一把,结果他却要连秦琅他们一起杀掉,最终自毙。
两封信看过后,李世民对秦琅越发满意,觉得他的处置非常不错。
这个时候没有把王诜一起清算,而是给这个贼子一个忠臣之名,是高明的做法,没有把燕王李艺和他河北旧部们卷进来,这很好。
要不然李世民担心河北幽州之乱刚结束,又要来一个泾州之乱了。
秦琅也在那封密奏里汇报了自己的几条安定河北的建议,比如对河北罗艺旧部不追究并给予适当安抚,可趁机升一些人的职,或上调入京或升调出河北任他职。
而对原窦刘等旧部,择其中有威望、能力者,授以官职,起用这些河北人,以缓解河北人对朝廷的对抗之心,以河北人协助朝廷治理河北。
他重点表荐苏烈,赞赏在此次行动中他的功绩。
李瑗死了好,王君廓死了更好,这样就省了很多后患,尤其是这个王君廓,一直为李世民所忌惮,他与秦琼等诸将不同的地方在于,王君廓在大唐与李世绩、李艺类似,都是当初带着兵马地盘归附的,长期以来,他虽然依附于太子建成,可实际上自己有一支很强大的势力。
现在他一死,对于眼下还根基不稳的李世民来说,就少了一个隐患。
至于说王诜这个逆贼死了还要给他忠臣名号,李世民无所谓,反正人都死了。
“当初安元寿攻打东宫后抄检内外,便得到李瑗与建成往来密信多封呈于孤,其中多涉及到离间孤兄弟之情的内容,孤出于安稳考虑,没打算追究,可不料李瑗居然还敢谋逆!”
李世民说到这里就很生气。
“孤派镇抚司司马崔敦礼往幽州召李瑗入京,也是想给他留条路。”
长孙无忌高声道,“殿下,臣请下敕宣示李瑗谋逆大罪,削其王爵,诛其子嗣,并籍没其家!”
眼下众臣是在显德殿中议事,这里议事与朝堂上的朝议不同,没有什么规矩礼仪,大家可直言无罪,这种议事称为廷议,一般都是由皇帝的心腹重臣参与。
实际上,这种廷议,其实是皇帝侵夺相权的一种。按朝廷制度,朝廷议事制度,规定严格。决议朝政或军国大事,一般由皇帝在太极殿召集百官公议,这便是朝议,朝议时不论官职高低,都可直言进谏。
而一般朝廷政务,在上奏皇帝前,都会由三高官官在政事堂中合议,而后请敕奉行,政事堂会议只有三高官官这几位宰相有资格参与,故称为堂议。
杨广的时候,经常出游在外,时常将王公贵族宰相们丢在京师,十余年不开朝议,皇帝不在京堂议也没意义,朝廷政务多由内侍省、殿中省、秘书省这内三省的近侍协助皇帝处置,形成史无前例的监议。
李渊登基之后,恢复制度,但遇到重大事情,李渊往往会在两仪殿召宗室王公、三高官官、左右卫大将军、御史大夫等共议军政大事,这其实就是把本来宰相们的堂议,扩大成了由皇帝主持的御前廷议。
不过在武德朝,廷议参与官员,官职都不低于三品。
而李世民册封为太子后,许多军政大事都亲力亲为,廷议成了例会,甚至参与官员,只要得李世民的太子令都可以参与,品级不再限于三品,往往六七品的官员都可以奉令参与。
这种新的廷议方式,使的李世民的一众心腹皆得以与会。
大家原本都是天策府的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多少顾忌。长孙无忌做为皇帝的大舅子,更是直接提出要尽诛李瑗子嗣,籍没其家。
这是最严厉的处置手段。
李世民本来犹豫着自己上位不久,是否要对李瑗这样的宗室宽仁一些,既然李瑗已死,就不追究他的家人。
李世民想了想道,“李瑗、王君廓此案,颇令人心惊,建成多年布置,党羽遍布朝野,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置,只怕后患无穷。”
候君集马上发言。
“先前靖乱之后,殿下听从秦琅、魏征等建议,马上颁下大赦令,对废太子党羽尽皆赦免,既往不咎,可殿下的宽仁却依然被王君廓李瑗这些乱臣贼子视为软弱,居然囚禁朝廷使者造反谋逆,所以该下狠手时还是得下狠手,一味的宽仁是不行的。现在李瑗和王君廓也都被诛杀,那么就干脆诛灭其族,也好好震慑一下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殿下,这事没什么好犹豫的,该杀就杀,现下朝野对于殿下入主东宫,非议依然不少,若不能迅速立威稳住朝廷大局,只怕会有更多人起来做乱,更何况之前秦琼上奏说要提防突厥趁机南下,攘外必先安内,若是连内部都不能安,还谈什么攘外?”另一心腹张亮也进谏道。
李世民手指敲击着几案,听着这些心腹之臣们的建言,皱眉沉思。
房玄龄此时也发言,“据秦琅的奏报,李瑗谋反此案中,还曾妄图勾结窦建德旧部做乱,自建德被杀,山东之地不曾有过一日之安宁,李瑗一封信,便能召起成千上万山东人起来,此事堪忧。秦琅的一些建议,臣认为很有道理,可以考虑。” hf();
第97章 再次加封,全面动员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大唐朝廷对于河北地区的政策,此前主要是两种思想,一是李渊提出的杀尽豪俊而空其地,因此李渊才会杀窦建德,并召其旧部大将等入京,准备如当初平定王世充、薛仁杲后一样,尽杀其大将。
当年单雄信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李渊所杀。
可是这一计划最终导致河北诸将人心不安,而纷纷起兵造反,李世民挂帅讨刘黑闼也死伤无数,但刘黑闼一败之后很快就卷土重来。
此后,太子建成在魏征、王珪等谋士的建议之下,提出以安抚为主的绥靖策略,后来李建成挂帅二征刘黑闼采用此招之后,效果不错,杀了刘黑闼后山东很快平定。
李世民也感叹,当年他征讨山东,便是奉李渊的剿杀政策,所以到现在,河北人或因为当年李渊的剿杀政策而怨恨他,或因为怀念李建成的宽仁而怨恨他。
这次李瑗振臂一呼,河北四方响应,就让李世民深感不安。
秦琅建议要对河北安抚怀柔之策,可他担心河北会成为反对他李世民的根据地。
“如今山东或因建德仇我,或因建成仇我,山东不宁,天下不安。”李世民紧皱眉头道。
他想宽厚,但又怕山东人都跟王君廓李瑗一样白眼狼。
“据叔宝从凉州发回来的奏报,他派游骑探子深入塞北草原,发现颉利可汗和突利小可汗已于本月初离开了定襄汗庭,草原诸部也都在召集部族战士,千里边境之上,突厥战士正在集结,随时可能南下。叔宝建议孤开始征召各地府兵集结,准备迎战。若到时,山东作乱,如之奈何?”
兵部尚书杜如晦直言上奏。
“臣以为该抚还得抚,确实冥顽不灵者该杀就杀,但不能一概而论。山东自古人杰地灵,尚武擅战,眼下若是殿下认为山东是隐患,主动弃之,那山东必然便会反唐。还是应当听从眼下在山东的秦琅之言,安抚为上。”
李世民目光转向左仆射萧瑀,“萧相以为如何?”
萧瑀是杨广的大舅子,也是李渊的表妹夫,眼下做为朝廷首相,态度很重要。
“臣以为眼下为悬疑忧患之时,不宜考虑过多,一切当以稳定朝局准备抗击外敌为先,秦怀良之策,是朝廷眼下唯一选择。我们不能把山东给逼反,不能处处树敌,而应当如秦叔宝所言,当团结内外一切力量,准备打赢与突厥的这一场大战!”
李世民听后笑了笑,“封相呢?”
封德彝见李世民笑了,便堪酌道,“兹事体大,但臣也以为既然幽州之乱已平,还是先安抚为上。”
“陈公,你的意见呢?”
陈叔达正容,“此事涉及山东数十州千里之地,我等远离千里坐此纸上谈兵,实不如人在当地的秦琅更有发言权。”
这时连旧太子心腹王珪也进奏,“臣下以为,所谓乱源,不过建德和废太子,如今二人不存,李瑗和王君廓也被诛,山东乱源已除,只要加以安抚,那么便可稳定山东。”
李世民广泛听取了一众大臣们的意见后,背着手在殿中踱步绕圈,绕了几圈后心下终于拿定主意。
“玄龄一会拟旨,便以父皇的名义草诏,就说以前的事情,凶逆大罪,止建成、元吉而已,其余人概不追究。而如今幽州生乱,也皆王君廓和李瑗谋逆,六月十七日前事连东宫以及李瑗、王君廓者,尽皆赦免,并不得相告邀赏,违者反坐。”
“再拟一道旨意,授翼国公秦琅河北抚慰大使,降幽州大都督府为中都督府,原节制之十七州,除幽、易、蓟、北燕、平、檀六州依然节制外,其余十一州划归定冀等都督府管辖,授秦琅使持节,检校都督幽易六州诸军事,幽州刺史。令秦琅宣抚河北,安抚人心,并积极备战御突。”
想了想,李世民又宣布赦免武德四年对窦建德的罪名,并追封其为夏王,谥号闵,以表怜恤、哀伤之意,并决定为窦建德在长安以郡王之礼重新安葬。
李世民还决定收窦建德之女窦红线为义女,赐封乐寿郡主封号,食邑三千户实封六百。
同时,对窦红线与罗士信的遗腹子太平郎特旨敕其承袭罗士业郯国公爵位,并赐名罗通。
赐封窦建德旧部苏烈武邑侯爵位,授为幽州卢龙统军府统军。
“李瑗之宅第钱财,皆赏赐给幽州平乱将士们。将王君廓府中人口奴隶、及财产田地皆赏赐给秦琅,包括原赏赐给王君廓的一千户实封。”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羡慕之色。
大家既感叹于太子对于臣子们谏言的纳从,也感叹于他对窦建德、窦红线、苏定方这些曾经的敌人的宽容大度。
而现在他们更惊叹羡慕于对秦琅的厚赏。
不说王君廓投唐之后,历来得了无数金银钱绢田地的赏赐,光是这一千户真封,那就足够羡煞无数人啊。
之前秦琅本就已经两次授实封,共六百户真封了,还代管着郡主的三千户真封,现在居然把王君廓的一千户也都转授给他,这样一来,秦琅个人就足有一千六百户的真封,加上郡主的三千户,四千六百户啊。
这待遇,光他自己的这一千六百户,现在已经超过裴寂、秦叔宝、罗艺等成为了大唐实封最多的臣子了。
“追赠王诜为幽州都督、北平侯!由朝廷拔钱治丧!赐其嫡长子袭爵!“
“加封王珪为门下省正五品上谏议大夫,授原秦王府参军李玄道为幽州都督府长史,前往幽州协助秦琅。”
最后,李世民顿了顿,又道,“进燕郡王李艺太子太保!”
对于这道敕旨,大家倒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太子现在对李艺非常不信任,但又碍于他现在统兵坐镇泾州,故此现在只能对他加官晋爵加以安抚。之前本已加李艺开府仪同三司的到顶文散阶,现在又特授了太子太保这样的荣衔。
但是众臣却没有谁羡慕李艺。
太子现在给李艺加的官阶越高,表明对李艺越发不信任,等回过头来,李艺肯定就跌的越重。
这跟授给秦琅的官职实封完全不能相比,人家那个才是实打实的封赏。
虽说河北抚慰大使只是个临时使职,就算是幽州都督也是检校职,朝廷肯定会很快选派合适的都督接任,但不管怎么说,能让他暂时节制幽州抚慰河北,那都是对他无比的信任。
“传旨给凉州都督秦琼、灵州都督李靖、并州都督李世绩、检校幽州都督秦琅,潞州都督黄君汉,让他们立即征召兵马,储备粮草器械,做好大战准备。”
“克明,你是兵部尚书,马上行文下令,令关中、陇右、河南、河东诸地军府立即开始征召府兵,往洛阳、长安、太原集结。”
杜如晦问,“何等级别?征召多少?”
“叔宝上奏说,这次颉利可能会倾族南下,起码会有三十万以上的突厥骑兵来犯,所以我们要做好打举国之战的准备。孤要求起码要在长安地区集结十万府兵,太原和洛阳各要集结五万左右的兵马以备战。”
杜如晦听到这个数量,不由的惊讶。
大唐百战开国,以府兵制为兵制,中央十二卫,各地设置军府,但强干弱枝,总共六百余个军府,仅关中地区就有近三百个,其余的也主要集中在河南和河东地区。
就算是河北、陇右这样的要地,也不过各数十个军府而已。
至于说江南地区,更基本上是少之又少。
兵部的兵帐上总共是有府兵六十余万,但这些人平时务农种地,还要轮番上京番上宿卫,以及到边境戍守,非战时当值的府兵有二十万左右,其中京畿地区就占了小半。
现在要再征召起二十万人来,意味着,天下府兵三分之二都要征召集结起来,而要维持这么庞大的府兵集结调动,供应粮饷,那就要数倍民夫壮丁。
这一次,整个关中河南真的要户户出丁家家出力了。
“有问题吗?”
“请殿下放心,再大的困难,兵部也会想办法解决。”
“好,孤会让十二卫全力配合!”
殿中,君臣们都感受到了一股迫切的压力。
李世民喃喃道,“但愿我们的动作来的及,能赶在颉利到来之前集结好兵马,做好战斗准备。”
“殿下,臣比较担心幽州方面,原本王君廓镇守幽州,他能征善战,又有宗室名王李瑗坐镇,这是很好的搭配。可现在二人被诛,河北人心不免会有些惶惶,殿下让秦琅检校幽州都督,臣不怀疑秦琅的忠心,可担心秦琅太年轻,又没有什么统军作战的经验,当此大敌来犯之际,将幽州交与他,能否放心?”提出担忧的是秦琅的老上司高士廉。
他倒不是不满秦琅,毕竟秦琅曾做为他的属下总有些香火情,而且秦琅对他向来也比较尊敬,他这担忧只是为秦琅考虑,万一秦琅到时没守住幽州,这可就是大罪。
“还请殿下尽快选任一位老成持重,统兵打仗经验丰富的大将正式出任幽州都督之职。”
“高相有何适合人选推荐?”李世民问。 hf();
第98章 牛叔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幽州。
秦琅与魏征等人接听敕旨。
前来传旨的却正是之前的老部下,如今的秘书丞郑玄礼。
郑玄礼捧着明黄敕旨宣读完毕,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钦此!”
“臣谨奉敕!”
郑玄礼又道,“太子还有一道口谕要宣给翼国公。”
秦琅只得对着郑玄礼行礼,“臣秦琅恭听上谕!”
郑玄礼以李世民的口吻说道,“幽州的事情你办的很好,孤很满意,如今北面突厥已经在调动兵马,随时可能进犯,孤便让你暂时主持河北大局。河北这块,你暂镇守幽州,另程名振、郭孝恪、双士洛、齐善行、丘行恭等河北诸都督刺史,孤也令他们全力协助配合你,另外孤已经给河东并州的李世绩去信,让他随时关注幽州这边,有他做为你的后盾,你可放心。”
“按目前情报,此次颉利南侵,重点进攻方向将是关中一带,其次有可能会出兵河东,幽州河北方向此次不是其用兵方向,但也不得不防。”
“战场之事,所谓计谋策略不过是花巧罢了,真正打起仗来,还要看双方的实力。如今兵力上我们是劣势,朝廷此番要重点防御关中、河东,幽州和河北方向,孤没办法给你增兵支援,另外还要从洺、定方向抽调兵马前往洛阳、太原增援备战,孤也知道幽州军府本就不多,如今又刚经历一场叛乱,此时人心不稳,但只能由你来想办法了!”
“好好干,孤相信你的能力!”
“孤赐你旌节,你抚慰河北诸州,行黜陟大权,可便宜行事。河北诸州上至都督下至旅帅队正,若有违法犯忌、妨碍防突备战者,皆可不上报朝廷而直接处置,可以视情节轻重罢官、入狱,或是直接斩杀!”
秦琅听的暗暗心惊,没想到平定李瑗王君廓的叛乱后,李世民给了那么大的封赏后,居然没有另外派大员过来接管幽州,反让他这个镇抚司丞暂代都督之职,虽说幽州都督府从二品的大都督府降为三品中都督府了,节制的州也从十七州降为六州,可这依然也是正三品大员啊。
尤其是幽州地处要点,眼下还是大战将临之际。
不过听完李世民给他的口谕他也有些明白眼下李世民的难处了,颉利果真要打过来了,眼下李世民要全力备战,集中全力在关中和河东组织防线,那边是重点,而幽州河北这边已经推测出不是颉利的进攻方向,所以便让他暂时顶住这个缺口了。
秦琅检校幽州都督兼刺史,派李玄道来任都督府长史,魏征检校都督府司马,苏定方授统军,崔敦礼因为被俘而不屈,倒得了李世民表扬,授了他一个北燕州长史之职。
左卫中郎将牛秀此次奉旨护卫郑玄礼一行到来,他是秦琼的老部下,当年瓦岗时的老兄弟了,因为牛秀父亲隋朝时曾在河北任过官,所以牛秀对河北挺熟,这次李世民虽然手中兵马紧张,依然还是派出了这位原秦王府心腹前来河北,协助秦琅,特授他检校北燕州刺史之职。
牛秀还带来了一千名骑兵,这是李世民给秦琅最大的支持了。
“牛秀拜见都督!”
一名身披明光甲,高大魁梧,圆脸大眼的汉子上前来叉手拜见。
“牛叔不必如此客气。”
秦琅赶紧上去扶住他,牛秀字进达,跟秦家关系可是极好,从瓦岗到唐朝,程咬金一直都是秦琼的副将,而牛进达则一直是程咬金的副将。在玄武门之前,牛进达在秦王府的职位不高,任秦王府统军之职.
玄武门之时,也算是立了功劳,这次李世民调他来河北,便特加封他为左卫勋二府中郎将,然后检校北燕州刺史,也算是沾了秦琅的光,否则留在长安,可不会有这样连连高升的机会。
当然此时来河北,也是考验他能力的时候。
“牛叔名门之后,累从征伐。玄武门靖乱之中,更是立下大功,如今牛叔奉令前来河北,我可是激动万分啊。”
牛进达对于秦琅这个侄子的态度很满意,以前都是一口一个怀良、三郎的叫着,如今若是秦琅跟他摆上司架子,那还挺尴尬的。
北燕州在居庸关之外,是当年平定高开道之后,以怀戎县置北燕州,一个在关外的下州,人口不过数千户,还不如中原一个稍大的县强。辖境却很广阔,大致在后世的怀来、涿鹿、延庆至张家口一带,后来贞观中改名妫州。
北燕州刺史正四品上,虽说品级不高,州人口少,又位于军都关之外,但北燕州的地理位置很重要,这里位于太行山和燕山、阴山之间的孔道,联通着塞外草原、河东、河北,甚至可往西联接河套漠南,尤其是眼下大唐与突厥的形势下,这块地方更是每次突厥入寇的首冲之地。
若是突厥入侵河北,那么必然会有兵马先寇北燕州。
李世民选牛进达检校北燕州刺史,也正出于此考虑,知道这里特殊,需要一位大将镇守。
“我跟随你父亲征战多年,太子也知道这层关系,所以这次挑我来,就是让我来好好协助你的。以后咱们就是上下关系,有何吩咐只管说。”牛进达没摆长辈架子。
这次机会对他来说,也是来之不易。
秦琼程咬金等老兄弟早就已经名扬四海,威震朝野,但牛进达从瓦岗到洛阳,再到秦王府,仗没少打,功没少立,可一直都是以校尉、副将身份随从征战,没能有机会独挡一方,因此既不能因功得到上柱国的勋,也没机会升任更高位置,眼下好不容易来河北,还检校了北燕州刺史,那就得好好珍惜,把这差事办好了,那么就能顺利转正。办不好,不但对不起太子的信任,也对不起老兄弟秦琼,更会害了前途无量的秦琅仕途。
“现在河北情况如何?”牛进达很积极,没有过多寒喧。
“情况不太乐观啊。”秦琅对牛进达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本来以为干掉王君廓李瑗后就可以返回长安了,现在没料到还得在这里接盘主持防突备战。
“幽州都督府原是大总管府,一开始是管三十九州,后改为大都督府,已经降为管十七州,此次再降为中都督府,只管六州。而目前整个山东河北地区,经过此次调整后,朝廷只保留了幽、营、定、洺四个都督府,四个都督府管辖十九州,余下诸州为普通州。”
秦琅平定叛乱后,暂时接管都督府,对于幽州河北的情况也是有了些了解的。
河北虽然在隋朝时人口众多,而且有着河北大平原,但唐朝从太原起兵,以河东为龙兴之地,后夺取关中,定都长安,所以唐朝的战略一直是以关中为根基,同时经营河东以防御突厥,再然后是河南,山南,反倒是河北地区,因为比较晚收复,加之河北几次反叛,所以朝廷对河北防范之心很重,巨大的河北地区,统军府前前后后总共才设立了四十来个。
全部府兵加起来才四万余人而已。
“现如今幽州地区,边关要塞的军镇守捉戍堡关兵,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两千余人,其中骑兵六千左右,这点兵力实在捉襟见肘。再有一点,这两万多人马,分驻于七个军城、四个守捉城、以及十几个镇戍堡城。”
秦琅跟牛进达交底,“而且这些兵其实你也应当清楚,除了少数府兵是内地调来的,多数都是原河北窦建德刘黑闼旧部投降后改编的,也有原割据幽州的李艺旧部等改编而来,甚至还有不少隋末时的豪强地主武装,以及一些山寨贼匪兵马。平素里就是谁也不服谁,想要他们统一指挥只怕很难。再一个就是军械、后勤粮草问题,也比较麻烦。”
“偏偏幽州又刚经历了一场内乱,现在还有些人心惶惶,军心士气俱无啊。”
牛进达坐在那里,默默的听完了秦琅的诉苦。
“我也没有料到幽州这边是这样的情况,但大战来临,太子将幽州河北交与我们,我们绝不能拉稀摆带,必须顶起来,得想办法。都督你向来聪明多智,你得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秦琅摆手,“我只是镇抚司丞,来这是来调查李瑗谋反一案,谁想到现在幽州砸我手里了。”
“都督,这不是砸你手里,是殿下信任你才交到你手里的,你现在可是手持殿下赐予施节,掌有黜陟大权,所以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干就是了,不管如何,我都全力支持。”
“总之,这次事成了,老牛我沾都督的光,到时也就真坐稳刺史之职。若是咱们没顶住,到时老牛也就跟都督你一起罢官免职!” hf();
第99章 娘子军(求首订!)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老牛一番话,让秦琅大为感动。
考虑良久,秦琅把目光转向郑玄礼。
“郑公,请替我捎谢表回长安呈给太子殿下。眼下局势如此,秦琅虽能力不济,可也不能临危退却,只能先硬顶上去了。幽州河北这块,突厥人如果想打进来,先要从我秦琅的尸体上踏过去。”
“臣感激太子的赏识,幽州的差事我接了,但殿下的赏赐臣不敢接。王君廓一千户实封,臣拒不敢受。王君廓的家中人口奴仆钱帛等,臣也不敢收。暂与李瑗的钱财皆充入幽州府库,做为平乱将士们的赏赐,以及用于备御突厥的粮草赏赐。”
郑玄礼见秦琅居然直接把赏赐给他的王君廓一千户实封和财产都拒了,不由暗暗惊叹,这小子还真是有几分道行,并不是表面上看来这么年轻无知啊。太子虽赏,可若他真敢接,那他就将有一千六百户实封,这可就将成为朝中皇族宗室以下实封最多的臣子了。
而秦琅何德何能封这么多?之前长乐郡主的真封,已经让许多臣子妒忌不满了,若秦琅再敢接下这一千户,那他会被口水淹没。
“翼国公,这是太子殿下的赏赐,已经是颁下了敕旨的,何必推辞。”
“国难当前,我秦琅当为国思虑,岂是想着这些的时候?”秦琅说完,便去写了一封谢表,简短的一封表章回给李世民。
对这个卖女儿的家伙秦琅也懒得多理会。
打发他走后,他便开始派人去召双士洛、郭孝恪、程名振、苏定方、齐善行、王君愕、丘师等都督刺史前来幽州议事。
都督府后院。
窦红线正在打点行装,准备返回洺州。
秦琅带着太子的封赏敕令进来。
“婶娘,太子听闻我罗叔有后,十分高兴,特敕封太平郎袭爵郯国公。另外,听闻婶娘这次出来帮助平定幽州叛乱,太子对大臣们称窦公虽为隋末一反王,可在河北推行仁政,深得民心·······”
窦红线放下行李,坐在那里沉默许久。
“我很感激太子能让太平郎承袭罗郎的爵位,但对于他追赠我父亲的事情,我并不感激,这不过是他收买河北人心的手段罢了,做戏给世人看的。至于收我为义女?他问过我的同意了吗?”
秦琅早料到窦红线可能是这个态度,他好声劝道,“婶娘,有句老话说的好,成王败寇,历来争天下失败的人,不管仁义还是残暴,最后都会被胜利者踩上几脚,泼上许多脏水的,如今太子能为夏王平反追封,给出了不错的谥号,还要改以王爵之礼隆重安葬,并传令让我在河北为夏王立庙祭祀,这已经是极难得了,婶娘你说古往今来,还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夏王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只怕也会感动的。事已如此,婶娘考虑下夏王的身后之名,考虑下太平郎的未来,不如就接旨谢恩,太子说了,若婶娘不愿去长安,也不勉强,六百户真封,三千亩地,也皆可以选在河北。”
“再说了,当年要杀夏王的是皇帝,太子当时也难违其意。如今皇帝尚在,太子便能为夏王平反追封,极为难得了。”
窦红线叹气,“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了?”
“侄儿请求婶子接下敕旨并上表谢恩,这不仅仅是私事家事,也关系到整个河北整个天下的大事。婶知也知道现在突厥入侵在即,我们现在需要团结整个河北的力量来防御突厥,曾经夏王的旧部,李艺的旧部,甚至是王君廓的旧部,能团结起来的都要团结,只要大家愿意一起抵抗突厥,不让突厥的铁蹄蹂躏河北,那们我们都应当放下过往恩怨,你说是吗?”
这番话便是以大义压私仇。
窦红线也无法反驳。
“我可以接受敕旨,也可以上表谢恩,但我不会去长安,更不会称李世民为父亲。”
“私下里婶娘可以这样。”
“婶娘,我也有个请求,我想让婶娘晚点回洺州。”
秦琅提出让窦红线做他的将军,主要是借她的名望来号召整编河北夏王旧部们。
“如今河北兵力有限,且互不编属,我临危受命都督幽州,慰抚河北,必须得把这些兵马统合起来,否则突厥来犯,到时不攻自破。”
“我一女流妇人!”
“婶娘当年在夏王军中,训练娘子军,统领后军,也曾出阵攻伐,屡立战功,将士佩服的。”
“定方在军中很有威望,你让他来整编他们就好。”
“苏将军再加婶娘,那才是如虎添翼。”
其实此时幽州最适合的大将人选应当是李艺,他从隋末一直到武德五年,控制幽州长达十余年时间,窦建德实力最强劲的时候,几乎一统河北,可依然拿幽州没有办法。
若罗艺回到幽州,只怕突厥人根本不敢来犯。
只是李世民兵变夺位,眼下根基不稳,外敌来犯之际,根本不敢派罗艺来幽州。
就连原罗艺的手下大将薛万彻薛万均兄弟等,都一样不敢派来。
相同理由,朝中大将刘弘基、长孙顺德、柴绍、史万宝、钱九陇、樊兴这些人,李世民都不敢派。
宁愿让这些人留在长安,也不敢轻易放这些人出来前线指挥坐镇。
万一又出一个王君廓,那才是内外交急。
甚至就连宗室里极能打的李孝恭,李世民也提都不敢提一个字。
出了李瑗和王君廓谋反之事后,原本李世民对于皇帝元老、太子党羽稍放松了些,可马上又把那根弦崩紧了。
对于李世民来说,防御突厥固然重要,可首先得稳住自己的位置才行。
这种时候,秦琼坐镇凉州,李靖坐镇灵州,李世绩坐镇并州,尉迟恭率兵驻防长安西北监视泾州李艺,候君集驻于渭北,监视岐州柴绍,屈突通坐镇洛阳,守卫长安东面。
程咬金镇守长安。
对于李世民来说,让秦琅来检校幽州都督,抚慰河北也是无奈之举。也有人劝说他从河北镇守诸将中选一个为主将,主持河北方面。可河北李世民能信任的潜邸旧臣中,也就双士洛和丘师二人,其它如郭孝恪、程名振,一个原是李密徐世绩的部下,一个是窦建德那边投降过来的,他甚至连程名振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而齐善行原是窦建德的宰相,王君愕是王君廓的部将副手。
双士洛和丘师一个是冀州刺史,一个是定州都督,两人勇猛还行,但指挥方面却能力不足,思来想去,李世民干脆就让秦琅来主持河北,省的一众河北诸将互相不服。
不管怎么说,秦琅年轻资历浅,可正因此,他在幽州,就意味着完全是李世民心腹之人,是近臣,这与其它朝代派出宦官监军是一个道理,真正指挥打仗,也还有牛进达和苏烈二将负责。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李世民觉得秦琅既然能这么短且迅速的平定王君廓和李瑗谋反,也充分说明秦琅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连王君廓都阴了,这种本事双士洛他们就办不到。
幽州都督府里,秦琅坐在那个位置上,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他开始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魏征、崔敦礼等一名名部下,把各式各样的报告呈到他的面前,摆在他案上待批阅的公文堆积好山。
秦琅翻看了会后,干脆看都不看了。
这要是亲力亲为,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整天在这里看文公文批阅吧。
“开个会吧!”
做为上司领导,得懂得如何领导,就是如何分派任务。
幽州都督府刚经历了降级,现在只统六州,基本上就是燕山南面这些边州。
幽州都督府管六州军事外,另外与幽州还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合署办公。
都督府和州衙合署办公,经历一场内乱后,不少李瑗、王诜、王君廓的心腹被杀,好在秦琅带了不少人来,暂时填充上了。
大大的都督府议事厅里,所有有品级的官员皆参与会议,甚至一些重要的吏员也跪坐后面列席会议。
“内乱新定,大敌当前,我奉太子敕令,持节检校幽州都督,抚慰山东河北之地,现在千头万绪当前,大家整天忙的脚不着地,但我要说两句,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要不然就是白忙瞎忙。”
“眼下当务之急,我们先办好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把平乱的赏赐先发下去,务必发到位,以激励军心士气。其二,立即征召军队,整编人马,要把原来互不统属的几大系统的兵马,迅速转变成战时行营编制,并且要立即部署到位。其三,就是把军需后勤转运供应跟上!”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先忙这三件事,这三件事先给我办好。”
“魏主簿你检校都督府司马,便先负责把平乱功绩核对后发给赏赐,要快,并且要做到公开公平公正,要张榜公示。”
“牛刺史,你检校北燕州刺史,也是太子派来的大将,我再给你加个担子,暂授你为幽州都督府代司马,你来负责召集各部兵马并整编、部署驻防之事。”
“李长史,你是太子殿下特派来的都督府长史,现在我请你负责后勤钱粮军械事务。”
秦琅对三人道,“我把任务交给你们三个,你们各负责一块,差事办不好,唯你们是问!” hf();
第100章 临阵脱逃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幽州都督府下辖六州,现在统军府三十,其中幽州十四府,易州九府,平州一府、北燕州二府,蓟州二府,檀州二府。”
都督府内,新到任的幽州都督府长史李玄道正向秦琅禀报军情。
“整个河北统军府四十八个,幽州都督府独占三十。”
“另幽州都督府下六州,设有七军四守捉两关七城二镇十三戍!”
秦琅手里拿着一张统计单子,也是越看越惊讶了,可以说整个河北地区的军事力量三分之二都集中于幽州地区。
李玄道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也是陇西李氏,甚至是皇室远支,同时他还是房玄龄的表侄,他从长安来,又长期在李世民幕府中,因此对于府兵数据是非常清楚的。
按他所说,整个大唐现在设有统军府六百三十五个,其中仅关中便有二百五十七个,占四成,另外陇右还有四十六个。
其次统军府最多的是河东,皇帝龙兴之地有一百六十二个。再次是中原腹心的河南,设有七十五个。河北前后设立了四十八个统军府,占比不到总数一成。
河北统军府的设置与河北户口数人丁数完全不对等,隋朝开皇大业中统计,当时天下人口最多的地方首推河北,其次是河南,再是关中,然后淮南、河东。但大唐的统军府设立,明显是按政治、军事的重要职能分布的,是守内虚外,强干弱枝。
相比起来,河北还算好的,在江南、岭南等一道之地才几个军府,还都集中在一二重要的州里。
江南总共才设立了两个军府而已。
河北人口最多的其实不是幽州地区,而是南部的魏赵等地。军都关之外的北燕州,人烟稀少,却设有两个军府,有两千余府兵,可以说北燕州绝大多数的人口都是府兵和其家眷。
这正突出了大唐军府部署的思想,强化关中,以及戍卫边境。
本来说幽州有三十个统军府,就算都是下府,一府八百人,那也起码有两万四千兵马的,不过统军府的性质是基层军事组织,主要负责的是训练之责。
真正打仗又是另外一个体系。
刚才李玄道说的幽州七军四守捉便是指这个,府兵闲时为民战时为兵,平时轮流到京师上番宿卫或到边疆戍卫守边,幽州这三十个统军府的兵并不是直接守边的,他们一样要轮流去长安当值,真正在幽州边境上守边的只是幽州三十个统军府里少数士兵,并且有很多边军是来自中原其它统军府的。
用后世的话来说,唐朝的统军府类似于市县武装部这类的组织动员机构,军、守捉、镇、戍才是真正的守边防卫组织。
大唐边境之上,紧要之处驻守边军,大的称军,次的称守捉,再次称城、镇、戍等。
军、守捉等皆置使统领,比如幽州的这七军,便是驻于北燕州的广边军和清夷军,驻于檀州的威武军和镇远军,驻于蓟州的静塞军和雄武军,驻于平州的柳城军,七军是边塞的七座军城,里面驻七支边军。
北燕州的两个统军府,和当地的广边军与清夷军,其实完全不是一个系统的,毫无关连。
北燕州两个统军府里的兵,都是府兵,但平时只少部份轮调去长安或边境当值宿卫京师或守边,其余人在家种地。而两个军里的兵,属于当值的边军,既有可能是河北抽调过来当值的兵,也可能是关中、河南、河东等地统军府里抽调出来轮值守边的。
统军府是受十二卫统领,兵部调动的。边军、守捉是受兵部调动,都督府指挥的。
“北燕州的兵也要轮番到长安去宿卫上番?关中的兵也要轮调来北燕州守境戍边?”秦琅觉得这个军制有些问题,从北燕州到长安一东一西,一千多里远啊。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让北燕州的兵驻守边境呢?
李玄道回答这是朝廷的府兵制度,就好比打仗的时候,朝廷会从各个统军府里抽调兵马,然后集结起来重新编制,再选派将领军官们统领一样,并不会说直接让各个统军府的统军、别将带着麾下统军府府兵直接上阵一样。
李玄道递给秦琅一张图,是幽州都督府六州地图,上面标记了各州、军、守捉、城、镇等的位置,从图上看就要明了的多。
幽州都督府下七个军,皆设置在阴山下,沿长城一线。而幽州这个重镇,州内却并未设军,而是环幽州城四面设立了多个军城,如笼火城,广阳城,常道城,都山城,古路城,回城等。
在幽州一东一西两个重要的关隘处,则是军都关(居庸关)和渝关(山海关附近),长城一线的关口,如北口等又设立了北口守捉、盐城守捉、洪水守捉、渝关守捉等。
这些军城、守捉堡、镇寨、戍堡等构筑了幽州防线。
军一级的城堡里驻有千人以上五千人以下的边军,守捉则少的三百,大的千余。至于镇,则一般是几十到几百人,戍则多是十几人到几十人。
不论是军还是守捉还是镇、戍,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皆据城寨堡垒而守,扼守关津要隘。
士兵皆是轮调过来守边当值的,并不全是河北或幽州兵。
秦琅还挺高兴,觉得幽州防御网挺严密的,结果李玄道马上给他泼了盆冷水。
“名义上幽州都督府有七军四守捉二镇十三戍两关,当有驻防边军三万七千五百人,然我清查兵籍花册,发现虚额严重,且有许多在籍之兵,老弱病残不能战。甚至兵籍有名,而查实无人。”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一是当年罗艺归唐后造幽州兵册上报,他有虚报。
再是许多将领故意虚额吃空饷等等。
幽州归附朝廷虽早,但朝廷真正控制幽州是在平定刘黑闼之后,实际也才就这两三年时间,根本还没有理清楚,加之当时坐镇幽州的是李瑗和王君廓两人,李瑗无能,王君廓却是野心勃勃,在里面动了不少手脚。
而罗艺旧部王诜等人,也没少弄虚作假。
“李长史的意思,我们现在兵不够,还不能打?”
“除此之外,还存在着士兵缺少训练,装备不齐全,统领无序的问题。”李玄道直言,王君廓、王诜等人之前都只顾着自己的势力,对自己的嫡系人马当然是十分优厚,装备钱粮都先尽着他们,然后其它的一些部队,就懒得管了。
加之边军本就是轮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主官不愿意善待他们,他们又岂愿意认真卖命?
于是来了之后,大多是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其实不仅是我们幽州,河东的代州等边地也多有这些问题,要不然这些年,突厥人岂能如进自家后院串门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几次入侵,边军都被打的丢盔弃甲甚至全军尽没,都是因为积弊太多。”
大唐比较能打的,也就关中的那些百战府兵了。
秦琅看着手里的地图,军城镇戍堡垒设置的倒多,防线本来很密,可如果没有兵,不能打,那就空有其表。
“李长史,我觉得咱们得先想办法实兵,否则再多的军镇堡垒,也是无用。”
“都督此言大善,然兵从何来?”李玄道问,眼下大战在即,到处都缺兵。
秦琅想了想,“先派将领到各军镇堡城去实查兵马,把那些老弱病残充分的全都清除,缺了多少都要有个数,少了多少军械,剩下多少钱粮马匹也要登记起来。”
“至于缺少的兵额,我会向太子奏请,直接从河北统军府里紧急征召府兵补上。”
魏征办事很麻利,王君廓和李瑗在幽州的宅第钱财皆被抄没,连带着当日被秦琅捉拿斩杀的那几百附逆骨干的钱财也统统抄没了,当日平乱的将士,功绩也迅速的被统计起来,然后张榜公示,没有人检举之后,便开始论功行赏。
刘九、林三等镇抚司官员们皆加散阶一级,镇抚司兵士授勋二转,另有钱帛赏赐,表现最好的部份则特授跳荡、先锋等功,另有重赏。
而洺州府兵等,俱授勋一转,赏赐钱粮,表现勇猛者也另有重赏。
苏定方窦红线招来的旧部,皆赏赐钱粮,至于半路上加入的那些来幽州造反的家伙,秦琅颁太子令赦免他们的罪行,也皆赏赐了些钱粮。
赏给秦琅的钱财,他分文未取,统统拿出来分赏将士们。
“不少人喊着要回家!”
苏烈告诉秦琅,现在聚集在幽州的河北好汉们还有约八千左右,多数本来是要来加入李瑗叛军的,现在虽未被问罪,可也惶恐不安,便想早点回家。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大战在即,既然来了,那就奉献一份力量,所有人都整编入伍,以备突厥。”
“有些人不想为朝廷打仗,昨晚有数十人半夜逃跑,都被巡营士兵捉回来了,不知该如何处置?”
秦琅对苏烈的这个问题弄的有些恼火。
“本都督既然已经颁下了紧急征召令,那么这些人便是朝廷的兵了,既为兵员又在军中,还是大战将临之际,他们的行为算什么?”
苏烈无奈答道,“逃兵!”
“那请问苏将军,逃兵该当何罪?”
“朝廷制定了《捕亡律》,逃兵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上了战场的逃兵,第二个是戍守边关或守城时的逃兵,各有不同处罚。驻守逃兵,从逃离当日起算,每加一日,则杖打八十,每三日罪加一等,最高为流放。”
“而上了战场两军交战时逃跑则当即处死!” hf();
第101章 河北豪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苏烈是带兵十几年的人,岂不知道逃兵的处置会有多严厉?可现在问题在于,那些逃跑的家伙原本并不是兵。
这个时候若是开了杀戒,只怕会起反效果。
秦琅又岂会不知道这里面的玄妙,李世民都已经追赠窦建德王爵,还给他以王侯礼改葬,并要秦琅在河北为窦建德立庙祭祀,为的就是收取河北人心,免的这些人对朝廷一直怨恨在心。
若现在秦琅又大开杀戒,那之前的那些不就白用功了。
杀不能杀,可也不能不管,否则今天放了他们,明天估计全营的人都跑了。
秦琅看着苏烈为难的样子,也不由的捏着下巴沉思起来。
“我先前看过你奏上来的报告,这八千河北‘好汉’们,都曾追随过夏王或是刘黑闼,少数人则是那些追随者的子侄后人,另外,这些人多是些地主豪强们,少数贼匪强人,没错吧?”
苏烈点头,确实如此。
这八千人,有两千是苏烈和窦红线召起来的,还有六千则是接了李瑗的号召起来的。
他们本来就是起来造反的,对唐朝都是有些怨恨的,多数是当年窦刘的旧部,唐朝占领河北后,这些人的地位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是河北朝廷里的官员将校,之后被打回庶民不说,许多人的财产还被大唐剥夺或抄没许多。
更别说回到了家乡,还得被地方官吏监视打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李瑗王君廓振臂一呼,他们马上就起来了。这也算是河北人的一个特性了,当年窦建德兵败,其宰相和皇后献河北投降,许多将军官员们分了府库里的钱帛财宝后回家乡,原想做个富家翁,谁知后来被唐朝派来的官员们搞的鸡飞狗跳,到处逃亡。
故此后来刘黑闼一反,他们立即响应,哪怕是刘黑闼第一次兵败后,再次起兵,他们依然迅速响应。
这些人,谁反唐,他们就响应谁。
现在秦琅让他们为大唐做战,还真没几个愿意的。
“这些人认为自己不是大唐的人,认为河北不是大唐的,对吧?”
苏烈讪笑了几声,他之前也是怀有这种想法的,所以不肯仕唐。
河北人与唐有仇有怨,对唐没有认同感,尤其是那些地主豪强们,他们在隋末时跟着窦建德拼了许多年命,好不容易也混了个官身爵位,本来也是开国功臣,新朝显贵,可李唐一来,把他们打入了泥底,谁能高兴。
“如果,你说如果我给这些河北豪强们授以官职,你说他们会接受吗?你说这些人愿意做大唐的官吗?”
苏烈一愣。
“太子殿下让我抚慰山东河北,授我黜陟大权,我既可监督河北官员们,对不合格者贬官或夺职,也可以对一些有能力者、忠诚者授官给职,这是太子给我的便宜大权,没错吧?”
苏烈点头,确实如此,这是很重的权力,虽说事后贬降或是升迁的官员也要经朝廷的审核。
“其实我觉得那些河北好汉们,什么心怀故主,怨恨朝廷,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打拼来的官职爵位甚至是金钱地位,因为大唐而失去了,所以才心怀怨恨。尤其是河北的那些夏王旧部中,那些文官们多数都还是仕唐了,但那些好汉们因为多数只知道带兵打仗,甚至不少出身于隋末的流贼盗匪,所以未得重用,身份落差让他们更加愤愤不平而已。”秦琅一语道破真相。
不说远的,就说苏定方吧,之前不也怨恨大唐嘛,可现在当大唐的官当的真香呢。
“都督打算给他们授什么官呢?”
苏烈问,授的官小了只怕别人不认,授的大了,那朝廷也不肯啊。
“我准备给那些河北好汉中威望高本领强的,授以团练使、教练使、兵马使等职,让他们统领河北人马。”
团练使、教练使、兵马使这些职务,听起来跟守捉使、军使等相似,可又并非朝廷官职。
苏烈听这几个官名中都有使字,觉得这应当是使职一种,使职便是非正式职事官,而是一种临时性的官职,比如秦琅的抚慰大使便是使职一种。
“当然,我还可以给他们授散阶,立功后还可按功授勋官。”
“刘希道、孟柱、刘斌、崔元逊、崔野久、曹湛、王小胡、王琮、范愿、董康买十人,皆夏王旧部大将,也曾两次随刘黑闼起兵,后皆亡入突厥,随后又潜回河北,隐迹家乡,此次闻听李瑗造反,便都跳了出来。”
秦琅把一个个当年跟唐军杀的眼红的河北大将报出名来,这些人现在都在秦琅军中,有些人还在隐藏真名呢。
“如今大敌当前,我不计前嫌,便暂表授此十人团练使之职,每人统兵八百,授武散阶正五品下宁远将军,与下府统军府统军级别相同。”
大唐的官制,有散阶有职事官,有勋官,有爵位。其中散阶又称为寄禄官员,就是不管你的职事差遣是什么,散阶相当于你的正式级别,你发俸禄都按这个级别发。你的实际职事官可以比散阶高也可以比散阶低。
大唐授官,必先授散阶,然后给职。
因此秦琅弄一些临时性的团练使使职给这些河北好汉们,但也不全是糊弄,还是愿意拿出五品的散阶来的,这样他们就是正五品本阶了。
“朝廷会认吗?”
秦琅告诉苏烈,朝廷连窦建德都能追封王爵,修建庙宇祭祀,给这些人点官职有什么?
而且到时若打完仗,朝廷就算不再重用他们,但只保留一个官阶本品不再给什么职事,也不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威胁啊。而相反,若这些人保留着官阶本品,就依然还是官身,便能享受到许多官员的待遇好处。
远的不说,五品官员子弟就能够有门荫资格,可以入选三卫,或入国子监读书,这是一条入仕之路。更别说,你就算要在乡下当个地主豪强,可如果没勋没爵没官,那你就是大头百姓一个,你拥有田地是有上限的,一丁不能超过百亩。
你想当大地主都当不成,所以哪怕你只保留个五品散阶,你也一样能够名正言顺的拥有高额的田额,可以悠闲的当个大地主了。
“当然,若是他们仗打的好,立了功,到时论功授勋,甚至得到重用,授给统军啊、甚至刺史之类的,也不无可能。就如苏将军你,上次平乱后不就得了个统军之职吗?若是再立下功劳,到时郎将、刺史之类的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河北好汉们因为失去旧有地位而怨恨朝廷,现在秦琅可以给他们地位,不管是将来想入仕大唐,还是想回老家当个逍遥地主豪强,都可以。
“至于范愿以下,也可按原来官职和他们的本事授给教练使、兵马使、指挥使、都头、十将等。”
秦琅没说给校尉、旅帅、队正等职,而说的是兵马使、指挥使、都头、十将这样一听就很山寨的职务。
不过他也表示会按范愿等人例,给这些人授散阶。
其实团练使就相当是一个统军,教练使就相当于一个统军府别将,至于兵马使相当于管一团二百人的校尉,指挥使则类似于管百人的旅帅,都头则是管五十人的队正,十将自然就是管十个人的火长了。
听着都很高大上。
“你去告诉范愿他们,当年他们拥刘黑闼做乱,朝廷为征河北死难的刺史就有十个,国公也有五个,其余将士伤亡数万,罪恶深重,然则如今太子仁德,皆既往不咎。但是,现在大敌当前,本都督已经颁下了紧急征召令,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要帮本都督打完这一仗,谁敢当逃兵,本都督便按军法立斩不赦。若是他们愿意配合,共御外敌,本都督则会向太子表荐功劳,授阶给官,将来战后,不愿当官,也可以保留阶品回到家乡,继续做他的豪强地主去!”
范愿、曹湛都是当年和苏烈义父高雅贤同辈同级别的河北大将,这几年隐姓埋名日子也过的着实不怎么样,这次本来以为能够响应王君廓李瑗再风光一回,谁能料到居然钻到了秦琅这个小浑蛋的网里了。
苏烈与窦红线带着秦琅的话,请范愿他们吃了一顿饭,说明了秦琅之意。
“范公、曹公,新太子仁德,为夏王翻案追封立庙,又赦免了诸位等夏王旧部,本来这次你们起兵附逆,这是不赦死罪,但太子还是赦免了。现在翼国公开出的条件很不错,给官阶给职事,甚至承诺此战后任你们选择去留。”
窦红线则直言道,“虽然我讨厌李世民,但我得承认他这次做的不错。还有,我认为不管过去恩怨如何,我们都是汉家人,现如今塞外胡虏突厥来犯,我们应当团结一起,共抗外敌。”
曹湛道,“什么汉胡之别,李渊父子起兵还不是向突厥称臣借兵抢天下?现在就说汉胡有别了?”
“曹叔,胡虏铁骑若侵入河北,将会有无数百姓遭殃,河北是我们所有河北人的河北,是我们的家乡祖地,难道你愿意看到我们的族人、我们的乡邻被杀戮掳掠吗?”
曹湛无法反驳,唐军当初进入河北后,虽然对他们这些夏王旧部十分凶恶,但再凶恶也不会比突厥人更凶残。
唐军只是以胜利者姿态压在他们头上,但若突厥人侵占河北,他们所有人都只会沦为突厥的奴隶。
范愿问窦红线,“秦琅的话算话吗?他说给五品官阶,朝廷肯认吗?”
“秦琅是太子亲授河北抚慰大使,检校幽州都督,握有黜陟大权,而且秦琅又是太子女婿,他们父子如今深得太子宠信,我相信他的话能算话。”
范愿又问,“昨日逃跑的那几十个兄弟,秦琅打算如何处置?”
“都督说若是诸位深明大义,愿意留下共御外敌,那昨日的那些兄弟就只罚他们打扫半个月军营茅厕便算了,若是你们不肯,那么昨日便要公开腰斩那些逃兵,还要连你们一起斩了。”苏烈也没藏着掖着。
“哈哈,这位秦三郎倒也是个直人,不过他这样说我倒觉得此人说话比较可信了。”范愿笑了笑,“但是呢,我们必须得亲耳听到秦都督对我们说这些话,另外还得拿到朝廷正式的任命告身,才能做数。”
苏烈心中一喜,范愿等人终于肯松口了,这样便好。
“好,我就这去禀报都督!” hf();
第102章 太岁头上动土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窦红线骑着匹枣红马,手提方天画戟缓步到来桃谷山前。
“都使,前方便是燕州城。”
一名河北团练向窦红线禀报。
“你可确定,抢劫我们物资的人是往这去了?”
“千真万确,绝不会有假,就是那群该死的靺鞨人。”
窦红线眺望远处隐现的胡骑,冷笑几声,“冤有仇,债有主,既然知道是谁劫了我河北团练的物资就好办!”
数日前,河北都团练使窦红线麾下的河北团练,奉幽州都督秦琅之令,往军都关押运一批粮草过去,结果路过昌平附近时被人打劫。
数百车粮草被劫,连着押运粮草的一队团练也皆被杀,甚至负责押运的百余民夫都被抓住,听闻这个消息,窦红线立即亲自赶了过来,派出轻骑追踪调查。
大战在即,幽州都督府费力从各处筹集粮草运往边塞各城堡关隘处,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现在居然在幽州境内被打劫了。
“都使,找到了地方就好办,咱们先撤吧!”
窦红线身边只带着百余轻骑。
“总得当面问清楚才行!”
对面,数百胡人骑着俊马呼啸着飞奔而来。
“都使,先撤吧。”
窦红线不听属下戏说,提起方天画戟反而一催战马向胡骑奔去。
“保护都使!”亲兵队正大喊一声,也率部跟上。
两支骑队正面对冲。
一边是窦红线带着的百骑河北团练,一边是三百余骑桃谷山胡骑。
这伙胡人是来自于辽东的靺鞨人,隋朝时,辽东靺鞨一部首领突地稽率领八个靺鞨部落千余户内附,杨广将其安置于辽西营州,并授突地稽辽西太守、金紫光禄大夫官阶。
大唐立国后,突地稽遣使朝贡,皇帝李渊便诏封突地稽为燕州刺史。后刘黑闼做乱,突地稽奉旨率部入定州,遣使拜见征讨河北的秦王李世民,听从节制。平乱中多立战功,被封蓍国公之爵,后将其部从辽西燕州迁置幽州昌平附近,朝廷在此侨置燕州,下辖辽西、卢远、怀河三县,仍以突地稽为刺史,实际上只是管辖其本部落人口,无实土户。
燕州这种侨置州,其实在南北朝时便十分兴盛,甚至从三国起就开始流行。比如南朝丢失了徐州,于是在江南侨置一个徐州,也委派官员等等,甚至把从徐州撤回迁来的百姓安置在那里,仍受这个侨置徐州管辖。
而隋朝的这个辽西郡和唐朝的这个燕州,也是侨置州,但属于羁麼侨置州,安置的全是一些内降内迁的胡人。
比如燕州便是安置突地稽带来归附的八个靺鞨部落一千余户人口。
他这个刺史也只管他那一千来户部落人口,这样做是为了部落自治,免得汉胡杂居共管起冲突。
突地稽从隋朝时就内附,对于中原王朝倒也挺忠心,后来高开道做乱攻幽州,突地稽又引兵伏击,事后论功赐封突地稽李姓,并加封他为燕州都督。
做为从隋朝就内附的胡酋,突地稽早已经老迈,如今当家的是他的儿子李谨行,年轻气盛,还有点桀骜不驯。
内附两代后,现在李家实力强劲,不说其部族已经繁衍至三千多帐,仅是李谨行父子的奴仆家丁就有五千多人,隋乱时,多有辽西河北百姓被掳掠或主动依附。
之前王君廓在幽州,便与李谨行结交,关系密切,互为奥援。李谨行和王君廓合作,大搞边境走私,赚的是盆满钵满。
幽州内乱,李瑗、王君廓谋反被杀,新来的年轻都督全面整顿幽州,尤其是边军和边关,这使的李谨行的边境走私买卖大受影响。
那些靺鞨骑兵们,身上披着的是过去从幽州军中流出去的明光甲、索子甲、铁札甲、皮甲,手里挥舞的是雪亮横刀,甚至有些头人子弟手里举着马槊。
窦红线一身亮银甲,红色的披风在身后舞动。
手中的方天画戟稳稳握着。
一名靺鞨头人子弟平端着马槊,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已经预见自己这二尺长的马槊槊刃轻易的刺透了对面那人的铁甲,将他扎个窟窿。就如他昨天用这把八面破甲棱槊刃轻易的刺透了数件唐军铁甲,跟扎层甲一样轻松。
又近了些。
他忽然发现对面马上骑士居然是个娘们?
原本只觉得对面是个长的英俊的小白脸,可看来真是个女人,一个很年轻又很漂亮的女人,还把马骑的这么好看,还挥这么好看画戟的女人。
他忍不住把马槊举了起来,他不想杀这个女人,他想生擒这个女人带回去,若是献给大公子肯定能换笔重赏。
窦红线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画戟依然平端着,她打算把方天画戟就当长矛使,对付一个区区胡骑,用不着什么高明的技法。
当那靺鞨人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窦红线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甲,那是一张鬼脸,将她那美丽的面庞完全摭住。
方天画戟疾如闪电,戟出如龙,在那个靺鞨骑士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如毒蛇吐芯般的刺入了他护颈甲的缝隙里,那么小的缝隙依然还是没有逃过那刁钻的戟尖。
一戟击杀。
策马而过。
窦红线头也没回,对面又冲来一骑,她手一挥,画戟高高举起,再落下,画戟的月牙刃已经把那名嚣张的胡骑首级砍下。
就在靺鞨人聚居之地,就在燕州辽西城前,窦红线带着一百骑河北团练,却几乎如屠鸡宰狗一样的把那三百骑给屠杀了。
三百骑靺鞨骑士,有那正当年的青壮战士,也有已经老迈的靺鞨人,更有一些还是少年的,可不过一会功夫,三百骑被屠杀一空。
赤血染红土地。
窦红线血人血马,身后百骑依然还有七十余骑跨坐马上,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把他们的首级砍下来带走!”
窦红线找到一个受伤的幸存者,那是一个少年,断了一条腿,哀嚎不已,窦红线的亲兵队长一刀一刀砍掉了他的两根大拇指,然后给他留下了一段话,是让他带给突地稽的。
“让突地稽父子来幽州向秦都督请罪,并交还抢走的粮草,放还抓走的运粮壮丁,否则,三日后,八千河北团练将血洗桃谷山,屠灭尔等八部!”
河北团练砍下首级,迅速的离去。
当那个倒霉的家伙被绑在一匹马上驮回到辽西城,向李谨行转告了那段话后,暴跳如雷的李谨行直接一刀砍飞了他的脑袋。
怒火无法平息的他,挥刀把自己屋内的床榻几案等都砍烂了。
冷静下来后,李谨行开始后悔以及惶恐不安。
已经迟暮将死的突地稽听到儿子的禀报后,惊的目瞪口呆。
“你怎么如此的愚蠢,居然背着我犯下这等大罪,你可知道如今这中原的天下,已经是大唐的了,你为何还要与王君廓勾结,他都已经被诛杀,你为何还敢去劫掠幽州的粮草?”
突地稽已经老迈,他三年前开始把族中事务交给幼子李谨行负责,他喜欢这个年幼的儿子,觉得他打小学习汉文化,聪明能干,比起其它的儿子们更适合继承家业。
自己本想安享晚年,谁能料到他却背着自己犯下这等罪行。
“这是灭族之祸啊!”
突地稽气的举起拐杖在儿子的头上背上乱砸,李谨行抱头乱窜。
“阿耶,现在怎么办?”
“你还有脸说,你做事之前怎么不想到现在?”
“我当时只是一时恼怒,那个孩童都督杀了王君廓后,现在胡乱折腾,我的走私买卖已经快做不下去了,这一年得少赚多少钱帛。”
突地稽一棍子砸在儿子头上,“蠢货!”
突地稽不反对儿子走私,甚至当初儿子与王君廓往来,他也不反对,但这是有限度的。
这底限就是不能跟朝廷做对。
走私只是小事,朝廷发现了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可现在却已经越过那条红线了。
“那孩童都督能杀了王君廓、李瑗,就说明这人不简单,你连王君廓都不如,还敢小瞧那都督?”
突地稽气的剧烈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
“立即给我准备一千匹马,三千只羊,还有五千匹绢,一千石粮食,我要亲自去幽州负荆请罪。”
“到时就一口咬定这事是下面不懂事的人做的,但损失我们得承担。”
“阿爷,何必你亲自去,我抢了他百来石粮食,我十倍赔他,还他千石粮就好了。”
突地稽失望的看着儿子,“枉我为你请了那么多中原儒生为师,你读了那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我们从辽东迁到辽西,再从辽西迁到幽州,你难道还没看清楚,眼下已经不再是隋季乱世了,现在是大唐的天下,四海一统,天下归一,皆是大唐。”
“你给我老实的呆在家里,禁足一个月,哪也不许去。这事情,我亲自去陪罪,看能不能卖个老脸,就此揭过。”
从隋朝的金紫光禄大夫、辽西太守,到唐朝的燕州都督、蓍国公,突地稽靠的还是自己敏锐的直觉。以前辽西幽州这边有许多势力称王称霸,可最终却让远在关中的李渊得了天下。
如今连当年逼迫的他内附隋朝的辽西霸主高句丽,都在向李唐称臣进贡,自己的儿子却还犯下如此蠢行。
也许自己该重新考虑一下家业的继承人选了。
“再备一千两黄金,十个年轻美丽的女奴,另外备十匹上等名马。”
“公爷,不是已经准备了羊马绢粮吗?”
“那些是赔偿都督府的,而这些黄金美人名马是给那位年轻都督准备的。十六岁的幽州都督,轻易的就把王君廓李瑗给杀了,这样的年轻人定是那种飞扬跋扈得意张狂之辈,黄金美人名马,正当是其所好也。”突地稽自信的道。 hf();
第103章 负荆请罪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窦红线带着三百靺鞨人首级回到幽州城,引起一片震动。
秦琅听完禀报后,对于窦红线大开杀戒的行为没有责怪,他不屑的撇了撇嘴,“突地稽父子内附中原二十余年,从辽西到幽州,虽也立过些功劳,可突地稽老迈昏庸,其子李谨行桀骜不驯,早已经呈现不受羁縻管控的苗头。”
“我翻看幽州档案,发现燕州的靺鞨人常纵兵掳掠周边,甚至暗里越过边境走私禁物,如今又阻隔道路,劫掠我唐军补给。更添李谨行还与王君廓早就暗里往来勾结,图谋不轨!”
对于这种人,光是安抚怀柔已经不够了,必须得示之以威,得打疼他们才知道大唐的厉害。
“窦都团练使做的好,你不动手,本都督也要动手的,把这些首级通通插到尖木桩上,插到幽州城外道路两旁。”
长史李玄道看着那一堆血肉糊涂的靺鞨人首级,暗暗心惊。眼下正是夏季,这些首级已经开始散发出难闻的腐臭恶味。
“都督请三思,突地稽内附我朝,多立功劳,得赐国姓,封国公之爵,授都督之职,统领的靺鞨人马不下万人。眼下边境不宁,若这个时候再把突地稽父子逼反,只怕幽州不得安宁,边境更加不稳了。请都督以大局为重,还请派人去安抚一下突地稽,将这些靺鞨人首级送还,并给予一些赏赐安抚。”
秦琅冷笑几声,“李长史你名门世族出身,书读的多,曾是殿下的十八学士之一,论学问我估计在天下都是顶尖的,可怎么却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靺鞨人劫我军粮,阻我道路,现在擒斩乱贼,你不但不赞赏下团练兄弟的勇猛,反而要我给突地稽陪礼道歉,还送钱粮安抚?天下间,还有这等道理?”
李玄道论辈份是皇帝的族弟,还是太子的从叔,他是陇西李氏姑藏大房,父亲曾是隋朝的都水使者,他在隋朝时已经出任杨广之子齐王杨暕的文学掾。后来李密得势,被引为记室参军,李密败被王世充俘虏,因其文名才气,拜为著作郎。
后来李世民攻破洛阳,因为是族叔,便引为秦王府学士,授为秦王府主簿。做学问这块,李玄道确实了得,而且他最擅长研究的学问,是魏晋以来的显学谱学,就是专门研究那些士族门阀谱序的,一说某某世家,他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在秦琅看来,其实这就是一个专门搞研究,钻故纸堆的老学究。李世民派他来做幽州都督府长史,固然是因为他是嫡系还有宗室的身份在。
“李长史,突地稽本是辽东靺鞨人,当年受高句丽压迫才内附中原隋朝,后来又主动归附大唐,当年平河北之乱后,便干脆被安置在幽州,侨置燕州。大唐待他不薄啊,封国公授都督,划给他地盘让他自己管辖自己的部落人口,这些年甚至都没向幽州和朝廷交过一点租税,平时还嚣张跋扈,现在居然还敢打劫军粮?试问,这些靺鞨人究竟是王君廓的余党要为他复仇,还是说早就已经暗中投靠了突厥颉利可汗,要做他的内应奸细呢?”
“李长史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秦琅虽然人年轻,可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这事是他主动挑起来的,我也不是那怕事的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现在敢背后捅我刀子,我必先灭了他们!”
“苏定方、牛进达二将听令!”
“末将在!”
“立即召集兵马,准备随本都督去灭了他们!”
李玄道叹气连连,不停劝谏,认为眼下这些胡人就算做的再过分,可能安抚还是要安抚,切不能把他们给逼反了。
“事又经权,请都督三思!”
“反了又如何,不过区区万余人马,还能反上天不成?”秦琅怒目而视。
“都督,这可不仅仅是万余靺鞨人的事情啊,幽州之地可不仅一个侨置燕州,还有侨置威州的契丹内稽部落,有侨置慎州的靺鞨乌素固部落,还有侨置顺州的奚族部落等,加起来十余个侨置羁縻州,各部落内附人口好几万啊。”
李玄道担忧一旦突地稽反了,到时其它侨置内附的胡人也会反。
当年隋末大乱之后,河北之地空虚,李渊把一些内附的部落,尤其是原来隋朝时就内附侨置在辽西之地的胡人部落都迁到了关内河北来,以充实空虚的边境幽州地区。
这些胡人部落环幽州侨置州县,自治本部,不纳税赋,人马众多。虽然几次打仗,这些部落也都奉诏出兵协从,但终究都是非我族类。
秦琅根本不吃这一套。
“突地稽部落是诸内附侨置州中人马势力最大的一股,若是他如此嚣张跋扈朝廷不敢制反而要赏赐安抚,那么就会开一个恶劣的头,今天是不是其它部落也都要效仿来劫掠百姓、抢夺军粮,阻隔道路了?”
这些侨置州大的千余户,小的几百户,都是自成体系,简直就是化外之民,搞的他们的地盘跟大唐的胡人租界一样。
“本都督已有决议,但敢再有阻挠出兵者,休怪本都督请出节杖!”
李玄道闭嘴了。
他虽是长史,可秦琅有太子赐节,这节以专杀,加之还有黜陟大权,年轻人一怒之下把他砍了也许不敢,但是将他夺了冠帽关起来倒有可能,那就丢人大发了。
秦琅命令一下。
苏定方和牛进达都各去点兵。
这些天,秦琅也基本上理清了幽州兵马,他派人把原来七军四守捉二关等边关戍堡清理整顿一番,原本当有三万七千多边军,经过一番清理虚籍和淘汰老弱后,只余下一万七不到,缺口两万余。
秦琅便向幽州六州的三十个统军府直接下令,向他们紧急征召在府府兵自备装备行粮到幽州集结,然后补充到各个边镇戍堡。
秦来这个都督有太子所赐旌节,又以战争为名紧急动员,向诸统军府统军和六州刺史出示鱼符,刺史、统军们不敢怠慢,只能紧急动员府兵们听令。
把未入京上番和赴边戍卫的在家府兵都征召起来,秦琅得了两万府兵,终于算是把边军的空子补上来了。
然后他把八千河北兵组成了河北团练十营,以做为幽州的机动预备军团,也充当辅兵。
一切走上正轨,靺鞨人却敢抢夺军粮,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说这一仗,秦琅肯定要打,绝不能就这样放过,否则他秦琅的威信何在?若是几个靺鞨人都不敢打,突厥大军来了那还怎么守?
秦琅先前传令郭孝恪、双士洛等都督刺史来幽州议事,可结果到现在这些人都还没有过来。
而秦琅原计划从各州抽动兵马前来增强防御,这些家伙也都以接到朝廷命令,要派兵增援洛阳、太原为由给拒绝了。
这可是让秦琅十分恼火的,他知道他们是不服自己,觉得秦琅不过个十六岁的年轻人,嘴上毛都没长齐呢,就想骑在他们头上发号施令。
唯有一个程名振因为跟他一起平幽州乱,对他比较尊重,最后秦琅也恼了,干脆让程名振也回了洺州,只是把他带来的一千洺州兵留下了。
没了张屠夫,他秦琅就要吃带毛的猪?
现在一群靺鞨胡人,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秦琅搞不定他们的话,那郭孝恪双士洛这些军头们就更加会瞧不起他了。
幽州城外,牛进达带来的一千长安兵,程名振留下的一千洺州兵,以及窦红线苏定方范愿等统领的数千河北团练兵,正在迅速集结。
牛角号声呜呜做响。
战鼓擂动。
距离幽州城不远处,桑干河北岸的一处山坡上。
突地稽带着数十靺鞨武士先行到此,后面赶着牛羊马匹还在路上。
“听,号角!”
“是幽州城里的唐军在集结。”突地稽听的大为惶恐不安,“不好,幽州城中唐军定是要来出兵讨伐我燕州!”
一名随从大汉道,“他们不敢吧?”
“人家连李瑗、王君廓都直接砍了脑袋,还有什么不敢的,快,随我赶去幽州城请罪!”
突地稽虽一把年纪了,但姜是老的辣,相比起年轻桀骜的儿子,他很清楚中原王朝的强大,他的部落不到三千帐,人不过万余,若是放到白山黑水,也能算是靺鞨诸部中较强的了,但跟中原大唐一比,就不值一提。
幽州北门。
兵马一支支整装集结,秦琅也披上了李世民亲赐的明光甲,跨上豹子头,提上了秦王槊,要亲自率部征讨靺鞨部。
数十骑自北而来。
为首一骑赤着上身,背上缠绑着一大捆带刺的荆条,血都刺出来了。
阿黄带着一队轻骑上前拦截,很快回来报告。
“三郎,是突地稽,这老狗自称是要来负荆请罪的,说部落里有那不知死活的胆大之徒背着他劫掠了朝廷的粮车,他听闻那些家伙已经被都督你派人斩杀后,特来请罪。”
“他还说已经准备了大批牛马羊只粮食布帛等做为赔偿和道歉,请求都督宽赦。”
堂堂大唐皇帝钦封的蓍国公、燕州都督,赐国姓李,此刻却下马跪地,背负荆刺请罪。
李玄道赶紧上来劝说,“都督,既然突地稽知罪,此事就此做罢吧!” hf();
第104章 秦琅杀人不用刀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炎炎六月,时当正午。
日头猛烈,酷热无比。
秦琅没有理会李玄道的碎嘴,他对阿黄道,“你去告诉蓍国公,就说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来与他商议这桩‘误会!’”
“苏将军,牛将军,你们解散队伍吧。”
李玄道见秦琅调转马头回城,赶紧拦住马头,“都督,是否先让突地稽入城再说,外面太阳这么大?”
秦琅冷冷道,“你看突地稽都知道负荆请罪,那么再晒会太阳,不是更有诚意?这样,也能稍平大家怒气嘛。”
说完,他便直接入城。
秦琅返城,兵马归营。
幽州北门外,突地稽赤着上身,背着荆刺依然跪在原地,听完那唐人的转述,突地稽咬着牙不敢起来。
终究是年纪大了,太阳暴晒,晒的头昏脑花,身上的汗水如瀑,那汗水淌过被荆刺刺伤的地方后,更是又痒又疼。
“这些该死的唐人,居然敢如此侮辱我们尊贵的酋长!”几名靺鞨战士恼怒。
“住嘴!”
突地稽心头恼怒,却很清楚眼下是什么局面,若是他今天晚来一步,这年轻都督看样子真就带着千军万马杀到桃谷山去了。
二十三年前,隋朝皇帝杨广继位时,当时粟末靺鞨与高句丽交战不胜,突地稽的兄长瞒咄率领所属的厥稽、越羽等八个部落,部众数千人从抚余城西北举部南下,请求内附隋朝。
杨广将他们安置于辽西,后来兄弟瞒咄在随杨广征高句丽时战死,突地稽得杨广册其官职,代领部众。
他继承兄长首领之位,继续随杨广讨伐高句丽,每战有功,后杨广设置辽西郡,授他为太守,并封他为扶余侯。
九年十年隋朝二征三征辽东时,他都率部随从。
十一年,杨广被始毕可汗困于雁门时,他率部族战士勤王,后随杨广巡江都,杨广被弑后,他夜间率部逃归,在中原与李密数十战,损失惨重,仅以身免,到了河北,又被王须拔俘虏,后来被罗艺所救,从此效命于罗艺。
等罗艺归附唐朝,他便也请求内附。
这一辈子,突地稽吃过最大的亏,打过最多的败仗,便是从江都回辽西时,被李密打的全军覆没,被王须拔生擒活捉,一次次死里逃生。
而他这辈子见过最强大的军容,则是当年随杨广征高句丽时,百万隋军征辽,那场面那军容,简直是无与伦比。
所以突地稽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中原王朝之强大,是他们无论如何与无法对抗的,他们只能依附,绝不对对抗叛乱。
秦琅回城,卸甲,还冲了个澡,然后悠闲的喝了杯午茶,再睡了会午觉。
等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连魏征都觉得秦琅有点过份了,不得不提醒他,“三郎莫非忘记了突地稽还跪在城门外负荆请罪呢,今天外面太阳可是有点毒。”
秦琅打着哈欠,“哦,睡个午觉真是精神抖擞啊,嗯,走,瞧瞧那老狗去。”
“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过份吗?不觉得。”秦琅摇头,“这事皆因他们挑起来的,再过份都是自找。”
秦琅带着亲军黑云长剑队来到北门外时,突地稽还跪在那里,属下想要帮他摭阳都被他喝止了。
秦琅故意要晒他,那他就只能老实的晒着。
他怕的不是年轻的都督,而是这年轻都督是大唐朝廷的代表。
秦琅骑马缓缓来到突地稽面前。
地上热浪阵阵,突地稽还光着个上身,早就晒的皮肤发红,嘴唇干脆了。
“突地稽拜见都督!”
秦琅一脸假笑的伸手扶起突地稽,“蓍国公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呢,赶紧起来吧。”
突地稽被扶起来,却站都站不稳了。
秦琅抚着他坐下,递给他一壶水。
然后开始跟突地稽谈起这次误会来,突地稽喝了半壶水人缓过来点,本来以为这下总该入城了,谁知道秦琅蹲在地上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
就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话,也不让人打伞什么的。
秦琅倒是精神好,他睡了一个时辰午觉,还喝了午茶用了点心,可怜突地稽在日头下跪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还得继续晒。
老头不敢怠慢,秦琅蹲着,他还得弯腰站着,甚至得站到秦琅前面为他摭阳挡日。
“蓍国公啊,这次的事情影响可是非常恶劣啊,我也知道蓍国公忠心耿耿,为大唐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可是呢,你老了,精力不济,对部落手下管束已经有些不力了啊,有人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可是干了许多坏事,勾结王君廓李瑗参与谋反做乱,走私禁物,甚至是劫掠百姓,如今还抢夺军粮······”
突地稽只得一遍遍的请罪。
秦琅左一搭右一搭的讲个没完,不时的还要问一问燕州的部落人丁啊,牛马牲畜养殖情况啊,以及他们老家粟末水的风土人情等等。
有时,秦琅又要问起当年他随杨广征战高句丽之事,地会又忽然问他当年勤王雁门救驾的经过。
问着问着,他又扯到当年杨广在江都被弑杀的细节等。
还问他当年是如何从扬州逃回去的。
突地稽不敢不答。
最后,秦琅看着突地稽奉上的礼单,很是满意。
而当突地稽把给他的私人礼单奉上后,秦琅假意斥责了一番,最后却又说代他把这些转送给太子殿下,依然收下了。
等秦琅终于不再罗嗦起身,这时太阳都已经要下山了。
突地稽从正午晒到日落,晒了整整半天。
等谈话结束,突地稽已经昏昏沉沉了。
“蓍国公,此次误会既然已经说明,那么就算了。给的赔偿我收下了,给太子的礼物我也代收了,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蓍国公了,蓍国公请回吧!”
一名靺鞨武士愤愤的道,“我们公爷能否在幽州住一晚再走?”
“不是本都督不肯留客,实是刚发生了那误会之事,现在幽州的将士们对蓍国公可是不太友好,我怕蓍国公在幽州会遭遇到点什么意外,这也是为蓍国公考虑嘛。”
突地稽摆了摆手。
“多谢都督宽恕,突地稽这便返回燕州,今后定严加约束部下,奉公守法。”
突地稽被扶上马,可这位马上纵横一生的枭雄豪酋,却连马都骑不稳了,最后还是一名武士带着他回去。
从幽州到燕州,也足有一百多里路。
突地稽不敢逗留,连夜返回。
结果白天暴晒一下午,晚上又吹了凉风夜露,等第二天赶回到桃谷山部落里时,已经不行了。
当天晚上,突地稽便死了。
他这一死,李谨行愤恨了。
他认为这根本就是秦琅故意使计害了他爹。
李谨行的那群哥哥们虽没读过多少汉书,可个个彪悍勇猛,都是脑子缺根筋肠子通到底的猛人,个个喊着要为父报仇。
李谨行此时也顾不得他父亲临死时告诫他的那些话了。
兄弟伙当即开始动员人马。
突地稽部落当年在他兄长带领下内附时,是总共八个小部落,共一千多户,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人丁已经繁衍很多,虽然当年突地稽在江都逃归时,手下的一千部落族人战士皆亡,当时弄的几乎家家带孝。
但眼下依然还有三千多户,尤其是突地稽父子钱多财厚,光奴仆就有几千人。
李谨行全族动员,当天就下令集结老少五千骑兵,每人三马,置办粮草,准备直杀向幽州报仇。
“唐人杀我父亲,我必复仇,手刃秦琅!”
幽州城里。
林三带回了突地稽死讯,并说李谨行正在全族动员,杀牛宰羊以做军粮。
李玄道听的直惊叹,“这下麻烦了。”
“慌什么!”秦琅道。
“都督,这事闹大了,突地稽这一死,靺鞨人反了。”
秦琅也没料到这老头这么没用,本来只是想要故意惩戒一下他,谁料到才晒半天就死了。
说到底,还是突地稽年老体弱嘛。
真打起仗来,难道还要跑树荫下打?
“不用担心,反不了。”
“都督,靺鞨人都集结兵马了,还如何说反不了?”李玄道真是被秦琅气晕了,这年轻人果然是做事不谨慎。
“本都督亲自走一趟!”
“都督,还是派人前去吊唁安抚吧,不能开战啊。”李玄道再次反对用兵。
一早,秦琅点三千精骑,快马直奔燕州桃谷山,牛进达和苏烈率五千步卒随后跟上。
桃谷山。
秦琅一身素服到来,引的李谨行兄弟等如临大敌。
身披孝袍的李谨行兄弟大怒,我们还没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吹响号角,点齐兵马,随我去杀了那狗都督!”
李谨行率兵来迎。
秦琅拍马上前,抢先道,“本都督听闻蓍国公病逝,闻讯特赶来吊唁,李公子真是客气,居然亲自来迎。”
李谨行气的手直接去拔剑。
秦琅又大声道,“先前尔燕州与河北团练有些误会,但蓍国公亲自来幽州化解,本都督对蓍国公十分敬重,听闻他去世讯息,本都督十分哀伤。”
“本都督奉旨抚慰河北山东,现蓍国公去世,燕州不可一日无首。本都督现在便行黜陟大权,授李谨行为检校燕州都督、刺史,授李陆咄为辽西县令,授蓍国公其余诸子为燕州参军······”
等宣完对李谨行兄弟几个的授官后,秦琅直接带着亲军卫队进入燕州城,入灵堂拜祭吊唁突地稽,甚至还流了两行眼泪,痛说与老国公的亲密战友情云云。
“老国公一生忠勇,如今以七十余高龄而仙逝,也算福寿圆满。老国公且安心去,谨行等兄弟老弟我自然会代为照顾好的。”
秦琅臭不要脸的直接称突地稽为老哥哥,然后自认为李谨行他们的叔父了。 hf();
第105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老国公的丧事,一定得按朝廷礼制,以国公之礼仪规格隆重下葬。几位,这事就交由本都督来亲自负责,定要让老国公风光大葬!”
秦琅拜祭完起身,走到李谨行面前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
“还请节哀,老国公这一走,燕州这副重担就要交到你的身上了,我这就向朝廷表奏你为检校燕州都督、刺史,相信太子殿下接到表章后,很快就会授你为正式的都督刺史职了,老国公的爵位是辛苦打拼来的,我也会随表奏请由你来承袭!”
李谨行看着秦琅的这番作态,五味杂陈。
他很想拔刀一刀斩了秦琅,可外面就是三千轻骑唐军,更别说秦琅说了,还有五千幽州铁甲也正赶来为老国公送行。
什么送行,就是威慑。
不过让他冷静下来的倒不是幽州兵马,而是秦琅当众授他检校燕州都督,刺史职,并说要上奏朝廷为他请袭爵位。
“几位,老国公生前可有什么遗愿遗表?若是有,都可交给我代为转呈朝廷。”
李谨行面色复杂,站在那里阴沉着脸。
秦琅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老国公的死只是个意外,但我希望这个意外不会让已经过去的灭族危险还继续威胁着你们。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如何选择,一定要慎重。”
秦琅掏出一叠书信交给李谨行。
“这是什么?”
“你和王君廓的书信往来,还有你走私的帐目,这些东西若是交到朝廷手里,你自己想想吧。”
李谨行咬了咬牙。
“你想我怎么做?”
“接受朝廷的封赏,继续效忠大唐。”
李谨行是突地稽的幼子,打小就接受汉文化教育,人是非常聪明的,不像哥哥们一根筋。
秦琅亲来吊唁,虽然假模假样,却也给了他台阶下,而秦琅当众封他官职,让他继承都督和刺史之职,则是帮助他继承家业,成为部落之主。
思来想去,李谨行最终想透。
起兵造反来不及了,唐军来的太迅速,这时仓促强硬起兵,只会死的很惨。
念及此。
李谨行自箭囊里抽出一根箭来,举到面前,当众折断。
然后他向着众人盟誓,表示要继承父亲遗志,继续效忠大唐。
“谨行在此拜谢叔父,有劳叔父为先父操办葬礼!”
李谨行没在意秦琅占他便宜,干脆打蛇随棍上称呼秦琅为叔父了。
其实李谨行再怎么受汉文化教育,骨子里依然是胡人,他依然崇尚的是强者,欺软怕死是他的本性。
秦琅表现的很强硬,他反而很顺从。
若是今天秦琅没有马上率兵赶来恩威并济,可能他还真就一怒之下带兵造反了,大不了杀回关外去。
可现在秦琅先威慑再示恩,主动还给他与王君廓往来的书信账目,又授他都督刺史之职,这样一来后患解决了,前途也有了,尤其是面子也给足了,也就不愿意再冒险造反了。
毕竟李谨行桀骜不驯没错,但又不是真正的亡命无赖。
许多靺鞨部族人也并不清楚这前后事情经过,只知道现在不用打仗了,朝廷也不会再追究他们先前掳掠百姓,劫掠军粮、走私贸易之事了,当然高兴。
“叔父,小侄得叔父帮助继任燕州都督之职,现愿献黄金千两,马两千匹,骆驼五百匹,牛羊万头,做为幽州军资!”
李谨行还是很大气的,既然选择了继续效忠唐朝,那便也拿出了许多牛羊马匹黄金来。
秦琅呵呵笑着收下。
对于李谨行的懂事,他还是很满意的。他原本以为这家伙会比较难搞,谁料到人家识趣的很。
看来突地稽父子能纵横河北多年,也确实是有些道行的。
当下秦琅便也宣布,以燕州靺鞨战士组成燕州团练军,下辖三营,以燕州都督李谨行兼任燕州都团练使,以李谨行的三个兄长分任营团练使,各统一千骑。
秦琅还选了李谨行兄弟以及八部头领们的五十子弟,在自己的亲军里新建了一个银枪效节队,对这些子弟皆授给八九品的散阶。
这一招,让李谨行等都很高兴,子弟们这样一来也算得了个官身。
对秦琅来说呢,他等于是把燕州这些靺鞨头人的子弟弄到身边做人质了。
当天稍晚,五千幽州步兵赶到。
结果牛进达和苏定方发现秦琅和李谨行居然以叔侄相称,尤其稀奇的是三十多岁的李谨行居然喊十六岁的秦琅为叔父,还恭敬万分,哪有半分传说中的桀骜不驯模样?
就连突地稽那些号称野人一般的儿子们,也都对秦琅客客气气的。
燕州城里,虽然已经缟素,但大家似乎都很高兴的样子。
甚至那些靺鞨人居然都在忙着杀牛宰羊,以款待来‘吊唁’的幽州军士们。
“都督,这是?”
牛进达也不由的一头雾水的来问秦琅。
“靺鞨弟兄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兄弟!”秦琅哈哈道。
魏征听了直撇嘴。
苏定方还担忧的道,“都督当心有诈,万一这李谨行是要麻弊我们,然后把我们灌醉之后动手?”
“你想多了,不过小心点没错,就由苏将军你来负责值班警戒!”
事实上,李谨行当然没那样的胆子。
秦琅在桃谷山逗留了八天,为突地稽举办了葬礼,五千幽州战士一起为他送葬。
八天后。
驿骑接力送来长安回复。
太子李世民接到秦琅关于燕州突地稽父子的奏报之后,对于秦琅的处置办法表示了同意。
李世民下敕旨,追赠突地稽为幽州都督、右卫大将军。敕旨由突地稽子李谨行袭爵,改封为燕国公,加正三品怀化大将军阶,授燕州都督、刺史,并赐封突地稽长子李陆咄为扶余侯,加从三品归德将军阶······”
秦琅承诺给李谨行兄弟的,李世民都给了。
官职爵位,甚至是对突地稽的封赠,给尽了面子。
捧着诏敕,李谨行兄弟激动的跪地拜首,把头都磕破了,一众靺鞨族人也都十分感激。
“从今以后,我李谨行与燕州两万三千人口,誓言效忠大唐,效忠太子。今后叔父但有命令,悉听调遣。”
秦琅安抚了李谨行几句,便开始回返幽州,在桃谷山吃吃喝喝八天,每天不是炖牛肉便是烤羊肉,也有些吃腻味了。
不过好在这次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双方都很满意。
带着五十名银枪郊节队的靺鞨年轻子弟返回,路上,魏征跟李玄道一起讨论这次事件,李玄道坚持认为秦琅有错在先,所以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他要如实向朝廷弹劾秦琅这个上司。
而魏征则表示秦琅有大功。
事情最后争到秦琅面前。
“这次的事情,挺操蛋的,你们难道没觉得?这李谨行等内附胡人本就应当效忠朝廷,听命调动,可是呢,他们暗里勾结王君廓谋反,还走私贸易,打劫军粮,最后的结果呢?不但没有半点惩罚,反倒是得了不少封赠,不操蛋吗?哭一哭,闹一闹,最后得封又得赏,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受招安啊。”秦琅叹声道。
“听都督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不过内附胡人向来跋扈,这次的事情闹的那么凶,若是一个处理不好,那就必然是一场叛乱,但都督你镇定若常,指挥有方,轻松就化解了,还将他们收服,我幽州除一内患,还新增三千勇悍团练骑兵,这可是十分难得啊。”魏征倒还是实话实说的。
“燕州靺鞨人老实了,那么其它诸侨置州内附胡人也就都老实了。”
“何况,突地稽、李谨行父子前后献了那么多牛羊马匹,既能补充骑驮运所需,还得了许多肉做军粮补充呢,还有黄金、钱粮不少。”
秦琅心里始终还是觉得朝廷对内附胡人的政策太过宽松了,搞的这些胡人倒像是国中之国,反高汉人一等一样。
有机会,将来定要改变这种政策。
“老魏,我觉得咱们搞定了燕州后,倒可以趁热打铁,对慎州、顺州等侨置州内附胡人部族下令,让各部抽调青壮组建团练兵,隶属于幽州都督府,听从统一调度,另外还要向他们征召一批马匹骆驼和牛羊等以补充军用。”
李玄道一听又出来反对,“以前并无这种政策,现在这样做,会不会引的这些内附胡人不满?既然他们现在都挺老实,不如就不要去动他们?”
秦琅摇头。
“他们内附我中原,侨居幽州,便是我大唐的一份子,如今大敌当前,怎么能置身事外?总不能我们的将士们在前线守边杀敌,他们却在后面看戏吧?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就出力,不仅仅是这些内附部落胡人,我看整个幽州甚至是河北地区,大家都得如此,商贾们捐钱,百姓们出力,世家豪族们也得出钱出力。”
秦琅现在刚刚解决了边军兵员的充实问题,但几万人马守边,每日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粮草,另外他还开始赶制军械补充,这些都需要材料需要工匠需要钱的。
打仗打的就是钱,但现在幽州都督府库里,却无法支撑,而长安那边现在也无力供应不是主战场的幽州,秦琅只能自己想办法。
“难道都督要开战争捐?这可万万使不得!”李玄道再次反对。 hf();
第106章 一本万利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哪怕战争对谁都是威胁,可战争捐却依然是引人不满的。
就算是那些世家名门豪强地主们,也不愿意掏这个钱。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可如李世民所说,战争终究比拼的是实力,所谓的战法计谋都是枝末,打仗最终比较的还是钱粮物资、人员兵马等。
李玄道反对开战争捐,因为战争捐其实就是朝廷官府对那些豪强地主们的一种强制掠夺,而他出身陇西李氏,正是世家的代表。
魏征也反对开战争捐,魏征虽然曾经当过道士,做过反贼,依附过许多势力,但他骨子里还是坚持自己是士人,是士族的一份子,因此他始终是站在士族的立场来考虑事情。
长史和司马都反对自己,秦琅觉得自己这个都督当的真不容易,处处受制。
“皇帝也不差饿兵,难道你们要大家饿着肚子打仗?”
秦琅向来就不是那种苛刻的上司,他崇尚的是既然要当老大,就得照顾好弟兄。
幽州现在几万人马跟着他手底下守边,他总不能让人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吧。
虽然说大唐的府兵,都是良家子,且优选地主豪强子弟充任,府兵受征召去打仗,都还要自备行粮征衣,可那也只是集结路上自带干粮,没理由人家都到了驻地军营后,还得继续自带干粮的,那也不现实。
可都督府也没什么钱粮。
李玄道跟魏征这长史司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人直接给秦琅翻了家底给他看。
“大唐草创,河北之地更是新平定不过几年而已,京官还有月俸禄米,可如幽州这样的边地,朝廷甚至都不发俸禄的。”魏征告诉秦琅。
所谓俸禄,俸指是的月俸,是铜钱,一月一发。禄,指禄米,一年发一次。
入朝为京官者,待遇较好,他们的禄米都能按时发放,这是官员们的主要收入,米发下来后再去卖掉些,月俸是铜钱,但数量不多,算是补充收入。除此外,京官们还有职田收入,按官职能享受一定亩数的租粟收入。
但是地方官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首先,唐初地方官无俸,连禄都没有。可地方官也得吃饭也得养家糊口,所以朝廷给出的办法就是多划些职田,用这田租收入抵俸禄,另外地方上田多些,于是朝廷还会拔笔钱给地方公廨,再拔些田做为公廨田,这公廨钱用来放高利贷收息做办公经费以及官员福利奖金,公廨田的田租除了做衙门食堂会食支用外,余下的也是分给官吏们的。
朝廷连地方官的俸禄都想这种办法来抵,可知地方上的府库里哪有什么余粮。
大唐以均田制府兵制为根本,税制上则是租庸调制,按丁征税,每课丁一年两石粟田租,再绞两丈绢,三两绵为调,一年再服免费劳役二十天。
除此外,再无税赋,什么工商税啊,关津市税啊,盐铁矿税等等,在大唐初是通通不存在的,这些都是沿袭自隋朝的税制,无工商之税,无盐茶酒矿铁专税等。
租庸调税法十分的简单粗暴,基本上就是一种人头税。
而所有的税赋收上来后,都是要上缴国库的,地方上几乎没有余留,故此唐初地方官府是没有收入可言的。
除了点灰色收入外,大家的日子都一样紧巴,地方府库都是一样的空。
朝廷征收的租税田赋粮食,层层上缴,最后存入各个转运仓,储存大仓里面,而这些粮仓,都建立在水陆要冲之地,有些甚至是仓城,屯兵把守,派专门官员负责。
地方官员对这些粮仓没有半点权力,就算遇灾荒也得先上报朝廷层层批准后才能打开,否则擅自开仓就是死罪。
隋朝时河北是个好地方啊,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非常适合农耕,尤其是随着大运河的开通,使的幽州直接联通洛阳,沟联关中、江南,使的沿运河两岸商业发达,人口密集。
可惜隋末三征辽东,河北是受影响最大的地区,隋末大乱,河北也是打仗最严重的地区。
不过秦琅相信,如今的河北,普通百姓日子苦点,但那些豪强地主们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尤其是那些世家名门,只要战争一停,他们马上就又过的滋润无比了。
但李玄道和魏征都反对开战争捐,认为这是不讲道理的抢劫。
世家名门,地主豪强,甚至是那些内附的胡人,纷纷趴在朝廷身上吸血,可到了紧要关头,却一毛不拔,真是见鬼。
回到幽州城,秦琅愁的牙疼。
好在有李谨行父子献的那些牛羊钱粮,还可以暂时支撑段时间。
但光盯着一只羊薅羊毛,也不是个事啊。
阿黄给秦琅端进来一盆鱼鲙,是海鱼生鱼片。
在燕州吃腻了牛羊肉,回来吃点海鲜也不错,眼下这季节要吃点这海鲜也不容易,虽说幽州其实靠海,桑干河与潞水、巨马河等在幽州东南汇聚滹沱河的水,在后世天津附近流入渤海之中。
渔民从海里打的新鲜海鱼,以冬季存储的冰块冰镇从运河送到幽州,还算新鲜。
不过这只是贵族名门的吃法,多数的渔获其实都是在捕捞上来后,便立即晒成鱼干,然后再运往内地销售,绝大多数百姓,就算是幽州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新鲜的海鱼,哪怕有些人也就离海数十里而已。
海鱼生鱼片秦琅还是挺喜欢吃的,其实他更喜欢生蚝、大虾这些,可惜唐人似乎对这些没什么肉的玩意不感兴趣。
海鱼片吃的放心,不像是关中人喜欢吃的黄河大鲤鱼生鱼片,那玩意秦琅不太敢吃,总担心会有寄生虫。
“三郎,上次咱们带来的那批货,都已经出手了,很受河北人欢迎呢,娘的,原以为翻一倍卖都赚不少,可到这边才发现翻三倍卖都还有人抢,货带少了,带少了。”
阿黄坐在那里感叹着。
“这么好卖吗?”
“那是自然,尤其是眼下到处都传闻说突厥人要打过来了,这路上的商队就更少了,长安那边的货物过来的少,价格自然就高。”
秦琅觉得这也是正理,他夹起一片生鱼片放到蒜蓉里蘸了蘸,没有芥末,也没有辣椒,那就自制了简单的蘸料,姜蒜沫,再加上一点茱萸水,蘸着吃倒也还不错,主要是这生鱼片很鲜。
“可惜咱们带的货少,就算翻三倍,也没多少钱,要不暂做军资也行。”秦琅道。
阿黄凑过来,低声道,“三郎,我倒发现一个好买卖,做好了,能够赚上一大笔钱。”
“哦,你说说看。”
“就是近几年,北方边境经常发生战事,所以朝廷封锁边镜,闭关停市,但是你也知道,塞外的胡人向来喜欢我们中原的商货,茶盐酒布就不说了,还有铁料等也极为需要,而咱们这一关停边市,这些胡人就没有渠道交易了。”
阿黄说的其实就是走私的买卖,之前罗艺控制幽州的时候,直接开设边市,与突厥人,奚人,契丹人、铁勒人等交易,每年都能赚取大量钱财以充做军资。
后来李瑗接管幽州,进行闭关停市,王君廓便与李谨行合作,暗里走私,赚的也是盆满钵满。
塞外胡人需要中原的各种手工商品,还有盐茶酒铁等,而中原也很需要塞外的牛羊马匹以及各种皮毛。
“我这些天可打听到不少惊人消息,那些河北商人自幽州采购铁釜,一个不过五百钱,而运过长城,卖到塞外草原的部落里去,一个能卖几千钱。在幽州买木碗十文一个,运过关就是六七十钱一个。
那些胡人没有铜钱付账,便以牛马抵付,一马才折三贯钱,而把马运回幽州,一马可卖一二十贯,里外里转手就是十倍以上之暴利。”
“一片茶饼便能换一匹马,一匹二十余尺的布,就能换头牛。”
而这牛马若运到洛阳、长安等地去,一头牛起码能值七八千钱,一匹马能值十贯左右,若是能做为战马的上马,往往能卖到二三十贯。
“许多商人甚至会给那些牧民先赊账,约定以牛马偿还,利息都是高利贷。”
这些商人春夏之交,在畜产品等还没收获的时候,派出驼队和车队,把各种日用百货串营走账的贩卖过去,甚至直接赊欠给他们。等到了秋冬的时候便来收账,并往往会把货品价格做高,把牧民的牲畜、皮毛价格作低,再加上利息,大赚特赚。
有些奸滑些的商人,赊欠的利息甚至能达到本金十倍以上。
但对于那些塞外胡人来说,他们不了解中原商货的成本价格,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交易途径,尤其是在中原朝廷封闭边关停止互市以后,更是如此。
“三郎,那些走私过关入塞外草原买卖的家伙,基本上都是那些世家名门,地主豪强家的商队,一年不知道要赚多少。“
从中原采购的商货便宜的很,到了那边卖的极贵,然后还是折成牛羊,价格又压的低,运回中原却又价格极高,再加上若是中间先赊欠一下,然后加上高额的利息,那确实是一本万利的超级暴利的买卖,关键是这些家伙这么赚钱,又不用交半点税,什么关税什么交易税什么印花税什么契税啥玩意也不用交,赚到的都入口袋。
秦琅听了不由的红了眼睛。
“娘的,咱们在这里守边卫土,拼死拼活,还抽风饮露,结果那些狗奴倒是趁机大发其财,赚的盆满钵满了。”
阿黄兴奋的道,“所以说咱们也组织人马去走私贸易吧?”
秦琅鄙夷的瞧了阿黄一眼,咱还用的着走私? hf();
第107章 敛财术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幽州西北门户居庸关,又称军都关,蓟门。
傍晚时分,太阳已经下山,关门楼上,晚风徐徐,吹走了白日的暑热,带来丝丝清凉。
阿黄扛来炭箱,刘九提来烤盆,林三扛着整扇的刚宰杀肥羊的羊排,秦勇更猛,直接扛了一腿几十斤牛肉上来。
魏征左手拎一个酒葫芦,右手握着一把柳枝。
“三郎,东西都准备好了,开烤吧!”
这几个家伙自昨天晚上在这城门楼上吃了顿烧烤后,念念不忘,今天太阳一落山,便分头准备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只想着吃呢。”秦琅笑道。
“三郎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好计策了嘛,所以我们就用不着再费那脑子了。”刘九倒也直接。
关门楼上还真是个烧烤的好地方,又高又透风凉爽,还没蚊子。
林三拔刀,整扇的新鲜羊排迅速一根根排骨带内切开,再砍成块,秦勇则开始切羊肉,魏征一口小酒,然后拿起柳枝开始串肉·······
一群人分工明确。
秦琅则负责配制烧烤料,孜然、胡椒,再来上点茶叶、细盐,配上茱萸粉等多种调味料。
有些肉还要提前用料酒等腌制一下。
当然光吃烤肉也不行,还得来点素串。
燕州刺史李谨行与顺州刺史、慎州刺史等几个内附胡人酋长闻着香味上来,看着这边热火朝天的样子,都不由的直咽喉咙,自从昨天吃过了秦琅的关门楼子烤串后,他们都觉得自己以前吃了几十年的烤肉那叫什么玩意啊。
尤其是慎州那位契丹刺史李思顺更是吃的流泪了。
李玄道夹着一叠公文上来,看到这场面,不由的面色铁青。
“都督,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饮酒烤肉做乐?”
“李长史啊,事情要办,但饭也得吃嘛,再说了,关于钱粮器械之事,我不是也在想办法嘛。”
李玄道恨不得一脚踹翻秦琅的烤炉,他站到秦琅面前,盯着这位年轻都督熟练的在炭火上翻转着烤串的样子。
“都督,属下最近左思右想,想尽了办法,可钱粮缺口还是太大了,目前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暂时强行接管河北诸州的义仓,把义仓粮先扣下来,幽州六州的义仓粮,直接征发民夫运送到七军四守捉等镇堡,其余诸州的义仓粮,则就地发卖,换成轻货,然后采购铁料等材料,运回幽州打造军械,以充军用·······”
结果秦琅听了后却只是摆了摆手。
“李长史啊,这义仓粮可是百姓每年收获之后,各家一点点凑起来的粮食,是备灾荒之年时自救用的。当初设立义仓之时,朝廷就是与百姓约定,这义仓粮由各县百姓自己缴粮,粮食入库,由县中百姓自己管理,并且灾年之时,仓中之粮只救济本县之灾民,或是平时救济县中孤寡所用。你现在要强行接管义仓,把义仓粮运来边关以资军用,甚至要拿去卖掉换成金银钱帛买铁料等,你就没想过百姓们肯吗?”
“都督,眼下这个时候,百姓不肯也没办法了,必须·······”
“你不要拿些大话压百姓,这义仓粮是动不得的,是百姓最后的救命粮,大家平时你一斗我两升的存进去的粮,现在强行征用,那朝廷官府的行径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我秦琅开了这个头,那以后还不得脊梁骨都要被戳断?”
李玄道不服气的道,“都督不用征服义仓粮,难道指望着开战争捐,向大户商人们要钱?”
“我秦琅既不会向平民百姓强抢义仓粮,也不会向那些地主富户们开战争捐的,你放心吧。”
李玄道不信,他已经听说了,秦琅派人向河北诸州的士族豪强们传话,让他们各家来幽州共商大事。
这所谓共商大事,不是强行开战争捐摊派,又还能是什么?
他秦琅小小年纪,还真能变出钱粮来不成?
几万人马驻扎边境上,现在又还新增了一万多的团结兵,幽州这边已经整整有五万战辅兵马,人吃马嚼可是海量。
秦琅把刚烤好的一串羊肉串递给李玄道,“李长史尝尝我这烤肉,撒了秘制调料,味道可是不错的。”
李玄道不想吃秦琅的烤串,可那味道实在太诱人,直往鼻子里钻,于是最后不由自主的还是接了过来。
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发现十分的鲜嫩,外表金黄微焦,可里面却水嫩多汁,没有腥膻味,明明是羊肉,可吃起来感觉却好像不是羊肉。
再咬一口,细细品味,他尝到了胡椒、茴香等味道,胡椒可是极贵重的西域传来香料,价比黄金,这秦琅倒会享受。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李玄道点了点头。
“好吃就多吃几串,李长史你不用操心,我已经想出了一个不错的筹集钱粮办法,而且保证不是强行摊派,不会让百姓士族怨恨恼怒,定要让他们心甘情愿。”
“如何做到?”李玄道根本不信。
“这事其实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不捅不透,一捅全透。”
几天后,来自河北各地的许多大族、巨商的代表们绘绘赶到了幽州,听闻秦琅到军都关视察,便又赶来军都关拜见。
其中还有不少河东的家族也接到了邀请,但因他们不是在秦琅治下,所以便只有部份人卖面子派了人过来。
这些各地赶来的各家代表,都觉得秦琅是要向他们摊派开捐,于是过来后,都主动的带来了一笔轻货。
结果意外的是,那位负责登记姓名的黄子爵居然全都拒收退还,只是登记他们姓名和代表的家族或商号。
给钱不要,这下不少人有些心慌了。
“难道那位翼国公的胃口那么大?”
“嫌少?”
“不至于敢乱来吧,咱们也不是软柿子那么好捏的,谁家在朝中没有点关系啊?”
众人纷纷议论。
而此时的秦琅,却还在军都关外的北燕州视察,在塞外转了一圈回到北燕州驻地怀戎县城,这里同时也是幽州七军之一的清夷军的驻扎之地。
“北燕州这块地方不错啊,扼守紧要,既在长城军都关之外,可又还在外长城之内,处于内外两长城之间,一面燕山一面太行,兵家必争之地。”
河东有两道长城,偏头寨、楼烦关、雁门关一线是内长城,而在北面隔着朔州、云州以北,还有一道外长城,西接黄河偏头寨,连接内长城,往东北蜿蜒,进入河北燕州北面,经过后世张家口继续向东北,直至潞河源头的大马群山分水岭。
后世的张家口便是因明清时联通塞外、河北、山西,边市贸易而兴,之前的走私贸易便主要是往这里经过。
秦琅在仔细的考察过北燕州后,也不由赞叹这里不仅是兵家必争的要道,同时也是边境贸易的黄金商埠。
这里不仅是河北通往塞外的重要通道,甚至也是河东地区通往塞外的一个重要通道,还是河北与河东之间重要的通道,从北燕州沿桑干河河谷道往西南行,便进入蔚、代盆地,可直抵太原。而沿外长城一线西行,可进入大同盆地,抵云州、朔州,甚至向西还可以进入河套平原。
虽说这条路通太原,没有从太原直接东行越过井陉进入定州方便好走,但出塞贸易这条路才是真正的黄金通道。
秦琅看中了走私的暴利,但他不打算跟王君廓一样走私。
他现在有三万七千多人马部署充实在长城边境一线,还有一万多机动兵马在内线,所以只要秦琅愿意,他完全可以把走私通道完全给堵住。
但秦琅现在需要的是钱粮打仗,不是来辑私的。
因此他思来想去后,决定放开边境,重新开办边市,边市的地点,就设在四通八达的北燕州长城脚下。
他邀请河北河东的那些豪强大族等来开会,就是知道过去走私的就是这些人控制的商队。
秦琅不搞走私,他要搞边市。
但是他的边市跟以前的边市不一样,首先,秦琅的边市要收税,入市税,交易税,甚至还打算控制盐茶铁等的专卖税。
反正最终目的就是捞钱,捞很多钱。
小钱看不上,也管不了用,必须得是大钱。
从老百姓手里抢义仓粮,这抢不到多少粮,还会被唾骂,直接向富户开捐,也会被骂,所以开边市征税。
既然跟胡人贸易这么赚钱,那秦琅就给你们提供场地,让你们在我的场子里交易,然后我抽税,也不用你们偷偷摸摸的走私了。
这样一来,你们继续赚钱,还更方便,而秦琅则也从中分成赚点。这种合作赚钱,秦琅认为比直接从人家口袋里抢钱,更容易让人接受,而且也能赚更多。
“可是他们愿意分我们钱吗?”
“不分?不分那就别再想从我这走私,那他们就一文钱也别想再赚,孰轻孰重,他们应当比我更明白。”
“再说,我们也不是抢钱,我们给他们提供边市场地,甚至还要提供安全保护,在我的场子里,绝不用担心被人强买强卖,甚至是被抢劫越货的可能,这些服务当然也应当是有价值的。” hf();
第108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这些天魏征和李玄道都已经跟秦琅讨论了无数遍具体的操作过程,他们都觉得这事很有操作性。
现在,他们已经赶回军都关,向那些召来的代表们解释这个合作计划。
“凡入场交易,必须先登记,货物入场过关,先交二十税一的关税,可实物也可按估价付钱。场中交易,必须立契登记,双方交契税,卖方百税三,买方百税二。”
“此外,盐、茶、酒、铁皆列为特种商品,盐需要加征五税一的盐税,茶和酒则是二税一,铁则是一税一,另外所有粮食被列为禁售物·······”
“盐茶酒铁入市交易除需要另课专税外,还需要先在都督府取得货引。比如要运盐入市交易,那么首先需要到都督府取得盐引,每一张盐引可卖盐一石,要取得盐引,需要先运十倍盐引数量的粮食到都督府指定的边境军堡,交割完后可取得相应收据,都督府按市价付给粮款后,发给盐引,有此盐引方或运盐入市交易。茶酒铁引,皆需运粮到边境城堡方可换得引文。”
·······
说白了,这个边市虽让他们不用走私,交易方便,可得交税,税还很高,另外如盐茶酒铁这样的商货,光交税还不够,还得先为幽州都督府运粮到边境军堡中才能换到盐引,方可凭盐引卖相应数量的盐铁等。
至于粮食,禁止出境不许售卖。
这些规定一出,那些人都炸了。
“凭什么?”
“盐五税一?茶酒二税一,铁一税一?这么高的税,还要先贩粮运粮去换引?”
“入市税就二十税一了,交易还要有契税?”
“这不是抢钱吗?”
这些人纷纷高喊。
魏征看着这些几乎要造反的人,很淡定的揭开葫芦,先抿了口酒,然后才缓缓道,“听起来税不少,但相对于你们过去走私出塞贩卖交易的利润来说,不值一提吧?你们出去,最低的利润也有三倍以上,没错吧?”
这些人不满的道,“往塞外贩货,有多凶险啊,那都是拿命在拼!”
“你们也不用跟我说这些,总之呢,以后有五万幽州军镇守边境,是绝不允许再有越境走私了,违者皆以通敌卖国罪处置,斩立决,所有货物通通没收。”
“再者嘛,这税不管怎么加,你们完全可以把交易价格稍提高一点点,把这税转嫁到胡人身上嘛,你们不照样继续赚原来的利润?”
魏征的这些话,并不能让那些人满意。
说的简单,加价卖,但这么高的税全提价转嫁给胡人,胡人也不傻啊。
“诸位,即日起幽州边境全线封关,仅北燕州、檀州、蓟州几处长城边境指定边市可入市交易,话已经带到了,如何决定,你们回去禀报你们的东主,好好考虑一下吧。”
魏征对这些人并没有怎么客气,因为他觉得秦琅说的很对,这些人一个木碗就能换人家胡人一只肥羊,一匹布就能换一头大牛,这种暴利的买卖谁愿意放弃?
现在秦琅封关,但也还是留了边市,虽要交些税,可利润大头依然还是在他们手里的,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谁肯放弃?
在五万幽州军封锁边关之际,想继续赚这个钱,就只能跟秦琅合作,给秦琅分抽成交保护费,要不然,五万幽州边军的横刀可是即雪亮又锋利的。
而一旦他们都开始到秦琅设立的边市来交易,由秦琅垄断这些边市交易的话,秦琅到时抽成收税就能收到手软,还怕没钱养戍卫边军?
尤其是秦琅的货引制度,需要先运粮到边境军堡的做法,还能让都督府连买粮、运粮的麻烦也省去了。
李玄道看着下面一锅粥似的场面,担忧的对魏征道,“魏司马,我觉得秦都督想的过于简单了,这些人只怕未必肯听话。”
“那就看谁来先试试幽州军刀的锋利了,我相信等一些脑袋掉地后,这些人就会明白和气生财合则两利八个字的意思民。”
“万一他们通过关系,告到长安去呢?”
魏征不屑的道,“怕什么?这个关头,秦都督又不是以权谋私,这是为筹措钱粮军资,为抵御突厥,守御河北。这也只是边市,并不是在河北幽州各地征税,所以并不会影响到百姓,以前这些人走私偷渡,朝廷一点好处也得不到,现在搞这边市,百利而无一害啊。难道太子殿下被某些人吵吵几句,就要下令秦都督收手?”
李玄道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甚至他总是不自觉的半边屁股做到那些士族地主们的那边去,觉得秦琅这是奸计恶政,是开坏头。
“盐这东西又不稀罕,海水煮晒便得盐,甚至草原上的盐湖也有,水里的盐矿也有,为何还要对盐这般课重税?”
“草原上有盐湖不假,但懂得晒盐制盐的胡人可不多,也正因为原来盐交易方便,所以胡人的盐多数是从中原贩过去的。但是呢,这盐又是必须品,不管你是可汗还是牧民奴隶,人人都离不开盐,甚至战马都得食盐,因此对盐课税,就是一笔稳定而又可观的收益。”
“那酒呢?税比盐还高?”
“这是为了减少酿酒量,毕竟酿酒得耗费粮食,眼下要打大仗了,粮食宝贵。对酒征重税,那么酒的销量肯定会减少。”
这些话其实都是秦琅跟魏征说的,现在他对李玄道说出来,看着他一脸恍然的样子,魏征不由生出几分优越感来。
李玄道坐在那里,不由的开始联想,若是在天下各州县也推行这种工商税的话,那朝廷每年是不是要新增许多财政收入?
如果对天下所有的盐都加征盐税,那数目就更加可观了。
越想他不由的越激动,但想到后面,又觉得如果真的样样征税,连盐都课重税,那岂不是百姓的负担更重?到时连盐也吃不起了?
李玄道突然脸色大变,他觉得秦琅放出了一头恶魔!
军都关,秦琅听魏征禀报说那些前来的人都极为不满,纷纷拒绝了他的提议后,只是呵呵一笑而过。
“难道都督就不担心这些人真的都不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都是些鸟为食亡的逐利商贾,后面是那些贪婪的世家豪强,你以为他们会放过这样的一个财路吗?”
若是他们不经秦琅的地盘,想要继续过去一样走私到塞外去贸易,那就得绕很远很远的路,虽然丰州、云州方向也还可以出塞,但一东一西,相距何止千里,成熟的走私贸易通道,那价值可是极高的,谁会轻易放弃呢。
更何况,一个萝卜一个坑,西边的那些通道和地盘,也早就都有其它人占据了,他们是想去就能去的?
“放心吧,他们也许会想要尝试一下继续走私,我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好了,到时碰了壁,自然就会回头了,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还是那么大一笔钱。”秦琅算定。
“边市继续准备。”
“另外,你替我拟一个告示,准备发给七军四守捉等边军弟兄们,告诉他们,都守好边境,绝不放过一个走私犯过境。从今日起,以后每月边市所得税收,都督府都会拿出一笔来,专门做为给边军弟兄们的赏赐补贴。”
“抓获走私犯,查抄到走私货物者,重重有赏,每抓到一个走私犯,赏钱一千,每抓到一匹走私骆驼或一匹马骡,皆赏钱一千。”
“可若有谁敢收受贿赂,私放走私犯通关,只要被查到,皆按里通外国,通贼投敌罪论,直接斩首,绝不姑息!”
一边是重赏,一边是重处,魏征也觉得那些边军不敢乱来了。
“只是李谨行等过去就专门武装走私。”
“我会特别跟他交待的,他若是敢继续走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他老老实实的在边市互市交易,钱不会少赚多少。贪心不足,就是自取祸事。”
在边市交易,肯定不如深入塞外草原里去交易更赚钱,因为过去是直接跟牧民们交易,而现在边市贸易的话,肯定是以大批量出货给草原胡商为主的,批发的价格必然不如零售高,但如果能把量提升,收润却说不定会更高。
“我会抽调兵马,专门组建巡骑营和辑私队,既抓走私犯,也查那些受贿的边军,一经发现立即严惩,绝不轻饶。”
魏征提醒秦琅,“这事情都督还是早点向太子详细奏明,莫要让恶人先告状,让太子误会了。”
“多谢提醒,我这就写奏表。”
秦琅一边找笔研墨一边发牢骚,“本以为幽州之行只是来走一趟,谁知道现在走不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去了。娘的,镇抚司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嘴上念着镇抚司,其实秦琅是想玉箫了,长安年轻美貌的女校书的玉箫吹的可是很动听的,好久没听到,十分怀念了。 hf();
第109章 大开杀戒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城下。
幽州军士兵操练之声响震天地!
白阳军镇西北处,新开辟一边市,因是秦琅在长城上开的一个小门,门小如口,又由秦琅所开,所以虽官方定名龙关,可士兵们却称之为秦口,秦家口。
选择此处长城开口建市后,秦琅一面移驻军马,一面把原来附近各处通往关外的口子都封堵起来。
此时沿秦口垒起了土城、里面驻有幽州军士,巡骑、缉私队。再外面是木栅围起的市场,里面是正在成排建设的仓库、铺面、摊位等,还有客栈、饭店、澡堂等。
牛进达奉命坐镇北燕州,亲自镇守此处龙关,对于敢继续越界走私者,绝不留情。
此时道路两边,布满站笼,里面都是那些敢无视秦琅告示,继续铤而走险的走私犯们,此时夏日炎炎,这些被抓住的家伙全都被枷入站笼,这种站笼前高后短,而且高度不够,人进去站不直,只能屈腿勉强支撑,而偏偏笼口上还要枷锁犯人脖颈,这种上面卡着颈,下面站不直的站笼,绝对是极为要命的。
眼下又是酷日当头,枷在烈日下路旁,水都没的一口喝,这些人求爷爷告奶奶,哭号之声不绝于耳,但却没有一个幽州兵敢靠近他们,更别说收他们的贿赂给他们脚下垫砖或给水喝了。
牛进达治军严苛,执法严酷。
路边的站笼里站满了抓来的走私犯,而在关门前,还立着一排排的木柱,那里却是吊着一排排的幽州兵士,都是因为收受走私犯的钱货而循私者,被查到后全都被罚鞭刑,抽过鞭子后还要在这暴晒。
龙关边市现在还没有商人前来入市,可每天被抓到的入境走私犯却不少,站笼每天都在增加,甚至已经有倒霉的家伙因为挺不过刑罚而毙命的。
“求求哪位好心的军爷,给口水喝!”
“我是太原王家的人·····”
有人在求饶,有人还在嘴硬。
阵阵热浪下,远处出现一队骑士。
为首一名骑士身披细鳞甲,一把凤翅镏金镗提在手中,马鞍上挂着铁骨朵,背上负一把加长的环首横刀,腰侧挂一把弩机。
此人高大魁梧,虬髯短须面庞白皙一看便有鲜卑胡人血统。
在他的后面,跟着九名骑士。
这是一火十骑。
“头,你说咱们这次能得多少赏?”一名瘦长的骑士笑问道。
魁梧骑士回头瞧了眼他们抓回来的那些走私犯,足有五十人,驼队有一百多匹骆驼。
这可是辑私以来最大的一次抓捕战果了。
“上面不是早有赏格颁下,捕得走私者一人赏钱一千,缉得一驼马赏钱一千,另外视查缴货物还有额外赏赐嘛。光人和骆驼就能换赏钱二百来贯了,咱这回发了。”
“头,可咱们这次抓的人不简单啊,这些可不是一般的走私犯,他们走私的也不是一般的东西。”
······
牙城中军议厅内,牛进达听闻又有缉私抓到了走私者,还是大收获时,亲自迎出来。
“卑职龙关缉私营火长独孤燕云,拜见牛刺史。”
牛进达打量着他身后被牛皮索绑着的这群家伙,还有那足足百余骆驼和那满满的货物,不由的赞赏的道,“干的好。”
独孤燕云下马上前,“牛刺史,卑职初步审问,这些人身份不简单,他们是来自西面云州天成军的戍卒,一整队人参与走私,走私的货物更加惊人,全是横刀弓箭等军械物资。”
牛进达一听,不由的眼睛陡然瞪大。
“边军走私,还走私军械?”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走私行为了,这是通敌卖国行为。
牛进达立即亲自审讯这些边兵,一一查验身份,同时清查缴获物资,越查是越惊心。
整整一百多骆驼的军械物资,从几百钱一把的横刀,到价值数千钱的铁甲,此外弓弩羽箭等皆有。
“这些人是把天成军的甲仗库都搬空了吗?”牛进达大怒。
那队走私军卒的身份很快确定,这些家伙开始还很嘴硬,但牛进达直接命令大刑伺候,对这些家伙可不会客气,于是皮鞭棍棒再加点盐水铁烙等轮番上阵后,便大都招了。
果然是来自西面相邻的云州天成军的兵士,五十人全是来自于天成军。
带队的更是一位六品步兵校尉。
每一个都是边军,他们全是天成军使的亲兵。
“胆大包天!”
牛进达虽然也知道边境之上,守边士兵往往也会利用便利偷偷搞点回易走私的事情,但一般也仅限于倒卖点民用物资,可这天成军的守将太大胆了,居然敢贩卖军械。
不过牛进达有些意外的是,天成军走私队为何还要往这边来,难道不知道这边已经封锁边境了?
天成军驻于云州和北燕州边境上,位于洋河畔、长城下,他们北面也可以出关。
结果那位被打的死去活来的队正直言,说之前走私出境,都是沿洋河东来,然后在龙关这里出长城。
虽然天成军那边也可以出塞,但那边都是群山峻岭,道路难行。相反,龙关这里自秦以前便是出塞的古道,道路易行,交通方便。从天成军那边过来,沿着洋河孔道过来就是,好走,易运货,沿途还方便补给。
在幽州禁边之前,这里是一条极成熟的出塞商道,甚至都不能说是走私,因为朝廷根本不禁商人出塞,只是禁一些重用物资出境而已。
所以成熟的商路两边,会有许多货栈、饭店、骡马行等,补给方便。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这边已经封边,不许再私自出境吗?”
“听说了,可我们将军说不用理会。”
牛进达笑了。
“狗胆包天!这些军械又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负责送货的,具体什么货我不清楚,我们校尉让我送到塞外,说到时自然会有人来与我们接货。”
再问,他都称不知道。
“将这些人通通枭首示众,货物没收!”
那名队头大惊,“我是河东的军士,你应当把我交给代州都督处置!”
“交给代州都督?然后再把你们给放了?休想!”牛进达冷哼一声,直接挥手,独孤燕云便带着弟兄们上来,把这些家伙一个个拖出去。
一名军官劝说牛进达,“将军,这些人是代州都督蔺谟的人,我们就这样斩了,不合适吧?”
“眼下是什么时候?备战防突的战争时期,这些人走私军械里通外国,按军法自然可直接斩杀。”牛进达岂不知道这些人是归代州都督蔺谟管的,但若是把人交给代州,那这些人定能逃脱处置,开了这样的头,龙关边市更别想立起来。
“是否先请示一下秦都督?”
“也好。”牛进达想了想,觉得毕竟秦琅是幽州长官。
一日后。
秦琅听闻了这事后,亲自骑马赶到。
“想不到大敌当前,居然还有这等事情?既然通敌,那就直接斩杀,以后还有这种事情,直接处置,不用问我。”秦琅一来,看过审讯的证词,还有仓库里的证物,以及亲自审问了那些边兵后,阴沉着脸下了斩杀令。
“都督,蔺都督派了人赶来了,说要见都督。”
来人求见,呈上了代州都督蔺莫的书信,秦琅看了看,这个蔺都督说听闻手下边军私下回易,在幽州这边被扣住,于是来信要求把人交回给他处置。
这信里蔺莫口气挺大,把事情说的不值一提,似乎那些人只是干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有几分嫌秦琅故意搞事的意思。
秦琅把书信扔到一边,对牛进达和魏征他们道,“这个蔺都督我不怎么熟,我们有谁了解的?”
魏征道,“蔺谟前朝时本为河东鹰扬郎将,与天子有旧,后随天子太原起兵,大唐建立后,授银青光禄大夫,担任过太子左卫率,后任毫州总管,去年被拜为代州都督,节制代、蔚、忻、朔、云五州。”
“哦,原来是废太子的人,那他还敢跟我这么嚣张?”
魏征纠正,“确切点说,蔺莫是武德天子的人。”
“那他也没什么好嚣张的,难道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秦琅对于这种老家伙没什么好感,你说你是李渊的心腹,可李渊现在什么状况你难道不清楚?就算是你代州都督,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你不应当夹起尾巴做人吗?
居然还敢暗里与突厥走私,走私被抓了,还敢这么理直气状的来要人。
“魏司马,你立即替我草拟一道弹章,我要弹劾这个蔺谟,身受朝廷重任,担任代州都督,本该尽忠职守,守土卫边,却暗里派手下贩卖军械与突厥,资敌通贼,罪不可恕!”
魏征提醒秦琅,“我们只是抓到了一队代州边军而已,并没有证据可证明这些人是受蔺莫指使。”
秦琅却不以为意道,“有这些就足够了,至于其它的,那是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差事了。”
“把那五十人全都砍了,然后传道各州县,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就算是代州都督蔺莫的兵敢来我这越境走私,我也通通杀无赦!”
“还有,抓获的那些走私犯,不要光让他们在这里站笼里晒太阳,那也太便宜他们了,审讯之后,全都扔去服役做工,修寨挖壕,打造军械这些都缺人手,不能浪费了。”
“都督,最近有不少人来求情,想要把这些人赎回去。”
“赎?本都督难道看起来像是绑架勒索的山贼?还是说本都督那样贪财?告诉他们,我不管是谁家的人,可既然犯我规矩落我手里,那便没有人情可讲,他们不给我秦琅面子,我秦琅也不必给他们脸面。”
“若是他们愿意来边市交易,我举手欢迎,可若是谁敢继续无视禁令来走私,那么遇一个抓一个,遇两个抓一双,人财都别想再要回去。这次,我就点到为止,不深入追究,可下一次再抓到走私者,我不但抓人收货,还要追究到后面的东家,绝不轻饶。” hf();
第110章 征召还朝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他幽州都督秦琅前方吃紧,结果代州都督蔺谟却在后方紧吃,这种事情秦琅岂能容忍。
这官司就算打到金殿去,他都不怕。
更何况,这蔺谟还他娘的是武德天子的人,更可以肆无忌惮的跟他干了。他这一封弹章上去,李世民看了不知道要多高兴,没理由都要找点理由来把这些老家伙换下去,现在罪证把柄握到了,岂不刚好踢开。
魏征替秦琅细数了蔺谟十二条大罪,其中第一条重罪就是暗通突厥,武器资敌。
长安。
最近长安城突然刮起了一股风,从国子监到市坊间,有许多人开始在传说秦琅嚣张跋扈、骄横自恣。并说他到幽州后,冤杀开国功臣王君廓,诬王谋反,其实是故意设计陷害,图的是平乱之功,好夺幽州都督之位。
又说他杀王君廓、李瑗之后,强占了两人年轻美貌的妾侍和女儿,并且借备突之后,设施勒索河北士民,甚至对河北边军严苛,动不动就斩杀刑杖,并派兵劫夺商旅货物。
又巧立名目,巧取豪夺。
甚至是私调府兵,不顾朝廷制度法纪·······
在民间议论纷纷的同时,也开始有御史等上表弹劾秦琅,另外秘书丞郑玄礼也是十分积极,他上万言书,历数秦琅在河北三十六条大罪,称秦琅年少幸进,飞扬跋扈,借太子之威名,横行不法,祸害幽州······
李世民最近很忙,每天都在商议如何应对已经十分肯定会到来的突厥入侵之战,要分析判断突厥人的进攻路线,要调整兵马部防,要调集钱粮军械,这个时候,还要防着李艺、柴绍、李幼良、李孝常等这些天子旧人。
他每天宵衣旰食,一天仅睡两个时辰。
可这个时候,朝堂上居然兴起了一股妖风,全都冲着他的女婿秦琅来了。
各种弹劾的表章越来越多。
在李世民的桌上,本来还有一份诏敕,是拟拜柴绍为为恒安道行军总管,加幽州都督,去河北接替秦琅,镇守燕云地区,监视突厥后方。
但是现在,李世民已经不准备发出这道诏敕了。
用秦琅为幽州都督,本就只是权宜之策,可现在反对的人越多,李世民就觉得秦琅也许用对了。
那些弹劾秦琅的表章,李世民看过,大多都是胡乱指责,许多都只是冲着秦琅年轻等去的,真正言之有物的一些弹劾,其实也都没指到实处。
比如说秦琅横征暴敛,什么巧令名目征税,什么虐待军士,什么擅杀他镇军士,擅发府兵等等这些,其实真正的实情他都了解了,秦琅做的并没有什么错误的。
封锁边境,建立边市,边市里课税,甚至征召府兵等等,这些都是在他授给秦琅的权力之内的,是可以便宜行事的。
眼下防突备战,一切以应战为第一,秦琅没做错什么。
“二郎,喝杯参汤休息一下吧。”
长孙太子妃端着一杯人参汤进来,看着丈夫这段时间迅速销瘦,她十分心疼。
“你整天这么日理万机不肯休息也不行,身体若不行了,那又谁来统领朝政,谁来带领大家抵御突厥的入侵呢?”
李世民将又一本弹劾秦琅的折子扔到一边的箱子里,那口箱子全是装的弹劾秦琅的表章,已经装满了。
“有酒吗,孤现在想喝一杯。”
李世民平时不爱饮酒,可现在却很想喝一杯,压力太大了。
“殿下,还是喝杯参汤补充一下元气吧,喝酒更易伤身。”长孙把参汤端到丈夫面前,目光关切的望着他。
李世民无奈,只得接过。
长孙妃开始替丈夫清理几案,收拾整齐了桌面,看到那满满的一箱弹章。
“二郎,这些都是弹劾怀良的?”
“嗯,年少英才惹人妒啊,怀良在幽州做的很好,出乎我的意料的好,及时的平定了王君廓李瑗谋反,又能迅速的整顿幽州边军,加强防突备战,不比灵州李靖、并州李世绩、凉州秦琼他们做的差。”
长孙没有去看那些弹章,但如今朝野内外,到处是非议之声,她又岂会不知呢。
“二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怀良确实还太年轻了,这个年纪时,二郎你当年也才刚刚领兵呢,怀良现在幽州整顿边军,又开边市征关津市税等以做军资,这些确实都触动了好些人的利益。”
李世民又岂会不知。
“怀良虽年轻,可有能力有担干,幽州在他的手里正在迅速的强大起来,孤想把他的检校幽州都督二字去掉,就让他在那里好好折腾一番。”他感叹着道,“我大唐立国以来,征讨天下,河北最是不易,前后三战,十分艰苦,可就算战事平息已有三年多,但到如今那块地方还是没法彻底掌握,有太多的掣肘牵扯,这次就让怀良在那里好好的搅一搅这浑水,看看有多少隐藏在水底的大鱼,让他们都给浮起头来!”
弹劾秦琅的人越多,李世民便感觉河北的水越深,也越激起他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他李世民上次说要把丹阳公主许给五姓子,结果那些世族子弟全都跑出长安了,这事让他愤怒不已。
现在,这些人如此诋毁他的女婿,那就是在跟他李世民为敌。
“二郎,莫要冲动。此事臣妾另有看法!”长孙无忌一般不会干涉朝中事务,但秦琅也是她女婿。
“你说?”
“臣妾以为,不管怀良在河北做的有多好,可既然如今这么多杂声,就说明这事还是引起了震动。眼下又恰好是突厥即将入侵的关键时候,左右都抵不过一个稳字更重要。”
“二郎,怀良本就只是镇抚司丞,他在河北平乱之后就当调他回来的。”
李世民皱眉。
“难道要孤向那些人低头?”
“这不是低头,是以大局为重,也是保护怀良。不如先诏怀良回京,继续主掌镇抚司,至于河北幽州,可另选大将镇守,殿下可适当的对那些人让点步,给他们点甜头,稍加安抚,这样他们也就满足了,不至于再这个时候扯后腿。待到击退突厥之后,殿下那时再来重新理清这些便好。”
长孙的考虑,与李世民的角度不一样。
但也确实很有道理。
“可眼下这个时候,孤若是调怀良回京,那岂不是没罪而受罚?”
“那些人会不会得寸进尺?”
“敲一杆子再给两颗甜枣便好,既要让步妥协,也要适当敲打,把握好这个度就好。”
对于妻子的话,李世民认真的考虑起来。
“二郎,原本也只是让怀良暂时主持幽州,所以才加检校二字啊。现在怀良也算平乱有功,便将他召回朝,给予赏赐,既是表功,也是平息眼下这股暗流。”
长孙担忧的是现在河北河东的世家豪强们已经表示了对秦琅的强烈不满,这些弹劾也好,流言也罢,还只是他们的一个试探而已。
若是不把秦琅召回来,这些人明里暗里肯定接着会有无数的手段。长孙担忧秦琅毕竟年轻,眼下突厥又随时南侵,这种时候处于前线,后方还有无数人要扯后腿放冷箭,万一到时出了点差子,把秦琅折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对于秦琅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并不愿意折掉他。
·······
幽州。
秦琅再次见到了郑玄礼,隔了一段时间不见,郑玄礼身上的绯袍又变成了绿袍,一问,郑玄礼幽怨的回答被太子贬为秘书省从六品秘书郎了。
被贬官的原因自然还是他弹劾秦琅,当然太子给的贬官理由是他给太子的表章里用词不当,失礼。
最糟心的还在于因弹劾秦琅而被贬官后,居然还要来幽州给秦琅宣读封赏诏敕。
皇太子以秦琅平幽州王君廓、李瑗谋反,并安抚幽州有功,特进秦琅散阶为金紫光禄大夫,这是正三品的文散阶。代表以后秦琅不管职事是什么,俸禄都是按照正三品待遇给的。
十六岁年纪,居然就已经升到了正三品阶,还是文阶,这让郑玄礼羡慕妒忌恨万分。
随着这道诏敕一起到来的,还有授秦琅散骑常侍之职。
散骑常侍为从三品的职事官,隶属门下省。在南北朝时是属于散骑省,隋朝时并入门下省,后来废立无常,如今李世民重新设立。
不过这个官职品级虽高,但职掌是侍从规谏,实际上是位望通显而无具体职事的闲职,一般是用来做为官级官吏的荣衔,或是给一些德高望重的年老高官退居二线用的。
现在李世民授给秦琅,是要表明秦琅回京是有功升赏回去,而不是有过召回。
眼下,秦琅的本阶是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职事官则是从三品散骑常侍兼正四品上镇抚司丞,爵位是翼国公,勋官是上柱国。
“特赐锦袍金带御马入朝还京!”
秦琅先前拒绝了王君廊那一千户真封的转封,李世民这次便又给了他三百户真封,于是现在通前实食封九百户。
秦琅接下诏敕,脸上没什么变化,说到底还是被李世民召回京了,看来自己确实捅了马窝蜂,动了许多人的奶酪。秦琅对皇帝召他回去没啥不满,不玩就不玩吧,起码官阶还升了。
幽州都督一职李世民没有派人来接任,而是敕封自己的嫡长子李承乾遥领幽州都督之职,牛进达领幽州都督府长史兼幽州刺史,苏定方授都督府司马兼北燕州刺史······
李道玄和魏征都被征召一同返京,崔敦礼升从五品秘书丞。
还有一个消息,代州都督蔺谟改授右武卫将军,征召入朝。玄武门功臣,太子家令张公谨封定远郡公,接任代州都督一职。
燕州刺史、燕国公李谨行也被征召入朝,授左监门卫将军职。
秦琅之前定下的那些关税市税契税等,太子也特加以调整,边市行商征过税,每千钱税二十,住商征往税,每千钱纳三十。
另外对交易征收除陌钱,边市内的交易皆征收二十税一。
对盐茶酒铁竹木等征十税一的专税。
相比之前秦琅定的税,下调不少,其中过税就相当于原来定下的关税,从百分之五降为百分之二。住税等于是市税,也降为了百分之二。
除陌钱就是交易税、契税,下调为百分之五。连盐茶等专税也降为十税一。
李世民还降旨严格规定,这些税仅在幽州边境设立的十一个边市中征收,绝不许在边市之外征课。 hf();
第111章 小金库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站在军都关上,关城离幽州一百二十里,建在一条长达三十里的山谷间,两旁山峦重叠,郁郁葱葱,这里是幽州一景,号称军都叠翠,但这里更是长城最险要的关隘之一。
作为河北西北门户,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刻,秦琅望着那山川秀丽,居然有几分不舍离开了。
“三郎你放心吧,幽州在你的整顿治理之下,已经颇具气象,现在军民一心,士气高涨,如今诸军城镇戍皆兵员齐备,粮草器械也在源源不断的补充过来,三郎你回长安,我们会继续守好幽州。”牛进达站在秦琅身边道。
“那就一切拜托牛叔了。”
“是我要感谢你,你栽好了树,我却来乘凉。”牛进达颇有几分为秦琅打抱不平,如今幽州一切都井井有条,这时朝廷却召秦琅回京,太不应当了。
中山王承乾遥领幽州都督之职,实际上幽州都督府的一切军政还是要由牛进达这个新任长史来主持,让他做长史不过是考虑到他资历威望不足,之前刚以统军升郎将检校北燕州刺史,这还没一个月若直接拜幽州都督,肯定会有许多人不服。
秦琅对于牛进达接任幽州,倒是挺放心的,虽然他之前一直为秦琼程咬金副将,没什么独挡一面的经历,但这段时间相处,他办事雷历风行,有条不紊,治军严格。
“牛叔只要坚持打击走私,把边市弄起来,那么幽州边防就不用担心钱粮,以税养军备突守边,边军的钱粮军械足了,赏赐丰了,便不用担心打不好仗守不好边。”
牛进达感叹着道,“之前三郎你还计划要带我们主动出长城去扫荡一下关外的一些胡部,现在你一走,这事没法做了。”
秦琅原来计划不但要出关扫荡下长城关外的一些胡部,甚至还要对河北地区的燕山、太行,以及沿海诸岛、豆子岗、高鸡泊这些聚盗藏贼之地来上几轮拉网式扫荡。
扫荡关外,是为了清理出一片军事缓冲区来,以免突厥人容易渗透过来。对内剿匪,则是为了借机训练下兵马,甚至是清除一些隐患。
甚至是为震慑下那些河北的士族豪强们,杀鸡儆猴。
牛进达是担心自己威望不足。
“我虽然走了,但太子不是已经下诏敕维护了边市课税之事吗,就算下调了点税率,但还是肯定了边市的,你捧着这道敕旨,尽管严厉缉私便好,那些人以为把我弄走,就能继续从前的日子,是休想了。”
“我问过我婶子了,她不愿意回长安,会留下来。我建议继续由她担任都团练使之职,她在河北名声好,号召力强,若她来协助你,会给你不少帮助。”
李世民对于秦琅在河北招建德旧部设立团练兵一事,最终表示了许可。现在进行已经正式下敕,在河北地区组建团练兵,又称团结兵,土团。这与以前的乡兵有些类似,唯一不同的是,过去的乡兵是由地方士族豪强们控制的武装。
而现在这些土团,统一由朝廷点选编练,听从于都督府和各州刺史。各州设团练营,选任团练使统领,各级军官皆授武散阶。而团练兵不登记入军籍之中,但可免除本人租税,闲时为农,允许在家习练弓箭,秋冬追集训练,若遇战时征发协助官军境内防守,或是配合作战。
征发服役期间,给予身粮酱菜,任务结束,立即解散回乡,不长期脱离生产。
征发原则则是选择富户强丁。
朝廷这道敕旨一出,等于给团练定性,他们就是府兵之外的民兵,以弥补河北地方府兵不足,边兵数少的情况。朝廷没有把这些河北人直接点选为府兵,设立军府,主要还是要维护守内虚外,提关中以临四方的战略国策。
范愿等人都授了州团练使之职,各统一州团练营土兵,每营定额八百人。
窦红线以勇安郡主的身份,加都团练使之职,统领整个幽州都督府下的团练兵。
另外朝廷对于秦琅先前征发侨州置内附胡兵为团练一事,也予以肯定,幽州都督府组建了靺鞨团练营,契丹团练营和库莫奚团练营以及突厥团练营和铁勒团结营五个营,每营八百胡骑,皆由相应的内附胡族兵担任。
团练兵征选后可免本人税赋,服役期间有身粮,立功有赏,积功可授勋,总的来说待遇还是不错的,但比起府兵要差一些,没有军田授与等。
新建的十五个团练营,朝廷授予了许多内附胡人酋长、原建德旧部大将等散官,虽说散官无职只是散品,但也算有了官身,有官身就成了体制内之人,能享受到许多政治特权。
比如占田,比如门荫,比如入国子监,比如重婚纳妾,八议减罪等等。
“若是三郎你不走,这次突厥入侵咱们肯定是有机会立功的,到时可就白捡的功劳呢,可惜了。”
阿黄把一张采购清单递到秦琅手里,还在那里充满遗憾。
以眼下幽州整顿备战情况,加之这里本就不是突厥入侵方向,所以这次大战幽州方面本没什么压力,说不定还能找机会抄抄突厥人后腚什么的,妥妥的捡功劳机会。
“真要立功,哪里没机会呢。”秦琅笑笑,他目光扫过那张单子,发现上面采购的东西不少,什么突厥名马,辽东人参、貂皮、海东青,另外还有新罗婢、倭奴等。
“兄弟们没什么意见吧?”
这次跟随秦琅北上的弟兄,也算是名利双收,剿贼匪平叛乱镇边疆,个个都起码加阶一两级不说,还有不少积功授勋。秦琅又是个大方的,每次还都大方赏赐,从不吝惜,于是大家手里都得了不少的钱帛赏赐。
眼下要回长安了,秦琅干脆又赏了一笔。
不过秦琅跟大家说,不如大家把发到手的绢帛银钱等凑起来,由秦琅派人去采购幽州特产,然后运回关中卖出后再分发给弟兄们,这样大家手里的赏赐还能再赚一笔。
“弟兄们哪有意见,跟着三郎这趟出来,那是赚的盆满钵满,现在兄弟们对三郎可是奉若神明呢,你就是财神爷。”
之前秦琅自长安出来,便让魏昶从东西两市赊欠了大量稀罕货物运来幽州,顺便着还赚了三倍之利。
大家也不是傻子,这么好赚钱的机会哪会不愿意呢,大家都信秦琅,知道翼国公做事大方豪爽,从不会贪墨克扣兄弟们的那份,每次还要尽量多分些给大家。
“兄弟们若是有自己想买的东西,要用钱的话也可以先到我这里支取。”
魏征翻看着自己手里的账本,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回从长安出来带的那些货,出手就是三倍利,而他们的货在长安只首付了二成货款,这真是无本生利。
等回了长安,把这货再卖了,那镇抚司里兄弟们的赏赐都能再翻上两番,而且司里公款也能大赚一笔。
他暗暗算了下自己那份,不由咋舌,居然能有一千多贯。
太吓人了。
他现在是詹事府主簿,本是从七品下职事官,原来本品是宣义郎,这次河北之行散阶升了两阶为正七品下宣德郎,这个品级一年的禄米是八十石,就算加上职事田的田租收入,那也是相当有限的。
一千贯,仅凭那点俸禄一辈子都赚不到。
“三郎,这些钱会不会太多了些?”魏征有几分担忧的把账本递给秦琅。
秦琅随意翻看了几下,“多么?多还不好?”
“就怕被弹劾,说咱们以权谋私?”
“谋什么私?朝廷给各衙门公廨钱拿去放高利贷可以,我们拿这钱顺带着贩点货就不行?公廨钱又没进你我私人口袋,走的都是公账,账上的钱年节时给大家发点福利哪不行了?至于说弟兄们把自己的赏赐钱帛拿来贩点货带回长安,这顶多算是捎带而已!”
秦琅觉得这根本不是以权谋私,因为根本没谋私,是为公为大家谋福利,这是当领导的责任。
“老魏啊,你别七想八想,这些都是你该拿的,放心拿。你有没有打算买点什么回去,比如突厥名马,新罗婢女这些?”
在幽州买一匹上等的突厥名马,顶多也就是十贯左右,但若是到长安,这样的一匹名马怎么也得四十贯起,甚至有时能卖到七八十贯,这就是差别。
这里好马多且便宜,任你选择。
还有温柔的新罗婢女,长安名门贵戚家家教有,代表身份的象征,长安一个新罗婢女得几十贯,不比一匹名马便宜,但在紧邻高句丽、新罗的这里,一个年轻的新罗婢女顶多十来贯,还保证是真正的新罗女,绝不会是什么倭女、百济女、高句丽女冒充的。
“老魏啊,你也买几匹突厥好马,回去后给几位公子骑也不错啊,再买几个新罗婢女,给你夫人端茶递水的伺候,多有面子。”
魏征听了也不由的心动起来。
“三郎也买?”
“买,干嘛不好,这里又好又便宜,干嘛非要在长安挑那些别人挑剩下还死贵的?我已经打算买上一百匹突厥名马回去,再买她一百个新罗婢和一百个东瀛倭奴回去。”
“用的着那么些?”
“用不完可以送人情,还可以卖嘛,倒手不就又赚一笔嘛。”
魏征无语,不过最终还是决定也下单买些。
“这就对了嘛,等过些时候这封关的效果出来,到时这突厥马新罗婢肯定就要大涨了,现在买可是最划算的。”秦琅对魏征眨眨眼笑道。 hf();
第112章 一个蠢货而已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离开幽州前,牛进达苏烈窦红线李陆咄范愿等来送行。
老牛交给秦琅一张单子。
“这是幽州都督府和河北百姓献给太子殿下的,请三郎捎带回京。”
秦琅本以为只是些幽州土产,如豹尾、鹿角胶、人参、范阳绫、瓜子这些玩意,谁知道一眼看去,居然是突厥战马三千匹、种马一百匹,奴隶两千,黄金一千五百两,白银五千两,人参二百斤,豹皮六百张,獭皮一百张,范阳绫一千匹······“
种类多,数量也多。
这可真是份沉甸甸的贡单。
“牛叔,你这进贡也太多了点,眼下防突备战,钱粮多用于赏赐军士、制造军械为好。”秦琅觉得牛进达这个马屁拍的太重了点,幽州的那点家底他是清楚的,并没多少富余。
结果牛进达道,“这些可不是幽州都督府库里拿出来的,都是幽州内附的胡部,还有地方士族商贾豪强们进献的,大家你一点我一点,我不过是汇总而已。这也是大家对太子殿下的忠心。”
秦琅想了想,“我看这两千匹战马不如就留在幽州,大战在即,给兄弟们留着。”
现在幽州都督府下的兵可不少,各统军府的兵不用管,只算都督府下的边军和团练兵。
边军现在补齐,共有三万七千五百人马,团结兵一万二千,马六千匹。
按秦琅先前制订的衣粮军需,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之前已经拟定宣告,幽州守边将士衣赐分为春冬两季,春衣三匹,冬衣四匹,一个边军一年衣赐就要七匹绢,幽州近五万兵马,一年衣赐就需要三十五万匹左右。
而每名边军土兵一月支粮一石粟,一年十二石,五万人马一年就是六十万石。
而六千匹马的消耗也不少,一匹马的耗费比养五个兵还多,就算考虑到非战时消耗少些,起码也是要按一马三卒来算,六千匹马一年又得二十多万石。
这么一算,若是幽州战备状态维持个一年,那么人吃马嚼,就需要近九十万石粮食,三十五万匹绢,其次军械开销等也很具大。
此外,府兵们每火十人还自备六驮骡马,这些到了军营也是要由朝廷供养的,又是巨大的消耗。
这么大笔的军费开支,幽州都督府根本支撑不了,以往打仗都是由朝廷统一调度,一方开战,四面派兵,八方州县供应。
而现在朝廷全面集中备战关中河东陇右,物资都往那边集中,秦琅琢磨出了边市和团练这个法子,自己想办法解决军需钱粮开支人兵员不足的问题。
但边市还没能正常运转起来。
“三郎你且放心,这些马都是各胡部进献,钱银是各士族豪强们进献的,其中诸位团练使等带头表率献的最多。”
“这三千匹马我不敢留,马吃的多啊,一马抵三卒,一旦开战,一马甚至能抵五卒,现在养六千匹马都消耗巨大。我们幽州这次是以守御为主,所以对战马需求不大。先紧着朝廷那边!也减少点养马费。”
其实幽州当然也需要马匹,但牛进达知道朝廷更需要。
“边军的衣粮开销,虽然不小,但我们现在是一月一支,暂时还没问题,等边市运转,税收上来就不用担心了。而等击败了突厥,我们边军就可以减少一些,团结兵也可皆解散还乡,开销也就小了。”
马匹金银奴隶这些主要都是由内附胡人和新授为团练营豪强军官们献的,这些人是秦琅主持幽州时的利益既得者,现在秦琅要走,他们凑这笔钱让他带回长安进献太子,也是要继续维持新得的利益。
牛进达他们把钱银马匹送去长安,也是觉得突厥大战虽然即将发生,但不会持久,幽州五万人马也不会常期在编,一旦战争结束,那么幽州边境只要保持现在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的边军即可,开销可大大减少。
“牛叔啊,你这幽州都督府长史稳了,估计这场战后,就能正位幽州都督了,前途无量啊。”秦琅觉得老牛看似粗枝大叶,可心思挺细的,跟程咬金很像,怪不得能在秦王府诸将中选中来幽州呢,看这小心思,多会算计。
虽然秦琅觉得他挺赞赏这种算计。
遇事不先想着自己,而是先想着上司,这样的人肯定能得上司看中啊。
“好吧,东西我都替你们捎带。”
牛进达有些扭捏犹豫的又掏出来一张单子,低声道,“这是大家给三郎你准备的一点盘缠,还有给镇抚司兄弟们的一点心意。”
秦琅没伸手去接,只是呵呵笑道,“牛叔,这个不能收,不管多少都不行。我可以顺带着采买点幽州土产回长安卖,但不能收这礼,这是原则上的问题。”
“真的只是一点小心意。”
“那也不行。”
走的那天早上,牛进达早早让人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早饭,热腾腾的胡麻煎饼,加了许多羊肉的羊肉汤饼。
还有送行的酒。
秦琅坐在城门前搭起的送行凉亭里,吃了顿饱饱的汤饼,最后喝干碗里的酒。
“好了,吃饱喝足,我也该走了。这河北不知道多少人在盼着我早点滚呢,也就不留下碍他们眼了。”
来时一百多驮的队伍,离开的时候,骆驼增加到千头,后面还跟着五千多匹马,另外还有三千多奴仆。
这里面半数多是要献给太子的,还有半数是镇抚司公款采买的货物,另外小半是镇抚司一众人用赏赐钱帛一起采购的货物。
这么庞大的队伍出行,也挺不容易,因为队伍大,无法走运河乘船,只好沿运河官道缓缓南下,好在秦琅也不急着赶路。
当他踩蹬上马,挥手命令队伍起程后,秦琅还是没忍住回头望向高大的幽州城,心里不无几分遗憾。
半途而止,未能在这跟突厥大战一场,可惜了。
难得统领幽州六州,节制五万大军。
出幽州二十里,前方出现大群人拦住去路。
“卢某拜见翼国公!”
一位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上前,叉手见礼。
秦琅在马上打量了眼他,又瞧了瞧他身后那数百人,其中峨冠博带者数十人,一看便知都是河北本地的士族豪强。
眼前这人既自称卢某,那便肯定是范阳卢氏。
同行的魏征催马上前,在秦琅旁边介绍,“这位是范阳郡公卢承庆,范阳卢氏北祖房现任当家。”
秦琅知道范阳卢氏的大名,号称五姓七家之一。
魏征河北人,对于河北的范阳卢氏更加了解其煊赫,解释说自魏晋至隋,汉代卢植后裔等均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范阳卢氏一直是声高冠带,为世盛门。
“闺门之礼,为世所推。帝族之女,也要找范阳卢氏成亲,曾经一门尚三公主,当世以为荣,北魏时,帝族也争相纳范阳卢氏女为妃。北魏末年,太常卿卢靖的三个儿子,更是分别担任了魏、齐、周三国帝师,因此他们这一支更被世人称为帝师房。”
“那这个范承庆又是何许人物?”秦琅问。
“他是东汉大儒卢植十二世孙,其祖北周武阳太守卢思道,其父隋末时曾任河东令,后随武德天子起兵,立国后封卢松为范阳郡公,曾任太子率更令。不过卢松死的早,所以爵位便由范承庆袭承,范承庆一直在家丁忧。”
秦琅明白了这个家伙的份量,看样子他虽在家守孝未出仕,可却依然是河北士族领袖了,自己之前被各种非议,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这家伙在后面操作。
自己禁边课税,河北地头蛇的卢氏受损不小,今天却跑来送行,这有点意思了。
“没想到卢公来为秦某送行,受宠若惊啊。”
卢承宗一招手,便有一名仆人呈上一张烫金信笺。
“这是河北士族备下的一点薄礼,为翼国公践行,祝翼国公一路顺风!”
范阳卢氏最有名的是通经治史的传统家学,并且在书法诗赋方面也非常了得,后来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便是出自范阳卢氏。
范阳卢氏注重通婚联姻,几百年来基本上只跟五姓七家的其余六家通婚,有时也偶尔与当代皇族通婚,其余人家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能够一门娶三公主,一家出三帝师的人家,果然不愧是名门世族,但现在很明显,这卢承庆就是带着几分得意的嘴脸来的,他是想来看秦琅这个手下败将灰溜溜离开的样子。
可惜秦琅并没有表现出这种样子来,对于他奉上的礼物也看都没看。
“多谢卢公今日带河北的士族乡亲们前来送行,这份心意秦琅心下铭记,天色不早我也就不多留了,得赶着太阳不大多赶会路。总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我期待在长安能够早点见到卢公!”
河北是这些人的地盘,但长安就是秦琅的主场了,秦琅这回敬邀请,让卢承庆有些讪讪。
本来他想先向秦琅展示下河北士族的厉害,然后再给点钱财礼物示好,先打一杆子再给两枣,教训下这年轻的将门子弟然后就算了,也不想结什么怨。谁曾想,这年轻人还挺有脾气,被赶出河北了还这么傲,甚至还反向他们下了邀请战书。
“好的,等三年守孝期满,卢某自然要去长安,到时定会登门拜访翼国公!”
“好,我在长安等你!”
秦琅打马离开。
队伍扬起烟尘,卢承庆等赶紧远远避开。
“这小子还真是个犟种啊,先前得罪了荥阳郑氏,后来听说把博陵崔氏也给得罪了,现在这是连我范阳卢氏也不放在眼里啊。真是无知无畏啊!”
“一个蠢货而已!”几名卢氏子弟不屑说道。 hf();
第113章 孤亲守长安(第十五连更,求订阅!)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夏日炎炎,赶路十分辛苦。
返回长安的队伍庞大,又带着许多牲畜,于是只能每天早晚凉爽的时候赶路,尽量避开午间的烈日。
秦琅的两支亲军队,银枪效节队和黑云长剑队轮流开路。
“孝诚!”
午间,河北官道旁边一片树林里,秦琅躺在吊床上看到独孤燕云一身铁甲如标枪的站在那里为他守卫,不由的招手将他叫来。
“天气炎热,午间歇息,你也解了铠甲休息会。”
独孤燕云原本是幽州边军游骑,据说还是前朝独孤太后的本家远亲,鲜卑血统的混血,高大魁梧勇猛绝伦,一杆凤翅镏金镗横扫无敌。他在被安排巡逻缉私时,屡屡拦截擒拿走私者,代州都督下的那队边兵走私是被他拿下,还有一次更是带着九名手下把整整三百名突厥胡骑走私者擒下。
这彪悍的战力令秦琅对他刮目相看,最后直接把他从幽州边军特调到镇抚司,成为自己的亲军护卫,秦琅还以他为队正,组建了一支新的亲军队,赐名横冲落雁队。
这是一支骑兵队,个个骑射超群,铁骑横冲直撞,弓弩落雁穿雕。
“司丞,职下有任务在身,不能轻离。”
独孤燕云依然站立如枪。
秦琅翻身起来,给他递过去水壶,新打来的泉水,冰冷透彻。
独孤燕云看了眼,最终还是接过饮了几口。
秦琅见他尽忠职守,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又躺回自己吊床。树林里挺阴凉,大家或在睡觉,或是在小声聊着天。
秦琅睡不着,便找独孤燕云聊天。
独孤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
聊了许久,秦琅倒也终于知道眼前这位猛人为何他遇到时才只是个火长了,这人本事没的说,但就是有点自恃身份,或者说总是挂念着自己是八柱国独孤信的后代,平时吧跟其它人总是不太合群。
尤其是这人好干净,喜奢华,还好酒。哪怕都只是个火长了,还总是要一副王公子弟式的讲究。
军旅之中,没那么多条件讲究,大家都比较随意,偏偏他平时总是十分讲究,身上的铠甲衣袍总是要锃亮整洁如新,经常要洗澡等。
他的这些行为,让其它的同袍们总觉得他瞧不起他们,毕竟绝大多数府兵其实都只是小地主自耕农子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贵族官员后代,哪来那么多讲究啊。
除此外,独孤燕云打仗虽猛,却有点嗜杀,出手不留情,平时冷淡不合群,不喜欢去讨长官喜欢,于是乎这种人就被视为是刺头,甚至被上司觉得藐视上司,然后兜兜转转虽屡立战功,可每次都会被以各种理由处罚,导致从军多年还只是个小火长。
不过秦琅倒觉得这人挺不错,他更看重的是独孤燕云的本事,所以了解后觉得这人没大问题,便把他调了过来,还让他为首组建了横冲落雁队。
一路南下,每天的日子都很简单枯燥。
天不亮赶路,到了半晌时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息避暑,等到太阳西斜再赶一段路。
每天走走停停,因为队伍人多倒也不寂寞,偶尔还会有不长眼的贼匪过来打个劫,给大家添点乐趣。
把那倒霉不开眼的贼人俘虏,贬为奴隶,负责每天宿营时砍树挑水喂马挖茅厕立营栅,有时还会顺便去把他们的贼穴给犁一遍,顺便赚点外快。
罗通与李存孝两个孩子一路倒是有伴,窦红线留在河北,但同意秦琅把罗通从洺州南阳公主那里接去长安。
有空时教教他们武艺,或是读书识字绘画,两孩子虽年少,但都挺勤快努力,每天自己骑马同行。小突厥李存孝不会武,但很认真的学,他比罗通付出的努力和汗水更多,这孩子知道自己无法跟罗通比,虽然年纪差不多,可罗通已经是国公爷了。
长安。
李世民正召集重臣大将们在东宫议事。
凉州、灵州、并州越来越多的情报奏入长安,显示突厥的入侵迫在眉睫。
突厥还未越境南下,但朔方反王梁师都已经先一步出兵了。
李靖奏报,梁师都集结兵马八万,兵临夏州。
李世民召集群臣,不仅限于三高官官和东宫班底,许多重臣大将皆被召入宫中共议军事。
淮安王李神通、河间王李孝恭、江夏王李道宗、驸马都督柴绍、司徒窦轨等皇亲国戚也都参会。
殿中,并州总管李世绩派来的参军刘仁轨正在做报告,“曹国公已下令并州以北五州共计三十四县百姓,人口一万七千九百余户,尽数迁往雁门关以南。其存粮两万四千余石,牲畜牛马六千八百余头,也皆随人口迁入雁门关以南。来前曹国公让臣奏告太子,若北虏果真借我河东南下,那么管教他饿死在雁门关以北,绝不让其过雁门关。”
曹国公便是并州都督李世绩,坐镇太原。
他现在代北搞坚壁清野,就是要不给突厥人可乘之机。
清空代北,然后坚守雁门关、楼烦关一线,以并州太原为支撑,打一场防御战。
李世民听了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
“坚壁清野,如此一来,一万余户近十万人口被迫背井离乡,如此大规模的迁徏避难,百姓要吃多少苦。我担心饿不死突厥人,倒会饿死无数背井离乡的代北百姓。”
刘仁轨忙道,“请殿下放心,曹国公早有准备,代北五州百姓南撤,着并州等五州各对口安置一州百姓,原代北各州县官吏,依然要继续统领民政,治理刑狱。并州等对口诸州,也会安排南撤百姓垦荒屯田等,并会拔给粮食以维持生活,绝不是不管不顾。”
“南迁百姓一路上的牲畜死伤,也会由并州大都督府照件赔偿。”
新任民部尚书裴世矩皱眉道,“现在这季节,百姓垦荒屯田也来不及了,起码损失一季收获,官仓存粮也支撑不了多久。”
裴世矩原本是隋朝是杨广的心腹重臣,曾被称为五贵,此时已经是七十多岁年纪了,不过这人擅长外交,本事还是很强的。如今取代郑善果主持民部,他对于钱粮这块自然比较关注。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则直言,“南迁虽苦,可总比将他们遗弃在代北,被突厥人掳掠强,暂时苦一点,等我们打败了突厥,到时他们就又可以重返故地家乡,恢复生产了。”
裴世矩却并没有给长孙无忌这位太子第一心腹面子,直言道,“我还是觉得李世绩在并州的这防突备战有些消极。这方面还不如那位十六岁的翼国公,他在幽州可没有搞什么坚壁清野,移民南迁。”
“幽州这次本就不是突厥进攻方向!再说了,幽州有长城护卫!”长孙无忌反驳。
“幽州都督府六州,可不全在长城之内,北燕州不就跟云朔诸州一样都是在内长城外,外长城内吗?可你有听到说北燕州坚壁清野移民南迁了吗?没有,我民部接到的报告,是秦都督不但没有向朝廷要半点钱粮支持,甚至还主动想办法在北燕州等长城脚下开辟边市,征收课税,甚至还让商人运粮到边镇换盐茶引文,秦都督的幽州都督府下没撤一个百姓,反而还清理整顿边镇,征召团练,使的现在幽州都督府有边兵土团五万镇守边境,甚至刚还接到报告,说秦都督,不现在又是秦司丞了,他回长安时还带回来几千匹马,数千两金银等回朝,以助朝廷。”
这番话一出,大家都有些哑口无方,虽然也有不少人觉得并州和幽州的情况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起码表面上听起来,幽州这边做的确实比并州那边好。
并州大都督府,只是把代州都督府下的几州关外百姓通通一撤了之,而人家却反而还能增置兵马,反哺朝廷。
李世民听了不由的莞尔,他挥了挥手,“秦琅在幽州确实做的出人意料,但并州这边情况确实比幽州面临压力更大,坚壁清野的策略还是值得肯定的。”
大司马杜如晦这时也出声道,“此番突厥来犯,朝廷多番商议战策,最终定下的决策不过是紧守边隘,纵敌深入,坚壁清野,以待敌怠十六字而已。秦琅在幽州是紧守边隘,李世绩在河东是坚壁清野,李靖在灵州是纵敌深入,秦琼在凉州是以待敌怠,都做的很好,并没有对错之分。”
做为兵部尚书,杜如晦眼下压力很大,“据各方奏报的敌情,如今估算,此次除了梁师都的八万人马外,突厥颉利可汗当会有二十万骑南下。如此兵力,比武德八年那一次规模更大,眼下朝廷实在难以正面击溃敌人。”
李世民点头,“克明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朝廷的部署计划!”
“兵部的计划是两部份,一是据关城险要固守,让牛进达苏烈守幽州,令李世绩张公谨守雁门太原,令李靖秦琼守灵武,紧守关隘,不得轻易出战。另组建几支机动军团,以随时支援策应,以霍国公柴绍所部,蒋国公屈突通所部,燕王李艺所部分别策应三个方向。”
“为保万一,应敕命张公谨移师太行一线,随时策应支援幽州。另遣任国公刘弘基独领一军出秦、陇,策应秦叔宝的兰州、凉州。”
“若是万一突厥军突破关中西北门户,则当立即下令长安北面各州县村镇百姓,将粮食牲畜等尽迁入城中躲避,务必保证野无余资。”
“另外,朝廷当派一军出渭西以资武功,以确保京西安全,目前长安已经集结兵马五万七千人马,城内粮械充足,可坚守三月有余,东西勤王之师,最远二十天当能赶到长安城下,待敌粮尽,则我军反击,当可一鼓而下。”
李世民苦笑。
杜如晦的计划听起来很不错,但无法掩盖一个事实,他们面对突厥的大举进攻,只能分兵防守,不敢野外决战,更不敢主动御敌于国门之外,只能任人家一路大摇大摆的杀到长安城下来,寄希望长安城高墙坚,然后聚军围攻。
“孤十六岁起兵作战,还从没有打过这么窝囊憋屈的仗。”
“殿下,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是直接与突厥战于边关,胜算太低,一旦兵败,则危矣。”
李世民叹气。
杜如晦又道,“现在关键是是否要发出全面动员征发令,将关中之地以及荆襄等地统军府的府兵尽数征集。以现在的兵力,若要对付二十万突厥大军和八万梁师都叛军,还是十分吃力,凶险万分。”
“我军骑兵方面实在对比太过劣势,突厥骑兵可来去如风,难以防御,甚至若是到时突厥粮尽时撤退,我们也难以围歼追击。”
杜如晦等制订出来的计划,也只能是结硬寨,打呆仗,希望能够以更多数量上的兵马,和各处的关城隘口来把突厥军围住。
一直默不作声的谏议大夫王珪高声反对。
他原是废太子建成心腹,当年杨文干叛乱事件后,被皇帝李渊以离间皇帝骨肉之名被流放出去,如今被李世民征召还朝,并授以五品谏议大夫之职。
“殿下,杜公,臣请问,若不征发荆襄等地府兵,朝廷能不能守住长安?”
李世民霸气的道,“突厥若突破外围防御,孤将亲统领长安附近兵马守卫长安,迎战突厥!”
当年突厥大举入侵,李渊等吓的准备迁都襄阳避战,也是李世民坚决反对迁都。
如今再次面对突厥人的入侵,甚至比那一次更严峻时,李世民表示了抗战到底之心。
王珪听到这话,对李世民欠了欠身,“既然太子殿下认为能守住长安,那么臣以为实不宜再征发荆襄等地府兵了。”
“为何?”
“臣不久前刚自外地返回长安,一路所见,感触极深。连年征战,使的各地人丁锐减,就算以关中为例,贵为京兆都师,武德元年一府之丁不过万余。朝廷征薛举去其一成,征刘武周,再去一成,征王世充窦建德,又去两成。”
“而今年,眼见山东河南将起大灾,便是扬州东吴这富庶之地,今年也有歉收之端倪,今年只能指望着荆襄之地能略多些收成,以匀给其它地方一些赈灾口粮。若是现在把荆襄之地的所有军府全征发起来,那数万的府兵,十余万的民夫一动员,则今年的秋种便要耽误了!”
“我们不能光顾着眼前,还得看到归更长远些。”
李世民紧皱眉头。
他听出了王珪话外之音,“谏议大夫难道认为此战,我大唐倾国之力,依然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李世民和杜如晦长孙无忌等多次商议,拟定的战略,最终的目的是要引敌孤军深入,最终集结大军关门打狗,围而歼之,是要重挫颉利,要大胜的。
可现在王珪这话,却无疑是对此表示怀疑了。
李世民对自己统兵作战很有信心,之前所有的策略也是围绕着如何击败突厥重创突厥的,可现在。
“殿下,国朝方立,四海方平,今年又将有大灾,更加上京师、幽州之乱,人心不稳,此时制订战略,臣以为当谨慎保守一些,未算胜先算败,当审时夺势,量力而行,切不可孤注一掷。”
败?
李世民之前从没想过,可现在王珪提醒了他,万一败了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李世民突然感觉到一阵阵心底发凉。
刚刚经历玄武门宫变夺权的他,能否承受的起这一败呢?
良久,李世民点了点头。
“谏议大夫言之有理,此事容孤再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hf();
第114章 忍无可忍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丽正殿,观音婢见丈夫脸色苍白的回来,径直坐到榻上便沉默不语。
“二郎,可是哪不舒服?”
李世民抬头,望着关切的妻子,“观音婢,你说此次突厥入侵,孤会败吗?”
“二郎为何如此说?”
“孤之前拟定计划,欲与突厥颉利可汗二十万骑在长安城下决战,可今日殿上听王珪一语提醒,突然担忧起来。若是朕不能胜呢?”
李世民统兵多年,并不是没有败过,当年征讨西秦霸王薛举之时,便曾经遭遇了他这一生最大的一败,浅水源之败,那一战唐军几乎尽没,八大总管被擒。
虽然事后朝廷诏告,说此战非秦王之责,因为他当时突患疟疾,无法指挥军队,由刘文静代为统领指挥,结果他轻敌冒进导致大败。可事实上,那一战虽非他指挥,但当时唐军久困在外,就算他不病,可找不到决胜之策也一样要败。
那一战之后,李世民征讨刘武周,平王世充,败窦建德,破刘黑闼,所向无敌。
但此后他指挥的与突厥的几次交战,虽有小胜却没有取得过决定性的大胜,突厥不比刘武周王世充等,突厥铁骑之精锐,就算是当年杨广之时,以隋之强盛,亦曾有过被兵围雁门的惨状。
当年李家太原起兵入关中建唐不久,突厥军就南下攻入太原,李家根本无力抵抗,最后不得不献金银钱帛子女求和。就算到如今,大唐立国已经九年,但每年大唐都还得向突厥进贡金银财物,以求得边境安宁。
就这样,突厥还连年入寇,动不动就引兵入境劫掠,几次都打到泽潞,进入河东河北的腹心之地。
观音婢没料到向来自信的丈夫,会突然产生这样的自我怀疑。
她靠近丈夫,温柔的为丈夫揉捏肩颈。
“妾身只是后宫女子,不懂前朝之事。但也知道军略战策,当询问朝中大将,尤其是前线大将们的意见。二郎何不派使者前去询问凉州秦琼、灵州李靖、并州李世绩等意见?”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也觉得孤打不赢这一仗呢,那怎么办?”李世民扭头问妻子。
“如果大家都认为没把握,那就不打。”
“不打?”
“当年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也有白登之围,刘邦被困平城白登山七天七夜,后来采陈平之策才脱离险境,最终与匈奴订立盟约,以宗室女和亲冒顿单于,此后以长城为界,休养生息,最终才有了汉武帝时的大破匈奴!”
李世民一声叹息。
“当年我与父亲在太原起义兵之初,便向突厥始毕可汗借兵,此后突厥要求的金银赏赐越来越多,甚至后来见我大唐有统一中原之势,更不顾盟约屡屡入侵,刘武周、高开道等都得到过突厥的公然扶持,为了能够早日结束中原纷乱,我大唐一直隐忍,对突厥的无礼要求百般忍让,九年了。”
李世民咬着牙道,“九年,突厥一直百般欺迫。”
“二郎,若是没有把握,那何不再隐忍几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不也终灭吴国吗?三千越甲终灭吴,百二秦关终属楚啊,九年都已经忍了,何不再忍几年?”
李世民咬牙,“孤不甘心!”
·······
洛阳,北邙山。
秦琅带着罗通登上北邙山,来拜祭他的父亲。
这还是罗通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的坟墓,过去他都只是在洺州的猛将庙祭祀父亲。
“太平郎,给你父亲磕头!”
年幼的罗通跑拜,秦琅的义子李存孝也跟着磕头。
“行俭,你也来磕个头。”
秦琅招呼一个七岁的孩子,那孩子长的虎头虎脑,比太平郎大几岁,却跟李存孝差不多。
他便是秦琼再三交待要秦琅寻找的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的弟弟,通过镇抚司的大网,功夫不费有心人,终于还是在洛阳北面的卫州找到了他。当年裴仁基的一个亲兵带着他逃离洛阳,跑到怀州河内城乡下,不久他病死,裴行俭便由他的亲戚抚养。
那人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当年隋朝大将裴行俨的幼子,还只以为是他亲戚的孩子,就这样数年过去。若不是镇抚司全力寻找,通过点点蛛丝马迹找上门来,并最终通过孩子佩带的一件裴仁基遗物确认,只怕还真就从此在那长大了。
一壶国公酒,一柱香。
当年天下的两大万人敌猛将裴行俨、罗士信,如今都只化做了北邙山上一撮土。都说北邙山上坟最多,埋葬过无数的帝王将相,可历史如烟,多少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还在世上流传呢。
祭拜完下山。
洛阳城中,阿黄正忙着将一些幽州带回来的马匹奴隶等出手,洛阳做为隋朝都城,就算如今改朝换代,但居天下中心的位置,尤其是南北运河在此附近联通,因此现在还是很热闹。
失去了政治中心的位置,这里却隐有成为天下经济中心的趋势,金银钱帛、粮食商货,皆汇聚于此。
秦琅他们带来的那些好货,很受欢迎。
听着阿黄兴奋的禀报,秦琅有几份索然。
“三郎,太子殿下的口谕,给你的。”
李世民等不到秦琅回京,干脆派人来路上找。
来宣上谕的依然是郑玄礼,这个家伙现在沦落为秘书省的秘书郎,清水衙门里的冷板凳,还总被派来跑这样的苦差事。
听完上谕,秦琅陷入沉思。李世民派郑玄礼日夜兼程的赶来,只是为问他关于迎战突厥的建议。
“问我建议?”
秦琅苦笑,“臣的建议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而已,他要战,便来战!”
郑玄礼望着秦琅,“翼国公的回复便是这吗?”
“嗯,没错,就这句话,你替我转告太子殿下。再加一句吧,和平是金银钱帛求不来的,和平只能是打出来的。”
郑玄礼点了点头,郑重的拿笔将这两句话一句不落的记下,还拿给秦琅看过,秦琅点头,他撒了点香灰在墨上,然后合起,倒热蜡盖印封口。
“殿下交代见到翼国公,催下翼国公早点回京,说如今长安那边,需要翼国公。”
说完,郑玄礼不敢逗留,转身出门骑上马,便打马回长安。
三天后,灰尘仆仆的郑玄礼把那封信交到李世民手里。
打开看完,李世民不由的轻笑了笑。
“年轻人果然还是锐气十足。”
李世民这些天不仅向那些边帅大将们派人问策,而且也发下太子令,长安百官皆需要上表陈明自己的建议,甚至向外地州县刺史都督县令等问策,让他们上书言事。
百官们章表如雪,但李世民印象最深的还是镇抚司主簿马周的一封奏表,马周上表进谏,劝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专事征伐的秦王了,而是监国摄政的皇太子,凡事要从大局着眼,并说现在国家当下最紧要的任务是体恤民力,休养生息,所以要止征伐,兴文事,不要再一味的兴兵动武了。
这道奏章让他对秦琅的这个七品属下感了兴趣,派人仔细的调查了他的注色经历,知道眼下秦琅在外,镇抚司主要是由他在协助秦用主持镇抚司日常事务,而且此人能力不错,把镇抚司打理的井井有条。
马周还主持修建了长安的钟鼓望楼体系,在原来的武候街铺之外,建立了许多高大的钟鼓楼,上面置以钟楼军士。一改过去派武候巡骑传令开闭城门的做法,改用钟鼓传令,鼓声开启城门坊门,钟声为宵禁警令,并设计了一套旗帜灯火讯号,用以钟鼓望楼之间的信号传递,使的长安城这座巨大的都城里,讯息传递速度加快了许多倍,他甚至还设计了城门左进右出,车马在道路上一律靠右行的交通新规,使的长安城门、街道上的秩序大好。
李世民特召马周进见,在与他面谈了一个时辰后,对马周越发赞叹。
“这秦琅从武候街铺里捡下一个醉鬼,居然如此有才,真是了得。”
一个喊打,一个却说不要打,不过两人说的各都有理。
拿起笔,李世民亲笔写下一道太子令,授镇抚司丞马周,门下省值班侍奉,这也是个临时性的差事,跟当初秦琅的门下行走差不多,就是让马周随时在门下省候见,以备咨询参谋。
一个小小镇抚司主簿,能得到太子如此青睐,极为难得。
“再派人去催下秦琅,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路上慢慢悠悠,居然还沿途做起买卖来了,真是不像话。”李世民叫来郑玄礼,让他再去洛阳催秦琅。
郑玄礼心中叫苦不迭,又不敢违背,只好勉强应下。
洛阳城里,秦琅再次见到销瘦一圈,两条腿叉着走路的郑玄礼,听完李世民的口谕,秦琅当即动身。
七月二十九日,秦琅终于返回长安城,一入城,还没来的及先去平康坊家中见玉箫,结果东宫的使者已经在半路上把他拦下了。
“太子殿下知你返京,召你立即进见。”
“我回家先换身衣服可好?”
“不行,太子让你立即进见。”
秦琅叹声气,只好跟着往东宫去。
一入东宫,他被内侍引入显德殿。 hf();
第115章 突厥饮马渭河北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显德殿里,气氛凝滞。
秦琅入殿,看到此时殿中聚集了三十多名文臣武将,每个人的脸上都十分严肃。
李世民看到秦琅入内,对他招了招手。
秦琅看到老程今天格外认真的跪坐在那里,于是便凑到他旁边坐下。
“程叔,发生何事,大家这么严肃?”
老程一改往常见秦琅时的那副轻松模样,“突厥人来了。”
今晨,驻于长安西北的尉迟恭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紧急军情,颉利可汗的突厥大军前锋出现在了长安以北的高陵、泾阳一带,延州、原州、绥州、岐州一带也纷纷出现了突厥的骑兵大队!
秦琅迅速在脑海里显示出一副关中地图,然后一一找到程咬金说的那几个州,延州、绥州等离长安还算有几百里路,可泾阳、高陵是什么鬼,那就在长安北面,就隔了一条渭河啊。
“这么快,难道边关俱已沦陷?凉州没事吧,我阿爷可还好?”秦琅赶紧问道。
程咬金摇了摇头,“这次我们边境上守的很好,诸将奉太子之令谨守边关大城,守城不出。”
“那突厥人这是?”
“他们没攻城,绕城而过。”
“绕城而过,颉利这是疯了?”
颉利疯没疯不知道,但目前各地奏报上来的突厥大军数量是十八万到二十四万之间,但其中有没有包括朔方梁师都的八万兵马,还不确切,此外,颉利汗帐的位置也还没有确定。
殿上。
李世民正在听取江夏王李道宗的军情简报。
一副巨大的地图挂在那里。
“先前梁师都发兵八万攻打夏州,后方统万城空虚,但李靖判断颉利大军已至边境,正窥视灵夏,有意用梁师都引诱守军出击,然后以骑兵军团突袭夏州或灵州,以夺取朔方重镇,做为其南下支撑点。”
“李靖因此命令全军坚守不出,梁师都佯攻夏州,其实也是实攻方向,但其始终未能引出灵州的李靖,颉利诡计不成,又进攻夏州不利后,便大军干脆绕夏州而下,直奔长安而来。”
李世民点头,看表面此次突厥大军迅速抵达长安附近,是李靖这个灵州都督不肯增援夏州,没能拦截住从夏州方向南下的突厥大军,有纵敌之嫌,但实际上李靖是严格遵守了李世民的战略部署。
“眼下突厥大军虽然已经抵达长安附近,但我北部防线还是完整的。榆林虽然失守,但榆林地处平川,无河流山川之险,无长城之阻碍,且城池不大,榆林也是历来突厥南下入寇的必扰之地,人口牲畜年年南迁,如今一片凋零,粮草牛羊均极其贫乏,颉利拿下了榆林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根本无法为三万以上的军马提供粮草支持,更别说三十万大军。”
他缓了一口气。
“突厥颉利与走狗梁师都联兵三十万南下,气势汹汹,可实际上却是行险用兵,过去突厥南侵,都是劫掠边境,然后逼迫我们献金求和,而这次,他居然想要兵临长安,那就是作死。”
突厥以游牧为主,不事耕种,这次选择在秋季入侵,此时突厥人的战马吃了草籽正是骠肥体壮之时,就算长时间作战,战马也能支撑的住。但是朝廷这次河东、灵武两个方向重点布防,封死了突厥迅速突进的道路,这使的现在颉利选择从夏州一线南下,这其实是最差的一条攻入长安的路线,沿途要翻越戈壁荒漠,要翻越黄土高原,这是最贫瘠的一条路线,根本无法为颉利的大军提供粮草支持。
现在颉利虽抵达长安城下,可是灵、夏、秦、凉、泾州这五大战略节点一个都没丢失,全都完整的还保存在唐军的手里,尤其是现在唐军与突厥军还未交战,实力保存完整。
因此虽然颉利兵临渭河边,但李世民还很镇定。
“朔方梁师都未能攻克夏州,所以就凭他本身的粮草,自己都供应不足,更不要说供应二十万的突厥大军直抵长安做战。”
李世民越说越兴奋,一拳砸在几案上。
“颉利单刀直入,看似凶猛无比,可实际上却已经是孤军深入,他就算来到长安城下又如何?孤亲自坐镇指挥防御长安,只要守上半个月,颉利拿不下长安,光靠骚扰乡村根本无法支撑起其二三十万人马的日常用度。”
“诸位,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颉利抵达长安城下,我们就已经赢了一半了。他来的军队越多,我们胜算就越大。”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的兴奋起来。
李世民说的没错啊,谁打仗敢这样绕过边防无数城池大镇,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穿州过境的直入腹心数百里?
颉利太浪,竟然敢越塔,还强上高地?
虽然在过去,突厥人也数次采用这等战术深入河北河东等地,但不同在于,深入河东河北腹地,朝廷重点守幽州、太原、洛阳、潼关、长安这些地方,他们可以来去自如。
但现在这次他们来的是长安,这是大唐都城,是必守之地,再一个,关中是大唐最核心地区,大唐的军府在长安就有二百多个,另外番上府兵和北衙军还有数万呢。
古代打仗,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攻防战?
为什么有的时候死攻死守一座关城要隘?难道就没有其它路可走了?当然有,但问题是,以这个时代的条件,如果你敢绕过一座坚城堡垒,那么你的后路就等于被断掉了,你的粮草辎重就别想安全通过,所以越是那些大城重镇,越必须拔除攻占,否则,有这样的重镇大城做支撑,那后方就别想安宁,后勤粮草辎重也别想通过,甚至随时可能要被断后路,包饺子。
可突厥人借着骑兵机动迅速,居然想来个斩首战术,直突长安城下,以十几二十万的骑兵赶在外围的兵马回援前攻破长安城。
可是他们没想过,颉利的大哥十几年前就玩过这招,当时是突袭雁门,围隋天子杨广,可是猛攻许久,都始终拿不下雁门城。
雁门只是边疆上的一座城池,始毕几十万人马都拿不下,现在长安这样的大唐都城,颉利十几万人就想拿下?
不过秦琅也看出来,这招还是很危险的,放突厥军直抵长安城下,而不是步步拦截,层层阻击,虽免了跟突厥在野外大战的不利局面,但万一长安城没顶住进攻被攻破了,那就真玩砸了。
“此刻起,孤授任江夏王为长安城最高城防主官,由他负责长安城防一应事务,长安城内城外,所有兵马,此刻起不管原来是元从禁军,还是南衙禁军,不管是哪个卫府的,统统重新整编,皆交由江夏王提调节度,原在京各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皆俯就统军、别将之职。”
让正三品的大将军,三品的将军来当统军,别将,这可是非常之时非常之法了。
“秦琅,暂由你检校东宫左司御率,统领太子旅贲军,护卫东宫。”
整个长安的军队,李世民就留了一个旅贲军护卫东宫。旅贲军是东宫六率中的左右司御率的军号,从十二卫到东宫六率,都还各有军号。
比如左右骁卫,军号豹骑,左右卫,军号骁骑,左右屯卫,军号羽林。
而东宫六率里左右率军号超乘,左右司御率军号旅贲。
程咬金率领的超乘军都已经编入到李道宗的长安防卫军里,李世民身边就剩下百骑和旅贲。
百骑交给侯君集统领,旅贲交给秦琅。
秦琅也没明白,怎么李世民选中自己来临时统领旅贲军,但既然点了他名,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当即和侯君集上前领命。
此外长安的原北门屯营,南衙番上府兵等,各内卫翊府等,全都划到李道宗麾下指挥,一千人一营,由一位大将军或是将军担任统军,由中郎将担任别将。
“孤已经传令李靖镇守灵州不动,刘旻镇守夏州不动,李艺镇守泾州不动,牛进达镇守幽州不动,并调其它诸路兵马勤王长安。”
“凉州都督秦琼率三万兵马沿泾河河谷东进,驸马都督柴绍率兵两万渡过渭水向岐州地界进发,洛阳的屈突通率洛阳集结的五万大军向潼关赶来,最多七日,可抵达京郊。”
并州都督李世绩,代州都督张公谨已经率八万大军离开太原南下,最多二十几日便可抵达。”
“都督任瑰率领的三万兵马此刻已然渡过漳水,这一路最慢,但一月内必达。”
李世民之前听取了马周、王珪、戴胄等大臣的建议,没有向荆襄淮南江南等地征发府兵,以确保今年南方的生产不会耽误。
秦琅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下,四路边军不动,约十万人。五路边军南下勤王长安,勤王军共计二十一万。
这里面估计还有部份辅兵乡勇在内,但确实已经不少了。
勤王军最快的七天内可抵长安附近,最迟的得一个月后才能从河北山东赶到。
大战在即,李世民部署战略后,开始给秦王府心腹旧部们加封官职。
长孙无忌加左武候大将军、尉迟恭进右武候大将军,程咬金进右武卫大将军,段志玄为左骁卫大将军、侯君集授左领军大将军,刘师立检校右武候大将军,张亮检校左卫大将军········ hf();
第116章 临危受命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因为秦琼和尉迟恭两员心腹大将都不在长安,领兵在外,李世民还特意让另两个心腹张亮和刘师立暂时检校两卫大将军,把这两卫依然交到自己心腹手里。
等商议到最后,李世民召侯君集与秦琅留下另有交待。
侯君集领百骑负责护卫太极宫里皇帝的安全,而秦琅领旅贲军则负责太子妃和中山王承乾的安全。
秦琅看了眼侯君集,这家伙上次玄武门之变时就是奉命带死士攻入长生殿,软禁了李渊,现在李世民依然还是让他带上百骑去‘护卫皇帝’,看来是担心在这个关键时候皇帝有什么想法。
至于他被安排去保护长孙太子妃和承乾,估计一来是上次玄武门之变时他救援过宏义宫秦王府,二来自己现在是东宫女婿,关系更亲一些。
侯君集也瞧了秦琅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直接对李世民道,“殿下,臣以为如今这个时候,有一件事情其实更是当务之急,不能再等了。”
“什么事?”
“让陛下退位为太上皇,让殿下登基即位。”侯君集直言。
李世民一怔。
“殿下,眼下突厥兵临长安城下,这种时候只怕有些人又会起什么非份之想,与其日夜提防,还不如直接请陛下传位给殿下,如此一来,殿下登上大宝之位,便彻底堵死了那些人的妄想,也能让朝野上下军民一心,更加全心抵御突厥。否则,若是到时颉利可汗兵临长安城下,打出什么不好的旗号来,咱们便会进退两难,臣请殿下三思!”
自六月初四玄武门之后成功,到现在转眼也已经过去快两个月时间了,这些日子里李世民忙个不停,中间还发生过李瑗王君廓谋反事件。
但总算还是把局势安稳下来了,若是没有颉利入侵,原本李世民与心腹们的计划是在明年正月初一即皇帝位的。
现在侯君集这个时候提出这事,李世民既意外,但又不免十分满意,侯君集果然还是自己的心腹肱骨之臣啊,能够为他操心这些问题。
李世民抬起眼皮,瞧了瞧秦琅。
结果发现这个女婿居然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样。
这小子,当初劝自己抢先下手可是上窜下跳,怎么现在倒这么淡定了?
“怀良?”
“殿下?”
“君集所言,你觉得如何?”
“侯大将军说了什么?刚才臣一时走神,没听清。”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侯君集则直接又把话说了一遍,秦琅故做深思状,好一会才道,“殿下,臣以为啊,这传位之事啊,若是能够由皇帝陛下主动提出来,然后太子殿下再推辞几番,最后无可奈何之下,临危受命,这才是最恰当的。”
李世民怔了一下。
侯君集也愣了一下。
两人思索了一下,才发觉秦琅说的居然非常有道理,若是由皇帝主动提出传位太子,并且太子还推辞再三,那么如此一来,就能向天下臣民们显示出太子并非那种贪权夺位之人。
甚至还能体现出父慈子孝的一面来。
端的是神来一笔,绝妙计策。
李世民不由的拍手称赞,“好,既然这事情是三郎你提出来的,那就不如由你去想办法,让陛下主动提出传位。”
秦琅顿时恨不得给自己抽十几个大嘴巴子,这没事瞎得瑟个啥呢,好好的给自己又揽这么一个任务来。
劝李渊主动退位啊,这任务是那么好完成的吗?
“殿下,侯大将军正好要护卫陛下,不如就让侯大将军捎带着把这事办了好了。”
可李世民却道,“这事君集不太合适,你现在也是陛下的孙女婿了,还没有去拜见过陛下吧,正好带长乐去拜见陛下,然后把这事办了。”
秦琅一张苦瓜脸,“殿下,我人小言轻,这种大事我觉得要不请几位宰相出马?”
可李世民却道,“这事情还是不要搞的太过兴师动众了,你也别推三阻四的,痛快点。”
见状,秦琅只能无奈的点头应下。
“那臣试试。”
“局势紧迫,若大战之前能完成此事,对局势能有些帮助,明白吗?”
“怀良,你镇抚司里那个马周,孤很欣赏,是个人才,孤打算把他调走,你没意见吧?”李世民突然转移话题。
这事秦琅倒没想到,不过也不意外,毕竟历史上虽然马周没遇到自己,但他遇到了中郎将常何,在常何府上做门客,后来有次李世民让臣下上表进言,常何大老粗哪懂这些,于是马周为他写了一篇表章,进陈了几十条建议,李世民看后好现条条都十分好,于是怀疑这不是出自常何之手,召来常何询问,常何倒也光棍,直言是自己门客代自己所写。
于是李世民召见马周,与他一番长谈之后,立即授给马周官职,此后马周平步青云,最后一直做到了宰相之职,可惜因为得糖尿病死的早。
想到这,秦琅心里记下,看来得找机会好好劝说一下马周,以后酒少喝点,否则这糖尿病一得上,又好饮酒又忙于工作,只怕还得英年早逝。
“还有魏征,他这次随你去河北,也是表现十分出色的,魏征这样的人才,放镇抚司里委屈了,事实上,继续做太子詹事主簿也是委屈的,孤打算把魏征调任秘书监,参预朝政。”
这下秦琅是真惊讶了。
太子詹事主簿不过从七品小官,而秘书监可是从三品职,是秘书省的长官,就算让魏征以低阶任高职,可这也相差太多了。更何况李世民居然还要给魏征秘书监后加一个参预朝政的衔。
这玩意可不得了,相当于列席常委会了,几乎相当于半个宰相了。
原建成的太子中允王珪现在不过是五品的谏议大夫,为何给魏征这个原太子冼马这样火箭式的提升?
“殿下,魏征河北之行论功提升了散阶两级,但现在不过是正七品下本品,授秘书监有些不太合适吧?”秦琅小声的道。
“孤不是听说你与魏征关系很好,还合伙酿酒办酒坊,怎么现在却不愿意他高升?”
“这倒不是,魏征确实很有本事,也很正直,只是我怕殿下这升他太快,引的别人非议妒忌,倒是对他影响不好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
“孤都不怕,魏征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所有人都妒忌他又如何,他只要干好本职差事就行了。”
秦琅心里一听,卧槽,李世民还真无情啊,这么一来,魏征以后还真就只能当孤臣了。
他心里为魏征默默念了声自己多保重吧老魏。
出了显德殿,秦琅奉令到丽正殿去拜见长孙太子妃,长乐郡主李丽质早已经在母亲身边等候秦琅多时了。
“三郎哥哥,你有没有给丽质带礼物啊?”长乐笑着问。
秦琅便从身上掏出一个锦盒递上。
“我在幽州寻得一物,特意为此物设计了一样饰物,在洛阳请了有名的大师打制而成,特意为郡主准备的。”
李丽质听说,十分欣喜。
“原来三郎哥哥真的为丽质准备了礼物呢,还这么用心,是什么啊?”
她蹦跳着过来,欣喜的伸手接过锦盒,迫不及待的打开。
“哇,是指环呢。”
长孙太子妃也好奇的望来,却见打开的锦盒里放着一只指环,黄金打造的环圈,然后上面镶了一个黑色的珍珠,那珍珠十分美丽,镶在指环上更衬的这指环与众不同。
何以道殷勤,绕指一双银。
向心爱的姑娘赠送戒指是古代早已有之的事情,甚至魏晋南北朝流传下来的许多诗词里还有诸多记录。
在唐代,戒指称指环,也是定情信物,故此未订亲的姑娘是不能戴指环的。隋代有位叫丁六娘的姑娘写过一首诗,欲呈纤纤手,从郎索指环,说的就是这个。
指环虽小,但在那些姑娘们的心里,却代表着美好的爱情。
这枚独特的黑珍珠指环,那么的与众不同,李丽质十分喜欢,立即就要秦琅给她戴上。
“三郎帮我戴上!”
秦琅呵呵笑着接过黑珍珠指环,亲自为李丽质戴上。
“哇,刚好呢,三郎哥哥,好合适啊。”
“我特意交待匠人师傅按你的手指尺码订制的,自然合适。”
“三郎哥哥怎么知道我手指大小。”
“上次我们拉钩时我就记下了。”
“哇,三郎哥哥好有心啊。”小女孩满脸笑意,笑靥如花。
长孙太子妃看着秦琅对女儿温柔的样子,心中觉得十分温暖,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也套着一枚黄金指环,指环上还镶着一枚红宝石,这枚指环,正是当年刚订婚时丈夫送给他的礼物。
多年过去,丈夫送过她无数的礼物,各式各样的首饰,许多都比这件更华丽,可她却始终还戴着这枚指环。
自己会戴它一辈子,直到生命最后一天,并最终将它带着到黄泉之下吧,她想着。
“郡主,当我在幽州看到这枚黑珍珠的时候,便觉得它是那么的与你相似,同样的美丽,同样的独一无二。”
把丽质哄的开心无比后,秦琅向长孙妃提出了太子让他带丽质去太极宫拜见皇帝的事。
长孙想了想,“还是我带你们过去吧!”
她担心太上皇会为难秦琅。 hf();
第117章 平凡之路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极宫内。
李渊身着睡袍歪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一名乐女弹着琵琶。
内侍赵雍近前,“宅家,太子妃来拜见。”
李渊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是抬手挥了挥,不耐烦的道,“不见。”
“长乐郡主也来了,还有郡主的郡马都尉。”
李渊睁开眼,“是秦叔宝的那个庶出子?”
听说是太子妃带着秦琼庶子来拜见,李渊气的坐起,“朕待叔宝向来不薄,想不到六月初四日,他却如此回报我。”
“那奴婢让他们回去!”
“不,让他们来。”李渊想了想,咬牙道。
秦琅第二次踏入太极宫,上一次来时他顶盔贯甲提剑骑马而入,恍惚间觉得好像还是昨日,再进宫,李渊依然还是太极宫的主人,可却已经只是这座宫的主人了,他的影响力已经出不了太极宫。
太极宫诸门封闭锁死,锁眼里都灌满了铅,只留有北门玄武门可出入,但也门禁森严,玄武门日夜有李世民的心腹卫队把守,出入必须得有李世民的手令。玄武门外,左右各屯有一营北门屯营,原来的屯营兵士是天子元从禁军,如今皆换成了原来秦王府的玄甲骑,另有百骑统领。
穿过这一道道封锁守卫,进入宫里,当日玄武门内的临湖殿、海池、长生殿等战场,早已经找不到半点宫变痕迹,但是一路过来,也看不到什么内侍宫人侍卫。
宫里面原来的千牛、亲卫等俱调走了,现在宫里只有东宫左卫率的巡骑每日会过来巡逻几遍,宫里当值的侍卫不满百人。
就连原来宫里的宦官、宫女,也被李世民以体恤宫人宦官年老为由,将三千名宫人放出宫外,宫里一下子减少了大半人。
宫里们平时不敢随时走动,于是便越发显得萧条寂静。
地砖缝里居然长出了挺长的野草,也未有人清理,那知了一声声的叫唤着,再无人来捕捉。
秦琅东瞧瞧西望望,跟着太子妃母女身后不远,千牛备身程处默带着一队侍卫护送他们。
“最近陛下心情不太好,你一会小心点。”
程处默腰佩千牛刀,凑到他身边小声提醒,“这两月宫里被杖杀的宫人宦官已经有十几个了,都是些小事,但被陛下杖杀。”
“就今天早上还又杖杀了一人。”
“为何?”
“他服侍陛下吃早餐时放了个屁,然后就被杖杀了。”
皇帝吃早饭时放屁,那明显是无礼不敬,正常情况下也得受罚的,因为就算是朝廷大臣,在参加朝会时如果放响屁也是要被参的,可放个屁就杖杀,明显就过了。
程处默对兄弟秦琅倒挺照顾的,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其实那家伙只是倒霉,今早太史令傅奕入宫面圣奏报天象异变。”
“最近有什么天象异变吗?”
“傅奕说是出现了五星相叠的天象。”程处默悄悄的道,“他说五星相叠意为变天。”
这都是禁中机密,程处默现在跟秦琅说,其实就是泄露禁中机密,若是被追究是能处死的,当然他相信秦琅也不会出卖他,再者李渊也追究不了他,毕竟朝廷现在是太子说了算。
秦琅若有所思,太极宫这么守卫严密,傅奕肯定私自进不了宫的,看来这是李世民让傅奕进来的,以天象来暗示李渊。李渊明白其意,心中恼怒,所以最后迁怒了那个放屁的宫人。
这说明,李渊并不愿意接受退位的暗示啊。
看来今天自己的任务会比较艰难。
两仪殿前。
李渊的殿中省殿中监赵雍高声唱喝,“皇太子妃、长乐郡主、长乐郡马翼国公秦琅觐见!”
这本来是由其它内侍官员唱喝的,可如今宫里处处减人,便由他亲自来唱名了。
两仪殿内,宏伟辉煌,可此时却只有李渊歪坐在殿上,殿里也仅有一名女乐在弹着琵琶,另外角落里站着两名宦官而已,显得十分的空荡。
长孙太子妃牵着女儿的手迈入宫殿,秦琅紧随其后。
程处默带着那队侍卫,就站在殿外,手按千牛刀,赵雍怒瞪着程处默,可程大郎只是对着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儿媳拜见大家!”
“长乐拜见皇爷爷。”
秦琅跟着拜见,“臣秦琅拜见万岁。”
李渊冷哼一声,“万岁?只怕就算上天肯让我活万岁,但有人也不会肯的。”
长孙妃道,“大家最近可还好?”
“不好。”李渊冷冷道。
殿中气氛冰冷,李渊根本不给儿媳妇半分面子。
“大家若是觉得宫里缺了什么用度,儿媳马上安排送来。”
“你还是先管好东宫那边吧,朕听闻二郎如今监国摄政,大权在手,便百无忌惮了。我听说老四媳妇现在东宫?这像话吗?”
李渊所说的老四媳妇,自然是指齐王元吉的妃子杨氏,她是隋观王杨雄的侄孙女,一个出身名门的金枝玉叶,此时不过二十出头,年轻貌美且很有才气。六月初四日宫变当天,元吉被尉迟恭杀死,随后齐王府被攻破,元吉的五个儿子皆被杀,其中就有杨妃亲子,但在不久后,李世民便宠幸了杨妃,并将她接入东宫之中。
这个事情其实并不稀奇,甚至几乎整个长安城都知晓了,也引得许多暗中非议。
甚至因此有坊间版本,说当年建成和元吉欲谋害李世民,故意设宴在酒中下毒,而齐王妃暗里向李世民通风报信,救下李世民一命,后来两人便有了私情云云。
长孙妃听到公公提到老四媳妇,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件事情她是劝过丈夫的,但丈夫并没有听她的话,有些事情难以为外人道。
其实不仅是齐王妃在东宫,就是废太子妃郑氏也在东宫,只不过废太子妃现在带着闻喜郡主礼经诵佛,并没有如杨妃一样。
秦琅跪坐在地上,低着脑袋,尽量先不引起李渊注意,他打算先听他们对话,好琢磨琢磨下李渊现在的心态想法。不过听到这里,也是对李世民腹诽不已,这位外面看起来高大上无比的新太子殿下,其实好多事情也没高尚到哪去,比如说杀建成元吉十子,这是斩草除根永除后患也倒说的过去,可你把人家元吉的老婆霸占是怎么回事?
弟媳妇啊,尤其是这边杀了弟媳妇的亲儿子,那边还跟他好上?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心思想法,还真是难以推测,只觉得有几分变态的感觉在内了。
“秦家那小儿,你低着脑袋又在琢磨什么坏水?”李渊也不好对儿媳妇如何发作,看到秦琅低头脑袋便怒喝道。
“陛下,臣准备了两样礼物要献给陛下,请允许臣献上。”
礼多人不怪,拿人手软嘛,秦琅没空着手来,早有准备。
李渊瞪着秦琅,“礼物?美人还是金子?”他语带不屑。
“非也,那种俗物,岂敢打扰陛下,乃是两样雅物。”
“好,朕倒要看看。”
“请允许臣出殿去取,东西就在殿外。”
得了允许,片刻后,秦琅回来。
李渊盯着秦琅交给赵雍转呈上来的这件物事,“看着像是乐器,有弦,类似琵琶,又大有不同,小子,此是何琴?”
“回陛下,此琴乃是小子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根据琴和琵琶制造,因为六弦,故名六弦琴,也可称为提琴。”
李渊接过这把吉它琴,在手里拔动了几下,发现琴音不错,但与琵琶并不相同,他试着弹了段琵琶曲,发现感觉不对。
“你来弹给朕听听。”
秦琅笑着上前接过,然后手一挥,开始弹琴。
前奏开始,缓慢而又抒情,相比起节奏更快更高昂的琵琶曲完全不同,用琵琶弹唱十面埋伏等曲子能够让人热血沸腾,激昂万分。
李渊不但是一个皇帝,也曾经是一名神箭手,曾经在剿匪平乱时,连发七十余箭,射杀数十贼,他也是一个琵琶高手,经常与裴寂一起吹拉弹唱。
但是秦琅的这六弦琴拔拉出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曲调,让人听了似乎情绪也变的舒缓了许多。
一段前奏弹过,秦琅居然还开始跟着哼唱了起来。
他边弹边唱,听着听着李渊怔怔出神了。
·······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当你仍然还在幻想······”
李渊觉得这六弦琴小调,好像唱进了他的内心,那曲词更似乎在说他的故事,他李渊西魏八柱国之后,七岁时丧父袭爵,十六岁时参与神武郡公窦毅与襄阳公主女儿的比武招亲,两箭命中屏风上孔雀双眼,而从一众长安勋戚贵族子弟中脱颍而出,雀屏选婿从此成为一桩美谈,李渊也开始扬名。
隋朝篡周,姨夫杨坚夺了妻子舅家的江山······从北周到隋,从杨坚到杨广,他李渊一步一个脚印,最终从隋末反王之中走出来,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赢得了天下。
他跨过隋朝的山和大海,穿过隋末反王乱军的人山人海,他成为了皇帝,一统江山,拥有了一切。
可如今转眼间都飘散如烟了,他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李渊继续听着。
秦琅这是用歌来劝说自己,要自己看到平凡才是唯一答案?
良久,当琴声停止,歌声也结束后,李渊才长叹一声。
“这歌叫什么名字?”
“平凡之路。”
李渊苦笑,平凡之路,这是要劝说朕接受事实,当一个平凡之人吗?
早上有傅奕说五星相叠要变天,现在秦琅又弹唱这平凡之路。
只是这曲这歌,听完后让人并没有多么的愤怒,不像今天早上,傅奕说完那些后,他气的把那个放屁的家伙给打死了,但现在却觉得心情好像很平稳。
“你刚才说你有两样东西要献给朕,还有一样是什么?”
李渊突然对另一样东西也很期盼起来了。 hf();
第118章 输了江山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的第二件礼物更是深得皇帝之心,不过小半个时辰之后,李渊已经不停的哈哈大笑,早上的愤怒与郁结早已经尽去。
这连站在一边伺候的殿中省殿中监赵雍都惊奇万分。
李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几根手指着揉搓着一块象牙,“哈哈哈,真是要什么来什么,”他指着上家的秦琅道,“你献的这个玩意确实不错。”
“陛下,你到底摸出来没有,可别又像刚才一样,摸了半天把六筒当成了九筒,结果诈和啊。”
李渊看也不看下手中牌,直接一下重重的拍在桌面之上,“九万,哈哈哈,十三幺,国士无双,八十八番!”
李渊得意的把面前的长城推倒。
下家的长孙太子妃还有上家的秦琅,对家的程处默全都把脑袋探过来。
东南西北中发白,剩下都是一九,李渊刚摸到个九万,正好十三幺,大满贯。
秦琅把自家手里的绿一色按倒,直接推入池中,刚才其实李渊已经点了他几个炮了,可他硬是没有和这绿一色,想不到李渊居然也和了个国士无双的大满贯。
“给钱给钱!”
李渊得意万分,为这个大满贯激动的满面红光。
程处默尴尬的身上左掏右掏,也没掏出钱来,他今日当值,身上只带了点零散碎银和铜钱。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试打,李渊对秦琅献上的麻将很感兴趣,这一把是头一把打钱的,谁知道就和了个大满贯。
“打多大的啊?”程处默问。
李渊把手里的象牙雕刻麻将牌在那里拍的啪啪响,“总不能打一个铜钱的吧,一番一枚金币好了。”
程处默直吸冷气,朝廷铸造的钱币中,除了开元通宝铜钱外,还铸有开元通宝的银币和金币,都是极少量的,一般用做赏赐。程处默虽说现在也是六品的千牛备身了,可那俸禄才几个钱。
倒是秦琅当即道,“臣这里有一枚玉佩,可是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不如就先在陛下这里抵押换点金币如何,回头臣再来赎取?”
这个提议李渊挺喜欢。
于是身上没带那么多金币的几人,各都取了点身上值钱东西,大家个个身份尊贵,不是太子妃就是国公,郡主的,起码也是国公世子,身上倒都有不少好东西。
李渊笑呵呵的让赵雍一本正经的在那里估算换算,最后每人抵押借来了不少开元金币。
不过刚换到手的金币,每人就给了八十八个李渊。
李渊把一堆金币都摆在自己面前,十分得意。
“再来再来。”秦琅知道现在李渊在兴头上,于是赶紧喊继续。
麻将牌哗啦啦的搓动着,李渊码长城码的十分兴奋。
这段时间可把他压抑坏了。
秦琅刚才选位置的时候,故意坐到了李渊的上手,就是为了给李渊喂牌。打牌的四人中,虽然都是人精,可毕竟这麻将规则是秦琅教大家的,他们暂时还没那么熟练,秦琅可是有着十余年的QQ麻将技术,精通各类打法。
他能够猜测到李渊想要什么牌,于是故意给他喂牌,甚至有时李渊刚打出一张牌去,秦琅本是不要的,但也会碰回来,就为让李渊多摸牌。
“一筒!”
长孙妃刚打出一张三万,秦琅立即就碰了,程处默已经好久都没机会摸牌了,很幽怨的把刚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秦琅早猜到李渊在做筒一色。
李渊伸手一摸,果然哈哈一笑,“正是想要什么来什么,四万。”
“碰。”秦琅又碰回来,然后马上把手里的一对九筒拆了一张打出去。
李渊笑呵呵的又去摸了一张,在手里暗摸几下,哈哈大笑。
“八筒自摸,和了,哈哈哈,秦琅你快给朕看下,这是不是大和?”
三个一筒,三个九筒,然后是二三四五六七八筒各一张的手牌,现在摸个八筒到手。
“哎呦,陛下这手气真是绝了,这是九莲宝灯啊,比十三幺还要难呢,陛下居然也能自摸,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大满贯啊,又是八十八番。”
“给钱给钱,一人八十八金币。”李渊得意洋洋。
“陛下,不止呢,这把牌还有双暗刻的两番啊,一九都是自摸的,然后连六又可加一番,还有清龙十六番、清一色二十四番,不求人四番、四归一两番、门前清两番、自摸一番,无字一番····”
“不得了,不得了,我算一下,咱们这是不封顶计番,那么总共就是一百四十二番!”
李渊一听,居然还不止八十八番,更高兴了,他拿着那副牌在那里左比右划的,什么清龙,清一色,双暗刻,不求人各种名头,还真一时记不住。
“还是你小子老实,没糊弄朕,一百四十二番,快,给钱。”
程处默看了眼面前的金币,这才第二把,刚换的一百金币只剩下十二枚,而这把更是要出一百四十二,连零头都不够。
他无比幽怨的望向秦琅,本来被秦琅拉来凑桌打麻将,还以为是个好事呢。谁知道,这是来坑他钱的。
刚才抵押的那块玉,可是他爹老子给他的传家宝,现在真是欲哭无泪啊。
秦琅却只是对着他呵呵一笑。
“陛下,你看程处默都已经输光了·······”
李渊可不管那么多,“那就再拿东西来抵押!”
程处默一脸哭相,“臣实在无物可抵了。”
“你可以把你的千牛刀也抵了嘛,这刀可是好东西,宫里才十六个千牛备身十六把千牛刀呢,朕可给你抵押一百金开元。”
程处默可不敢把千牛刀给抵了进去。
最后秦琅提议,要不然先记账,等下打完了,让程咬金送钱来。
“这个也行,程咬金跟着二郎没少得赏赐,家里不缺这点钱。”李渊笑道,然后招呼着大家继续洗牌。
李渊今天兴致极好,一面洗牌一面对秦琅道,“我倒还真没想到,秦琼勇冠三军可是个沉闷严肃的性子,却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听说你小子现在是镇抚司丞,怎么脑子里却尽是这些玩乐玩意?这不怕让人弹劾不务正业嘛。”
秦琅笑道,“臣本来也就是赶鸭子上架临时撑撑场子的,要是有人弹劾,大不了这镇抚司丞不当也罢,之前我在幽州做了点事,结果就被人弹劾免职了,所以若是这镇抚司丞也丢了,那才乐得清闲呢,我啊,翼国公照做,俸禄照领,事情能躲就躲,多清闲啊。像朝中他们整日忙的脚不着地,宵衣旰食的,多累啊。臣反正也没什么大志向,若是陛下不嫌弃,臣有时间多来陪陪陛下弹弹琴打打牌,多好啊。”
“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陛下拿江山来跟臣换,臣都不换呢。”
李渊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你这小子。行了行了,你也不用拐弯抹角的暗示了,朕明白,这会子朕也早想透了,不过呢,这个事情嘛,不管是傅奕还是你来说,都不行,必须得由二郎来亲自当面提出。”
李渊摇了摇头。
“你说的对,曾经的一切都过去了,如今还得放下,事情就让别人去做吧,朕也要及时享受才对。”
接下来继续打麻将,秦琅把话说明了,也就不用总想着此行任务了,长孙太子妃见皇帝也想明白了,心里松口气,于是也很享受这种新鲜的娱乐。
有秦琅这样的麻将高手坐在李渊上手,故意喂牌,李渊想不赢都难。
于是乎,李渊是和个不停,动不动就来个清一色,大四喜什么的,什么杠上花、小三元更是摸了不少,秦琅还故意让他抢了几个杠和。
李渊心里卸下了一个心病,专心打起牌来,甚至有几分得意忘形,抢了秦琅的杠,还要撇嘴贬低秦琅的水平。
秦琅呵呵的笑着,虽然他故意喂牌李渊,可水平摆在那里,毕竟多了十几年QQ麻将的战阵经验,所以这牌桌上虽然李渊和的多,可秦琅不声不响的也赢了很多。
现在李渊是大赢家,一人赢了有三百多金币,秦琅跟着后面闷声发大财,也赢了有二百来个,长孙妃倒无所谓,今天主要是要来照顾下女婿的,现在呢则主要是陪皇帝开心,不过她精于算计,虽然经验不足,但很少会点炮被抢杠,因此只输了几十金币,唯有程处默最惨。
他本就头脑较简单些,骑射本事强,但计算方面就差强人意,动不动就被点炮抢杠,关键是这家伙还心大,总想做大和,有时牌烂的很也要强行清一色甚至是四暗刻大三元之类的,结果就是连小和都和不到,几乎把把出钱。
差不多是一输三,这会都已经输出去近六百金币了,赵雍的那个本子上都已经记了整整一页,上面全是程处默按下的手印子。
他越输越心急,结果越急越输。
李渊是越战越勇,虽然他输掉了整个江山,可现在这几百个金币居然让他兴致盎然了。
“哎,今天回家,我阿爷肯定会拿皮带抽死我的!”程处默输的已经是满头冒汗了。 hf();
第119章 凉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崇教殿,李世民有些期盼的望着归来的秦琅。
他头上一顶软脚幞头,身上一件明黄衮龙便袍,眉宇间既期盼又不安。
秦琅面带着微笑,“殿下,成了。”
“成了?”
“嗯,成了,臣随太子妃娘娘去拜见殿下·······”秦琅把详细经过述说给李世民听,讲了自己用一首平凡之路的小曲向皇帝暗示退位交班,期盼皇帝放手等等,又说自己与太子妃、程处默陪皇帝打麻将,让皇帝放松高兴。
“殿下是没看到陛下赢钱时的高兴劲,臣以为陛下确实已经想开了放下了。不过陛下说了,虽然他心中已经想明白放开了,但解铃还须系铃人,退位之事,他希望殿下亲自去与他说。”
李世民连说了数个好字。
“只要陛下想通了就好,不管见面后陛下会如何对我,我都会去的。”
他神色激动的上前,拍了拍秦琅的肩膀,“贤女婿,又立一大功,孤当如何赏赐你?”
秦琅笑笑,“今日为讨陛下高兴臣拉着处默一起陪打麻将,处默前后输了八百多枚金币,差点把千牛刀都抵在那了,这会还等着东宫外面,不敢回程府呢,他说怕程将军知道后,拿皮带抽死他。”
“哈哈哈!”李世民哈哈大笑,“不就是几百枚金币嘛,朕来给。”
一枚金开元不到两钱重,换算成铜钱开元通宝,一金也就折一贯。
这点钱相对于李世民来说,还真是不值一提。
“孤赐程处默金币一千,再赐金碗一对。”
李世民笑着问秦琅,“再给你也赐钱一千金币,再赏绢千匹,赐装酒银瓶一对,喝酒玉杯六个。”
赏赐完他才记起来问,“你输了多少?”
“臣没输啊,还赢了三百多金币。”
李世民愣了一下。
“你没输,还赢了?”
“陛下赢的最多,赢了六百多金。”
李世民面色垮下来,本以为程处默输了那么多,秦琅也应当没少输,所以给他也赏了许多钱,谁知道这小子不但没输还赢了。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程处默输八百多,皇帝赢六百多,秦琅赢三百多,那观音婢就是输了一二百了。
亏自己刚还说赏赐他以弥补。
可现在这小子倒是两头赚了,不过赏赐的话已经说出,李世民只能罢了。
“你再陪孤去趟太极宫。”李世民道。
“殿下,陛下说若你要去面圣,只你一人去就好。”
李世民愣了一下。
“臣以为,陛下之意是没有外臣在场,父子之间可以交心相谈。殿下,臣刚回京,离家也有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来的及回家一趟呢,这就请告辞回家。”
李世民摆了摆手。
“去吧!今天就给你放一天假,明天开始,太子旅贲军就交给你了,你来负责东宫护卫安全。”
“臣告退。”
秦琅找到太子家令,拿着李世民的敕旨,顺利的领到了自己和程处默的那份赏赐,千枚金,千匹绢,还有两个小银瓶六个玉杯,真不错。
而在太极宫那赢来的三百多金币,今天这牌打的真值。
出了宫门,程处默正在长叹短吁,一脸愁怅。
秦琅把他那装有一千枚金币的袋子扔他脚下,“看看。”
程处默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金子,捡起来打开一看,金恍恍一片,“这么多?”
“一千金,这是殿下赏赐的,你输了八百多,殿下赏你一千,另外还有一千匹绢,另外还赐你金碗一对。”
程处默意外的拎着这袋金子,十几斤重的金子在手,都是自己的了,于是不由的欣喜的脸都红了。
“赏赐给我的,那我不但可以还点欠陛下的金子,赎回我的玉,还能够剩下一百多金?”
“没错。”
程处默抱着那两金碗左亲右亲个不停,最后目光看到秦琅脚边还有一袋金子时,有些奇怪。
“这些是?”
“哦,这些是殿下赏赐给我的,一千金,两银瓶六玉杯,另外还有一千匹绢不好拿,太子家令说一会派人送到我府上去。”
程处默愣住。
“你又没输钱,你还赚了三百多金呢,怎么现在却还得了太子赏赐,比我还多?”
“这不对啊。”他一双眼睛转动着,“你莫不是要贪了我一份吧。”
“滚你的吧,要不是我找太子说情,你哪来的赏,你小子不过是陪着打了会麻将,就赚了一百多金和白得一对金碗,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是给你的?”
“要不我在这等你,你进宫里问问太子去?”秦琅笑呵呵道。
程处默提起金袋,拍了拍屁股,“用不着,咱们兄弟什么关系,我会信不过你?刚才只是开玩笑的。”
程大郎拍了拍钱袋,“半天就赚一百多金,娘的,这比我一年俸禄还多啊。”
“三郎,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找陛下打麻将?”
秦琅瞥了瞥他。
“少动歪心思,没有事情,你少跟陛下接触,明白吗,当心出事。”
程处默动容,才想起那位皇帝如今的尴尬处境,若是自己跟皇帝接触多了,比如打麻将赢了皇帝钱,那么就会有被皇帝收买的嫌疑,而万一自己输给了太上皇,那更会心疼死。
秦琅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最近是关键时期,你在宫里当差,得处处小心,我好久没回家了,先回了。”
东宫,李世民对着镜子左瞧右看,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最终,李世民还是决定只穿刚才见秦琅那套普通便服前往太极宫。
“观音婢,你说父皇真的已经想通放下了吗?”
先前在太极宫陪公公打牌输了百多金的太子妃替丈夫整理着衣冠,“看样子怀良的话对陛下触动很大,不过你一会见到陛下,还是不要忤逆陛下。”
“我知道,若不是眼下局势紧张,孤需要那个身份,孤也不想要现在就逼父皇。”李世民叹息一声,转身抱了抱妻子,然后面带着不安往太极宫方向而去。
秦琅骑着豹子头正走在街道上,刚才东宫有人喂过了豹子头,他们都知道这马跟秦琼的忽雷驳一样爱酒好肉,于是特意给它准备了丰盛的酒肉。
这豹子头现在有点醉,走起来东摇西恍的,完全是在醉驾。
马鞍上的钱袋里金币叮当做响。
秦琅在马上跟着摇摇晃晃,离开一个多月,再回来打量着长安城,好像很陌生,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街上依然比较冷清,看不到什么行人,坊墙高耸,坊门紧闭,因为突厥前锋骑兵已经出现在了渭北,因此现在长安城已经开始实行戒严,就算大白天的坊门出入也要接受左右骁右的检查,街道上更是增添了许多左右武候卫的巡骑。
长安城新增添了不少鼓楼,这些鼓楼是马周主持修建的,上面有大钟大鼓,专驻有镇抚司的士兵,负责早晚击鼓开门闭门,遇警时敲钟。并且还能通过旗帜烟火号声等来传递信息,使的长安这么大城池内的信息传递速度大大增加。
这就好比是在长安城里新增了许多烽火台,比起原来靠武候巡骑的往来奔跑传令可高效多了。
马周他娘的是个人才。
可惜这样的人才镇抚司终究是容不下的,李世民已经发现了这位寒门士子的才能,暂时还只是授了个门下省的临时差事,但这不过是个过渡,再等段时间,便会正式授他要职了。
马周必将一飞冲天,青云直上了。
镇抚司将少了一个大才,秦琅却为马周高兴。
马周这样寒门士子能够出头,这是他的幸运,也是天下寒门的幸运,甚至是大唐百姓们的幸运。
相比之下,更喜欢用门阀世家的废太子建成,李世民无疑胸襟更开阔些,或许这是他得位不正,更加需要天下人心,但结果不正是秦琅想看到的嘛。
微风起,居然有一丝凉意。
秦琅陡然醒悟过来,入秋了。
如今已经马上八月了,秋来了,突厥人也来了,李世民继位之后最大的一次考验来了,这也是大唐最大的一次考验,边关打开,放几十万突厥大军深入长安城下,这一手玩的太险了,一旦失手,李世民和大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琅已经没有了先前玄武门之变时的那种淡定,那时的他认定史上李世民是胜利者,所以根本不去想过程的事情。
然到此两个多月,特别是此次河北之行后,让他明白,就算知道结果,可这过程也并不容易。
豹子头虽然醉了,可依然还是准确的回到了平康坊的翼国公府门前。
阿黄赶紧迎了出来。
“一直等三郎你回来呢,怎么入宫这么久?”
秦琅把钱袋子解下,“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五金。”
“太子赏的?”
“下午陪太子妃到拜见陛下,那零头的三百多金是从陛下那赢的,剩下一千是殿下赏的。”
阿黄没问秦琅去太极宫的原因,收下金子,“马周搬到门下省内去住了,方便当值,咱们府上得另寻一个账房了。”说着,他把金子送去内院给玉箫,原来府上都是马周管账,玉箫管钱。
进入内院,便碰到郑十三娘。
她看到自己停下脚步,愣了下,最后叫了声三郎。
“玉箫娘子听说三郎回来了,此刻正在浴室洗浴。”
“哦。”秦琅本想问下她近况,可是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郑十三娘对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秦琅突然觉得有些孤单。
这宅子太大了,占地二百余亩,越发觉得空荡。
或许自己是时候该生几个孩子,给这宅子带来些生气。 hf();
第120章 福利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
“你应当改名,叫七郎。”
玉箫眼里全是温柔,她把这个刚才凶猛如狼,此刻却整个人蜷缩起来如猫一样的男子搂进怀里。
秦琅睡着了,呼呼大睡。
这一睡,便睡了六七个时辰,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天微微亮,秦琅醒来。
洗漱,更衣。
整个人焕然一新,精神抖擞。
玉箫躺在榻上,却不想动弹,走路都疼。
“喝点汤吧,这是我亲自为你煮的紫菜海参面条,紫菜和海参都是从河北带回来的,把面粉擀成团再揉成片,最后再切成细条,与紫菜和海参同煮,最后撒点葱花,你闻,多香多鲜。”
玉箫看着那碗热汽腾腾的面条,不由的感觉幸福万分。
“三郎,不知道我前世修的什么福,居然能够遇到你。”
“傻瓜,快吃吧,我先去衙门了。”
“我为三郎更衣。”玉箫要起来。
秦琅按住她,“你不要起来,就在床上吃面,吃完了继续睡,我希望你能够为我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我想要一个孩子了。”
玉箫怔住,然后高兴的满脸飞红。
秦琅先去了坊内的镇抚司衙门。
衙门里,马周和魏征、崔敦礼三人也在,他们已经办好了交接,今天特意过来是为了跟秦琅告别。
“该交接的全都交接好了,若是今后有不清楚的地方,也可通知我,我定会配合。”
秦琅笑着拍了拍马周的臂膀,又拥抱了下魏征,最后还跟崔敦礼握了一下手。
“公务上的事情就不说了,听闻你们要走,我是真舍不得,可我也不能拦着,你们都是大才,是国士,所以我这小庙终究是容不下你们的,啥也不说了,同事一场,祝福你们前程似锦!”
马周对秦琅万分感激,若不是秦琅的知遇之恩,他马周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寒门士子,盘缠用尽的困在长安,是秦琅从武候手里为他解困,不但收容自己,甚至还征辟他为官,没有秦琅的赏识,没有镇抚司给的机会,他如何能得到太子相中呢。
“马周永远不会忘记三郎的帮助,今后在门下省做事,不管是三郎还是镇抚司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吱声。”
秦琅笑道,“我相信以你的才华,就算没有我的那点帮忙,你也早晚会有出人头地一天,就如锥在囊中,早晚会脱颍而出,锋芒尽露的。我更相信,此去门下省,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走到更高的位置,甚至终有一日成为我大唐的宰相。”
“这我可不敢奢望,我不过一寒门士子,能得太子赏识,做个门下小吏备侍左右就满足矣。”
“你们记住我今日的话吧,当今太子雄才伟略更是胸襟宽广,用人不唯家世更唯才。”
马周去了门下省,魏征则去了秘书省任秘书监,崔敦礼成了秘书丞,原来的右司马郑玄礼现在降为了秘书郎,虽然说秘书省是个无权的清水衙门,可魏征能得太子加参预朝政权,便不再是冷板凳了,这是真正的重用。
有魏征这个例子在,那秘书丞崔敦礼此次调职便也显得不一般了。
崔敦礼终于穿上了绯袍,脱下了绿袍,虽然去的是秘书省而不是中书或门下、尚书三省,可这也是不错了,相对比郑玄礼,他确实已经算的上翻身了。
这一切,他很清楚,确实要感激便宜外甥秦琅。
以前他很瞧不起秦琅,但经历了这两月的这一连串变化后,崔敦礼对秦琅的态度也从最早的鄙夷轻视,慢慢的到正视,甚至是如今的佩服和感激。
“阿舅以后有事,尽管打招呼。”秦琅握着他的手道。
崔敦礼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阿舅记下了,阿舅忘不了三郎的帮助,博陵崔家也不会忘记的。”
这是一个很有份量的承诺,秦琅虽然不惧得罪荥阳郑氏,范阳卢氏,但那些超级士族的影响力依然还是很大的,多得罪一家今后的路便难走一分,博陵崔氏肯真心互相扶持,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的好事。
许敬宗在一边看着很酸。
想玄武门事变前,他便以秦王府十八学士外放长安县令,事变后积极任事,代任雍州治中,本以为前途一片明亮,谁知道转眼间就打入尘埃,贬到了这镇抚司做长史。
现在魏征马周崔敦礼等纷纷都调走了,甚至都是高升,偏偏他还在原地不动。
现在他有几分后悔,早知道上次河北之行,自己应当积极争取的,可当时他认为秦琅河北之行难以建功,所以就没主动提出去。
失策啊。
秦琅为马周三人准备了送行会,因为眼下局势紧张,所以送行宴就免了,马周他们也没时间。
本来说完话马周他们就要走,秦琅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这里还有笔钱你们领了再走。”
“什么钱?”
“咱们司里公廨钱,除了部份用做办公开支外,其余的一部份留做本金继续生息,剩下一部份则是要拿来做为司里官吏们的福利奖金的。这次我河北之行,把公廨钱全拿出来做本钱置货,运到河北后卖出,又采购成货物再运回来,部份已经在洛阳卖掉了,剩下的昨天运到长安后,也被东西两市的各行吃下,算了下,咱们这次赚了很大一笔啊。”
马周道,“我已经调走了,哪还能分这钱呢。”
“你调走没错,但这次当然有份分的,司里不少你们这份。”
按秦琅的分法,除去留下部份做本钱,部份用做公廨开支,剩下的公廨田租是用来做食堂会食粮,这次赚到的钱其余的拿来分掉,就当成是司里第三季度的奖金福利。
算下来,钱不少。
这钱是按照司里的官职阶位来分的,另外外勤比内勤要多点津贴。
马周看了眼自己的那份,折钱一千二百贯,绢八百匹,另外还有米一百石。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算错了。
可当秦琅说没错的时候,他还是连连摆手。
“这也太多了。”
秦琅哈哈笑道,“没办法,谁叫咱们这趟河北之行赚了这么多呢,赚了就分嘛,大家辛苦办事,总得有奖励的。”
魏征跟马周在司里级别一样,所以也是一千二百贯钱,八百匹绢,一百石米。
秦琅因为是司丞,官职最高,这次又是河北之行带队的,所以他给自己定的也最多,这方面他没客气,他自己是两千贯钱,一千五百匹绢,还有三百石米。
其余如刘九、林三、秦勇、阿黄他们也各得了一千贯钱,五百匹绢,八十石米。
留守司里的魏昶、赵安、张诚,是八百贯钱,三百匹绢,五十石米。
许敬宗则因为级别较高,司里级别仅次于秦琅,所以他得的是一千五百贯钱,一千匹绢,二百石米。
司里人皆有份,哪怕无品无阶的流外吏都不上的兵士,最少的也分到了二十贯钱,十匹绢,十石米。
马周再次震惊,“这次河北之行到底赚了多少钱?”
“总之很多,若不是怕分太多影响不好,我原本是打算多分点的,最少的一人也能分个五十贯钱,二十石米了。想想还是算了,这次少分点,等年底的时候再多分点吧。”
马周无语,想不到秦琅原本跟大家说的顺便带点货赚点福利,居然赚这么多。
“会不会分太多了?”马周担忧,虽然各司各衙都会有自己的公廨钱小金库,可也没听说过哪个司里分这么多啊。
“这不是刚好这趟赚到钱了嘛,平时也没这样机会的。”秦琅解释,至于说分钱太多,这他不担忧,他又不是拿公家钱来分,怕个鸟。
大家见秦琅都这样说了,于是都便不再推辞,毕竟谁嫌钱多啊,有上司帮大家顶着,怕个鸟。
许敬宗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单子,一千五百贯钱,一千匹绢,二百石米,这真是自己数年的俸禄都不如啊。
这方面,真是不佩服秦琅都不行,人家去河北立下大功升官晋阶不说,还带着手下兄弟们也都晋阶授勋,这转眼还分这么多钱财。
“分了钱呢,大家低调点,咱们闷声发大财就好,不要过份炫耀啊,省的到时别人眼红妒忌。”
有人问什么时候能分到钱粮,在哪领。
秦琅告诉他们,今天下午东西市的商人,就会把这些钱粮等送到司里来,到时大家就拿着手里的这张条子去领就是了。
听说今天就能领到,众人更加高兴。
昨天突厥游骑已经出现在渭河北岸的消息已经传遍长安,昨天午后粮市便开始涨价,各个粮店前都排满了抢购粮食的百姓,都想抓紧时间抢购囤积点粮食。
谁都知道,万一突厥大军围城,到时长安城的粮食肯定会有价无市。
想当年洛阳围城的时候,城里的粮食已经是几万钱一升,甚至直接用等重的黄金换粮的。
而秦琅现在还能给大家直接发这么多粮食,最少的都能领到十石啊,这可比发的钱更宝贵了。 hf();
第121章 镇抚司要造反?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突厥兵临渭河,虽然出现的仅是一些小股游骑,大部队还远在延、绥等州,可长安城的气氛依然迅速变的紧张起来。
东西两市里,到处都是在抢购物资的百姓。
从昨天的粮铺门前排长队,到今天已经发展到有什么买什么的地步了,大家大包小包大筐小筐的装,恨不得把手里的铜钱用尽最后一个子儿,全换成吃的喝的。
就连长安城里的那些贵族勋戚之家,这个时候也都派出了管事带着家丁仆役加入抱购大潮。在这种风潮之下,镇抚司却在分钱分粮。
分钱就算了,偏偏还分粮。
最少都分十石粮,东西两市一辆辆粮车运过来,源源不断。
这景象太奇怪了,引的无数人注意。
本来这种时候,东西市的粮行也是不愿意这样卖粮的,无奈之前魏昶就跟他们约定过了,镇抚司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京城地面,想做生意,哪避的过镇抚司?何况人家镇抚司丞秦琅,现在堪称太子面前第一红人。
加之秦琅也不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做事懂得大家合作共赢,他从河北带回来的货物,并没直接自己出手,而是转售批发给之前出货给镇抚司的商人,拿了这钱买粮,给的价格本就不低,甚至主动在市价上加了两成。
这样会来事的镇抚司丞,谁能拒绝得罪呢?
秦琅再三交待要低调,可如今这个时局,粮车源源不断的把粮食拉到镇抚司衙门,哪可能低调的了,更别说,镇抚司上下,早就已经全司出动,大家纷纷喊来自己家里妻妾儿女仆人,借车借马的过来装钱背粮。
朝廷一个从九品的京官,主要收入就是禄米和职田,而禄米一年不过三十石,职田二百五十亩,一亩收租六升,实际上也就是十五石租米,这两样主要收入加一起,不过四十五石米。
其余的如月俸啊食料啊,杂用啊,加一起也没多少,能合十来贯钱吧。
所以在长安这样的京都居住,一个九品京城职事官的俸禄要养一家人的话,日子是过的比较紧的,甚至这禄米发下来后,还得大部份卖给粮店换钱过日子。
至于说各衙门里那些不入流的吏,甚至是连吏都不是的差役等,那就更别提收入了。
各衙门里的吏俸禄更微薄,至于衙役等,基本上还都是得自带干粮来做事的免费差役,若是有那油水稍好点的衙门,比如说太仆寺,因为管着全国马政,所以太仆寺有一个赚外块的地方,就是能够出售马粪,这个时代的百姓其实也已经知道用牲畜粪做肥料,增加亩产。靠马粪,太仆寺堪称朝廷诸衙门里最有钱的。
虽然大头的钱得归朝廷备用,但太仆寺的官吏们随便吃漏下来的一点,也十分爽了。
可其它多数衙门,是享受不到这样待遇的。
新成立不过两个来月的镇抚司,官吏自京中各部衙抽调,本就拥有许多特权待遇,惹人眼红,现在居然大发钱粮,最少一人也能发十石粮啊,这相当于近两百亩职田的田租收入了。
许多长安百姓,家人们去市场排了一天队,结果好不容易轮到了,可人家限购,规定每人一天只能买几斗粮,这份气可想而知。
就算是许多官员,虽说平时有禄米发,但一年发一次,所以多数官员,尤其是中低级官员,并不会把禄米全留着,而是把这禄米卖给粮店,只留下部份口粮而已。
现在局势紧张,不少家里粮食不多的官员们也想再买回储备,结果也买不着,人家镇抚司呢,一个衙役胥吏都能分十石。
这边镇抚司还没有分完粮呢,那边就有官员开始上表弹劾了。
雍州治中从事李道宗,新近还朝,由任城王改封江夏王,现在深得太子信任,由他统一指挥长安防御战,忙碌之中,接到许多举报,说镇抚司这边在抢粮分粮。
“这种时候,人心惶惶,他镇抚司不帮忙维持治安,收集情报,严防奸细,却在那里分粮分钱?岂有此理!”
李道宗忙的四脚朝天,满嘴大泡,听到许多添油加醋的举报之后,十分恼怒。
偏偏还有官吏在旁边煽风点火。
“治中,眼下关键时候,粮食更事关满城百姓,我以为当对粮食实行管控,禁止粮商囤积居奇,同时也要对镇抚司这种扰乱市场的行为,给予处罚。”
有人提议要把长安粮商手里的粮食,还有那些大贵族手里的粮食都控一控,具体做法就是暂时封存征收这些粮食,禁止他们囤积居奇,不许他们私藏大宗粮食,除留下口粮外,多余的粮食要交给雍州衙门控制,保持市场上每日有粮食出售,以安稳民心。
甚至要实行限售定额等措施,毕竟长安数十万人口,一旦出现抢粮风潮,到时恐慌情绪一起,商人囤粮,大族藏粮,那么百姓买不到粮就会出乱子。
李道宗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好,你带人去把镇抚司的粮食征收。”
战争时期,尤其是围城时期,粮食就是硬通货。
谁都想控制粮食在手。
得到许可的雍州户曹参军立即点了一队衙役赶来平康坊。
坊里,镇抚司衙门前,粮车往来不绝。
大家兴高彩烈。
雍州来人一到,便高声宣布要征收这批粮食,而且要马上带走。
这下子,整个镇抚司上下都不答应了。
若是平时就算了,可现在这种时候,谁愿意把到手的粮食再让出去?
“谁敢!”
魏昶提着横刀跳上粮堆,高声喝问。
“魏阎王,怎么,你们镇抚司要造反?”
“呸,刘户曹,你们雍州衙门有什么权力征收我们的粮食?瞧好了,这是镇抚司衙门,直接听从于太子殿下,不受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管辖,你们雍州更管不着。”
刘户曹冷脸喝道,“我雍州衙门管辖京城,及京畿二十余县,眼下大敌当前,粮食列为管制物资·····”
“呸,今天你就是说出花来,也休想抢我们的粮食,这不是公粮,是我们私粮,有本事,你把整个长安的粮食都征收了,不但是东西两市粮行里的粮食,还把百姓家里的粮食也都征走,那我就服你,这粮食任你们带走,否则,今天谁敢伸手,休怪我魏阎王翻脸无情,谁伸手,我的刀剁谁!”
这边的争吵声把秦琅也引了出来,听那位刘户曹说完后,秦琅也只是冷笑了两声。
“雍州衙门要加强粮食管控这是好事,但是管控到我们头上来就不对了,我这些粮食已属司中官吏役员们的私人粮食,不是粮仓仓库里的粮食,你们确实没资格征收。”
那位户曹面对秦琅这位太子女婿、国公爷,也不敢太造次,只是出示了李道宗的手令。
“回去吧,莫说我们镇抚司你们雍州衙门管不着,就是管的着,我们也没有违背朝廷制度律令。”
那户曹还不肯退。
秦琅转身回衙,边走边道,“魏昶、林三,若是他们敢造次抢粮,就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打残了我负责!”
魏昶等听到这话,个个群情激昂,抽刀的抽刀,提棍的提棍,全都围了上前,刘户曹等看着这架势,一下子就蔫了。
留下一句狠话,慌忙逃窜。
大家欢呼雀跃,继续撸起袖子往家里运粮。
普通衙役十石粮,用个小车装,也得装上四五回的,大家都抓紧时间运粮回家。
秦琅在司里做完部署安排,强调要加强长安城中监视,尤其是对废太子党人更不能放松警惕,哪怕是如薛万彻谢叔方这些已经向太子表忠心的人,也都得继续监督,甚至增派人手,以防有人在这种时候勾结突厥,制造内乱。
“另外,从即日起,要对整个长安城里的突厥人、契丹人、铁勒人、粟特人、高句丽人等等非我汉族的胡族,全都摸查登记,对这些城中胡人,必须做到心中有数,且实时监控,对一些近三个月才入长安的突厥人,要重点调查,如果是在城中没有固定房产、居所、工作的突厥人,要将他们立即带到长安附近的地方临时监视安置居住,甚至是予以遣返。”
“对长安的水源,加强保护,防奸细下毒。”
·······
安排完,秦琅便骑马前往东宫。
东宫前,程咬金来和他交接。
他现在要负责长安北门的防御,东宫这边交给秦琅。
李世民对东宫六卫率的兵马做了一番调整,只保留了两千五百士兵留守东宫,划归旅贲军下,其余的全都调拔给李道宗,加入长安防御。
两千五百旅贲军,一千骑兵,一千五百步兵。
“好小子,没想到王君廓都栽你手里了。”老程拍着秦琅的肩膀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而已。”
“你小子也不必跟我说这些空话,你牛叔给我来信,可是说的清楚,你小子确实有几下子。不过我怎么听说你昨天一回来就拉着处默跟陛下玩棋戏?还害处默输了八百多金?今天一早,又在镇抚司大分钱粮,弄的整个长安非议?我说你小子怎么事这么多,就不知道低调点?这个时候分钱分粮,适合吗?”
秦琅呵呵一笑。
“程叔,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赏赐激励士气嘛,我们镇抚司的任务也是很重的,大家得了赏赐办起差事来才更卖力啊。”
程咬金摇了摇头,“算了,你小子就是辞多会辩,总之东宫的护卫就交给你了,你小子可得打起精神来,不能把这差事办砸了。”
“程叔放心吧,突厥人不可能打进长安城来。”
老程道,“突厥狼崽子们当然没这本事,不过得防着有人潜入城中做乱,甚至是城中有突厥奸细入东宫行刺。”
“我都会防着呢,谢程叔提醒。” hf();
第122章 恭听圣训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崔氏默默的注视着这个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今日秦琅一袭绢甲在身,腰间长剑,英气逼人。他与叔宝爷俩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不过叔宝华发早发,多年战场厮杀留下的无数伤痕已经开始严重影响到他,而眼前的秦琅,却年轻又英勇,正是旭日初升,蓬勃朝气。
看着从崔家陪嫁过来的仆妇管事把礼单递过来,她轻轻扫了一眼,上面几乎满满一张单子写满了,有突厥的名马十匹,其中还有几匹是特意选的小马,给四郎五郎他们学骑马用的。还有河北带来的新罗婢女,突厥马奴,昆奴奴,倭奴等各四个。
辽东的人参,海东的貂皮,全浦的珍珠·······
这个自己曾经还担心他会抢走儿子家业的庶出子,如今却已经顶天立地了。
“三郎回家来,怎么还这么客气干嘛,这又是牛马又是奴仆,还有貂皮珍珠金银的,倒跟走亲戚似的。”崔氏一脸的笑容,“知道三郎你喜欢喝清泡的散茶,上次我回娘家时,特意让家里寻了些过来,还交待明年产新茶,定要炒制些好茶来,你尝尝,看是不是这个味?”
看到崔氏如此殷切,秦琅笑呵呵的端起茶杯抿了口,味道还不错。
“谢谢大娘子,阿爷已经动身返京,过些日子应当就到家了,这些日子,家里都还好吧?”
崔氏忙道,“家里挺好的,玉箫也常来请安,挺不错的女子,知书答礼。”说着又道,“你阿舅昨个过来家里坐了会,说起你对他的许多帮助,十分感激呢。”
“阿舅名门之后,前朝礼部尚书之孙,之前就已经是中书通事舍人了,本身才华能力都是不用提的,现在得遇名主,自然便会受到重用。”
崔氏心里清楚,秦琅还是挺大气的,之前自家兄弟跟他起了些龃龉,年轻人并没有怎么记恨在心,若是一般气量狭小之人,就算不借机整一整贬到他麾下的崔敦礼,只要不帮忙,那也是个大麻烦,哪里还会如现在一样,兄弟两次被秦琅派去劝降传诏都办砸了差事,结果秦琅不但把人救了,还在奏报太子的表章里给兄弟请功呢。
“你阿舅说了,他能升任这从五品的秘书丞,全靠了你的帮忙。”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他心里没把崔氏当娘,也没把崔敦礼当舅,但崔氏是秦琼的续弦妻子,他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这个家,那就当个亲戚走,不想秦琼夹在中间难为。
当然,崔氏和崔敦礼也不是那种一味蛮横之人,要不然秦琅也不会理会他们。
坐在那聊了会话,秦琅便告辞了,崔氏留他吃饭,他只说还有公务要忙,崔氏便知趣的没强留。
大门口,福伯还在指挥着家中仆人把秦琅带来的那一百石粮食搬进粮仓里去。齐国公府人口多,不比秦琅那边,所以秦琅在镇抚司分了粮后,便送了一百石进来这边,这种时候,虽说秦琼府上肯定不会缺粮,但仓中有粮,心里不慌嘛。
秦琅与福伯等家里老人告别,骑马离去,福伯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他转过街角,十分感叹的对旁边的府里仆役们道,“三郎大气!”
太极宫。
李世民终于再次入宫。
两仪殿中,李世民拜见父亲李渊。
李渊挥手,殿中内侍等退下,仅留下了爷俩,记录皇帝起居的史官也被挥退,今天这场会面谈话,爷俩都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渊在打量着儿子,自初四日那天后,爷俩两个月都没有见过面了。
双方都不想见面。
若不是万不得已,其实李世民今天也不想来见李渊,他畏惧见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父亲。
进来后,李世民也一直是低着头,很心虚。
良久。
还是李渊先打破了沉默。
“我听说梁师都勾结颉利可汗再次入侵了?而你没有在边关拦截防御,反而是纵他们深入关中,突厥的前锋都到了长安脚下?”
“父皇不必担忧,儿臣与朝中重臣大将们早就已经谋划妥当,为颉利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钻进来。他进来容易,想出去却难。自我们父子起兵以来,突厥就屡屡逼迫要挟索要金银钱帛进贡,殊为可恶,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每次设施勒索之后订下盟约,可要不了多久就会撕毁盟约,我大唐不可能一直容忍下去!”
“这一战早就要打了!”
李渊看着儿子此时那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六月初四日前夜他在秦王府与麾下心腹们商议发动玄武门兵变时的那份自信,都是谋划许久,都是自信无比。
他长长的叹了声气。
“你真认为大唐现在的实力,可以击败颉利?你没想过,就算能击败颉利,但大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为什么一定要打,为什么要现在打?”
李渊不是没有厌恶过突厥的贪婪,不是没计划过要打,但李渊这些年也跟突厥打过,可每次都控制的很好,把战争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使的与突厥从没有彻底的撕破脸皮。
李渊并不惧突厥,他只是一直在衡量着整个天下的局势,很清楚哪里该先打,哪里该后打,什么时候该大打,什么时候该隐忍退让。
一味的打打杀杀,绝不是上策。
正如隋末之时,起兵最早的不是他李渊,曾经势力最强的也不是他李渊,但他李渊最终却坐了天下。
这就在于他善于把握时机,没有急急的扯旗造反,而是选择了一个成熟的时机方才举旗起兵,而且他也没有如其它反王一样,以起兵之地为大本营,他没固守太原,而是起兵之后迅速集结力量一路打进关中去,以长安为大本营,然后争霸天下。
起兵之初,李渊甚至主动的派使者去与突厥结盟,既省去后背之忧,又能借得一支助力。
李渊看重大局,注重平衡,精于取舍。
若没有六月初四之变,若他依然还是这天下主人,那他现在就绝不会跟颉利打这场仗,更不会放颉利深入长安,他会派兵严防死守边境,拦截突厥大军,就算边地会打上几场恶战,但也绝不能让颉利的大军来到长安城下。
李世民看到父亲眼里的那抹意味。
不服气的道,“儿臣知道父亲心中忧虑,也记得父亲曾经的教诲,父亲常说天下可马上取,但却不可马上治。父亲常说前朝皇帝杨广,大业之前南征北讨,立下过赫赫战功,即位后却穷兵黩武,讨流球征林邑平青海灭伊吾,再三征高句丽,最终社稷崩坏身死国灭。父亲所说的这些,儿臣牢记在心。”
“其实这样的话,还有两个人也对儿臣说过。”
“还有谁跟你说过这些,可你也未必听进去了。”李渊道。
“一个是魏征,原来建成的太子冼马,一个是秦琅,父亲先前已经见过了。”
“魏征能说出这话我不稀奇,这人善谏,嘴皮子厉害,我先前调他去东宫,也是想让建成多听听他的劝谏,不过你说叔宝儿子也跟你说过这话,我倒有些意外了。昨日那小子来我这,献六弦琴献麻将,哄的我倒是挺开心的,我原本以为这小子只是个喜欢玩乐的幸臣呢。”
“父亲那就是看走眼了,秦三郎虽年轻,但却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就如父亲看错了我一样。”
李渊冷笑两声。
“朕确实看错了你,怎么也料不到你小子居然是个弑兄杀弟囚禁父亲之人。”
李世民长长深吸了一口气,“父亲,世民或许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弟弟,不是一个好兄长,但世民定会是个济世安民的好皇帝。我希望父亲能够亲见眼证到这一切,能够见证儿子是如何统率大军把不可一世的颉利击败,如何把梁师都这样的反王平定,是如何混一宇内,征平四海,世民不但要马上平天下,还要下马开太平,父亲常说开皇之时是盛世,大业前半朝也是盛世,儿臣会比他们做的更好,大唐立国九年,武德九年,父亲开创国家,草创制度,一统天下,于天下有大功,儿臣都会让史家记录下来,但是儿臣将会做的比父亲更好,要比开皇大业更好!”
李渊哈哈大笑两声。
“你倒真是豪气干云啊,只不过你知道朕现在听你说这些想到了谁吗?杨广,昏君杨广,当年杨广做晋王做太子时,比你现在强的多,他继位后,在征高句丽前,更是让天下人都误以为这是个比杨坚更了得的伟大皇帝,当时甚至有人称他超秦皇迈汉武,可最终呢?”
“父亲就是不肯承认儿子的优秀吗?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肯承认呢?”
李渊摇了摇头,“知道我为何一直不肯立你为储吗?那是因为统兵打仗,你也许比你大哥优秀,可要说到治国理政,他在长安为太子九年,做的非常好,你差远了。”
这话令李世民胸膛起伏,甚至面目狰狞起来。
“朕当初太过优柔寡断,这才导致了玄武门的惨剧发生,若是当初朕能够狠下心来,就不会有这事了,待我百年之后,你大哥继位,他肯定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帝王,能够让大唐走的更远!”
“不,我能上马平天下,也能下马治天下!”
李渊叹息一声,却并不想再跟儿子争了,“朕这两个月日夜忧思,想了许多,也想通了。就如叔宝家那小子说的一样,不管我承不承认,事实都已经如此了。朕老了,也累了,朕若再你与在这里置气相争,也是于事无补了。”
“现在突厥大举来犯,你要打,那便随你吧,朕便把这位子让给你,就如你说的,朕便做个见证者,拭目以待吧。”
“不过朕有几句话想要说给你听,不管你愿不愿意听。”
李世民听到李渊愿意让位,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他躬身站立,“儿臣恭听圣训!”
“世人都以为皇帝高高在上,可以为所欲为,可只有坐在这位子上的人才能明白其高处不胜寒,天下人皆可肆意,可为君者却得时时刻刻警惕提防,时时刻刻遵循礼法,因为皇帝是天下人的榜样,其一言一行均要传诸后世为历代子孙所效仿的。从这方面来说,皇帝有时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而你,即将坐上这龙椅的大唐第二位皇帝,却已经开了一个极恶的头,我李唐就算不会如隋朝一样二世而亡,可今后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子孙效仿你弑兄屠弟甚至是弑父杀君夺位抢权。”
“二郎,就算你能够成为一个大治天下威加宇内的皇帝,可你也永远逃不过弑兄杀弟幽父的罪名,你将被永远的牢记在史书之上。”
“当你坐上皇帝的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你其实是被关进了监狱。”
“你不会有片刻的自由,你难有半分的安心,你要提防大唐周边的异族,你要提防你的宗室皇族,你要提防你的宰相将军,早晚有一天,你还不得不提防你的太子你的皇子们。”
“二郎,尤其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会真正明白,六月初四的选择到底值不值。”
李世民脸色惨白,张口欲说话,李渊却摆了摆手。
“你现在不必跟我争辩什么,现在这些话,你还无法理会,这个中的滋味你现在是体会不到的,不碍事,慢慢来,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的。”
说完这些,李渊精神委顿,“你去中书省传朕口谕,由尚书省礼部择一吉日,朕便向天下臣民宣示退位,便仿效汉高祖父例称太上皇帝,退居宏义宫坐享垂拱之乐,你也择个好日子,正式入太极宫临朝称制。”
李世民拜倒在地。
“若非突厥大举来犯,儿臣需要这个名号,儿臣也不敢来请父亲传位。但只要父亲尚在一日,儿臣便不敢在太极宫称制,太极宫乃父皇久居之地,也是父皇的内宅,请父亲安心居住太极宫,儿臣于东宫继位,梳理军政便可。”
李渊摇了摇头,“皇帝不在皇宫即位,于礼不合,外面也会说三道四,胡乱猜测的,你既然要继位,便就在太极宫吧。”
李世民却执意要在东宫继位。
“你若执意如此,朕也随你,但愿你能做一个好皇帝,也但愿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吧!”
说完,李渊摆手,让李世民退下,他言尽于此,已经没有什么话可再跟他说了。
李世民躬身退下。
等他走到殿门口时,李渊突然又说了一句,“有空时,让叔宝家那小子来宫里陪我打打麻将弹弹琴什么的。” hf();
第123章 心病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世民走出太极宫时,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骑上马返回东宫,一路之上李世民都脸色苍白,心思不宁。刚才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很是不服,他依然认定自己只是个能冲擅战的大将,却不是什么治国之才。但这些其实算不得什么,真正让李世民现在心中难安的是父亲最后的那番话。
那就如同是一个诅咒一样附着在他的身上。
父亲说他开了一个极坏的头,说大唐就算不二世而亡,可将来大唐皇家子孙也会效仿他李世民的,甚至说他的儿子们也会如他一样手足相残甚至骨肉猜忌。
李世民从没有想到这些,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这挥之不去的阴影。
东宫门前。
秦琅正身披明光铠坐在一把靠背马札上,旁边一把小几上还摆着一套茶具。
身着耀眼明光甲的太子旅贲全副武装的守卫着宫门,一丝不苛。
李世民黑着脸来到宫前,秦琅赶紧起身相迎。
“拜见殿下!”
李世民看到秦琅,脸色依然很差的冷哼了一声,他闷着往里走,骑马入宫门,却又勒停坐骑特勒骠,“三郎你随我来。”
秦琅赶紧解下自己的横刀、弓箭、双锏,摘下头盔过去。
李世民骑马继续走,闷声不乐,秦琅跟在马后,也不敢吱声,他看的出李世民好像心情很不好,他心里猜测着原因,李世民刚从太极宫见皇帝回来,所以应当与李渊有关,难道是李渊变卦又不肯退位了?
李世民一直骑马到崇教殿前,甚至干脆骑马入殿。
特勒骠拾级而上来到殿门前,居然还在那里屙了泡马屎。
李世民转头瞧了秦琅一眼,秦琅不明所以,然后李世民转过头对一名殿前宦官招手,那宦官立即小跑过来,然后弯腰跪地,李世民便踩着那宦官的背下马。
这一幕把秦琅看呆了,原来李世民刚才看他,是想让他去给他垫脚的。
“你跟我进来。”
入殿。
李世民扫了眼跟在后面的史官。
“出去!”
“殿下,左史记言右史记行,殿下一言一行都要记录在起居注上,将来供后世子孙观看·····”结果这话惹怒了李世民,他黑着脸大喝,“滚,都给孤滚出去,带上你们的史笔!”
那史官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太子,也不敢硬顶,只好灰溜溜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了李世民和秦琅。
李世民直接把衣襟扯开,露出了里面浓黑的大团胸毛。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呼吸困难。
秦琅赶紧上前,“殿下,要不要宣御医?”
“孤还死不了!”李世民瞪着秦琅。
秦琅觉得今天李世民很不对劲,好像要找他茬,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他了。
“秦琅,你跟孤说实话,孤六月初四日真的做错了吗?”
他眼睛赤红,死死盯着秦琅。
秦琅心想,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殿下,为何如此发问。”
“你直说!”
“殿下何错之有?”
“可朕弑兄杀弟,还囚禁了父亲,这些将来都逃不过那些史家之笔,最终都会留在青史之上,孤要世世代代成为不孝之人。孤还会成为后世子孙的坏榜样!”
秦琅心中一动,原来李世民是在因为这事耿耿于怀,看来是李渊拿这些话堵了李世民了。
“殿下六月四日前也考虑过这些的,为何最后还是行动了?”秦琅反问。
李世民沉默不语,最后盯着秦琅,“朕不想,一直不想,是你是玄龄是如晦是无忌是秦王府上上下下一众将士,是你们非要逼着孤发动玄武门之变的。”
秦琅心想,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真不想发动,谁有本事逼你不成?你自己真不想发动,你之前可也是做了那么多准备的。
好处让你得了,现在骂名不想背了,想甩锅?
这锅秦琅可不能接,也接不起。
“殿下,没错,当日是秦王府一众将士们逼着殿下发动玄武门之乱的,可大家不是为了自己的从龙之功,不是贪图富贵,就如我阿爷,当初他也是深得陛下信任欣赏的大将军,是当朝国公,我阿爷用的着再贪那从龙之功?我阿爷本就是大唐的开国功臣,早就是国公、大将军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和大家要冒那抄家灭族之险要逼殿下?”
“那是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不仅仅是殿下的家务事,这更是天下大事,隋末大乱,天下混战多年,死了多少百姓?隋朝大业五年统计天下户口,当时统计数字为八百九十万户,人口四千余万,而武德元年,还剩多少人口?朝廷统计数字是一百多十八万户,短短十余年间,损失七百万户啊,几千万人口,就算有些受战乱影响未统计进来,可十余年隋乱,死伤都早就过千万了!”
“殿下也曾说过,自认为对大唐有功,想要争储夺位,可陛下不肯易储,你也打算经营洛阳,等将来与太子争位,怎么争?最终不还是要打仗吗?到时太子据关中,你据关东,这战乱一起,说不定就又把刚统一没多久的天下,打成东西对抗,那个时候,要死多少人?”
“秦王府将士们逼殿下发动玄武门之变,那是因为当时已经退无可退了,再退,身后就是万丈悬崖是粉身碎骨。”
“秦王府的将士们逼殿下发动玄武门之变,换来的是什么?是这天下重又稳固,再无倾覆之危,是天下百姓不用再担心受战乱之苦,是多年战乱终于能看到尽头了。”
“大家不但当初逼殿下发动玄武门,现在还会继续逼殿下,逼着殿下灭掉突厥,逼着殿下灭掉梁师都,逼着殿下统一天下,逼着殿下偃武修文开万世太平,逼着殿下立下无数丰功伟绩,逼着殿下开创大唐盛世,远超秦始雄迈汉武,逼着殿下给天下万民带来富贵安康!”
“殿下不出,奈苍生何?”
·······
秦琅把口水都喷到了李世民脸上,溅了他一脸。
李世民终于从那死循环里走出来了。
“殿下,史书会记载你弑兄杀弟夺位没错,但史书更会记载你孝敬陛下,更会牢记你是如何结束这乱世,给天下带来太平的,这就好比史书会记载秦始皇是我华夏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之一,他统一华夏,北讨匈奴南平百越,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但也依然会记载当年史皇帝囚禁母亲赵姬,摔死母亲与嫪毐私生的两个儿子。”
“汉武帝大败匈奴,开疆拓土,基本上奠定了华夏的边疆范围,可汉武帝也巫蛊之祸逼反误杀太子。”
“秦皇汉武虽有过,但其依然是我华夏最伟大的君王。”
李世民抓起一把几上的冰块,扔进嘴里用力的嚼动,嘎吱嘎吱的作响。
“我的子孙们,将来也会效仿朕这般宫变夺位吗?”李世民问。
秦琅心想,这是肯定的,李世民确实开了个极坏的头,他发动玄武门之变夺嫡抢权,后来唐朝便屡屡发生这种宫变,从高祖李渊到玄宗李隆基,不到百年间,曾先后发生过四次玄武门之变。
第二次玄武门之变是武则天晚年时,宰相张柬之等发动神龙革命,联系羽林军攻占玄武门,迎太子李显闯入皇宫逼迫武则天退位。
第三次则是中宗太子李重俊联合羽林军杀武三思等围皇宫,意图杀韦后迫皇帝退位,结果玄武门未攻下,兵败被杀。
第四次则是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夺玄武门,杀韦后,拥自己父亲相王登基称帝。
但历史上唐朝可不止这四次玄武门政变,李隆基晚年爆发了安史之乱,自己逃往蜀中避难,结果他的太子便半路独自去了灵武,在将领们的拥护下登基称帝,尊李隆基为太上皇,这实际上也是一场政变。
而到了晚唐时代,宦官掌兵专权,宫中更是发生过无数次政变,唐朝天子废立皆由太监····
这一切,可以说确实是李世民现在开了这坏头。
当然,这些话秦琅不能跟李世民说。
“臣知道殿下当日也只是为天下生民着想,才不得已发动靖乱,但也不曾想过要杀建成元吉,只是当日形势万分危急,最后才有此结果,此并非殿下本意。”
秦琅只能如此安慰李世民了。
李世民嘎吱嘎吱的嚼着冰块,听着秦琅那一连串的大家逼迫他的话,觉得心里开朗了些,是啊,那又非孤本意,是大家逼迫孤的。
“殿下,大敌当前,当全神贯注,莫要因陛下几句话而乱了心智啊。”秦琅劝说。
李世民看着秦琅,“你觉得孤的儿子们将来会走孤的老路吗?”
“当然不会,绝对不会,殿下你看承乾多天真无邪可爱,这八岁的孩子还如白纸一张啊,只要殿下和娘娘好好引导,再找一些名儒大臣辅佐,将来自然就会贤良。”
“那等孤登基继位后,便册封承乾为太子?”
秦琅看着李世民,这不废话吗?有嫡立嫡,当然这也轮不到他来说。
“殿下,关于立太子之事,殿下得与宰相们商议啊。”
“那孤让你到时继续统领承乾的旅贲军如何?”
秦琅赶紧拒绝,“殿下,臣是镇抚司丞啊,现在只是暂领旅贲而已,等册立太子后,自然当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将统领太子旅贲啊。”
李世民见秦琅这态度,倒是十分满意的微微一笑。
他抓起一把冰块递给秦琅,“看你热的满头大汗的,吃两冰块消消暑!”
秦琅赶紧接过,几个冰块扔进嘴里也嘎吱嘎吱的嚼了起来,别说,还真是透心凉。 hf();
第124章 太上皇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九年,八月初八日。
天微微亮,长安六街鼓楼的晨鼓纷纷敲响,按马周的设计,天光晓色便开始敲击晨鼓,辩色而止,就是天大亮就停止,若是天色不好的时候,就敲满八百下。
每一通鼓过后,长安城门便打开一小截。
今日的长安城,明显与往常有些不一般。
天未亮,皇城的诸省部衙门便早就忙碌了一夜,大家都在通宵达旦的忙碌,为了初八早上的朝会。
封闭许久的太极宫,今早也会打开,金殿早朝也会重新开启。
门下省官员从锦盒里面取出了宫门符,钥匙,门下侍中陈叔达亲自在门符上署名用印,“把这交给城门郎,并呈监门卫将军核验。”
封锁了两月之久的太极宫门,终于伴着八月初八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缓缓的推开了。
门前,百官早已经恭候多时。
整个长安城中七品以上官员,今日皆必须参与早朝,虽非朔望大朝之日,可今日却是有大事发生。
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过多的惊讶,大家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了。
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很内心平静了。
宫门在最后一声鼓声中,完全开启。
身披锃亮铠甲的监门卫士兵守在门内,右骁卫的士兵守在门外。
一串马蹄之声传来。
一名旅贲军校尉骑马奔来,“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这声喊,翼国公秦琅统领着一千名太子旅贲护卫着太子李世民缓缓而来,今天的李世民没有骑马,他坐在一辆金辂大车里面。
百官纷纷避让两边,恭迎太子入宫。
秦琅身披明光甲,腰佩长横刀,骑马持槊护卫太子进入宫门,今天他负责护卫太子重任,因此铠甲兵器不得离身。
阳光洒落,秦琅感觉已经有些闷热了。
“殿下,到了。”
秦琅催马来到辂车前,对着车内的李世民道。
车内嗯了一声,秦琅帮忙掀开车帘,李世民从车内下来,他打量了下今日的太极宫,宫里除了秦琅带来的一千太子旅贲外,侯君集今天也带着百骑和两千玄甲骑入宫宿卫。
“三郎,你阿爷此时应当也快到长安了吧?”李世民突然问。
“距离长安当还有七八日行程。”
“可惜叔宝今天不在。”李世民说完,交待秦琅带兵在殿外警戒侍卫,然后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进入金殿。
八月初八日清晨,李渊御临金殿早朝,下敕退位,称太上皇帝,仍居太极宫。
李世民跪接敕旨。
礼部尚书河间王李孝恭宣布九日太子在东宫显德殿举行登基即位大典。
一阵阵山呼万岁声中,这场特殊的早朝结束。
李世民率百官恭送太上皇帝回宫。
送走李渊,李世民也没多留,直接出殿。
秦琅迎上前去。
“殿下!”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长孙无忌笑道,“该改口了,此刻起你要称陛下。”
接过那道传位敕书,李世民虽还没有举行继位大典,可已经是皇帝了。
秦琅立即改口,“臣拜见陛下!”
这声陛下,让李世民有些恍然。
他伸手拍了拍秦琅的肩膀,一时意气风发,“走,回东宫。”
回到东宫,李世民的一众心腹文臣武将,除在外领兵者齐聚一堂,大家个个兴高彩烈,这么久以来,大家拥着秦王终于走到了这个位置上。
继位为帝,再不用担心了。
李世民坐在坐榻上,笑着道,“现在起,我们只用一心想如何全力对付突厥便是了,孤也再不用担心朝堂之上和深宫之中。”
房玄龄提醒李世民,“今日起,你就该自称朕而不是孤了,你已经是皇帝了。”
李世民感叹着道,“我想起九年前,陛下即位前一日,也是这样,召我前来,这转眼间,如今却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了,又有点茫然了。”
杜如晦道,“陛下虽然今天才当皇帝,可你掌朝纲已经两月有余了。”
“是啊,两月有余,但这两个月来,接触政事,日理万机,方才觉得这治天下与打天下,真的大不一样。”
秘书监魏征不客气的道,“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四府,百官百僚,但各司其职,犹如网目。陛下要做的只需要提纲,纲收目顺,纲举目张也。陛下是天子,自有宰相辅政,说难也不难。只要肯听谏纳言,那么就是集无数人的智慧在治理天下。”
李世民抚着胡子,“朕这一收一举,牵动的却是天下。当年单人匹马,一收,就兜转过来了,可整个天下,万一错了,岂是一时能兜转过来的?”
长孙无忌很直接的道,“陛下怎么会是一人,我们这些秦王府、天策府的老人,都愿意竭力辅佐陛下的。”
李世民瞧了瞧坐在最末尾的秦琅,他一身铠甲扣着盔,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倒像是睡着了一样,不过他清楚这小子不过是故意装睡,只是自觉资历低罢了。
想起当初靖乱前,这小子上窜下跳的积极样,倒是大有不同了。
“光靠秦王府的老人也不行,如今不比从前,过去我是秦王,天策上将,自然有你们就够了,可如今我当了皇帝,就要负责整个江山社稷。不仅你们这些老人朕要重用,就是太上皇的老臣,还有建成的人,我也要用。只要有才肯干的,朕都愿意重用。”
其实刚才长孙无忌房玄龄等的话,就是在暗示他们这些秦王府老人对魏征、王珪这些人受重用的不满了。
李世民也听出他们的暗示,可还是决定重用魏征这些人。
他说,“当年太上皇登基的时候,他朝堂上有能力的人很多,而我今天身边有能力的人,却要比当初少。所以对于有能力者,我得重用。”
这时魏征便直言道,“既然殿下一再说要重用人才,那么臣倒有一个建议。”
“你说。”
“先前薛万彻谢叔方冯力等接受秦琅招降的时候,曾提过一个要求,就是希望陛下能够以皇子之礼将建成元吉安葬,这样一来他们这些旧部也能心安。但是直到现在,臣也没见陛下完成承诺,建成和元吉二人当日被斩下首级,后来只是草草安葬在长安城外,二人依然还是庶人身份,臣以为不妥。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更何况,给二人一个追封谥号,也是对当日事情的一个盖棺定论。”
魏征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事,让李世民意外。
秦琅透过头盔面甲的缝隙悄悄的打量着李世民的脸上表情,发现他倒没有什么特别不高兴。
或许是时间长了,也慢慢淡化了情绪。
“那你以为朕当如何追封二人?”
魏征很耿直的道,“臣以为,二人为陛下手足兄弟,当追封为王,然后风光下葬。”
长孙无忌高声反对,认为就算要给他们改葬追封,也不是这个时候。
只不过今天魏征很猛,一人力战秦王旧部长孙房杜等人,口水四溅。
“怀良!”
李世民突然点秦琅的名字。
秦琅本来正看戏看的热闹呢,无奈之下只得摘下头盔起来应声。
“怀良怎么看?”
“臣没意见。”
“朕让你说意见!”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见躲不过去了,秦琅只好道,“臣以为,明日陛下登基大典,那么过去的事情就可以都可以做个了断归纳,以亲王之礼改葬那两位,这也便算是尘埃落定,盖棺论定了,这样就算是曾经的建成旧部,也都可以放下包袱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力。”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样说你的意思就是同意魏征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一群秦王府旧部立即都瞪了过来,大家都恨不得把当年废太子党人狠狠踩上几脚呢,结果却出了个叛徒。
不过秦琅还是点了点头,其实他刚才一直在琢磨,李世民为何在这个时候肯接魏征的话头来议论这事呢?
如果他没有这意思,肯定是直接就略过这话题了,这只说明一件事情,尤其是结合了先前李世民跟他密谈的那些话,李世民开始有些担忧身后之名身后之事了。
所以虽然建成是他亲自射杀的,但现在还是想要淡化甚至是扭转下这个事情的。
“那大家就议一议该给二人追封什么封号,该上什么谥号。”
之前玄武门当天,李渊不得不下敕旨废二人为庶人,所以现在二人还是以庶人身份草草下葬的。
魏征直言,当追封建成为太子。
李世民听了直摇头,追封建成为太子,那不是对他的地位的置疑吗?
最后还是房玄龄想了一个封号,“息王如何?”
息,有平息之意,意思这事结束了,大家也就别再议论了。
李世民听了很满意,比追封什么太子好多了。
“那谥号呢?”
封德彝提出一个谥号,“戾!”
戾就是残暴无道,彻头彻尾的坏人了,封德彝表面是李世民的人,其实之前一直是个两面三刀派,他在秦王和太子之间游走,可最终又把这些往来全如实告诉李渊,所以他是李渊的双面间谍,现在他虽还留在三省为宰相,可心里已经不安,这下便想表现一下。
可惜没把握好李世民的心思,追谥戾,那不与他本意相反了?
“杜淹?”
“臣以为不如谥灵!”
杜淹是秦王府死党,当年杨文干事件受牵连被贬,玄武门之后才回来,他对建成可没什么好旧情可念,直接来了个灵,比戾稍好一点。
所谓灵,按谥法解释,是无能之人身居高位,比如汉灵帝。
给建成谥灵,意思建成本身不是什么坏人,但他能立为太子,只是因为他生的早,是嫡长子才当上太子的,但当上太子后没有什么才能功劳,只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而已。
李世民听了后,觉得挺不错。
如此评价李建成,那他争储就比较合理,也能得到后人的支持,另一方面,只说建成懦弱无能比说他十恶不赦更能让建成旧部们接受,这对于安抚他们有帮助,不会激起他们的不满。
于是最后李世民拍板,就给建成追封为息王,谥号灵。
而对于元吉,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李世民直接钦定追封元吉为海陵郡王,连亲王都没捞着,至于谥号,依然采用杜淹的提议,谥曰刺。
杀戮无辜曰刺,不思忘爱曰刺!
息隐王和海陵刺王,封号谥号既定,李世民便定下待到冬至日,正式给二人改葬。
秦琅继续缩在角落里无聊的听了半天,等到终于议事结束,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准备走人。
“怀良。”
李世民对他招手。
秦琅不甘不愿的上前。
“朕交给你一个任务,明日大典,你亲自去太极宫迎接太上皇至东宫参加大典,接受朕与百官的朝贺!”
秦琅愁眉苦脸,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人家李渊都退位了,你还要他跑来东宫参加你的登基大典,你明天是主角,人家只是配角,人家未必愿意来给你捧场啊。
“无论如何,明白你必须把太上皇迎至东宫,明白吗?”李世民给秦琅下了死命令。
“万一太上皇不愿意来呢?”
“朕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把太上皇请来,还得是让他开开心心的来。”
这真是要命啊。
“臣有护卫东宫的重任在身,不敢轻离啊。”
“没事,明日东宫大典,有候君集担任护卫任务,你把这件事情办好就行。办好了重得要赏,办不好,哼!”
“臣能不能请娘娘同行?”秦琅请求,他知道长孙氏在李渊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若是能请长乐郡主一起同行更好了。”
李世民明日登基,长孙还未被册封为皇后,但这也就是顶多晚个把月的事。
“观音婢明天会很忙,没空去太极宫。长乐倒是可以!”
秦琅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硬下这差事。
思来想去,他也没等到第二天去了,出了东宫,便直接喊上程处默然后又带上了长乐郡主李丽质,直奔太极宫两仪殿去。
“太上皇,程处默这糙货又拉着我来找太上皇打麻将翻本来了!”秦琅嬉皮笑脸的对李渊道。
李渊正跟老臣裴寂聊天呢,见他这贼眉鼠样的样,笑了笑,“也好,朕正无聊呢,正好搓几把。”
“不过金币带够了没?”李渊问。
秦琅指了指程处默,“背了两大袋来,放在殿门口。”
“好,看朕一会如何把你们杀个落花流水。”李渊对裴寂道,“裴监一起来。”
裴寂领悟力很高,讲解了一会,他就已经掌握了玩法了,第一把,秦琅便给李渊点了个清老头六十四番,让他高兴的手舞足蹈,直接把外袍都脱了,露出了他那神秘的三只乳。
“给钱给钱,一人六十四!哈哈哈,开门红!小子,这炮点的爽吧!” hf();
第125章 杠精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裴寂曾出任晋阳宫副监,与李渊曾经是好友,他一张脸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发蔫。
“再来两圈!裴监?”李渊问他。
“可以。”裴寂没反对,他运气不太好,昨晚输了一夜,面前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筹码,可就这个筹码那还是秦琅借他的。从昨日下午打到晚上,再打到此时,裴寂已经输了有上千金。
程处默这次运气挺好,居然一直赢,虽然都是赢些小和,可起码此刻他面前是赢了有百来金币的,太上皇李渊的运气也不怎么样,虽然第一把就赢了个大和,但从后半夜开始,就频频点炮。
今晚的大赢家无疑是秦琅,裴寂输了一千多,太上皇也输了八百多,程处默赢了百余就已经手脚发抖了,可秦琅一人赢了一千八,居然还一直面带着微笑。
“要不先来杯酒,吃点点心,休息一下?”秦琅问。
李渊摆手,“朕精神还好着呢,继续继续。”
“好,那就决战到天亮!”秦琅继续推牌。
裴寂苦笑着对李渊道,“陛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李渊听闻,只是哼了一声,继续码牌。
“老伙计,咱们老了,也该退位让贤了。”他道。
裴寂河东闻喜裴氏出身,也是名门士族,他父亲曾任北周的刺史之位,只是在他还幼年的时候倒去世,他由兄长抚养长大,十四岁便补为州主簿,隋朝建立后,历任左亲卫、齐州司户参军、侍御史、驾部承务郎、晋阳宫副监。
当时李渊任太原留守,裴寂与之关系极好,曾私下里安排宫女陪侍李渊,后李渊起兵,他又将晋阳宫中储存的九万石粮草,五万段杂彩,还有四十万领甲胄充作军用,可以说为李渊起兵之初提供了充实的军械粮草,因此得任大将军府长史之职,李渊入长安称帝,裴寂授为尚书右仆射,成为宰相,封魏国公,并赐地千顷,甲第一所,绢四万段。
每日还获御膳,李渊每有临朝,必与裴寂同坐,散朝之后也把他留在宫中,对他言听计从,只称裴监从不称不其名,其宠幸整个武德朝九年来无人可及。
然后如今太子掌权的两个月来,裴寂却是最低谷的两月,不但仆射的宰相之位被夺,就连廷议、堂议都没资格参与了,甚至太子都不让他参与朝会。
虽说给了个司空的三公衔,可又有何用呢?
做为在武德朝享受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宠的第一大臣,裴寂又如何能接受。
想当年有人告裴寂谋反,李渊不但不降罪,还派了三个嫔妃携带美食宝器到裴寂府中宴饮,次日方回,以此表示对他的恩宠。
后来还赐裴寂自行铸币特权,聘其女为赵王元景之妃。
裴寂此时不过五十多岁,这个年纪还称的上是正当年,如何甘心就这样退出朝堂呢。他此时入宫来见太上皇,表面上是奉新皇帝之令前来看望太上皇,实际上也是另有打算的。
心越乱,牌越打不好。
自摸到一张东风,裴寂看了下手里还有三个,于是暗杠,结果秦琅居然直接叫了句抢暗杠,杠上花。
裴寂震惊的看着秦琅。
“我暗杠,你也敢抢,就不怕抢错?”
秦琅指了指桌上,“最后几张牌了,错不了。”
裴寂气的把那张东风扔到秦琅面前,秦琅呵呵的把牌一推,捡起那张东风往自己那一放,“国士无双,十三幺,谢了!”
“输光了。”裴寂把最后一个筹码扔给秦琅。
秦琅笑笑,“裴公何必说这样的话,谁不知裴公之富,不说其它,仅陛下曾后赏赐的田地,可就一千多顷啊。”
一千多顷什么概念,这可不是一千多亩,一顷百亩,这是足十几万亩地啊,秦琅手里两万亩地,还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是顶级大地主了呢,可在裴寂面前还真算不得什么。
李渊也笑道,“不过是玩闹,区区一两千金,也不过千来贯钱而已。”
“秦三郎这是看上了裴某的地了?”
“不敢不敢,开个玩笑而已。”
李渊招手,内侍赵雍上来。
“宅家!”
“取一箱马蹄金来。”
一箱马蹄金取来,打开,里面是装列整齐的一排排状如马蹄的黄金。
“宅家,这是一百枚马蹄金,皆为大马蹄金。”
马蹄金是金块的一种,太极宫中藏金有马蹄金、金铤、金元宝等形状,其中马蹄金沿用汉代形式,分为大中小三种,小马蹄金是汉代马蹄金一斤,汉一斤,此时约为六两。中马蹄金为十两一枚,大马蹄金为唐斤一斤。按唐初此时的度量衡标准,约为六百克。
李渊笑指着这一箱马蹄金对裴寂道,“裴监啊,这一百大马蹄金当做咱们哥俩本钱,看秦三儿有没有这本事都赢了去!”
这可就是足足一千六百两黄金了。
李渊果然大手笔。
想当年李世民为了交好裴寂,曾经让手下带着几百万钱跟裴寂赌钱,最后全都输给他。
“好,就看秦三郎有没这本事了。”裴寂哈哈笑道。
“我提议,要不干脆加大筹码,一番也不要一金开元了,咱们直接一大马蹄金如何?”裴寂盯着秦琅。
“裴公提议,小子不敢不从。”
秦琅应下。
李渊也笑着说打大点更刺激,唯有程处默早就两股战战,瑟瑟发抖了,这桌上四人,两个国公,一个太上皇,就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千牛备身,如何敢跟他们比身家啊。
人家裴寂家里十几万亩地,秦琅也有两万亩田,太上皇就更不用说了,他程处默可全是靠那点俸禄过日子呢,每月还得上交点生活费。
一番一大马蹄金,这要是来个大满贯就是八十八起了。
可他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不打,只能硬着头皮上。
象牙牌哗啦啦的响着,四人全都打起精神,就连裴寂也不胡思乱想了。
转眼就打了四圈。
鼕鼕鼓声传来,长安城即将天亮了。
“杠,杠上花,四杠子,十八罗汉!”
秦琅把牌推倒。
连续七八把没和牌,可一和就和了把大满贯,四副杠子。
“十八罗汉八十八番,雀头翻倍,四个暗杠加计四暗刻六十四番,另外我这副牌还可加计大三元八十八番、字一色六十四番,······”
桌上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渊和裴寂早在秦琅暗杠第二次的时候,就已经盯住他了,知道这家伙估计是在四杠,尽量都在算他的牌,避免给他杠,可谁知道这家伙最后还是抢在他们和牌前,自摸四暗杠了。
四暗杠就不说了,还是他娘的全杠的中发白和字,这还加大三元加字一色,再加上岭上牌雀头双倍······
李渊听到最终番数时都不由的抹了把汗水。
三百九十二番。
裴寂臭着一张脸。
“他是不是出千?”
“裴公话可不能乱说,你可以怀疑我的运气,但你不能怀疑我的牌品啊。咱们四个坐在这里打牌,我难敢在陛下和裴寂面前出千?再说了,刚才裴监可还和了一把天和呢,我也没说你出千啊?”
裴寂哼道,“那这计番也不合理,应当有封顶的,比如你这副牌,十八罗汉和大三元哪还能重复计?这种牌,最多只能大满贯八十八就行了,还重复计番就不合理。”
“那先前裴公和牌重复计不封顶的时候,也没见你少收筹码啊?”
李渊长呼一口气,感觉激烈跳动的心脏总算是舒缓了一点。
“好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既然咱们之前认同了计番规则,那么现在就得认这结果,不就是三百九十二番嘛,朕给的起,赵雍,去取金子来。记得把裴监输的也取来,朕替裴监给了。”
程处默哭丧着脸,先前没忍住诱惑,记得上次赢了钱,就又来打了,谁知道今晚会输这么惨,前半夜好不容易赢的那百来金,早输光了,现在加上这把,他输了差不多五百个大马蹄金。
“陛下,我看这天也亮了,要不这最后一把牌就计数了,如何?”秦琅主动道。
李渊有点意外,“没听说过赌桌上的债就可以不还的,赌债也是债。这一把可就是万两黄金了,你小子还真舍得?”
“赌桌上赢的钱嘛,又不是什么汗水辛劳得来的。”秦琅道,“昨天下午打到今天早上,中间也就休息了那么几次,还真累了,我刚想起来今天可还是一个重要日子呢,新皇东宫登基大典,还得请太上皇驾临东宫,接受新皇和百官的朝贺呢。”
李渊呵呵笑了几声。
他伸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桔子,慢悠悠的剥开,慢慢吃着。
“朕可没说要去!”
“陛下,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啊。”秦琅道。
“大喜什么,庆贺我成为太上皇?”李渊冷哼着又往嘴里塞进一瓣桔子,继续慢慢吃着。
“陛下理应接受各方朝贺!”
裴寂在一边瞧着秦琅,冷声道,“新皇一定要陛下去吗?”
秦琅只好道,“自然是尊重太上皇的意愿,但是东宫希望太上皇能够亲临。”
李渊拍了拍手,“朕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累了,今天就不去了。”说完,李渊起身,绕过屏风走了。
裴寂看着秦琅愣在那,笑呵呵的道,“新皇的孝心,陛下心里最明白了。”
然后,裴寂也跟着太上皇的脚步离开了。
片刻后,赵雍过来,“太上皇有旨,桌上的马蹄金都赏赐给翼国公,金币皆赏赐给程千牛。”
程处默心里松口气,终于不用背负巨额赌债了,甚至还能进账几百金币,但是马上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三郎,请不动太上皇,这下怎么办?”
秦琅叹惜一声,还能怎么办,凉办。 hf();
第126章 登基御极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凭白得了一百大马蹄金,秦琅却无半点喜悦之情,李世民交待的差事办砸了。
长安鼓楼的晨鼓还在一记记的敲击着,如同敲击在他的心脏之上。秦琅无奈,只好赶紧出了太极宫往东宫而去。
一路上,左右武候巡骑、左右骁卫的守门兵,左右监门卫的校尉们,都没有人拦下他查验鱼符、门籍。
东宫,丽正殿。
李世民已经穿好了今日登基仪式的毓冕,他站在等身大铜镜前,端看着镜中的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心中亢奋,又带着几分紧张。
他伸手去扯了扯十二纹章的礼袍,总觉得这件烫慰的服帖的礼袍依然有几处不平。
长孙无忌进来。
“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不过刚秦琅来报,太上皇不肯来。”
李世民怔了一下。
“你们有应急的准备吗?”
“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备案,预防太上皇不来。”
“所以说就算太上皇不来也没事?”
“确实不会影响到典礼仪式,只是这样还是会有些不好的影响。”长孙无忌道,“听说秦琅昨天下午便去太极宫,与太上皇和裴寂打了一整天的麻将,结果今早太上皇却以身体太累为由推辞不来,这个秦琅办事不力。”
李世民摆了摆手。
“其实太上皇就是不愿意来,其它的不过是理由而已,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秦三郎也辛苦了,这事怪不得他,让他也去准备一下,一会参加典礼。”
“要不还是我亲自去请一下太上皇吧?”长孙无忌道。
“你请的来吗?”
“我试试看。”
“好吧。”李世民最后同意了。
长孙无忌亲自赶往太极宫,等了许久才算见到太上皇李渊,结果说明来意后,李渊只是冷冷道,“朕已经说今日累了,不想去东宫接受朝贺,怎么二郎不愿意?”
长孙无忌被李渊臭骂一通,赶了出去,只能无奈返回,李世民听后,没什么表情的应了一声。
“走,仪式要开始了!”
李世民招呼长孙无忌前往东宫外朝,这是他的时代,就算没有太上皇也不影响。
臣见君为朝,君见朝为会,故称朝会。
大唐虽立国不久,但沿袭隋制,朝会有外朝内朝中朝。
外朝在太极宫正门承天门举行,犹如后世的天安门举行重大典礼一样,唐朝最重要的一些仪式典礼如继位、册封太子,接待各国朝贡使者、四夷宾客,也在这欢庆元旦、冬至、发布赦令·······
只是李世民如今把太极宫让给太上皇继续居住,所以他的登基大典在东宫举行,东宫正南门是重明门。
此时秦琅便在重明门外。
自李世民为太子在东宫理政开始,朝廷便在重明门外新建一个待漏院,待漏院原本是在承天门外给百官待漏之用,所谓待漏,就是指朝官们每天四更就要起床赶到太极宫外等待夜漏尽开宫门,入宫早朝。
为了让朝官们有个落脚地方摭风避雨,所以东宫也便有这待漏院。
御史大夫杜淹带着两名监察御史过来,开始点名。
御史台除了弹劾官员们,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便是朝会时维持礼仪秩序。
今天是大典礼,不比平时的常参只有五品职事文官等一二百官员参会,几乎整个长安城的职官、散官、勋官、封侯们都来了,连在京的蕃使夷宾也都受邀前来。
杜淹带着属下唱名,分班。
“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散骑常侍、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
“在!”秦琅起身应名。
杜淹对着秦琅点了下头,然后提笔在本上做了个记号,“东班三品班第十八名,记住你的位置,一会莫要站错了。”
秦琅赶紧记下,朝会上每个人的位置都是有规定的,不能乱来,否则要被弹劾。而且不同级别的朝会上,位置也不同,因为参与的人数不同。
总的来说,朝班的位置是按照文左武右,按职事品级排这个标准来的。
宰相班次最前,然后是百官九品班次。
因为古人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故武将班又称西班,文班又称为东班。
秦琅本身为国公爵位,这是从一品爵,还有上柱国勋,视正二品,但是在排班的时候,是以职事级别排序的,如果有爵无职,那么亲王排在一品职事官后,郡王排在二品职事官后,国公排在三品职事官后,若有爵有职,则同职事者爵高者在前,同职同爵又以异姓在后,又同姓,则以年长在前。
秦琅的散阶是金紫光禄大夫,这是文阶,故他被排在东班。
他的职事有两个,从三品散骑常侍和正四品下镇抚司丞,以高的排,所以排在三品班。因为秦琅有国公爵,所以在这三品文班里还排到了第十八位。
今天的大朝会,排在最前面位置的,是有宰相衔的几位,左仆射萧瑀,右仆射封伦,中书令宇文述,侍中陈叔达,检校中书令房玄龄、检校侍中高士廉,一共六人。
然后是有一品职事官的裴寂,他是大唐现在仅存的三公之一司空。
原来李世民和元吉也是三公,但一个死了,一个现在当皇帝了,仅有裴寂一人有正一品三公衔,故今天裴寂依然排到了百官班次之首。
裴寂之下,是诸位宗室亲王,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兄弟们。
再然后是二品班,现如今大唐二品职事官,除是宰相职的尚书左右仆射外,仅有东宫三孤,以及五个大都督府大都督。
秦琼为凉州大都督兼左卫大将军,班位也是二品官,不过是西班二品班位,因暂未还京,所以今天没他位置。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兵部尚书杜如晦等一众人皆为三品职事,他们跟秦琅是同一个班,不过位置在前。
一个个点名登记,等都点完名安排好班次后,那边宫门也终于打开。
于是在杜淹的率领下,百官按着自己的班次往宫门前移动。
到了宫门前,又停下来接受监门卫校尉们的验符查籍。
他们那里有一本厚厚的门籍名单,每一个官员,都在那里早有记录档案,此时要入宫,就得先掏出自己的鱼符,然后报名,待他们查验核对无误后,方可入宫。
“散骑常侍秦琅!”
“在!”
头戴三梁冠,身穿紫袍的秦琅从金鱼袋里拿出自己的鱼符,交给校尉验视,鱼符上有他的名字以及相貌等文字描述,并且一半在秦琅手里,一半是在监门卫手里。
确认过后,秦琅再把自己的佩剑交给校尉保管,连蹀躞带上吃肉的小刀子都得解下来交出,不能带半点武器入宫。
一道道的手续极为繁琐。
好在眼下已经是八月了,此时太阳还没出来,倒也晨风凉爽,众人虽然穿着极为正式的大礼服,可也没觉得闷,就是各种排队时间长了点。
等通过各道手续,最终来到重明门边殿。
东西两班文武的一品班二品班子,都没几个人,且主要以宗室的亲王、郡王们为主,倒是三品班次,十分热闹,且多是些熟面孔。
朝中的宰相高官们,基本上都集中在三品班子里。
秦琅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一身紫袍玉带三梁冠,挤在他们中间,而且还排位挺靠前,于是就显得份外突出了。
看着身前身后不是尚书就是九卿、监正的,秦琅也觉得不太自然,排在秦琅前一位的是是吏部侍郎长孙无忌,旁边秘书监魏征。
大家个个身着紫袍玉带,由监察御史们领到自己的班位上,好在都有坐垫,倒不用站着累。
只是大家坐的都有点距离,倒不便于交头接耳私下议论了,他跟魏征挤了挤眼,结果人家魏征根本不理会他。
倒是长孙无忌跟他打笑了两句,“听说三郎昨天跟太上皇打麻将可是大发神威,一夜赢了黄金万两?”
“最后一把确实,不过没做数,最后太上皇临走赏了我一百马蹄金而已。”
长孙无忌笑笑,“哪天三郎也来我府上打会麻将,听说自太上皇迷上这麻将后,如今可是风靡了长安城,勋戚贵族之家都喜欢上了这玩艺,还导致象牙都价格飞升,倒叫那些卖象牙的发了笔横财。”
长孙无忌是国舅爷,是李丽质的亲娘舅,说来自然也就是他秦琅的妻舅了,秦琅不敢怠慢,连说定选个吉日登门拜访。
长孙无忌看着打量着这个外甥女婿,有些羡慕秦琼,一个庶出子居然如此出息。
皇帝李世民入殿······
在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繁琐登基仪式典礼后,总算快结束了。
整个仪式,其实大家就是过来观礼的,宣读一道诏诏书敕旨,并无奏事议事环节。
新皇登基,改元贞观,以明年为贞观元年。
宣布大赦天下,免去关内及蒲、秦、陕等六州赋税租调两年,天下其它州免差役一年。特旨皇帝名讳中世、民二字天下不必避讳,仅避讳世民二字连用。
民八十以上赐粟帛,百岁老人加授荣衔。
文武官职事五品以上先无爵者赐爵一级,六品以下职事官加勋一转,百官赐赐粟帛! hf();
第127章 大封赏赐,功列第一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世民盘坐在御榻之上,雄视殿中文武百官,虽然突厥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但是他终于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一个属于他李世民的时代。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即位,评定从龙功臣。
“陈公!”
侍中陈叔达上前,“臣在!”
“你来唱名,把受封之人,所得之爵告示诸公!”李世民道,一名内侍便把一个漆盒端到陈叔达面前,里面俱是对功臣的封赏敕旨。
陈叔达捧起漆盒,来到殿下,站在班尾,面向北朗声唱喝。
“司空、魏国公裴寂,为太原首义功臣,武德功臣之首,赐实封连同以前共一千八百户。”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佐命元勋,功在第一,进封为赵国公,实封一千五百户,赐绢一万匹!”
“凉州大都督、左卫大将军、上柱国、齐国公秦琼,佐命元勋,论功与长孙无忌并列第一,赐实封通前共一千五百户,赐绢一万匹!”
秦琅跪坐在那里,听到裴寂第一个受封倒没意外,虽然这老家伙很不得李世民喜欢,甚至是被厌恶,所以一当太子就让他靠边站了,可不管怎么说裴寂那都是武德朝第一宰相,是武德天子的绝对心腹,因此今天的封赏,也得给他留个位置,其实也就是给太上皇和武德元老们留个面子。
而接下来长孙无忌评功第一不奇怪,他一直都是李世民的心腹,虽说不曾统兵打仗,可各种机密都是参与的,尤其是玄武门事变中,那是积极奔走谋划,又是大舅子封第一没人反对。
但第三个受封的居然是秦琼,这就让人意外了,秦琅虽说是秦府大将,但毕竟也顶多算个军方代表,不过估计李世民考虑当日玄武门之变前秦家父子的劝谏,和通报了重要情报,忠心耿耿,而事变当天,秦琼先是从渭水大营秘密调派了天策府的精锐赶回长安驰援,随后还斩杀太子党将领把兵马带回长安,另外秦琅当日也立功不小,再加上以前秦琼为李世民麾下第一大将,综合这么一考虑,那么超过了历史上本来与长孙并列第一的尉迟恭也不稀奇。
毕竟尉迟恭历史上能列第一,完全是他当日表现突出,杀元吉,威吓李渊,并提着建成的头震退攻打玄武门的宫府兵。
而如今这个时空,有秦琅的参与,秦琼可就不再是中立了,而是积极参与,当天带回来三万大军,这可是至关重要。
之前秦琼两次受封,一次改封齐国公,一次是实封一千二百户,如今则是加到一千五,虽说加的不多,但是佐命元勋,功列第一几个字,就足以再次稳固秦琼新朝军方第一人的地位了。
秦琅心中十分欣慰。
妥了,秦家这回终于能在贞观朝安稳了,再不用如那个时空一样一直坐冷板凳了,更何况他秦琅还尚了公主,这更加保险了。
殿中其它大臣们听着这唱报,也是各有滋味。
对于这前三位的封赏,多数虽然羡慕,但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谁也不敢跟这三位相争,哪怕就是尉迟敬德虽然黑着个脸在那竖耳朵听,但对于秦琼这个封赏也没吭声。
当年他可是秦琼手下败将,虽然说后来也加入秦王麾下,立下不少功劳,但以往并没有什么独挡一面的机会,跟秦琼这位实打实上柱国相比,还是有些不如的。
“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侯君集,论功与长孙无忌、秦琼同等,尉迟敬德赐爵吴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赐绢一万匹。房玄龄进爵邢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杜如晦赐爵莱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侯君集赐爵潞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
尉迟恭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吴国公,一千三百户,一万匹绢,功等秦琼,虽然比秦琼少了二百户,肯定是降了一档,但他还是很满足的,毕竟秦琼之下就是他尉迟恭了。若是别人在秦琼之下,在他之前,他肯定不服。
那边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倒很淡定。
侯君集则是欣喜的有点忘形,差点站了起来,他原只是个全椒县开国子爵,至于职位更不过是统千把人的统军,可以说他完全就是靠着玄武门当天攻入长生殿,控制皇帝的功绩才有这封赏的,真是出人意料的满足了。
哪怕比秦琼少二百户,比敬德少一万匹绢都无所谓了,之前已经赏赐给他皇庄两座,绢万匹了。
淮安王李神通越听越不对劲。
开头那三个人没有他的份,他就不说了。可这后面又来四个了,还是没他份。
想他堂堂宗室名王,在宗室里的地位那是跟李孝恭并列的,他当初可是自己拉起了一支势力不少的人马,迎堂兄李渊入关的。也曾经出手帮过李世民不少次,如今李世民当了皇帝,居然反不记他这个堂叔的功劳了?
凭什么侯君集这样的马前卒都能功等第一?
凭什么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刀笔小吏也居功第一?
越想越不服,整个人都燥动起来。
“长孙顺德、柴绍、李艺、李孝恭四人各实封一千二百户······”
“秦琅、张公谨、刘师立三人各实封一千户。”
“李世绩、刘弘基二人各食九百户。”
“高士廉、宇文士及、程咬金三人实七百户。”
“安兴贵、安修仁、唐俭、窦轨、屈突通、萧瑀、封德彝、刘义节八人各食六百户。”
“淮安王李神通、江夏王李道宗食五百户。”
“钱九陇、樊兴、公孙武达、李孟尝、段志玄、宠卿恽、张亮、李靖、杜淹、元仲文等十一人食邑四百户。”
“马三宝、李安远、张长逊、张平高、李子和、秦行师六人各食三百户。”
陈叔达唱报完,有人欢喜有人愁。
总共四十六位实封功臣,皆实封,最高一千八百户,最低三百户,多数为国公,最低为郡公爵位。
这张名单里,主要还是原秦王府的心腹文武们,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等,也有部份是宗室皇戚,如李孝恭李神通李道宗柴绍窦轨,再有就是武德宰相裴寂、陈叔达、萧瑀、封德彝、宇文士及等,当然也有一些边关大将,如李世绩李靖等。还有武德老臣钱九陇樊兴安兴贵安修仁唐俭等人。
总之,这一张封赏名单,基本上包括了各方势力,但唯独没有原太子党。
秦琅觉得出现这个情况,主要还是因为真正的原太子党核心如王珪、韦挺、魏征、谢叔方等人之前职位不高,而高一些的如郑善果郑从璹裴世矩等人又被李世民打压下去了,所以这一次他们都没在名单之列,但还是在朝堂上受到重用了。
这张名单另一个特点,就是武将比文臣多。
李孟尝公孙武达这些人原来只是秦王府的低级武官,可借着玄武门之功,一样封郡公得实封,侯君集甚至能够一步登天。
当然,这张名单里秦琅倒不怎么显得突出了。
他得实封一千户,与张公谨、刘师立这两位大将同封,排在了第五档,但是在整个名单里,依然是靠前的,几位宰相,几个宗室名王都在他后面,甚至李世绩、李靖这样的名将也在他后面,程咬金更是差了几等。
不过秦琅因为之前早受过封,直接封了翼国公,此后又两次实封,本就有九百真封,这次也只加了一百,又因他尚了公主,所以倒也没那么显眼了。
也有如刘弘基,安修仁安兴贵这样实封数反而降了的倒霉鬼。
淮安王李道宗自认为是李世民的人,也认为出了不少力,可现在侯君集啊张公谨啊、刘师立啊,甚至是程咬金等是个人都爬到他头上去了,他就非常不满了。
陈叔达唱名完毕,让受封诸人上前领封赏敕旨。
于是众人排队上前领旨。
唱到秦琼名字时,秦琅上前代领,等他刚坐好,又唱到他的名字,于是他起身再去把自己的也领回来。
一门两爵,这份荣耀,在此次当中也只有安修仁安兴贵兄弟俩国公可比了,但安氏兄弟虽也是两国公,可还是与此次封赏中显眼的秦家父子有些差距,更别说安修仁兄弟原本八百真封这次俱降为六百。
看着秦琅一人抱着两道敕旨,众人那真是羡慕万分。
淮安王李神通本就十分不爽,此时看到秦琅一人领两道封赏敕旨,更加愤恨不平了。
李世民坐在殿上,“朕分等级排列你们的功劳赏赐,如有不当之处,可以各自申明。”
他话音刚落。
李神通便立即站了起来。
“臣在关西起兵,首先响应义旗,难道功劳还比不过秦琼一个骑将?更别说,秦琅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又有何功劳,能居我之上?就算是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臣觉得他们也不过是捉刀弄笔,如今却能列功第一?臣实在感到难以心服!”
李神通很不客气的把矛头对准了秦琼父子和房玄龄杜如晦这两皇帝心腹文臣,实际上也是认为皇帝封赏不过是唯亲信而已,并不是按功。
李世民见李神通这么一带头,殿中很多人都也跃跃欲试,于是毫不客气的道,“叔父您是皇族至亲,朕对您确实毫不吝惜,但不可循私情滥与有功之臣同等封赏!”
“叔父虽首举义兵呼应,可这也是自谋摆脱灾祸,等到窦建德侵吞山东,朝廷派叔父统兵安抚山东,结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次纠集叛乱,叔父又丢兵弃甲,望风脱逃,甚至一度为贼所俘。”
“秦琼随朕统兵征战,冲锋陷阵,大小数百战,受伤流的血都有数斗,为朝廷征刘武周平王世充败窦建德破刘黑闼拒突厥,屡立战功,军功赫赫,当年太上皇都曾称赞忠勇无双,如何无功?”
“秦琅虽年轻,可靖乱讨逆,也是立下大功,更别说一人便平定河北王君廓李瑗之谋反大乱,这是多大的功劳?至于说玄龄和如晦,虽为文臣,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于开国治国皆立有大功,论功行赏,自然都当在叔父之上。”
李神通被提起当年统兵败绩,有些脸红,他虽然多次节制一方,可却从没有打过什么像样的胜仗,相反败仗倒打了许多,经常被打的丢盔弃甲。但是他还是不服,“侯君集、尉迟敬德、张公谨、张亮等原不过陛下身边亲兵侍卫,又如何能居功于我之上?”
“臣虽未有什么大功,可这苦劳总有的吧,今次封邑,不说封个一千五、一千三,可封个一千二、一千户总该有的,却只给个五百户?”
“河间王孝恭封一千二百户,叔父认为您功劳要比孝恭大,或者说跟他一样?”李世民反问。
李孝恭是李世民的堂兄,也是宗室里打仗最厉害的一位,当年在李靖的辅佐下,为朝廷先定巴蜀,再平南梁萧铣,又定岭表八十余州,可以说,整个东南半壁江山,都是李孝恭打下来的。
李神通又哪能跟李孝恭相比,朝廷派孝恭攻略东南的时候,派他去镇抚山东,结果他被窦建德打的全军覆没,地盘皆失,自己还成了俘虏,连带着把人家李世绩都亏的被俘了。
后来窦建德被杀,他再安抚河北,又搞的河北皆反,刘黑闼再次打的他丢盔弃甲,当时的他可是不论兵马还是其它,都全面占优势的。
李世民拿孝恭来压李神通,这让他没法反驳了。
可接着李世民又说,“江夏王道宗,功绩可不比叔父小,但此次也只封五百户,叔父认为功绩比道宗高吗?”
李道宗此时不过二十四岁,辈份也比李神通低一辈,可这位江夏王十几岁时就随李世民帐下征战,最是骁勇善战。
虽说不如李孝恭那般名声大,但却也是实打实的骁将,几乎随着李世民打过所有的仗,武德五年起,驻守灵州,担任都督之职,几次打退突厥来犯之兵。
李神通最大的不足,就是统兵打仗方面。
李孝恭是早年为朝廷打下半壁江山的方面大帅,李道宗又是宗室里能征善战的后起之秀,李神通一个都比不过。
于是李世民轻敲着御案,把想要置疑这份封赏名单的出头鸟给打了下去。
李神通退下,于是刚才还想跟着起哄的丘师利等将领们也就不敢再吵闹争功了。 hf();
第128章 殿上斗殴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登基大典结束,新皇在内朝显德殿大宴群臣、藩使外宾。
太上皇今日始终未能出现,虽然让百官不免心下猜疑,但并没有妨碍今天的喜庆。李世民坐在殿上,换上了通天冠衮龙袍,不时的抚着短须,很是高兴。
群臣鱼贯而入,在宦官内侍的引导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宦官对秦琅很客气,唐初的宦官还是地位很低的,大唐内三省里内侍省和殿中省皆有宦官,但内侍省这个皇帝近侍机构,掌握着传达诏令、守御宫门、内库出纳等重要事务的机构,共长官内侍监居然是用文臣担任,宦官们最高只担任内侍、内常侍。
而殿中监只负责皇帝生活起居饮食诸事,更是毫无权力,但也是文臣担任。
因此这些宦官们可个个低调的很,尤其是在面对秦琅这种当红年轻宠臣时,更是卑微不已,满脸陪笑,腰都快九十度了。
秦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这位年轻的宦官点头笑了笑,“多谢内侍。”
那宦官赶紧道,“奴只是白身,可不敢当翼国公这声内侍之称。”
大唐长安太极宫、东宫里的宦官可不少,足有几千之数,都集中在内侍省和殿中省,宦官首领内侍监、殿中监皆为从三品,下面也有不少有品级的宦官,各有职掌,但更多的是没有品级的白身宦官。
在唐初,能称的上一句太监称呼,其实只有殿中监和内侍监秘书监等诸监长官,而且并不是宦官的意思,因为诸监多是由文臣担任,如将作监等五监长官因此有时也称大监或太监。
太监真正代表宦官,是要从高宗之后,高宗时改殿中省为中御府,长官称太监、少监,于是后来慢慢的太监就成了宦官们的一种尊称,最后普遍变成了宦官的代名词,就如最早大夫可不是医夫的称呼,但后来慢慢的大夫成了医生的称呼一样。
秦琅笑笑,谁能想到历史上宦官专权最厉害的朝代大唐,在唐初的时候宦官其实是最没权力的呢。
小宦官躬着腰退下,秦琅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位置挺靠前的。
原来今天这宫宴跟刚才典礼上的班位还不一样,刚才是严格按外朝班位来的,而今天这宴席次位,却是按照刚刚的封赏名单来的,实封的四十六位功臣按受封顺序排最前,然后才是按职事官职品阶排序。
秦琅是排在功臣第五档,但前四档功臣总共才十一人,他是第五档首位,因此他的坐席本来是第十二位,但是因为秦琼、柴绍、李艺、长孙顺德四人皆领兵在外,因此秦琅今天排到了第八位。
秦琅前面是礼部尚书、河间郡王李孝恭,后面本是张公谨,不过他现在任代州都督领兵在外,所以是刘师立在秦琅后面,这位本是王世充的人,后来李世民平王世充赞赏他的才能招入秦王府,参与玄武门计划,此次授封为左骁卫将军、襄武郡公。
秦琅跟这两位都不熟,笑着跟李孝恭打招呼,结果这位魁梧粗胖如棕熊似的郡王,却只是哼了一声。
秦琅讪笑两声,明白李孝恭虽没跟李神通一样反对这次封赏,可也心里有气。这位宗室名王当年打下东南半壁江山,虽说多有李靖的功劳,可他自己也确实很了得,可后来李渊却以一个有人举报他谋反为由,把他从扬州大都督任上调回京,然后还将他下狱审问,确实寒了他的心,哪怕后来李渊又放了他,但他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李渊要夺他权而已,什么谋反不过是借口。
而李世民兵变后,更是直接把他的爵位由赵郡王改为河间郡王,虽都是郡王,但赵郡和河间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李道宗任城王改江夏王是下郡改大郡,他却是大郡改下郡了。
更别说,现在只让他当个礼部尚书了。
那个小宦官去而复返。
“翼国公,陛下旨意,请你上座。”
“上座?”
“陛下说齐国公统兵未还,今日便让翼国公坐齐国公的位置。”
秦琼功臣名单里排第三,李世民让秦琅坐秦琼的位置,以表彰秦琼之功。
秦琅道,“我坐这挺好,就不用移了吧。”
“翼国公,这是陛下的旨意。”小宦官为难的道。
秦琅觉得今天他坐在这第八位,已经很显眼了,若是再坐到第三位去,那估计更引人不满,于是一再推辞。
谁料到他这番推辞,却惹恼了一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淮安王李神通。本来今天就一肚子气,谁知道来参加这宴会,他的位置还比刚才更后。
本来他好歹也是堂堂郡王,他的散阶更是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这可是文散阶最高一级,享受三公待遇的,就算职事官,那也是堂堂正三品的左武卫大将军。
但现在,他的坐席却反而排在一群将军、郡公的后面。
眼下看秦琅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还要去坐上位,此刻居然还故意扭捏,他终于忍不住了,推开面前几案来到秦琅面前。
“你小子何德何能,敢坐在这里?若是识趣,你就坐到后面去。”
秦琅见李神通这副模样,倒也不惧,不过今天是李世民登基第一天,是庆功酒宴,加之还有四方宾客在,所以他也不想搞事情。
于是便笑着拱手,“淮安王教训的是,不如我跟淮安王换个坐位如何?”
谁知这话却被李神通以为是在侮辱他。
“黄口小儿,你敢辱我?”
“淮安王何出此言啊?”
“呸,本王岂需你来让位,士可杀不可辱,你个小儿安敢侮辱本王!”
李神通胡搅蛮缠。
位置在秦琅稍后一些的程咬金上前来,“淮安王堂堂宗室名王,怎么却要跟小辈吵闹,没来由的降了自己身份。”
李神通今天感觉哪都不顺气,这正教训秦家小儿呢,程咬金跑出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程咬金今天受封右武卫大将军、实封七百户。比他还高了两档,职位更是与他并列了。
“你又算老几?山东小土豪,如今也敢来教训本王?”
程咬金一听也不乐意了,他是来劝架的,结果李神通连他也骂,好歹他也是堂堂国公,是右武卫大将军。
“淮安王,这宴席还没开始,你怎么就开始说醉话胡话了?要不你干脆告假回家歇息去,免的在这群臣、宾客面前闹笑话。”
“呸,你们这些匹夫,幸进之臣。”
淮安王越骂越过份。
最后已经不止是骂秦琅,骂程咬金,还把原秦王府的那些文臣武将都骂进去了,认为这些人都是靠宫变上位,靠的是离间天家骨肉,残害皇族才幸进。
秦琅抱着手臂也不回话,反倒在那笑看,他倒要看看李神通今天怎么收场。
有些话就算大家都心里有数,可你也能乱说的,尤其是这样的场合?你这样骂秦王府将领们,那实际上不就是在打李世民的脸吗?还是当着藩臣外宾的面打。
尉迟恭和候君集一起从上面走下来。
“老匹夫,休得胡言乱语。”
尉迟恭是爆脾气,可丝毫不给淮安王脸面,上来就是大骂。
结果李神通立即不甘示弱的回骂,甚至直接问候了尉迟恭的父母。
尉迟恭脸皮更黑了,直接撸起袖子就冲上前猛砸了过去,李神通连挨数下,立即还手,顿时闹成一团。
淮安王打不过尉迟,于是看到旁边的李孝恭,立即高呼,“宗室难道全死光了?”
李孝恭本来也只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可听到这话,也只能起身,不管怎么说,李神通那也是他堂叔父。
李孝恭魁梧粗壮,体态又胖,人也年轻,他这一动手,还真马上把尉迟恭挡住了。
尉迟恭闷声不哼的挥着一对拳头大战李孝恭和李神通。
这时侯君集抽冷子一脚就踢在淮安王的腿弯,李神通一个趔趄站不稳,被尉迟恭连砸几拳狠的,顿时头晕目炫,惨叫连连。
本来跟淮安王坐在一起的江夏王李道宗这时也赶了过来,此时才二十余岁的李道宗常被李世民称赞类我,也是个年轻骁勇的统兵大将,这个时候见神通和孝恭被侯君集、尉迟恭、程咬金还有秦琅等围着揍,于是也立即挥拳加入战团。
秦琅开始还真没想过要斗殴,他是看事态有些控制不住,想去劝架拉人的,结果他刚拉住李孝恭,却被他以为自己是要落井下石,于是立即一记老拳砸来,秦琅慌忙躲过,但肩膀上也挨了很硬实的一拳。
当下也是有些恼了,也回敬了他一腿。
程咬金这时也趁机加入战团。
等到李道宗也加入进来时,顿时变成了宗室三名王神通、孝恭、道宗,联手对战皇帝心腹四将尉迟恭程咬金侯君集秦琅。
很快,淮安王李神通的弟弟襄邑王李神符也赶来助阵,神通的八个儿子胶东王李道彦等本来坐的挺靠后,这个时候也闻讯赶来,兄弟八个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看到父亲吃亏,那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加入战团。
这一来,刘师立和段志玄等原秦王府大将们,也纷纷赶来助阵。
原本欢庆的宴会,还没开始呢,结果就成了演武场。
几案杯碟到处乱飞。
场上足有三十多人在斗殴,一边是宗室诸王们,一边是原秦府大将们,打的那叫一个热闹啊。
房玄龄杜如晦还有封德彝宇文士及等宰相也不由的目瞪口呆。
而司空裴寂却在那里看的乐呵呵,甚至还极有兴趣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更多的官员们没敢加入这战团,都主动的退后,甚至都没谁去劝阻,就怕一加入进去也卷入其中了。
李世民本来正乐呵呵的,谁料下面居然开打了。
“助手!”
李世民一声大吼,力震宫殿。
可那边打的正热闹的人好像没听到。
“千牛卫何在?”
四名当值千牛侍卫立即执千牛刀冲上前,四名备身左右也立即持弓冲入,十六名杖身执金爪跟着涌入。
侍卫们倒没敢直接对这些王公们下手,而是齐齐以兵器顿地发出巨响。
秦琅最先发觉到侍卫们围上来,然后他斜眼瞥到李世民脸黑如炭,顿时一惊,赶紧先退到一边,然后叫大家住手。
“住手,住手!”
秦琅把程咬金一把拉出来,“不要再打了,陛下怒了。”
程咬金还扬着拳头,闻言往殿上望去,果然看到李世民吹胡子瞪眼快气炸了,也不由一惊,赶紧放下拳头,一起大喊住手。
终于,众人都停下了手散开。
这时秦琅惊惧发现,江夏王李道宗居然倒在地上不起,一只眼睛甚至还流血不止! hf();
第129章 一并罢免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御医,快叫御医来!”
秦琅高声叫道。
他上前扶起李道宗,发现这位年轻的郡王此时已经昏迷过去,李世民大步赶到一把将秦琅拔开,“道宗!”
连喊了几声,李道宗都没有反应。
御医很快赶到,一番检查后立即用药。
“如何?”李世民阴沉着脸问道。
须发花白的御医不安的回答道,“江夏王的左眼受到重击,受创严重,有可能失明。”
这话一出,不仅李世民大怒,就是尉迟恭等也都个个惶恐不安。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保住道宗的这只眼睛,必须!”李世民怒喝道。
那御医心里叫苦不迭,可也只能奉旨听令,“请陛下立即派侍卫将江夏王送到安静之处诊治用药静养,臣定全力以赴,想办法保住江夏王的眼睛。”
千牛侍卫把江夏王抬走。
显德殿中,气氛凝滞。
李世民目光扫过刚才斗殴的一众人。
“是谁,刚才是谁打伤的道宗?”
尉迟恭站了出来,“好像是臣。”
李世民长呼一口气,满脸掩护不住的怒火,他的目光在尉迟恭脸上扫过,然后又落到程咬金、李神通、李孝恭、秦琅、侯君集等人脸上。
这些家伙一场斗殴,个个有点衣衫凌乱,尤其是李神通更是头发披散,脸上数处淤青,就连李孝恭也是衣衫被扯破,玉带也断了。
神通的八个儿子,更有人牙齿都掉了几个。
这番模样,李世民看的心头阵阵火起。
“究竟因何而起,为何要在此斗殴?”
秦琅上前。
“陛下,此事皆因臣起。”秦琅如实的主动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很公正客观。
李世民静静的听着。
“就因为这么一点破事?”
李世民大声喝问李神通,“叔父先前在殿上对此次封赏不满,孤也已经解释过了,为何还要不依不饶?秦琅是朕所封,刚才也是朕要叫他上坐叔宝的位置,叔父非要在今天,非要当着这么多群臣、外宾的面闹吗?”
说完,他又直接喝问尉迟恭,“你是国家社稷之功臣,如今却哪还有一点大臣的样子?”
李世民目光直视尉迟,盯的他不敢抬头。
年轻的皇帝扫过众人,冷冷的说出了一句话来,“我读史书,曾发现汉高祖功臣能保全的实在少之又少,私下里还觉得汉高祖太狠。可如今我登基第一天,才明白了,韩信、彭越被杀,并不全是汉高祖的过失。你们身为功臣,朕也待之不薄,赏赐高爵厚禄,封以高官要职,可你们就是如此回报朕的吗?”
“我希望你们日后都能严格要求自己,别得意忘形,更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这番话一出,可是震惊众人。
连秦琅都不由的暗暗心惊,皇帝把刘邦诛杀功臣都拿出来讲了,这可真是最严厉的警告了。
勿谓言之不预啊。
“臣秦琅有罪,今日之事皆由臣起,臣请罪!”秦琅拜倒请罪。
尉迟恭虽心中不服,但也知道今天惹怒了皇帝,于是跪伏请罪。
程咬金、侯君集请罪。
李神通现在后悔万分,惶恐不安,也跟着跪伏请罪。
李孝恭冷着脸跪伏请罪。
李神通的兄弟儿子们也都跪地请罪。
李世民一甩衣袖回到御座。
“武德二年,朕率军自龙门关过黄河,屯兵柏壁,征讨刘武周,与宋金刚军对峙,道宗时年十七岁,献策坚城拒守,待敌粮尽出击,后刘武周军果粮尽而走,道宗亲领骑兵追击,一战而胜!此后朕率军重夺回河东,对巩固关中,尔后争夺中原至关重要。”
“武德三年至四年,道宗又随我在洛阳、虎牢,率军先后击败王世充、窦建德等,赢得中原大战的胜利,为我大唐统一天下再立赫赫大功。”
“武德五年,道宗随朕讨刘黑闼,当日朕救援李世绩军被黑闼包围,多亏道宗死死相护,方才逃过一劫。”
“武德五年至九年,道宗受命担任灵州都督,镇守灵武前线,屡次击败梁师都、突厥郁射设的入侵,屏藩关中,居功至伟。”
“如今道宗是朕亲授雍州治中,负责长安守卫,此等紧要关头,你们却在这宫宴之上,把朕的大将打伤,甚至可能打瞎,你们说,这是何等恶劣的行为!”
“莫要以为就你们有功!”
“臣等有罪!”秦琅等都是头一次看到李世民如此大怒。
李世民越说越气,最后一脚将御案踹翻,拂袖而去,本来欢乐的宫宴也就此结束。
片刻之后,宦官捧出一道旨意来。
“淮安王李神通、河间王李孝恭、襄邑王李神符····吴国公尉迟恭、翼国公秦琅、潞国公侯君集、宿国公程知节、樊国公段志玄、襄武郡公刘师立等,”
“诸臣身居高位,然则言语失态,行为失仪,皆有对皇上不恭之罪,一并罢免所有官职,令归家闭门思过!”
“淮安王诸子年幼,于国未立尺功勋,今又御前失仪行为恶劣,俱贬降为县侯。”
·······
皇帝对于斗殴的两伙人,都严厉处置,先是全部夺职回家反省,然后对李神通的八个被李渊封王的王子,这次借机全都贬为县侯,连降四级。
好好的宴席不欢而散。
李道宗虽未被夺官贬爵,可现在还不知道那只眼睛保不保的住。
秦琅也因此被免去了散骑常侍和镇抚司丞的职事,翼国公、上柱国和金紫光禄大夫的爵勋阶倒没影响。
走出宫门,秦琅跟尉迟恭程咬金几个相视一笑。
大家都有些笑容苦涩。
尉迟恭挠了挠头,“他娘的,什么事啊。”
秦琅拱手,“是小侄牵连到尉迟叔叔了。”
老黑摆了摆手,“少来,老子早就看不惯淮安王那老货了,当年他被刘黑闼围困,还是老子亲自率兵杀开重围救他出来的呢,如今却还总要在老子面前摆谱,也配,呸。”
淮安王自诩宗室,八柱国之后,所以平时虽然被人私下称为草包王,不懂打仗领兵,但他对于尉迟恭这类草根出身的将领却很瞧不起,逮住机会总要贬损一番。
过去尉迟恭只是秦王府将领,地位低,跟淮安王这样的武德天子宠臣当然没法比,可现在尉迟恭都是功勋第一的新朝重臣了,李神通还敢来鄙视他,他当然就能忍了。
只是没料到这次斗殴有些失控了。
尉迟恭代北打铁的出身,不过人家在隋朝时已经从军讨贼积功受封五品了,后随刘武周那也是大将,投了李世民后反倒又做回五品官,如今终于一朝翻身,本想吐气扬眉的,谁料到遇这屁事呢。
“走了,这事跟你秦三郎没啥关系。”尉迟恭摆摆手,大步回家去了。
段志玄和侯君集、刘师立三个这次也被夺职,但大家倒不以为意,皇帝一时恼怒降罪,但要不了多久肯定还是能官复原职的,尤其是眼下突厥进犯这节骨眼上。
“三郎你也别自责,这事真不怪咱们,主要是那老货挑事。咱们怕啥啊,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咱们可都是从龙功臣,有拥立之功,怕啥?”侯君集嘿嘿的笑道。
“走了!”
最后就剩下了程咬金和秦琅二人。
老程拍拍秦琅肩膀,“你小子搞事的本事是一等一啊。”
“程叔,你可别乱说,这也怨不得我啊。”
“反正啊,现在李神通肯定恨死你了,估计就算是李孝恭和李道宗也会记下这个梁子的,你说你这家伙,如今都得罪了多少人了。”
“哎,咱也不是惹事的人啊,但也不怕事。”秦琅道。
“回家好好休息两天,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没事了。”老程拍拍秦琅肩膀,“娘的,你小子真能折腾,不过也确实有本事,起码你程叔我折腾十几年了,如今还不如你小子呢。”
“程叔可别这样说,我这哪能跟你比啊,你现在可是右武卫大将军呢!”
“我他娘的本品才从三品云麾将军呢!”老程耿耿于怀,比不过老兄弟秦琼就算了,可现在连秦琼的儿子都跟不上了。
“咱现在不都是夺官免职,归家待罪嘛。”
“盼着李道宗别瞎吧,否则咱们几个肯定也逃不过重罚,若只是受点伤只要不瞎,咱们就算能逃过此劫了。”
出宫门,秦琅与程咬金互相告别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婆娘去。
骑马走在街道之上,秦琅也发觉长安城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本来今天李世民登基大典,理应整个长安城都是喧闹喜庆的,但事实现在有些冷清,街上都看不到多少人。
牵马的李存孝告诉秦琅,“长安城戒严了,突厥游骑屡屡出现在渭河北岸,如今整个京畿地区的百姓都知道突厥人要来了,现在各地官府都让百姓携带家人、牲畜、粮食等迁入城池之中,许多百姓都奔着大城来,更有许多涌来长安,左右骁卫已经下令关闭长安九门,禁止外人入城。”
长安城北面诸门是由北衙禁军守卫的,除北面诸门外,其余三面各开三门,因此有九门,皆由左右骁卫负责守卫。
左右骁卫都开始封锁城门了,看来局势确实已经十分紧张了。 hf();
第130章 饥饿的百姓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来到平康坊门口时,发现这里聚焦了大量的百姓,坊正带着坊丁把守着坊门,并不许这些人出入,他们只能聚在坊门前。
坊门口街铺里的武候们用戒备和嫌弃的眼神不时的扫过他们。
秦琅刚一出现,这群人便一下子围了上来。
“阿郎,买人不。你看我这丫头,多年轻啊,长的也端正,你买去吧,便宜,只要两斗谷子。”
“买我的,这个是个男娃,有力气,买下就能干活,不白吃粮食。”
·······
一群人围住秦琅,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的,他们还把一些年幼的男孩女孩推到他的面前,好像是个推销百货的货郎一样。
还有许多在后面的人,拼命的在挤进来,就为把身边的孩子送到他面前推销,他们就跟挤地铁一样。
秦琅惊住了。
他明白这些人是要向他卖人。
人如货物一样买卖,如牲畜一样任人挑拣,虽然说秦琅上次从幽州回来时也带回不少奴隶,什么突厥奴新罗奴倭奴甚至有昆仑奴,但那些都是些成年的奴隶,异族的奴隶,他们早就已经是被转卖过多手的奴隶了。
但现在这些人不一样,他们都只是些孩子,而且秦琅能看出来,这些围着自己的人,并不是什么奴隶贩子,看他们的样子,他们本来应当也是这天子脚下京畿地区的良人,但现在却要把自己的年幼的儿女卖掉。
心猛的被刺痛。
秦琅原本觉得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许久,应当已经渐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则,就如上次他最后也还是向李世民投降,把才三岁的巨鹿王交给了李世民一样。
但现在,看着这么多父母要卖儿卖女,他还是被刺痛了。
那边武候们也看到了秦琅,立即挥着铁尺驱除这些贱民。
“这是尊贵的翼国公,岂是尔等贱民敢围住的,滚开滚开!”
铁尺无情的敲打在那些男男女女的身上,他们惊慌喊叫,然后又低头伸手把孩子护到怀里,虽然他们来到这里,要卖掉他们,可此刻当铁尺落下,依然还是第一时间想到要拿身子护住他们。
“住手!”
秦琅喝住。
“翼国公!”
“你们先退下。”秦琅对这些武候挺熟,也知道这只是他们的职责在身。
秦琅对马前的这些人道,“你们不要围的这么近,大家散开些,有话说话,我都听着。”
李存孝也站在马前高声道,“我义父是朝廷的翼国公,还是郡马都尉,都别拥着,一个个来。”
这些人果然都是一些长安城附近的百姓。
因为突厥人的大举入侵,虽说眼下只是出现了一些游骑前锋,但整个长安地区都已经惊动了起来。
在新皇帝的诱敌深入引至长安坚城下,待其粮尽,合围聚歼的战略计划之下,突厥大军得以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边塞城池要塞,直驱关中。
关中各州,各统军府都得到了天子的命令,紧守城池,禁止出战。
这样一来,八百里秦川,便成了任突厥骑兵来去自由之地,无数的乡野村庄再无安全可言,朝廷让乡村的百姓都撤进城中,可一时之间那些城里哪又容的下这么多人。
最要命的是,今年偏又水旱天灾,关中多地夏收歉收,而因为突厥入塞,朝廷今年全面征召关中府兵,对粮草需要更高,官府额外的征收粮草,关中百姓几乎把家里的粮食都上缴了。
现在突厥人来了,大家拖家带口的离开家乡,赶往城里,但不少城池早就已经人满为患,粮食急缺,于是有人便往大的州城,甚至长安城赶来,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粮食救济。
但是眼下一切以战争为首要,粮食都紧着军队,或是长安城的宫廷、官衙、贵族官员们了。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长安城外,却连长安城的门都进不去。
有些来的早些的,也一样没得到救济粮食,他们好在来的早些,还混进了长安城,但也只能成为流民乞丐,可这种时候,粮食宝贵,谁又有多少余粮会施舍给他们呢。
若是往年,还能去长安城的那些佛寺道观里救些水米,但今年初退位前的太上皇颁下了那道诏令后,长安城只留下了几座寺观,其余的都已经取缔封禁,和尚道士们多被勒令还俗。
仅剩下的那几座寺观门前,虽有施粥,可根本挤不进去。
最终,走投无路的这些百姓,便只能卖儿卖女了。
有些人知道平康坊内有妓院聚集,于是来这里卖女儿。
灾年卖儿卖女,这似乎成了常见的行为,对于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来说,卖掉那些年幼的孩子,这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也同时救助了家人。
若是不卖儿卖女,最后大家只能饿死。
甚至最惨的情况是,就算是被饿死的儿女,往往也不会浪费,会被饿急了的父母拿来与别人易子而食。
秦琅看到一个头发散乱打结,衣服黝黑发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酸臭味的妇人,面色腊黄,带有菜色,她怀里拢着个女娃,扎着小辫,嘴唇起皮,面色发白,但一双眼睛乌黑有神,那双眼睛带着惶恐不安滴溜溜的乱转着,一双手却死死的抓住母亲的衣襟,生怕离开。
对于她来说,这座城太陌生了。
这高高的城门坊墙,这里穿着华丽的长安贵人们,对于她来说,太陌生也太让人不安。
李存孝看着这些孩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自己的母亲早病死了,自己曾经过了几年比她们更可怜无助的日子,她们现在起码还有母亲的怀抱可依。
“阿爷,不如买下她们吧,她们太可怜了。”
李存孝知道阿爷有钱,阿耶是国公,是三品亲贵,光田地就有两万亩,还有好些庄园等,阿爷昨天去太极宫陪太上皇打麻将,一天一夜就赢了一百大马蹄金,那是整整一千六百两黄金。
而今天阿爷还新增了百户实封食邑,又得了三千匹绢的赏赐。
看着这些可怜的妇人、男人,看着那些如羊羔一样可怜无助的孩子,秦琅觉得心痛。自己运气好,穿越到了秦琼的儿子身上,身居高位,当的是人上人,可这些人却如草芥一般卑微。
他目光扫过,大致估算出这里约有三百左右的流民。
光孩子就有上百。
坊正凑到秦琅面前,上前行礼。
“没有衙门救助这些灾民吗?没有地方放粮施粥?”
坊正是个中年人,原来的坊正在上次秦琅大闹青蛇堂时就被夺职流放了,现在这个是后来接任的,他原是坊里跟林三等关系较好的,也算是秦琅这条线上的人。
“三爷有所不知,如今长安城也挺乱的,因为这新旧朝交替,所以雍州府早有严令,禁止流民入城,以防混入突厥奸细趁机作乱,也是为防京中治安出乱。”
“那灾民就不管了?”
“也不是不管,只是一时还管不过来,今日起,长安九门封锁,雍州府今日已经开始在城外九门处各设了施粥点,并允许流民在离长安城十里处搭建窝棚暂住。”
现在这些流民多是封门前进来的,这些人要出去当然也是可以的,但他们知道出去也不会好,虽说有施粥,粥少流民多,并不济事。
卖一两孩子,换几斗米,再去领点粥喝,这才有可能撑过这次劫难。
“三爷若是可怜他们,不如就买下这些孩子,这时候买也便宜,倒也划算,还当是救济了他们一命呢,也是做个善事了。”
按这老王的话,灾年之时,大户本就会买人,这个时候买便宜,还能得个好名声。毕竟大户人家多是地主,地主需要劳力,家中也需要奴仆的。
正常年景下,想要买人一来贵不说,二来也难有机会,朝廷均田授地,一般百姓都还能过的下去,也就灾害之年,才有人会自卖为奴或是卖儿卖女的。
“二斗粟就换个孩子,养两年也能做事了,不亏。”老王道。
这时有个满脸肮脏的汉子道,“我没有孩子,我愿意把我婆娘卖了,只卖半石粟。”
有个年轻伙子可能饿的狠了,浑身无力的道,“我把我自己卖了,给我阿爷阿娘一石粟就行。”
老王道,“这样的年轻汉子,正常年景牛马市上一个起码得二十千,现在两千就行,太划算了。”
秦琅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肯定有许多贵族豪强士族是这样做的,千百年来都会如此。
但是让自己也趁机占这样的便宜,他有些于心不忍。
一个年轻轻的汉子,被逼迫到了这个份上,要把自己发卖为奴,只为给家人换上一石粟谷活命。一个年轻的妇人,为了二斗粟,就要把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日夜喂奶换尿布把屎把尿好不容易长到好几岁的孩子卖了·······
“老王,你把坊门打开,我带这些人先到我宅子去暂时收留,给他们吃顿饭。”
“收留?”老王愣住,难道不是买下? hf();
第131章 秦家新品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翼国公府。
足足二百多亩地的大宅子,房屋众多。
秦琅把三百多个灾民全都带回了府中,玉箫吓了一大跳,等听秦琅说要收容救济这些灾民时,愣了会后表示了支持。她曾家破人亡,从官宦千金沦落教坊,所以很清楚这些人现在的处境。
让阿黄招呼府中后厨的厨娘伙夫们开始烧火做饭。
“幸好咱们刚从司里分回来几百石粮。”阿黄道。
秦琅上次分镇抚司小金库,给自己分了三百石粮,然后给齐国公府送去了一百石,自己留了二百石,加上之前府里储备的,现在粮倒是不缺。
看着满院肮脏酸臭的灾民们,秦琅叹声气。
“那边做饭,这边也不要闲着,多烧些开水,然后给他们全都洗个澡,记住头发也要洗干净,最好是把他们的那些脱下来的衣服拿去煮一遍。”
秋八月,天气转凉,但中午的时候依然还是挺热的,这些人在外露宿了一段时间,早就脏的不成样子,甚至浑身酸臭,秦琅还看到不少人一直在挠头抓骚,一看就是身上长跳蚤虱子了。
这玩意在这个时代很普遍,但秦琅看着却有些头皮发麻,这些小玩意其实最容易感染疾病。
灾民们看着豪华的翼国公府,听着秦琅的安排,此刻终于相信了这位年轻的公子就是一个大善人。
把男人和女人分开,各安置在一个院里,然后开始架起锅,拿来大桶,开始给他们洗澡。
有些男人说这天气不用浪费柴火时间,直接打井水洗就好了,秦琅拒绝了,他可不想省这点热水,不但如此,他还特意让人从厨房灶下铲来许多灶灰。
这些灶灰都是草木灰,用来洗头洗澡有不错的效果,可除油去渍。
“阿黄,找咱们府上那位老先生开点杀虫药方,你马上派人去抓来。”
秦琅的府上请有一位老先生,是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算是客卿家宾私人医生,此刻秦琅想到了他。
院里,秦琅看到一个个原本是储水救火用的大水缸里全都倒满了热水,一个个爷们汉子小男孩们光着屁股坐进水里,烫的皮肤发红,呲牙咧嘴的,心里倒是觉得暖暖的。
做好事总是能让人心里快乐的。
家庭医生配制的杀虫粉洒入水缸里,一条条丝瓜络扔给他们。
“洗,洗干净点,把头发解散,两个一组,相互搓洗,洗不干净不许起来。”
一大缸水没一会就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秦琅看他们头发洗来洗去也不干净,本想让他们把头发剪了,但有人不肯,只好做罢,只让他们先拿草木灰多搓洗几遍,然后再涂上杀虫药继续搓洗。
水换了两次,然后再用井水冲淋。
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总算是干净了。
这些人原来的衣服因为太脏太破,已经被秦琅直接下令扔到火堆里烧掉了,倒不是他嫌弃这些衣服脏破,而是上面有太多的寄生虫,干脆烧了。
灾民们洗干净,终于穿上了翼国公府仆役奴婢们的衣服,虽说也是粗布衣服,但干净整洁,比他们原来的衣服可是好多了。
身上干干爽爽,头上没有了虱子乱爬,身上也没有跳蚤钻来钻去,连指甲里的污泥也全都被洗干净了。
排着队接受秦琅检阅的灾民们,肚子吐噜噜此起披伏的唱着歌儿。
“阿黄,饭做好没有?”
“回三郎,已经做好了,按三郎的吩咐,这些人饿久了,所以没准备荤腥硬食,怕他们消化不了,准备了稀粥,和蛋花汤。”
秦琅满意的点头,“排好队,过去吃饭,记住,在我这里,得按我的规矩来,吃饭要排队,平时要讲卫生,饭前便后都要洗手,现在天热,每天都得洗澡擦身,三天洗一次头,贴身衣物每天换洗!”
玉箫带着绿珠等几个身边人过来,看到大家焕然一新,排着队伍秩序井然,十分意外。
“感觉他们脱胎换骨一样。”
“大家本来也都是良人百姓,只是受灾挨饿久了而已,洗漱一下,便恢复本来面目了。”
阿黄在那里指挥。
灾民排好队,先去领每人的碗筷,这些碗筷归个人使用,饭后要自己洗净然后保管好,不得损毁不得污秽。
每人还发了一个号码,这是他们在翼国公府内的代号。
排队上前,一人一碗菜粥,再一碗蛋花汤。
“能不能多给点?”一个汉子道。
“先吃,吃完了还可以排队再打。”
玉箫瞧着这一大群人,问秦琅,“三郎打算要如何安置他们呢?”
秦琅有两万亩地,其中在京畿附近就有六千亩,终南山下便有三千亩,渭北白渠边又有三千亩。但眼下突厥入侵,即将兵临长安城下,所有城外的乡村庄园都不安全。
最主要的,秦琅并没有打算买下这些人。
在他看来,现在买人为奴,这跟逼良为娼其实没什么两样,他秦琅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想趁火打劫。
他做不到像魏征那些儒家精英份子们那样的时代灯塔,但是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还是愿意去努力的。
世界很大,太遥远的地方暂且不管,可既然是身边的看到的,能兼济一下总要兼济一下的。若是这个世界上,人人都能对身边的人多一份善意,这世界岂不更美好。
“我打算暂且雇佣下他们,每日提供两餐,外加给些工钱。”秦琅想了想道。
“可咱们府上如今用不着这么多人做工啊?”玉箫道,三百多人呢,而且这老弱妇孺都有,孩子占比还很多,说是雇佣做工,其实也就是变相收留救济了。
秦琅觉得收留、救济这样的词不好,还是雇佣好些,救济代表的是施舍,雇佣代表的则是一种劳动供需关系。
其实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接受施舍呢,接受施舍往往就代表着尊严的失去。故古人曾有过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话。
“我打算组织大家做点干粮。”秦琅想了想道。
“做干粮?”
这个倒也不是秦琅心血来潮,而是刚才一直在思索。毕竟这么几百号人在家,总不能就这样干养着,倒不是说养不起,只是这不是健康的模式。
思来想去,秦琅倒想到一个方案,就是组织大家做点干粮。
眼下是战争时期,干粮这玩意挺有用处,把粮食加工成干粮易于储藏、运输,而且好些干粮还有耐饥的效果。
古人的干粮其实也不少,什么糗啊脯啊萝卜砖啊还有蒸好的麦饭啊等等,不过这些干粮秦琅觉得并不是很好。
他想到几种干粮,比如说炒面、肉松等,比如炒面就是明代边军常用干粮,甚至还有炒面歌留下来,二两白盐四两姜,二斤炒面二茴香,如果是升级版的甚至还有,半斤杏仁和面炒等。
而肉松更是蒙古人征服欧亚的法宝,据说可以把一头牛制成的肉松都装进那头牛的尿泡里,然后可在马上一两个月不用再带粮食。
据说在新中国抗美援朝的时候,都还让全军携带炒面做干粮。
不过炒面配方各式各样,核心其实就是把米麦豆等磨粉加盐炒熟,这样吃的时候不用生火,加水冲泡成粥也行,少加水搅成陀陀直接吃也行。
这样的炒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加了盐后不必另外携带盐了,能够很好的补充士兵体力。
当然,若是要做些方便携带的调味料也是可以的,比如这个时代早就有了把盐加工成盐囱便于携带,或把豆豉捣成泥加盐晒干做成饼,一次弄枣子那么大一块吃,可以当酱菜。
又或者拿粗布在浓醋里浸泡,晒干再浸泡,最后就能得到醋布,易于携带。要吃的时候,直接剪下一小块扔进锅里跟食物同煮,就能得到酸味了。
甚至若是在边境之上,缺粮时还可以拿松树皮与米一起煮至极烂熟也可以充饥。
秦琅看中的炒面,其实就跟后世的小吃油茶是一样的。
你想搞个奢华版的也行,加入各种坚果啊调料等,味道自然是极好的。若是简易版也行,面粉、小米、大豆、盐。
甚至来个抗饥版的也不错,直接把麦子、稻谷、粟谷、豆子等五谷杂粮不去壳磨成粉,加入盐,炒熟一样可以充饥,甚至你加点野菜干,谷糠麦麸啥的也不影响充饥。
反正这玩意加开水一冲可以当粥喝,少和点水能搅成粑粑吃,都是易携带又好弄不用生火的。
玉箫有些不解。
“咱们府上粮食足够,为何却还要做成这个炒面呢?”
秦琅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炒面的配方,开发出各种配方的炒面,既可以做为百姓救灾粮,也可以充当我大唐将士的行军干粮。”
秦琅打算先来一个普通版的,原材料就麦、粟、米、豆四合一磨成粉,然后加盐加羊油炒制,适当搭配点碾磨成粉的谷糠麦麸菜干,当然,若是能够加点鱼肉粉什么的最好,或者磨点松针粉进去,也还能够补充微量元素,预防夜盲症。
这个配方,最省粮食。
秦琅府上几百石米麦,如果搭上这些杂粮糠皮什么的,估计能做出上千石炒面来。
正好因为殿上斗殴被夺职免官在家闭门思过,就在家做炒面吧。若能成功,也可以成为大唐新式行军干粮,若推广军中,也能为抗击突厥做份贡献嘛。
秦琅说做便做。
一面亲自写下配方,一面安排阿黄等去采购一些其它的原料,以及一些加工的工具等,当天,秦琅的翼国公府里,就已经弄起了炒面生产流水线。
磨粉的磨粉,炒面的炒面,包装的包装,忙的是热火朝天! hf();
第132章 马屁精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翼国公府内。
廊庑下,两张几案,一壶国公酒,二两茴香豆。
阿黄把刚炒好的一份普通版炒面端了上来,新炒制的炒面还散发着一股浓浓香味,红泥小炭炉里的水刚好烧滚,取一个大碗舀几勺炒面,冲入滚烫的开水,末了再挖一勺结块的羊尾油调匀。
程处默直吸溜着鼻子,“好香。”
“再来把葱花。”尉迟宝琪则赶紧道。
秦琅瞅了瞅这两货,只好让阿黄又取来葱花,新鲜水嫩的香葱切成米粒般的葱花,直接撒入冲好的炒面里,顿时一股极浓的香气扑面而来。
两个吃货直接一人抢过一碗。
“心急吃不了油炒面,这玩意烫!”秦琅刚说出口,结果两货已经被烫的呲牙裂嘴呸呸个不停。
“哈哈哈!”秦琅大笑。
“跟哥哥说说来干嘛呢?”
程处默捧着油茶碗,对着碗吹个不停,“这不是你之前带兄弟打牌赚了几百多金币嘛,兄弟听说你被免官夺职,所以特来看望你的。”
“看望我?空手而来?你是想来看哥哥笑话吧?”
程处默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在油茶碗边沿舔了一下,“别总没大没小的,虽然你现在是国公了,但论年纪,你可比我还小些,我才是哥哥,你只是个弟弟。”
尉迟二黑也赶紧跟了一句,“就是,你就是个弟弟,我们才是哥哥。”
秦琅懒得理会这两二货,他给自己的油茶里面又撒了点五仁进去,炒的干香的坚果仁碾成碎末,那香味充分的散发出来,往油茶里一添加,再搅拌搅拌,那真是香的浓郁。
“还要加这玩意?早说啊。”程处默哪都不肯吃亏,立即过来抢了五仁碎碗给自己直接就加了半碗,尉迟二黑一看大半碗都没了,连忙伸手把剩下小半碗抢到手,直接全给加自己油茶里去了。
“你们这些人,粗俗,油茶里适当的加些五仁,那是增香添味,可你这一加加大半碗,你何不直接抓在手里吃?哥两个,你们阿爷现在也在家关禁闭呢,不在家里尽孝心,跑我这做什么?”
程处默呵呵的笑道,“你以为我们家老头子跟你一样,还关禁闭?告诉你吧,小黑老头子刚到家,结果就被陛下一道旨意,派去京西前线统兵了。我阿爷也得了旨意,去渭河一线统兵了,段将军、刘将军等也都各领旨出京了,也就你小子被关家里呢。”
卧槽,好残忍啊。
“知道江夏王情况如何吗?”
“还好,殿中省尚药局的老奉御医术高超,他老爷子亲自出马,通过银针刺穴,已经保住了江夏王的眼睛,只要静卧休养一段时间,就没大碍了,不过听说以后可能会迎风流泪视力模糊等。”
尚药局是大唐最高御医机构,就连太医署的最高长官也要在他们的管理之下,在此时,尚药局归殿中省管,直接负责皇帝和妃嫔们的医疗,另外还有一个尚食局是专门负责食品保健这块的,至于此时的太医署,隶属于太常寺之下,主要是负责医学教育,和药材管理这块,他们相当于是大唐的医学院。
听闻李道宗没事了,秦琅松了口气,李道宗那可是李世民在宗室里最铁杆的马仔,李世民对他也是十分看重信任的,若是因斗殴瞎了眼,那秦琅他们肯定没好结果。
现在道宗没事了,李世民便也把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等猛将解除了禁足,派他们出去统兵了。
可怎么就没有把自己也解除了禁足呢?
凭啥区别对待啊,打道宗的是尉迟老黑又不是他。
接下来几人一边吃着油茶一边聊着天。
秦琅通过这两个大嘴巴,倒也知道了朝堂那边发生的许多事情。
比如新任民部尚书裴世矩刚拍了皇帝马屁,请求把民部改为户部,还要求把自己名字中的世字去掉。
本来李世民都说了,世字民字单独不用避讳。他在公开的诏书中说,依礼,二名不偏讳,说近代以来,两字兼避,废阙已多,率意而行,有违经典。
古人讲究避讳,要为君者讳,为尊者讳,对于君王、父祖等不能直呼其名字不能直接写其名字,得空缺或用其它字代替等。
这样一来,就往往会搞的很麻烦,比如太上皇李渊的父亲名李昞,李渊称帝之后,甚至就连史书、朝廷公文档案等里凡用天干丙字处,都通通改为景字,就因为丙和昞同音,这甚至都不是一个字。
甚至在武德重开科举考试时,有考生因为父亲名字中有晋字,结果只能弃考进士科,因为晋、进同音。
这种避讳到如今,已经有些过头了的情况,官吏们写报告做诗词,都得十分小心,一不小心哪里忘记避讳了,那可是大麻烦甚至是大罪。
甚至因为魏晋以来,很多人的名字开始使用双字,这比单名避讳起来更麻烦,若是完全遵照避讳的形式来,那可能好多字都写不了,只能通假代替,有时往往就会让人摸不清头脑。
因此李世民才会在继位当天就下诏说不用避讳世和民字,只世民二字不得连用。
可裴世矩这个马屁精,依然还是立即上奏,要求把民部改成户部,把他名字里的世字去掉。
他这一带头,搞的黄门侍郎崔民干也只好上表请求改名为崔干。秘书丞崔敦礼是崔民干堂兄崔民寿之子,这个时候崔敦礼为了紧跟形势,居然要求给他已经去世的爹改名,去掉世字。
倒是万年县令虞世南比较硬气,皇帝既然说不用单避世字,于是他便不跟风改名。
“这些马屁精!”
民部之名存在了多少年啊,经此一来,倒是以后再无民部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博陵崔家没什么骨气了,想当年博陵崔氏在西汉时就开始活跃于政治舞台,崔民干高祖崔挺,曾祖崔孝芬都是北魏参预国政的重臣,崔孝芬甚至还是胡太后的亲家,其女嫁给孝明帝为妃。
不过后来尔朱荣制造了河阴之变,将北魏王侯公卿两千余人在河阴全部杀害,崔孝芬虽在外躲过一劫,可八个儿子死了五个。再后来枭雄高欢入洛阳,又把孝武帝身边的重臣崔孝芬等杀个干干净净,崔家几乎死绝。
后来崔孝芬的次子崔猷逃过一劫,远走关中避难,投靠宇文泰,于是博陵崔氏第二房这一支,也就在关中历经西魏、北周、隋、唐四朝,崔家始终紧跟着皇家,不管谁当皇帝,他们就跟谁,再无以前崔孝芬时那种硬气了,但这样一来,倒也使的博陵崔氏在长安重新又立稳了脚跟了。
李渊入关中时,崔民干当时是县令,一看李渊势大,便立即献城投降,也算是有从龙之功了,如今官任黄门侍郎,也是储相级别人物,但之前崔家是支持建成的,如今李世民通过兵变夺位,故此崔民干等崔家人,比谁都积极向李世民投诚示好。
别说改个名,就是改姓说不定都可以商量一下。
崔家现在一面对李世民露出肚皮摇头晃尾,一面却又紧紧的抱住了过去瞧不起的秦琼秦琅父子。
“兄弟啊,你现在就呆在家琢磨这玩意?这叫油茶还是炒面,怎么还两个不一样的名字?”程处默三两下就把一碗稍凉点的油茶给吃光了。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嘛,再说,这玩意不也挺不错嘛?”
“是挺不错的,不过兄弟你现在好歹也是堂堂国公了,还是实封国公呢,有点抱负好不好,鼓捣这个也太掉身降了。”
从大唐起兵之初,到新皇继位,大唐封出去的爵位真不少,仅是郡王国公这级别的异姓功臣那都是数不过来,但是自武德初到如今,九年里真正实封的没几个。
这次李世民实封四十六功臣,便包括了之前李渊实封的那几个,总共也就这四十六个实封功臣了。
至于其它的什么国公也好,郡公也罢,侯伯子男等等,都是虚的。
大唐的爵位制度一大特色就是虚爵实名,特别是李世民给实封虚封功臣通通在爵位前加上了开国二字,但实际上可没有真正给予开建国家的权力。
开国不是开国之初的意思,而是开建国家,意为真正的裂土封茅建立诸侯国家的意思,汉代时的封侯便是能够开国的,只是那时爵位前不加这二字。
等经历了南北朝混乱时代后,爵位也一点点改变,隋朝杨广的时候,就比较对官职、爵位、勋官等控制较严,轻易不授爵,后来更是只保留了公侯伯三等爵位。
李渊当年为了争天下,那是大肆封官,从太原打入关中路上,经常是给路过的城池村镇的所有人都授给勋官,授的太多,连个正式的任命文件都没,更别说什么袍服官印之类的东西,全是口头的。
后来与隋将交战的时候,他还将成千上万被俘后不愿意归附的关中士兵直接授给五品以上散官,然后让他们回家。
所以这些年关中河东地区,许多新葬的坟墓碑上,都特别有意思,动不动就是什么朝散大夫、大将军、上大将军等等这样的散官、勋官名号,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埋的大人物呢,实际都是李渊起兵之初滥封的那些散官勋官,原主人多是普通的百姓或是府兵,甚至只是府兵、小吏等的父亲。
等灭了王世充刘黑闼等后,虽然形势有所好转,可北方的突厥也一直在威胁着,所以李家对于文武官员,将校士兵们依然是十分大方的。
只不过李渊在一边大肆封官授爵的同时,一面又暗里虚爵实名制度,就是空有好听的爵位散官勋官等,但原来做为封爵贵族们的这些实际上的权力,却并没有给。
比如最重要的给封邑,封户,就控制的极严格,武德九年,总共也没给几个实封。
当然,就算没有实封,可一旦有爵位还是有不少好处的,首先就是实名的好处,李渊极大的加大了封爵的荣誉感,甚至也给出了一些其它的政治特权,比如八议,犯罪之后可以议亲议贵,有爵位的就能减罪等。
普通的百姓,若是你有勋官在身,你占额大增,还能获得重婚的资格,可以纳妾。
李世民现在新即位,一次性封了四十六个实封功臣,比李渊九年来都封的多的多,但也是兵变夺位,需要笼络人心,这四十六人既是皇亲国戚,又有武德宰相元老们,当然更多的还是帮李世民夺位的这些潜邸旧臣心腹们。
可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单一出,这四十六位功臣就显得格外不一样了,哪怕是在那些什么宗室的亲王郡王面前,都很不一般。
这名单里,安修仁安兴贵兄弟两国公,秦琼秦琅父子两国公,都更为显眼,而秦琅十六岁就得封一千户,就更为突出了。
这样前途无量的新贵,现在却窝在家里做什么油茶炒面,也太那什么了。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
程处默看事情还是太简单了,他只看到的是表面,没看到李世民实封四十六功臣的背后用意,或者是封这些人的逻辑所在。
秦琅是年轻功臣没错,耀眼新星也没错。
但秦琅已经感觉到自己现在太耀眼了,已经让很多人不爽了,之前河北做检校都督,不就惹的无数人弹劾吗?
这次进入这张功臣名单里,估计就更惹人妒忌了。
眼下借着斗殴免官一事,老实的在家冷静冷静也挺好,免的木秀于风被风催。
“江夏王现在府中养伤,如今长安的防御已由兵部尚书杜公接任。”尉迟小二黑道。
秦琅听了有些意外。
李道宗之前被授任长安防御总指挥官这样的差事,那是因为他深得李世民信任,又是宗室名王,能压服长安这一个个的大将军们,但现在道宗受伤后,李世民却没再选其它大将来接任这个要职,反而让杜如晦这个文臣来接任,可见这里面也不简单。 hf();
第133章 勤王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漫山遍野都是混战厮杀之声。
战况激烈!
一身明光甲的独眼家将张铁枪催马来到唐军阵前,滚鞍落马,“禀报大将军,我军已经切断突厥人的后路。”
秦琼身披麒麟山文字甲,头戴凤翅兜鍪,腰系狮蛮带,脚蹬铁网靴,手中一杆秦家大铁枪,背上两支瓦面金装锏,腰间双插里装着角弓、羽箭。
淡金色的面庞上,此刻露出的却是自信的表情。
“这些突厥人太得意忘形了,真以为放他们深入,就能肆无忌惮了?到了此刻,居然还敢脱离大部队,还想要硬夺城堡,找死!”
长枪一挺,秦琼下令。
全军出击,将这支千余骑的突厥游骑围而歼之。
“速战速决!”
泾河东岸,泾阳城附近,此处距离长安已不足百里。
颉利三十万骑南下关中平原,颉利主力出现在长安渭河北岸附近的高陵,分兵攻泾州、泾阳、高陵,又分兵十万往攻京西武关一线。
突厥骑兵如入无主之境,嚣张无比,四处扫荡劫掠。
秦琼自凉州率步骑三万,长途跋涉,日夜兼程赶来勤王,在泾阳附近遇到了这支不过千余人的突厥轻骑,正在嚣张的打草谷。
同行的凉州长史杨恭仁劝秦琼莫要在此与突厥浪战,直接绕过这些突厥人赶往长安城下,以免被附近的颉利主力拦截。
秦琼并不肯接受这等‘老成持重’之言。
大枪一摆,双腿一踢,跨下的忽雷驳早就默契的领会到了秦琼的意思,直接人立而起,长嘶几声,继而奋起双蹄,猛的向突厥人冲去。
杨恭仁叹气连连,“叔宝你为一军之统帅,怎可亲自冲锋?”
可秦琼早已经纵马远去,老铁枪带着百名亲兵死死护卫两旁,凉州铁骑更是如山崩海啸般的猛冲而去。
对于秦琼来说,区区一千突厥轻骑,没必要排什么兵布什么阵,直接掩军冲杀便可,趁势一鼓作气将他们踏平歼灭,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烈烈秋风之中,老铁枪高高举着秦琼的将旗紧随其后。
那面鲜红的秦字大旗,随风猎猎飘扬,忽雷驳背上那抹红色的披风更加显眼,无数的唐军奋勇争先,连主帅都冲锋在前,他们有什么可犹豫的。
泾阳,嵯峨堡下,本来正驰马放箭呼啸不已的突厥人,怎么也没料到眼看着城堡已经被他们攻破,正要收割的时候,却突然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唐骑。
“他娘的,找死!”
统领着这支骑兵的是突厥贵族阿史德乌没啜,这位突厥贵人长的高大魁梧,肚大腰圆,犹如一只棕熊一般。
阿史德是突厥中仅次于阿史那的姓氏,阿史那是突厥王族,阿史德则号称为后族。
乌没是他的名,啜是他的官职,这是个比特勤低,而比部落俟斤又高的官职,阿史德乌没三十出头,草原上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他此次率部落随颉利可汗南下,本也随驻于泾阳,只是嫌有些无聊,兼之南下路上也没有抢到什么粮草,于是他便私下带了千余手下,出来劫掠。
嵯峨堡里都是附近的百姓,靠着一些猎弓木枪还有土墙自然难以抵御突厥轻骑的冲击,很快就告破。
恰在此时,唐军出现了。
乌没啜没有惊惧,主力大营就在此不过二十余里,那里可是有十余万人马,更别提附近到处都是突厥大军。
只要他在这里稍拖住下这支唐军,那么这两三万人都会被赶来的突厥铁骑淹没。
将沉重的狼牙棒往地上重重一顿,“给我上!”
突厥人调转马头,呼啸着挥刀向唐军杀去,在野外交战,突厥人无所畏惧。
秦琼一马当先,手挥大枪不断催马加速。
这是骑兵与骑兵的对决。
大唐立国之初,骑兵数量少,当时还得从突厥买马,用高价购买他们的马匹,但是到如今,大唐的马匹数量充足,多年的征战,多方面获取马匹,尤其是河西、陇右降服之后,大唐的战马数量不断飞涨。
朝廷有张万岁父子负责各地的牧场马监,张万岁养马了得,使的朝廷的马匹数量不断增长。
特别是大唐百战开国,府兵们都是百战精锐老兵,不但战阵经验丰富,而且装备也十分精良。
秦琼带回来的这支大军,本就是他当初从关中带去长安的,再加上一些河西彪悍的边军骑兵,更添威武。
“勤王斩敌,皆有重赏!”
秦琼高声喝令,于是唐军士气再次飞升。
双方远远的便开始放箭。
突厥人的箭支多数远远的就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而唐军的弓箭却呼啸着落到突厥人的头上。
相比起唐军的装备精良,突厥人虽然马上民族,骑射本领强,但铠甲和弓箭方面却普遍不如唐军精锐。
虽然颉利可汗也有不输唐军的具装甲骑重装铁骑兵,但那只是颉利可汗的附离骑兵,是他的大汗卫队,更多数的突厥兵,都只是部落牧民,他们带着平时打猎作战的弓箭刀枪,披着各式各样的皮甲铁甲等集结起来。
靠着数量优势,靠着机动优势,倒是屡屡在侵略边关之时得逞,抢的满载而归。可若真要跟大唐最精锐的府兵比装备,他们却差远了,甚至战术素养也不如精锐府兵们。
更何况,眼前唐军数量二三十倍于他们,这些突厥人又非精锐。
一交手,冲锋的突厥人就倒下了数十人。
可紧接着唐军一轮又一轮的弓箭射到,又带走上百个。
等他们的弓箭终于能够进入射程了,可他们的箭却大多被唐军的铠甲挡住了。
质量一般的突厥人箭头,对上坚固的唐军各式铠甲,高下立判。
数支箭支射到秦琼面前,结果秦琅挥枪一扫,便全扫落了。
两支骑兵继续接近。
有些突厥人已经有些畏惧减速了。
唐军却再次加速,继续猛冲。
“受死!”
秦琼铁枪扫荡,无一合之敌。
阿史德乌没啜纵马奔来,想要一狼牙棒拍碎这个唐军大将,结果老铁枪大吼一声直接把长矛刺到他坐骑身下。
黑色的战马被绊倒,人仰马翻。
一队秦琼亲兵举盾提刀冲上前,刀砍盾砸,几下就把乌没啜砸的鼻青脸肿了。
老铁枪大喊一声,“捉活的!”
阿史德乌没啜晃了晃砸的晕炫的脑袋,心里感激了老铁枪八辈祖宗,可下一刻老铁枪却捡起一面盾牌猛的跳跃过来,狠狠的砸在他面门上。
乌没啜仿佛听到了自己鼻梁骨断裂粉碎的声音,然后他便彻底的晕了过去。
老铁枪拿脚踢了踢乌没啜确定这头黑熊已经昏死过去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兄弟们道,“战阵之上,切不可轻敌大意,死了的敌人是最好的敌人,就算要生擒,也得把他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才行。”
乌没啜这个首领都被干趴下了,其它的阿史德部人更是没意外的被很快踏平。
不服者死。
想要比划几下的身上都挺着许多支羽箭,或是被捅了好多个窟窿见伟大的长生天去了。
剩下比较爱好和平的则全都被揍的失去还手之力,然后被一根根牛筋索捆了起来。
大唐的府兵,每个府兵出兵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几根牛筋索,就是为了捆俘虏的,这种牛筋索捆人相当合适,打个结,你越挣扎就捆的越紧,根本别想挣脱。
一个个俘虏,不是鼻梁骨断裂,就是被大唐府兵们不小心的扭断了手,踩断了脚,反正还活的就行。
不用秦琼吩咐,府兵们就在迅速打扫战场。
从尸体堆里分清敌我,自己的同袍拉出来,还活着的立即包扎救治,死了的用随军携带的马皮裹尸绑扎好,装上马背,一起带走。
至于说敌人,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已经死了的,统统一刀砍下脑袋,再撒上点随军带着的石灰腌一下,然后用草袋装起来,带走等待报功验功。
至于没死的,粗粗的检查一下,还能动的,可以随军走的,会享受一下大唐府兵特供牛筋索的待遇,基是行动不便的,会被仁慈的大唐府兵兄弟们对他念几句超度经,然后一刀带走。
府兵们只要脑袋,剩下的无头尸直接随便挖几个坑埋了,不过埋之前,所有突厥人身上有用的东西都会被拿走。
包括他们脏兮兮的皮甲,生锈的铁甲,模样古怪的牛头盔、狼头盔,还有那狼牙箭啊,牛骨箭等,战马、弓刀、长矛等一个不会落下。
就算是再破再臭的羊皮袄子回收了,也起码能充做缴获军功,再清理一下,也还是能回收点钱的。
府兵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熟练无比。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两千突厥人,很快就变成了行军记室账册上的一千二百三十八个首级,七百六十二个俘虏,另外缴获了战马两千余匹。
秦琼对嵯峨堡里劫后余生出来感谢的那些百姓们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若再留在此处,突厥人肯定会报复你们,现在城堡也残破了,你们就随我一起转移去长安吧,正好我这缴获了一些马匹,把能带上的都带上,其余的就不要管了。
堡里刚经历了生死关头的百姓们,看着那一个个砍下来的突厥人首级,并没有恐惧,对秦琼感谢过后,都配合的收拾东西离开。
半个时辰后,一支突厥游骑赶到。
当他们走过战场后,个个面露震惊之色。
“是阿史德乌没啜,整整两个千人队,没了。”
“赶紧回去禀报可汗。”
“他们究竟遇到了谁,居然这么快就被杀光了,一个也没逃走。”
“那些恶魔!” hf();
第134章 解封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当大营派出的数路铁骑想要拦截这支唐军时,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秦琼带着三万唐军,已经绕过突厥大军,抵达了渭河北岸,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率兵接应,引秦琼军经西渭桥到南岸。
突利小可汗亲率大军追至渭河北岸,可秋汛正急,渭河水涨。渭河上通往长安的渭桥,此时由唐军大将率精兵把守。
程咬金守西渭桥,尉迟恭守中谓桥,两桥相隔十里。
秦琼军在两军中间安营立寨。
三将紧守住渭河南岸,屯兵五万有余。
此时的渭桥以北是咸阳县,在紧邻渭河北岸一带,地势北高南低,咸阳县城到渭水一带有大量的沼泽湿地,芦苇丛生,遍生杨柳,加之眼下秋汛,河水大涨,淹没了北岸许多河岸沼泽地。
这使的秦琼等占据天时地和,有了一条坚固的渭河防线,拥有足够的缓冲之地。
不过身后就是长安城,唐军已经退无可退了。
长安保卫战,已经打响。
长安城,东宫。
丽正殿中,黑暗中,李世民突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是汗。
“陛下?”观音婢披衣而起,拿汗巾为李世民擦汗。
“我又做恶梦了。”
“陛下又梦到打败仗了吗?”
“我梦到我正跟颉利交战,眼看着要打赢了,建成和元吉突然从颉利军中杀了出来,他们衣着发式皆如突厥人,他们说当日并未死,后来逃到突厥去了,如今随颉利来找我报仇索命来了。”李世民喃喃的念着,心有余悸。
观音婢起身去点亮灯。
然后又给丈夫倒了杯茶来,“陛下先喝点水。”
李世民大口大口的喝着水,一口气喝干了杯里水,喘了会粗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陛下是最近心弦崩的过于紧张了,所以才会做这恶梦。”
“自六月四日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梦到建成和元吉。”李世民叹道,“观音婢,你说这次朕能赢吗?”
长孙轻轻抚着丈夫的背部,“陛下,想六月初四日时,是何等的凶险,可最终陛下不也在叔宝知节敬德玄龄等人的支持下,挺了过来。如今再怎么凶危,也没比不过那时。”
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陛下,军情急报。”
李世民腾的下床,“什么军情?”
“镇抚司长史许敬宗急奏,昨日午,凉州大都督、左卫大将军秦琼率军入京勤王,至泾阳嵯峨堡遭遇两千突厥军破堡,秦琼率军掩杀,斩首一千余级,俘虏数百,并生擒突厥统军贵族阿史德乌没啜,尽歼其军,救下堡中民众千余。”
李世民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听到这高兴的手舞足蹈。
“叔宝不是还有几天才到吗,怎么来的这么快!”
“还有消息没?”
“齐国公歼灭两千突厥军后,倍道急行,突破了敌军的拦截,于昨日晚间抵达渭河北岸,由尉迟恭将军和程咬金将近接应渡过渭桥。颉利亲率二十万大军追至渭河!”
听说秦琼三人把守渭桥,挡住了颉利,李世民松了口气。
“这都是昨日的消息,为何现在才报?”
宦官紧张的道,“因突厥进犯,京中宫中加强警戒,夜晚宫门落锁,消息不能入宫,所以只能等到天亮宫门打开后才送进来。
夜晚彻底封锁宫门,禁止出入,也是担心这种关键时候出意外。
“以后这等军情要事,片刻也不能等,要立即进奏。”李世民想了想,“可在宫门之上再开一个小窗,这样夜间宫门落锁后,若有紧急军情,可由皇城省内当值宰相至宫门,将消息递入宫内奏报,以免耽误。”
长孙笑着对丈夫道,“陛下你看,好消息来了。”
“确实是好消息,叔宝回来了,朕也就没那么担忧了,这一仗打的好,虽只不过歼敌两千,但眼下太需要这样的胜仗了鼓舞军心士气了。”
李世民兴奋的打着赤脚在地上转圈。
“立即召叔宝押乌没啜等俘虏入京,让雍州府搞的热闹点,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我秦大将军又打了个大胜仗,打了突厥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朕要亲自到南门迎接叔宝入城。”
“朕还要赐叔宝锦袍金殿,许他骑马穿过朱雀大街,直上金殿!”
李世民越说越兴奋。
这次的颉利入侵,对于他的压力太大了。
六月初四兵行险着,虽然成功夺权,可毕竟人心未稳,而他刚刚登基才几天,颉利就已经杀到了长安城下。
这对于他这个得位不正的新皇来说,压力大的都喘不过气来,晚上都尽做恶梦。
这种大军兵临长安城下的危险,其实还不是他最担忧的,他最担忧的是这种时候,大唐朝堂内外能不能够拧成一股绳,能不能一致对外。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时候他全力迎战的时候,会有人背后捅他刀子。
秦琼来的及时,送上的这份礼物更及时。
振奋人心。
“陛下,时已入秋,晨间天凉,快把鞋穿上。”
李世民此时只觉得浑身兴奋的燥热起来,哪会冷。
“秦琅那个小兔崽子呢,是不是还关在家里反省呢?”李世民问。
长孙拿来鞋亲自弯腰下去为李世民穿上,“陛下怎么健忘了,昨日他不是还让人送了些油茶炒面来宫里吗,陛下吃了之后,说味道还行并赞赏秦琅用炒面做行军干粮的好主意呢,说是让秦琅再好好琢磨下一个好的配方,到时让兵部试用一下,若好的法,到时就推广军中呢。”
李世民哼了一声,“这小子,堂堂三品,在家琢磨干粮,也太大才小用了。眼下用人之际,朕也就不再计较他的罪行了,暂且记在账上,让他赶紧出门,眼下这个时候,镇抚司还需要他来主持。”
“立即去平康坊传令,令秦琅即刻恢复原职,让他赶紧去渭桥,代朕迎接叔宝回长安。”
让本来待罪在家的秦琅官复原职,去渭桥迎秦叔宝入长安城,这也算是对秦叔宝的一个赏赐了。
秦琅一大早起来,正准备在琢磨点新品,这几天,他已经研制出了十八款油茶炒面配方,并一一制作改良,效果不错。此外,他还又研发了锅盔、压缩油饼、炒米、肉松等。
今天准备再研究点蛋白粉,原材料就是蝗虫、小鱼虾、青蛙、河蚌田螺、鱼骨加点大豆粕,碾磨成粉,这玩意后世其实就是鸡饲料,但是他考虑到如今大唐士兵,尤其是在出征之时营养补充跟不上,特别是蛋白质和各种微量元素,所以想到搞点这种鱼骨粉,里面加上点盐,每个士兵发上一小包,用水冲服也可,直接干吃也行,在艰难的行军打仗之时,也能补充营养的。
他甚至计划等这款新品研究出来后,再把青汁弄出来。青汁这玩意他后世时被老婆强制喝了不少,但他研究发现,其实只要是普通的农作物的嫩叶都可以制成青汁,嫩麦苗啊,嫩蔬菜啊,这东西含丰富的叶绿素,还有不少比成熟植物更丰富的一些物质,确实对身体保健身有用。
对于平时蔬菜摄入不足的人来说,这东西大有好处,当然正常饮食的人,其实就没多大帮助的了,毕竟直接吃蔬菜也一样。
秦琅想着弄些嫩叶给加工一样,具体要怎么弄,还没想好,准备先试一下脱水晒干然后打粉,要吃的时候也直接冲水喝,其实就跟方便面的蔬菜料包差不多。
相比起军中传统食用的咸菜、酱菜,明显更健康些。毕竟早有研究表明,许多只用老卤水腌的酸菜咸菜,那个咸味其实只是一种味道,并不含有盐的成份,所以吃了也就是骗骗味觉嘴巴,实际上对人体没帮助,以前吃不起盐的人靠吃腌菜,其实并没好处,原因就在于此。
只有真正用盐腌的才能暂代盐用。
秦琅觉得咸菜酸菜弄的好,开胃好吃,但若考虑营养这块,觉得并不是上选,不如试验一下他的鱼骨粉和青粉。
正给家里仆役们写单子,让他们出去采购所需的各种实验原料呢,结果许敬宗上门了。
镇抚司里魏征和马周两个主簿都走了,崔敦礼和郑玄礼两个司马也先后调走,而秦琅也早离开衙门公干河北,一回来主持分了司里小金库,然后就被免职了,许敬宗顺里成章的就成了司里临时最高长官,暂时主持司务。
没有秦琅马周等人,他在司里现在感觉挺好。
谁知道,秦琅这才刚免职几天,结果今天宫里就传出旨意,要他来请秦琅回去复任。
“三郎,陛下对你可是厚爱有加啊。”
许敬宗品尝着秦家秘制油茶新品,这是款奢华版的,以牛髓骨油加上十八种坚果仁,甚至还配了上好茶叶在内,小米、大豆、小麦碾磨烘炒,再加上了新鲜牛奶。
小火一煮,那真是茶香四溢啊。
那边魏昶对秦琅依然尊敬有加,把秦琼已经率凉州勤王军抵京,并打了个大胜仗的消息告诉了他。
“我阿耶就回来了?那还等什么,走,去渭桥迎接我阿耶回京!”
关在家才几天时间,整天研究这些玩意,确实已经有些无聊了。
许敬宗本来还想尝尝那碗香气四溢的油茶味道呢,结果秦琅直接拉着他就走,许敬宗看着那碗油茶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脸的无奈。 hf();
第135章 镇军大将军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西郊,西渭桥,又称便桥。
汉代修建时因与汉长安城便门相对,故称便桥,至唐时,百姓俗称咸阳桥。
唐突两支大军,隔着一座一里多长的渭桥遥相对峙。
秦琼大营。
秦琅率许敬宗、魏昶、阿黄等过来宣旨。
“门下,制曰:京室殷阜,钩陈严秘,肃遏警巡,职务尤重......宣风作牧,亲贤是寄。左卫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瓜鄯肃会兰河廓九州诸军事凉州大都督上柱国齐国公琼,任惟心膂,功著二南,典戎敷化,声绩备举。”
“宜摄九门,总司八校,可雍州牧、镇军大将军,其左卫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瓜鄯肃会兰河廓九州诸军事凉州大都督上柱国齐国公如故。”
儿子亲自给父亲宣旨,还是道加封旨意,这份荣耀可是少有。
秦琅宣读完,秦琼接旨。
敕旨交接完,秦琅便赶紧跟秦琼对调了个方向,向秦琅叉手道贺,“恭喜大人!”
刚才这道敕旨,可是道措辞非常用心的嘉奖了,大意便是雍州牧做为京畿长官,位置十分重要,要选用得力忠诚大臣。而秦琼呢,在军中威望高,战绩好,所以现在皇帝特拜秦琼为雍州牧这个要职,并且还给秦琼加了一级散官。
原来秦琼是正三品冠军大将军的武阶,现在正式晋升为镇军大将军这个从二品武阶。
此外,依然让秦琼继续兼任凉州大都督这个职务。
雍州牧兼凉州总管,曾经是李世民担任过的职务,此后由杨恭仁主持雍州衙门,由李幼良接任凉州。但是杨恭仁主持雍州时,也只是以治中从事的佐贰官主持的。
杨恭仁后,由高士廉担任了这个职位,再由李道宗接任,而现在李道宗受伤,李世民让秦琼接任,但却不是雍州别驾或治中从事这样的副官,而是直接给了雍州牧一职,并依然兼任凉州大都督职。
这份信任,无与伦比。
秦琼都听的很意外。
“雍州牧位置特殊,我一异姓外臣岂敢担任?我当向陛下面辞!”
“阿爷,其实陛下这旨意很明显,江夏王本是陛下选用的长安保卫战的指挥大将,可谁料出了点意外受伤,如今无法继续视事,因此只能另用他人。现在是兵部尚书杜公暂代主持,可杜公毕竟是文臣。”
秦琼毕竟是李世民龙潜之时麾下第一大将,不论是能力还是忠心都无法挑剔的,尤其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比秦琼指挥能力更好的肯定会有,资历威望更高的也有,比如河间王李孝恭,比如刘弘基,长孙顺德,再比如李艺、李靖、李世绩,这些都是军中威望资历不比秦琼差的。
可这些人对于李世民来说,都不够贴心,都不够可信。
所以能取代李道宗,可放心主持长安长防的也就是如今赶来勤王并打了个大胜仗的秦琼了。
“阿爷不如先接下,待击退突厥之后,再辞职也不迟。”
雍州牧这个职位确实太重要了,就如比北宋的开封府尹,这种要职,一般都是由亲王担任的,而且往往都是亲王遥领,实际派个重臣任副职实际主持。
历史上,贞观之初,杨恭仁在罢相后确实担任过几年雍州牧,但最后也是调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最后再改调洛州都督。等到贞观中后期开始,这雍州牧、大都督,或是后来的几京府尹,其实都已经不再轻易授给外臣了。
不过眼下若李世民要用秦琼做长安保卫战的指挥官,那暂时让他担任这个雍州牧之职,确实也挺合适,这样便可压制李孝恭刘弘基长孙顺德等老资历大将,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战之前,又给秦琼加了一级武阶,直升镇军大将军。
这可是二品武阶,不管是刘弘基还是长孙顺德等,那都是三品阶、三品职。
别看是二品武阶,这在大唐现在,都相当于是后世开国的授大将衔了,毕竟虽还有更高的骠骑大将军和辅国大将军,但现在都没有授过人。
秦琼简单的收拾了下,便让家将老铁枪带亲兵押着乌没啜等俘虏回长安。
父子俩一个身披暗金铠甲猩红披风,一个绣衣锦袍千牛刀,并辔而行。
“这次陛下登基大典我没赶上,否则我定会请求陛下不要封赏你那么高。”
在秦琼看来,秦琅虽于皇帝有些功劳,可毕竟年轻,如今这年纪就实封一千户,排到实封功臣第八,太过突出显眼了。
“阿耶,安氏兄弟不也俱封国公?”
“那不一样!”
刚从凉州回来的秦琼对安氏兄弟能并封国公的内情很清楚,安氏家族本就是河西世代豪强,他们家本是西域安息王后代,是粟特族。从北魏时期,安氏家族就世居凉州,逐渐成为当地豪门望族。
在武德初年,安兴贵居于长安,而安修仁在凉州,一个仕李渊,一个仕李轨。后来安兴贵主动向李渊请求去河西说服李轨归附,李渊也就姑且信之,安兴贵便独自一人前往河西,没带一兵一卒。
后来安兴贵果然不负李渊所望,他通过在李轨手下的兄弟安修仁,最后成功的干掉了西凉皇帝李轨,说服了整个西凉势力全都归附了长安李渊,为此安氏兄弟并封国公,皆给实封。
而就算安氏兄弟此后都入长安为官,担任大将军之职,但实际上到此时,河西之地,安家影响巨大,许多人都是安氏旧部,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比朝廷的还大。
安氏兄弟在河西的影响力,就跟李艺在幽州,跟李世绩在山东的影响力一样。
总的来说,安氏兄弟其实根本就是河西地方豪强们在朝中的代表,李渊为了控制河西地区,所以对安氏兄弟这两个代表那是极为客气的。
这就好比李渊对李艺,对李世绩,对岭南的冯盎等豪酋一样。
但说到底,这些人是被朝廷所猜忌提防的,就如当年杜伏威入朝后没多久被杀一样,找到机会就会被干死,这些人永远也成为了皇帝信任的人。
李渊当皇帝是这样,李世民当皇帝也是一样的。
秦琼父子不一样,秦琼那是李世民的心腹。
“你程叔都才封七百户呢。”
秦琅笑笑,“这次实封功臣,又不是简单的以功劳来论的,若真要论功劳,那我说李靖于国功劳极大,起码也得封个一千五一千三的,可实际呢,才三百户。”
侯君集原来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军官,可就因为当天控制了李渊,所以这次直接论功第一。还有张亮,也是秦王府的小军官,也一样封国公。至于公孙武达、李孟尝等数人,原本更只是李世民的侍卫而已,也皆得实封,各封国公或是郡公,为何?不就是因为当天他们随着李世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兵变夺位吗?
这样论起来,秦琅的功绩并不比侯君集小,比公孙武达等人当然要高的多。
至于裴寂和李艺这些人,那都不过是安抚他们。
“你还年轻,没必要紧盯着这些东西,陛下是个宽仁重情之人,跟着他的弟兄,不会亏待的。你本来可以适当的推让一下的。”
秦琼始终认为,秦琅如果在这四十六功臣里排在中后点的位置更好些。
秦琅倒觉得,这都是我凭本事赚的,甚至是拿命拼来的,没必要推,推就矫情了。毕竟不说玄武门,就是平幽州王君廓李瑗,那也是大功一件啊。历史上王君廓可是凭此功,封一千三百户。
秦琅看着马上越发英武自信的儿子,忍不住道,“刚过易折。”
“没事,我现在是皇帝女婿,有这层关系就不再是普通的外臣,阿爷难道不明白?”
秦琼摇头苦笑了笑,“哎,也是。”
“那个郑十三娘还在你府上?你打算如何安置她?”秦琼想到另一件事情。
“要不送去亲仁坊?”
秦琼吓了一跳,“送我那做什么?”
“郑十三娘相貌才艺俱是上佳,我觉得不如让她到亲仁坊去教妹妹们礼仪,当个女先生。”
荥阳郑家的家教是很严格的,女子从小接受各种才艺规矩等训练,秦琅觉得让她去当秦家的女家教不错。
“阿爷你常不在家中,府里上下都要崔娘子一人打理,教导妹妹们也肯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不如让郑十三娘去帮忙。”
秦琼打量秦琅,“你之前那般犯忌冒险也要收留郑氏女,我以为你是看上她了。”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我是认真的,郑十三娘给妹妹们做家教确实不错的。”
“你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
秦琼笑道,“其实陛下既然已经把她赐给你了,就说明陛下其实已经是把她任你处置,包括你收用她为妾。郑氏女也挺可怜的,你跟她这牵绊也算是有些缘分,倒不如就收了。”
秦琅承认自己贪财好色,郑十三娘各方面都是上选,不过吧,眼下两人的关系说来有些复杂,他也不想做那霸王硬上弓的事情。
如玉箫那样,郎有情妾有意,这才符合他的性子。
就算好色,那也是有底线的,以金钱权势引诱威逼这种行为,就太渣了。
秦琼承认自己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了,做事依然有些我行我素,甚至是鲁莽,但好多事情经他这么一说,又似乎挺有道理,这些鲁莽之后,似乎故意隐藏了点什么,是在刻意而为之。
一想到这,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儿子才十六啊,冲动鲁莽不应当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表现吗?如果他老谋深算,过份理智这才可怕吧?
只怕就算是皇帝,也更愿意看到的是冲动莽撞的秦琅吧? hf();
第136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明德门外,挤满了长安百姓。
在这个突厥大举进犯兵临长安城下的危机关头,大将军秦叔宝自遥远的河西凉甘率军回京勤王,并首战告捷歼灭两千突厥骑兵,这无疑大大振奋了长安之心。
皇帝李世民亲自驾临明德门上,在那高大的五门洞长安正南门城楼上,皇帝身披金甲,佩带玉剑,亲自迎接秦琼入城。
皇帝的身边,三省的六位宰相皆紫袍朱带陪同,大群三品以上紫袍尚书、大将军们挤在两边。
在距离长安城还有二十里处,便有兵部侍郎亲自奉旨带着八百三卫侍官着野马绣衣、持方天画戟、金瓜锤前来迎接。
这些勋戚贵族子弟今天个个打扮成精神小伙,装备一个比一个锃亮,骑的马不是西域大宛宝马,便是青海龙驹,要么也是突厥宝马,盔上更是插着鲜艳的雉尾。
年轻的翼国公秦琅骑在豹子头跟在父亲马后,被这些人环环相护着,倒真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眼看前方明德门的那五个高高的门洞就在前方,甚至城上还有天子旌旗之时,侍官们齐齐停下坐骑。
百骑校尉、千牛备身程处默今天骑着一匹火红的战马,轻驰而来。
“陛下有旨,宣镇军大将军、左卫大将军、雍州牧、凉州大都督、上柱国、齐国公觐见!”
这一长串的名号,秦琅还真担心程大傻一口气没提上来,好在这家伙平时吃的多,嗓门也是真大,肺活量也还很足,一通唱喝倒是声震明德门外,让围观的成千上万长安百姓们都听到了。
秦琅陪着父亲穿过三卫侍官们,继续骑马前行,又前行百步。这时秦琅已经能清楚的看到那门宽一丈七,门深六丈二的五个门洞了。
长安诸门皆开三门洞,唯中轴线上的外城明德门,皇城门朱雀门和宫城门丹凤门是开五门洞,这是最高等级的城门洞,也是天子之门,每次皇帝出入长安,都只走这天街、御门。
八岁的李承乾骑着一匹突厥小马在数名太子千牛的陪同下,缓缓来到秦琅父子面前。
皇帝刚即位,还没有给长孙册封皇后位,也尚未给承乾册封太子位,但谁都知道,承乾的太子地位无可动摇,他既是长子又是嫡长。
八岁的李承乾长的十分可爱,眉宇间甚至有几分皇帝的英气,他今天居然也换上了一件戎袍武弁,武弁上还插着貂蝉,小小的承乾腰间,还挂了把特别打造的玉具短剑。
这副装束,让他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将军之气。
不过在铁甲森森的秦琼父子面前,太子又显得过于漂亮了。
“臣秦琼拜见中山王殿下。”
“臣秦琅拜见殿下。”
承乾看着马上的秦琼似乎有些畏惧,不过目光看到秦琅时又露出了笑意,“齐国公,父皇让我来迎大将军入城!”
秦琼在马上向太子行礼,并遥向城楼上的皇帝行礼。
“陛下特赐大将军十三于阗白玉蹀躞带一副,孤为大将军系带!”承乾从旁边侍卫手里取出一副蹀躞带,紫色猪婆龙皮做底,外镶十三个用于阗玉做成的带扣,七方六圆。
秦琼赶紧下马拜受。
唐沿隋制,采用的是汉魏礼仪制度,冠服都要严格讲究阶级尊卑。比如隋朝时,黄色本是府兵军服,但到李渊即位后,便规定黄色为天子色,尤其是明黄色只能帝王服用,而百官也各按品级分为紫绯绿青等色,胥吏则用皂。
甚至帽子衣冠的各种款式都严格规定了佩带人的品级,不能乱穿,连一条腰带也是严格做出了规定。
不但腰带底色、材料要按品级来,就算上面的带板带扣材料和数量,都得按品级来。
玉带,就是天子和王公三品以上许用,其它人有钱也不行。另外十三环,便是天子专用。一般王公三品,虽可用玉,也可十三銙,但只能最多配九环,唯天子可配十三环。
现在李世民给秦琅赐一条十三銙十三环于阗玉大带,这就类似于后世明朝时的赐蟒袍玉带了。
更何况,现在还由承乾当着百官和长安百姓的面,亲自为他系上。
秦琼激动的黄脸变成了红脸。
秦琅在一边则觉得李世民这收买人手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你若是赐点金银加点官阶还不算什么,可现在这样当着无数官民的面赐这大带,那份荣誉感可就空前的加强了。
秦琼系着十三环玉带要徒步到城门下拜谢君恩,结果承乾却说皇帝让秦琼直接骑马走天街御道朱雀大街的正当中,直接骑着马沿朱雀大街走到朱雀门前,然后再折去东宫金殿之上。
“陛下会在殿上等候。”
骑马上金殿,这种待遇,也就当年王君廓得李渊给过,就算李世民和李世绩平定王世充窦建德后,李渊也不过是赐两人金甲乘金车入长安。
“万万使不得。”
秦琼连忙推辞,但承乾说这是皇帝的旨意。
那边,皇帝远远的跟秦琼挥了挥手,便下了城楼返回东宫了,他要秦琼骑马游天街,向长安百姓耀武。
“齐国公,陛下让孤与三郎陪齐国公游街。”
在承乾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后,秦琼惶恐不安的只好应下,当秦琼骑上马,明德门上响起一声声的鼓乐。
声声激昂。
无数的长安百姓见证了秦琼的这高光时刻,看着这位大将军是如何的皇恩浩荡无匹,是如何的耀武长安。
“又一个顶级豪门诞生了!”
无数人心中感叹,齐州历城秦家,汉代以来也始终只能算是地方上的豪强,在魏晋时只能算是寒门,但如今,秦家必将崛起为一代名门。
秦琼秦琅父子两人如此得宠,有几十年时间,还怕不能让秦家稳固地位?
“想当初啊,人家秦怀良拒绝荥阳郑氏女的时候,还无数人骂秦怀良愚蠢村气,说他婢生庶子无脑,可如今再看,这新朝朝堂之上可还有荥阳郑氏的地位,倒是秦家,却是一门三公,恩宠至极啊。”
“可不,关键是秦琼自己娶了博陵崔氏女,现在秦琅再尚个皇家郡主为人主婿,秦家百年富贵稳了,百年里难道还不能出个厉害子孙更上层楼?”
这一刻,秦琅做为山东豪强地主们的代表,做为隋末以来军功新贵的代表,已经正式成为了这个强大的新兴势力的领袖人物了。
在新皇有意的扶持之下,秦琼成了长安又一顶级势力的代表人物。
关陇贵族集团,山东士族门阀之外,山东豪强派也终于彻底在朝中站立起来,并取得了一席之地了,不复武德年间一直被打压的困境。
有人欢喜有人忧。
看着那骑马游街耀武的秦家父子,多少人心中不安了。
十里朱雀天街,秦琼父子骑马游了一个时辰,所过之处,无不是欢声雷动的长安百姓们,今天,秦琅觉得自己爷俩就成了这条街最靓的仔,他们成了长安的超级偶像。
尤其是对那些中下层的长安百姓们来说,他们虽然羡慕关陇贵族集团们,羡慕山东士族门阀们的优越地位,但他们太高高在上了,他们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但秦琼父子不同,秦琼只是地方豪强出身,秦琅更只是个婢生庶子,但他们今天却让整个长安城侧目,这爷俩并不让人觉得高不可樊,他们会觉得离自己很近,自己努力一把,也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秦琼秦琅。
哪怕就是自己不行,可也会觉得天然的亲切感,觉得他们是自己人。
秦琼爷俩最后在承乾的带领下,最后一路骑进东宫,骑进了显德殿上。
不骑都不行,这是皇帝特旨。
秦琅那边刚下马,秦琅也正准备下马呢,结果豹子头却扬起尾巴,直接在李世民的金殿之上拉了泡新鲜热乎的马屎。
这就尴尬了啊。
李世民脸抽抽了几下,可这玩意也怪不到秦琅头上,最后只好喊了句殿中监,于是新任殿中监豆卢宽赶紧叫人把马屎铲走,把地板擦干净。
李世民上前拥抱了老伙计秦琼,并正式让他这个新任雍州牧接管长安京畿的防御指挥任务。
秦琼手捧着头盔表忠,“臣将暂接下此重任,竭尽全力,直至击退突厥,再交还此职!”
李世民亲手为秦琼解下征袍战甲,然后拉着他到御案下香庐前坐下,这以往都是宰相位置。
此时的金殿之上,除六位三高官官六人外,兵部尚书杜如晦、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大理寺卿戴胄、谏议大夫王珪、韦挺、秘书监魏征六人今天也被李世民召来。
“今天在此举行一场廷议。”李世民话刚落下。“除三省六位宰相外,现朕特授予无忌和叔宝等七人参议政事衔,可参议朝政,升政事堂与宰相同议政事,与宰相轮班知印。”
这话一出,就连长孙无忌都很惊讶了。
参加廷议不算什么,毕竟之前早已开了先例,参知政事也不过是给了个更方便的头衔,但加了入政事堂,知印这几个字,就已经代表给了不是宰相的宰相权柄。 hf();
第137章 尚书令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看这些人惊讶的样子,细细一品,也惊住了。
老爹秦琼这是拜相了啊。
何谓政事堂?政事堂在隋朝时原本是设在尚书省的,是尚书中书门下三高官官一起议事之处,简单点说,隋朝和唐初的宰相,必须得是这外三省的长官。而长官们平时在政事堂议事,其实就是决策军国大事,称为堂议。堂议好了,上报天子,天子许可后再由中书省正式起草制书敕旨下发红头文件,然后门下省要负责审议,通过后再交给尚书省负责执行。
秦琅细细一品,这政事堂不就是常委会嘛。
原本的宰相其实就是尚书令中书令侍中三人,但因为尚书令权柄太重,其实自隋朝杨素起,就不轻易授人了,于是实际上尚书高官期由左右仆射主持。唐初李世民当过尚书令也当过中书令,元吉也当过侍中。
但实际上李世民和元吉常统兵在外打仗,并不实际主持省务,因此李渊又以裴寂萧瑀做仆射实际管尚书省,然后又用杨恭仁啊陈叔达啊等或兼侍中或检校侍中中书令等方式,扩大了他的宰相班子。
不过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后,把裴寂踢出了宰相班子,把杨恭仁也罢相了,经过一番调整后,实际上宰相班子是尚书省以萧瑀、封伦为左右仆射,以陈叔达为侍中,以宇文士及为中书令。然后他让房玄龄检校中书令,让高士廉检校侍中,安插了自己心腹进去。
这样一来,宰相团队实际上就是六人,不过萧瑀陈叔达封伦等毕竟是武德宰相,李世民还是觉得不如自己潜邸心腹用的更顺手,不过要稳定朝政当然也不好一来就把老宰相全清出去。
但一直以来的传统,政事堂那都得是宰相才能进的,李世民当然也不便把长孙无忌杜如晦等都授以宰相之职,毕竟都已经检校了两个了。兵部、吏部、雍州牧、御史大夫这些要职也总得自己人。
所以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让长孙无忌以吏部尚书这样的本职,加个头衔来进入政事堂,明面上是参议政事,实际上也一样轮班知政事堂印,轮执政事笔,便等于成了事实上的宰相。
毕竟三省虽然重要,但大唐真正的权力决策机构还是政事堂,政事堂决策后才是三省审议封驳执行的。
想到此处,秦琅真佩服李世民,还不满三十岁,人家也是头一回当皇帝,太子也不过刚当两个月,结果就能想出这样的妙招来控制朝堂的决策权。
一次性增添了七人,这样政事堂就等于有了十三个宰相,武德老宰相虽还在,可已经不占多数了。
不过秦琅倒也挺佩服李世民的胸襟的,新添七人里,王珪、韦挺、魏征那都是原太子建成心腹,现在却全都重用,还让他们入政事堂参议政事,了得。不过这三人身份也不简单,王珪那是河东太原王氏人,是五姓之一。韦挺呢,虽说打小跟建成关系好,但他是关中最大的士族韦杜之一的韦氏子。
就算魏征,那他也算是山东豪强在朝中文官中的代表了。
秦琼代表着这支李世民倚仗建功夺位的关键力量的武将代表,魏征、房玄龄做文臣代表,还能做为是废太子的旧部代表,全都安插进政事堂,虽说人多了,派系也复杂了,可也代表着所有的派系山头,现在都聚拢到了李世民的麾下。
另一方面呢,秦琼加入政事堂本职是雍州牧、左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实权很大,但魏征本职只是秘书监,品高而权轻,王珪和韦挺更只是谏议大夫,一个言官而已。他们在政事堂可以体现李世民的意志,增强他的控制力,但另一方面,他们本职权柄不大,就算进了政事堂也不用担心权力的失控。
秦琅瞧瞧检校中书令房玄龄,又瞧瞧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再看看兵部尚书杜如晦,觉得李世民应当没这么多花花肠子,这些应当是这几个狗头军师的主意。
秦琅回京就是来替李世民掌握军队的,进政事堂更是安插一个绝对心腹。
果然,他们虽然好像挺惊讶的样子,可没一个出来反对。
而魏征韦挺几个倒是真惊讶,但也没反对,看来魏征也是俗人一个啊,在宰相权力面前,也就没那么讲究了。
俗,真俗,俗不可耐。
一个皇帝,一个未来储君,六个真宰相,七个假宰相,唯有秦琅有些身份尴尬的跪坐在后面。
“陛下,宰相、参政们商议朝政,臣请告退。”秦琅识趣的道。
“你是镇抚司丞,镇抚司有收集军情之职,你留下来列席会议。”李世民道。
秦琅点头,老实继续坐着了,能够参与这等最高级别的议事,还有点小激动呢。
不过承乾好像不太乐意坐在这听他们聊什么军国大事,可又畏惧父亲,不敢造次,于是便好像身上钻了蚂蚁一样哪都不舒服,扭来扭去的。
这时李世民在上面突然道,“今日商议军情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朕思之良久,难以决定,还请诸卿各抒已见。”他顿了顿道,“原先朕为藩王之时,兼领尚书令职事,如今即位为君,这尚书令便空置出来了,说起来,这个担子可不轻,诸位说该选谁来担?”
最有资格当的自然是左右仆射了,可没等萧瑀封伦发话,检校中书令房玄龄便立即出声。
“尚书令为朝廷首辅,总领六部百官措理朝政,权柄至重,恐非人臣所能轻议!”
“没那么多忌讳,诸公但议无妨!”
众臣都低头不语。
实际上此刻真正有资格当尚书令的也就萧瑀一人而已,因为在坐诸位宰相非宰相里,他地位最尊崇资历最老,裴寂加司空衔退出朝堂后,再无人比他资历老了。
宇文士及和封德彝、陈叔达虽也是武德宰相,但资历都不如他,况且他现在又是尚书左仆射,按说也只有他可担这个位置。
但偏偏现在皇帝却说这个位置不好授人,就说明这里面有问题了。
而按正常情况下,这个职位更不可能授给不在场之人。
萧瑀自然想当尚书令,封德彝也想让萧瑀当,他知道自己争不过萧瑀,但萧瑀当尚书令后,他便能顺势进一步接任左仆射。
陈叔达宇文士及知道自己不够资历,也就不出声。
至于房玄龄高士廉,他们更是不够资历。
良久。
还是戴胄出声打破了沉默。
“陛下,臣以为,大唐开创以来,尚书令只授过陛下一人,陛下由尚书令而储君而皇帝,臣建议,以中山王兼领尚书令。”
李世民摇了摇头,“承乾不过八岁娃儿,兼这尚书令又有何为。”
魏征很干脆的道,“中山王若兼尚书令,但却不能实际处理政事,只能是虚领,臣以为有违国家制度,实为不宜。”
一众大臣说来说去,都说不出一个好人选来。
李世民点秦琼名,“叔宝你觉得呢?”
“陛下,臣只是一武将,若是战阵之事或可问臣,然则此事臣实在无法替陛下解惑。”
“怀良?”
秦琅没想到李世民居然点了他名。
“臣在!”
“你说说你的看法?”
“陛下,这殿上诸公不是宰相,便是参知政事的重臣,臣只是列席,不敢胡言乱语。”
“你好歹也是从三品的散骑常侍,本就有备从顾问之职,现在朕问你,你说直说。”
这不是让人为难吗?
秦琅心里急忙思索起来,他考虑问题不是先去考虑这问题本身,而是先去考虑提问之人的意图。
李世民为何突然提起尚书令职空缺?
他是真要选尚书令人选呢,还是其它用意?
联系到他刚刚把魏征秦琼长孙无忌等授给参加政事衔举动,秦琅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好在秦琅有挂可开,一时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回想下历史上是如何走向的。
据他记忆,好像尚书令这个职务在李世民担任过后,后来好像还真没有人再当过了,似乎有那么一两位唐朝太子曾经当过,但也只是虚领。直到晚唐五代时,岐王李茂贞好像当过尚书令,但他当的时候李唐好像已经完蛋了。
嗯,有再造大唐之功的郭子仪好像当过,当时皇帝还尊他为尚父,不过好像郭子仪拒绝了这个任命,理由好像就是李世民曾经当过,人臣不敢当。
这么说,难道李世民真实的意图就是要把尚书令这个权力过重的朝廷首相之职给废除?
但如果空置尚书令,那左仆射不也是实际尚书高官官?
这其中是否有区别呢?
思来想去,好像尚书令是二品官,左右仆射是三品?隋朝杨广时,杨素为尚书令,权势涛天,后来他被猜忌而死,杨广就再不补尚书令,甚至后来连左右仆射都不再补授。
武德天子李渊用李世民为尚书令,实际也本是把这个位置空缺出来了。那现在李世民的意思,应当也是不想把这个位置真正授人了。
想及此,秦琅心里有了说辞。 hf();
第138章 和亲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世民笑呵呵的望着秦琅,“但说无妨,不必顾忌,身为散骑常侍,侍从顾问本就是你的职责。”
“陛下,臣年轻无知,便斗胆直言,算是抛砖引玉了。臣以为我大唐开国创建以来,尚书令此职仅授过陛下一人而已,此职既然陛下担任过,臣属便应避讳。中山王终还太年幼,并不适宜。臣以为可视大丞相,天策上将例,虚置其衔可矣,如此尚书令为殊职,例不轻授·······”
其实秦琅所说的什么皇帝担过的职务,臣子要避讳也都是乱扯淡,毕竟李世民不仅当过尚书令,还当过中书令,雍州牧、大将军等职呢?若都要避讳,那朝廷的官大家都别做了。
当然,这也是说的过去的理由吧。
以尚书令本就极为特殊为由,把这个职位与李世民担任过的另一职务天策上将,以及李渊曾当过的大丞相一样,不再授臣子,倒也有理。
韦挺出言表示赞同,认为尚书令确实品高权重。
“那尚书省事务如何主持?”
“尚书令为殊职,例不轻授,尚书省可由左仆射为首。”韦挺建议。
李世民捋着须沉吟片刻,转头去问萧瑀,“萧相以为如何?”
事情突然转变到了这个方向,萧瑀也没料到,面对皇帝的询问,他岂会听不出话外之音,当下只好躬身答道,“臣无异议!”
“既然萧相也赞同,那朕以为可提升左右仆射品级为从二品。”李世民道。
这样一来,尚书令这个尚书高官官不再授人,虽主仆射为尚书高官官,可毕竟还有个右仆射,制度上是两仆射分判六部,各治三官,现在以左为长官,但比起原来的尚书令权柄来说还是下降了许多的。
就算提升为从二品,比中书令和侍中高上一级,可李世民削首相的目的也达到了。
今天先是加七人参知政事衔,现在又空尚书令,实则都是他在削夺相权,尤其是削夺首相权的狠招。
原本三个宰相,现在成了十三个宰相,并且实际上取消了首相,改成群相轮相制度,这对于他这个得国不正,上位不稳的新皇帝来说,无疑是个能让他睡安稳点的好法子。
此事就此议定,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
皇帝拍掌,于是殿中监豆卢宽带着数名宦官抬来一副屏风,屏上风却是一副关中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池俱有。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谈一下颉利入侵之事。”
李世民脸上并没有太过畏惧,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来说,处理繁琐的政务常让他有些不胜烦躁,但面对军务,他却总能充满自信,再难打的仗他都打过,指挥谋略这才是他所长。
“叔宝回京,此后京师防御指挥便悉交给叔宝,由叔宝接替受伤静养的道宗。叔宝,对于此战,你有什么看法?”李世民问。
秦琼走到屏风前,指着上面的地图道,“目前一切都按照陛下的布局在进行着,突厥虽看似强大,连梁师都共三十万人马南下,但实际上他们到现在都还不曾攻占关中外缘的战略支撑要点,灵、盐、凉、秦、泾诸州此刻还全都在朝廷手中,他们能到长安,不过是我们放他们入关而已。”
“从战术上来讲,突厥人好像占了先机,但从战略上来讲,我们已经赢了一阵。”
李世民满意的点头。
“是啊,现在一切都还在按我们的计划进行,颉利很嚣张啊,居然不满足于边关的小抢小劫,敢深入关中直趋长安城下,这是找死。朕已经布下了天罗大网,就等他来钻,想不到他还真钻进来了。叔宝,你来给大家讲一下,这次我们有多大胜算把这些突厥狼崽子聚歼于长安城下?”
“据臣收到的情报,推测分析,此次突厥大举南下,他们的南下路线并不是以往的泾河河谷一线,因为灵凉泾皆在我军手里,突厥人没法突破长安西北大门萧关,他们这次选择的南下路线,是沿秦朝子午直道南下的,自廷、庆之间而来。”
子午岭秦直道是当年秦始皇为巩固河套地区,修建的一条重要道路,南起关中咸阳北至河套五原,全长一千八百里,这条道路最神奇之处就在于,他的路不是在山下,而是在山岭上走的,在山岭上开辟出一条通北大道,使的其可避开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笔直向北,既缩减路程,还避免了要填谷架桥过河等艰难,更别说直道要穿越许多戈壁、黄土荒原,选在岭上修路,便保证了路一直在分水岭上,距离水源其实便一直不远。
这条路平均十丈宽,最宽能有二十丈,最值得称赞一点是因为路修在山脊上,所以不会被水冲毁等。
山梁地势平,易修,不易坏,可以说这在当时简直是一项开创性的神奇设计,若是沿泾河谷先向西北去灵武,再沿黄河北上五原,路途起码翻倍不说,道路还更难行,尤其是当时西北边境不安全,容易被胡人劫掠,而直道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若是走东面沿黄河,那黄土高原的无数沟壑更是天堑,事实上直到后世很晚很晚,中国才修建了一条晋陕沿黄河公路,在当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不过后来汉代的国策是重点打通河西走廊,经营西域,所以秦子午岭直道地位下降,甚至被荒废,但是这条路还一直在,只是没有秦时那么热闹了。
这次,突厥人突破榆林南下,先攻盐州,攻盐州不下,才趋这条秦直道笔直南下,直趋长安城下。
这条直道虽好走,但一个问题是直道边上缺少富庶的城池村集,都是荒壁荒原为主,一直到下了子午岭到了咸阳这,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可补充之地。
这意味着突厥大军,现在确实是支深入重围的孤军。
不过数量高达三十万的孤军,其实已经并不是孤军了,搞不好,他们就能鹊占鸠巢,来个腾笼换鸟,反客为主把关中占了。
“陛下,诸公,如今突厥军分两路,一路集结在高陵、泾阳、咸阳一线,约二十万人马,另外还有约十万人马,派往京西的武功一带,看其意图,是以二十万人围困长安,然后让那十万兵马扫荡京畿,就地抢夺收集粮草,并阻拦沿渭河从陇右河西过来的勤王援军。”
“臣分析,颉利下一步可能会分兵去打华州同州,既搜集粮草,同时也是抢夺潼关和蒲津桥的控制权,以隔绝关东之勤王兵马,这样颉利堵住东西两面门户,便可全力围攻长安城!”
李世民点了点头,很赞成这个分析。
颉利大军走直道固然是一招杀招,但也使的他缺少后背支撑,并没有粮草支援,现在他只能是速战速决,尽快拿下长安,否则一旦勤王军四面合围,颉利必然就骑虎难下。
不过长安做为都城,不是那么好攻的,所以颉利会如秦叔宝说的一样,会想办法堵住长安两边,先把勤王援军堵在关外,给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叔宝,现在勤王军正纷纷赶来,目前你是第一支赶到的援军,加上京师守军,目前我们手里约有十万人马,数量上还是远远不如突厥,尤其是骑兵数量。但是我们有城池可守,有粮草可持。”
“只是若是相持久了,整个关中都会被这三十万狼崽子糟蹋了,关中是我大唐之根本,朕绝不能容许也不敢容许被糟蹋。不少将军提议,要集中兵力,想办法跟颉利在长安城下打几仗,趁颉利立足不稳,消耗他点实力,也挫挫他锐气,绝不能让他们得意嚣张,不许他在关中来去自如,轻松的抢夺粮草。”李世民握紧拳头说道。
秦琼对于眼下长安的兵力还是很清楚的。
“陛下,长安不过十万之兵,其中骑兵更只有四万左右,面对三十万颉利和梁师都的联军,这仗不好打。对方数量太多,可轻松的组成数个军团,随便一路都能有数万之兵,我们想找机会各个击破,难,而要直接正面决战,更没机会。”
秦琼苦笑了两声,“陛下,其实这一战,我们还没打,就已经输了。”
“而且我刚打听了一下,现在长安城虽聚有十万之兵,可钱粮储备并不充足,更别说这十万兵马已经是我大唐府兵的精锐种子,若是在这里跟颉利硬拼,我们会元气大伤的,这种仗不应当打,我们要打,也得到塞北去打,由我们选战场,由我们来找时间地点,而不是现在这样,在我们的京畿打,那样打下去,只会把关中打的残破,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未战先论输,李世民也没有想到,他新拜的长安保卫战总指挥官居然会是这个态度。
“难道就不打了?”李世民有些不高兴。
“陛下,现在这十万兵马,是我大唐军队的核心,这四万骑兵,更是我们最锋利的刀尖,绝不可凭白消耗在这里。若是咱们跟颉利在这硬拼,此番胜了,也很难指望可以真正的全歼这三十万人马,他依然能够带着半数以上的兵马逃回漠北,不用三五年,便能恢复实力。而我们若是把这些精锐府兵、骑兵在这里拼光了,恐怕没个十年都恢复不了,更别说还会把整个关中打烂。”
李世民沉默。
秦琼做为他麾下第一战将,当年他们一起南征北战,什么样的恶战都没怕过,可现在秦琼却说打不得。
“叔宝,不打,难道要和?”李世民问。
左仆射萧瑀道,“陛下,其实叔宝说的有道理,眼下若是能和最好。”
“怎么和?颉利肯和?”
“实在不行,可以选一位公主和亲。”萧瑀道。
这话惹的李世民大为不满,“和亲公主?”
秦琼赶紧接话,“陛下,和亲公主倒不至于,臣以为打还是要打的,但是不能寄希望于能一战功成歼灭颉利三十万大军,我们得早做好心里准备,以打促和,想办法跟颉利打几个胜仗,然后迫使颉利坐下来该,只要能达成一个盟约,让其退兵,那么这次大唐就算丢了面子破了财,也值得忍辱负重。”
“叔宝,我们一起征战七年,打了多少恶战大战,从未畏惧退缩过的。”李世民望着秦琼道。
“陛下既以委臣以长安防御重任,臣便不能再只以一员战将的眼光去看如今局势,臣得考虑其它,臣不能辜负陛下之信任,必思之周全。臣非畏战,然大唐真打不起这一场大决战!要打,只能小打,然后议和,以一时之隐忍,换来日之反攻复仇!”秦琼咬牙说道。 hf();
第139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北周隋朝和亲,都是嫁公主。
当今颉利可汗的可敦,便是隋宗室女义成公主。开皇十九年,和亲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出塞不久后便病逝,于是杨坚又以宗室女封为义成公主再嫁启民。
启民死,义成按突厥收继婚制,再嫁启民可汗之子始毕可汗。武德二年,始毕可汗死,义成公主又嫁始毕之弟处罗可汗,处罗可汗又死,义成公主又立处罗弟为可汗,是为颉利可汗。
义成公主嫁入突厥二十八年,先后嫁给启民可汗和他的三个儿子,可以说也是一段传奇了。
“前隋和亲之策,朕不欲取,打仗是男人的事情,用不着女人去担当。叔宝,你说的对,这一仗我们打不起也拖不起,但是朕认为颉利比我们更耗不起,颉利继承大汗之位虽有六年,但当年始毕可汗、处罗可汗的儿子们都已经长大了,更不说他还有好些个成年的兄弟,突厥狼崽子们犯边时虽然一拥而来,但他们喜欢打顺风仗喜欢抢劫得好处,若遇到硬仗却不怎么能坚持,草原人也不以战败为耻,见风向不对便会逃跑。”
“所以只要我们想办法把颉利打痛,那么突厥各部落的俟斤、特勤、啜、设等,便会另生心思。再加上我们只要继续坚壁清野,几十万狼崽子抢不到粮草,不战自溃。”
这位年轻的皇帝在刚即位就面临如此严峻挑战时,却依然很镇定。秦琼考虑的是双方实力,从军事角度来盘算,而李世民却直接是站到了突厥各部首领们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所以咱们这次不仅要打,还要打的颉利生痛,要打的突厥各部首领畏惧,我们不主动求和,我们要让颉利主动求和,而且朕也绝不会再向以往一样再向颉利付赎金,任他敲诈,相反,朕要让颉利给朕进贡,给朕赎金,否则,朕就要让他有来无回,三十万骑一个不剩下的全死在这关中。”李世民发狠的道。
他话音落下,并没有宰相们响应。
一直以来,突厥都是凌驾于唐朝之上。
大唐起兵之初,是向突厥称臣进贡以换取人马支持的。等到李唐扫平了刘武周、王世充后,李渊腰杆子直了一些,便要求朝臣在给突厥的国书里面,平等唐突关系。而等到武德五年把刘黑闼也彻底平定后,李渊已经再次调整与突厥关系。
这个时候,他已经要求对突厥与唐的关系定为唐为宗主突厥为臣藩了,之后突厥不服,屡屡入侵,李渊也都是发兵交战,虽每次敲几棒子最后也要派使者去慰问慰问给点金银钱帛,但那已经叫赏赐,而不叫进贡了。
但在李世民的眼里,这依然是对突厥的示弱妥协,依然是任突厥人敲诈。武德七年八年九年,突厥连续入寇,李世民都曾上书要求亲自统兵北伐,但为李渊所拒。
这次突厥大举进犯,李世民又如何肯和亲嫁女求饶呢?
只是这种更大胆的态度转变,萧瑀等人却跟不上来。
不是他们怕突厥人,而是突厥人的实力摆在那里,光是嘴上喊的响又有什么用,还得有真本事打的过才行,否则光会喊口号的宰相,那就是误国丧邦。
李世民有些尴尬。
这时,秦琅赶紧拍巴掌。此刻廷议,也没带笏板,于是只能狠拍巴掌了。
一人的掌声在显德殿里显得有些突兀。
“陛下此言振奋人心,臣以为我大唐就应当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太平不是靠乞讨来的,能战方能和,这次我们不但要打,还要痛揍颉利,要揍的他痛到骨髓。”
“颉利老贼率三十万人跋涉千里远来,气焰嚣张,我大唐绝对不能被他们吓倒,想要趁机敲诈,他想错了。我们打,打他个半身不遂,打他个不能自理,打的他以后但闻大唐两字,就要浑身颤抖!”
“突厥人好战,然我大唐子民就畏战吗?客人来了有酒肉,狼来了我们有弓箭,这次咱们就跟他按草原上的规矩来,谁先求和谁付赎金,我们就得让颉利付赎金,要让他偷鸡不着还蚀把米!”
“我大唐要通过此次战争宣示天下,自北魏以来,草原部族骑在中原华夏头上拉屎拉尿,索要进贡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大唐不再是草原人的儿子,大唐会是所有草原人的爹,是他们的阿爷,以后轮到他们向我大唐朝贡孝敬了!”
秦琅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连珠炮而出。
听的李世民不由的目放精光。
尤其是那一句,大唐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话,更是让他激动的头皮发麻。
“朕就是这样想的,这话正是朕想说的!”李世民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兴奋的在殿中走来走去。
那几句话太合他意了,只是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词呢。
萧瑀魏征房玄龄长孙无忌陈叔达等一众宰相们,无不目瞪口呆的望着年十六的秦小三儿。
想不到这位小兄弟,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大话来。
长孙无忌拿手捋了捋那两撇胡须,上次听说秦琅喝醉酒不肯接受召见时还吟过首诗,叫什么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没想到今日,又说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话来。
这家伙。
魏征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反击喃喃念叨着这两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李世民迈步到秦琅身边,将他扶起,对他躬身一拜。
“怀良这句话说的好,朕要把这句话铭刻在碑上,立在殿前,要让朕的后世子孙都牢记这句话,我大唐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说完,李世民重重的在秦琅肩膀上拍击着。
秦琅感觉半边身子都被拍麻了,还不敢躲。你说你激动高兴就是了,你还不分轻重了,这是恩将仇报吧。
这几句话出来后,殿中气氛为之一变。
李世民就此定调,这一次突厥来犯,要打,要狠狠的打,不再单纯的期望靠军事上彻底击垮颉利大军,但要打的颉利吃痛,打的他求和,要以打促和。
这个战略决策的转变,也使的廷议的气氛为之一变。
萧瑀封伦陈叔达等宰相们,在这个气氛下也无人再反对开战,就连秦琼也向李世民表示,他愿意挑选一支精兵,要亲自带兵去枪挑颉利。
君臣们开始研究如何打这一仗。
“先前叔宝你在泾阳已经狠狠的打了颉利一个耳光,歼灭其两千人马,但还不够,这点损失对颉利来说还承担的起,而且我们以数十倍之兵歼其两千人马,颉利输了也不会服,所以我们再打,就得出动更少的兵,取得更大的战果,这样才能震慑到颉利和突厥众酋们!”李世民说道。
“请陛下给臣三千精骑,臣找机会再歼颉利五六千骑!”秦琼请缨。
“叔宝你是总揽全局的主帅,这样突击的任务哪能劳动你,朕看让敬德去就好。”
眼下长安外有数十万突厥大军,想要找机会出城吃掉一两支颉利兵马,可不容易,一个不好,甚至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反被颉利吃掉。
“怀良,朕把乌没啜交给你,你想办法从他嘴里撬些有用的情报出来,给敬德提供一些帮助。”李世民给秦琅交待了一个任务。
“请陛下放心,臣定会让乌没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秦琅领命。
“去吧,朕等你好消息!”李世民拍着秦琅的肩膀,充满期待的道。
离开东宫之时,李世民依然与秦琼等宰相、参政们在议事。
出了东宫,秦琅直奔平康坊镇抚司。
“调一带弟兄,跟我去趟大理寺!”
刘九二话不说,就发出命令,召集了一百名镇抚司缇骑。
一百骑浩荡杀到大理寺。
“奉陛下旨意,立即提调突厥俘虏乌没啜。”
秦琅出示李世民的旨意,上面还有大理寺卿戴胄的署名。
大理寺官吏们没敢置疑,赶紧把他们请到地牢之中。
“验明正身,带回镇抚司诏狱!”
乌没啜被拖死狗一样拖出大理寺,然后押往平康坊的镇抚司诏狱之中。
赵安赶紧迎上来,“职下亲自来审。”
“不,本司丞亲自审他。”秦琅道。“对付这种人,普通的站笼皮鞭棍杖已经不够用了,得给他点新鲜的招待!”
诏狱,刑讯室。
秦琅让人准备了数面大铜镜,然后把乌没啜绑在一张椅子上,固定他的脑袋,还把他的眼皮拿胶粘住不得闭,最后用铜镜反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晃晃的灯光刺的他眼直流泪。
秦琅站在他旁边问,“乌没啜,先给你提个醒,我这里有千百种手段给你备着,你若是不配合,我可以让你全体会个遍,若是你识趣些呢,我好酒好肉款待你,甚至可以向陛下为你请来官职爵位封赏,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乌没啜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却一脸硬气七个不服八个不甘!
“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hf();
第140章 乌没啜大兄弟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乌没啜不出意外的骂骂咧咧。
赵安提着鞭子要抽他,秦琅笑着摇头。
“都说了皮鞭棍棒这样的小手段就不要上了,咱们给乌没大兄弟玩点刺激的。瞧瞧咱们乌没大兄弟最近吃的啥,然后把这粪煮一煮,再给他从嘴里灌回去······”
赵安这个专业的牢头一听,都不由感觉一阵恶寒,头皮发麻。
这不死人,可会恶心死人啊。
然后接着他又听到秦琅继续道,“这只是开胃小菜,接着咱们可以把乌没大兄弟,给他煎炒烹炸做成几道小菜,给他压压惊垫垫肚子,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轻易浪费,总得让他多吃几遍好好品味品味的······”
“呕·······”赵安实在没忍住,直接吐了·······
“对了,乌没大兄弟啊,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啊,比如蛇啊老鼠啊蜘蛛啊啥的,我好去让人给你多准备一些,让你好好体验一下?”
本来梗起脖子,准备宁死也不屈,就算千刀万刮都绝不皱一下眉头,否则就算不上草原雄鹰般汉子的乌没啜,还没开始受刑,结果仅听了这些话,就已经两股战战,浑身发抖,冷汗直流了。
“魔鬼,你是魔鬼!”乌没啜大喊,“我是草原上的雄鹰,我是突厥的狼,你不能这样对待一位尊贵的突厥贵族!”
他大喊大叫,可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
“准备,把铜镜灯光去了!”
“把他的裤子扒了!”
“把腿分开!”
“绑到架子上,绑紧点,对,让他厥起来,厥高点!”
秦琅在那里很专业的指点着狱卒们操作。
乌没啜被一个很屈辱的姿势捆绑定在一个木架上,衣袍都被扒掉,高高的厥起着。
“魔鬼,你们这群恶魔,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侮辱一个高贵的阿史德!”
乌没挣扎叫唤,可再勇猛的草原雄鹰现在也只能被任由摆布。
当他看到秦琅将一根竹管拿到他面前展示,并很认真的向他介绍……
然后吐了。
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
乌没啜不怕皮肉之苦,不怕砍头,可他不想被这样折磨侮辱,太可怕了。
“真说还是假说,你若是欺骗我,后果可是会十分严重的,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骗我,你明白?”
“我对天发誓,我都说,说真话。”
“哦,是吗,那你告诉我,渭北有多少兵马,统兵的又都有谁,前往武功的那一路突厥军统帅又是谁,颉利的金狼帐又安在哪处,把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给我松绑,把衣袍还我。”乌没啜嚷道。
秦琅冷笑一声,“乌没啜,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明白吗?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从诏狱里抓两个家伙出来,你知道这诏狱不见天日,里面关押了不少死囚,有些人在里面呆久了,便会变态,牢里关三年,老母猪都赛貂蝉你明白吗,嗯,他们就算看到男人,也会眼睛放光的,有些家伙甚至常哼一支小调,唱什么三扁不如一圆,操着皮股就是过大年,你明白啥叫三扁不如一圆吧?你这长的高大魁梧,浑身是毛的,估计那些人会挺喜欢的,你没试过被走旱路的滋味吧?要不试试?”
乌没啜双腿战战,堂堂突厥阿史德部的啜,居然吓出尿来了。
“我说,我说,我现在就说,现在渭北共有十三万人马,对外号称是二十万,说是颉利大汗亲自统领,其实统兵的是突利小可汗,颉利还带着几万人马尚在路上没有赶到,突利并不能节制各路人马,所以现在渭水北岸的大营人马,很混乱,还有,突利其实并不想来长安,好多部落俟斤都不愿意跋涉千里来长安,尤其是漠北的铁勒诸部俟斤们,这一路上南来并没有抢到东西,很多人已经满腹怨言了······”
乌没啜是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慌张到说话都结巴起来,想到哪说到哪,秦琅眼神示意几名文书立即记录下来,一字不差。
很多消息,让秦琅很意外,很震惊。
比如颉利,居然还在半路上,渭北的突厥军实际才十三万多人,武功方向还有约十万人,渭北诸部首领是并不能压服众人的突利小可汗,他是颉利的侄子,始毕可汗的儿子,还有就是先到的诸部其实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应当去抢掠长安周边的诸城,而有人认为当听从颉利的命令,包围长安······
拿着这些刚得到的新鲜口供,秦琅马不停蹄赶往东宫。
显德殿里,李世民刚与宰相们还没结束廷议,结果听说秦琅回来了。
“陛下,臣已经审问完乌没啜,这是得到的口供。”
“这么快?”李世民有些意外,这前后才多久?
不过当他翻看了几眼手里的口供后,却惊的嘴巴大张忘记合上。
“这些情报有几分可信?”李世民表情严肃。
“臣以为可信度很高,不过还得想办法确认一下才行。”
李世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这些情报是真的,那就太惊人了,不过,这些要是真的,那我们机会就来了。”
说着,他把口供递给宰相、参政们传阅。
颉利尚在半路,突厥诸部已经粮草不济的消息,让宰相参政们都惊喜连连。
秦琼更是高声奏道,“若渭北突厥军真只是突利统领,且诸部不和,粮草不济的话,那臣以为正好可以趁其立足不稳,内部不和,粮草不济之机,调集精锐过河,发动突袭!陛下,臣愿请缨出战!”
李世民兴奋的背手在殿中绕圈。
“得想办法探一探渭北突厥大营的虚实,验证一下这个情报是否属实。”
秦琅看到李世民说着说着,居然又走到他面前来了。
“怀良,镇抚司有没有好办法?”
秦琅只得苦笑,这还真是能者多劳啊。
·······
刘九和林三上次幽州之行回来后,爵位又升了一级,现在已经俱为开国子爵,不过这都只是虚封爵,比不得秦琅这样的实封爵。
但好在本品也升了,现在是正六品上,距离五品其实就差了临门一走,这一步迈过去了,那便能算是通贵之列,八议之时,也勉强能够减点罪名。
刘九和林三这两边城子,也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对于区区子爵和六品阶倒不是太在意,但是他们挺喜欢现在的生活。
跟着秦琅这样合脾胃的上司,也挺不错。
当秦琅从东宫回来,便拉着他两人来喝酒的时候,刘九便知道秦琅遇上事了。
“三郎有事直说,何必如此。”
刘九当年可是曾当过太子王的,后来父亲归附唐朝,他入朝为质,那也是异姓王之子,差点都是要尚公主的人,当年在长安城里呼风唤雨当长安大侠时多风光。
但经历了几年的死牢生活后,刘九还是很洒脱的。
秦琅给刘九和林三各倒满一杯国公酒。
“本来这些话我不当跟两位哥哥说,但是呢,眼下这事并不仅仅是私下,往小了说这是公事,往大了说呢,这关系千秋社稷,关系华夏中土,关系千万生灵·····”
林三听不下去了。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咱们哥俩不管什么江山社稷啥玩意的,反正酒我喝了,有事你直说,别磨唧。”
“对,痛快点!”刘九也不喜欢磨唧。
秦琅也把自己面前的酒饮尽,放下酒杯,吐出一口酒气,“这个事情呢,是这样的······”
“我当多大点事呢。”
“就是!”
“搞的生离死别的,还以为出啥事了。”
“哥俩应下了,算求事。”
·······
诏狱。
秦琅提着壶国公酒又下来了。
乌没啜堂堂雄鹰一样的汉子,还光着屁股厥在那呢。
秦琅拔开酒壶塞子,伸到乌没啜面前,“来一口吧。”
乌没啜精神萎靡,他草原雄鹰的精气神都在这半天里被秦琅阉割掉了。
“喝口吧,喝完送你上路。”
“上路?”乌没啜愣了下。
“嗯,上路,陛下根本不信你的那些胡言乱语,说你欺君,现在要我将你押往长安城南门外公开处斩,然后把你首级悬挂在长安城头上暴晒,让你死了灵魂都回不到草原故乡。”
乌没啜只是叹了一声气。
“谢了,谢你们给我个痛快。”
经历了刚才这番后,乌没啜已经对这美好的世界没什么留恋的,他知道落入到秦琅这种恶魔手里,能得个痛快都是长生天的恩赐了。
“喝吧,喝了我送你上路!”
乌没啜张嘴,大口喝了几口国公酒。
“给乌没大兄弟解绑,再把衣服还给他,带走!” hf();
第141章 沙陀朱邪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镇抚司的囚车刚驶出长安城正南门明德门没多远,队伍遇到突袭。
一群流民模样的人正往长安去,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这些人突然发难。
一人猛的掀开自己身上披的毯子,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短弩来。早已经上好弦的弩机扣动钣机,弩钉咻的射出。
骑马走在最前的一名镇抚司缇骑立时中弩。
囚车里的乌没啜只看到他惨叫一声,摔落马下,再没起来。
紧接着,又是数枚弩箭从那群流民中发出,前面马上的镇安司骑士纷纷栽落。
更多的流民亮出了刀剑,猛冲而来。
双方爆发激烈交战。
片刻之后,护卫囚车的十余骑尽皆倒地,那数十流民假扮的袭击者中走出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他一刀砍断了囚车上的锁链,把乌没啜放了出来。
“你是阿史德乌没啜?”来人用突厥语问他。
乌没搞不清楚状态。
“你到底是不是乌汉啜?”那汉子已经把刀提了起来。
“我是。”乌没点头。
“是就好。”大汉说完,对旁边的其它人低喝一声,“不留活口,补刀。”
话落,便见有人提着刀对着横躺地上的镇抚司缇骑纷纷补刀,最后一点呻吟声也都没了。
血腥气弥漫开来。
壮汉拉着乌没啜来到一匹马前,“此地不宜久留,走!”
“去哪?”乌没问。
“自然是去渭河北。”
乌没疑惑的望着他们,“你们是谁?”
壮汉将乌没推上马,一拍他的马屁股,“边走边说!”
等一口气跑出了几十里地,一群人才终于在渭河岸边停下马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叫朱邪金山!沙陀部的!”
一番简短的交流之后,乌没啜才得知,原来刚才救下自己的这群好汉是突厥同胞,不过他们不是东突厥的,而是西突厥下沙陀部的,沙陀突厥在天山东面的蒲类海附近游牧,因其地有大碛,故也称为沙陀突厥,本名则是叫处月部,因汉人译其首领姓朱邪,故也称朱邪部。
按朱邪金山的说法,他们本是从西域来长安贸易的,贩马过来交易唐人的丝绸瓷器等,恰好打听到颉利大汗已经大军南下关中,兵临长安,又听闻乌没啜失手被擒如今要被押到城外处斩,于是他们便动手来救。
理由也很简单,颉利前来,唐人惧恨突厥,连他们西突厥诸部也一并仇恨,他们的马被唐人扣押,甚至唐人还想将他们囚禁起来。
“我们都是草原上的雄鹰,岂能如此被这些唐人侮辱。”金山说道。
乌没啜半信半疑,不过能逃脱出来还是十分感激。
金山的人在渭河虽没找到船,但是他们出逃前已经早有谋划,带了一些可做筏子的羊皮,吹起气来后连在一起,便是一条羊皮筏子,可以渡河。
等分批渡过渭河后,金山与乌没啜告别。
“就此告别,他日有缘再会!”
“你们去哪?”
“唐人可恨,自然是返回西域沙陀去。”
“可现在边境封锁,你们只怕根本通不过重重关锁,不如暂随我先去大营,你们救下我,我还没有回报呢。不如一起加入到我们,等我们随颉利大汗一起攻下长安,到时你们被唐人扣下的马匹不但能够找回,而且还能分到更多的钱财人口。”
“我定会向颉利大汗禀报你们的功绩的,我也还要重重酬谢你们。”
朱邪金山拒绝了几下,最后勉强同意先去突厥大营瞧瞧,再做决定。
三十余人便跟着乌没啜往突厥泾阳大营而去,乌没啜一路上都在感谢着金山,痛骂着秦琅,说秦琅是世间最可恶的魔鬼,若是攻下长安抓到他,一定要让他亲自尝遍他之前威吓自己的那些可恶的手段。
当天黄昏时分,这支小队伍在经过了数支突厥巡骑的拦截询问确认身份之后,终于得以来到泾阳突厥大营。
只见在泾阳县城不远处的田野里,接天营帐,遍地突厥兵马,后面还跟着无数的牛群羊群,甚至还能看到许多突厥老头和少年们在放牧,甚至有不少的妇人。
乌没啜带着三十余沙陀突厥自长安返回,让整个营地的人都十分意外。
坐镇大营的突利可汗亲自来见乌没啜。
“你居然没死?”
乌没拍了拍胸脯,“伟大的长生天眷顾,虽然那些可恶的唐人想要将我处死,但我在被送去刑场的路上恰遇上了沙陀突厥部的兄弟们出手救助,得以逃过一劫。”
突利冷哼一声。
“也许你已经投降了唐人,这些所谓的沙陀部的人,都是些唐人冒充。”
“我跟唐人誓不两立,绝不可能会投降唐人,你不能侮辱我!”
乌没啜咬牙切齿,甚至气到极处,直接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划开了三道口子。
看着血流满面,对天发誓的乌没啜,这下突利也不由的动容。
这种割面是一种突厥传统,一般人如果背负血海深仇,于是便会割面起誓,誓死要报仇。
这种与中原人拿自己的父祖亡灵起誓一样,都是极为郑重严肃之事。
“我麾下两千儿郎或被杀或被俘,如今那一千多战死者的首级还摆在长安城的太庙里,他们的尸身还被抛弃在嵯峨山下乱葬岗里,他们死不瞑目,尸首分离,灵魂都回不到草原,无法去侍奉长生天!”
乌没啜请求突利能够让他先去嵯峨山下把那些战死部下的无头尸挖出来,然后火化,等将来攻下长安寻回那些首级后再一起火化带回草原。
“把朱邪部的兄弟们请来,我要好好的感谢他们。”突利道。
朱邪金山带着三十余个部落兄弟们来见突利,双方交谈许久,突利有意无意的试探,结果发现金山的回答都很让人满意,尤其是他有意的说了几处朱邪部的错误之语,结果金山都立即指出纠正,这让突利再不怀疑。
“来,我敬金山兄弟一杯,就请金山兄弟暂且留下,我们一起攻下长安,一起瓜分长安的财富,分享长安的美人女子!”
突利让人给朱邪金山一行人赠送了突厥铁甲加上波斯萨珊锁子甲,每人还赠送了三匹突厥良马。
而已经重回部落的乌没啜也没小气,直接赠给金山许多金银,并邀请金山与他同回自己的营地,做自己的副将。
之前一战损失两千骑,全军覆没,但那只是乌没啜的部份人马,做为阿史德部中一个大部落的啜,乌没设此次带来了一万部众。
这一万人里,不全是战士,而是由两千青壮骑士,四千老少辅兵,以及四千妇人组成,这种奇特的组成与突厥人的传统有关。
突厥做为游牧部族,打仗往往也是全民皆兵,如果是远距离作战,他们则会选择秋冬马肥之时出兵,以保证马匹能够长期征战无法吃草带来的消耗,另一方面,突厥人打仗没有什么粮草后勤一说,他们都是以战养战,会带上老少做为辅兵负责看营、守俘、打草谷,另一面,有时也会带上牛羊群随军,边走边杀边吃。
若是稍近点的距离作战,他们更是直接整个部落带上,前面男人打仗,后方老弱妇孺看营放牧。
这其实也是游牧部落的传统,他们没有中原农耕文明的那种储备,无法为战马提供额外的草料补充,只能是靠吃草籽存的那身马骠能维持战马体力,毕竟战马比牛不同,战马是需要整天吃草的,他们不像牛那样有几个胃可以反刍,所以整天都在吃草。
在草原上的时候,牧民平时骑马都是轮着骑,绝不会整天只骑一匹马,而如果打仗,也会至少一人带两马或三马,走到哪放牧到哪,但就算如此,这种消耗对马匹也损耗极大,所以最好在秋高马肥时出兵。
而中原的战马虽然数量上比不过草原,但可以有干草随军喂马,甚至在草以后还有料,料就是大豆啊高粱啊甚至是豆粕等等可以给马额外补充营养,以支持战马长时间做战的补充。
中原骑兵的补充更强,但对后勤依仗也更大。
乌没啜这次带了一万人南下,号称是一万铁骑,在颉利南下大军中,他统领自己的这一万人,相当于一个万夫长,不过实际上士兵六千,精锐两千而已。
上次泾阳一战,损失了两千人,其中战兵一千,也是伤筋动骨。
重新回到自己的营地,乌没啜红着眼睛安慰自己的部众,向他们承诺一定会让唐人付出代价的。
营地里还有许多死去部众的父子兄弟,他们也迫切的想要复杂。
在向突利求得了同意之后,乌没啜回到营地后便开始传令,带着剩下的一千战兵,三千辅兵和四千妇女赶着他们的牛羊离开大营,往相隔不远的泾阳嵯峨山而去。
“走,去收葬我们的父兄子侄去!”
乌没啜翻身上马,带着拔营。
朱邪金山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兄弟们,也翻身上马,带着三十余骑紧随同往。 hf();
第142章 潜伏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盘腿坐在泾河边的阿史德乌没部营地的方形牛毛帐篷里,地上铺着块羊毛地毯,还架着个小火炉,上面一个铸铁锅子,用干牛粪正在煮着水。
面前摆着数个银盘银碗,里面装着新鲜的牛羊各部位肉,还有毛肚、金钱肚、百叶、牛肠、羊血肠、牛心血管(黄喉)、心肝,羊排、牛腩、蹄筋、牛脸、着头、羊蝎子等等。
秦琅手里拿着把刀子还在继续分割这些食材,阿黄则把他在河滩上、麦地里、菜园里寻来的葱韭蒜姜、蘑菇、野菜等洗好摆开。
刘九,不,此刻他叫朱邪金山,有些无奈的看着秦琅操弄。
“这时候三郎还有这闲心琢磨吃食呢?咱们可是深处敌营之中啊。”
秦琅看着手里的一块上好的鲜红牛肉感叹着道,“纯吃草的黄牛呢,这块肉若是拿铁鞭或铜锏打他个千八百下的,然后做成牛肉丸子,味道绝对好到爆。”
这多好的材料啊,现杀现宰,几乎就跟追着牛屁股啃咬那般了。这样的牛肉做牛丸吃火锅最爽了。后世里商家喜欢讲什么排酸,还各种吹什么冷藏好吃,秦琅才不屑呢,娘的,再吹也比不过新鲜的好吃。
“老三,别愣了,这才剥了多少蒜,多剥点,一会做蘸水。”
林三瞧着面前的那些姜蒜韭菜等,无奈叹道,“姜辣口儿蒜辣心,韭菜辣断脖子筋,你还搞来这么多越椒、扶留藤,这一会不得辣到哭?”
“你懂什么,吃火锅一定得够辣,必须得吃辣锅。”秦琅道。
刘九有些坐不住,外面可是整整八千阿史德部突厥人,附近还有十几万突厥人呢。
“三郎,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潜入敌营,打探情报啊。”秦琅轻松的道,然后把一大块新鲜的牛肉递给刘九,“你刀功好,把这块牛肉切成薄片,越薄越好啊。”
刘九无奈,这跟他想象中的情形不一样啊。
不应当是他们设计假扮沙陀突厥人,救出了乌没啜骗得他信任,然后跟着来到突厥大营,然后他们再找机会寻机刺杀突利或颉利可汗,制造混乱,让突厥人群龙无首,然后一支穿云箭,引来千军万马来相见,杀突厥人一个落花流水吗?
怎么现在却是在这里吃起什么火锅来了?
“相机而动,随机应变,莫急!”秦琅笑呵呵的放下手里的刀,看了眼已经烧开了的锅子,“要想在这突厥营中寻个合适锅吃火锅还真不容易,幸好有会打铁的突厥匠人,按要求订制一个倒也勉强还行。”
把另一口锅里熬炖了大半天的牛筒骨捞出,取里面的高汤,闻一下,真香。
“那走地鸡呢?扔这锅子里炖汤打底,这牛骨汤一会再做添汤。”
林三吸了吸鼻子,“三郎啊,这劳什子火锅吃起来也太麻烦了点吧,这又是炖牛筒骨,又是要炖鸡的,还牛肉羊肉各种杂啊蔬啊一堆,大杂烩不是吗?”
“跟大杂烩怎么能一样呢?火锅是涮,锅里涮几下就吃,鲜嫩味美,大杂烩这是熬煮,一大锅都扔里煮,煮久了你说这味道不混了,不老了吗?所以说这吃啊,还是火锅更好,废话少说,再多弄点蒜蓉姜米葱花!”
刘九叹声气,“就差几个娘们了,要不然我倒觉得咱们这是在东市悦来酒楼,或是平康坊曲了。”
“别急,这一趟来,收获还是很丰的,我们现在不已经确定了乌没啜招供的很多情报都是真的了吗?泾阳大营,确实只有突利统领,而且也没有二十万人马,总共现在才不过八万余人马,另外约五万人马分散在高陵、泾阳等渭北几县,正四处打草谷呢,突厥人确实粮草不足。”
乌没啜只怕打死也想不到,几句话把他吓的失禁的那位镇抚司丞,其实一直跟在刘九后面,也来到了这渭北。
秦琅人长的本来也挺高大,只是十分年轻英俊,但在他换了身突厥衣袍,并给自己贴了胡络腮胡,把眉毛描粗,脸上还点了个痣,头发也弄成了索头辫发后,别说乌没啜根本认不出来,就是刘九他们不细细察看都认不出来。
特别是秦琅还用玉箫的胭脂水粉等化妆品,把皮肤颜色都调过后,更难认出来了,这已经不是化妆,而是易容了,毕竟这高光等等后世妻子的化妆技巧秦琅也是学会了些的,虽然技术一般,但那是跨越时代的技术,在后世都是号称世界四大奇术之首的,堪称换头术。
本来一开始众人也反对秦琅也加入此行,但在当秦琅化妆易容后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全都没有认出来后,他们最终还是勉强同意秦琅来了。
“只要我们没暴露,那么我们继续潜伏在这里是上策,可以源源不断的收集第一手的核心情报,我们弄到的情报越多,长安那边就能根据这些情报制订出越有利的对策。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嘛,有的时候一条准确的情报,甚至胜过千军万马的,靠我们这三十来人,别说不可能靠近突利大帐,就算真杀了他,其实价值也不大,突利只是小可汗,杀了突利还有颉利呢。”
秦琅制订的这个计划执行的很顺利,所以秦琅根本不急。
走地鸡汤底炖好了,秦琅招呼着开始下料。
牛排羊排扔进去。
汤底已经很浓郁喷香,所以秦琅直接开始涮羊肉片。
放进锅里烫几个呼吸,然后夹出,切的很薄的羊肉片自然弯曲卷起,白里还透着点红。
放进嘴里,鲜嫩多汁,不加蘸料都那么好吃。
刘九虽然刚才做事的时候不卖力,但才吃了一筷子就不由的眼睛大睁,然后下筷不停。
“蘸点料吃,更美味。”
相比起比较传统的一些牛羊肉的吃法,无疑这种吃法确实挺不错。吃惯烤肉吃这种涮锅,那才能体会到鲜嫩啊。
“好辣!”
刘九吃不了辣,才不过一点姜葱蒜茱萸等调成的蘸水就直喊辣,可喊辣归喊辣,这家伙却没停筷子。
秦琅觉得味道差了一点点,鲜味很足,但确实不够辣。看样子等回了长安,下次要多收集些配料,用牛油做一批正宗的牛油底料出来,这样下次吃的时候就方便了。
刚准备的食材一会功夫就见底了,刘九直接提着刀就出去了,片刻后扛着一整条牛腿进来。
秦琅鄙夷的看了他几眼,火腿吃的是味,这一大块后腿肉有啥好吃的,他夹起一块牛板筋扔进锅里,轻轻涮动着,这筋又脆又韧,那才叫好吃,尤其是黄喉,这种爽脆感啊,那些家伙真不会吃。
吃的差不多,再扔点青菜进去涮涮,也是十分解腻的。
秦琅放下筷子,往锅子里注入还温热的牛筒骨高汤,看着刘九林三阿黄秦勇他们把大块大块的牛肉扔进锅里,无奈摇头。
“这牛羊肉得切薄片,这样才够鲜嫩,切太大块了,就成炖牛肉了。”
可这些家伙吃的乐乎着呢,秦琅只好独自另支起一个小炭炉,拿了把柳枝,开始把刚才腌制好的羊肉串起来烤小串。
只有烤肉吃的时候想吃涮火锅,这有了火锅又想尝两串烤串了,人就是这么矛盾和奇怪。
“你们说,有没有办法,把乌没大兄弟忽悠的带部众离大营远一点?”秦琅一边翻转着烤串,一边问那几位胡吃海塞的兄弟们。
“乌没没那么傻吧,吃了那么大一亏,还敢再单独行动?”
“但乌没吃了那么大亏,也报仇心切呢。”秦琅往烤串上撒了把茴香粉。
秦琅可还牢记着之前李世民与他单独奏对时的话呢,李世民铁了心要跟颉利打,绝不先认怂求饶,这不仅是面子问题,而谁先认怂,谁就真彻底输了这仗。
但大唐输不起,就算如秦琼说的实际上大唐也打不起这一仗,但得撑着,就跟玩诈金花一样,靠的就是一个诈字,得胆大心细,你得崩住了,把对方镇下去。
可光靠诈也不行,你得拿出点东西来。
最好的莫过于再打个胜仗,得比上次秦琼的战绩再大点,出动的兵力最好是不要悬殊过大,这样才能打的突厥人心服口服,打的他们对大唐心怀畏惧,心中恐慌,让他们自我怀疑,最好只能主动求和撤兵。
秦琅思来想去,好像乌没大兄弟还真就是最好的对象。
“你们说,乌没这八千部众,若是我们把他给一口吞了,那就算是颉利也得慌张了吧?”
“不容易。”刘九摇头,虽说乌没剩下这八千人,战兵只剩下一千了,可除掉妇人也还另有三千能骑马开弓的,只是稍弱些而已。
既然要打,就得打漂亮,不能是战线相当,得是压倒性的胜利,甚至是全歼,兵还不能出多了,确实不好打,万一不能迅速取胜,就有可能被周边其它突厥兵马包围聚歼的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秦琅倒是越想越觉得乌没是个好突破口子。 hf();
第143章 挖坟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嵯峨山下。
乌没咄让人把被唐军斩首后草草挖坑埋葬的部众无首尸,全都挖了出来,此时虽是秋天,但经过多日后,入土的尸首依然还是开始腐烂发臭甚至是长蛆。
阿史德数千人为他们摇幡招魂。
乌没脱去上衣,让那些战死者的子弟们,依次上前,一人一刀,把他的辫发割的精光。
草原上的突厥人敬畏天神,崇尚狼,他们对于头发很看重,只有战败者才会被削去头发,没有头发便是极大的耻辱。
而现在,脸上刀疤未好的乌没,又主动让部众割掉他的头发,还一根未留,因为他认为部众们战死是他的责任,他这也是矢志复仇。
“一日不复此仇,我便一日不再蓄发!”
无数父兄子侄战死的阿史德人,也纷纷拔出自己的刀子,他们削掉顶发,然后把脸割伤,血流满面,对天盟誓复仇。
秦琅跟刘九等站在远处观看着。
“乌没复仇之心很迫切啊,这些乌没部的人也很迫切,人心可用。”秦琅笑着道。
看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
仪式结束后,刘九受邀与乌没一起喝酒。
秦琅做为刘九的部众,也得以受邀,他和秦勇等坐在大帐门口位置。依然是牛羊肉,吃法也简单,大块水煮的牛肉,还有直接烤的羊肉,没有什么调料,满是腥膻味。
至于酒水嘛,秦琅更喝不下,这还不如后世人家那两块一斤的料酒,一股溲水味。
大唐的百姓吃不到牛肉,朝廷也禁止百姓私宰耕牛,牛是重要的生产物资,但对于突厥人来说,牛和羊一样,不过是他们的食物而已。
人手一把小刀子,抓起几斤一块的带骨肉,直接拿刀子削,削下来就往嘴里送,也没什么调味料,唯一的调料就是一把盐。
“不知道为何还不开始渡过渭河,围攻长安城呢?”朱邪金山似乎有些等不急的问。
乌没哪知道这位朱邪兄弟居然是镇守司的刘九,他还心怀感激推心置腹视为自己人。
“大汗还在路上,他没到,突利无法号令诸部首领们,没人服他,而且突利根本不想去围攻长安城,他此次是反对深入的。”乌没也没隐瞒实况。
“那咱们就在这等着?可我听说军中粮草不多啊,而我们出去打草谷的兄弟也没什么收获。”
乌没大口喝酒,烦躁道,“那些该死的唐人,畏惧不敢出战,只敢躲进那些城池坞堡里当缩头乌龟,他们把城外的的粮食牲畜全都带走了,我们根本扫荡不到什么粮草。”
如果不能以战养战,就地补充,光靠着他们从遥远草原驱赶随军来的那些牛羊,根本维持不了太久,毕竟还得考虑回程。就算是颉利,也从没有想过来了就不走,他们也只是打算来关中平原大抢一把,然后再兵临长安城下,打的下最好,打不下则逼迫李世民签订城下之盟,狠狠的敲诈他一笔钱财然后撤回草原。
有了乌没上次的前车之鉴,现在突利等也不敢轻易的分兵劫掠,也不敢去强攻那些有兵马防守的县城军堡等,可是唐军早已经坚壁清野,乡野里什么玩意也没有。
虽然也有人认为不必太过畏惧唐人,认为当分兵攻打长安周边城池,打下城池,抢夺城中粮草补充,瓜分城中钱粮牲畜人口,但争论不下。
突厥军虽众,可千里而来,不说本来就不擅于攻城,而且还根本没有攻城的器械,面对着那些守卫森严的城池,看着那高高的城墙,宽阔的护城河,林立的箭塔,想轻易攻下城池很难。
大家又都不愿意有太大损耗硬拼,颉利大汗又还没到,于是就形成了如今这种松散僵住局面。
乌没想找唐人报仇,可现在关中地区的唐人都躲藏到城堡里去了,要么就是渡过渭河,跑到长安城下去了,他想抓几个来报仇都难。
“乌没啜,咱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人吃马嚼的每天消耗不少,而且兄弟们报仇心切啊。”
乌没啜叹气,其实营里已经有很多不满的声音了,大家听从大汗的征召,集结部落兵马,不远千里南来,本来是想好好抢一把,抢些钱帛金银布匹人丁回去,这样今年冬天就可以过个舒适的年了。
可谁想,现在吃这么大亏,一战折损两千人,而到现在光消耗牛羊草料,却并没抢到什么东西。
“乌没啜,我倒是打听到一个消息,可先向唐人收取些利息。”
良久之后,乌没啜咬着牙问,“当真?”
“千真万确,唐武德天子妻窦皇后早亡,李渊称帝之后,追封窦氏为穆皇后,迁葬于长安东北的三原县,封土为陵,并增添丰厚的墓葬品,据说里面埋藏了无数金银玉器。”
乌没捏起拳头,“好,那我就带人去挖了李世民他娘的墓,尽取其陪葬金银玉器等物分赏部众,也可报我心头之仇。”
乌没被刘九的献言打动,既然眼下闲着也是闲着,那不如去三原挖了李世民老娘的坟,取出里面的钱赏赐给部下,还能安稳人心,又可报仇,一举两得。
“我去禀报突利可汗。”
“乌没啜不可,眼下大家都闲的没事,又不愿意强攻城堡,若是乌没啜告诉了突利说三原有李渊妻子坟墓里面有宝藏,他岂不是也要插一脚?甚至到时其它人也要来分一份,那到时这宝藏落到乌没啜手里可就没多少了。咱们何必要把到嘴的肉,再给吐出去呢?”
“你看啊,三原县穆皇后墓离长安还隔着高原、泾阳的突利等各部大军呢,咱们也不用担心其它,再者,去三原一边挖宝,还能防止万一长安或陇右那边的唐军过来突袭啊。”
乌没啜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上次他就是在这里被从河西来的秦琼率勤王军大败,若是长安或陇右方面再有兵过来,也确实不安全。
“好,我听你的。”
渭北。
蜿蜒的道路上,阿史德乌没部八千人开始向东转移,尘土飞扬,蜿蜒如龙。
部族骑兵们赶着牛羊,把这渭北的膏腴之地,当成了草场,也不分道路耕地庄稼,任意践踏。
乌没啜果然没有跟突利报告实情,只说他要带部众转移到东面去,不等突利回复就率部行动了,突利此时虽名为诸部首领,但实际上这些突厥俟斤、特勤、啜设们没几个真肯听他的,突利也已经习惯无所谓了。
乌没啜骑马走在队伍中间,让手下不停鼓舞部众,告诉他们往东八十里,那里会有一个宝藏,挖出宝藏,人人有份。
众人士气高涨,如一群蝗虫一样向东扑去。
在这灰尘漫天的行军途中,并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朱邪金山的部下少了一个。
从泾阳嵯峨山到三原穆皇后墓之间不到百里,但穆皇后陵在三原之北,到泾阳突利大营的位置就已经有了近百里之距。
相比之前嵯峨山与突利大营的不过二十里位置,无疑这是一个会要人命的距离。
夜幕下,一骑飞入长安。
秦琼亲自接见了赶回来的秦用,听完义子的详细述说后,他带着秦用去东宫见了李世民。
“犬子狂妄,未先请示,便已经引乌没啜前往穆皇后陵,请陛下降罪!”秦琼请罪。
“这小子!”
李世民听完消息,也不由惊住,居然引突厥军去挖他娘的陵墓,太过份了。不过冷静下来后,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招不错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顾不得怪秦琅,走到地图前,仔细的打量起地图来,此时这张地图上,标记有各式各样的记号,上面到处是收集到的军情,哪里有突厥驻军,数量多少,统兵者为谁,哪里又有唐军的驻军,哪里有粮草储存等等。
“三原之北。”
李世民对于母亲改葬之地当然很清楚,他每年还都会去拜。
“按现在突厥各部的分布位置来看,若乌没啜部到达三原北,那么便明显的跟突利大部脱节了,距离他最近的一支突厥军也在高陵,扔有六十里以上的距离。”
六十里距离,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对于一位懂得抓住时机的名将来说,这就是一个战机。
“臣请将功赎罪,亲自率一军前往。”秦琼请战。
这一战非打不行了,否则万一穆皇后的陵墓真被突厥人挖了,那秦琅就真罪不可赦。虽说穆皇后陵是封土为陵,就是堆了一座巨大的土山,想要挖掘盗墓也并不简单,短时间内不可能成功,但就算是只搞了些破坏,这也是极大的恶事了。
想当年李渊父子率兵攻入关中,隋守将阴世师打不赢便把留在长安的李渊儿子、家属全杀了,最后还把李渊家五代祖宗的坟给全刨了,还挫骨扬灰,极其狠辣。
这招当年杨玄感造反时,镇守关中的卫文升领兵征讨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把杨玄感家族的坟墓全给刨了,挫骨扬灰。
李世民考虑良久,“不,你是长安防御总指挥,岂能轻离,朕调尉迟恭和程咬金、段志玄统率玄甲骑兵自长安东新丰一带渡过渭河北上。”
他一拳砸在地图上,“这次定要灭了这不知死活的乌没啜!” hf();
第144章 玄甲骑劫杀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乌没啜骑马策立在白渠旁边土坡上,大声喊道,“儿郎们,再过十里,前面便是那唐皇李世民老母的坟墓,里面埋藏着巨大的宝藏,我们到那里挖了唐皇的坟,取了宝藏,分了喝酒!”
一众突厥人呼唱欢笑,好像那金山银山已经堆在了面前。
一片密密的松树林里,隐藏着三千玄甲精骑,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三位骑兵大将,俱全副披挂。
“大将军,乌没啜来了,八千人马分成了三部,一千精骑打前锋,中间是四千妇人和牛羊,最后是三千打草谷的老弱。”
因为带着妇孺牛羊,所以乌没啜这八千人东来,一路上并不快,走走停停,不到百里,却走了三天。
也正是因此,让尉迟恭他们有了充足的时候赶来拦截,他们从渭桥集结绕过长安城,来到新丰一带悄悄在夜色下渡过黄河,然后一路急驰赶到这里埋伏。
仅三千骑,却是大唐最精锐的骑兵,玄甲骑,这是当年李世民一手组建的精锐中的精锐,靠着玄甲骑李世民打赢过无数大战,秦琼程咬金尉迟恭段志玄这些骑将,是这支英雄部队曾经的统领。
如今,三位已经封公的大将军重新统领这支骑兵,这让玄甲骑兵们个个兴奋万分。
右武候大将军、吴国公尉迟恭提起了自己的马槊,槊锋遥指林外的突厥军。
“杀!”
他催马向前,身后一千黑旗黑甲黑马的玄甲骑兵紧随其后。
玄甲骑自林中出来,开始加速。
千骑冲锋,大地震动。
乌没啜敏锐的感觉到了这股震动,但是当他看到林中冲出的骑兵并不算多的时候,松了口气。
“调后军立即护住中军妇女、粮草,前军随我来!”
报仇心切的乌没部人,纷纷呼啸着催马上前,平坦的原野之上,马蹄雷动,刀光耀眼。
转眼间,两支骑兵便厮杀到了一起。
尉迟恭一杆马槊横扫无敌,就算披着铁甲的突厥骑士,也抵不住那一槊的刺击,一槊洞穿铁甲,比时毙命。
有几个甚至被尉迟恭直接刺穿挑飞。
身后的松林里,程咬金和段志玄各率一千骑兵按兵不动。
程咬金对着手下道,“老黑这槊使的还真是猛!没的说!”
“大将军,咱们还不出击吗?”
“急什么,再等等。”
另一边,段志玄也还在等。
战场上。
尉迟恭带领的玄甲骑如同是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的刺入突厥军中,一往无前,无人可挡。
乌没啜想要报仇,想要大开杀戒,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他手下的儿郎们虽然个个士气高昂,可就是被那唐骑一路杀穿。
这一刻,乌没啜心慌了,他想到了秦琼,想到了上次嵯峨山一战。
心慌,无力。
“弟兄们,一颗突厥首级,换一两黄金,陛下在长安城备下了黄金万两等我们去换,杀啊!”
战马上,旗手终于亮起了大旗。
“右武候大将军尉迟!”
这面旗帜一起,玄甲骑兵更是激昂,奋勇向前,人人争先。
他们是大唐骑战最了得的骑兵,是装备最精良的骑兵,他们是天子亲兵。
松林里,程咬金看到战场上的唐骑高歌猛进,士气飙升,也明白他们已经完全占据了形势上风了。
“吹角,出击!”
“攻敌中军左侧!”
又一千骑杀出,却是对尉迟恭的手下败将没什么兴趣,直接杀向了人心惶惶正要赶上来增援乌没的辅骑。
两千辅骑越过妇人牛羊列阵迎战。
他们凶悍的迎战上前。
“大将军,再不出击汤都不剩下一口了。”
一名将领大声对段志玄道。
“不急,先让老程把这些老少辅骑给钓出来再说!”
段志玄很沉的住气。
久经战阵的他懂得什么叫节奏,知道什么叫时机,打仗一窝蜂的把兵派上前,那只是门外汉的打法,是贼匪乱军的作派。真正用兵高手,能把排兵布阵调兵指挥玩出花来。
用兵得有层次,得有节奏。
得时刻保持着主动性,机动性,还得时刻有调整的余力,这就好比人打拳,不能直接把拳全力挥出,那样拳就老了,就没有应招的机会了。
得留有余力,可应对各种情况。
就如现在,尉迟恭先出,程咬金再出,把八千突厥人分段切隔,各个击破。
这样就避免了添油战术,不会堆集兵力,让宝贵的兵力在后面用不上力。
战场之上,兵一旦派出去了,想要兜转调头,可就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得考虑清楚了才能放出去。
眼下,两支突厥骑兵都已经被围上了,四千中军完全暴露在了段志玄这支生力军的面前,毫无保护,就如同是凶恶的狼四脚朝天,把柔弱的肚皮给露了出来。
“吹角,上!”
段志玄扣上头盔,放下面甲,提起马槊。
又一千轻骑随着牛角号声,自林中猛的杀出,他们直接绕过了乌没啜的那支人马,又绕过了后军的那两千辅骑,直接一刀狠狠的刺入了毫无保护的那四千中军之中。
那些突厥妇人虽然也十分凶悍的抓起了刀枪想要对抗,但又如何是玄甲精锐的对手?
战场上是一边倒的形势。
玄甲战旗之下,黑色轻骑兵在无情的收割着突厥乌没部人的性命。
乌没啜浑身颤抖,不受控制。
这不是恐惧,而是后悔。
秦琅看着战斗即将结束,对刘九喊道,“赶紧过去带上乌没啜离开。”
“离开?”
“乌没啜这大傻瓜还有利用价值,我们带他回突利那里。”
刘九疑惑的问,“有必要吗?”
“有,这仗离结束还早着呢,现在就撤太可惜了。”
刘九听完点头,既然秦琅决定了,那他就当无理由遵从。
刚一直在后方观战的三十余骑如一支利箭,猛的切入战场,转眼间就已经冲到了乌没啜的身边。
“撤!”
“撤去哪?完了,我们全完了。”乌没啜颤抖着道。
秦琅可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听他感叹,直接从后面一矛杆将他打晕,然后对着乌没啜的亲卫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赶紧护卫大啜离开!”
本来还以为这些沙陀人反水了的乌没啜亲卫刚愤怒的要调转枪头,结果听了这话后果然的道,“我们来殿后,赶紧带大啜离开!”
战场上,唐军已经开始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
玄甲骑已经击溃了乌没部的反击意志,开始如屠刀一样的收割,一队队的玄甲骑往来冲杀,把乌没部砍成一段又一段,将他们切开、冲散、斩杀,重复再重复。
战场之上,不仅仅是步兵失去了军阵就会成再难反抗,就算是骑兵,一旦被这样冲杀,也再无回天之力了。
突厥骑兵们开始发挥他们的特长,逆风后不想着翻盘而是逃跑,反正突厥人不以逃跑为耻,只要留的人马在,总有复仇的机会,他们不像中原汉人,有城池有家业,他们走到哪里都可以,只要回到部落,舔舔伤口,三五年后还是能再站起来复仇的。
可是今天他们面对的是玄甲骑。
尉迟恭和程咬金、段志玄三人得到的命令是这一战必然得狠。
“不要俘虏!”
李世民为了能够拿到可以在谈判桌上震慑颉利的筹码,不但颁出了此战一颗首级换一两黄金这样的超高赏格,还直接提出了不要俘虏这样的命令。
这是屠杀令。
一颗脑袋值一两黄金,这让玄甲骑兵们疯狂。
不但战兵皆杀,就是老弱辅兵也不放过,连妇人都不会留情。
这是对侵略者最强硬的反击。
阿史部人四散溃逃,只想离开这里,没有人愿意回身再战,可任他们如何逃,唐军就如同附骨之蛆一样跟在后面,弓射弩击,一个又一个倒下,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背后中箭,或被刺杀。
尉迟恭已经完全杀成了一个血人,马也成了血马,他如同一个无情的恶鬼一般,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反复冲杀,一个又一个的突厥战士倒在了他的面前。
战至黄昏。
整场战斗持续了半天,唐军追击了三十里,最终斩首七千八百余级,堆积的首级如山。
仅有一百余人随秦琅等人护着乌没啜逃走了,若不是秦琅早早暗里亮明了身份,程咬金马上传令暗中放开一条路,就这一百余人也根本不可能逃的出去。
夕阳西下。
白渠两畔,尸横遍野,到处是被割掉首级的无头尸。
三千玄甲骑伏击八千阿史德乌没部,斩首七千八百五十四级,没有俘虏,缴获战马一万余匹,牛羊过万,铠甲刀兵等无数。
尉迟恭三将在草草写成的捷报上按上了他们的血手印,然后派出快马飞骑奏报长安天子。
“秦怀良这是何意?怎么还护着乌没啜跑了?”尉迟恭一身血甲,不解的问程咬金。
老程也一样来不及解下染血战袍,“我哪知道,不过既然这小子要带人走,肯定有他的安排,若非这小子,咱们能捡这么大一便宜?斩首近八千突厥军啊,他娘的,征战多年来,也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
段志玄也点头道,“这一仗主要功劳确实当属怀良,咱们只是来打打下手的。”
尉迟恭倒有些不服气,秦怀良有本事,那他自己一人把这八千人灭了啊,还要叫他们来干嘛?
“战场打扫的应当差不多了,带上首级赶紧撤,缴获的牛羊等先往就近的城堡里送,伤兵也先送过去,我们回长安,别刚打了个大胜仗,结果让突厥人趁机再给包了。”
三人都顾不得眼下的疲惫辛苦,更不敢得意忘形,心中警惕,立即开始撤退。 hf();
第145章 横刀自刎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夜幕沉沉,城门紧闭,但今日皇城门下省依然灯火通明。
驻防渭南的大将派了五十骑一路护送着报捷信使连夜赶来长安,把守长安城南门的右骁卫守将不敢开门,但也不敢隐瞒,立即奏报雍州牧、左卫大将军秦琼。
捷报一层层上报。
李世民听闻消息时,刚在丽政殿睡下,连日的操劳让皇帝憔悴不已,今晚长孙为皇帝按摩推拿再加上艾炙才好不容易让他睡下。
可听闻了这个惊人捷报后,李世民还是不顾长孙劝谏披衣而起,在殿里转了会圈后,他下令宫门开锁,半夜也赶往门下省政事堂,召集宰相、参政们紧急商议。
“让人不敢置信!”
左仆射萧瑀看着那三个红通通的手印惊叹不已。
因突厥大军兵临城下,宰相们夜晚虽采用轮班值守制度,但其它诸位宰相也都夜晚留宿在皇城省衙内,以备紧急之时可迅速聚集议事。
长孙无忌眼睛通红,也是刚睡下就被叫起,可他看完捷报后兴奋的手舞足蹈。
“斩首八千级?那算上叔宝擒斩那两千,这岂不是说颉利的一个万骑已经被歼灭了?”
“嗯,确实如此,乌没还真是给了朕惊喜。”
“臣现在倒有点喜欢上这个家伙了。”长孙哈哈笑道,这么耿直送人头的敌人,当然可爱了。
“你说秦怀良倒底给这乌没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死性不改,还突然的就往三原跑了。”
乌没啜突然移兵三原的真正原因是去挖穆皇后陵这事,李世民让秦琼封锁了消息,不得泄露,这既是维护皇家的尊严脸面,也是在保护秦琅。毕竟秦琅人年轻,一切以打赢眼前这仗出发,但他主动向乌没啜提出去挖穆皇后陵,虽然只是一个计谋,是为了张网设伏歼灭他,但这种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否则肯定会有言官御史来弹劾秦琅的。
较真起来,这可是谋大逆之罪,十恶不赦第二名的大罪。
为保护秦琅,李世民已经下了封口令,连长孙无忌、房玄龄这些宰相都没说,之前调尉迟他们去三原时,也没说这层。
房玄龄向皇帝恭喜道贺。
“有了这八千个首级,咱们手里的筹码可就很有份量了,三千骑斩首八千,定要大肆宣扬,好好鼓舞下百姓士气,也震慑下胡虏。”
兵部尚书杜如晦则询问皇帝,我军伤亡多少?
“伤亡不大,战死百余骑,伤几百。”李世民还能承受这个战损,说来能有这样好漂亮的战绩,关键还是上次秦琼那一仗,把乌没部打的元气大伤了。
这次说是三千对八千,实际上是大唐最精锐的玄甲骑打一千乌没部兵,剩下的都只是些辅兵甚至是随军家眷而已。但表面上听起来,确实好听,战绩确实漂亮。
“陛下,是否可以派出使者前往渭北大营了?”封德彝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不,我们得崩住了,如今我们刚打了大胜仗,心慌的是突厥人。而且怀良也说了,颉利还没到,眼下突厥渭北大营里突利无法号令众酋,我们这个时候去谈,也谈不出结果来,反而会让他们看出我们真实的打算,所以得崩住了。”
“就这样坐等?”
陈叔达有些担忧,眼下这局势,二三十万突厥军涌入关中平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每继续一天,大唐的损失就增加一天。
而且关中平原上的这些庄稼也要面临被突厥牛马吃掉的困境,等到时突厥人退了,今年关中的秋收也完了。
李世民也沉默。
现在这样的对峙,不比在边疆的对峙,现在是敌人处于腹心之中,对大唐的伤害太大了,可没办法,必须得撑住了,否则无法收场。
“陛下,不如给怀良传信,让他想个办法,看能不能利用他们现在突厥大营的条件,想办法让突厥人先来议和。只要他们先开了这个口子,那我们就好接着谈判了。”秦琼提议。
李世民想了想,眼下似乎也只有这样。
“可以去信,最好是劝三郎回来,这样潜入敌营太危险了,他是朕的女婿,又是镇抚司丞,就算要侦察敌情,派人去就行。万一被暴露,太危险了。”
秦琅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李世民可是很担心贤婿的安危的。
······
阿史德乌没啜再次回到泾阳大营的时候,惊呆了突利可汗。
“你的一万人马呢?”
乌没回头看了眼身边这些铠甲残破,身上血清干涸的仅存部众,从草原出发时一万人马,眼下只余这一百余人了。
“全没了。”
乌没苦涩的道,声音嘶哑,“全没了,死光了。”乌没又说了一遍,“在三原,我被玄甲骑埋伏,八千部众,皆被斩杀。”
突利冷冷的看着乌没啜,“你为何还活着?”
乌没听到这话,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你为何还活着?”突利再次问道。
乌没面色紫胀,终于忍不住伸手拔出了断了一半的佩刀架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突利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阻拦。
乌没刀架在颈上,羞愧的对突利小可汗道,“我死不足惜,可有些话还是要当面来告诉大家,这次南下错了,大错特错,我们不该深入千里,不该到这长安城下,这里没有什么金山银山,没有数不尽的人口钱粮可抢,这里是块死地!”
“我败了,我的一万族人没了,我该死,可我要把这个讯息告诉你们。”说完,乌没手臂用力一拉,断刀破颈,血液喷涌。
突利依然表情冰冷,只是往后退了三步,免得血液溅到他的身上。
而这边化名为朱邪金山的刘九也在秦琅的暗示下,并没有半点行动,所有人都看着乌没就这样自刎谢罪。
等乌没啜倒在了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后,突利冷眼打量着随他回来的那些亲卫。
一名又一名阿史德阿没部的勇士拔出了刀。
他们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把刀提在了手里。
做为贵族头人的亲卫,未能尽到保护之责,他们本就该死。虽然大啜是自尽,但他们也该去殉葬。
高大凶恶如狼的侍卫队长,用刀把自己的脸割开三道口子,任血液淌下,然后将刀横在颈上。
横刀自刎,自杀殉葬。
一百多个好不容易从战场之上逃回来的战士,一个接一个的自刎而死。
片刻之后,躺了一地。
突利冷哼了一声,“两战两败,皆全军覆没,还有何资格做啜,有何资格继续活着?肯自刎谢罪,还算有勇气。”
他挥手,让人把乌没他们的首级带走,“火化,骨灰收好,将来把他们带回草原回归长生天。”
最后,他目光打量着依然站立在那的秦琅刘九一行。
“你们怎么不自刎?”
刘九道,“我并非乌没啜的侍卫,我们先前从长安将他救出来,这次又将他从战场救回,我们已经尽到了朋友的义气了。”
“刚才你为何不劝他?”
“没什么可劝的。”
“那你为何又要从战场上救他回来?”
“那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突利哈哈一笑,“说的好,我倒是挺喜欢朱邪兄弟的,现在乌没啜死了,你们不如就暂且留在我这里可好?等此战过后,我再送你们返回西域沙陀部?”
“也好!”朱邪金山没拒绝。
突利有些厌恶的看着地上留下的血渍。
“马上去请各位贵人前来共商要事。”
狼头大纛下,银狼大帐中,诸部首领齐聚。
突利向众人介绍刘九,称他为西域沙陀首领朱邪满月的儿子,还夸赞他勇猛义气,两救乌没啜等等。
然后他又向刘九介绍诸位贵人。
“这位是欲谷设,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如今与拓设一起坐镇漠北,统领漠北铁勒诸部。”
“阿史那矩!”欲谷设对刘九点了下头,他长的十分肥胖。
“拓设,我叔父处罗可汗之子。”
“阿史那社尔,你好朱邪兄弟。”这位拓设倒是长的十分年轻,他是前任处罗大汗的儿子,当初因父亲去世时还年幼,所以没能继承汗位,改由他叔父颉利继承了。
但因为是前任大汗之子,所以现在阿史那社尔与始毕长子欲谷设,皆封为设,共同统领漠北诸部,算是如今东突厥最有实力的部落首领之一。
接着突利又介绍了郁射设阿史那摸末,大唐有时也称他为奥射设,就是他上次引军围攻乌城,间接引爆了玄武门之变,阿史那摸末也是处罗可汗之子,他是拓设阿史那社尔的兄长,异母同父。
原本有机会做大汗的,但后来没干过叔父颉利,一直不怎么服气,总跟颉利对着干,最后被颉利赶到了漠南河套一带地区,他跟朔方的梁师都关系最紧密,相为倚靠。
“这位是我叔父步利设!”
最后一位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大鼻子贵人,却是突利的叔父,颉利的兄弟,启民可汗之子。
步利设笑呵呵的打量着刘九,“阿史那利。”
步利设、突利小可汗、欲谷设、拓设、郁射设,五个突厥现在颉利之下最有权势,实力最强的部族首领,各镇守一方。
五人的父亲都当过大汗,所以这五人其实按突厥汗位继承制度,其实也都是有汗位继承权的。
按突厥的分封制,他们虽没能继承汗位,但也都分得大量部族人口牲畜和地盘,比如突利就是分在东方,欲谷设和拓设分在漠北,郁射设分在河套,步利设分在漠南。
相比起乌没啜这样统领万骑的啜,这些设们地位更高,实力更强。
可也正因为地位高实力强,还血统尊贵,于是谁都不服谁。突利这个可汗是小可汗,地位比设略高,可这些叔父兄弟们根本不买账,导致他们来到长安附近有些时日了,却根本没有半点进展。
不过今天乌没啜的死却也让他们警惕,一万骑就这样没了。
“乌没啜死不足惜,可是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唐人实力比我们预料的要强些,我们都得小心些,大家说接下来要怎么办?”突利望向众人。
“什钵苾,大汗现在到底在哪,他还要多久才能到此?打长安是他提出来的,可我们各部都早到了,他却迟迟未至,究竟是怎么回事?”资格最高辈份最高的步利设阿史那利很不客气的直呼突利的名字。
“我看咄苾就是故意的,想让我们先跟唐国交手,斗个两败俱伤,然后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暗藏祸心,想捡便宜呢。”郁射设向来不服颉利,他一直认为父亲的汗位应当传给自己,现在也是毫不客气的指责颉利是在借刀杀人。
五大首领你一言我一语,对于刚战死的乌没啜,没有半点悼念之情,两战没了一万骑也根本不在意,反正那是阿史德部的人,死光了正好大家可以趁机把乌没部给瓜分了。
但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在意的。
现在争论重点在于颉利到底在哪,他什么意思?
还要不要打长安,怎么个打法?
反正最后五人勉强达成了一个意见,那就是在颉利到来之前,暂不越过渭水,也不兵临长安城下,要打长安,等颉利来了一起打。
同时,鉴于乌没啜的前车之鉴,他们一致认为要收拢兵马,不能再随意的分散了,得防止再被唐军各个击破歼灭。
刘九是客,他虽也是突厥人,但是西突厥诸部的,西突厥本是当年突厥派出去西征的一支,后来征服西域就在那边开枝散叶,只是后来突厥内乱,争夺汗位,打的狗脑子都出来了,西突厥便趁机开始插手汗位之争,最后甚至曾经差点统一东西突厥各部,打来打去几十年,东西突厥倒是打成了死敌世仇,原本只是突厥的一个分支,如今却早已经跟突厥本部东西并立了。
“朱邪兄弟,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突利询问,也只是表面客套而已。
刘九早得了秦琅的面授机宜,有机会当然赶紧抓住,“收拢兵马以渭河为界,等候颉利大汗到来确实良策,不过就怕秦军连战连胜之后更加得势不饶人啊。不如我们派人先往长安见唐天子,一来可拖延时间,二来可暗探大唐虚实,正所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兄弟这话有理。”突利可汗大为赞赏这话,“大汗到达之前,我们暂与唐国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只是,我们找个什么理由派人去长安见唐天子呢?”
连吃了两个败仗,折损了一万骑,突利也不敢再太嚣张,万一派个人去问罪,结果惹怒了唐天子李世民,他到时直接就发兵来攻,那就麻烦了。
要打,也得等到颉利来了才能打。
“要不,就派个人以恭贺李世民登基天子为由前去?”突利想了半天找到个理由。
步利设等都以为可以。
“那派谁去呢?”
“得派个有身份的人前去方行。” hf();
第146章 萧皇后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因为各怀了算计心思,十几万突厥大军屯兵渭北一线多日,却始终未曾踏过渭河一步。
迁延多日后,颉利终于到了。
颉利可汗的金狼大纛被数万大军簇拥着南来,骑着白马的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不可不世,骁健的附离狼卫更是耀武扬威。
颉利抵达泾阳,直接喝斥突利等众人。
“为何停顿不前?”
“乌没啜为何全军覆没?”
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瞧了瞧叔父颉利身旁的那个女人,在满是牛羊皮袍子中,那身汉式宫裙太过显眼了,丝裙软软,肩上一块银貂披肩,那梳起的高高发髻,让他总觉得血液里有股子不受控制的冲动在涌起。
真他娘的是个尤物,真的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居然已经六十岁了。看她脸上皮肤,依然红润光泽,哪有半点皱纹,哪怕经历了数年的游离之苦,甚至近年远避塞外,却根本不见什么风霜之色。
难怪颉利这么晚才到,原来是跟这女人一起,要是知道得了这女人,估计也会乐不思蜀吧。
颉利似乎看到了自己侄子对萧皇后那无礼的目光,不满的道,“当年我父亲丧失国家,全靠大隋扶持相助才得立为汗,如此大恩,我们阿史那家族不能忘却。此次我引兵南来,就是要讨伐李渊父子这乱臣贼子,要助萧太后、隋王重新还都长安!”
他招手,把萧后身边那个孩子招到面前,他揽着这个才九岁的孩子,再次向突利等人重申,“此为隋王,我突厥必将拥他重夺中原天下,复国再兴!”
突利看着那个孩子,只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想当初,杨广死的时候,这个叫杨政道的隋王还没出生呢,他是萧氏次子齐王杨暕的遗腹子,杨暕与杨广在江都被杀时,杨政道还在母亲肚中,后来萧氏等随宇文化及北走,结果最后宇文化及被窦建德诛杀,萧氏和杨政道等一些宫人被窦建德礼遇招待,后处罗可汗继位,听从可敦义成公主之言,派人到窦建德处把萧后和杨政道等接回突厥。
处罗可汗接回萧氏后,便拥立杨政道为隋王,并把留在突厥境内的中原官吏、百官,全都配给杨政道管治,复立大隋政权,此后九年,这个后隋设置百官,全部依照隋朝制度,定居于云州之北的隋时定襄郡,拥有一万余人。
这个定襄郡,也正是当年启民可汗兵败投隋后被隋朝安置之地。
只是突利又不傻,又岂不知道这个隋王还有这后隋朝是什么玩意呢?真要说什么隋对启民可汗之恩,那为何当年他爹始毕可汗还要围杨广于雁门?
这个所谓的后隋,不过是突厥趁中原内乱而扶持的一个傀儡,想要以此干涉中原而已。九年了,隋王杨政道也不过才九岁而已。
这个后隋朝更不过是完全依赖并受控于突厥,甚至杨政道根本就管不了事,真正管理定襄后隋小朝廷的其实还是萧太后。
突利挺佩服这个女人的,在处罗、颉利两任大汗之间周旋,保下了这个流亡小朝廷,没被突厥吞并,说来也真不容易的,他甚至在暗暗猜测,也不知道这位风韵犹存的萧后究竟有没有上过那两位叔父大汗的床呢。
若是自己,可能还真拒绝不了这样的美人吧,哪怕她论年纪都能当自己祖母了。
颉利心里很清楚突利等人的想法。
这趟他来晚了,确实是因为派人去定襄接萧后和杨政道等人来晚了。
本来算盘打的好,以为这次大举南下,李世民刚兵变夺位,肯定内部不稳,他大兵南下,再迎杨隋后人前来,到时关中崩溃,说不定就能夺取关中,然后以杨政道这个傀儡名义上占据关中复隋,实际上由突厥控制关内。
只是怎么也没料到,突利等人逗留不进,反倒是乌没啜一个万人部全军覆没。
河西凉州的秦琼已经带三万勤王军进入长安,河东并州的李世绩和张公谨率八万河东军正日夜兼程赶来关中,河南洛阳的屈突通也已经抵达潼关,还有从山东河北赶来的任瑰部数万大军,也在路上。
柴绍也已经率军出岐州,进驻京西武功。
李唐的勤王军来的太迅速了,原计划西占武功,东夺潼关,然后围攻长安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这一切,都怪突利等人不按事先计划行动,他们在渭北浪费了数日宝贵的时间。
尤其是乌没啜两战两败,一万人全军覆没,这无疑更让人怀疑唐军的真实实力。
突利向颉利提出了他们五个首领之前的打算,准备派人入长安摸清一下唐军的真实实力。
颉利却要求突利等五人立即发兵渡过渭河,兵围长安城。
“眼下秋汛,渭河水满,唐军控制了几座渭桥,我突厥铁骑难以飞渡!”
颉利对于这个理由非常不满。
“区区一条渭河就能挡住我草原铁骑的去路吗?没有桥,那就乘羊皮筏子,造船过河!”
“羊皮筏子可渡人,战马呢?牛羊呢,怎么渡?至于造船,现在渭河北岸的长安百姓,都逃进了城中,我们根本抓不到几个造船匠。”
这些都是理由,但也仅仅是理由,颉利相信只要愿意想办法,都能找到渡河的办法的,可是突利等人只讲困难,明显就是不肯渡河了。
颉利很恼怒,也很生气。
步利设仗着是颉利的兄弟,更是直接提出要把先前派往长安西面攻武功一线的十万人马调回来。
“既然柴绍已经进驻武功,突袭夺取武功,然后堵住陇右河西勤王兵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那就没必要再把兵马留在那边,得当心被唐人各个击破!”
年轻的拓设阿史那社尔更是直言,这次南下长安根本是个错误。
郁射设也马上支持兄弟的意见,“千里迢迢来关中,大汗只说关中富庶,可如今我们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得到,我看,不如撤了。”
看着这些跟自己唱反调的兄弟子侄,颉利很生气。
颉利身为大汗,可这些控制一方的设、小可汗们如此反对,也让他感到无力,最终只好同意了突利等人提议,派人去长安探一探虚实。
关于出使人选,颉利最后选择了自己的心腹,执失部俟斤执失思力。
执失思力以往跟唐军也多有往来,甚至与李世民也打过几次交道,并不陌生。
得了大汗命令后,突利可汗来找执失思力。
“这位是朱邪金山兄弟,之前从长安法场上救了乌没啜出来,上次又在三原救下乌没啜,听闻你要去长安,他也想一起去。”
朱邪金山拱手,“我上次逃离长安匆忙,还有些族人留在长安,这次我想借机会进长安城去接他们回来。”
“他们刚从长安出来,对长安较熟,让他们给你带个路。”突利道。
这些天,在刘九的特意交好下,突利与刘九关系突飞猛进,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执失思力瞧了瞧刘九,看到他那狰狞的刀疤,听说他讲述的经历,便觉得这位能够几次拼死救下乌没啜的沙陀部兄弟,可以信任。
队伍启程,执失思力带了数十骑手下,然后朱邪金山把自己的手下也都带上了。
秦琅做为朱邪沙陀的一部份,也披着羊袍子骑马跟在后面,离开突厥大营的时候,他回头看向了颉利,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宫装妇人,他听说那就是萧后。
可惜这次没有机会能够与她接触上了,颉利已经来到了渭北,该查的也都查了,再留在这里也并不会有什么机会,所以在接到了李世民派人冒险送来的召回令后,仔细思考再三,秦琅觉得找机会离开。
正好颉利要派人去长安,于是便谋划了这个撤回计划。
一行百人打马来到西渭桥北岸。
西渭桥并未被拆毁,这座宽五丈余长里许的渭桥,依然还在。
只是桥上设立了拒马,桥南更是部署了许多弓箭手。
执失思力派人禀明来意,对岸负责把守的唐将给予放行。
秦琅和执失思力等人一样,都按唐将要求下马牵马步行过桥。
抵达南岸。
秦琅看到了顶盔贯甲策马横槊的唐军守将,老熟人程咬金。
三原伏击乌没啜后,他与尉迟恭段志玄率玄甲骑又迅速返回渭南长安,再次回到西渭桥镇守。
两人见面,都假装互不认识。
一番检查后,程咬金对执失思力还算客气。
“本将亲自送你们去长安拜见皇帝陛下!”
路上,秦琅远远吊在后面,中途休息时,找了个机会,给程咬金眼神示意,然后没多久,两人便在小树林里见面。
“你小子,可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担心你被狼吃了呢。”
“我还担心叔父上次在三原被干掉了呢,能再见到你真好。”
“小兔崽子,跟你程叔耍混呢,快说,叫我来有什么事?”
“程叔,你一会找个机会,把我砍了,当执失思力的面。”
“什么?”
“我说你一会找机会把我砍了,既然回来了,我就不想再陪着突厥人玩了。”
“这个不好吧,你可是叔宝的儿子,皇帝的女婿!”程咬金故意道。
“程叔,最好是把我和刘九他们全砍了,也可震慑下执失思力。” hf();
第147章 请君入瓮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九年,八月二十三日。
突厥颉利可汗的心腹,执失部俟斤执失思力带百骑渡过渭河抵达长安。
长安南门外。
右武卫大将军程咬金率一千精兵亲自护送他们到来。
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上前盘查。
一名校尉拿着一叠画像翻看,然后走到段志玄面前禀报。段志玄听后面色阴沉下来,“西域沙陀胡贼,敢在我大唐长安城劫法场夺钦犯,现在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回来,真是找死,来人,给我将这些沙陀贼拿下!”
顿时,大批豹骑冲出,长矛、横刀将刘九、秦琅等三十余骑团团围住。
执失思力大叫。
“你们这是何意,我是颉利大汗的使者,这些是我的亲卫随从。”
程咬金也假意皱眉,“樊国公,这是何意?”
“宿国公,这些人是沙陀人,之前正是他们伏击袭杀了镇抚司的官兵,劫夺了乌没啜逃走,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敢再回来,给我拿下。”
程咬金转头对执失思力道,“执失俟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是公然藐视我大唐。”
刘九这会还在那演戏,“执失俟斤,救我!”
“程将军,给我执失思力一个面子!”
段志玄直接过来,一口浓痰吐在他面前,“给你一个面子?你算老几?”
豹骑把人拖入城门中,片刻后就听到无数声惨叫响起,然后便看到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将这些狂妄沙陀贼的首级都扔油锅里炸一遍,然后挂城头上悬首示众!”
紧接着那边就响起了油锅炸东西的声音,再来后飘来焦糊味,再紧接着便见有豹骑士兵提着一颗颗炸的看不清面目的首级过来。
一颗颗首级就挂到了他们面前的城门上面。
执失思力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他气的浑身颤抖,甚至带着几分恐惧。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你们······”
程咬金撇撇嘴,“抱歉,这些人并不是你们突厥人,他们只是西域沙陀人。执失俟斤,请入城吧!”
执失思力垂头丧气。
还没进城,结果就被唐人来了一记杀威棒。
另一边,秦琅看着那些被砍掉首级的突厥奸细们,捂住口鼻,“你们豹骑兄弟倒是动作快,一时间哪找这么多突厥奸细?”
这时几个人进来。
“下官拜见司丞。”
却原来是镇抚司长史许敬宗,他带着魏昶和赵安、张诚过来,“程大将军派人传信,说司丞一会到,还要说借点死囚,所以我们就把诏狱里关押的一些突厥奸细带来了。”
疤面魏昶过来叉手见礼,“卑职听说司丞你们在渭北大展神威,听的可是心神向往,恨没能一起参与呢。”
秦琅呵呵一笑。
“给我准备马,我要赶去见陛下。”
东宫。
秦琅在一队左骁卫豹骑和镇抚司緹骑的护卫下,身上是来不及换下的突厥袍子。
好在有这么多兵士护卫,否则东宫的护卫说不定就要张弓射杀这个索头辫发的突厥贼了。
李世民看到秦琅这副样子,哈哈大笑着上来拥抱他。
“三郎啊,你可终于回来了,朕可是日夜担心你啊。”
秦琅不太喜欢皇帝的拥抱,有些别扭。
“陛下,臣这里有重要的军情禀报。”
李世民一听,赶紧松开,“讲。”
“颉利已经到了泾阳大营,同来的还有前隋萧皇后,以及其孙杨政道。颉利带来了约五万人,现在泾阳各种突厥军兵马加起来约十八万,另外在武功方向的人马,现在已经能够确认,是郁射设和梁师都的十万联军,眼下颉利已经下令,正调他们回到泾阳会师。”
李世民表情严肃起来。
“这么说来,突厥虽刚折损了一个万人部,现在渭北也还有二十八万人?”
“确实,不过突厥军中并非皆是战士,虽不是皆如乌没啜部一样战兵少,但据臣这些天来打探收集来的情报,突厥军总共号称三十万,但现在已折了一个乌没万人部,剩下二十八万,其中真正战兵估计不下十万,打草谷的辅兵估计也有十万,剩下的则是随军的妇女老人,他们赶着牛羊等供军。”
就算去除那十万牧羊的,也依然有二十万能战之兵,李世民脸色不太好看。
“执失思力此来,做何打算?”
“他们是来窥探我大唐虚实的,因为乌没啜两败后全军尽没,乌没啜也被突利逼的自杀,突利等都畏惧我大唐的战力,又猜忌颉利迟迟不到是要故意消耗他们部落实力,所以现在各部都不怎么愿意强渡渭河围攻长安,尤其是郁射设更是几次提出要撤兵。”
李世民道,“我大唐长安城里的这点兵力,突厥人窥不窥,其实也都是心里有数的。对于颉利来说,他们孤军深入千里,不管长安城里有多少兵马,既然来了,那都只能速战速决,除此外,别无选择了。”
长孙无忌在一边也道,“突厥人向来攻杀战阵无常法,颉利不会来先礼后兵那一套的。”
秦琅道,“臣若是猜测的不错,其实颉利此举大有深意。”
“有何深意?”长孙无忌问。
“臣以为,颉利此次大举来犯,肯定来之前就已经是想好了出兵目的的,臣猜测其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想投机赌博,认为我大唐刚经历长安内乱,和幽州叛乱,他认为如今大唐内部不稳,人心不服,所以想趁机大举进攻长安,以为到时他兵一围长安,大唐内乱更加,甚至会有人开长安城迎他入城。”
“这有可能,但机会不大。”李世民道,毕竟颉利又不是大唐宗室,他是异族,大唐再怎么内乱,可面对这种异族入侵,也不可能会开门揖盗。
“所以臣说这是赌,赌的是万一。但这种机率小,所以颉利必然还另有打算,臣以为他另一个打算,就是要诈。”
“诈?”
“对,诈。颉利集结前所未有的大军直逼关中,兵临长安城下,营造出一股强大的压力氛围,然后他诈我大唐,逼迫我们投降,逼迫我们跟他签城下之盟,逼迫我们贡献钱帛人口,甚至逼迫我们割让代北甚至是并州的土地,甚至可能还要让我们大唐以后年年进贡,这样一来,颉利不战而屈人之兵,满载而归。”
秦琅的这些判断,一些是基于历史的结果,一些则是基于他这些天在突厥营地里的观察判断。
“现在颉利派执失思力来,主要还是因为突利等大贵族们失利之后,并不愿意赌,也不想诈,他们只想捞点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想承担太大的风险,眼看占不到便宜,便想撤,这本是突厥人惯常做态,但颉利不甘心,所以他现在派执失思力来,一来是真想窥探我大唐虚实,二来只是来走一趟演戏给突利等人看的。”
“反正执失思力是颉利心腹,他来长安看到了什么,回去想怎么说怎么说,突利等又如何知道真伪呢?”
秦琅的这一番话说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不由的沉思起来。
“那你有何对策?”李世民问。
“臣以为我们眼下有两种对策,一是直接扣下执失思力,不让他回去,这样不管他在长安看到了什么,他都无法回去说与颉利听,也无法欺骗突利他们。”
“第二种呢?”
“至于第二种,臣以为我们可以故意让执失思力知道一些消息,然后把他送到突利手中,我相信突利肯定有办法得到真消息,或是把执失思力的一个手下送到突利那去。”
长孙无忌若有所思。
“难道是要玩一招蒋干盗书的计谋?”
“长孙公果然学富五车,对三国的故事也如此了解,臣确实就是这个打算。”
当日午后。
大唐天子李世民在显德殿召集群臣,接见突厥使者执失思力。
执失思力一进大殿,便高声的喊道,“秦王殿下,我家大可汗得知你做了皇帝,特带了一百万突厥勇士前来祝贺!”
御座之上。
大唐皇帝却并没有什么热情,冷冷的坐在那,冷冷的打量着他。
“藩邦臣子,见大唐天子,还不下跪!”殿中监豆卢望高声喝令。
执失思力站在那不为所动,“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以前一起喝酒吃肉把臂言欢称兄道弟,怎么这才多久没见,居然还要我给你下跪?秦王,这可不是待客的礼节啊。”
李世民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豆卢望立即高呼。
“千牛侍卫何在!”
程处默、柴令武立即持千牛刀大步上殿,两人走到执失思力身边也不客气,直接一人擒住他一条臂膀,程处默还直接一脚踢在他腿弯,两人按着他跪在殿上。
执失思力大怒,“李世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礼?我刚到长安城,你们就斩杀我的随从,现在到了殿上,又逼我下跪?我可是代表颉利大可汗来的,渭河之北,距离此不过数十里,便有我家百万铁骑!”
李世民却不理会他,只是冷冷道,“当年,朕代表大唐和你家主人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以及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相约为盟,你也在场,也听到了我们的盟约誓词,表誓世代和睦,永不相犯。大草原上狼的子孙,自称最重誓言,背誓者死,当年朕父子起兵之初,你执失思力还都曾在朕军中,所得赏赐无数,朕从不簿待你们,如今你们却忘恩负义,率兵犯我边境,劫我京畿,今日,朕便要杀了你应誓。”
说完,李世民指着执失思力,“将这背弃誓言畜生不如的家伙,拉到朱雀门外斩首示众,首级挂于明德门外,跟那些敢劫杀我大唐镇抚司士兵的沙陀贼挂一起!”
“首级旁再悬一白绢,上书背誓者死!”
程处默和柴令武闻言,便架起执失思力就往外拖! hf();
第148章 一出好戏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程处默人丑力气大,跟柴家呆霸王拖着执失思力就跟拖只死狗一样。
执失思力刚挣扎了几下,结果程处默毫不客气的就是几记黑拳砸下,当场砸的执失思力眉骨破裂流血,眼眶青紫。
这下执失思力慌了,本以为几十万突厥铁骑兵临长安城下,他跟李世民又是老相识了,怎么也当对他这个使者客客气气的,谁料到一来就要砍他。
尤其是这两侍卫的态度,让他丝毫不怀疑李世民是真要砍他。
这下真是肝胆俱裂,心神崩溃,连连哀求。
他越是挣扎,程处默手便越没轻重,揍的越狠,老程揍的越狠,执失思力便越害怕,于是挣扎的越厉害。
简直就是撒泼打滚,丑态毕露。
口中连喊饶命,手脚乱挥乱舞,哪还有半分外国使节的模样。
就连尚书左仆射萧瑀都有几分瞧不下去了,当即出列,“陛下,北狄胡虏不懂礼仪,交予鸿胪寺斥责一番也就罢了,用不着杀了。”
右仆射封德彝也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请陛下开恩,对此等蛮夷训斥一番便好。”
两位宰相一起劝谏,皇帝李世民便道,“既然两位宰相替他出面求情,那朕便饶他一条狗命,将此人暂且关押,待朕汇集各路勤王兵马,生擒他那个背誓的主子,到时再一起处置!”
殿中监豆卢望请旨。
“臣请敕,将此蛮暂押何处?是押往大理寺牢,还是镇抚司诏狱,或是雍州大牢?”
“怎么说也是个使者,就暂扣押在政事堂吧!”
程处默瞪向执失思力,“还不快跪谢天恩!”这下执失思力可不敢再蛮横了,赶紧向皇帝磕头谢恩,然后被程处默和柴令武架着下殿。
萧瑀对皇帝道,“陛下,眼下突厥大军压境,似乎没必要触怒突厥。”
李世民笑笑,“朕本就没打算杀他,不过是知道这些突厥人都是些欺软怕硬之辈,故意吓他一吓,而且我猜测到他是来打探我大唐虚实的,正好怀良向朕献了一策,说刚好可以将就就计。”
萧瑀封德彝两仆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是这个意思啊。不过为何又是秦琅的主意,还有秦三郎已经返回长安了吗?
执失思力以前跟李世民确实是老相识,甚至也不止一次来过长安,太极宫也是进过的,可这次在东宫却被如此羞辱。
他被一路押到了皇城门下省内,被关进堂屋,便没有人理会了。
坐在那里,脸上鼻青脸肿好不狼狈,甚至连杯热茶也没有,这从渭北赶了几十里路来长安,饭都没来的及吃上一顿呢。
肚中饥饿,喊了几遍却没人理,再喊,那个满脸胡子的程处默进来,却直接大眼瞪他,甚至还拔刀威胁,说再喊就要砍他。
正愤怒间,检校侍中高士廉走了进来,看到他们在争吵。
执失思力正要上前告状,说这侍卫嚣张无礼,结果却听高士廉劈头盖脸的喝道,“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宰相、参政们议事之处,岂是拘押犯人之所,怎么把人关在这?”
程处默答称是皇帝旨意。
“皇帝只说把人暂扣押在政事堂,是说押在这门下省内,又没让你把人请到这正堂上来,门下省这么大地方,哪里没地方关个人?这正堂是宰相与参政们议事之所,你把人弄到这来,一会宰相们来议事,难不成还得另寻他地?”
“那职下赶紧将他换个地方。”程处默老实的挨训,过来推着执失思力到一边去。
程处默押着执失思力找了几间屋子,都没空当,最后只好押着他来到了政事堂大堂边上的一间偏房之中,“你老实给我在这呆着,若是敢吵到影响了宰相、参政们议事,我打死你!”
执失思力早尝过程处默的拳头厉害,这种时候也不敢多争,只是敢怒不敢言。
程处默离开后,执失思力只好饿着肚子在那里忍气吞声,没一会,倒听到不少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往旁边刚他呆的那个正堂去了。
紧接着是议事声音传来。
一开始好像是刚才在殿上听过的萧瑀和封伦这两位仆射的声音,还有些声音似乎没听过。
他听到封伦在那里拍桌子,“绝对不行,一举动用全部国库内帑,别说我这个右仆射没这权力,就是有这权力,我也不敢答应。难道打完这仗后,就不用过日子了?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哪里不要用钱粮?”
这时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封相要对陛下负责,难道杜某便不用了?可某现在既然是陛下所授之兵部尚书,就得考虑到眼前御敌之法。如今各路勤王大军陆续抵达,总共五十万大军啊,人吃马嚼哪个不用钱?”
“哪有五十万这么多?”封伦道。
“怎么就没有,我可以跟封相你好好算算,原本我长安就有天子元从禁军三万,又有各地番上府兵六万,不久前陛下又新组建了北衙屯营三万,这加起来就是十二万了,没错吧?”
封德彝的声音传来,“这个没错,我知道,但还有三十八万差额?”
“勤王军啊,凉州大都督秦叔宝先前率三万勤王军赶到,后面又有两万,这就是五万了。柴绍率领的秦州军自岐州进驻武功,后面还有陇右兵马赶到,这一路也是五路。这两路一加就是十万了。”
“另外并州李世绩和代州张公谨,两路十万人,潞州都督黄君汉以及检校幽州都督牛进达两路又是十万。”
“还有洛州都督屈突通、黎州都督任隗两路八万人,已经驻扎在潼关。”
“封相你算一算,这几路加起来是不是三十八万,与长安原来的十二万兵,不正是五十万?我这还没有算是洺州都督程名振、定州都督双士洛等几路还在路上的勤王军,另外淮南、山南、江南的勤王军,也还在路上,真要是等到全国各地的勤王军赶到,别说五十万,八十万都有了。”
“这么多军队勤王自然是好事,可现在诸路大军汇集,人吃马嚼每日耗费甚多,另外还要给京西和潼关等方向驻军转运提供粮草,需要征发许多民夫,这也要耗费不少的。不说别的,现在仅是驻扎在渭桥一线的八万兵马,每日就需要耗费粟米二十多万斤,草料八万多石,民生确实重要,但事有经权,有轻重缓急,我大唐当集中全力先打完这一仗,要先配合陛下的决策,聚歼诱来长安城下的这二十九万敌军。”
萧瑀的声音响起,“没有二十九万了,歼灭乌没啜部万人后,现在突厥总共就二十八万人了,而且其中还多有老弱,粮草也不济,要我说仅凭现在长安这五十万人就足够歼灭突厥军,用不着再让江南淮南山南等地的军队赶来,完全可以让他们原路返回。”
杜如晦道,“兵马既然已经征召,岂有半路返回的道理?陛下早就已经说了,这一次机会千载难逢,一定要趁颉利轻狂嚣张之机,要把敢深入千里的三十万突厥军,一举歼灭,一个也不让逃返草原,要一劳永逸,等在长安城下生擒活捉颉利突利等人后,我大唐还要趁势力反击,北伐突厥,犁其庭,扫其穴,绝其种类,编置郡县!”
·······
执失思力越听越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世民怪不得这么狂妄要杀他,原来是早有准备了。
长安周边已经有五十万大军,山东、淮南、山南等地还有二三十万勤王军在路上。
这次突厥出兵三十万已经是极限了,可想不到唐军居然已经在这么短时间动员了全国之兵。
那个兵部尚书杜如晦的话,他并不怀疑。
想当年,执失思力随他父亲曾经跟着始毕可汗,一起带兵到辽东观战,说是观战,其实就是听从中原隋朝皇帝的召令,出兵配合征讨高句丽。
那个时候他还极为年轻,第一次离开大草原,在辽东,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百万天军,隋军动员兵马一百一十余万,道路上每天都有军队在行军,足足走了几个月。
后来他又随始毕可汗雁门围杨广,那次突厥大军出动四十万,依然没能攻下雁门城,隋朝的勤王军队源源不断的开来,最终迫的他们撤退。
想不到,如今历史再次重演了。
而且这一次中原皇帝早有防备,他们还没到,就已经调来了勤王军。
长安城的坚固,可是远胜雁门城啊。
虽说中原刚经历过大乱,但执失思力也很清楚,中原王朝的正规军装备上并不比突厥差,虽然骑兵数量少些,但他们的铠甲和刀矛更利于突厥。
长安有五十万大军啊。
怪不得先前乌没啜两战两败,全军覆没,之前唐人对外宣称在三原,只用了三千轻骑就全歼乌没啜八千骑,现在看来,当时唐人出动的可能是一两万的精骑,就跟在泾阳,秦叔宝三万歼乌没两千骑那一战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外面一个声音响起。
“参知政事、雍州牧、左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齐国公到!”
“诸位相公,秦琼来晚了。”
兵部尚书杜如晦问秦琼,“李世绩、张公谨的兵部署到位没有?”
“已经部署好了,两位大将都已带兵就位,李世绩所部进驻栎阳,张公谨所部进驻高陵附近,一旦决战开打,两位大将军的十万人马,就将从东往西侧击颉利侧翼。”
“屈突通和黄君汉的十万人马呢?”
“那两位大将军的十万人马也已经出了潼关,屈突通驻于新丰,黄君汉驻于东渭桥南岸,一旦决战开始,他们会立即渡过东渭桥,杀向高陵、泾阳········” hf();
第149章 九骑出长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叔宝,你现在负责整个长安决战的指挥,我看现在就召诸位统兵大将过来商议一下具体的作战安排,如何?”杜如晦问。
“没问题,我们这些人打仗绝不会拖后腿,但有个问题还是得请大司马你解决下,如今各路兵马聚集,长安城里城外足有五十万人马。大家一心勤王保驾,来的匆忙,携带的粮草都不多,还请大司马能够协调调度,总不能让忠心耿耿的勤王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吧?”秦琼答道。
接下来那边声音小了许多。
执失思力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他没想到自己被关在这里,倒无意中听到了如此机密,只是知道了也没用,他如今被关在此处,连门都出不去。
这天,门下省政事堂很热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
先是萧瑀封伦等宰相们议事,然后魏征、王珪等参政也来议事,半天后,秦琼、杜如晦以及尉迟恭程咬金李世绩张公谨屈突通等一员员勤王统兵大将,都汇聚一堂。这些将领们个个声音洪亮嗓门大,动不动就在那里拍桌子骂娘,总是声称要开干。
特别是那个李世绩,最喜欢说灭此朝食,灭此朝食。开始饿的眼花的执失思力还没明白这个词什么意思,后来才突然想到,灭此朝食,说的岂不是打完仗早吃饭的意思?
他娘的,这些唐朝大将,怎么这么狂妄自信?
可是一想到人家有五十万大军,又有坚城可依,确实有这本钱。想不此,他也不由的觉得这次颉利大汗发兵南来,直趋长安,确实是太过冒险了。
肚子饿的咕咕响,执失思力却没去叫侍卫,他好不容易得到这样偷听大唐核心机密的机会,哪舍得错过,还想多听一些呢。
直到晚上。
本以为这些宰相参政将军们也都不会再议事时,他却突然听到侍卫传旨,原来皇帝李世民将亲临政事堂。
听了许久,他才知道,皇帝亲临政事堂的原因只有一个,镇抚司丞刚从渭北回来了。
这让执失思力极为震惊,难道唐天子早就暗中派人去渭北突厥大营了?
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宰相、参政、大将军和皇帝齐聚政事堂里议事,听声音还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却是那位神秘的自渭北归来的镇抚司丞。
“突利可汗。”
“郁射设。”
“拓设。”
·······
越听执失思力越心慌,想不到这个镇抚司丞原来是大将军秦琼的儿子,还是皇帝的女婿,他不久前秘密去了趟渭北突利大营,早就已经跟突利还有郁射设和拓设三人达成了秘密协议。
正是他们出卖了本来忠心于颉利大汗的乌没啜,所以乌没啜两次行动,都被出卖行踪,让唐军提前埋伏,最终全军覆没。
突利还逼迫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乌没啜自尽。
而按这些唐人君臣们议事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突利如此,只是因为李世民向他承诺,等这次联手杀掉颉利后,许他为突厥大汗。
到时郁射设则将为处罗小可汗,而拓设将进为叶护。
三人瓜分颉利的牧场地盘和牲畜人口。
执失思力惊的浑身汗湿。
八月二十四日。
东宫,显德殿。
李世民正与秦琼、杜如晦等宰相、大将军们做最后的商议。
“执失思力什么时候放?”
“暂时还不急。”李世民看着地图。
“渭北突厥大军有什么变化?”
秦琅便上前答道,“据我镇抚司侦知,自颉利到来之后,颉利调动突厥诸部兵马。现如今颉利依然坐镇泾阳,突利则统兵驻于咸阳,步利设驻于高陵,梁师都驻金城,另欲谷设率老弱牧羊于泾河、白渠一线。”
突厥军虽兵分数路,但每路皆是五到八万以上,相互之间也保持联络,距离不远。颉利的这种调动,很明显是为渡过渭河南下做准备的,毕竟近三十万人马,不可能在一处渡河,分兵几处南渡,既利于快速渡河,也能迫使唐军分兵拒守,分散唐军兵力。
李世民看着布防图。
“叔宝,克明,你们两个调动一下兵马,把长安兵马之精锐调往西谓桥南岸,先隐藏起来,不要声张。”
杜如晦听闻,赶紧道,“陛下,如今近三十万突厥大军饮马渭河,李世绩、张公谨、黄君汉、屈突通、任隗诸路军都还未入关中,眼下陇右河西也仅总共叔宝和柴绍的五万兵到了,泾州的李艺,还是个隐患。若是将精锐都调到西渭桥,万一颉利率兵自中渭、东渭一线突然南渡,那长安可就危险了。”
“颉利真敢过河也不怕,长安城也是易守难攻的。再说,兵精不贵多,在西渭桥南安排个三五万人足够了。”
“臣斗胆请问,调精兵至西渭桥做何?”
李世民笑笑,“我打算去西渭桥会会老朋友突利可汗。”
平康坊内。
秋风瑟瑟,院里的桂花飘香。
秦琅终于可以脱掉那身臭哄哄的羊皮袄子,换上干净的衣袍,满头油的头发也可以在清水里浸泡揉搓不用再打结了。
更别说,晚上的时候还有美人在怀。
玉箫亲手做了桂花糕,吃起来有股浓浓的桂花香味。
秦琅不在家这段时间,他这二百亩的大宅子里的灾民已经突破了一千人,要不是有到衙门登记备案,收留这么多人都会被弹劾一个图谋不轨了。虽然他不在家,但是他之前弄出来的那个油茶流水线倒还在继续生产着,据说现在都成了深受长安喜欢的一种食物了。
因其方便、快捷,还耐饥、便宜而走俏。
不但兵部已经开始在谈合作加工,就是长安的百姓、灾民们也深深喜欢这种食物,尤其是若再配上秦家出品的调料包(鱼骨粉)(嫩蔬粉),那叫一个美味。
“三郎这些天不在家,妾身便自做主张,在东西两市各开了一家店铺,专门售卖家里做出来的这些油茶和调料包,另外妾身还跟亲仁坊里大娘子商议后,在城东、西、南三面各设了一个施粥铺子,把家里做的油茶面和调料包冲煮后,送给灾民百姓吃,大家都十分感激。”
秦琅听了后,倒有些意外了,没料到玉箫还有这种头脑和执行能力。
“长安施粥的人家多吗?”
“挺多的,刚开始也不多,后来我们和亲仁坊齐国公府开始施粥后,宿国公府等许多与咱家交好的将门,也都开始施粥了,再后来,朝中宰相、公卿家里,也都开始施粥,渐渐的,长安大户,也都加入到了施粥队伍中了,如今长安城下,每日流民益多,许多人匆匆逃出来,一时生计无着落,也只能每天领点粥喝了。”
“衙门没赈灾施粥?”
“咱家阿郎现在是雍州牧,有组织赈灾施粥的,只是官府粮食人手有限,施粥棚也不多。”
“三郎,你说突厥人什么时候会退兵啊?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这眼看着都要九月了,今年的秋播算是耽误了,咱们家这么多田地,秋收损失可大了。”
秦琅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了,还想这些做什么,相比起来,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才是最可怜的,眼下天还不算冷,若是天再冷点,或是下几场秋雨,那些人才真正是可怜至极。”
“那突厥人什么时候能退?”
“应当快了。”
“真的吗?”
“嗯。”
秦琅没能在家享受多久的清闲,李世民又派人来召他。
一到东宫,发现李世民已经披上了铠甲。
“陛下这是?”
“你随我去趟西渭桥,会一会突利。”
“陛下要亲往?”
“怎么,朕东征西讨多年,什么大阵仗没上过?再说了,朕也不是去打仗的!”李世民说完,“那个执失思力还关着吧?”
“嗯,臣已经将他转移到镇抚司诏狱了,有吃有喝招待着,不该让他听的他一句也听不到,不该接触的人,一个也见不着。”
“很好,继续关着,等我见我突利后便可放他走。”
秦琼一身铠甲过来。
“陛下,西渭桥南已经部署好了,五千玄甲精骑,一万精骑,另外三万关中精锐府兵,臣亲自统领!”
李世民满意的点头,“本来朕要留你守长安,可你执意要去,那就让无忌和侯君集一起协助萧瑀封德彝他们留守长安。”
午后。
皇帝李世民身披金甲骑着特勒骠,大将军秦琼随其后、段志玄、程咬金、尉迟恭护卫左右,另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三位宰相同行,最后秦琅骑着豹子头跟在后面。
九骑出东宫,过朱雀大街。
长安城的百姓看到皇帝并没有全副仪仗出行,不免惊讶,甚至有人误以为皇帝这是要逃离长安。
“朕是天子,是大唐的皇帝,这是大唐的都城,也是朕的家,朕的国和家都在此,朕岂会抛弃这里。”
“突厥大军入侵,兵临渭水,朕将亲守长安。”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李世民几句话,让百姓无不震惊欢呼,大家喜欢这样有种的君王。
结果就是李世民九骑出长安,后面跟着无数的长安百姓,越汇聚越多,甚至连那些原本因突厥入侵而被迫逃到长安城下,连饭都吃不饱的灾民们,也全都激昂万分的跟着皇帝陛下身后,要去御突厥杀胡虏。
九骑出长安,身后却跟着成千上万的大唐百姓!
“共赴国难!”
李世民这个马上天子,也不由的为这一幕感动的落泪。
“百姓不负朕,朕又何敢负苍生!”
“陛下,十万百姓十万兵,民心如此,突厥再凶也无惧也!”秦琼也感动不已。 hf();
第150章 唐皇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西渭桥上。
李世民驻马桥中央,身后是秦琼秦琅等八骑。
再后面,是南岸足足过万的长安百姓。
河对岸的突厥军早就被惊动,看到这场面后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立马有人飞报驻于咸阳城下不远的突利可汗。
什钵苾正在吃着烤羊肉,听闻此讯,也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唐天子指名道姓要见可汗。”
突利扔下羊腿,起身。
“可汗,是否先通知大汗?”
“大汗尚在泾阳,离此数十里地,一去一返都天黑了,李世民敢轻骑而来,难道我却连见都不敢见了,传出去,我突利的名声何在?”
突利点上狼卫,策马赶来西渭桥北。
他勒马北岸,看向桥上,见李世民果然轻骑来往,身边就八骑,还有几位是身穿紫袍的文臣。
“后面这些人怎么回事?”
“好像是跟李世民来的长安百姓?”
突利皱眉,“长安百姓?李世民带这么上万的长安百姓来这里,你跟我开玩笑呢?”
“那可汗以为?”
“这些人估计是关中府兵假扮百姓!”突利认定。
有一个年轻的狼卫傻傻的道,“可汗你看那里面有好多妇人,还有好多老人,甚至有许多孩童。”
突利瞪了他一眼,“关中尚武,秦人皆嗜军功好战,那里虽有妇人老弱,但肯定也是府兵家眷子弟,你们难道没听说过李世民有个姐姐,便曾是位马上统兵征战的大将?她麾下不就有一支娘子军?”
他们在那里东看西聊,就不近前。
秦琅策马奔到北岸,站在桥头大喝。
“来人可是突利可汗,你们站在那里不敢近前,却是畏惧大唐天子乎?还是说连拜见大唐天子的种都没了?若是没种,趁早滚回突厥草原吧!”
突利听了大怒,策马上前。
“你是何人?”
“我乃大唐天子女婿,名将秦左卫之子,大唐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是也。”
突利回头瞧了眼自己身后,此时桥北岸已经集结起了数万突厥兵马,乌央央的看不到尾。
他有些疑惑,对左右道,“这些唐人,哪来的自信?”
“可汗,别跟他们废话,让属下直接带兵冲过去,将那唐天子擒来。”
突利有些鄙夷的看了属下一眼,真是白长了这么大块头。
这西渭桥虽说很宽,但也不过五丈多宽,顶多能并行数骑,这样冲过去,只要李世民不傻,调头就能逃掉。
若是他们敢追过去,对面人群里肯定埋伏有弓弩手,到时弓弩齐发,岂不全完蛋?
“兀那突利,你来又不来,退又不退,却要做何?”
秦琅这声大喝,喝的突利战马倒是不安的后退。
突利感觉很没面子,虽然手下劝说,可还是催马上前。
渭桥两岸,一边是大唐上万的百姓,一边是数万突利部下骑兵。
一条里许便桥,两家君主近前见面。
双方隔着约十余步会面。
突利停下马,在马上向李世民拱手见礼,“陛下,此地兵凶战危,还是请陛下速回。”
李世民却不理会,直接骂道,“什钵苾,去年你和颉利南侵,朕亲至河东,你与我交手几回,最后在我手底惨败,朕当时曾与你好言好语,放你北返,你也向孤盟誓不再南犯,今为何又来?”
突利不吭声。
李世民又道,“你今次来,是要来庆贺朕登基继位,还是要来与朕再厮杀交战的,你尽管说来,若是来庆贺的,朕这里有美酒招待,若是你是不服输要再来找场子的,朕也奉陪。”
突利被李世民这么一通骂,倒骂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陛下,此次非什钵苾背誓弃义,实是我突厥诸部首领合议的结果。”
“什么诸部首领合议,不就是颉利那蠢人的意思吗?朕也不知道当初处罗可汗去世后,你们为何会推选颉利这个蠢货做大汗。自颉利称汗以来,屡屡南侵,年年进犯,可是有打赢过吗?”
“朕早晚要跟颉利算笔总账,执失思力已经被我拿下,待见到颉利朕会再跟他好好算算,现在,朕只问你!你是要战,还是不战?”
突利不吭声。
这次南侵,虽说他一直反对,但既然来了,也肯定不想空手而归,也是有些打算的,也想抢掠一番回去,可谁料到出兵到现在,跋涉千里,但到现在也没有抢到什么东西。
这时,突利旁边一名俟斤大声道,“大汗对我们说,中原唐家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当年李渊篡位了杨隋的天下,如今大汗已经奉当年隋天子的孙子回来,这次是要助杨家复国的。”
李世民策马上前几步,盯着那个年轻人。
“你又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年轻人却也不惧,挺起胸脯道,“我是铁勒契苾部的俟斤,契苾何力。”
“契苾部的俟斤?我记得契苾部的俟斤是契苾葛,他呢?”
“那是我父亲,他在去年南下时受伤,返回部落后便病逝了,如今由我统领契苾部!”
李世民冷笑了几声,“颉利的话,你信吗?”
契苾何力道,“大汗是草原上最强健的雄鹰,是我们草原上狼群的狼王,他的话我当然信!”
“是吗?那难道颉利就不曾告诉过你,当年中原朝廷是如何在颉利父亲启民可汗也就是老突利可汗落魄时朝廷是如何帮助他的,是如何扶持他成为了草原之主。可后来颉利可汗又是如何随着他兄弟始毕兵围雁门,入侵漠南的。”
“当年颉利也是被杨广称一声乱臣贼子的,如今又有何资格要拥杨家后人来中原复国?”
契苾何力愣在那里,无法反驳李世民的话。
“颉利南侵不过是为了一已私欲,别说什么高尚的话,你们若是愿意为颉利的一已私欲而牺牲部落族人兄弟,那就放马来战,若是有点理性,不甘愿为颉利做嫁衣,那么今日就与我李世民在此盟誓,然后退去,我李世民也绝不再追究你们此次南下入侵之举。”
桥上,突利可汗在那里沉默不语。
“突利,你要战争,还是盟约和好?”李世民喝问。
突利依然不语。
李世民连问了三遍,突利依然不答。
这时,突利身后的骑兵,却已经隐隐有些按捺不住,甚至有人开始往桥这边来。
秦琅摘下了身上的牛角号。
李世民对他点了点头。
秦琅便举起号角,“突利,你要战,那便来战!”大喝完,秦琅奋力吹响牛角号,牛角号声悠扬,忽然间,在渭桥南岸,一支牛角号响应。
然后是第二支。
第三支。
一支支牛角号响起,紧接着在南岸不远处,开始有接天鼓声擂响,那是上千面大鼓在擂动,响彻天地。
随着这鼓声的响起,南边天际黑潮涌现。
那是无望无际的大唐军队。
最前面是整整一万五千名精锐唐军骑兵,五千玄甲骑在前,人人身上披着耀眼的明光甲,乌黑的铠甲,锃亮的圆护。
反射着万千明光。
一万精锐关中骑兵,明光甲、乌漆槊。
紧接着是三万名关中精锐步兵出现,他们挺着长长的硬矛,持着锋利的横刀,举着重重的铁盾。
铁甲森森,长矛林立,横刀耀眼。
最后,战鼓声中,手持陌刀、重斧,身披厚甲的重步兵出现了。
一支又一支的军队整齐上前。
那气势,那阵容,那装备,让隔着里许观看的突厥军无不暗暗心惊。
尤其是突利,原本以为李世民是在那些百姓里隐藏了兵马,谁知道那些真是百姓,战鼓军号一响,百姓散开,大军上前。
李世民对着突利道,“我备下了好酒好肉,但也备下了千军万马,是朋友,有酒肉,若是敌人,刀枪无眼!”
“什钵苾,朕已经命令李靖、李艺诸将,封锁颉利老贼退路,朕也知道你们粮草不继,军心不稳,只要你们肯向朕低头认错,再次盟誓,朕此次可以不追究你们,朕只追究颉利老贼一人而已。”
“什钵苾,你要战,还是要和?”
秦琅从李世民手里接过酒袋,策马来到了突利的面前。
突利身边的贵族、侍卫们怒目而视,秦琅却熟视无睹,他直接扬起那酒。
“突利可汗,这可是我大唐上等美酒,不尝尝吗?”
突利紧拧着眉头。
秦琅手举在那里半天。
“不想要酒?难不成想要我刀箭?好,那我全成你。”说着秦琅收回酒袋,自胡禄里抽出了一支羽箭,扔向了突利面前。
这一举动,让桥上双方都不由的心揪紧了一下。
秦琅扔完箭,便要转身。
“等一下。”
突利下马,上前捡起箭,来到秦琅面前。
“翼国公,请收回你的箭。”
“哼?”秦琅冷哼一声,并没有马上去接。
突利单膝向李世民一跪,“谢陛下赐酒!”
李世民见状,哈哈大笑。
“三郎,既然什钵苾想要酒,那就赐他。”
秦琅把酒扔给突利。
突利递上箭。
“你留着吧,若是你喝完了酒还觉得不服气,依然还可以再来战!”
突利把箭折断,举着断箭对天盟誓,“我对天盟誓,与大唐相约不犯!如有违誓,有如此箭!”
说完,突利弃箭,打开酒袋,猛喝了几口。
李世民笑道,“三郎把酒拿来,这酒朕陪什钵苾喝。”
李世民饮完,契苾何力等人也共饮,最后秦琼房玄龄等也一起饮下。
“三郎,你也喝。”
李世民把最后一点酒递到秦琅手里。
秦琅很想说,沾了这么多人口水不卫生,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喝下去了。
双方共饮一袋酒,一起盟誓,互不相犯。
然后,各自退下。
突利一回北岸,便下令全军后撤三十里扎营,不再紧守西渭桥北岸。 hf();
第151章 献羊马,贡美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隔着渭河,远远望见突利开始率军北撤,看着那无数的帐篷、遍地的牛马都如潮水般的退却,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南岸的李世民、秦琼、房玄龄等人无不都长松了一口气。
皇帝的这番以势压人,行诈逼退突利之举,真是险之又险,但成功了。
李世民伸手指了指秦琅,“哈哈哈,我们成功了。”
房玄龄看了看这个小老乡,不由的摇头,“刚才在桥上,怀良那般逼迫突利,我还真担心突利乱来呢。”
房玄龄和秦琼老家都是齐州历城县人,房秦两家做为历城县数百年之地方望族,实打实的老乡,如今房秦二人俱在朝中,一为文官宰相,一个为武将参政,倒也是一段佳话,虽说平时也没特别往来,但毕竟同乡,该关照的时候肯定会有的。
“我这也是学陛下的,故意诈突利。”
杜如晦道,“今天能够成功,除了陛下的龙威之外,主要也还是颉利和突利等内部不和,互相猜忌,这才给了我们机会。”
李世民心情大好,他称赞说秦琅深入渭北敌营,侦知了突厥内部不和的重要情报,尤其是引乌没啜去三原,让唐军得以将其歼灭,深深震慑了突利等人,在诸种因素之下,今天的突利才会犹豫不决,最终被震退。
“走,回长安,现在可以放执失思力回去见颉利了。”
渭北,泾阳。
突利大军后退二十里,让开了西渭桥北岸,颉利闻报,惊慌不已。尤其是听说李世民与突利在桥上喝酒断箭盟誓之后,颉利更慌了。
“突利这是想做什么?”
“郁射设和拓设的兵马也都后撤了二十里。”
又一个消息传回。
颉利气的在帐中转圈。
天黑时,执失思力回来了,去时百人,回来时只他一骑。
执失思力一入帐,看到颉利没吃完的烤羊腿,扑上去就是又撕又咬,如饿虎下山一般。
颉利看的震惊不已。
“怎么回事?”
执失思力狼吞虎咽,把半条羊腿都啃下肚之后,才终于感觉回过神来了,他又喝了大碗马奶,然后把自己在大唐长安政事堂偷听到的消息都如实的报告了颉利。
颉利一听,嘴唇发抖。
“难怪今日李世民突然去会突利,难怪突利会突然后撤二十里,难道郁射设和拓设跟着后撤,他娘的,他们背叛我!”
执失思力听完旁人说明今日西渭桥发生的事情,也更加确定自己偷听到消息的真实了。
“大汗,事实明摆着,那突利与郁射设和拓设不服大汗当初继承了汗位,如今居然暗里勾结唐王。”
“大王,现在突利让出了西渭桥北岸,唐军便可随时过桥北上,而唐军早已经在东面部署了李世绩、张公谨的十万人马,又有东南的屈突通、黄君汉的十万人马,更添西北李艺部,正北李靖部,咱们形势危急啊。”
颉利坐下,又站起。
若没有执失思力的这个重要情报验证,那么李世民与突利的这次会面,或许他还不至于想到那么坏,可现在有这消息一验证,足以说明突利真的跟唐人勾结了。
还有郁射设,这厮早就与他不和。
就是拓设,当初处罗可汗死时,也有许多人要拥他为汗,定也是一直对他不服。
想及此,颉利真的是不由的坐立难安了。
突利、郁射设、拓设三部人马,早超过十万,若是他与唐人勾结,关键时候倒戈一击,自己真就完蛋了。
“大汗,我带人去当面质问突利,为何背叛!”一名特勤喊道。
颉利只是冷哼了一声,这种时候,找突利质问有何用?
执失思力劝谏颉利,“大汗,我以为眼下不宜去突利问罪,咱们得先考虑眼下处境,唐王已经集结了五十万大军,若这突利再倒戈,那咱们就太危险了,更何况李靖依然守在灵盐一线,随时能断我们归路,我以为咱们这次失算了,上了突利和李世民等的恶当,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得立即撤退。”
“想撤也不是那么好撤的。”颉利摇头。
“那我们与唐王议和约盟。”
如果突厥大军内部生乱,那确实没有半点机会了,尤其是先前唐军两战歼灭乌没啜一万部,这等强悍的战力,让颉利也不由心惊,现在突利还生了反骨。
“这次真是失算了。”颉利长叹一声。
本以为李世民兵变夺位,根基不稳,他这数十万大军一来,李唐朝堂必乱,可谁能料到,事实完全相反呢。
如今稍像样点的城池,都没能拿下一座,粮草不绝,后路不稳,突利等还暗中叛乱。
“执失思力,你再去趟长安,与大唐约盟求和,就说此次我们是来贺大唐新天子继位的。”
决定之后,颉利也下令后撤二十里,并向东撤,远避开突利兵马,以防万一。
长安。
皇帝九骑退突利十万军后,长安城的气氛为之大变,一改往日压抑紧张,大家变的自信从容起来,尤其是昨日跟着皇帝到渭桥,亲眼看到了皇帝是如何从容不迫,如何仅凭言语,就吓退了突厥十万军的天姿后,都已经深信突厥这次打不到长安城下了。
甚至各种流言开始传播,说突厥马上要退兵,还说突利已经向陛下跪拜臣服。
执失思力再次渡过渭桥,看到的已经是完全不同于上次的场景。
大唐的将士们威武不凡,甲备森严。
百姓们自信从容。
长安城,东宫,显德殿上。
执失思力一入大殿,便立即跪伏拜首,高呼拜见大唐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哪还有上次的半点嚣张。
“执失思力,朕已经放你回去了,你为何还敢再踏入长安城?”
“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臣此次前来,是奉颉利大可汗之命,前来恭贺大唐皇帝即位的,这是我家大汗的贺表礼单!”
执失思力奉上表章,内侍接过转呈。
李世民没接,“念。”
“突厥名马三千匹,羊一万头,突厥美人二十。”
李世民哈哈大笑,“颉利有心了,既然来做客,那为何不早点直言?这礼物朕收下了。”
收了颉利之礼,李世民转手却又全都赏赐给了臣子。
昨天随皇帝出城的八骑,每人赏突厥美人两个,马十匹,羊百只,其余马匹赏赐给军中将校,羊赐给长安守军。
执失思力再呈上一封信,却是颉利的约盟信。
李世民却只是冷冷拒绝,说大唐与颉利早就结过数次盟约,但颉利每次刚结盟后便撕毁盟书入侵,所以大唐已经不再相信颉利了。
“陛下,我家大汗言,先前盟约是与武德天子订的,如今新皇继位,所以还要与新皇再盟约,此次约定后,再不互犯。”
“颉利言而无信,朕不信也。”
萧瑀和封伦两位仆射,这个时候便上来劝说,充当和事佬。
两位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李世民这才终于有点松动之意。
“盟约也行,但不能按以前的方式来,就按你们大草原上的习俗来,颉利主动求和约盟,那就让他献上贡金并送女来和亲。”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执失思力口头答应奉上携带马五千匹,牛羊三万只,并约定以后每年向大唐贡马三千匹,羊一万头。另外执失思力同意,回去请示颉利,让大汗将女儿送入唐庭和亲。
谈完后,执失思力马不停蹄又赶回渭北大营,得了结果后又赶回长安。
颉利对李世民的条件不肯同意,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案,这次他愿意在先前的那三千匹马一万头羊之后,再加一倍。然后以后每年,突厥可以向唐献马五千匹,但这个献不是白献,需要唐庭回赐,唐朝每年需回赐绢十万匹。
这等于就是绢马互易,一匹马换二十匹绢,于眼下来说,这个价格还算公平,毕竟突厥直接把马送到长安的话,价格也差不多是要这么多。
可李世民却不愿意了。
“马,朕就不要了,你们将去年抓走的中书侍郎温彦博送回,另外历年掠往草原的汉人也要送还,至于你们想要以马易绢,朕现在幽州已经开放了边疆马市,你们可以去那互易。”
执失思力没料到唐王对于绢马互易居然会不同意。
执失思力再次离开长安,去回报颉利。
显德殿里,君臣仍在议事。
“臣以为,颉利提出的这个绢马互易倒是个好事,每年用十万匹绢换五千匹马,并不亏。”封德彝道。
而持反对意见的主要是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他们认为,这次就算和议结盟,也得要让大唐占一个主动位置,就算要绢马互市,也不能加在这次的盟约里,如皇帝所说,幽州边境已经有马市,完全可以在那边市易,不必放在和约里面。
皇帝问诸大臣意见,最后问到秦琅头上。
秦琅支持老乡房玄龄,“最好还是不要把这绢马交易放到盟约上,这应当只是个双方贸易行为,若单纯为贸易行为,则一切按交易规则来,绢马价格会有高有低,突厥人的马也会有好有坏,甚至我们的需求也会有高有低,若现在就定死了一年五千匹马,换十万匹绢,会有很多后患。” hf();
第152章 大唐神器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八月二十六日。
执失思力在代表颉利往来奔走长安数趟之后,双方终于敲定了和议内容,当日,李世民再次出长安城。
依然是西渭桥。
大唐天子李世民亲临渭水,身后是甲骑无数,明光耀眼。
对岸,颉利可汗的金狼大纛也早就矗立等候,突利、郁射设、拓设、步利设、欲谷设等诸酋长们,今天也都为大唐皇帝的诏令召来。
西渭桥上,摆起了香案供桌。
李世民今天没穿盔甲,而是身着通天冠,衮龙袍,腰佩玉具剑,身后是六位宰相、七位参政,还有十余位大将军们。
秦琅身披锦衣,持千牛刀,紧随皇帝身边侍卫。
两岸是无数的甲士,桥上,双方首领会面。
这场景,秦琅觉得有几分社团谈判的感觉,反正不管规模,终归还是靠拳头说话。
为表诚意,颉利今天特地把温彦博带来了,这位在去年的突厥入侵时,在张瑾军中结果全军覆没被俘,然后他就被颉利送到定襄杨政道的后隋小朝廷去了。
秦琅上前扶着温彦博回来,温彦博原是罗艺的司马,归唐后历任幽州大总管府长史、中书舍人、中书侍郎等职,其兄温大雅曾是黄门侍郎,一门两枢机,后来温大雅辞黄门侍郎职,得李世民推荐,调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
李世民即位,便授温大雅礼部尚书职,封黎国公。
对于心腹的兄长,李世民当然得救回来。
“谢了。”
温彦博当了一年的俘虏,还没有见过这位年轻的郎君,看他挎千牛刀,还以为只是哪个勋戚家的公子入仕为千牛卫。他去年为并州道行军长史,结果全军覆没被俘,这一年多来日子可是地的很艰难。
“温公辛苦了。”
会盟的仪式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毕竟会盟内容,早就已经在长安拟定了,今天不过是双方当面会盟起誓罢了。
李世民与温彦博相拥,安慰了这位大臣几句,然后故意先向突利等问好,这让颉利脸上又是阴晴不定。
“陛下,今日便以白马为盟。”
颉利把自己的坐骑牵到面前,拔出金狼头宝刀,一刀放倒白马,他让人取来金碗,装出两碗热腾的马血来,自己一口饮下一碗,然后把另一碗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看着那碗腥膻的马血,没有犹豫的饮下。
颉利转身提刀划开马腹,伸手进去摘下马的心脏。
他捧着那颗心脏,对着天念念有词,然后大口大口的啃食,吃的满嘴满脸是血。
剩下半颗马心,他递到李世民面前。
“陛下,请!”
李世民微微皱起眉头。
尉迟恭上前,“陛下,请让臣代为。”
李世民摇了摇头,“拿来!”
半颗马心,就这样生吃了下去,当李世民将那半颗马心吃完,渭桥两岸都爆发出无数的欢呼之声。
杀白马为盟,食马心立誓,这是草原部落最珍重的盟誓,若有违誓言,下场便如这马一样。
接下来,礼部尚书温大雅上前,与颉利代表执失思力一起共同完成会盟仪式。
写有突厥文和汉文的盟书,送到两位君主面前署名用印,然后向天宣示,最后再将已经雕刻好的石碑盟文、金券铭文展示。
仪式完成。
雍州牧、左卫大将军秦琼将一份行军图交给颉利。
“请于三日内启程北返,按此行军路线回到大草原,则我大唐边军不会拦截攻击,若是不按此路线行军,遇袭击拦截皇帝陛下不负责。”
“尔等此次入塞,所抢掠之大唐子民,牲畜,并须放还。”
突厥人在第二天便开始撤退,而且不出李世民所料,颉利与突利等诸酋长,并不是一起撤退,而是各自拉开数十里的距离撤退,各自暗中提防警惕。
李世民在颉利心中种下的猜疑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望着那远去的狼骑,秦琅发出了突厥不出五年,必败亡之言,这话让李世民都为之惊叹。
“何出此言?”
“陛下,此次突厥入侵,虽兵多势众,然人心不齐,颉利虽为大汗,可对于突利、郁射设这些大酋长,却没有多少实际的控制力,突厥说是个汗国,不如说是个部落联盟,颉利这个大汗,对诸部的掌握太弱了,从这次入侵就可见一斑。眼下颉利对突利猜忌,返回之后,他肯定要找机会打压突利等,那么突厥的内讧不可避免,虽然颉利势力比突利大,但这正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李世民若有所思。
突厥这种松散的制度,成为他们衰败的根源,在隋朝时,强大的突厥便是因为屡屡的汗位之争,而导致被隋朝利用,合弱离强,分化拉拢,使的突厥被隋朝长期按在地上打压。
“臣以为陛下可派人去给突利送些赏赐,些许金帛不值几何,但颉利听了之后,只怕会越发怒火中烧,这次南侵,一无所得,粮草耗费无数,更别说还折了个乌没啜万人,又丢了脸面,颉利只怕会被一点就燃,从此怨恨突利在心,不死不休。”
李世民哈哈大笑。
“三郎你这法子好,区区一点金帛,若能让颉利突利叔侄离间,值。”
返回长安,李世民又特派了尉迟恭与程咬金各率骑五千,远远跟着突厥军后面,礼送他们出界。
显德殿里,君臣上下欢喜。
秦琼上前。
“陛下,突厥已退,臣请辞雍州牧一职!”
秦琅听了,也赶紧上前。
“陛下,臣请辞检校太子左司御率之职!”
满殿欢喜之时,秦琼父子却突然提出请辞,这倒是让人有些意料不到。
李世民惊讶之余,却是笑着说此次退突厥,秦琼有大功,雍州牧你做的挺好,朕把雍州府交给你朕也放心。
只是秦琼却固辞。
“为何?”
“陛下,雍州牧职位太重,此前只是陛下曾担任此职,人臣岂敢受。”秦琼的理由是大唐雍州牧这个职位,跟尚书令一样,以前只有李世民担任过,而且这个职位太过重要了,过去也都只是以长史、治中主持府事而已,他一武将,实不胜任。
秦琼不但要辞职雍州牧,连同参议朝政衔也要辞去,他说自己只是武夫,只晓得带兵打仗,对于参议朝政这些大事,实是不懂,坐在政事堂里,听着宰相参政们议政,他也不知道如何参与。
这下李世民就不由的认真起来了。
看来今天秦琼不只是说说而已,是真要辞官,但是为何?
“叔宝,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管别人如何非议诽谤你,但朕对你十分了解,我们君臣并肩战斗多年,朕岂不知你的忠心,你不要把这些放在心里。”
“陛下,臣并非畏惧议论,臣只是自认没有那个能力,便不敢尸位素餐,害怕耽误陛下和朝堂,而且臣发觉近来身体很差,早年冲锋陷阵无数次,大小战阵数百,受伤无数,流过的血都有几斗,如今未老已先衰,身体已经不行了,一个职位都做不好,更别说身兼数职!臣感谢陛下的看重赏识,但臣不敢耽误朝堂之事。”
李世民思虑许久。
“叔宝你身体有疾,那就先专心养病,待病好之后,朕还要大用你呢。咱们君臣当年一起共患难过来的,如今希望你能与朕共富贵。”
思索良久,李世民接受秦琼的辞职,同时允他辞去凉州大都督、雍州牧、参议政事等职衔,但皇帝依然保留了秦琼左卫大将军之职。
“左卫的具体事务,平常可交与检校左卫大将军张亮主持,若卫中有重要事务,朕让他上门去请示如何处理。另外,你三五日去趟中书门下平章事,朕特授你平章事衔。”
秦琼还要推辞,李世民却是不许。
“你身体不适,那就三五日去趟中书门下,这总行的。老伙计,突厥虽退了,可朝中千头万绪还松懈不得,朕还需要你们这些老伙计的帮扶。”
皇帝对秦琼再三挽留,对秦琅的请辞,倒是很痛快的应下了。
“免去秦琅检校左司御率之职,加封为镇抚司镇抚使,赐绢千匹。”
离开东宫,秦琅陪着秦琼刚回到亲仁坊,皇帝的敕旨便跟着到了。
皇帝诏敕加封秦琼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阶,并赐绢三千匹。
“陛下说想向大将军讨要一样东西。”传旨的内舍史人笑道。
“什么东西,陛下需要尽管拿去。”
李世民派人来向秦琼讨要的是秦琼的大铁枪,“陛下说,大将军此枪曾经纵横南北,战场上所向披糜,陛下欲将此枪珍藏,每当国家大陈设,则列于殿庭,以旌异之。”
秦琅一听,不禁动容,李世民意思是要把秦琼这把武器拿去当做国家礼器,遇到重大场合,抬出来展览的。
为何秦琼这把枪这么厉害?
据说当年秦琼打仗,好几次直接提着枪冲到敌人阵前或城下,然后把大铁枪猛的往地上一插,然后退走。敌人看到这样的宝枪于是冲出来抢,可经常十几个人都拔不出来,然后秦琼骑马返回,提着铜锏一顿砸,将敌人全都杀死,再拔回大枪,在敌阵前炫耀,打击敌人士气,扬我军威。
不过很明显,李世民要讨这枪去做国家礼器,不仅仅是此,估计还是因为秦琼激流勇退,让李世民想用这种方式来给秦琼更高荣耀。
“三郎,把我大铁枪取来!”
秦琼听了也是异常激动,这大铁枪虽说是心爱之物,是战阵杀器跟随他多年,但皇帝讨要,他当然不会舍不得。
中书舍人珍重万分的把大铁枪用丝绸包好,再收入檀木盒中,从今以后,这把大铁枪可就成大唐国宝礼器了。 hf();
第153章 太子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打量着秦琼,此时的秦琼其实也不过四十出头,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应当正处于黄金阶段,毕竟李靖都差不多六十了,人家依然老当益壮呢。可秦琼说他受伤无数,这也是实话,秦琼跟李靖不同之处在于,李靖向来就是个指挥型将军。
而秦琼是从小兵一路打上来的,曾参与过征高句丽,经历过数年山东讨贼,再到隋末诸雄混战,再到百战开唐,就算在李世民麾下七年,可每次随李世民征战,若是对方敢有跟李世民炫耀人马的,秦琼必然要斩敌将于万军之中。
勇烈三军,国朝名将的代价,便是当秦琼解下战甲之后,满身疤痕,气血亏输。
当然,秦琅相信,秦琼的身体现在只是刚开始走下坡路。
“阿爷是如何打算的?”
秦琼一手牵着罗士信和窦红线的儿子罗通,一手牵着裴行俨的兄弟裴行俭,秦琼百感交集。当年他在齐郡与罗士信初相识时,他是受齐郡丞张须陀临时征召的在家丁忧府兵队头,罗士信是被征召到张须陀身前服役的执衣中男。
那年的秦琼比现在的秦琅也大不了几岁,罗士信更才十四岁。罗士信初入军中,被几个憨货欺负,秦琼路过为他打抱不平,两人就成了朋友。只是后来秦琼才知道,别看罗士信个头矮小瘦弱,但有一股子力气,他甚至能够把两头打架的黄牛拉开。
那天其实就算秦琼不上前帮忙,以士信的本事也完全可以干翻那几个憨货。后来事实证明也是如此,罗士信请战,身披数层甲跃上战马挺枪杀入贼阵,连斩数贼,割耳而还,惊到了张帅。
从此秦琼和罗士信这对年轻人便在张帅麾下开始崭露头角,他们成为搭档,或为前锋或是殿后,勇悍绝伦,渐渐也成为了张帅麾下的两员大将。
秦琼看着跟罗士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太平郎,对儿子叹道,“三郎啊,我知道我的本事,年轻时凭一股子血气,冲锋陷阵没怕过,可如今不一样了。阿爷老了,这天下也太平了,我这样的将军也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侥幸百战余生,也该安享几年太平日子了,朝堂上的政事,那些权势等等,我也不想掺和争夺,够了。”
“相比起你罗叔和裴叔他们来说,我能活着看到天下重归太平就已经够了,何况现在还有这不错的地位。”
秦琼有自知之明,皇帝让他当雍州牧,还让他当参政,这是看的起他这个老伙计,但宰相参政岂是那么好当的,现在儿子又成了皇帝女婿,这么年轻也是国公,还成了镇抚使,主管一个要害衙门。
别人都道秦家一门三公,父子俱紫玉,可秦琼却有些担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秦家这份过高的恩宠,让他常担忧。思来想去,秦琼还是决定以病疾为由辞职,自己隐退,也算是给儿子让个位。如此一来,秦家也不会再成为别人眼中钉了。
更能避免今日的君恩,变成他日对权臣的猜忌担忧。
“三郎,过几日我去向陛下请求,看能不能免了你的镇抚使之职。”
“什么?”
“三郎啊,这镇抚司衙门,不是久留之地,这个衙门做什么的你我心知肚明,这终究是个阴私衙门,主要是干那些脏事的,你还年轻,陷在这里深了,以后想出来就难了。若要走的远,站的稳,还是得远离镇抚司。”
秦琼这番话也是老成之语,镇抚司设立的目的就是针对废太子余孽的,就算以后废太子党不再是陛下心腹之患,那这个衙门也不会轻易撤除,今后可能还会成为皇帝做一些不便于公开阴私之事的衙门。
秦琅出身好,根正苗红,又是帝婿,有秦琼为他铺路,前途无量,如果一直留在镇抚司,那秦琅以后身上就会被打上一个不好的标签,将来想在朝堂上走更远,就难了。
甚至镇抚司这样的衙门,难免会得罪许多人,将来保不齐秦琅失势时会被许多人踩上一脚,被清算。
“天下太平,便终会偃武修文,所以还是得多读些书才好。你先前就是书读的少,我看你可以安静下来读几年书。有句话说的好,厚积薄发!”
秦琼已经开始在为儿子,为秦家谋划后路,规划长远。
就如崔氏曾经对他说过的一样,立国之时,将军尊贵,但等到太平之时,便免不了文臣尊贵,所以秦家若想长远,想要兴盛,还是得走博陵崔氏这样的路子,这样家业才兴盛。
“我打算以后送四郎五郎还有罗通和行俭一起到崇贤馆读书。”
崇贤馆又称太子学馆,这是李世民继位之后新设立的学馆,以皇族宗亲,皇太后、太皇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为之。
同时,崇贤馆也是皇宫内秘籍图书校理之处,这是一座大型的皇家图书馆,和皇家贵族学校。
在此之前,武德四年时,朝廷在门下省设立过修文馆,后李世民改名为弘文馆,里面主要是诸皇子们读书之处。
皇帝继位以来,还没有正式册封皇后和太子,但所有人都清楚,嫡长子承乾必然为太子。这座崇贤馆,实际上就是李世民为太子承乾所准备的,选入其中读书的,也都将是给承乾侍读的,或者说是给他选未来的储君班子。
“啥?”秦琅惊问。
秦琼疑惑的望着儿子,“我说打算让这几个孩子到崇贤馆读书,为太子侍读,太子是储君,将来的皇帝,他们打小陪着太子,多有益处。”说到这,秦琼也有点私心,长子次子死的早,三郎是个有本呈的,但其它几个孩子还年幼,尤其是嫡子五郎过于宠溺,他希望这孩子送去太子馆读书,能够早点明事理,就算将来本事不济,可凭着侍读太子的这点情缘,将来也能安稳。
“我听陛下说,要仿汉朝商山四公一样,在东宫设立太子宾客四人,以侍从规谏,赞相礼仪。我觉得你若出了镇抚司,若能做太子宾客不错。”
秦琅却皱起了眉头。
现在来看,八岁的承乾储君之位无人可动摇,谁都不会反对这位可爱又聪明的中山王册封为太子,可是一想到历史上,承乾最终长歪了,并最终被废为庶人后的结局来看,现在投到东宫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秦琅想了想,小心的对父亲道,“阿爷,我以为送行俭、通儿他们去国子监读书就好,四郎五郎也不必非要去弘文、崇贤馆读书,至于我,我也才十来岁,如何能够规谏的好太子呢?这得是德高望重的大臣才行啊。”
秦琼疑惑的看着儿子,这个儿子太过聪明,之前宫变前,他积极奔走,甚至打着他的旗号,这使的他一度以为儿子长大了,热衷于功名利禄,可如今看又觉得并不是如此。眼下他似乎有些不想入东宫,甚至不想让兄弟们去东宫。
“你何出此言?”
秦琅见左右无人,于是便小声道,“阿爷,陛下三十不到,春秋鼎盛,而承乾才八岁,儿观史书,越是那些能力了得的帝王,这储君越不好当,如汉高祖、汉武帝,又或近代点的魏武帝、周武帝等等,几十年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觉得咱们家其实没有必要急着上东宫的船,稳妥点,咱们就做陛下元勋好了。”
这下秦琼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些都是没根据的猜测。”
“阿爷,咱们家如今的地位,你觉得还有必要再去这样投宝押注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们家现在只要紧跟陛下,不要管其它的,那么将来,谁当太子谁当皇帝,难道我们家还会受影响吗?”
“何必牵连过深呢?”
“我总觉得你不看好承乾,为何,这孩子我见过数次,聪明可爱,天资过人,极得陛下和皇后喜爱啊。”
秦琅当然不能说,历史上承乾会叛逆,并很严重,最终导致被废,流放而死。更不会说,将来这太子之位,会争斗十分激烈,将来会有无数人卷入其中,最终因此而身死族灭,比如房玄龄比如杜如晦比如长孙无忌等的家族,这些一等一的豪门最终都是被这漩涡吞噬的。
学学人家李绩程咬金多好。
只是今天秦琼似乎听不进去,反而劝说儿子,“承乾是陛下嫡长子,储君是国本,承乾为储,国本才不会动摇,若是储君之位动摇,则将来大唐社稷也会动摇。三郎,我们父子身为人臣,更是陛下倚重之心腹,必须想办法保住国本不受动摇,这也是在效忠陛下,保护陛下的江山社稷。”
秦琅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三郎,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帮助太子。”
秦琅觉得压力山大,我知晓历史又如何,上次押注李世民,是知道他必胜,可若要让他强押承乾,秦琅觉得很为难,这太子之争可不简单,这里面水深的很,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逆天改命? hf();
第154章 太子太傅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回到平康坊翼国公府,秦琅发现家里如今俨如工坊,各种粮食物资搬运进府,然后是一袋袋加工好的油茶、料包搬出府装车,府里面好几个院子现在成了仓库、生产线,大量的灾民现在穿着干净的秦家仆役衣服,在那里认真的做事。
碾米磨面的,过筛配料的,还有清洗烘干,炒制蒸料的。
甚至因为加工的量多,现在还有一个院子是专门提炼盐的,之前加入的盐都是外面买来的盐,主要是从河东解池贩过来的池盐,这种盐主要是晒成的,既粗糙又多杂质,颜色暗黄,秦琅看到后,便又设计了一条简单的精盐提炼流水线。
这玩意其实也简单,费点手脚而已,经过煮、滤等多道工序这后,重新凝结的结晶已经非常的雪白,而且盐粒很细,这样的盐秦琅用来加入到油茶和料包里,府里的管事和那些做事的灾民们,都觉得秦琅这是暴敛天物。
这年头,百姓吃的盐都是那种粗盐,不管你是海盐还是池盐还是矿盐湖盐,都是简单加工的,价钱不算便宜,但质量很差,只有勋戚贵人士族豪强们,才吃的起那些精炼盐,比如最受追捧的是青盐,还有竹盐,都是贵的惊人的,贵人们早上刷一次牙用的青盐,都够普通百姓一家数口一天的花销了。
这样的好盐,就应当直接拿去卖,可现在却加入到那廉价的油茶和料包里。但秦琅觉得,做这种救灾油茶和料包,并不完全是为了赚钱,不过是为了眼下的抗灾出一份力而已。
大家说精盐贵,可他了解过后,知道其实这时代是有提炼技术的,还有很多技术,他的技术并不怎么稀奇,只是经过提炼之后,盐的成本增加了,一般百姓吃不起这种精盐而已。说白了,秦琅的这种技术在外面并没有什么竞争力,他现在这样做,其实就是让自己的产品成本提升了而已。
不过秦琅不愿意把那些掺杂了许多杂质的粗盐放进自己的产品里,哪怕成本涨点也无所谓了,他又不是那种极致追求利润率的资本家,他只要不亏,还能有点赚头就好。
坐在院里桂花树下,闻着桂花香,吃着桂花糕,然后抽空看一看这段时间玉箫整理出来的账本。
玉箫委婉提出自从改用精盐后,成本提升了许多。
秦琅却把重点放在玉箫的字上,字写的非常好看,只是这记账的手法有点复杂,秦琅觉得不是很简洁。
“为夫教你一个更便捷好用的记账方法,再交你一些记账符号,教你一个算数工具。”
秦琅让玉箫取来纸笔,然后把账本上的几笔账按照后世常用的记账法记录,一边是进账,一边是出账,有收有支,一目了然。
尤其是他采用的还是表格式,并直接把阿拉伯数字用上了,这样原本那几笔账记了数页,而现在秦琅只用了一页就记得清清楚楚了,有收有支,收支平衡,来可追踪去可查。
玉箫以前人称长安女校书,才艺了得,不但吹拉弹唱都会,就是这算账也功夫很好,秦琅把这些符号一教,她很快就推一反三的理解了。
甚至不到半个时辰,简单的纸上算式也会用了。
“这算式真好用,比起算筹好用的多。”
此时的人,计算的时候,都习惯用到算筹,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一大把算筹,有长有短,通过摆弄这些长短棒来计算,不算复杂,但计算能力一般。
秦琅的算式无疑是更清晰快捷。
“等我回头再给你做个算盘,那有更复杂的珠算口诀,掌握之后,这加减乘除可就易如反掌了,甚至能够同时算两笔三笔数。”
“三郎,这算数方面我只是一般,若是十三娘还在,她肯定学的更快,她现在齐国公府还好吗?”
“今天见到她了,她现在那边做先生,教弟弟妹妹们开蒙,崔大娘子挺喜欢她的。”
秦琅没有多谈郑十三娘的事,他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对玉箫道,“如今突厥人正在退却,很快关内就会重新安定。朝廷肯定马上就会下令让百姓返回乡里,你给大家登记一下,看看他们的家在哪里,若是已经可以回去的,我们给他们准备一份盘缠,结算下这些日子的工钱,再拿一些油茶和料包做为干粮,送大家回乡吧。”
“那人都走了,我们这作坊呢?”
秦琅笑笑,“作坊开也行不开也行,其实现在我们有了这成熟的技术,回头在城南找一二处宅子,再招些人手,重新开起作坊来也行的。”
“三郎,之前我去亲仁坊请安的时候,大娘子有意无意的提起,说博陵崔家也想跟着一起做这油茶、料包的事,还说他们崔家地多粮多奴仆也多,若是我们愿意带他们一起做,这买卖就能百倍千倍的扩大规模,到时利润也能递增,还说他们只要三成利。”
秦琅挺佩服那些世家豪门的,哪里看到点机会,便会如猫闻到了鱼腥一样挤过来。
其实这油茶并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技术,秦琅相信崔家看中的可能是秦家在军方的关系,若是秦琅把这油茶和料包的买卖做到军队,利用自家的关系地位,让秦家作坊向军队提供这些干粮,那里面的利润确实是非常惊人的。
只是秦琅却从没有想过要这样做,他虽然也赞同了之前玉箫在东西市开的两家干粮铺子,但想的也只是多开发出一些炒面、料包的种类,做成一样精致的点心小吃,也算是点小买卖,能让玉箫开心一下。
他从没有想过说,要把这商品打入军队,要向军队贩卖这种干粮,他早就已经开始向军队提供了数种炒面和料包试吃,若是军队看中哪种,他完全可以向兵部无条件的提供配方和生产加工方式。
这种钱,没必要赚,也最好不要赚。
崔家却想赚这钱,还想拉着秦家一起赚,他们想用秦家的关系,然后他们的粮食人手来合伙。
“你就说可惜他们说晚了,我已经把这方子献给陛下,交给兵部了。”
秦琼说要为秦琅辞去镇抚使的差事,结果他第二天真的就前往东宫求见皇帝。两个老伙计私下喝了一壶茶,聊了许久,皇帝难得抽出宝贵的时间陪着兄弟聊天。
“陛下,如今突厥已经退去,陛下即位至今也快一个月了,尚还未册封皇后和太子,臣斗胆,请陛下早日册封后宫之主和储君。”
李世民端着茶杯,笑道,“是啊,这一继位千头万绪,都没时间举行封后和册封太子的仪式,你提的很及时啊,我看明日九月初一,可给长孙皇后金册宝符。至于承乾,九月初九日,举行册封仪式吧。”
“老伙计啊,说实在的,你现在就缩在家里,真不厚道啊,朕整天忙的四脚朝天,你却在家享清福呢。”皇帝向秦琼提出了一个请求,“承乾年幼,这孩子向来聪慧,朕十分喜欢,可太子为国之储君,不可懈怠。朕思来想去,想让你来当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与太子太保、太子太师并称东宫三师,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其安全。
这是从一品的职事官,专职教导太子,极为特殊,有时也做赠官加衔,或是宰相们的兼衔。
而眼下李世民要授此职给秦琼,却明显是要秦琼真正的教导未来太子承乾,主要是负责教导武艺军事这块。
毕竟论打,秦琼称的上是大唐一等一的猛将。
“陛下,臣岂敢为太子师。”
“你啊,别推辞,你在家里教子侄是教,顺带到东宫教下承乾。”
“陛下,其实臣今天来,是有一个请求。”
“你说。”
“臣觉得三郎人太年轻,读书少,因此做出不少年少轻狂之举来,惹得朝堂非议,之前在河北就引得无数官员弹劾,是陛下爱护才未治罪。现如今突厥退却,朝中总算暂时安定,臣想让三郎辞去镇抚使差事,安心在家读几年书。”
李世民听了发笑道,“三郎这本事还需要读书?朝中多少学富五车的大儒,也未必有三郎这本事啊。三郎虽读书少,可不学有术,难得的人才呢。镇抚司是在他手里一手组建起来的,立功不少。”
“陛下,三郎年少,实不适合一直担任镇抚使。”秦琼请求。
李世民愣住,然后皱眉深思起来。
“你是嫌镇抚司这差事不好?对怀良前途有影响?影响声誉?”
秦琼低头不语。
“既然如此,那朕考虑一下。”他望向秦琼,“叔宝啊,你觉得朕该给三郎安排个什么差事较好?”
“陛下,臣觉得应当让三郎先读几年书,也好沉淀沉淀,省的他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浮躁不安。”
“好,朕会仔细考虑的。”
次日。
皇帝诏敕,册封长孙氏为皇后。
九月初九日,皇帝正式册封嫡长子承乾为皇太子。
诏封萧瑀为太子太师,封德彝为太子太保。
随后,又降敕授封左卫大将军、齐国公、平章事秦琼太子太傅。
诏封房玄龄为太子少师,杜如晦为太子少傅、李纲太子少保。
以高士廉、宇文士及、长孙无忌、陈叔达加太子宾客。
诏授太子少保李纲任太子詹事兼崇贤馆学士。
同日,中书舍人至平康坊翼国公府传旨。
授翼国公秦琅兼崇贤馆学士。 hf();
第155章 秦学士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
显德殿。
皇帝李世民坐于御榻之上,八岁的承乾刚被加封为皇太子,今日就坐在李世民御案前。
殿中监豆卢望站在殿下宣读诏令。
东宫三师、三少,詹事府、左右春坊一众东宫官皆授与大臣。东宫三师为左仆射萧瑀、右仆射封伦,平章事秦琼。三少则是检校中书令房玄龄、兵部尚书杜如晦、和废太子建成的老师李纲。
东宫三师三少,相当于皇帝的三师三公,这都是辅佐太子的官,另有太子宾客四人,全都是朝中宰相、参政。
一员员重臣上前,跪接敕旨。
每颁一道敕旨,太子承乾便要上前扶起一位老师,然后行拜礼。
三师三少四宾,这十位太子之师,全是李世民的宰相参政重臣。
接下来是詹事府和左右春坊,这相当于是朝中的三省六部。
做过北周齐王参军,隋朝杨勇太子冼马,唐废太子建成太子詹事、太子少保的李纲,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臣,可谓是太子杀手,可李世民跟李渊一样,都认为李纲忠厚耿直,虽然辅佐的太子都被废被杀,可这不是他的责任。
李世民左挑右选,最终还是选了这位老臣再次出任承乾的太子詹事兼崇贤馆学士,并加太子少保。
左春坊左庶子,授给了于志宁和张玄素,右庶子授给了孔颍达和赵弘志,这四位都是饱学之士。
紧接着是授予尉迟恭、程咬金等人东宫三寺十率府职。
程咬金依然兼任太子左卫率之职。
李靖被授太子左司御率,已改名李绩的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授为太子左清道率,侯君集兼太子家令寺太子家令。
······
“授李纲、秦琅崇贤馆学士!”
随着这一声宣喝,秦琅扶着八十多岁的李纲,上前受封领旨。
经过已经得旨的秦琼身边时,秦琅心里真的很无奈,自己都被李世民称过不学无术了,现在却成了崇贤馆学士。
这崇贤馆学士不就是皇家东宫小学的校长吗?
另一个校长李纲都八十多了,走路都颤颤微微的,还得人扶着,又身兼詹事、太子少保等职,他这个校长估计也管不了崇贤馆的事了。
无奈啊。
最不想跟承乾有太多牵扯,结果现在成了承乾的小学校长。
写有敕旨的明黄敕书装在黑漆盒里,秦琅看着这漆拿无奈收下。
“臣秦琅领旨。”
“老臣李纲领旨!”
八岁的承乾走到二人面前,先伸手把李纲扶起,然后到了他面前,居然还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今天这仪式,承乾觉得很繁琐冗长,满殿都是不认识的人,尤其是李纲于志宁等这些胡子很长的官儿,个个板着脸,他一点也不喜欢。
唯有秦琅是个相熟的,平时也算聊过,还是他喜欢的人,这可是自己的妹夫,如今倒成自己的学校老师了。
“秦学士请起!”
秦琅无奈的苦笑,赶紧起来。
一名又一名的东宫官员上前受封领旨,很快显德殿都站了一殿。
李世民对八岁的承乾还真是很喜欢,一册封就给他配齐了东宫官属,三师三少四宾詹事府左右春坊三寺十率,连内宫的司闺、司则、司撰诸司也都一次性配齐。
东宫的十率府,左右监门率和左右内率府不掌外府兵外,其余六率,每率都各配五府,实际就是三十个卫府,另外左右率还辖有亲勋翊内府各三府,实际上李世民给太子承乾划拔了三十六个军府。
平均一个军府一千人,太子承乾拥有三万六千军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军权啊,不受南衙十二卫四府管辖的府兵,分布于关内近畿,轮番到东宫宿卫。
秦琅甚至敢说,南北朝以来,李承乾的东宫官属军队配备是最齐全的了,完全就是一个小朝廷了。
李世民看着满殿东宫官,却是十分喜悦自豪。
那是他的太子,这些人是他给太子配的官属,将来,这些人里面会有许多成为承乾的肱骨之臣。
秦琅却在暗暗思量,幸好现在承乾还年少,才八岁,待他成年,估计起码还有十年时间可以缓冲。
李世民在殿上发表讲话,意思就是大家以后要好好辅佐教导太子云云。
等好不容易这仪式结束了,秦琅陪着李世民送承乾去他的宫殿。
因为太上皇李渊还占着太极宫,所以现在皇帝李世民屈居东宫,因此太子承乾,自然也就只能占据东宫一侧的偏殿了,承乾的东宫属官们自然也就只能在那里办公,好在承乾还年幼,没有嫔妃后宫,倒没多少不便。
另一方面,东宫三师三少四宾、六率等都是朝中重臣兼职,所以实际上也就是偶尔过来给承乾上下课,检查下作业了,真正负责辅导承乾的,就还是李詹为首的一府二坊三寺诸官员们。
因为承乾还刚开始读书,所以秦琅这个崇贤馆学士,便显得差事挺重要的。
李世民指着东宫新建好的一处建筑道,“这是刚修缮扩建的崇贤馆,后殿负责藏书,前殿是太子与学生读书之处,中殿便是你这学士和其它老师们的办公之所。”
对于这所新建的皇家小学,李世民极为看重,他亲自挑选了学生,递给秦琅一张名单,正式学生只有三十六个,全是宰相、王公嫡子,不是嫡子的庶出都没资格进来,若按这条件,秦琅这样的庶子是没资格来读书的,另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年龄在七到十三岁的孩童。
除了这三十名根正苗红的王公宰相高官子弟外,另外还挑选了一批学生,既有勋官将士子弟,也有中阶品官子弟,甚至还有少量的庶民子弟,这些人其实应当算是陪太子读书的,但不是侍读,因为侍读是个官职,太子身边也仅几个名额,如今分别授给了长孙无忌、秦琼、房玄龄、杜如晦几个重臣的子弟。
仔细看过那几十个陪读的,其实也都是大有来头,其中免不得有山东五姓七家子,也有裴柳薛韦杜萧王等大士族子弟,另外也有一些豪酋子弟,如岭南冯盎的孙子,还有河西豪族子弟等,真正称为庶民子弟的还真没有,最次那也是功勋烈士子弟。
再看了下李世民挑选的那张老师名单。
李世民亲自挑了十八名老师,全是当时名士大儒了,只不过秦琅觉得李世民这样挑有些偏科严重,都是些经史子集的著名大家,可格物等方面就没有了。
光教些儒家经典哪行啊,你不得教点数学、天文、地理啥的?物理、化学呢?美术、体育、音乐呢?
再看下课程表。
十天一休沐,跟官员们是一样的,另外各种假期不少,只是没有寒暑假。
虽说是新设,可这学校级别高。
大唐此时有六学二馆,六学指的是隶属于国子监下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相当于是国子监大学的六个专科学院,然后二馆就是弘文馆和崇贤馆了。
学士是校长,下面的十八个先生是直学士。
另外还有从九品下的校书二人,令史二人,典书二人,搨书手二人,书手十人,熟纸匠三人,装潢匠五人,笔匠三人。
不但要教学生,还要负责掌管校理图书。
秦琅实际是东宫皇家小学校长兼东宫皇家图书馆馆长。
李世民带着太子、秦琅以及一帮大臣们在新建的崇贤馆里转了一圈,表示很满意,然后给秦琅赐下学生名单、教员名单、课程表等后,又给秦琅赐下一条教鞭。
“朕赐你此鞭,但凡有不听教导之顽劣学生,不论他是皇太子,还是宰相、大将军之子,你尽管抽他。”
秦琅听到李世民说完这话后,承乾和他的几名侍读们看向那条教鞭后都嘴角抽抽了几下。
李世民很满足的带着宰相参政们离开了,把承乾还有十几位大儒直学士留给了秦琅。
秦琅看着这个金丝楠木为殿柱,很是高大上的教室,也嘴角抽抽了几下。
尼玛,自己原本都已经是堂堂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了,你现在让我来当孩子王。还是倒霉太子承乾的老师,这还真是无语对青天啊。
李世民走了,承乾倒是精神多了。
看来年纪虽小,但是可爱的太子也一样有些怵父亲。
“秦学士,咱们今天上课吗?”
秦琅瞧了瞧承乾还有他的几个侍读,“今天学生不齐,所以不上课,大家先认识一下几位直学士,以后他们就是你的授业恩师了,明天,其它学生们都会到,到时正式排好座位,然后就开学了。”
“秦学士,你不授课吗?”
“我?我是馆学士,并不授课。”
秦琅看着这些身份高贵的学生有些头疼,他匆匆的给他们布置了一些开学前的任务,要他们明天每人备好一个书包,另外纸墨笔砚备好,此外还要备好一袋算筹。
“明日五更三点,你们都要按时赶到崇贤馆点卯,若有误卯的,我会严厉处罚,我知道你们非亲即贵,个个王公宰相子弟,但是到了这里就是学生。”
“五更三点,会不会太早了,起不来。”太子侍读长孙家庆和长孙祥忍不住道。
秦琅瞧了下二人,他们都是皇后的族侄,也就是太子的表舅,都是已经二十多岁了,却天天陪在太子身边。
“你们两个,明天不要来了。”
“啊?”二人愣住。
“明天开始,你们暂不用陪伴太子侍读,直接到后殿负责校正图书。”
秦琅瞪着二人,两个人年纪比秦琅还大几岁,但在素有威名的秦三郎面前,却也不敢炸刺。
“五更三点,朝官都已经候在宫门外了,许多大臣寅时就已经起床上朝,我要求五更三点到,并不算早。”
交待完,秦琅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对,直接让他们回去了。他对那十八位直学士教员,则要求是五更整点要到达崇贤馆里。
“好了,现在解散!诸位明早见!”
走出东宫,宫门外老黄在等他。
“三郎,你这真成崇贤馆学士?当太子老师了?”
秦琅撇撇嘴,他可不想当这劳什子太子老师。
“三郎不管镇抚司的事了?”
“那边暂时交给许敬宗了。”
李世民调秦琅到崇贤馆当学士,但另一方面并没有免去他镇抚使之职,不过却要求许敬宗负责主持司务,实际上是只让他挂个名而已了。至于另一个散骑常侍之职,倒也还保留着,反正那也只是个闲散之职。
“三郎你这以后真专心来这当学士做老师了?”阿黄见秦琅以后只能整天教孩子了,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秦琅一脸无奈,简直是生无可恋。
“别提了,这事啊,都是我阿爷弄出来的,哎。”
一回到家。
许敬宗便带着魏昶、林三、刘九等一行镇抚司官员来拜访秦琅。
“以后司里的事务,就都交由许长史负责,你们以后务必要遵从许长史之令。”秦琅收下了许敬宗送上的礼物,对这家伙的来意心知肚明,于是很痛快的很几位心腹部下表态。
魏昶、刘九呵呵的应下,不过听不听从,会不会真遵从许敬宗就是两说了。
“三郎,你这刚加镇抚使,怎么却跑去做什么崇贤馆学士?”刘九不解的问。
“陛下旨意,我也没办法。”
那边许敬宗却是满脸的羡慕,若是可以,他巴不得跟秦琅换一下呢。崇贤馆学士啊,两个学士,另一位是太子少保太子詹事,秦琅这学士的地位可是极贵重的。储君之师啊,李纲八十多岁了,那么崇贤馆实际就是秦琅负责的,将来等承乾继位,那秦琅这个老师还怕不得重用?
可偏偏秦琅还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真是操蛋啊。
亲仁坊,齐国公府里。
秦琼脱下紫袍玉带,换上一件宽松轻便的长衫,他靠坐在榻上,看着演武场上,裴行俭、罗通这两个义子,正和秦四郎秦五郎两个亲儿子一起比武,四个孩子各持木盾木剑,在那对攻。
一招一式,倒也挺有模样。
想到自己,终于让三郎从镇抚司里脱身出来,秦琼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崇贤馆学士,挺好! hf();
第156章 红拂女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存孝沾了义父的光,成了崇贤馆的插班生,他本不过是个流浪的乞儿,他母亲当年未婚被一个入侵的突厥战士给糟蹋后怀孕生下他,他从出生起就没有爹,这个一个卑贱乞儿,如今却也被秦琅安插进了崇贤崇,即将要与太子一起同学读书。
丑儿知道这个消息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他兴奋的翻来覆去可怎么也无法入眠,最后干脆坐到天亮。
四更寅时。
翼国公府已经醒来,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侍女们早早起来为三郎熨烫好了要穿的衣袍,马夫也给豹子头饮水喂料。
厨娘们早早就开始磨面筛粉揉面做蒸饼。
鸡鸣三遍,秦琅打着哈欠醒来。
玉箫已经把一碗早茶泡好了。
李存孝红着眼睛,却依然精神抖擞。玉箫把一个亲手缝制好的书包递给他,“试试看合适不,若是背带不合适我再改一下。”
黄牛皮纯手工缝制而成的书包,双肩包式,拥有数个包袋夹层,可以分别存放经书、笔墨纸砚等。
秦琅则把一套文房四宝交给他。
“今天就要正式进学了,这是阿爷我和你萧娘子为你准备的。”
看着这些崭新的书包、文具,李丑儿激动的都不知道如何言语,一双眼睛泛起泪花,这个曾经三九天睡在破庙,数天都没饭吃,也没有流一滴泪的少年,此时却泪盈眼眶。
“谢谢阿爷,谢谢娘子。”
李存孝双膝跪地,向秦琅玉箫磕头。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易向人下跪。到了崇贤馆,好好读书,便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了。”
对于这个义子,秦琅是真心喜欢,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这孩子很吃苦,很坚韧,他很珍惜如今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对秦琅是感激又尊敬,对玉箫、阿黄等府里人,也都十分尊重,哪怕是府里的仆役奴婢,也从没有轻视过。
对于这样懂事的孩子,人们总是愿意帮一把的。
吃过早餐,阿黄牵来马匹,其中一匹小马。
“存孝,这是黄叔给你挑的,个头刚好,温驯。”
“谢老黄叔。”存孝感激不已。
骑上马离开家门,此时不过五更一点,外面天还才微微亮,不过平康坊里的那些贵族公侯大臣们却都已经开了门,家丁举着火把提着灯,护送家主们去上朝。
今天有些例外,除了送家主上朝外,他们还要送小郎君去上学。
同坊里永康县公李靖府上,也出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却是一位女子,红色抹额,大红披风,腰里居然也佩了把剑,煞是威武。只不过街上其它各家的人看到她们一行过来,却赶紧都纷纷让路。
倒不是李靖家地位高。
“想不到今天李药师家的母大虫出来了,可得小心点。”护卫秦琅的秦勇提醒他,“这母大虫有些疯疯癫癫的,最是难缠。”
秦琅对这位同坊的坊邻也有些耳闻,知道这位是李靖的妾侍,名张出尘外号红拂女的,曾经是前朝权臣尚书令楚国公杨素的侍婢,本是江南陈朝人,陈灭后被掳入长安,赐给杨素的。
后来一次李靖来拜访杨素的时候,两人居然勾搭上了,于是来了个红拂夜奔,杨素知道后不但没追究,反而送上贺礼,一时传为佳话。不过当年杨素权倾朝野,据说家中锦衣绫罗的侍侍美婢上千人,许多长安士子、年轻公子,都喜欢到杨素府上去勾搭,比如隋朝宰相李德林的儿子李百药,便也勾搭了一个跑了,杨素也没怪罪。
甚至他有位侍妾,本是陈朝的亡国公主,后来未婚夫带着一块破镜寻到府外,整天在那里叫卖破镜,引得公主注意,后来公主便找机会与他私奔,杨素派人追上后,没治罪追究,反而送上钱财礼物,让他们离开,还成就一个破镜重圆的典故。
秦琅刚来时听说这个故事,还很意外呢,想不到那个史上名震华夏的兵法大家,初唐战神李靖,年轻的时候居然也这么风流,还做过隔壁老李。
张出尘敢红拂夜奔,也充分的说明这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夜奔李靖,成了李靖的侍妾,一晃也是多年过去。
不过据说当年李靖本来家世极好,他家关陇将门,也是国公府第,他的舅父韩擒虎还曾是隋朝开国四大名将之一。李靖虽非嫡长,但也是嫡子,十六岁便出任长安县功曹之职,前途无量,甚至其才华也是被杨素等宰相公然称赞过的,但后来发生了偷宰相侍妾一事后,虽未被追究,可也终究犯忌,李靖此后几十年官场蹉跎,进步却不大,一把年纪五十出头,也不过是个马邑郡丞而已。
不得不说,这跟红拂女还是有很大关系的,可就算如此,李靖似乎从不曾后悔过,多年来对红拂女也是不离不弃,元配病逝之后,更是二十年不曾续弦再娶,对红拂女如同妻子一般敬重。
秦琅拍拍豹子头,准备给那位母大虫让路。
结果红拂女却直接策马来到他的面前停下。
红拂女遥遥向他一拜。
秦琅只好回礼,“三郎拜见伯母。”
红拂女骑在马上,腰很挺,胸很大,推算年龄当起码是四十多岁了,但却觉得风韵犹存,特别是这身体很矫健,人家骑在马上就非常的健美,稳当。
“我可不敢当翼国公这一拜呢,虽说听说咱平康坊来了位贵人,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来拜访,今日路上遇到,便来问个好。”
秦琅赶紧道,“应当是小侄失礼,搬来平康坊,也没有去拜见夫人。”
“我算什么夫人,可不敢当,平康公府一侍婢尔。”
秦琅心想,谁敢当你是个侍婢啊,要真只是个侍婢,长安城又怎么会流传你母大虫之威名呢。
红拂女虽不再执红拂,可他是李靖的心头肉啊。
张出尘招手,叫来一个骑马少年。
“这是我们阿郎之孙,李谦。”
李谦今年九岁,比太子长一岁,他是李靖次孙,次子李德奖长子。
红的发紫的秦琅被皇帝授为崇贤馆学士,在无数人惊讶之余,又都看到了这座新开的学馆的重要性,能入学馆读书,那就是太子同学。
更别说,皇帝钦选的崇文馆十八直学士,俱是当世名士大儒,甚至国子监祭酒孔颍达、万年县令虞世南等原秦王府十八学士,都是客卿教授,也会经常去指导授课,这是好多的机会啊?
皇帝钦选了崇贤馆的学生名单,总共三十六人,皆是皇族宗室近亲,太后皇后宗室近亲,以及宰相、王公及三品职高官嫡子,且年龄得在六到十岁之间的方行。
可就算如此,符合条件的也太多了,最后皇帝只能从数百人中选三十六人,其余的要么送去门下省弘文馆读书,要么直接去国子监。
李靖爵位是永康县公,是实封功臣,他现在还是灵州都督、太子左司御率,皇帝在那三十个名单里给李靖留了一个,钦点李靖长子李德骞长子十岁的李处叶入崇贤馆。
今天红拂女亲自出马,便是故意来拦秦琅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秦琅这位崇贤馆学士,收下次孙李谦。
“我这小孙孙向来聪慧,应当去崇贤馆读书。”张出尘很不客气的提出了要求,甚至如同是下命令一般。
“夫人,崇贤馆的学士,都是陛下钦定啊。”
“不要叫我夫人,我可没有夫人的诰命,你是崇贤馆学士,我相信你要塞个把人进去还是很容易的。你莫非是要钱,多少钱,你开个口,金子还是绢帛还是田地,不是问题。”
李靖虽说爵位不算高,只是个县公,但他辅佐李孝恭平南梁萧铣,安五岭之南,又平辅公祐之乱,近年又接连领军北上抵御突厥,功勋着著,皇帝对他赏赐过许多钱粮奴婢马匹等,就连这平康坊的宅子,也是皇帝所赐。
“张娘子,你这是为难小侄啊。”
“你既然自称侄,那我就充个长辈了,这个忙你得帮,就算李药师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阿黄和秦勇都看不下去,凭什么你一个县公府上的妾侍,敢这么拿大,居然这样冲堂堂国公说话?
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示意两人不要乱来。
“既然张娘子把这话都说出来了,那这个忙再困难我也得帮了。好,李谦是吧,这学生我收下了,娘子请回吧。”
张出尘有些意外。
“当真?”
“侄儿虽年轻,可说出来的话那从来都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
“好,我就相信你秦三郎,永康公府欠你一个人情。”张出尘大笑几声,还真就把两个孙子李处叶和李谦交给了秦琅,然后打道回府了。
等人走了,秦勇不满的道,“三郎何惧这个疯婆子?”
“我非惧他,不过李药师的面子得给。”
“可崇贤馆学生名额都是钦定。”
“钦定没错,但除了那三十六名正生外,可是还有几十个陪读呢,李谦便以那个身份进崇贤馆吧!”
李存孝就是这样安插进去的,再安排李靖的孙子进去,也算不得什么,好歹人家也是勋臣名将嫡孙嘛。 hf();
第157章 暴揍皇子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里其它的贵族名门,看着李靖家的疯婆娘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往崇贤馆里塞了个次孙进去,惊讶之余不由的转动起心思来。
“三郎,褚馆主来了。”
“谁?”
“褚家大郎。”
秦琅一时没想起褚家大郎是谁,不过等到一骑来到近前,叉手见礼后,他才想起来,原来这位褚馆主褚大郎是学士褚亮之子。褚家在文坛可是极有名声的,禹州阳翟褚家,数代都是文坛大佬。
褚亮曾祖仕南梁为御史大夫,祖父为太子舍人,父亲为南陈秘书监,他自己则做过陈朝的尚书殿中侍郎,隋朝东宫学士,炀帝太常博士,后来自负才名的杨广妒忌这些大家的才情,便把薛道衡、王胄杀死,把褚亮贬谪。
杨广的文才可是相当有名的,能够让他妒忌的杀人贬谪的几位大家,自然就更加出众。褚亮后来在隋末时,还被西秦霸王薛举征召去做了宰相,再后来薛家兵败后他携子归唐,成为李世民的十八学士。
这个褚遂良是褚亮的长子,之前一直跟着他爹在学士府里帮忙,并师从欧阳洵和虞世南学习书法,但天赋极佳,早已自成一派。李世民为太子后,改门下省修文馆为弘文馆,以原秦王府十八学士,以本官兼弘文馆学士。
但因杜如晦等学士如今都身任要职,所以弘文馆中事务,平时倒都是由褚遂良主持,故人称馆主。
皇帝新设崇贤馆,本来褚遂良也是热门的馆主人选,可不知道后来,怎么的却成了秦琅做了馆主。反倒是褚遂良这位书法大家,如今被皇帝从弘文馆调来崇贤馆,做的却是十八直学士之一,负责教授太子等书法。
说起来,褚遂良现在是秦琅的手下员工。
“遂良拜见馆主!”
秦琅对于那些书法特别好的人,向来是既尊崇又有些怨念的,因为他小时候曾被逼学了十年的书法,那个苦啊,写不好就要挨打挨骂,经常是枯燥的临摹、练字,笔都不知道写秃了多少枝,墨水用掉了多少瓶,但最终也没能如父亲愿成为一个书法家,字依然写的很一般。
所以那个时候,秦琅特别厌恶书法,甚至最后连那些书法好的人也厌恶起来。
褚遂良三十出头,可一笔书法却被称为大唐四大家之一,让秦琅不免羡慕妒忌恨了。
他吱吱唔唔半天,扭扭捏捏的。
“褚大郎有事但说无妨!”
褚遂良于是扭捏的说起,他也想让自己儿子到崇贤馆读书。
他儿子今年六岁,年纪不合格,而且褚遂良的品级也不够,他爹也不过是个县男,还是先前皇帝登基,给五品以上职官无爵者授爵一级,一个虚封男爵。
可看着张出尘这么轻易的把次孙塞进来了,褚遂良也动了心思。
“我当是多大的事呢,褚大郎你可是我们崇贤馆的直学士,太子之师,自己孩子送来馆里读书,不也正好照顾嘛,这个事情,我做主,收了。”
“多谢馆主!”褚遂良高兴万分。
褚遂良千恩万谢的拜过,然后赶紧骑马往回赶去叫儿子上学。
········
等秦琅骑马出平康坊门时,身后已经跟了十几个年轻孩子,皆是坊中贵族高官子弟,原本都是没选中崇贤馆的,如今都走了秦琅后门插班了。秦琅对于这些贵族子弟,笑着都收下了。
东宫,崇贤馆。
五更三点。
秦琅坐在一张靠背小马札上,手里拿着一条马鞭,身边是他的家兵黑云长剑队。因是在东宫,所以各个除了铠甲刀剑,只持齐眉长棍立于他身后两侧,守住馆门。
程咬金借着带超乘军巡逻之名,过来跟秦琅搭讪聊天。
没聊几句,急性子的老程便转到了让儿子插班这事上。
老程现在有六个儿子,老大处默,如今是百骑校尉、千牛备身,老二处亮,为左卫亲卫队正。老三处弼,是东宫翊卫,这三个都是嫡出,也较年长,并且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之前也在国子监混了几天日子,早早就都被他想办法安插到三卫当差了。
“三郎啊,你程叔我不是还有三个庶出的逆子嘛,打小也都是不长进的,可这三个家伙只是庶出,他们不能跟处默处亮他们比,处亮他们是嫡子,将来再不济,也还不会差的。但处寸处立和程俊,若是自己不努力,将来连个官都当不上的。”
“程叔想啊,咱们两家关系向来不错是吧?现在你在这做崇贤馆主,我就想让你帮个忙,招收你那几个弟弟过来读书。”
老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要让庶子来崇贤馆读书,要求过份了点,可自己这个当爹的不给庶子们谋个出路,将来又有谁会管他们呢。
“程叔,只要年纪在七到十岁间,都可以送来。”
“都送来?”老程一愣,原本他想的是让秦琅从三个庶子中挑一个过来读书,谁知道他居然说全送来。
“要送就都送来,不过呢,虽然送来能收进崇贤馆,但不会是太子那个班。”
老程一拍胸膛,“只要能进崇贤馆,不管跟不跟太子一个班都没关系。”
对他来说,庶子送进崇贤馆,那就是镀金来的,以后有这个太子同学的名头,就足够了。还真指望一个庶子送进来,还能跟太子玩成兄弟关系不成?
老程笑哈哈的走了。
尉迟恭又来了。尉迟恭走了,侯君集又来了。
秦琅很纳闷,怎么的今天这些家伙都不用参加朝会,或是做事吗?
不过眼看着五更五点已到,但是皇帝钦定的那三十六名崇贤馆生员一个没到。反倒是那些陪读的学生,一个不落的全到了。
连秦琅今天额外走后面收下的也全都在这等着。
裴行俭给秦琅端来一杯茶水,“三郎喝水。”
裴行俭现在和罗通一样,都被秦琼收为义子,就养在亲仁坊里,这次崇贤馆开馆,秦琼的三个儿子,都才两三岁不够年纪,最后秦琅把跟李存孝年纪差不多的裴行俭接来,让他一起插班。
褚遂良等十八名直学士站在馆前,看着安静的场面,有些无奈。
那三十六名学生,每个都来头极大。虽然昨日馆主再三交待今天不得迟到,但看来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啊。
“关闭馆门!”秦琅站起身来。
“馆主,太子他们还没到呢。”
“我知道,但时间已到,关闭馆门。”秦琅依然坚持。
黑云长剑家兵队一脸严肃的上前,把两扇馆门缓缓推动。
太子侍读长孙祥骑马而来,“等一下,太子马上到了。”
秦琅冷哼一声,“关闭!”
亲兵们只听秦琅之令,继续关门。
长孙祥赶到,可馆门已经紧闭,远处,太子承乾在一队太子千牛、备身的侍卫下,还在不急不缓的走着。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走到紧闭的馆门前,问侍读长孙祥。
太子侍读这个官,并不是陪读,确切点说,这算是太子的半个老师,或者相当于太子的辅导员,这是一个官职。
长孙祥是长孙皇后的族侄,他父亲长孙安世现任通事舍人,他从承乾三岁起,就担任他的侍读了,陪伴身边五年。
“我让他们赶紧开门。”
长孙祥冲着馆内大喊,结果依然无人理会。
气的长孙祥直接攀门。
好不容易爬到门上,结果被秦琅一棍子给捅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太子殿下,你已经迟到了,今天是崇贤馆第一天开门,殿下居然迟到。”
承乾透过门缝,笑着对秦琅道,“秦三郎,我早上起晚了点,赶紧开门让孤进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昨日便已经郑重告之不得迟到,可殿下根本无视,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在馆外罚站!”
“三郎莫开玩笑了,快开门放孤进去。”
秦琅冷哼一声,“站着!”
这毫不留情面的喝令,让承乾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不免有几分恼羞成怒,可是透过门缝见到秦琅那黑面,又莫名的畏惧,最终没敢做声。
太子讪讪退到一边,低着头,眼睛居然不由自主的红润起来,莫名想哭。
长孙祥过来安慰,还说要向皇帝告发秦琅无礼,结果说了半天,太子却反而冲他发火,“你滚!”
朝阳升起。
一个接一个的皇子王子公子们也终于来了。
二皇子楚王李宽,三皇子汉王李恪,四皇子卫王李泰,皇五子燕王李佑,个个锦衣玉带,前呼后拥而至。
另还有太后窦家,皇后长孙家,以及诸位宰相、实封国公家等的子弟,也陆续过来。
当他们看到太子居然站在紧闭的崇贤馆大门口时,还十分意外。
二皇子李宽上前问,“皇兄,崇贤馆怎么没开门?”
卫王李泰也道,“莫不是秦三郎还没起来吧?昨还喊我们早来,结果他今天却迟到了。”
太子李承乾一声不吭,扫了几个弟弟一眼,继续站在那里观赏日出。
李泰和李宽虽都是皇帝李世民之子,但其实早就已经数年前过继给了太上皇早逝的第三子卫王玄霸和第五子楚王智云为嗣,因此他们在早几年就已经正式被授封为亲王,之前比承乾的爵位还要高一级。
按这个时代的宗祧制度,过继之后,便不再是父子关系,比如青雀李泰,过继给玄霸为子后,他就不再是李世民的儿子,得喊李世民伯父,李宽过继给李智云为子,也是要喊李世民为伯父,他们已经不再算是李世民的儿子,他们继承的也是继父的爵位。
不过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又把这两个儿子接回东宫,实际上就是不愿意让这两个儿子出继,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在宗室族谱上更正,但实际上已经是这个意思了。
李泰当初被李世民提出给三弟玄霸过继,继承卫国社稷,本来就不再是承乾的亲兄弟了,也不再有李世民的继承权,李泰武德四年封卫王已有五年,兄弟俩其实也生疏了五年。
“把门打开!”李泰喝令,小小年纪的他,因为已经出宫继承卫国社稷五年,因此倒有了股子不一样的气势。
一队卫国侍卫上前,刚要撞门,结果门打开。
秦琅就坐在门后,目光冷冷扫过一群学生。
“第一天开馆上学便迟到,所有人都给我好好在门外站着,其余侍卫侍从人等,立即给我退出东宫之外等候。”
说完,秦琅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不听话的侍卫奴仆就给我打出去,不听话的崇贤馆学生,给我吊起来。”
卫王李泰指着秦琅,“你好大的胆子!”
秦琅瞥了眼小胖子李泰,“把卫王殿下给我绑起来。”
两名秦琅亲兵立即上前,直接一条牛筋索将他双手反剪绑起,然后一根长棍从背后手臂间插入,将他定在门前。
一群卫国侍卫炸了锅,纷纷冲上前来。
秦琅只是冷哼一声,“给我打!”
贼匪出身,跟秦琅走过南闯过北的黑云长剑队亲兵,不吭一声上前,提着齐眉棍就是一通乱砸,这些侍卫虽说也本事挺强,可却都不是对手,没一会就打的抱头鼠窜,很快就全被打倒。
然后牛皮筋捆手,被赶着出了东宫。
有了李泰这个出头之鸟被打之后,楚王李宽、汉王李恪、燕王李佑等纷纷老实了,全都被惊的跟只鸡一样,老实的站在门前,再不敢炸刺半句。
而太子承乾,这刻却很不厚道的发出了笑声。
秦琅循声望来,承乾赶紧崩住,然后继续站在那里眺望红日。
所有人的侍卫随从,都被赶离了崇贤馆,赶到了东宫门外。
宫门外,三十六名崇贤馆正生,就都跟失去了母鸡护翼的小鸡崽子一样,老老实实缩着脖颈站门外。
唯有小胖子李泰七个不服,八个不岔,自武德四年他被过继给卫王玄霸为嗣后,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亏?
太上皇宠他,皇帝宠他。
都快被宠上天了。
如今居然被秦三郎给如此羞辱,岂有此理。
秦琅不但罚这些皇子王子公子们的站,还把那些陪读的学生们叫来围观。
褚遂良等直学士们站的远远的,根本不敢过来。
“这个秦三郎,也太大胆了。”褚遂良暗暗心惊。
有人道,“得赶紧禀报陛下。”
“还是先去请李詹事过来!”
······· hf();
第158章 养不教,父之过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显德殿。
正在早朝的皇帝李世民被殿内少监王闿传递了一个消息,听完消息后,李世民怔怔出神许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秦琅绑架卫王?不许太子等崇贤馆学生入馆?还殴打学生们的侍卫随从?秦琅他要做什么?他要造反么?”皇帝龙眼圆睁,气的直吹胡子。
卫王李泰,因为两岁就被他过继给了三弟玄霸为嗣,因此李世民向来觉得对这个嫡出儿子亏欠,如今他当了皇帝,自然想要把这儿子再要回来,另选他人给玄霸承嗣,平时宝贝的不得了的儿子,今天居然被秦琅给绑起来揍?
皇帝的眼中已经迸出杀气。
殿中少监战战兢兢的答道,“据说秦馆主昨日就定下规矩,崇贤馆学生须于五更五点前到馆,否则就是迟到,不许入馆。今日太子殿下和卫王等馆生皆迟到,因此被拒馆外,卫王派侍卫去撞门,言语中与秦馆主冲撞起来,结果就被秦馆主下令绑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李世民怒气冲天,“卫王才七岁而已,他也下的去手。”
“秦琅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对待太子诸王等?”
“来人,传旨,派千牛备身把这小子给朕拿下,押来殿上问罪!”
早朝还没结束,虽说早朝只是个例行仪式,并不商议什么事务,可参会的常参官也有二百余人,宰相们就坐在皇帝玉墀之下的香案前,离皇帝并不远,皇帝的声音他们还是听到了。
秘书丞、参知政事魏征很不客气的问话,“请问陛下,发生何事?”
李世民一脸不快,“臣子冲撞太子,绑架亲王,魏征,你说该当何罪!”
魏征举着玉笏,“臣不清楚事情经过,无法判断。”
“你就说臣子冲撞太子,绑架亲王是何罪?”
“陛下,武德律已有规定,我唐三品以上大臣见到亲王不必下车落马行礼,亲王见宰相,须下车行礼。现在问题是,陛下所言之臣子冲撞太子绑架亲王,具体经过,这臣子是谁?”魏征道。
“你刚才不是已经听到了,明知故问,冲撞太子绑架卫王的便是秦怀良。”李世民很不满的道,秦琅虽是他欣赏的年轻俊才,可他既为帝婿,按辈份还是承乾、李泰的妹夫,现在居然敢对太子和卫王如此不尊,岂有此理?这还得了?
魏征哦的一声。
“原来陛下说的是秦琅啊,那请问这冲撞之事发生在何处?”
“崇贤馆!”
“哦,崇贤馆啊。”
“崇贤馆又如何,崇贤馆秦琅就能尊卑无序?”李世民喝问。
魏征不以为然道,“陛下,秦琅为崇贤馆学士,太子和卫王为崇学馆学生,既然事情发生在崇贤馆,那么太子和卫王便是秦琅学生,师长在学馆处罚学生,只要事出有因,便当尊重,否则在馆内,只论君臣不论师生,那还如何授业解惑?”
“臣刚才听到几句,太子卫王等迟到在先,然后卫王顶撞师长在后,秦琅这才处罚他们,臣以为秦琅不但无罪,反而当值得嘉奖。只有这样的师长,才能教出好学生。”
李世民依然不服。
刚经历了玄武门之变后,他现在十分在意身份,尤其是担忧众人不服,承乾是他的太子,卫王是他宠爱的亲王,若是大臣对他们无礼,那也会有损他的威严。
“秦琅就算是崇学馆学士,是诸王之师,但也是朝廷臣子,论品级,诸王位阶远在秦琅之上,就算教授亲王,可也该有个度,绑架亲王?罚站太子?过!”
“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秦琅在昨日就已经先晓谕馆规,声明不得迟到,今日太子与诸王等学生依然迟到,秦琅因之处罚,如何能算过?如果他昨日未宣布馆规,今日处罚,那才叫不教而诛,现在只是太子诸王违犯馆规而已。”
不管李世民如何恼怒,可魏征却依然口水四溅,非说秦琅不但无罪,反而当赏。
气的李世民脸都红了。
“玄龄、克明,你们两个来评评理,究竟朕和魏征谁对谁错?”李世民找帮手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早听明白了事情前因后果,惊讶于秦琅的胆大,但也佩服魏征的刚直,斟酌之后,房玄龄道,“臣以为今日之事本是一件小事,太子和卫王虽迟到,但毕竟是第一次,卫王言语对秦琅有些冲撞,但毕竟年轻,秦琅身为馆主,虽有处罚学生之权,但明显处置过于严厉了一点。”
“臣以为,可派人去传口谕,对迟到的太子、诸王等稍做训斥,然后也对过于严苛的秦琅给予劝说,然后让太子与诸王入馆上课,以后都多加注意便好。”
房玄龄明显是个和稀泥的,看出皇帝特别宠爱太子与卫王等。
李世民心情好多了。
结果魏征不服。
冲着房玄龄一通口水飞溅,喷他身为宰相,却无原则立场,还说礼不可废,要是今天开了坏头,那今后秦琅这个馆主还有何权威?将来哪个学生还会再敬重师长?
今日无师,他日岂不就无君?
这话刺痛了李世民。
他一甩袖子,早朝不开了,他命百官随他前往崇学馆,一探究竟。
皇帝气呼呼的解散朝会,带着百官赶往崇贤馆,因为崇贤馆就设在东宫之内,距离显德殿倒也不远。
不过等皇帝来到崇贤馆前的崇贤门外时,却发现白发苍苍的太子少保、太子詹事、崇贤馆学士李纲居然在门前。
一张青席铺在门前,八十多岁的李纲一袭儒袍,席地而坐。
李世民不由的停下脚步,欲上前扶起李纲。
李纲抬头问,“陛下可是因为小秦学士处罚太子与卫王等而来?”
“朕确实为此事而来。”
“那请陛下返回!”
李世民愣住。
“李老何出此言?”
“陛下若不欲崇贤馆新开便废,便请回吧。”
李世民站在那里不动,李纲却也丝毫不让,君臣两个顶牛。
可是李纲毕竟三朝太子之师,八十多岁的年纪,一代名儒,向来刚正不阿,名震朝野,李世民正是尊他的名,才请他为承乾之师,让他做崇贤馆学士,现在总不能对这位李老怎么样。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跟随的众臣,也不敢这个时候多嘴。
许久。
李纲缓缓开口,“刚才我在詹事府,褚直学士来找我,说崇贤馆出了事,让我来处置。我到后,秦琅拜见,他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到现在还一直在思索。”
能够让李纲这样的大儒都思索许久的话,看来不简单。
李世民也不由的好奇起来。
“不知秦三郎又对李老说了什么诡辨之辞?”
“不是诡辩之辞,而是至理大道也。”
李纲缓缓的将秦琅刚才说给他的那段话吟诵出来,抑扬顿挫,“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那边魏征听到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的时候,直接拍起了巴掌。
“好,说的好,想不到秦琅居然还能说出如此名言,当初见过秦琅做的几首诗,觉得颇有才名,但与今日这些一比,小巫见大巫也。就凭这几句,他做崇贤馆主绰绰有余也。”
李世民虽说是马上君王,但文学修养还不错的,岂会听不懂这段话的意思?
那边李纲感叹着道,“秦琅说的好啊,人出生之初,禀性本身都是善良的,如同一张白纸,天性也都差不多,只是后天所处的环境不同和所受的教育不同,彼此的习性才慢慢形成了巨大的差别。”
“如果不好好的教育,善良的本性就会变坏,为了使人不变坏,最重要的方法就是专心一致的教育好孩子。想春秋之时,孟子的母亲,曾三次搬家,只为让孟子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孟子不肯好好学习,孟母就折断了织布的机杼来教育孟子。”
“做父母的,仅仅只是供养儿女吃穿,而不好好教育,这是父母的过错,绝算不上合格的父母。而仅仅只是教授课业,而不严格要求,便是做老师的懒惰不是。”
“陛下,你觉得小秦学士这些话对吗?”
李世民面对李纲的发问,无言以对。
他能说不对吗,不能,因为秦琅这些话说的太有道理了,尤其是还拿出了儒家先贤孟子的故事来举例。
“陛下,今日你若跨过此门去找秦琅问罪,那么便不是父子之爱,而是在毒害太子与诸王,是害了他们。今日陛下若过此门,臣李纲只能与小秦学士一起请辞!”
李世民沉默良久。
魏征却在那道,“敢问李老,刚才这些可还有后续?我感觉这些三字一句,言简意赅,好像是专做来教导启蒙孩童学生的。”
李纲答道,“我也这样问了小秦学士,他说这是他接任崇贤馆学士后,正琢磨的一篇启蒙文章,名叫三字经,尚未成篇。”
李世民这时终于不再沉默,他先是对着李纲躬身一礼,感谢李纲的教导劝谏,然后道,“告诉秦琅,朕等他的三字经全篇,还有,崇贤馆以后就全权交给他主持了。”
说完,皇帝转身。
走了几步,又回头。
“传朕旨意,从今起,不论是太子还是诸王,不仅在崇贤馆内要礼拜老师,便是在馆外遇到,也须下车落马行礼。”
“秦琅用心教授,朕心甚慰,特赏赐秦琅绢千匹,蜀中益州黄麻纸千贴。”
“卫王泰罚俸一年。”
“太子、卫王今日当值侍卫随从,皆杖责二十。”
说完,李世民带着百官又离开了崇贤馆。 hf();
第159章 一时装逼一时爽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崇贤门内,馆前。
李泰扭动着肥胖的身子,眼睛喷火一般盯着秦琅。
太子承乾依然抬头望天欣赏着旭日东升,长孙祥房遗爱杜荷等一干宰相王公子弟,则带着几分兴灾乐祸的心思站那罚站。
秦琅坐在小马札上,继续喝着茶。
裴行俭、李谦、李存孝等几十个陪读的则每人取了坐席,铺在门内青石板上。
秦琅看似淡定无比,其实内心慌的一批。
他承认自己刚才对承乾、李泰等人的强硬,其实是装出来的,一是想看下能不能借此甩脱了这差事,若是不能甩脱,那也想借机立个规矩,免的以后一群皇子王公子难以管教。
可当李纲来过,并对他的行为很赞赏,并亲自去堵崇贤门的时候,秦琅就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演过了,更不该对李纲提三字经,现在好了,李纲认为他是个很正直又有才学的年轻人,堪为师表,甚至愿意为他豁出老脸去,秦琅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此时很期盼李世民出现,希望李世民大骂他一顿,甚至是给他些处罚,比如免官夺职,甚至去关他几天啥的都好啊。
可等了大半天,也没点动静。
难不成李纲面子这么大?
褚遂良出现了,他一脸古怪的来到秦琅面前。
“陛下来了,又走了,还赐你千匹绢,一千贴黄麻纸。”说这话时,褚遂良很羡慕,一千贴黄麻纸,可远比千匹绢贵。大唐的书贵,纸也贵。
成都麻纸冠绝天下,浣花溪边,集中了上百家造纸坊,蜀纸是皇家贡品,更是朝廷的专用公务纸。此时纸类有麻纸、皮纸、竹纸、草纸、还魂纸等,其中麻纸中又有黄麻纸、白麻纸、桑麻纸、麻纹纸等。
黄麻纸最为上等,产量也少,一纸难求。
对于好书法的褚遂良来说,一千贴黄麻纸,足足五千张,太让人羡慕了。
麻纸空隙多,有利于墨汁的渗透,容易书写,纸质强韧,还利于保存。
普通的白纸一贴五十张,都最少五十钱,这种上等的黄麻纸,就更贵了。
秦琅却没在意这些黄麻纸,五千张黄麻纸也许在褚遂良眼里不得了,可他又不是那种好书画好书籍之人。
他听完李纲是如何劝走皇帝后,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气。
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让你装逼让你装逼,这下装砸了。现在看来崇贤馆学士不但甩不脱了,而且还被李世民认为做的非常优秀了。
他瞧了眼还在那里瞪着自己的小胖子李泰,无语问青天啊。
自己明明是将门子弟,不学无术啊,现在却坐死了这个东宫小学的校长位置了,造孽啊。
秦琅起身,走到李泰面前。
“是不是陛下来了,还不赶紧放了孤!”李泰大声道。
看着这跋扈模样,秦琅冷哼了一声,“褚直学士,你来宣布一下陛下的谕旨!”
当褚遂良宣读皇帝的旨意后,李泰的嚣张不见了,只剩下了恐惧不安,脸都白了。
小样,跟我得瑟。
“给卫王泰解开!”
亲兵上前,解开卫王李泰手中的绳索。
“太子殿下,卫王殿下,还有诸位皇子、王子、公子们。”
秦琅目光扫过三十六名天子娇之。
“给我站好,列队整齐,五个一排,继续罚站,我没说解散,不许结束。”
承乾和李泰都被罚俸,还被口谕训斥,其余本来还想看热闹的王子公子们,一个个都蔫了,甚至有些畏惧的脸色发白。
说到底,也不过是群七八岁的孩童而已,当他们身边的侍卫随从都被赶走,而他们侍为依仗的家世身份也不管用的时候,于是他们开始害怕了。
秦琅懒得再理会这些人,今天倒是无意中立威了。
他转身面对着另外几十个学生,这些人家世身份就差远了,虽然也有一些是走秦琅后门进来的勋戚子弟,但也有一些士庶子弟代表,相比起来,他们就要老实的多。看到连太子都被罚站,卫王都被绑,哪个还敢不听话。
“大家都介绍下自己,李存孝,你先来。”
李存孝起身上前,来到秦琅身边,先毕恭毕敬的对秦琅行了一礼,然后再面向同学们,也对同学们躬身一礼。
“我叫李存孝,家住平康坊,祖籍河东太原,今年七岁,我会骑马,喜欢射箭,还会弹六弦琴,今后请同学们多关照。”
说完,又躬身一礼,表现的谦谦君子风度。
秦琅满意的对他点头,让他回到座位。
“裴行俭,你来。”
“大家好,我叫裴行俭,绛州闻喜人,我是河东闻喜裴氏中眷房子弟,曾祖、家祖皆仕北周,家父讳上仁下基,前朝左光禄大夫,大将军,家兄行俨,前朝万人敌猛将。现住亲仁坊,在邦必闻,国朝名将的平章事、秦左卫是我义父,馆主秦学士是我义兄。”
秦琅崩着脸,“让你自我介绍,是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现住哪里,有什么爱好等等,没有让你显摆家世,父辈再大的勋绩,那也是父辈的,不是你的,明白吗?”
裴行俭被训的低下脑袋,连称不敢。
“回去写一篇检讨,态度得诚恳,字数不得少于五百字,明天上课前交给我检查,通过后还要在课间向全馆同学们朗读。”
“是,义兄。”
“这里是崇贤馆,叫我秦学士,或馆主,也可以叫校长,老师,但不得叫义兄。”
“是,老师。”
有了李存孝和裴行俭这两个代表,其它学生们倒也明白这里不是炫耀身世的地方,就算炫,你能炫的过门外的太子等人?
大家依次上前,很老实的自我介绍。
总共七十二名陪读生,基本上都是有来头的,虽比不得那三十六个不是皇子就是宰相王公子弟,但也多是士族名门或是边地豪强子弟了。
“存孝,你过来。”
李存孝被秦琅再次叫了上来,秦琅指着他道,“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崇贤馆学生,李存孝就是你们的班长了,看到他身上的衣着打扮了没有?回去后,让你们家里照这样准备一套行头,一套月白麻衣,一双青布鞋,然后再准备一个书包,另备一个水壶,文房四宝备好,其余多余的东西都不要带来,你们小小年纪,没必要配什么蹀躞带,更没必要带什么钱袋金银,仆役随从也只能送到东宫门口,不得进来。”
“我也不管你们是七岁还是十岁,总之你们都还是少年,因此这头发也要统一,总角聚两髦,头发洗干净,梳理成角便好。”
“上学日,早上五更五点前到馆点名,不得迟到,至日落放学散馆归家,中间不得出馆门,早饭、午饭皆在馆中食堂用餐,不得外带食物点心。”
“我现在给你们每个人一块学牌,你们佩在腰上,上面有你们的学号,名字,以后出入都要凭牌,用餐时也要凭牌,就算你上课时要如厕,也得举牌报告。”
·······
承乾和李泰、李宽、李恪、李佑五兄弟,与其它一群王公子弟排成一个方阵站在外面继续晒太阳,看着秦琅就在大门内给那些陪读训话,听着那些人自我介绍,甚至让他们展示点才艺,有人打拳有人背诗,有人弹琴的,还真让人有几分羡慕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也很想加入到那边去。
十八位直学士们都站的远远的殿廊下观看这一幕,秦琅这位馆长开学第一天,就弄的鸡飞狗跳的,结果却出人意料的还被李老称赞,还得陛下赏赐,这谁能料到呢。
其实很多人心里对秦琅是不服的,虽说崇贤馆十八直学士不论是名望还是官职,都不是能跟弘文馆十八学士比的,可好歹这些人也都是名儒大家,褚遂良这样的还算是年轻资历轻的了,秦琅一个十六岁学生成了他们的馆主,他们当然是不太服气的。
本以为今天闹这一出,秦琅得走人呢。
褚遂良心里老惦记着那些纸,一千贴就是五千张,全是黄麻纸啊,这要是给自己,这得用多久。
听着同事们的议论,褚遂良倒想开了。
“你们别看秦馆主年轻,可你看他现在不是轻松的把太子等学生全都弄的服服贴贴了?以后啊,我们教课也要轻松多了。”
“这倒真是。”
也有人依然不服气,认为秦琅作风武断,对于这些年幼的学生们,哪能这样粗暴呢。
那边太子等三十六名学生一直在罚站,而另一边那七十二名陪读书倒是在那里玩游戏不亦乐乎。
转眼间便一个时辰过去了。
秦琅看看时间,该吃早饭了。
于是拍拍巴掌。
“所有人集合。”
他对承乾招了招手,“太子带大家也过来集合。”
承乾松口气,终于结束这该死的罚站了,腿都站酸了。
一群天之娇子赶紧过来。
“到早餐时间了,大家排好队,去食堂用早餐,我在这里宣布一下食堂用餐规矩,一,食不言,二,不许挑食浪费,打的饭菜必须吃完,三,吃完饭自己清洗餐具碗筷,打扫餐桌餐厅。”
“因为今天早上甲班学生们全部迟到,因此今天的餐桌餐厅,由甲班同学一起负责打扫清理。”
“好,现在排队去食堂用餐!” hf();
第160章 熬鹰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大唐很多衙门都有食堂,一般是给官员们准备午餐之用的,这顿工作餐也被称为廨食,是官府负责费用的,也算是官员们的一项福利。
皇帝也会给议事的宰相们准备工作餐,一般称为堂食,廊下食,规格挺高,菜式丰盛,除了宰相,一般官员是不敢吃这种廊下食的。
衙门里的廨食,其实也是一种餐会,每天午餐时,衙门各部门齐聚一堂,这个时候可以趁机汇报总结工作,分派任务等。
崇贤馆因为是新设,食堂也是全新的。
不过既然是太子的学习用餐之地,当然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今天第一餐午餐,吃的就很讲究,菜式丰盛,有荤有索,有面食也有米饭,还有稀饭、煎饼等,甚至奶酪、浆水也有。
秦琅看了眼后,很不满意。
也太过丰盛了,这样如何能够让这些皇子公子们体验到生活的艰辛呢。
“全撤了,今天第一顿饭,就吃油茶,配一碗料包冲汤。”
负责食堂的厨师一脸为难,他为了今天这顿午餐,可是费尽心思,恨不得做出国宴标准来,谁料馆主一来嫌太丰盛。
“油茶?是现在外面给灾民们吃的那种炒面吗?”胖厨子问。
“没错,就是那种,就灾民们吃的早普通的那一种,不能是东西市卖的其它款式的,料包也得是最普通的。”秦琅答道。
“可是,可是据小的所知,那救济灾民的油茶,相当难吃。本身就是用杂粮甚至掺了糠麸啊,就算拿热水冲,也难以下咽,还不易消化。那个料包,听说里面都是些什么贝壳田螺甚至是虫子鱼骨粉,青粉包也都是用野草蔬菜磨的粉,能给这些贵人吃吗?”
“有何不能?灾民能吃,贵人们就不能吃了?陛下让他们来这里进学,不是让他们来享福的,是让他们来学道理明经义懂世事的,这第一顿饭,就是要让他们体验下民间疾苦,百姓辛酸,知道外面的百姓,并不是整天大鱼大肉,五味佳肴的。”
“小的实在不敢。”
秦琅冷冷的瞧着这厨子,“你若是不敢,那我现在就开革了你,我换个人上。”
胖厨子一脸为难,可最后见饭碗都要不保,只好狠下心来应下。
临时去平康坊秦家取来了灾民吃的油茶、料包,烧开的开水冲泡搅拌几下,然后便完成了,一点油腥味都没,甚至不论品相形状还是颜色,都非常的一般。
秦琅不仅把学生们的午餐撤了,改成了这些,连学士、直学士以及其它属官吏员们的,也全改成这个了。
几名直学士看着自己碗里的这玩意,实在没有半点食欲。一般来说,衙门食堂里的廨食还是不错的,甚至有人还会捎带点回家给妻儿吃。
“小秦学士,这能吃吗?”
秦琅瞧着这位白胡子老儒,“杨老,这怎么不能吃呢,之前长安城内百姓城外灾民,好多吃这个呢,都说是抗灾充饥的宝物,物美价廉,易饱耐饥,吃了后还能筋骨壮力气强精神好呢。”
承乾带头,排队进食堂,来到打餐处。
把碗伸过去,结果看到一陀黄糊糊,不由的直皱眉。
卫王李泰更是不满,“这玩意能吃吗?秦琅不会是贪污学馆钱财,克扣我等餐钱吧?”
李纲一身白袍进来,听到喧闹皱眉。
“三郎,这是怎么回事?”
秦琅简单一说。
李纲看了看那些糊糊,然后道,“给我来一份。”
姓杨的直学士赶紧道,“李少保你可不能吃这个,我之前还见食堂准备了丰盛的饭食,赶紧让厨子取来。
可李纲根本不领情。
“老夫觉得小秦学士说的对,咱们这里是学馆,除了教授经义知识,也得教学子们体验民间疾苦,不能教出一些五谷不分,韭菜麦苗都搞不清的学生来。”
李纲带头打了一碗油茶,然后选了份青粉料包汤,端到一边餐桌坐下开始吃。
老学士都如此了,那些直学士等馆中官员虽不满,也只好硬着头皮也各打了份。
秦琅自己也打了份,然后走到李纲身边坐下。
虽说眼下会餐时间,但大家却都还是按照官职地位选座,并没有谁冒失乱来。
学生和老师官员们更是泾渭分明。
李纲吃了几口,对秦琅道,“没想象中那么难吃,味道还可以。”说着,他还特意询问了一下其中包含的材料,秦琅倒是如实告之。
“按这样说,倒也都是些五谷杂粮等,医家角度来讲,确实有益身体。”
“李老学识渊博,其实饮食一块,最关键的是营养均衡,否则偏食就会造成营养偏面,容易生病,比如食过精,食过味,食过腻,最容易发胖,得消渴症、脑卒中、风疾等。而如果只食素,也容易引发很多健康问题,所以最好的饮食方式还是营养全面,荤素搭配,尤其是不要暴饮暴食,过度进食,不然就超出身体所需,反成为身体的额外负担了。”
秦琅说的这些,其实在后世那都是健康常识了,但放在这个时代,却还是很领先的。李纲这样八十多岁的大儒,肯定也是懂一些保健知识的,否则也活不到这年纪,他果然对秦琅的话深以为然。
“饭食七分饱,穿衣三分寒,说的正是如此,想不到怀良你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对这些也如此精通,看来,果然是天纵之才,之前你的三字经也是令陛下极为赞叹呢,你有时间可要加紧琢磨一下,早日完篇,到时正好拿来做为馆中教材。”
李纲不懂得什么蛋白质啊,微量元素啊这些东西,但也深为赞同秦琅的营养均衡原则,更同意他让那些贵人们吃点苦,让他们懂得人间疾苦,酸甜苦辣。
身边没有了侍卫、随从、承乾得亲自打餐,他端着打好的一碗油茶,一碗鱼粉,回到坐位上,对着这些东西陷入沉思之中。
另外四个兄弟李宽李恪李泰李佑,也都打回来炒面和汤。
“这玩意真能吃?”李泰长的胖胖乎乎,自然是跟平时吃的好也爱吃有关,现在看着这玩意,怎么也不像能吃的。
承乾扭头瞧了眼上首位置的李纲和秦琅,那两位一边吃着油茶,一边不时还喝两口调料汤呢,挺惬意的模样。
李泰心怀恶意的猜测,“他们吃的肯定不是这玩意,这根本不是人吃的。”
汉王李恪倒是公正的道,“我看到两位馆主打餐,确实跟我们的一样都是一个桶里打出来的。”
燕王李佑低头吸了吸鼻子,“应当能吃吧。”
楚王李宽一早起来还没吃过,刚才站了一个时辰,早饿了,实在有些忍不住,“要不试试?也许只是不好看却好吃呢。”
拿起勺子挖起一团糊糊,犹豫了几下,还是送入嘴中,结果咂巴咂巴,不由皱眉。
“真难吃。”
这是最普通版的油茶,实际上是救灾用的,在面粉、小米粉、大豆粉之外,还加入了高粱、糜子、稻子,这几样材料还全都是连壳一起碾并不过筛子的,正宗的十足五谷杂粮,什么坚果啊细盐啊,都没有,只有粗盐,牛骨髓油、羊尾油这些好油也没,用的是猪油。
因此最后炒出来的油茶,确实很粗糙,要是冲搅的干点,那这糊糊还真有点拉嗓子难以下咽。对于灾民或普通百姓来说,在先前粮价大涨的情况下,能有这个实打实的五谷粮食吃,甚至还掺了盐在里面,那就是极好的了,还管他好不好吃,再不好吃,难道不比树皮草根要好吃,不比观音土吃了胀肚好?
李泰拿手指挖了一点点放入嘴中舔了几下,不由的感觉恶心,差点吐了。
这时李存孝手上戴了个红色袖章过来。
李泰瞧见袖章上写了值日生三个字,“何事?”
“食堂规定,不得浪费粮食,必须光碗行动,每个人打的餐必须吃完。”
李泰看着碗里的这玩意,恼怒的冲着李存孝道,“你是谁家的?报出你阿爷名字来。”
李存孝道,“馆主不让学生们在馆里打父祖家族旗号。”
“现在孤问你,你回答就是。”
李存孝便答道,“我阿爷就是秦馆主。”
李泰一愣。
承乾几个也都愣了。
“秦琅还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我是阿爷义子。”
······
一刻钟后,秦琅和李纲都吃完了一碗油茶,李纲甚至还去打了半碗,这次特意冲稀了点,并且在喝完一小碗青粉汤后,又来了小碗鱼粉汤。
尝完后,还跟秦琅说,这鱼骨粉汤其实还不错。青粉汤甚至能当茶叶喝了。
等送走老学士,秦琅巡视餐厅,发现教职工们也吃的愁眉苦脸的,而学生们更是基本上没动几下筷子。
“三刻钟内必须用餐完毕,剩餐浪费的,罚打扫茅厕,中午留着你们继续吃。今天光碗不剩的,中午可享用正常的午餐。”
秦琅话一出,哀声一片。
可有了早上的前车之鉴,连小胖子卫王李泰,也不敢再公然对抗秦琅了,于是一个个只得对着那碗面糊糊捏着鼻子吞咽了。
“值日生李存孝,你来负责检查每个人的餐具,若是碗中还有剩余,不许下桌。记下名字,罚扫茅厕。”
这话一出,李泰赶紧把碗端起来,闭着眼睛伸出舌把碗舔干净。
看着这些家伙的模样,秦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也。
东宫,丽正殿。
李世民结束议事,回到后殿,他招来殿中少监王闿,向他打听崇贤馆今日的情况。
等听完,李世民面色有些难看。
“秦琅让太子他们吃的油茶和料粉,你可有带来?”
“臣要了几份过来。”
“拿上来,朕也要试试。”
结果等王闿把炒面和料粉冲开后,李世民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简直是难以下咽啊。
“这个秦怀良,简直是乱弹琴!”
赶到的皇后长孙氏在试吃过后,又详细询问了配料后,反倒是赞扬有加,“陛下,臣妾倒以为怀良做的没错,崇贤馆这第一课啊,还上的真是极好,先立规矩,再让他们体验下疾苦,忆甚远思甜,陛下选三郎做崇贤馆学士,真没选错人呢。”
“可这玩意也太难吃了。”
“臣妾听闻,之前突厥兵临渭水,长安城下聚集大量灾民,秦家这油茶料粉可是深受灾民喜欢,救济了许多灾民呢。”
“是吗?那朕再试试!”李民民听了,硬着头皮继续试吃,可吃了两口,还是觉得难以下咽。
倒是长孙皇后,端着碗油茶,倒是品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hf();
第161章 试玉要烧三日满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又到午餐时间,承乾他们却有些畏惧食堂了,李泰打报告说肠胃不适,午餐不想吃。
结果秦琅叫来馆内的医生给他一番检查,得出并无不适之处,于是被秦琅直接拎出教室,强令到食堂排队打饭用餐。
原本以为中午又是那难以下咽的玩意儿,谁知中午换餐了。
小米粥、蒸饼,藠头炒鸡蛋,水煮羊肉,一个菘菜汤。
很简单的几样饭菜,任学生自选,但对于早上经历了一顿难忘黑料理的他们来说,这平时极普通的饭菜,现在却简直跟珍肴一样啊。
“水煮羊肉,我要水煮羊肉!”刚才还说肚子痛吃不下的李泰,这会却精神焕发,指着那桶水煮羊肉大叫不止。
同样胖胖的厨子看到小胖子李泰,好感油然而生,勺子一舀便挖了满满一勺,几乎全是羊肉,还没什么骨头。
“再来点。”
“殿下,秦馆主说每人只能打一勺先吃,若是不够,吃完可再添。”
大口喝粥,大口吃白面馒头,大口吃水煮羊肉,食堂里没有人说话,但进食的声音却很响亮,早上那餐吃的还不如没吃,每个人都觉得胃受了委屈,这会正奋力补偿呢。
褚遂良啃着一块羊骨,都快泪流满面了。
李纲喝着小米粥,就着藠头炒鸡子,吃相优雅。
“三郎,你对于馆里的课程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吗?”李纲问,今天一上午,秦琅并没有让直学士们开始正式教课,第一堂课是班会课,让学生们自我介绍,和展示才艺。然后第二堂课则是分班,排座位,不是按家族父亲的地位,而是按学生的身高。
崇贤馆原定的课程表,秦琅看过,李世民钦定的,其实就是九经和六艺,九经便是朝廷科举考试时定下的儒家九本经典,前朝炀帝杨广时以明经科取士,定下九本儒家经书为考试书,唐承隋制,依然不变。
这九经便是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连同《易经》《书》《诗经》,合称九经。
六艺则是出自周礼,君子六艺,六种技能,礼、乐、射、御、书、数。
一直以来,古代贵族子弟受的教育其实大抵如此,以习儒经为主,并习练一些技艺。比如眼下大唐最高学府,国子监,下面就有好几个学院,如国子学、太学、四门学,还有算学、书学、律学,则是更加高级的专科,培养一些精通算数、法律、文字方面的人才。
而数百年来的那些士族门阀,长盛不衰一大重要原因,是他们有着强大的家学,比如荥阳郑氏、范阳卢氏等,他们的家学其实也主要是儒经,每家都会擅长儒家各经中的一两门,是其中专家级的成就,并代代相传,轻易不外传,并往往形成了经学领域中的一个新的学派分枝。
李纲发现秦琅似乎另有打算。
“李老,我接到陛下授任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崇贤馆设立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教授太子学业。”
“教授学业,看似简单,却绝非易事啊。仅仅九经六礼,我以为不够。”
儒家经典多之又多,自然不止九经,其实历代尊崇的经学也是一直变化的,比如宋朝开始,四书五经的地位不断升高,但在隋唐之时,四书却还没有进入顶级经学之列。
另一方面,隋唐时的九经,跟宋明时代的经学,就算同是易经诗经,其实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学经,不仅要学原经,还要学各时期圣人大贤们的解读注释版本。千百年的流传,导致各时代的经书原本都不一样,更别说各种注释版本层出不穷,释意完全不同了。
当然,对秦琅来说,这其实都是旁枝细节,在他看来,现在的这九经,其实就是类似于哲学啊历史啊文学这几个方面的内容。
也就是儒家常讲的经、道,儒家向来是重道轻术的,讲思想讲道理讲境界,就是不讲技术不讲科学。
承乾才八岁,之前已经开过蒙了,但现在算是正式进学,要开始习经。
秦琅却觉得,未来的皇太子,一来就研究经书,并不是很合适。当然也不是说不能学,只是说得慢慢来,比如开始先学点九经节选啊是可以的,但不能专注于此,你得再学些其它的。
毕竟太子可是未来国君,又不是要成为一个经学专家。
后世小学都讲究素质教育了。
秦琅也不知道该教些什么,但也认为应当教孩子们的是学习的方法,思维的方式,年纪小的时候,就应当教杂一些,不能一来就搞专科研究。
不管是九经也好,还是四书五经,没必要深究硬学,就好比秦琅后世时反对什么小学奥数之类的一样。
“我觉得九经的课程安排过多,六艺的安排过少,另外九经六艺之外,我觉得应当再添加一些课程。”
李纲倒没为年轻人的大胆想法而惊讶,似乎这位小秦学士做什么,他都已经不会奇怪了。
“那你觉得应当增加一些什么课程呢?”
“暂时没想好,但我觉得若是能增加一门实践课不错。我认为,不能只是单一的知识传授方式,应当有多样化的实践学习,如探究,调查、访问、操作、服务、劳动等等,要强调学生的动手能力,强调亲历和体验。”
李纲侧耳聆听,认真思考。
“比如说今天大家午餐吃了这几样饭菜,我们可以教授学生们对粟谷、小麦、稻谷的认知、了解,带他们去麦田谷地,去了解庄稼的耕种,作物的生长,甚至是去看谷麦是如何碾磨加工,甚至是让他们参观饭菜的烹制过程等,也可以让学生做些庄稼的标本,让他们写一些观察心得。”
“学生们学习六艺,学骑马学射箭学驾车,我们在此之余,也可以带他们了解马的种类,马的习性,马的喂养驯养方式,甚至是如何养马等,弓箭是如何打造出来的,马车是如何制作的········”
李纲点了点头,他听明白了秦琅想要表达的意思。
“李老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希望这些孩子从小就只学习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我想让他们更接地气一些,不与社会脱节,让他们知道一粒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明白一件衣服是怎么来的,明白普通的一天是如何过的,而不仅仅是学习儒经,他们也应当知道货殖,知道经济,了解民生等等。”
“这些学生们个个天之娇子,太子将来会成为皇帝,那些王公子弟也会成为高官贵族,我不希望将来我的这些学生中,会有人跟晋惠帝一样,问出灾民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来。”
“学史使人明智,学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经学使人庄重·······这些孩子将来会是大唐栋梁,所以更应当成为一个全面的人。”
李纲想了想道,“三郎你想问题很特别,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方向去,这是好事,你可以好好琢磨思索一下。不过明日开始,可就要正式上课学经习艺了,这个可不能耽误。”
秦琅点了点头。
“学生明白,明日早餐,我打算继续如今早一样吃油茶面、料粉汤,李公当不会反对吧?”
李纲笑笑,“多吃点五谷杂粮,对身体有好处,尤其是这些小孩子,身体更应当多吸收多适应,总之学馆我就交给你了,我还得管着詹事府那一块,不过以后早中饭我都会来你这食堂用餐的,而且我打算让太子一府二坊三寺六率诸部都来你这食堂用餐,你不反对吧?”
秦琅赶紧拒绝。
“李老你一人来当然没问题,若大家都来,这东宫属官可是上千人,我这哪招待的了,还会影响到馆生们。”
“也是,那就让他们自在本衙会食。”
秦琅回到自己的后殿办公室,这里也是崇贤馆图书馆,藏有不少秘籍图书,秦琅拿着李世民的那个课程表,看了许久后,最后提笔在上面添加起来。
早上五更五点,点名,早操,奏秦王破阵乐,升大唐皇旗。
然后是早自习,诵经课,再一节讲经课。
接着吃早餐,早餐改为标准版油茶面和鱼骨粉汤,再配两个鸡蛋。
上午的课以经、算、书、乐为主,下午则习射、骑、御。
想了想,秦琅又提笔在课程一侧写下自然地理,社会实践、天文物理这三门课程。
丽正殿,李世民结束一天的政务之后,好不容易轻松一点。
承乾五兄弟背着书包回来,把馆主秦琅的要求告之长孙皇后。
“只能穿月白麻衣着布鞋?不得带护卫随从入馆?”
“这是老师修订的课程表,说让交给家长过目。”
李世民接过,发现自己定下的课程外,秦琅又加了不少,什么天文物理,社会实践,自然地理的。
甚至还有一门体育课,包含了射箭、骑马、驾车,除这三项外,居然还添列了马球、蹴鞠、游泳、攀岩、跑步、步打球(锤丸高尔夫)、木射(保龄球),角力(摔跤),围棋、拔河,跳远,投标枪,掷铁球等。
李世民有些发愣。
怎么这个体育课,居然有这么多项目?
还有那个音乐课程,似乎排的也有点多啊,这么一来,九经的课程已经不足一半了啊。
李世民开始怀疑秦琅是不是又在瞎折腾了。
结果长孙皇后劝说道,“崇贤馆有李老坐镇,既然他都没作声,那陛下何不暂观其变,拭目以待呢?”
“试玉要烧三日满啊,何不再等等。”长孙皇后不看其它,仅看今天承乾、青雀五兄弟回来后老实多了,便觉得秦琅这个馆主的折腾或许有好处,值得再看看。
“好吧,那朕就再等等看,倒要看看他秦三郎究竟能折腾出个什么样子来。” hf();
第162章 发家致富程大郎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上皇派人来到平康坊,召秦琅去打麻将。自从秦琅献麻将后,太上皇就沉迷上瘾,每日都要搓上个几圈,还不时的召老臣裴寂、封德彝等前去。
这些举动,引得新皇心腹们猜忌,长孙无忌房玄龄等纷纷密奏皇帝,说太上皇这是借机往来心腹,要小心提防。
突厥大军才刚撤去,这个时候若是再宫廷生变,可就麻烦。
李世民于是加强了太极宫宿卫,出入只能经由玄武门,而玄武门重重守卫,裴寂等再想轻易出入太极宫,就算有太上皇的手令也轻易不得行了。
李渊找不到老伙计找牌,于是便发脾气,跟嫔妃宫人们打太没意思,没有人敢真赢太上皇的钱,不像裴寂等老臣,就算输那也输的有技术,而秦琅更是敢公然赢太上皇钱的人。
太上皇叫秦琅去打牌,还点名要秦琅带上程处默,并让秦琅再邀个搭子去。
程处默对于去陪太上皇打牌很积极,每次跟秦琅陪太上皇打牌不管输赢都有好处得,输了是皇帝或太上皇的,赢了是自己的,打几次牌,他赢的跟赏赐的加起来都有一千多贯,这让他在渭北成功置办了一个田庄,虽然也就个小庄子,可这是他程处默私人名下的产业,个人小金库,对于才不满二十的程家大郎来说,有了这个小庄子小金库后,自己今后可就自由多了,不必处处受家里管制。
程处默今天正好不当值,一听说去打牌,马上就赶到了平康坊,“谢谢兄弟记得哥哥呢,一会赢了钱,哥哥分你一份。”
秦琅很鄙夷程处默,牌技臭的很,估计太上皇就是看中他牌技臭才让叫他的。
“三郎,这个你收下。”
说着程大郎居然掏出一张纸来。
“这啥?”
秦琅打量,发现这是一张质地很好的麻纸,上面写着西市街东沈铺几个字,后面又还有一行字,程大郎存钱三百千等小字,另外还盖了数枚印章。
“这是存帖,我在西市沈家金银铺里存了三百贯钱,你拿上这张存纸,另外还有这个印章过去,便可以支取,不过最好是十天之内去取出来,我只付到十天后的保管费,过期可是还要另交保管费的。”
“我知道你这是金银铺里的存单,我是问你这三百贯钱是什么意思?”
程处默呵呵一笑,“是这样的,你发明的这麻将牌确实挺有意思的,如今长安可是挺风行的,都以为时尚,所以呢我就找了几个往来安州交趾的象牙商人,以及一家雕刻铺子,制作象牙麻将牌,然后出售。”
说到这里,这家伙有几分得意的道,“你也知道哥哥我向来人脉宽广,哪都吃的香,因此我这象牙牌可是声名远扬,极受欢迎,虽说现在长安也有不少跟风制象牙牌的,但他们的都没有我的这程牌名气大,我这用料又足,皆是上等好料,纯正象牙牌,手感好,高档,都供不应求呢。”
按程处默说的,他自跟秦琅第一次陪太上皇打麻将后,回去便找人自制了一副,一开始是拿回去跟兄弟们练习,准备涨涨技术,好增长牌艺的,谁知道后来被程咬金发现了,一开始被揍了一顿,后来听说他跟着秦琅陪太上皇打这牌,虽输了八百金,可转眼皇帝赏赐了千金后,老程呵呵笑着没收了麻将牌,然后让他再做一副继续练习牌技。
没两天,老程又来抢走了他刚做好的牌技,说是要拿去送给老伙计们,程处默无奈之下,只好找人多订了几副,因为跟相熟的兄弟们吹嘘了几句,于是大家也想玩玩这新鲜棋牌,然后处默开始只收本钱,再后来发现求取者甚多,好多根本不熟,于是干脆便搞起了买卖。
他不过是找材料找铺子加工,但程牌的名声在长安贵族中已经打响,居然供不应求,于是居然还挺赚钱的。
“看来没少赚啊?”
秦琅看着这张三百贯的存单,程处默呵呵道,“也没赚啥,就是点零花钱,不过哥哥不是想着这牌是你发明的嘛,所以特意孝敬你来了。”
“老实说,赚了多少?”
“也没多少。”
“多少?”
“五百贯。”
“赚五百,你分我三百?”
“六百。”
“呵呵。”
“其实就八百。”
“嗯哼。”
“好吧好吧,我实话实说,总共就赚了一千贯多一点点,兄弟我还整天东奔西走的,也是点辛苦钱,要不,我再给你二百贯,不过得过段时间,我的那份八百贯我都已经拿去渭北白渠买了庄子了。”
秦琅哈哈一笑,把存单还给他,“你能想到用这个赚钱,还能赚到上千贯,这是你的本事,虽说更多是碰巧,但也是你运气嘛。你钱你赚了收下就好,真要感谢,哪天请哥哥去喝顿酒就好了,哪还能分你这钱,没名目嘛。”
程处默有些汗颜,刚才还存了点小心思,舍不得如实相告利润,谁料人家秦三郎根本瞧不上这点钱。
“三郎,这买卖算咱们兄弟一起的,二一添作五,回头我把你的那份都给你送来。”
“真没必要,兄弟之间用不着这般客气见外。你这也只是赚点零花钱而已,收好吧。”秦琅把那张存单再次塞到处默手里。
“你在沈家铺子存这三百贯钱,保管费多少?”
“千钱收五十文。”
“什么?”
秦琅都差点喊抢劫了,程处默这笔钱不过是在沈家金银铺子里存十天,居然他们不但不给利息就算了,还要收百分之五的保管费,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三百贯存十天,居然就能到手一万五千钱,这比铸钱还要快啊。
可程处默却还替那沈家铺子说话呢,“西市金银行有金银铺子一百多家,街西沈家铺子名声极大,信用良好,故此存钱到他家是最值得放心无忧的。”按老程说的,沈家铺子跟许多金银铺子一样,经营的业务主要就是金银加工,比如制作首饰啊,金银的融铸,铸成金锭金铤等,他们家的金子上打出的沈家铺子印记后,是深得信赖的,不论是成色还是重量,都绝不会错。
另外他们也会经营一些如金银铜绢的兑换、保管,甚至是放贷的业务。
但保管不但没有存款利息,还要付保管费。
有名的铺子保管费要高,但更安全些,不少商人们愿意把钱放到他们那里保管,这样既安全又方便。
可秦琅却觉得这是在抢劫。
“沈家铺子可是极有名的,他们在洛阳也还有分铺,两地存入的钱,皆可在另一地凭贴单和凭证一起支取,不过费用可就高多了,千文收取一百文费用。”
想不到沈家还已经有了异地兑取的业务了,只是这业务费真高啊,百分之十,牛。
“你赶紧去把钱取出来吧,这保管费也太高了。”
“其实我也不想存那的,可是现在做这点小买卖,往来钱帛不少,放家里又不太放心,放外面又不安全,所以只好放到金银铺里,顺便把各处收来的钱帛、金、银等在那兑一遍。”
秦琅听他说到放家里不安全的时候,马上想到程咬金抢儿子钱的场面,于是不由的笑的肚子疼,这老程家真有意思。
“听你这么一说,哥哥也都想做个买卖了。”
“三郎也想做麻将?”
秦琅不屑,那点三瓜两枣的他才没有意思呢,他看中的是这金银铺业务的吸金抢钱能力啊。
他琢磨着自己倒还真可以试着也开一家,不过不开金银铺,打制金银首饰这个就没必要去做了,要做就只做金融,吸收存款然后放贷,兼营点金银钱绢汇总什么的,等将来做大点,还可以在洛阳啊、扬州、幽州、太原、江陵等地再发展些分号,搞搞飞钱业务,玩异地兑付。
这年头存钱还要保管费,他若是敢给利息,还怕吸收不到存款吗,到时拿别人的钱来放贷,赚利息差,这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老程想拉尉迟恭家的傻儿子尉迟宝琪一起去打牌,不过秦琅没同意。尉迟宝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比程处默还过份,带他去,李渊能玩的尽兴?
秦琅先去了趟东宫,求见了李世民,禀报说太上皇传手令让他入宫陪打麻将。李世民对秦琅的请示很满意,给予了批准,还说尽量陪太上皇高兴些。
“你别总想着赢钱,你尽管输,输多少我来出。”李世民道。
“陛下,光输钱可就没意思了,太上皇也不能尽兴啊,请陛下放心,臣会把握好尺度的,定让太上皇高兴。”
李世民于是转而提起了崇贤馆,“你那什么油茶、料包真难吃。”
秦琅马上会意的表示,“臣打算调整一下,以后逢五逢十日,才在早上吃油茶和汤包,并且是改进型的营养版,只含面粉、小米、大豆和羊油,并适量添加点细盐和茴香,不含糠皮等。至于这种简单版的,只在每月初一、十五日吃,以提醒学生们的不忘根本。”
“可以,那平时吃什么?”
“平时早餐就吃小米粥、蒸饼、煮鸡子,羊肉汤等,尽量营养全面丰富均衡。”
李世民对此挺满意,“以后多注意点方式方法,青雀怎么说也是丽质兄长。”
“臣谨记!” hf();
第164章 妄揣圣意律当诛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本来说好打四圈,结果李渊兴致不减,最后硬拉着秦琅他们打了八大圈,差不多在两仪殿打了一天。
连午饭都是在两仪殿中吃的御膳,吃完了就被李渊拉着继续打。
李渊赢了哈哈大笑,输了就骂,自摸的时候牌拍的震天响,点炮后就气的扔牌,有如一个老小孩一样,可无论是长孙皇后还是秦琅,都只是微微笑着陪他,程处默则全程充当牌搭子,没什么存在感。
承乾和青雀看了会,倒是很快学会了,青雀甚至成了一个小奸细,屡屡来偷看秦琅的牌向李渊报牌,李渊也乐此不彼,倒是承乾还算忠厚点,只是老实坐李渊后面,默默的为李渊计算牌,给李渊提醒。
李渊多了两个参谋军师之后,点炮倒是少了,可自摸的次数也少了。
八大圈下来,李渊今天又输光了筹码。
今天最大的赢家依然是秦琅,一吃三。
太上皇输了八百多,长孙皇后和程处默各输了百余,秦琅独赚一千多金开元。
李渊虽然点炮放铳的时候骂骂咧咧,不过给钱的时候倒是十分痛快,召来内侍赵雍,让他取金子来。
金灿灿的开元金币被李渊一把把的抓着扔到桌上,“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下次,下次有时间再来陪朕打,下次朕一定能赢回来。”
李渊还给孙儿孙女们每人各抓了几把金开元,引的三个小家伙笑嘻嘻。
离开前,李渊把秦琅招到面前。
“我听说你小子现在是崇贤馆学士?刚听说时,我还觉得二郎乱弹琴,你小子有何资格当崇贤馆学士?不过我今早听说你在崇学馆绑青雀训承乾,还让他们吃那些灾民吃的糊糊,把这些小子一个个训的服服贴贴的,我倒觉得二郎意外选对人了。”
“臣也只是被赶鸭子上架,确实是乱弹琴而已。”
“也许吧,但你这样的崇贤馆学士,比李纲那个老不死的好多了,当初朕选李纲做大郎的老师,看中他耿直忠厚,觉得他是个正直的人。可是现在想来,当时朕错了,他确实耿直忠厚,可大郎手下也正是多了这些正直的迂腐的人,才最后连命都丢了,若是大郎手底下多点杜淹、房玄龄、长孙无忌这样狠辣的人,胜的肯定就是他了。你这小浑蛋挺好的,年轻有冲劲,无学有术,干事不按常理来,太子承乾还年幼,他身边不会缺李纲这样正直的臣子,但最缺的还是你这样的人,但愿意你能够好好教导下承乾,让我大唐的太子能够守稳储君之位吧。”
李渊一番话,有感而发,发自肺腑。
“说实话,二郎这次退突厥的方法,真是出乎朕的意料。朕原以为,他放突厥到长安城下,是要跟突厥在长安城下决战,也早认定他就算能赢,也是惨胜。大唐的江山社稷,会因此动摇,天下将又要乱起。”
“可想不到,他不费一兵不卒,就退了突厥大军。他能够九骑临渭桥,凭言语退敌,没有选择以往那样以武力以战事取胜,让人意外,结果更让人惊喜。他曾说要让我做他的见证者,现在朕确实见证到了他的第一次胜利,朕很欣慰。你告诉二郎,朕为他自豪。”
李渊最后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通过秦琅转告李世民。
“大唐朕已经交给二郎了,现在我退下来当太上皇,也没有什么想法了,只是想偶尔还能见见那些老伙计们,能跟他们下下棋打打牌弹弹琴喝喝酒,若是二郎不再让他们入宫来,那朕就真的太孤单了。”
秦琅瞧着满脸褶子的李渊,“陛下半生辛苦,如今何不干脆纵享清福,后宫佳丽三千,六宫粉黛竞艳。”
李渊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那你就让二郎给我选些佳丽美人来,朕想要各样的都挑点,什么西域波斯大胸胡姬,拂菻金发碧眼胡女,新罗婢、突厥女、高句丽女、昆伦女等等。”
秦琅想不到李渊倒是挺开放的,一下子玩的这么猛。
这是要集邮么?
“太上皇,那后宫到时岂不会有无数混血的皇子?”
李渊道,“华夷之辩千年,但血统向来不是华夷的区分条件,否则真要这样算,那我李渊建立的这大唐,就该算是鲜卑唐朝,如那北魏拓跋朝一样了。”
“太上皇教训的是。”
当秦琅送长孙皇后与太子等回到东宫后,去见了李世民,把李渊的话转告。
“太上皇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想起女色来了?”
秦琅道,“人总得有点生活方向,不管是酒气财色还是权势地位,总得有个努力的方向目标,否则就会迷茫。”
李世民一听说李渊迷茫了,赶紧道,“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不要张扬,你到镇抚司部署下任务,秘密任务,尽量满足太上皇的要求,但所有秀女必须得严格筛选。”
至于李渊想让李世民放开宫禁,多让裴寂等人入宫去陪他,李世民却还是有所担忧,他怕如长孙无忌等说的一样,李渊会借机与这些老臣谋划什么。
“怀良,裴寂这个老东西,自六月初四日以来,朕对待他不薄,给他加封司空,他一子为魏国公世子,一子封河东郡公,他一女为亲王妃,一子又尚长公主,这等恩宠,可他却始终不肯退位让贤,如今在朝堂上还总是指手划脚,甚至对朕与诸位宰相参政们的政策,总是反对阻挠。”
李世民越说越气,“朕想把这老东西赶出长安,你领镇抚司替朕好好查一查裴寂。”
秦琅心里明白,这个所谓的好好查一查,其实就是要搞裴寂了,有问题要查出问题来,没问题制造问题也要查,当然,如裴寂这样的重臣,真要查,肯定一百个问题都找的出来。
“陛下,现在查吗?裴司空可是武德第一功臣,太上皇的老伙计啊。”
“正因此,朕才要查他,朕已经受不了这老家伙的屡屡干政了。”
李世民给过裴寂机会,让他体面的退出,可现在这家伙虽然不再是宰相了,但挂着个司空衔,依然在干政,尤其他在尚书省很有影响力,有许多旧部,再加上经常出入太极宫见太上皇,这让李世民无法容忍。
他不能容忍一个已经不是宰相的武德宰相,还对新朝指手划脚。
“陛下,崇贤馆刚开学,臣怕分身乏术。”
李世民却道,“崇贤馆日常有十八直学士教学,你有什么分身乏术的,馆内日常你不在时,就交给褚遂良负责代理,再说让你办这案子,也只是让他牵头,具体事务自然有镇抚司下面的人员去办。”这个案子,李世民还是想交给心腹的秦琅来办,交给其它人不放心。
“臣请陛下示下,该从哪里着手?”秦琅见推无可推,也只好接下。
李世民吐出三个字,“刘文静!”
看来李世民确实有备而来,早就想搞裴寂了,连下手方向都选好了。
刘文静,这位可是李渊起兵之初的左膀右臂之一,与裴寂并为大唐开国宰相,但刘文静是李世民的人,而且还是亲突厥那边的。后来刘文静与裴寂争位不和,李渊便找了个机会,诬刘文静谋反,然后把他杀了,虽然他曾赐给刘文静免死金牌,可免两死,但还是一死都没免就被杀了。
当年杀刘文静,不是他跟裴寂争位,而是李世民当时势力发展太快,已经威胁到太子储位,甚至有些动摇李渊的威望,于是李渊果断的杀掉了刘文静,算是给了李世民一个狠狠的警告,并斩断了他与突厥方面一个重要的联络人。
对于刘文静的死,李世民其实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直到今天,他才说出刘文静的名字,无疑是要为刘文静平反了。而刘文静被杀一案,牵涉裴寂最多,只要平反此案,那么裴寂必被牵连其中,到时以翻案为由,找出裴寂的问题来清算,就名正言顺了。
秦琼上次想尽办法,想让秦琅从镇抚司中脱身,可现在看来,秦琼的打算是落空了,李世民并不会轻易的放走秦琅这个好用的心腹。秦琅为他一手建立起了镇抚司,为他办了几件大事,李世民心里很清楚。
秦王府心腹大将之子,又是自己的女婿,年轻有冲劲还有谋略,这样适合的人选换谁啊。
“此事办成,朕给你赏赐良田百顷。”李世民许诺。
秦琅心里想,你倒是好算计。裴寂做为武德第一功臣,李渊的老伙计,不说本身就是名门士族出身,仅被李渊赏赐过的田地就有不下两千顷,钱帛奴隶无数。
以现在朝廷的那点可怜的财税收入来说,裴寂的家产还真是非常诱人的。
弄垮裴寂,从中拿出百顷给秦琅,虽不说九牛一毛,但也就是百中一二而已。
大头,肯定还是落到李世民手里的。
“臣向陛下荐举许长史接任镇抚司丞一职,许长史做事兢兢业业,十分勤恳忠心。”
李世民哼了一声,“你镇抚司里的马周是个大才,朕要重用。不过许敬宗嘛,这人虽然有才,可喜欢揣测圣意曲意迎合,大不敬。”
秦琅终于明白许敬宗这么上窜下跳有功名心的人,会在玄武门之变后很快被贬黜了,李世民说的很清楚了,他喜欢揣测君王之心。这对于皇帝来说,当然是极大的忌讳,你做臣子的你就做好你的本份,该说就说该做就做,结果你事事要先猜测皇帝的心思想法,处处去迎合皇帝,那你就是大不敬了,皇帝的心思岂能让你猜测?
李世民又不是杨广那种喜欢迎合的皇帝,所以他在发现许敬宗的行为之后,马上就将他狠狠的贬谪到了镇抚司当个长史,就是要杀鸡给猴看。
犯了这么大一个忌讳,看来老许这是上了黑名单了,想要再次受重用,估计难了。原本还想把镇抚司交到他手上,自己好脱身,看来也是想错了。
“朕知道你小子聪明,但希望你不要犯跟许敬宗一样的错误,君王之心岂可揣测猜度,更不可曲意迎合,好好做自己的事,明白?”李世民盯着秦琅提醒他。
“臣谨记!” hf();
第163章 后宫三千太上皇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有空也记得来陪陪长乐!”
李世民低下头批示奏章,一边说道。
李丽质已经晋封为长乐郡公主,宠爱公主的李世民还给她又增添了两千户食邑,五千亩永业田。
朝廷现在经常说缺钱,可李世民在赏赐功臣心腹,赏赐皇子公主们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大方,让秦琅都觉得不免有些过份了。据说魏征又因为长乐食邑的事情,跟皇帝打了几次口水仗,每次都不落下风,可李世民虽然喷不过他,却每次都会脚踹御案甩袖而遁,让魏征也无可奈何。
“臣想请皇后娘娘去太极宫一起陪太上皇打会麻将。”
“带上丽质,顺便带上承乾和青雀!”
李世民的眼里,似乎只有这三个嫡出子女一样,丝毫没提其它庶出子女。
他批完一本折子,又拿起一份,却是皱眉。
“李靖发来急奏,欲在朔方阻击颉利北归,你以为如何?”
秦琅正准备走,没料到他还问这么个问题。
“陛下,这是军国大事,轮不到臣说话。”
“你的镇抚使朕也没免去,朕问你就答。”
秦琅想都没想便答道,“陛下,臣以为人得言而有信,朝廷更得言而有信,渭桥上宰白马为盟才没几天呢。”
李世民皱眉,“你想说朕不守信?”
“臣不是这意思,是说无信不立。”
“那不就还是这个意思,朕只是在考虑李靖提出的建议,李靖说侦知突厥各部不和,互相猜忌,且诸部粮草不继,若是这个时候在其北归之时袭击,并能收到奇效。若是找到机会各个击破,制造慌乱,那几十万突厥人马便可能一朝崩溃,一直压在我大唐头顶的这些突厥狼,也就将不再为患,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世民呼吸有些粗重,看来他确实心动了。
“陛下,臣只知道不打无准备之仗,突厥现在确实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也确实粮草不多,但并没到粮尽草绝的地步,颉利和突利等也没开始内战。我们刚互盟结誓,也没有再打大仗的准备,这个时候勤王军也正在陆续撤回,若是李靖在朔方突然开打,不仅是颉利等没准备,其实我大唐一样没准备。”
“更何况,臣读兵书,有句话叫,归师勿遏!”
“可李靖说可击其惰归!”
“陛下,李将军打仗确实了得,臣只是想提醒陛下,李将军用兵,向来善用险,好用奇,这其实是很危险的赌博行为,若是一般情况下,臣也相信李靖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但是眼下,大唐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本钱去赌这一下。”
“就算李将军在朔方能斩获甚众,可李将军在灵盐就算集结所有兵马,也不超过五万之人,还要派后留守盐灵,他能出动之精锐又能有多少?就算他伏击成功,他又能歼灭多少突厥军?”
“斩蛇不死,后患无穷啊,如果没有把握全歼敌人,或彻底重创突厥人,那么臣以为这仗还是不打完好,不如静下心来,安心发展几年,待到我们准备好后,到时再出兵北伐不迟。打仗,还应当多用正兵,打有准备之仗,最好是掌握战争的主动权,现在这种情况,着实称不上准备好了。”
秦琅一番话,没有从战术角度分析,而是以大局角度来分析。
李世民本来激动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是啊,好不容易才暂时平息了战火,不就是为了能够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以获得更多的战争胜算吗,要不然,何必等到现在突厥退了才打,那干脆在颉利等到长安城下时就决战好了。
现在打,不但错失了好时机,而且还会落个无信之名。
“你说的对,朕一时冲动了。”
李世民一高兴,又要赏赐秦琅,说要赏赐绢五百匹。
秦琅赶紧道,“陛下,这些只是臣的本职,当不得此赏,况且臣已经备受荣宠,若再这般受赏,其实也过了。百官们看不过,国库也吃不消啊。”
“哈哈哈,你小子,越来越有长进了,好了,那就不赏你钱帛了。”李世民直接从御案上拿起一块镇纸,“檀木镇纸,就赏你了。”
秦琅无奈接下,老这样受赏,真容易受人妒忌的。
丽正殿。
长孙皇后看到秦琅,直接向他询问三字经完篇。
秦琅只推说尚未完成,但在皇后的追问下,还是只好又诵了一小段,三字经秦琅记的不算全,这些天他在努力的回忆中,不过因为三字经里有一些唐朝甚至五代等内容,他得要筛选删除,否则一不小心出来个典故历史,是未来发生的,那不就麻烦了。
甚至原文里,可是连唐朝多少个皇帝二百来年历史都有说的,这些若是说出来,那就有逆反之罪了。
长孙氏还是挺喜欢秦琅这个女婿的,现在对他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以前觉得这孩子勇猛果敢,而现在则是睿智多虑。
李丽质倒还是那天真烂漫的样子,见到他就问礼物,好在秦琅有备而来,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副画,自己亲手画的,简单人物画,甚至带点动漫风,画中的李丽质可爱无比,楚楚动人。
长乐一拿到就目不转睛,爱不释手了。
“这是三郎你画的吗?”
“嗯,今日早上起来后,想到要来见公主,脑中不由的浮现出公主的可爱模样,于是赶紧拿起笔,把这些可爱画在纸上。”
这甜蜜的语言惹的长乐银铃般的欢笑不已,连一边的长孙皇后听到这甜蜜的小情话,都感觉好甜蜜,真是油嘴滑舌呢,以前倒没发现他这一面。
不过当看到女儿献宝似的把那画捧到眼前时,长孙还真是眼前一亮,感觉十分惊艳。
做为前朝大将军之女,也是名门之后,虽说她几岁时就被异母兄长们把她和母亲哥哥赶出家门,被迫寄居在舅父家,但母亲高氏也是王族之后,因此长孙其实也是既能写诗做赋,又能琴棋歌舞,甚至做为将门之女,鲜卑女性,还会骑马射箭。
玄武门当天,她便披甲持弓,甚至射落数名欲攀墙攻入王府的宫府兵。
只是这副画,不同于她以前学习和了解过的任何画派。
看似简单,但却又极为传神,尤其是这种可爱的感觉跃然纸上,真让人喜欢不已。
“三郎这画,好奇特。”
“不是普通丹青油墨技法,不过也只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大家台面的。”秦琅倒有自知之明,画像做为一种艺术,讲究很多,他这种画顶多就是有点技巧,但艺术层面一般般,放在后世,甚至会被那些艺术家们称为是工人画,不入流。
可放在这时代,长孙还是觉得很了得,这简直是开创门派的画法啊。
“三郎哥哥,你可以教我画吗?”
“好啊,有空时可以教你。”
长乐欢喜不已,“母后,这画我要请最好的工匠给我裱起来。”
太子承乾和卫王青雀进来,看到的是秦琅跟他们母后、妹妹那融洽欢乐的相处一幕,不由的心里泛酸,尤其是李泰,昨天被秦琅折腾的一幕幕还没忘记呢。
秦琅请得他们移驾太极宫。
宫门前带上早已等候多时的程处默,通过玄武门时,玄武门守将已经换成了李君羡,这位也是瓦岗出身的,过去曾是秦琼部下,对秦琅很亲切的点了点头。
两仪殿里。
曾经热闹的内朝金殿,如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李渊独自抱着秦琅送他的吉它,在那里独自弹唱着,自弹自唱,唱的就是秦琅唱过的那首平凡之路。
这首大异此时曲风的小调,在太上皇的嘴里唱出了一种莫名的心酸落魄之感。
太上皇连冠都没戴,光着个脑袋,露出花白的头发。
看到秦琅他们来了,只是点了下头。
“太上皇,今天打几圈?”秦琅笑呵呵的问。
李渊停下琴,“我打几圈都可以。”
秦琅道,“八十八番封顶,一番一个金开元,打四圈如何?”
“怎么,小子怕输?你上次可是一把糊了黄金千两啊。”
“臣相信陛下最近肯定牌技大进,可不敢玩大的。”
李渊被秦琅几句话哄的十分高兴,一扫颓废之色,那边丽质则把秦琅给她副的像拿出来,李渊看了也连声称好。
承乾与李泰都上来问好。
李渊看到这两个孩子叹气,“老二老三都后继有人,可老大老四却香火断继无人承嗣。”
长孙皇后马上接上话头,“臣妾回去,定向二郎进谏,请二郎从宗室中为大郎和四郎挑选合适者过继名下,继嗣香火。”
李渊难得冲着长孙氏笑了下,“好,好。”
麻将摆好,四人上桌。
哗啦啦的麻将又响了起来,李渊精神焕发。
对于这位太上皇来说,人生还没过六十,但似乎已经只是行尸走肉了,他现在是儿子的囚徒,太极宫这座华丽辉煌的宫殿,是世上最大的监狱。
他的余生也许还很长,可他已经不知道余生该做什么了。
似乎,除了打打麻将,弹弹琴,已经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了。
人还活着,心却已经死在了六月初四日。 hf();
第165章 妖僧法雅和辩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原阳化寺内。
秦琅一身白袍到来,衙前的镇抚司守卫看到顶头上司到来,连忙上前出迎。虽然秦琅授任崇贤馆学士后,已经有段时间不来衙中,衙中事务也交与长史许敬宗代为主持,可他在司里的地位威望无人可及,更无人可代。
不说他是建司之人,仅是前段时间突厥来袭,京畿粮价应声而涨,粮食有价无市,人心慌慌之际,秦琅这个上司给大家打开司里小金库发放钱粮,让司里兄弟们家家粮仓积满,安心无忧,仅此就足够让秦琅深得大家爱戴了。
“三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听说三郎现在可是太子之师。”守卫的军官独孤燕云笑着请安。
“太子之师可不敢当,不过是帮着处理下馆务而已,你最近可还好,许长史在衙否?”
“职下很好,许长史此刻在衙。”独孤笑着将秦琅迎入衙中,一路小跑,恭敬无比。
一入衙门,司里上上下下,无论是官员还是胥吏,又或是差役们,无不叉手见礼,上前问好。
径直去了许敬宗的值房,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刘九正跟许敬宗发牢骚,许敬宗在那好言相劝呢。
秦琅咳嗽两声。
刘九窜出屋来,面带惊喜,“三郎怎么来了?”
许敬宗看到秦琅,面上虽带笑容,可眼里却有几分打量意味,甚至隐带不满。
秦琅一眼看破许敬宗这是怕自己回来,又夺了他的权,当下直接走到许敬宗房中,在主位坐下。
“老许啊,昨日我面圣之时,跟陛下举荐你任镇抚司丞之事,可陛下未允。”
仅陛下未允四个字,就让许敬宗不由的面色大变,脸色松垮。
“我也不知道你先前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但明显陛下气还未消呢,老许你就委屈一下,在这司里暂先委屈多做两年长史吧。”
许敬宗讪讪的叉手,“谢三郎替某美言。”
看许敬宗又老实低调了起来,秦琅大为满意。
“把司里兄弟们叫过来开个会,有重要任务。”
一听重要任务几个字,刘九倒是来了劲,“是啥重要任务?自许长史主持司务后,咱们司整天无聊透顶,偏偏还屁事规矩多,整天点卯开会的,又开不出个鸟毛来。”
许敬宗张了张嘴,见秦琅在那,又只好闭嘴了。
刘九瞧了眼许敬宗,“许长史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通知大家来开会啊,你不是最喜欢开会嘛,我跟三郎好些天没见面,正好先聊会。”
明明是下僚,倒弄的跟上司一样,可许敬宗刚被秦琅几个字弄的心灰意冷,此时也没心计较了。
等许敬宗出去了,秦琅提醒刘九,“许长史不说日常代掌司务,就算是品阶也在你之上,你不可对他无礼。”
“他算个屁,这司里弟兄们只认你做老大。”
秦琅无奈,“老许现在只是走点背运,可人家毕竟是潜邸旧臣,还是十八学士之一,说不定哪天就时来运转了。而且他是文臣不是武职,这些人可是最为记恨的,不像咱们这些人,口无遮拦,但谁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刘九依然是那鸟样,“怕他个鸟!”
见此,秦琅也无话可说了。
等魏昶、赵安、张诚等一众人都到来后,秦琅也便正式把此次的秘密任务下达。
“大总持寺的法雅,三天之内,我要掌握他所有的信息,不但是眼下行踪,就是过去的经历也都要挖出来,哪怕是他怀在娘胎时的消息也要给我挖掘汇总,务必详细。”
魏昶捏着下巴,疑惑不已,“法雅可是长安有名的大师,先前更是深受太上皇和息灵王的宠信,经常得以出入太极宫和东宫的,前年,突厥犯边,法雅还集结长安千僧,要成立僧军去打突厥呢,引得太上皇极为喜悦,当时大总持寺的智实因为反对,还被陛下裭夺法服,驱除出寺呢。”
掌管诏狱的赵安也说这个法雅在长安名头极大,不但常出入宫廷,而且长安的勋戚宰相府第也是出入自由,深受上流社会的追捧。
秦琅呵呵冷笑两声,“一个和尚不好好的在寺里吃斋念佛修行,却整天东窜西跳,犹如倡优,你说这种和尚能是好和尚吗?”
刘九道,“要动他?”
“我可不管他是什么高僧神僧圣僧,但只要触犯刑律,那也一样难逃制裁。”
刘九顿时来了精神,“娘的,我早就看那些秃驴们不爽了,一个个装什么圣僧大师,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只会招摇撞骗,什么佛门圣地,反倒多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多说无益,拿到证据才行。”秦琅道。
“直接去拿人,三木之下,还怕不招?”刘九道。
“别这么粗鲁,你也说这人关系广,所以我们办案更得讲究证据,得铁证,明白吗?要无懈可击,任谁也找不出半点差漏来。”
镇抚使亲自定下目标,各校署立即围绕展开工作。
魏昶和林三都把自己的大网撒了下去,无数人手上街,许多暗桩眼线也都被激活。
大总持寺更是被全天十二时辰严密布控监视,法雅无论在哪,都保证他全天处于镇抚司的耳目监视之下。
档案房,正在不断的整理收纳关于法雅的各种档案情报。
法雅这种人,是经不起查的,随便查一下,就找到无数的罪名,不过秦琅没急,他要求对每一条罪名都要有足够经的起推敲的证据稳固。
这次法雅不过是个引子,他真正要钓的是裴寂,只是他没急,就这样一点点挖,最后挖到裴寂身上时才是无懈可击。
三天后,秦琅带着刘九、魏昶、林三还有许敬宗、秦用、阿黄等一众司里骨干,来到了大总持寺。
长安西南和平、永阳二坊,东半部皆为大总持寺,占地足足九百亩之多。
站在寺门前,不禁会让人疑惑,这京师长安城中,佛家居然能有如此力量,哪怕因为太上皇退位前的一道抵制佛道的诏令,这大总持寺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这座佛寺建成至今不过二十来年,仁寿三年,前朝文帝为其亡妻孤独皇后祈祷冥福所建,原名禅定寺,寺里最有名的是那座高达三十三丈的木塔,总高十三层,由当时最有名的建筑大师宇文恺亲自设计并监造。”
秦琅扭头,回头看着身后的归义和昭行坊,“那这边的寺院也是大总持寺的?”
“那边不是,那边是大业年间,炀帝杨广为其父杨坚所修建,规模建制与禅定寺一样,亦有十三层浮屠木塔,名为大禅定寺。”
这两座占了四坊一半之地,足一千八百亩地的大小禅定寺,入唐后改名大总持和和大庄严寺,两寺中的双塔,亦是长安一景,算是城西南的地标。
法雅便是在大总持寺中修行。
秦琅突然想起来,好像历史上睡了高阳公主的辨机和尚,似乎也是这大总持寺的?
这么说来,这大总持寺看来还真是风气不行啊,建成不过二十余年,却总出妖僧污师。
大总持寺门前,听闻知客僧通报翼国公率镇抚司官员前来,寺中住持道岳和尚领道宗、辩相、法雅等和尚出来相迎。
“见过秦学士!”
住持道岳和尚看着倒是挺正派有行,还挺礼貌。
秦琅很客气的上前先递上一张贴子。
“辩机!”
道岳和尚喊出一个沙弥来,也就七八岁模样,小光头剃的锃亮,容貌十分俊秀。
这小沙弥上前先对秦琅双手合十,然后接过那贴子。
秦琅细细打量着这家伙,看看时间,估计历史上睡高阳公主的就是这小子了,据说贞观时本来也是一个有名的高僧,精通不少佛经,还帮着唐僧玄奘翻译西天取来的经文,可谁知后来居然跟高阳搞到一起,最后丢了性命,也是可惜。
辩机把那贴子并没有呈给道岳和尚,而是交给了法雅,大总持寺里,道贺是住持,法雅则更多是负责俗事这块的。
法雅目光一瞥,见贴上陈列着一些捐献的香油钱帛,只是数量有些少。要知道大总持寺的名头可是非常响亮,无数善男信女来上香许愿,那些贵族高官名门来上香,更是出手不凡。
往往一次捐献十万甚至数十万钱的香油钱。
而秦琅这贴子用的是黄麻纸,可上面却写着敬香百支,油十斤,然后没了。
这算啥进献?
秦琅笑呵呵的问法雅,“大师莫不是嫌某的香油捐的少了?”
法雅把贴子扬给其它几个大和尚看,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佛渡有缘人,岂会在意这些俗物。”
秦琅心想,你们的佛只怕不渡穷逼,要不然,你干嘛一脸嫌弃?
道岳和尚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其它几位和尚看向秦琅的目光,就有些变化了。
秦琅也不理睬他们,“不知可否方便入寺一观?”
道岳和尚道,“施主请!”
法雅却在那里阴阳怪气的问,“不知道秦学士是来烧香礼佛,还是有他事?”
秦琅望着法雅,眯起眼睛,“其实此来主要是要来找法雅大师的,不过既然来了宝寺,便顺便烧几根香吧。” hf();
第166章 巧织罗网捕司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大总持寺,知客厢房里。
秦琅很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魏昶刘九等人个个佩刀带弓的列坐两旁,并有几名书吏更是直接取出文房四宝,摆开纸笔。
顿时一副公堂审案的架式。
“这是做何?”
法雅问。
秦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气氛凝滞起来。
道贺和尚等也看出来今天这位秦学士是来者不善,这位真不是来上香的,也不是以秦学士的身份来的,对方是以镇抚使的身份来的。
似乎还要办案。
“法雅,你现住于大总持寺?”
秦琅居高临下的喝问道。
“······正是。”
“你现在寺中负责何事?”
“贫僧现是大总持事知事僧,管理僧众杂务,寺中日常。”法雅也严肃起来。
秦琅把面前一叠文档扔到了法雅面前。
“看看这上面的供词,这些话你可曾说过?”
法雅捡起来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口供笔录,里面清楚的记载着某年某月某地,有某人在场,某人举证法雅曾说过的某些话,其中一些话犯有不敬,有一些是谣言,邪说。
这样的口供笔录很多。
“你的这些邪说,还曾对谁说过,一一招来。”
道岳和尚这时也明白事情不对劲了,赶紧上前,“秦学士,这是佛门清净之地······”
秦琅打断了道岳,“本使也知这些佛门之地,但这也是天子脚下,是京师长安城中,法雅既是寺中僧人,但也一样是大唐之民。他的这些妖言邪说,已经不再是你们寺中内务了,我在这里审他,也是给你们大总持寺留一个面子,否则我直接派兵围寺捉人,你们就更无脸面。”
“法雅,还不速速召来!”
“你今日若是坦白招来,本使便从宽发落,若是你敢隐瞒抗拒,后果自负!”
秦琅一边逼问,一边又拿出许多卷宗来,却是递给道岳和尚的,这上面记录的不再是法雅的妖言邪说,而是他身为知事僧,掌握大总持寺的寺中俗务后,是如何贪墨寺中常住物什常住金的。
所谓寺中常住物什,指的便是寺院的不动产。
法雅是个爱钻营的和尚,不安心修行,却整日钻营,在上流社会甚至是宫廷里混,虽是个和尚,可又爱享受,因此没少贪墨钱财。
其实法雅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大总持寺这些年的荣光,也与他的钻营有关,甚至寺中的许多产业,都是他置办起来的,可不管怎么说,法雅他是个和尚,这寺庙又不是他的私产,他把寺中产业钱财,转移别处,那就是贪墨。
经过三天时间的准备,秦琅不但查清了法雅这个妖僧的罪行,也顺便摸清了大总持寺的寺产。
很惊人,不查不知道,一查是真吓一跳。
这大总持寺就算经历了武德九年的朝廷打压后,也依然还有数百僧人,寺中更有净人千余,这净人便是寺中奴隶,改个净人的名号,弄的好像很干净一样。
另外,寺下有田产几千顷,佃户无数。
寺中又还有质库,抵押放贷收息。
虽然每遇灾荒之时,这寺中也会拿出些钱粮来施粥济民,但相对于他们庞大的寺产,和丰厚的收益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更别说,平时还总是接受贵族名门的捐献。
自汉代时佛教传入中原开始,寺庙经济便向来发展迅猛,实力强劲,哪怕经历过魏武、周武两帝的灭佛打压,但总是能够迅速死灰复燃,这里面不仅仅是宗教问题,更多的还是政治问题。
正是借着政治上的得势,寺庙才能够迅猛扩充寺庙经济,形成实力强大的寺庙经济产业。
如这大总持寺的和尚们,从不需要为吃喝劳动,他们只需要翻译下佛经,研究下经书便好了,平日生活里还寺庙净人服侍,经济上有寺庙田产、质库丰厚收入,还有大笔捐献进账,代代积累,不断占田并地,隐匿人口,日子那真是过的潇洒悠闲,如法雅这样活跃的和尚,甚至还能自由出入宫廷,结交宰相高官,受世人追捧。
为何李渊要在今年初发布打压佛道的诏令?
便是因为在北周武帝灭佛之后,佛道,尤其是佛教在经历了隋朝几十年的推崇后,又再次兴盛起来了。
仅长安城中,大总持寺、大庄严寺、大兴善寺等佛寺就不下百家,大的往往占据一二坊之地,他们在京畿更拥有成百上千顷的田地,占据良田,拥有许多水碾磨房等,可以说令本来对佛寺印象还不错的李渊都眼红了。
魏武帝周武帝灭佛时,当时的佛寺甚至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国家政治经济。
不过今天秦琅来,不是来查这些的,他只是来查法雅,进而要钓出裴寂的。
这些毒瘤,是李世民要面对的事情。
据他所知,因为李渊退位前才发的那道汰僧道诏,所以现在李世民似有意想要废除这道诏令,重新让那些还俗的寺观僧道再回去,并把已经废弃的寺观又重开之意。
这完全就是从政治角度来考虑了,是为了反李渊,收买人心而行,现在朝中对此事还有许多争议,封伦、高士廉、宇文士及等宰相认为不能否定前诏,而崇佛的萧瑀却向李世民积极建议废除这道诏令。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房玄龄三人没表态,但他们其实就是李世民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种大事,轮不到秦琅发表意见,但他心里还是对李世民的想法很不屑,为了反对而反对,不顾长远。虽说这种反对,能让李世民马上从佛道中取得一些赞名,但那是要付出大代价的。
李渊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决心挑破这颗毒瘤的,结果李世民却要接回去。
“住持,今日究竟只是法雅一人之事,还是大总持寺之事,皆决于住持了。”秦琅对道贺说道。
道岳看着那些记录,对于法雅贪污有些震惊,但没什么恼怒怨恨,毕竟大总持寺家大业大,好多还是法雅弄来的,他私挪用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秦琅这话,却是暗示他们要跟法雅分割关系。
其中厉害,不言而喻。
“道岳相信朝廷,也相信秦学士。”
说完,道岳很配合的带着其它人走了,将法雅一人留在了那里。
秦琅对法雅道,“看到没,大难临头各自飞,如实招来吧,坦白从宽。”
审讯持续了一整天。
秦琅很有耐心,一开始只是在核对那些证词,到后来慢慢的一点点引诱。
最终开始让他招供曾经与哪些贵族官员们往来,又对他们说过什么妖言邪说,一点点,一个个人名。
“你常出入裴司空府上,据说交情不错,你有没有把你的这些妖言邪说对裴司空说过?”
“没有。”
“你好好想想。”
法雅被审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有些疲惫。
“你曾跟那么多人都说过,为何独独未曾与裴司空说起,这不合常理啊,你是不是有意在为裴司空隐瞒呢?法雅,你可要想好了,这个时候为裴司空隐瞒,莫不成还指望着裴司空来搭救你不成?”
“我实话告诉你,裴司空救不了你,就算是太上皇,也救不了你。你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坦白从宽,如实招来,到时陛下或许能够给你一个宽赦,将你流放登州海上沙门岛,或者你为别人隐瞒,结果被诛于闹市。”
一句太上皇也保不了你,让法雅明白自己完了。
而秦琅一直逼问裴寂的事,也让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次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来真正被盯住的是裴寂,而不是他。是裴寂牵连了他,而不是他牵连到裴寂了。
常出入宫廷的法雅,政治敏锐还是挺强的。
当年法雅跟太上皇和太子都关系很好,也与裴寂关系密切,可谁能料到会有六月初四日,李世民一掌权,但禁止他再出入宫廷了。
他事后确实也说了些牢骚话,但若说他就因此散布妖言邪说,那是污蔑。
“法雅,我知道那个叫辨机的小沙弥,其实跟你关系不简单,若是你能配合,有些事情就会永远成为秘密,不会公之于众,明白吗?”秦琅终于祭出了撒手锏。
法雅一听,震惊的望着秦琅。
秦琅笑呵呵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法雅垂下了那颗秃头。
“好,我说。”
·······
拿着法雅招供画押的供书,秦琅满意的弹了弹,“把法雅带回平康坊诏狱,出门时记得给他件斗篷围起来,给他和大总持寺留几份脸面。”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供书后,秦琅立即赶往了东宫。
“法雅招供,他谎称是佛祖如来从西天派来的二弟子金蝉长老转世,下凡来普渡众生,又说他能够预见未来。他散布谣言说陛下是妖星降世,夺舍借尸还魂,还说因此天下要大乱,将要大灾变,会有瘟疫横行,百鬼夜行·······”
“据臣查明,法雅其实就是一个无赖妖邪,混迹宫廷、贵族之间,招摇撞骗,以权谋私,骄奢淫逸、贪腐淫乱,他暗里勾引奸**人,每次淫一女,必留一丝毛发,镇抚司据他交待,在其住处,找到用这毛发做成的成箱的毛笔·····另外还查到无数的金银珠宝,甚至有许多宫中御器、禁物·······”
“法雅还经常干涉政事,借太上皇、废太子、宰相裴寂等宠信他之机,干涉朝政······”
“因陛下禁止他出入宫廷,他便编织了许多谣言邪说,四处传播,妖言惑众。”
“臣还查得,法雅不止一次暗里与司空裴寂暗中密谋邪说·······” hf();
第167章 上皇难护旧日臣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办事,果然让李世民非常满意。
整个案件,滴水不漏,环环相扣,铁证如山。案子办的非常好,不仅把一个妖僧的可憎面目完全揭露,将他的罪行通通查明,更让皇帝满意的是顺理成章的牵扯出了裴寂。
据这些供词交待,法雅在几年前,就与裴寂交好,通过裴寂,他甚至安插了许多向他行贿的官员担任要职,有一些甚至是一些品行不良之人。
还有几位官员,只因得罪了法雅,便被他唆使裴寂将其无辜免职甚至是治罪。
更别说在新皇继位之后,法雅跟裴寂两个失意者,更是经常凑一起密谋,法雅散布的许多妖言邪说皆有裴寂密谋参与。
“朕是妖星转世,夺舍借尸还魂,要危害人间?”李世民看着这些内容,一脚把御案踹翻了。
本来他是嫌裴寂不肯离开朝堂,总喜欢干涉朝政,尤其还与太极宫往来密切,引起他猜忌,谁知道秦琅这一查之下,居然查出这么多的东西来。
“这些东西,可是真的?”李世民怒问。
“陛下,臣与镇抚司查案,讲究的是证据,可不敢捏造罗织罪名。”
李世民当即传旨,召大理寺少卿孙伏珈、御史大夫杜淹、刑部尚书李道宗会审,兵部尚书杜如晦、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监审。
皇帝雷霆之怒,三司会审。
会审地点却在镇抚司诏狱,嫌犯、罪证,皆在镇抚司。
做为新任大理寺少卿的孙伏伽,是大唐立国后开科举取士的第一位状元郎,如今得新皇赏识,出任大理寺少卿,不过他在隋朝时就已经担任万年县法曹参军,审理刑狱,颇有政绩。
做为一个老刑狱法律官员,孙伏伽提阅案件卷宗后,大为惊讶,这卷宗太漂亮了。
整个案件早已经水落石出,审理明白,而且犯人证人等带上来后,也都全都没有半点刑讯痕迹,他们对于口供更是供认不讳。
连案中牵连到了重要人物裴寂,镇抚司也已经取得了裴府许多人证。
李道宗手里拿着块手绢,看了会卷宗,便忍不住擦拭那只伤眼的眼泪,“已经清清楚楚十分明白了,这案子没有再审的必要了。”
他合上卷宗,直接说道。
这位宗室名王上次宫宴斗殴,吃了个大亏,事后虽因眼睛受伤而未被追责,可也因此错过了抵御突厥。突厥退兵后,他被授予刑部尚书之职。
杜淹也点了点头,“这案子确实办的很漂亮,妖僧法雅也认罪了,现在看来就是如何定罪的问题了。”
“妖僧法雅当诛,弃市。”
杜淹呵呵笑了两声,“那这案件中牵连的其它那些人呢,比如这位?”
他手指着裴寂的卷宗。
孙伏伽平静道,“自然是按律论罪,奏明陛下。”
从始致终,秦琅都只是静陪末座,在那里抠指甲。
而杜如晦和长孙无忌这两位尚书,也都是一言不发,可谁都知道皇帝三司会审,却又派了这两位来监审的原因。
良久。
李道宗道,“是否要请裴司空来问询?”
长孙无忌终于发言,“人证物证皆有,有必要再请裴寂来吗?裴寂身为三公,他就算来了,可只要咬定不承认,难道我们还能对他用刑不成?这事还是直接奏呈陛下,由陛下处置吧!”
司空府。
魏国公、司空裴寂听完儿子裴律师的小声禀报,嘴唇都不由的颤抖了起来。
“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狠辣!”
“父亲,现在怎么办?”
裴寂起身,转了几圈,“我去太极宫见陛下。”
裴寂赶往太极宫北门,玄武门的守将李君羡盘问许久,才放他入宫。
一见李渊,裴寂便叹气连连,跪请回老家养老。
“裴监今日这是怎么了,何出此言?”
“当初起兵太原,臣曾与陛下约好,天下平定之后准臣辞职归田。如今四海太平,请陛下准臣退休。”
“怎么现在又提起这档子事了,你现在虽未归田,可不也跟我一样退下来了,咱们经常见见面,打打牌不挺好的?”
裴寂于是抹着泪向太上皇哭诉说新皇看他不顺眼,嫌他在京碍眼,因此要赶他走,还提起了法雅。
“法雅和尚陛下也是清楚的,陛下如今说法雅妖言惑众,散布邪说,图谋做乱,这不是欲加之罪吗?这怎么可能呢,据说现在他们还借法雅攀诬于臣,臣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李渊一听,也恼了。
“二郎这是要来秋后算账了?你放心,朕既然还没死,就一定能护着你们,绝不会任二郎胡来的。你今天就留在这里陪我打牌,我倒要看看二郎有没有这个本事,派兵再闯太极宫来!”
李渊说着说着,也不由的泪沾衣襟。
东宫。
显德殿里。
李世民听完孙伏伽等的三司会审结果,“裴寂可曾供认?”
“裴寂现在太极宫内。”孙伏伽答道。
一听这话,李世民更怒。
“裴寂这是何意?来人,派人去太极宫把裴寂押往大理寺审讯。”
“陛下不可。”孙伏伽劝谏,认为要是这样的话,那会惊扰太上皇。
“秦琅,你去,你去太极宫走一趟,面见太上皇,跟太上皇说明此事。朕希望太上皇能够维护国法制度,不要包庇裴寂。你转告太上皇,虽裴寂罪证如山,但朕念极他是元老功臣,便收回他的世券,抵他一死。”
这种差事,秦琅不想接,但没办法。
只好硬着头皮前往太极宫。
章华殿里,太上皇和裴寂在下棋。
秦琅上殿。
“臣拜见太上皇。”
“怀良来了,过来朕这里。”李渊招手。
秦琅打量着裴寂,裴寂也打量着秦琅。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元老宰相,现在却眼带惶恐不安,只怕他也想不到,李世民会跟他玩真的。
“二郎让你来的?”
“是。”
“你回去转告二郎,就说裴监是我的老伙计,我已退位了,江山都交给他了,如今朕要保下这个老伙计。”
秦琅把李世民的话转给李渊。
李渊听后沉默,依然不肯。
秦琅对裴寂道,“裴公,你既是陛下老友,又何必让太上皇夹在这中间为难呢?太极宫庇的你一时,难道还能庇的你世世代代?这个案子现在是清清楚楚,你就出去向陛下认个错,陛下难道就会不念旧情和昔日之功劳吗?”
“现在陛下正在火头上,裴公认个错,挨点罚,这事也就过去了啊。”
李渊听到这话,咬牙欲发作,却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发作又如何,秦琅说的对,自己能保裴寂一时,难道能保一世?
“裴监于大唐开国有功,治政有功,是元老功勋!”李渊道。
“陛下,皇帝也是这样说的,否则裴公又哪有机会能入这太极宫呢。”
眼看着李渊态度转变,裴寂也终于明白,太上皇也保不了他了,不由的悲从中来。
“裴监你放心,二郎不致于乱来的。”李渊安慰他。
“臣拜辞陛下。”裴寂向李渊跪拜辞行。
这一拜,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
李渊扭头,抬头望向殿顶,不让泪水流下来。
“秦琅告退,他日再来拜见陛下。”
秦琅带着裴寂出了太极宫,李渊光着脚送到殿门口,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两人远去,最后跌坐地上。
他已经连老伙计都保不住了。
东宫。
裴寂向李世民跪拜请罪。
“拟诏,免去裴寂所有官职,削去一半食邑,收回免死铁券,令返回家乡居住。”
裴寂取下梁冠,摘下金鱼符,解下九环玉带,放下玉笏。
跪拜。
“陛下,臣年迈,请求留京师居住养老。”
李世民见到了这地步,裴寂居然还不肯老实离开,不由的恼怒斥责,“你的功劳、才学,都不足以拥有如今的地位,只是由于太上皇对你的恩宠,才位居第一。武德九年来,政法方面纰漏谬误极多,地方官吏施政紊乱,你要对此担负主要责任。我念及旧情,不对你施以极刑,让你回归故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此言一出,裴寂惊惧伏地,不敢再语。
“退下。”
裴寂颤颤微微起身,躬身退下。
看着这个老家伙终于消失在面前,李世民长舒了口气。
这个老家伙当年谗言害死刘文静,屡屡在太上皇面前进他谗言,如今终于被他清算赶走了。
“便宜这老匹夫了。”
李世民看着还在殿中的秦琅。
“怀良,此次你办案得力,朕便赐你良田百顷。”
当天。
皇帝下诏,裴寂结交妖僧,制造谣言,又曾谗杀功臣刘文静,罪在当诛,今念其太上皇元从功臣,以免死券恕死,并免去所有官职,削夺一半食邑,收回所赐田地、免死铁券,令返回故里思过。
又诏令平反刘文静冤案,恢复刘文静官职爵位,以其子刘树义承袭鲁国公爵位,赐食实封一千户,并发还抄没家产。
秦琅也在当天,收到了李世民赏赐的一百顷地。
足足一万亩田地,不过相比起收回的裴寂前后所赐三千顷田地,又不过九牛一毛了。
裴寂跌倒,终究是皇帝吃饱,他秦琅不过是喝了点汤而已。 hf();
第168章 知恩图报值相扶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
鲁国公刘树义带着仆从赶着几大车的礼物来到翼国公府门前,昨日还是倍受白眼的庶民,今日却已经翻身为国公,不但刘家家产全都发还,还给了一千户实封。
刘树义对秦琅感激不尽。
更何况,皇帝在召见他之后,对他安慰勉励后,已经公开许婚二公主汝南公主于他。
通过皇帝之口,刘树义知道这次他能够翻身,多亏了连襟秦琅,若不是秦琅的镇抚司查妖僧法雅,最后查到裴寂头上,那么裴寂不可能获罪,他阿爷的这个冤案估计也难有翻案之时。
正是在妖僧案后,裴寂的认罪书里承认了当年的谗杀他阿爷,这才有了平反案。
当年他阿爷被冤杀,家产被抄没,他也从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子,沦落为庶民,这些年靠着给佛寺抄书度日,兄弟俩才勉强养活母亲妹妹们。
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受尽白眼嘲讽,如今终于翻身了。
“还请三郎莫要嫌弃。”
刘树艺带来了三车礼物,另外还有一张地契,朝廷发还了刘家田地,刘树义倒也大方,直接拿出了三千亩来感谢秦琅。
“这我可不能收,刘兄你能够翻身,这是陛下的恩赏,是你阿爷当年为大唐立下的功勋。我不过是办了件份内差事而已,哪能收呢。”
“三郎你若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
这些年的辛苦,让刘树义的性格变的有些激进,谁对他好,他便想百倍报答,谁对他坏,他也会永远铭记在心。
“三郎,不能就那样便宜裴寂那老家伙,你有没有办法,再找点裴寂谋反做乱的罪证,彻底把他弄死。”刘树义恶狠狠的道,说这话的时候,这家伙就跟头狼一样。
而跟着他一起来的兄弟刘树艺更是一直捏着拳头,秦琅相信,若是裴寂此刻在这兄弟俩面前,他们会活活打死裴寂,扒他皮吃他肉喝他血。
“兄弟,听我一句劝,如今你家冤案昭雪,对陛下心怀感激便好,其余的,也就释怀吧。”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三郎,你没经历过我们这些年的日子,想象不到我们受到的苦楚,所以我不怪你。”刘树义笑了笑,“算了,我这个要求也确实太唐突了些。”
“不管怎么样,我们兄弟都是恩怨分明的人,裴老贼休想这样轻易脱身,以前我兄弟要赡养母亲,要照顾妹妹,也近不了他裴老贼的身,现在冤案得雪,家业赐还,母亲妹妹们也有人照顾了,我们兄弟会想办法报仇的。”
“谢谢三郎,你这情我们兄弟永远记得。”
最终,秦琅还是没有收刘家兄弟的那三千亩地,送来的三车礼物,也只象征性的收了一套茶具而已。
他感觉到这两兄弟这些年过的不太顺利,满怀复杂的种子,这腔怒火太盛了,也许哪天就会把他们烧掉。
他没法劝他们太多。
当年刘文静冤案,对于刘家对于刘家兄弟来说,确实是影响太大了。
法雅被诛于闹市。
秦琅没有去观看,但据说当天有上万人去观刑了。
这人也曾经名满长安,可如今也难免落了个身首异处,甚至死后还要悬首示众的下场。
大总持寺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依然是长安名刹。
秦琅在家休息了几天,然后继续去东宫崇贤馆上班,完篇的三字经交给李纲过目后,李纲立即拍板决定将这篇三字经增加进学生们的课程表里。
听着太子承乾、卫王李泰等孩童摇头晃脑的在那里背三字经,秦琅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背书时的样子。
颉利逃过了一劫。
李靖想要拦截阻击颉利,但最终请求未被皇帝允许。
皇帝听从了秦琅的进谏,在审视了大唐如今的实力之后,正视了大唐力量的不足,所以选择了妥协,暂时让颉利再嚣张一会。
据说李靖本来已经带兵设伏,最终被叫停,很是不满,发了些牢骚,说他绝对能够生擒颉利。
不管怎么样,李靖最终还是领旨撤兵,颉利也率兵返回了草原,梁师都也回到了朔方,郁射设回到了漠南。
突利回到了大草原东部。
拓设和欲谷设也回到了漠北,铁勒等诸部被征召起来的战士们,也各回了本部。
但是听说颉利跟突利等的关系现在很僵,尤其是漠北的铁勒诸部们,他们这次动员部落战士,自带牛羊,跋涉了数千里,穿越沙漠戈壁,一路到了长安城下,结果啥玩意也没捞着,最终空手而归。
空手而归,就意味着这支出兵的开销全白瞎了,每个部落都损失不小,大家对颉利都是怨声载道。
可不管怎么说,长安东宫里李世民松了口气,新朝臣子们松了口气。
就连太极宫里的李渊,也是长叹了口气。
突厥人走了,关中的百姓也终于开始返回家乡。
平康坊秦琅家里,上千号收留的灾民,这几天也在安排他们返乡。
秦琅让大家加班加点的赶制了一批炒面,用料很足,面粉小米大豆加细盐炒制,还加了羊油茴香。
这批赶制出来的炒面,都是给这些灾民们备下的。
不论老弱男女,每人给两斗炒面。
他们在秦家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吃住都是秦琅供给,现在要走了,除了这两斗炒面,每人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外,秦琅还另给他们备了一身冬装,此外,每人还有六百个钱。
这是按一天二十个钱给的工钱。
堂屋前。
秦琅亲自给大家发放钱粮衣物。
洗漱干净的灾民们,这一个月反倒吃的面色红润,甚至白了许多。大家沉默着上前,接过衣粮。
“谢三郎!”
接下衣粮的灾民们,都不由自主的给秦琅躬身谢恩。
相比起其它的灾民,他们这次运气太好了,本来是想到平康坊来卖儿卖儿续命,谁知道遇到秦琅,带到这里住着豪宅大屋,每天吃的饱还有些荤腥,更别说给他们备了新衣,现在还发粮给钱给衣鞋。
若不是心念着家乡,其实大家倒真舍不得离开了。
“外面万般好,终不如自家,突厥人走了,大家回去扶起被踏倒的篱笆,清理荒废的菜园田地,打扫好屋子,当炊烟再次升起,家的温暖也就回来了。抓点鸡崽鸭崽,养只狗儿,喂两头猪,日子又会慢慢好起来的。”
秦琅安慰着大家。
“这次我与大家共同经历了这些事,一同生活了这些天,我们也算是亲戚朋友了。今后,我也欢迎大家有空的时候再回来走走,或者是当你们遇到什么难处之时,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来找我,尽管开口,不要不好意思。”
这些人在秦家这些天,都很珍惜机会,十分努力做事,他们并不算是秦琅白养他们,他们付出了努力和汗水,秦家这个家庭作坊里每天都生产出许多炒面、肉松等干粮来,除了赈灾消耗外,在东西两市铺子里售卖的钱帛,除去材料等开支外,还有不少利润,就算再除去现在发下去的这些人工开支,也依然还是不少节余。
更别说,这些人的努力秦琅是看的见的,大家都把事情当成自己的事在做。他规定每天只做六个时辰,除掉中间吃饭休息的一个时辰,实际一天是做五个时辰。
可是大家每天都是自发性的提前一个时辰来,下工后还要继续再做一个时辰,劝都劝不走。
对于这样的人,秦琅向来觉得是值得尊重的。
本来这次他是打算每人多发点钱粮的,但最终大家几次推辞,最终他们一致只肯接受五百钱和一斗干粮,秦琅最后强硬的给他们多发了一百钱和一斗干粮。
人最重要的是要心怀感激。
对于那些升米恩斗米仇的人,秦琅鄙视,他们无可救药。但对那些懂得珍惜,懂得感恩的人,秦琅表示尊重。
他甚至愿意维系这段关系,希望以后能够继续往来走动。
这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国公,和普普通通的百姓,有的只是艰难时期一起共渡难关的朋友们。
“要不是想赶着回去种上小麦,还真舍不得走。”
曾经提出要把自己卖掉换一石粮给父母弟弟妹妹们的张振,有些不舍的道。
眼下已经要进入十月,抢着时间还能播种小麦,荞麦这些作物,待到明年夏天能够收获。
秦琅拍了拍这小子,他在这里一个月里表现十分勤快,平时还主动负责起维护秩序,调理纠纷等事情,他的勤快秦琅看在眼里,其它灾民们也看在眼里。
有好几个带着女儿的灾民就看中了这小子的勤快,都想把女儿许给他,最后这家伙看中了本县一个乡民的女儿,两家还因此订下了亲事,秦琅知道后还特意送上了一份贺礼。
这次来逃难,还逃到了一个媳妇,这家伙当然是赚大了。
“我回头会让人去看大家的,若是你们生活有困难,可随时来找我。”
张振则拍着胸脯道,“三郎的恩情我们永世都不会忘记的,若是三郎以后但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只管传句话,我们定会出力。”
这些人很朴实,没有什么奸滑之人,或许平时大家有着些小精明,但在这份恩情前,大家都还是保持着那份纯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父债子偿,偿完为止。
对于他们来说,这份恩情也是份人情债,欠下了就得还。
对于许许多多个张振来说,突厥人走了,他们急着想回到家中,不管外面是金屋还是银屋,终究不如家里那个草屋。更别说,眼下还是可以抢耕播种冬麦的时节。
今年突厥入侵,大家都受了影响,现在只想抓紧抢种,能补回一点是一点。
那天,秦琅将大家一直送到了长安城外,就如同是送一群重要的贵客一般。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他们见堂堂翼国公居然如此礼送一群灾民,都觉得不可思议,而当他们听说秦琅还给他们钱帛衣物等后,更是啧啧称奇,也有些一直暗里羡慕妒忌秦琅的人,见状之后,立马就写起了弹章,弹劾秦琅这是收买人心,沽名钓誉,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只是这些奏章呈上去后,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响。 hf();
第169章 白渠原野燃希望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本来说只送到城门口的,可送着送着又送出了二十里,最后干脆跟着张振一同前往他的家里。
张振家住渭北三原县,他家就在白渠旁边。
白渠是关中平原上极重要的一条灌溉水渠,建于汉武帝时代,因为是赵中大夫白公的建议,因人而名,故名白渠,这是继郑国渠之后又一条引泾水灌溉的重要工程。
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注入渭水,中袤二百里,灌溉田地四千五百余顷。
这是关中的一个重要粮仓。
张振一家数口人,在这里均有六十亩地,远远不足均田之数,可渭北白渠一带向来是土地兼并严重,地少人多之乡,能均到六十亩这还是他家三丁均到的地,一人只均到了二十亩,其中还有二十亩是桑田,实际粮田才四十亩。
就算是以白渠一带肥沃的地利,可这时代的耕种方式和技术,也不足以养家,所以张振家以前在种自己的田地之余,也要为白渠边那些贵族官员豪强们做佃户,佃种他们的田地,或者是承租官府的公廨田和官员们的职田。
提起种地,张振满脸充满希望。
对于他们来说,田地就是他们最宝贵的依仗,对田地努力的付出,都会最终得到回报。
依托着这些田地,他们世代生长于此,代代相传,亲戚朋友遍及乡里,他们的足迹一般很少离开家乡,过的是熟人的生活。
“这次幸好突厥离开的早,否则这冬麦也种不成了,一旦错过秋播,明年夏天可就没得收成了,虽然到开春后也能补种些粟谷,但要影响很多收成。”
一季粟一季麦,这样能够保证一年收两季,哪怕是粗耕,广种薄收,但比起一年只种一季依然能提高许多收成。
平均下来,一亩能够收成两石左右,大家都是非常满足的。
“我们白渠边上的地肥沃,有水可溉,比起其它地方亩产要高不少。”
不过对于拥有自已田地少的百姓来说,佃地要交的租也要高的多,辛苦一年下来,就算风调雨顺,其实到手也没剩下多少粮食。
不过张振他们并不奢望太多,现在比起前些年,日子要安稳的多了。
“听说河北河南那边,现在还有好多地方百里无鸡闻,路边白骨无人收呢。”张振说到这,语气里有股子优越感,是啊,隋末以来,山东那边的百姓要惨的多,十室九空。
秦琅在白渠边有很多田地。
他现在也勉强能算是一个大地主了,前后获得赏赐的田地,还有代持长乐郡主的地加起来有两万八千亩,其中关中地区有八千亩。
终南山下那边有三千来亩,另外在京西有两千亩,然后在渭北白渠这一带也有三千亩。
秦琅跟张振往渭北去,也是想顺便去瞧瞧自家的田地,想去看看自家的佃户们。
虽然秦琅不靠这点田地收入,但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田地是优质资产。他希望自己的佃户们也能够迅速安稳下来,能够重新恢复生产。
秦琅在关中的这八千亩地,只有极少量是自己的农庄耕种,农庄采用的是农场庄园式的生产,也就是由自己派出管事把头管理,然后负责耕种管理的是奴隶为主,再农忙时会招点短工、麦客什么的,平时也会雇佣点长工。
庄园一般还会搞点养殖,比如养猪喂牛养鸡养鸭,售卖蛋禽等。
不过现在是战乱刚平的开国之初,朝廷的均田政策,对于贵族豪强们的庄园经济影响很大,最大的影响便是许多贫民有了自己的田地,哪怕不多,可也多少均到些田,这使的他们不必完全依附于地主们。
战乱之后,缺少足够的奴隶、长工,使的地主们的庄园数量大大减少,更多的田地,只能被迫佃租给那些小自耕农们去承租佃种,然后只收取些租子。
这种佃租,比起庄园,收益自然是要差上许多,可也是无奈之举。
白渠边的土地是肥沃的,这里是关中平原上产量最高的粮区。
水,便是保证产量的关键。
相比起其它靠天吃饭的地区,有一条白渠将泾河之水,从泾河老龙王那里借来灌溉庄稼,能使的这里的粮食产量稳定又高产。
不过也正因此,这里历朝都是权贵地主们盯上的地方,一田十年九主,田地买卖变更频繁,田价也贵。
武德初,李渊带兵攻入关中,在长安称帝后,将太原带来的军队中愿意留下来的编为天子元从,守卫北门,并将他们在白渠附近赐田安家。
这三万天子元从,占掉了白渠两岸好大一块地,剩下的,也多数在贵族世家豪强们手里。
如秦琅,通过历次赏赐,便拥有了白渠两岸数十块地,总共三千亩之多。
出了长安,再到渡过渭水,沿途到处都是在赶回家的百姓,田野里,甚至已经有许多赶回来的百姓在忙碌耕种了。
大家都想赶时间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全家老少,不管男女一起上阵。
秦琅看到许多百姓人力背犁,甚至有直接拿锄头挖地的。
就算是才两三岁的孩子,都早熟懂事的在帮忙耕种,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着大家充满希望的脸上,看着大家辛勤流下的汗水,秦琅发觉,其实这个时代,虽然权贵们高高在上,但真正托起这个时代前行的,反而是这些地位低下的普通百姓们。
武德七年八年九年,连续三年突厥入侵。
而今年虽然没打起来,但前有突厥围乌城犯朔方,后有颉利数十万军兵临长安。
大唐的北境、中原地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加上今年的旱情,夏收和秋收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就算没有突厥入侵,百姓们的粮食,可能都撑不到明年青黄不接之时,而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大家要怎么渡过这个冬天了。
眼看着冬天已经到了,当第一场霜落下时,大家要怎么办?
就算抢种下的冬麦,可也要等到明年夏天才能收获啊。
一路来到了三原县,这是秦琅邻居李靖的老家。
张振家的村子在白渠边的平原上,上次尉迟恭他们伏击全歼乌没啜的八千人马,就离这不远。
一个月没回来,张振家里早不成样子。
柴门竹篱东倒西歪,那茅草屋甚至只剩下了残垣断壁,那些该死的突厥人来打草谷,什么也没找到,便一把火烧掉了村子。
“水井还好的。”张振黑着脸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最后去村头看了水井,发现水井已经被先回来的村民清理过了,摇一桶水上来,清澈甘甜。
张振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似乎只要有这水井在,生活还有希望。
张振一家人都放下了手里的行李,挽起了袖子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张振老爹仔细检查了那些残垣断壁后,说那墙壁还可以利用,甚至烧剩下的一些梁柱等也还可以改做他用。
“现在要先想办法割些茅草,或是弄些树皮来把屋顶补好,墙壁修补一下,这屋子又能重新住人了。”
至于被烧毁的家具等,没有人去提了。
一场乱劫之后,一家人还能齐齐整整的就很不错了,何况张振还带回了个未婚妻呢。
大家背回来的干粮凑一起,足以渡过这个冬天,两身衣鞋可以保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秦琅也挽起了袖子,带着家兵队黑云长剑一起干活。
大家的努力之下,张振家很快勉强又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午后,村长过来了,大家见面互相说了番问候的话后,村长为张振家登记了信息,然后顺便透露了些消息,比如哪家回来了,但少了几人,哪家孩子没了,哪家婆娘没了等。
甚至有至今没回来的。
“听说村西的驼子一家都没了,哎。”村长说完后,便拿着这登记好的手实去上报里正了,战乱之后,官府要重新统计户籍人丁等。
如驼子这样乱中灭绝的人家,他们的田地要重新收回。
张振家感叹着,也沉默了许多。
张振老爹发现家里的农具都没了,估计被突厥崽子抢走去融铁了,他拄着根棍子去地里转了一圈,然后决定让张振去县里先买些农具和种子回来。
“先得把庄稼种下去。”
秦琅让阿黄陪张振去买农具种子,“若有牛马,买匹回来耕地。”
张振连连感谢并拒绝,“现在这个时候难的有买,有也太贵,划不来。今年就辛苦点吧。”
忙碌了半天后,张振带着家人下了白渠里摸鱼捉虾,最后也居然摸出来不少鱼虾螃蟹贝壳的,虽然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不过大家脸上尽是高兴之色。
“没啥好东西招待。”张振有些局促。
秦琅笑道,“这些可是好东西呢,加上四娘五娘找的野菜,煮上一锅,味道可鲜。”
晚上,秦琅亲自操刀,做了一大锅河鲜,味道还不错,配上油茶面,大家在那还没有屋顶的房子里,一边吹着夜风,一边赏着星空,吃的很高兴。
附近左右也有返乡的村民在吃饭,虽然简陋,却很温馨。
秦琅发现,这顿饭虽简陋,可似乎让自己更加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温暖,似乎这些才应当是这个时代体现。
夜晚,天为被地为床,躺在星空下,秦琅跟张振聊着天。
“你手里应当还有点钱,可以想办法买点子鸡鸭苗,眼下还有些草籽虫儿吃,鸡鸭能够下蛋,下了蛋可以拿到三原或是长安去卖,这样也能增加点收入。”
猪和羊在冬天的时候不太好放,没有草料的话会掉膘。
张振也在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说到最后,他叹声道,“多谢三郎,你不但收留救济了我们,给我们的这些钱粮衣物还让我们有了重建家园的本钱。”
“这不是救济,是你们的劳动所得。”秦琅道。
他眨眨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突然想到,等忙完这段抢种农时后,冬季里大家会很闲,自己也许可以在长安或是京畿各县都建一些干粮作坊,招收张振这样的百姓来做工,既能给大家一个作工赚钱粮的机会,同时干粮作坊加工出来的干粮,也能让有限的粮食变成更多的救灾干粮。
“张振,你说如果我过段时间在三原县再开个平康坊家里那样的干粮作坊,你们还愿意回来做工吗?给工钱也包吃住。”
张振一下子坐了起来。
“当然愿意了!”
“好,就这样说定了,等大家忙完这段,我到时派人过来开作坊,你们来做工。” hf();
第170章 削封减俸渡难关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九年是大灾之年,这已经是朝野共识。春夏大旱,河南诸州几乎颗料无收,全靠江淮一带州县的粮食支撑。可到了此时,逼退突厥入侵大军后,天气转凉,刚征发调动无数府兵、民夫的大唐朝廷,也已经是府库空虚了。
就连天子之都的长安城,粮价也依然还是在节节攀高,毫无回落之意。
虽然朝廷已经接连下敕,免除受灾百姓的租赋,并继续想办法调集粮食赈灾,但杯水车薪,难缓时局。
东宫的皇帝李世民连日来整天与宰相、参政们商议对策,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也不过是开源节流而已,但如今这个季节想开源也变不出粮食来,只能尽量节流。
诏令各地停止木土工程建设,要求从中央三省到地方州县各级衙门,一律缩减开支。
甚至最后还下诏,各地地方上百姓们的义仓,全都由各级官府接管,统筹调度,以渡过眼下艰难时局。
参政魏征进谏,京城五品以上官员禄米减半,月俸停发。
紧接着,六位宰相、六位参政,加一位平章事,共同上奏,请求免除今年所有实封功臣封户的租庸调赋,皇帝照准。
兵部尚书杜如晦奏请开军仓以赈粮。
长孙无忌带头捐献家中粮食,以助救援解燃眉之急,救济灾民。
长孙皇后则请求再次放出太极宫、东宫,以及诸行宫之宫人、宦官三千人,并带头开始在宫中织布制衣,请求宫中用度减少一半。
朝野上上下下,都在为救灾而忙碌着。
朝廷颁下了最严格的禁酒令,不但禁私酿造,连官酿也禁了,连在灾情期间饮酒都不允许了。
秦琅和魏征合伙的国公酒坊也已经停产,但秦琅的国公干粮坊却在急速扩充,京畿二十余县,遍地开花,甚至已经往陇右、河南等地扩建新坊。
国公干粮坊开始收购各种物资,除一般的稻麦粟等外,高粱大豆,野菜、干果,各种鱼虾昆虫禽兽也在收购之列。
连河蚌田螺螃蟹蝗虫都收。
这对于灾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大家纷纷出动,四处寻找能够从国公干粮坊换得钱布的东西。
平章事、左卫大将军、太子太傅秦琼不担坦然接受了实封租赋免收一年的旨意,而且主动将府中和各庄园中的存粮,除留下口粮外,全都上缴国家,并捐献黄金千两,绢三万匹。
秦琅还写信给正在渭北庄园里调查的秦琅,让他也在这个关键时期,拿出钱粮来一起助朝廷渡过难关。
面对老爷子亲自劝捐,秦琅能说什么?
刚到手的一千户真封的租赋,今年没的收了。正赚钱的国公酒坊停业了,之前储备酿酒的粮食也被朝廷平价购买了,现在还得捐钱捐粮。
不过秦琅倒也没小气,艰难时刻,共渡难关嘛。
大锅里吃饭,若是锅都砸了,以后也别想吃了.
他当即决定向朝廷捐钱三千贯,绢五千匹,这几乎是秦琅好不容易攒下的大半家业了,剩下的也就是那些不动产的田地庄园,以及这刚建起来的国公干粮作坊了。
“三郎不回长安?”阿黄问,眼下长安每天诏敕不断下发,连普通百姓都能感受到时局越来越严峻了。
“回长安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既然出来了,顺便调查调查,也好心中有数。”
显德殿。
李世民对于多数臣子们在这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同舟共济的态度很满意,但也有些人引他不快,这些人就是李孝恭李神通李幼良等宗室皇族们。
大臣们都在踊跃捐钱捐粮,主动请求免除今年封户们的租赋,可是百骑报告,长乐王李幼良居然还在忙着跟襄邑王李神符等打马球,甚至私下报怨朝廷给他们的实封太少云云。
“朕查看记录,这才发现我大唐立国到如今不过九年,除皇子、兄弟等封王外,这几年朝廷还大封宗室,不论远近旁枝,甚至是始生为孩皆得封王,朕算了下,如今除太上皇嫡系一脉,宗室封王者六十四人,封户共计三万七千五百户。”
李世民越说越不满,三万七千五百户啊,这些宗室占了这么多户数不说,都还尽挑的是三丁以上的富户大户为封,导致他们直接占据了朝廷十几万的课丁,抢占了多少朝廷的税赋收入?
尤其是在眼下这种艰难时刻,就越发显得惊人了。
他之前大封功臣,把武德朝的功臣也算进去了,总共也才封了四十六个实封功臣,最高不过千余户,少的三百户,加起来都不过两万户左右。
这些宗室多数是没有什么功劳的,可却比功臣集团拥有更多的封户数量。
这不合理。
而且这些人本来就多数不是近支。
而除了这些宗室,太上皇这一脉下来,李世民的兄弟、儿子、侄子、姐妹、女儿、侄女等按例也是要封爵给食邑实封的,数量可不小。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国库,李世民才惊觉这个家是真不好当。之前赏赐起子女、功臣来,李世民可是相当豪爽的。
现在李幼良这些人,得了这么多好处,居然还不满足,就更让李世民恼火了。
“朕欲修改爵制、食邑等,诸卿以为如何?”
魏征一听,立马双手赞成,说封侯们享受的封户租赋过高,实是抢占了朝廷的税赋,使的朝廷无财政可支,民脂民膏最后大多流入了贵族之手,无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甚至再次旧事重提,说皇帝先前违例赐封长乐公主三千户,后又增赐两千户,实在是开了极坏的头。
“既然要调整,臣请先从长乐公主削封开始!”
魏征这话一出,惹的李世民很是不满,他是想削那些旁枝宗室的封,可魏征却先冲着他嫡长女来了。
但削封的话头已经提起,总不能说自己女儿不能削,就只削宗室吧。
“玄成你以为要如何削,削多少?”
魏征举着笏板很严肃的道,“臣以为先要制订规矩制度,然后依制而行,这才不会乱,而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李世民也来了气,“那好,今日朕就与诸卿好好议一议大唐的爵位制度,诸卿各抒已见。”
大唐虽说立国九年,皇帝换了两个了,可之前都是草创阶段,许多制度都还没有定式,比较混乱,就连官爵勋阶制度,也是这两年才勉强统一标准,但依然还有许多细节未清之处。
比如室姓怎么封爵,异姓功臣怎么封爵,子孙又如何承袭爵位,实封标准该是多少,封租又该怎么定怎么收等等。
历朝有历朝的制度,眼下大唐的封爵制度,核心已经规定下来了的,那就是爵而不土,就是只封爵不裂土,不建国,封侯们虽然封州封户,但比起汉代、晋代时爵位的裂土分封,封建国家,甚至拥有军事、民政、经济等种种大权比起来,已经差远了。
是虚爵实名,不过还是能享受不少的经济权力的。
只是还没有一个严谨的体系标准。
比如公主有的实封三百户,有的六百户,有的五千户,都是皇帝随心所欲。
宗室情况也差不多,好多刚出生的一样封王,父亲是郡王,儿子也是郡王,就比如李神通,他是郡王,他弟弟是郡王,李神通十个儿子了也都是郡王,神符的一堆儿子也是郡王。
“魏征,你先来。”
魏征牢记长乐公主实封过高这事,紧咬着不放。
“陛下,臣以为,皇姑封大长公主,皇姊妹封长公主,皇女封公主,皆视正一品;皇太子之女封郡主,视从一品;王之女封县主,视正二品。
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等,食邑、实封当各有差减,例皇帝女封公主,食邑三千户,实封三百户。皇帝姑母封大长公主,姐妹加长公主,食邑五千户,实封六百户。而太子女封郡主,食邑千户,实封百户。亲王女封县主,食邑五百户,实封五十户。”
“并公主、郡主、县主,赐封号始给虚封食邑,出嫁始给实封真户,身死封除,实封收回。”
“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每户实封以三丁为限,租调食半,庸入官。”
魏征一口气就给李世民把这些皇家金枝玉叶们的封号实邑等全定了,比起之前削减了不少益处,比如实封只食邑的十之一。另外原本公主们实封是租调庸全入,但现在只给一半的租调收入,抵役的庸则改为全归朝廷。
更别说,大长公主、长公主最高六百,公主最高三百,郡主才一百,县主更只有五十户的真封,以三丁为上限,长乐公主则最多只能保留三百户真封,最多九百封丁的一半租、调收入。
刀砍的有点狠。
李世民脸抽了抽,很是不满。
“功臣实封可世袭子弟,公主们的食封就不能传给子孙吗?”
魏征摇头。
“公主们终究是嫁入外姓,子孙也是外姓。”
这个理由,让李世民无法反驳。
“食半,是否过少?”
本来封户就大削,还食半?
“陛下,臣以为食半已经是对公主们的恩赏了,至于庸,本来是代役折绢,这个不能给公主们。”
争来争去,结果李世民发现在这个问题上,其它宰相参政们似乎并不愿意跟他一起战斗。
“好,那就按这新制削减诸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们食邑实封。”
魏征马上打蛇随棍上,“请陛下立即下诏,削减长乐公主四千七百户实封,另长乐公主还未大婚,故只得虚封,其实封三百户也要收回,待大婚后赐给。”
“非要如此?”李世民瞪着魏征。
可魏征根本不惧皇帝的瞪眼,“既然陛下要做,那就做好,不要虫头蛇尾的。”
李世民目光望向长孙无忌,希望他能够支援下火力,“辅机。”
“陛下,臣以为魏太监说的有理。”
看到长孙无忌不肯接话帮忙,李世民也无法,最后咬了咬牙,只好点头,“好,朕应你。” hf();
第171章 远水难解近前渴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皇帝连最宠爱的长乐郡公主的实封都全收回了,大家也看到了皇帝削封的决心。
接下来再讨论,可就没什么担忧了。
“皇兄弟、皇子,皆封国为亲王。皇太子子,为郡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诸子为郡公,以恩进者封郡王。袭郡王、嗣王者,封国公。”
商议许久,最后拿出了一个对太上皇李渊这一脉直系的分封之法。
“亲王食邑万户,实封八百户。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实封三百户。余无恩赏特旨,不给实封。”
继公主们的食邑实封大为削减后,现在亲王郡王们的也给减了。亲王不过八百户,嗣王郡王只三百户,且如公主们一样,封王时只给虚封,待亲王、嗣王、郡王出阁开府之时,方给实封。
想要一出生就封王拿实封,以后不可能了。
当然,关键的还是如何削旁枝近亲的那些宗室的爵,比如李神通兄弟二人皆郡王,他儿子十个也都是郡王。而李神符有七个儿子,也都是郡王。
光李神通这一家,就十九个郡王了。
李神通跟太上皇李渊是堂兄弟,同一个爷爷,算是宗室近亲,但一家十九个郡王,李世民也是极不满的。
“非皇兄弟、皇子的宗室近亲旁枝,特旨可封王!”长孙无忌提出一条标准。
李世民立马点赞。
“宗室之中,淮安王神通、江夏王道宗、河间王孝恭、襄邑王神符、长乐王幼良、义安王孝常此六王,皆于大唐开国有功,可保留郡王之爵位。”
皇帝这话,那意味着其它诸王就没资格再称王了。
对于那些已经封王封公的非直系宗室,房玄龄建议是特旨恩封的,最高封郡王,其嫡长子承爵郡公,其余不封。而第三代嫡长孙承爵则为县公,其余不封。
实封可世袭!
这是降等袭爵!
至于实封,郡王可享受三百户真封,郡王以下,无功或特旨恩赏,则无实封。
而对于如今其它未封王,也不是那六郡王子孙者,则以功论封,功高者封县公,功少者封县侯,未成丁者,皆不封。
宗室里李孝恭实封三百户,他又以军功受封一千二百户,故总共一千二,不另叠加实封。
李神通兄弟两个保留郡王爵位,兄弟俩十七个儿子郡王爵,皆收回。将来等两人死后,他们的嫡长子能封为郡公,其它诸子非特旨则不封。
等第三代,则嫡长孙为县公。
第四代,嫡曾孙降等再为县侯,直到第五代县伯,然后五世而斩,第六代不封。
这样一来,原来宗室近亲旁枝六十四王,便只剩下六王。
他们原来赏赐的各种数量的实封户等,也俱按新制或削或收。
当然爵位削降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便是永业田。
按制,爵位皆有相应永业田,比如亲王一万亩,郡王五千亩,国公四千,郡公三千五。
李神通爵位不变,永业田不变,但他的十个儿子,王爵全收,因此每人原给的五千亩爵位永业田收回,若另有官职勋官,则永业田不累加,只取最高。
李神通只要没死,他的十个儿子非特旨不封爵,他死后,嫡长子才降等袭爵,其余儿子皆不封。
袭爵始给爵位永业田。
一次性削了五十八个王,再加上玄武门当天杀掉的齐王元吉,以及他和建成的共十个儿子,朝廷将实际减少六十九个封王的实封、爵位永业田开支。
这些加起来,差不多四万户,外加近四十万亩爵位永业田。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一年将为朝廷拿回几十万石的粮食和十几万匹绢的进项。
“诸王实封租调食半,功臣实封三之一入封国,三之二入官府。庸归朝廷。”
亲王的八百户,郡王的三百户实封,也只能拿一半租调收入,庸归朝廷。其它实封公侯伯子男的实封,则只能享受三分之一的封户租调,三分之二则归朝廷所有。
“每户以三丁为限。”
本来宰相们还打算参考魏制,王食半,公三分食一,侯伯四分食一,子男五分食一的,最后还是李世民考虑到实封功臣其实并不多,所以也就不再细分了,统一是三分食一。
但还是把庸全都收归朝廷,封侯们只享有封户的租和调,也就是本该交给朝廷的粟和绢。
每户的丁口数则从原来最高上限七丁,改为上限三丁。
那些娃娃堂兄弟们、侄子们,李世民这次是一次撸到底了。
不过考虑到他们也都是皇族宗室,因此李世民最后打算给这次除爵不封者,另授以勋官或散阶,也算是给予一些安慰,同时给他们按勋爵赐给永业田,以为补偿,但也须成丁之后方授。
大唐的爵位,虽非汉晋时的国之重器,但也将不轻易授人。要授,也只是授虚封爵。
虚封爵跟实封爵会成为完全不同的一套东西,仅相当于一种阶衔加官的东西。
显德殿里,一份全新的大唐爵位制度正在完成,而秦琅这位实封翼国公,此时却依然还在渭北白渠边。
秦琅在张振家只了两天后,便告别他去了自己的庄园,秦家在白渠边有三千亩地,不过因为白渠边的地富庶,所以这三千亩地也是分成了数块,最大的一块地是三百亩,也是秦琅在白渠唯一的一个庄园。
庄子距离三原县城不过数里,旁边的庄子是他在平康坊的邻居李靖家的。李靖这个庄子是他的祖产,他家本就是三原人。
在察看田地的时候,恰遇到以一条水渠做为界线的邻居李家的女主红拂女也过来。
“翼国公怎么也下地来了?”红拂女经常会来庄子上呆一呆,这块地变更到秦琅名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新田主呢。
一渠相隔,两家庄子上的管事把头们,正提着鞭子在指挥着奴隶们干活,相比起张振他们家得靠人力耕种,李秦两家的庄丁们则赶着马耕地。
虽同样遭受到了突厥人的入侵,但这些大户人家无疑自保能力很强,他们及时的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撤入三原县城,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因此损失并不大。
甚至突厥人来时,李家和秦家的管事,还派了人留守庄子守卫,有土墙庄门庄丁守护,庄子几乎没遭遇什么破坏。
“想不到张娘子也来地里呢!”秦琅笑呵呵的叉手见礼。
随着这次战事的结束,李靖也将迎来事业的春天,他在之前对抗突厥的表现中,很得李世民满意,虽然之前上表要拦截颉利不许,但李世民还是觉得李靖可用。
据秦琅的内部消息,李世民正酝酿着让李靖接替杜如晦任兵部尚书之职。
“我听说你家庄子今年好像不打算种麦子?”
张出尘头系抹额包巾,一身布裙,倒像是个地主婆,手里还提着一把铲。
白渠一带是关中重要的小麦产区,自汉以来,小麦在北方的种植面积越来越广,小麦亩产比传统的粟谷高,但对水需求大,白渠的水正好使的这里成为优质小麦产区。
秦家的庄子居然不打算抢种冬麦,这无疑让附近的庄子农夫们都极为惊奇。
“嗯,我打算这三百亩地,种上油菜。”
“油菜?”
“嗯,等到春天一到,那时这里将成为金灿灿的花海,多美啊,不是么。”秦琅呵呵笑道。
张出尘扶着铲子立在那,摇头。
“满长安城现在谁还会相信秦家三郎蠢呢?你可是比贼还精,你种油菜怎么可能是为了看花!”
秦琅笑笑。
种油菜当然不是为了看花,这年头不会有什么旅游业。他这个提议其实一开始,也是被庄头们极力反对的,那些常年管理着庄子的庄头管事们,甚至都差点给秦琅跪下了。
这个时候抢下时间,还能种下冬麦,明年夏天就能收获,这好好的麦子不种,种什么油菜?
民以食为天,何况今年会有饥荒,明年更会青黄不接。
但秦琅铁了心要种油菜,不但要种油菜,还要种萝卜。
这些在庄头们看来不务正业的举动,其实秦琅是深思熟虑过的,庄头们考虑的是明年夏天的收成。
秦琅想的则是今年的情况,很难撑到明年夏收,所以得想办法从这土地中早点要粮食。
但现在没有什么粮食能够在短时间里收获。
思来想去,油菜萝卜倒是不错的,油菜萝卜种下去,年前的时候,萝卜就可以长成,那时就能收获。
虽说萝卜不如麦粟充饥,可饥饿的时候谁还管那些,萝卜种的快、产量高,充饥还是可以的。
至于油菜嘛,也差不多,油菜也可以当做是一种青菜,未开花之前也是挺嫩的。
三百亩的萝卜、油菜,在这个寒冬里,也将成为他国公干粮坊里的一份救灾粮材料,可以配和救灾炒面等制成更多充饥粮。
古人就曾经有把萝卜煮熟捣烂后制成萝卜砖,然后垒墙盖屋,甚至是垒在城墙后的举动,一旦发生饥荒或是战事之时,把这萝卜砖挖下来,就能充饥救急。
当然,油菜花开了,确实也是春天一道靓丽风景的,若是收获,更能榨出许多菜子油呢。
现在种下麦子得等到来年夏天才能收获,秦琅可等不了那么久,关中饥饿的百姓也等不到那个时候的。
“快跟我说说,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张出尘却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她觉得秦琅是个聪明的年轻人,绝不会干糊涂事,所以此举当大有深意。
“说真话么,就是我觉得今冬会有大饥荒,百姓等不到这地里麦子明年成熟收获,所以我觉得不如种点可以在冬天吃的萝卜油菜,虽不如麦,可终究也能充饥抵饿,不是吗?”
秦琅真的把答案告诉了张出尘,却又让她十分意外了。
她拄着铲子想了会,然后转头冲自己身后的庄头、把式们道,“听到翼国公的话没,不要种麦子了,改做萝卜油菜,全都改了,现在就改。” hf();
第172章 鸡生蛋蛋生鸡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走在白渠边,秦琅才明白为何关中百姓独尊泾河龙王了。皆因算起来,泾河才是真正的关中平原的母亲河,这条河灌溉了关中平原,养育了无数三秦儿女。
在这个时代,泾河流域面积极广,而且生态环境好的惊人,森林草原覆盖极广,宜农宜牧,据说在汉代的时候,情况比现在还要好。
那时这里有参天的连绵密林,大片大片丰美的草原。
就算眼下大唐在泾河河谷大量设置了牧监养马放牧,屯兵垦田,泾河引出来的白渠流量缩小,可依然还是源源不断的灌溉着两岸平原。
汉代白渠经历千百年,其实早就已经变的面目全非了,汉白渠在后秦、西魏经过了三次大修调整。
而大唐开国之后,也于武德二年,朝廷大疏浚,便基本形成了如今渭北的三白渠基本路线,分为为太白渠、中白渠和南白渠。
“你家这块地可真不错,卖不,换也成,条件任你开!”
秦琅正在河渠边上散步,结果红拂女又来了,一张口就想要买秦琅的地。
“谁家卖这里的地,那不得被骂败家子?”秦琅指着面前这片大好田地道,秦琅家这地确实好,不仅地南面是三白渠之一的太白渠,北面则是郑渠由西向东经过。更别说除了这条引泾水的河渠外,秦家田庄西面是发源自北边石门山的清水河,东面是发源于北面凤凰山的漆水河。
秦家的田庄紧邻三原县,东南西北四面,皆有河渠,这使的秦家的这地那真是再干旱的季节都不用愁水的,比如今年关中、河南大旱,秦家的庄子也仅是减产一半,依然还是有收成的。
主要靠天吃饭的年月里,能有这样的好水浇地,那真是金不换的。
朝廷对于关中平原这些沃土都是操碎了心,为了保证灌溉,每年都要清理一次河渠上贵族豪强们私设的那些水碾磨房。
地里,秦家的庄户们正在整地种萝卜,油菜。
萝卜油菜种起来倒也简单,地要尽量整平,整松,然后撒下萝卜子,再浇上水,等着发芽就好了,尽量保证浇水就行。
红拂女也打量着这片地,这些年,看着这块地换了多少个主人啊,可没有谁会愿意卖掉他,但最终也还是换了许多手。
“大娘子真的也种麦子种萝卜了?”
“嗯,种萝卜,我觉得听你的应当不会错。”红拂女笑的很鸡贼。
“你要是信我,现在可以多养点鸡鸭,养些猪也行。”
“养鸡养鸭养猪?”张出尘疑惑的打量秦琅,“种萝卜你说是能在冬天就提前收获,可充饥抗灾,这养鸡养鸭又是何意?冬天人都没的吃了,猪吃什么?”
秦琅弯下腰,从渠边的土里抓起一块泥土,揉搓了几下之后,撒掉土,手掌心里还剩下了点东西。
“大娘子你看这是什么?”
张出尘细看,不禁有些面色大变,“蝗虫卵?”
“没错,大旱之后往往便会伴随蝗灾,现在天还没冷,许多河渠水塘之前天旱干枯,裸露了河床塘岸,这给了蝗虫最好的繁殖条件。现在看来,今秋只怕会爆发蝗灾了!”
秦琅也是刚发现这个问题的,蝗灾是很可怕的,一旦形成规模,那就是吃尽一切青,草木不留。
“现在都快入冬了,还会有蝗灾?”
一般情况下,蝗灾更容易发生在夏季,秋季有时也会发生,但冬天肯定不会发生的。秦琅指着裸露的河滩,因为今年夏天的干旱,让许多原本水淹的河床等大片裸露出来,这些低洼地土壤变的坚实,含水量低,且关键是地面植被稀疏裸露,给蝗虫产卵提供了极好的场地。
这种条件下的低洼地,多的时候一平方米土中能产卵块四五千个,平均一个卵块能有五十到八十粒卵,一平方就能产到二三十万粒卵。
正常情况下,降雨会带来河床水位上涨,会淹没掉大量的卵块并杀死这些蝗卵,使的蝗卵孵化数大为减少,可现在持续的干旱缺雨,就会让这些百倍增加的蝗卵基本上都能成功孵化出来。
“养鸡养鸭就能灭蝗?”
“鸡鸭可是最喜欢吃虫子的,蝗虫也是虫。”
光靠鸡鸭吃蝗虫防蝗灾当然不行,但这也算是蝗灾年的一种对策了,古代人治蝗办法很多,比如挖蝗卵,等到蝗虫孵化成跳蝻还不会飞时,再驱赶入沟坑里掩埋,或者是用火光诱他们烧死等等。
没有杀虫药,也没有飞机喷洒,想要把这些蝗虫扼杀在摇篮里,明显不现实。而要靠挖土筛卵,秦琅也觉得工程太大。
倒不如多养点鸡鸭吃蝗虫,当然,其实人也可以吃蝗虫的,虽然后世有些愚蠢的家伙,散布流言说什么蝗虫不能吃,说蝗虫一旦凑群超过六十只,他们就会自动进化,体内会生成一种什么什么氢安之类的有毒玩意,然后他们的天敌大山雀什么的一旦吃了它们就会毒死。
这不扯淡吗?
想后世的时候天山省曾经爆发过蝗灾,当时人家浙江省还空运了几万只鸭子去吃蝗虫呢,也没见这些鸭子被毒死啊?
更别说,做为吃货之国的种花家,野生的蝗虫早就不够吃了,于是还催生出了人工蝗虫养殖业呢。
“上哪找那么多鸡崽鸭崽去?”
秦琅笑着道,“我准备自己孵崽子,只要有蛋就行。”
“光有蛋也不行,你还得有抱鸡婆,否则不抱蛋,这蛋也变不成崽。”红拂女一股子过来人的语气指出秦琅计划中的不足之处。
正常一只母鸡也就只能抱十几个蛋,得抱二十八天才能孵化出一窝鸡崽子出来,这个效率太低了,而且并不是每只母鸡都愿意抱窝的,这就跟牲畜发青一样,得等到这母鸡到了抱窝的时候,它才愿意孵蛋。
张出尘觉得秦琅还是太年轻了,你折腾来折腾去,能折腾到多少只抱鸡婆?一个月时间,又能孵化出多少只鸡崽?
等那个时候,蝗灾早就已经爆发,甚至说不定都结束了。
秦琅嘿嘿一笑。
“大娘子,我听我庄上庄头说你家庄子上好像养了些鸡,应当有鸡蛋吧,卖我吧,我全收!”
张出尘瞧瞧秦琅那副自信的样子。
“瞧你这年纪,生人估计都还不会,还懂得孵鸡崽?”
“你别管我会不会,鸡蛋卖我就好,我不少给钱。”
张出尘摇头。
“不卖。”
“我愿意比市价高两成买你鸡蛋。”
“不卖,除非你拿鸡崽子来换!”张出尘还真是个精明的女人。
“也行,要不二十个鸡蛋换个鸡崽子,如何?”秦琅道。
“那我太亏。”
“怎么会亏,一个鸡蛋变成个鸡崽,得二十八天啊,还得搭进去只老母鸡,老母鸡一个月光吃不下蛋,都得亏二十多个蛋了。你这个小鸡崽长大了,到时公的能吃肉,母的能下蛋啊。”
“鸡生蛋,蛋生鸡,你以后可就发了。”
张出尘依然摇头。
“我也不占你便宜,五个鸡蛋换个鸡崽。”
“大娘子,要不我拿蛋来跟你换鸡崽如何?”
两人你来我往,在那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商定,十个鸡蛋换一个鸡崽。
虽然买卖谈成,可张出尘还是很好奇,秦琅要怎么才能做到。
“我家可是不少鸡蛋。”
“大娘子你有多少鸡蛋我都要,只要是新鲜的就成,你别把臭蛋给我便好。”
“只要新鲜的,多少都换?”
“换,十个鲜蛋换只鸡崽,不过交蛋后一个月后付鸡崽,这个要事先说明的。”
“你哪来那么多母鸡抱窝?”
“这你别问,这是机密。”
秦琅告别张出尘后,便返回了自己的庄子。
这处庄子换过许多主人,但现在随了新主人,名叫秦家庄。庄子其实不大,跟个后世的乡村小学似的,有四面围墙,一个大门,里面盖着数十间屋子,大约有三十来个人,庄头、把式、田奴,他们共同组成了这个田庄。
看到秦琅回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精瘦黝黑的庄头老王头上来见礼。
他对于秦琅突然改种萝卜油菜到现在都还有些转不过弯来,虽然说已经服从命令了,可心里对秦琅不满。
“老王啊,庄上还有空余的屋子没?”
“有几间,阿郎要用吗?”
“叫人收拾一下,对了,附近有泥瓦工匠吗,请两个过来。”
老王一听,马上道,“要盖房子吗?”
“不盖房子,就垒点东西。”
“那不用请工匠师傅,我喊几个庄丁自己弄便好,要弄什么,阿郎你吩咐就好。”
秦琅打量老王头,“老王你还会做泥瓦工?”
“一些小活,都可以的。”
“那好,我打算弄个炕,你知道什么是炕吗?”
比划半天,看到老王不太理解的样子,秦琅只好说,“总之,你就按我的说的砌出来就行,我有用。”
“屋里砌个烧柴取暖的炕?”老王还是头回听到这种东西,“有啥用啊,阿郎你冬天还有空来庄里住?”
“我不住,用来孵鸡崽鸭崽用。”
老王一听,不由的面色又难看了起来,这不瞎扯淡吗,这都快入冬了,你弄这玩意来关老母鸡孵小鸡崽?
吃多了撑的吧? hf();
第173章 震惊的老王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不,是想到就做的人。
这边给老王出了孵化房的设计图纸,让他带庄丁在空置屋里建暖炕,那边他已经开始派人去各处宣扬收鸡蛋了。
真正要做起这收购来,秦琅才发现了这时代的民生经济的问题。
他刚来时,长安的米价是斗米匹绢,大约是一斗米能值一百多钱,而眼下长安的米价又创新高,基本上已经达到二百钱一斗了。
不过因为持续的战争和灾害,导致粮食紧张,所以粮食价格是处于高位水平,其它方面的物价倒没这么高,但粮食这种基本民生物资都这么高,也还是带动着整体物价的走高。
在前朝大业年间,天下还没乱时,长安当时米价,是每斗二十钱,一头猪则是三百到六百钱,羊比猪贵,一头羊价格约等于两头猪(当时猪较小),一只鸡也就是三四十文。
但是现在,米价涨了十倍,鸡猪羊等价格虽没涨这么高,可也普遍上涨,现在一只鸡起码是百文,羊肉都是六七十文一斤起,连贵族官员们看不起的猪肉,现在都是三四十文一斤起了。
秦琅一来就是在国公府,没感受到这些物价的高。
那些贵族高官们除了俸禄之外,可是另有物资供给的,比如亲王到二品,一个月给二十口羊,六十斤猪肉。三品官每月给十二口羊,四五品官每个月给九口羊。
可以想象,这可是很丰厚的福利了。
秦琅做为三品高官,每月都有免费供给的十二只羊,他当然感受不到物价高了。
但对于百姓们来说,物价是真真切切的高,连粮食都这么贵了,更不说非必须品的其它了,一般百姓,谁还吃的起一口肉啊。
养两只鸡,下了蛋都舍不得吃,都是要拿到集市上换盐醋针线等的。
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春食花,夏食茎,秋食果,冬食实。关中百姓,主要食物便是粟和麦,糠菜半年粮更是常态。
甚至连桑椹果,都要摘下来晒干,以备饥年无粟可食之时充饥之用。
哪怕是山药,橡果、榆叶、枣等也都是百姓们主要的食用之物。
对于贫民来说,根本不存在吃肉的情况,能够摸点鱼虾就算是开荤了。而一般条件稍好的自耕农、小地主们,一年到头吃肉的机会也是极少的。
能够经常吃上肉的,一般也就是大地主、官员、贵族们了。
这年头副食品、肉禽蛋的供应少,消费也主要是那些贵族官员地主们了。
没有什么专门的养殖场,鸡鸭鹅猪等多是散养,养之不易,养殖周期也长。
百姓们很少吃肉,但会养殖鸡鸭猪羊等,主要就是卖了换钱,补贴家用的。
养几只鸡,下几个蛋,都要全攒起来卖了换盐醋。
现在秦琅居然要在庄子上建一个暖房来专门孵化鸡崽鸭崽子,老王头等都不由的再次来劝谏。
对他们来说,养鸡成本也很高的,若只是养几只,那么散养在外,找些虫子等吃,再吃点草籽等,勉强可以。如果养多了,那就得吃粮啊。
人都不够吃,哪有粮给鸡吃?
再一个,哪来那么多母鸡抱窝?
怎么算,这都是亏本的买卖。
秦琅却想的是靠暖房来孵化小鸡崽小鸭崽,后世的时候,他可就见识过别人用暖炕代替母鸡孵化鸡崽的,而那些专门的孵化厂,人家更是直接用暖灯等设备,快捷方便的很。
哪还需要找一只母鸡来抱窝啊,太浪费,太效率低下了。
至于说收鸡蛋的成本嘛,可以用鸡崽子换嘛。
“愿意卖钱的,我两文钱一个蛋收购。”
“若是愿意换鸡崽的,约定十个蛋换个鸡崽!”
“或者也可以用粮食换,粟、麦都可以,比市价高一成。”
秦琅既然打算要做,那自然就要拿出魄力来。
听秦琅喊出两文钱一个蛋的价格收购,老王头他们都不由的直摇头。
“阿郎,咱们要收多少蛋?”
“先收,尽量收。”
“一千个也要?”老王问。
秦琅鄙夷,才一千个?
“别说一千个,就是一万个我也要。”
老王他们直吸凉气,一个万啊?按一个母鸡抱二十个蛋,一万个那得多少只母鸡来抱窝来着,老王心里默默计算,起码得五百只母鸡啊。
红拂女动作很快。
秦琅说做萝卜,她马上也让自家庄子改种萝卜,秦琅说要养鸡鸭,她回去就让庄子上把所有新鲜的鸡蛋鸭蛋甚至鹅蛋都送来了。
她亲自带着三百多个鸡蛋,一百多个鸭蛋,几十个鹅蛋过来。
“我给大娘子开张收据,一月后你凭这收条过来领小鸡小鸭小鹅崽子。”秦琅笑呵呵的道。
张出尘左右张望打量,也没见到秦家庄子上有多少母鸡,瞧来瞧去也就几只鸡在那里抓着地寻虫子。
“三郎不会打算是要空手套白狼吧,到时你要是没鸡崽子交付怎么办?”
秦琅笑道,“我现在开出的鸡子收购价是每个两文钱,若是一月后我交不出鸡崽子,愿意一个蛋赔四文钱,如何?”
一个月时间,两文赔四文,翻了一倍。
“当真?”
秦琅提笔,给张出尘写好收条,上面注明了送来的鸡鸭鹅蛋的数量,并说明若一月后不能按十换一的蛋崽数支付,就要翻倍赔偿。
拿着墨迹未干的收条,张出尘还真瞧不出秦琅这到底是什么打算。
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或许还真有这本事,毕竟人家可不仅是当朝国公,还是太子老师崇贤馆学士,自已的两孙儿可都是秦琅的学生呢。
“蛋还要么?”
“有多少收多少,大娘子要是能收来,我不管你什么价收的,我都按现在这个价收你。”
张出尘笑着走了。
“那我一个月后就来领小鸡崽子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翼国公收鸡鸭鹅蛋,高价收的消息迅速的传开,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三原县,甚至边上富平、泾阳等县也传开了。
许多人听说后,都背着蛋来了。
绝大多数百姓,都愿意等一个月后来领崽子,毕竟自家抱窝孵崽的话,现在这可不是什么好季节,二来要耽误个老母鸡一个月时间,况且,这母鸡也不是说抱窝就抱窝的。算来算去,其实直接蛋换崽挺划算。
当然,也有些愿意换成现钱,都是当场一手蛋一手钱交易。
换崽的则是拿到了收条,等一个月后来领鸡崽鸭崽。
老王看着越换越多的蛋,愁眉不展。
庄子空置的几间屋,他都已经按秦琅的要求带人弄了那暖炕。
只是到现在,他还没看到秦琅送一只母鸡来,庄子上就那么三十来只鸡,老母鸡更才七八只,难道靠这几只老母鸡?
若不是秦琅是堂堂国公、驸马,他都怀疑这位年轻的阿郎,是想要骗别人鸡蛋的。
·······
东宫。
丽正殿。
长孙皇后正与李世民吃着早餐,李世民剥着个水煮鸡子,对皇后道,“观音婢,说件事情你听,你估计都不敢置信。你那贤婿这几天居然在三原县到处收鸡子鸭子,说是要孵鸡崽子鸭崽子呢,两文钱收一个鸡子,或是十个鸡子一月后换一个鸡崽,你说,稀奇不稀奇?”
长孙听了大感好奇,“陛下,什么叫臣妾的贤婿啊,陛下不是常把怀良称做是贤婿吗?不过三郎这又是在弄什么呢?”
“是啊,堂堂镇抚使、崇贤馆学士、散骑常侍,跟我说要在渭北调查几天,结果现在跟我来了这么个名堂,年轻人,没个正形。”李世民把剥好的鸡蛋一口就吞了半个下去。
“陛下慢点,三郎没跟陛下说吗?”
“他给朕上了道折子,说什么调查发现,今年关中可能会有秋蝗,可能性很大,还提醒朕要开始做好防蝗救灾准备,又说什么养鸡鸭可以治蝗,还说什么要朝廷下令鼓励百姓养鸡养鸭·······简直就是胡闹。”
长孙倒是皱眉道,“三郎真说今年会有秋蝗?陛下,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上半年旱灾,已经导致饥荒,若是再起秋蝗,那现在抢种下去的冬麦等,也只怕不成了。”
“朕已经派人去调查秦琅所说的秋蝗之事了,不过就算真有秋蝗,还真能指望鸡鸭不成?”
李世民又说起秦琅在三原庄子里改种萝卜之事,还说他在准备养猪,正到处收猪崽呢。
不种麦子种萝卜,李世民是觉得胡闹的,人不吃五谷,光吃萝卜能行?
要是都种萝卜,那明年大家怎么过?吃腌萝卜过吗?
长孙则道,“臣妾在想,秦琅若真是在三原孵那么多鸡鸭出来,那要拿什么来喂养呢,这眼看着要深秋入冬,到时鸡鸭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李世民喝了几口羊肉汤,恶狠狠道,“若是让朕知道他到时敢拿粮食喂鸡喂鸭,朕绝不饶他。”
又喝了两口汤,他突然对长孙问,“你说会不会是这小子因为朕削了长乐的封,收回了他的实封,又让他今年免收封户的租调,他就因此有什么怨气,所以在那胡闹吧?”
“陛下,这倒不至于的,怀良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 hf();
第174章 皇帝的愤怒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琼最近气色不错。
挂帅保卫长安,迫退突厥大军之后,他现在算是半隐退状态,虽然皇帝让他两三天去一趟中书门下平章事,但他每次就算过去,也只是在那里闭目养神,基本上不会发言。
秦琼知道自己的本事,冲锋陷阵是他的长项,但若说政事堂上讨论国策政务,就非他所长了。他一介武夫,也不想跟那些宰相参政们争什么,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平章事,就是皇帝的代表,来听一听看一看就好。
左卫大将军之职还担着,可平时也用不着管什么事,左卫有五位中郎将负责宫禁宿卫,有又数位将军负责本卫番上之兵。
人一清闲下来,气血也慢慢恢复变好不少。
在家教教罗通、裴行俭、秦理秦珣秦珪兄弟几个,偶像也去东宫转转,指点下太子承乾,也算是尽太子太傅之职。
秦琼现在也一改往日喜欢烈酒酪浆的习惯,改开始泡茶饮茶,虽然总还喝不太惯三郎的那淡茶冲饮法,可喝着喝着倒也觉得有种不同的味道。
夫人崔氏过来。
“阿郎又在喝茶呢?”
“嗯,喝杯茶,看看书。”秦琼亮了下手里的书,是孙子兵法。秦琅曾经跟秦琼提过,说阿郎你征战半生,勇猛善战,经验丰富,何不整理整理自己这一生的征战经历,将一些经典的战例拿出来,好好的写写,汇总一下,也可以做为一本军事著作嘛。
还说为将者,仗打的再好,可若不能写一两本兵书,那都只能称之为将。而若是能有兵书传世,能得后人赞同,那么将来就能超越将军,成为兵家。
秦琼倒没想过要成什么兵家名师,他只是觉得秦琅说总结下过去战例经验有些道理,可以把这些经验总结起来呈给皇帝,或者是当做给太子的学习之用,毕竟他是太子太傅,要教太子武。
“阿郎可听说现在长安有人重金求鸡子?”
“重金求鸡子,为何?”秦琼已经好些天没怎么出过门了,还真不知道外面这些事情。
“孵鸡崽呢。”
·······
半天后,秦琼已经看不下书了,他将书合起,对夫人道,“我也有好久没去过咱们家渭北的庄子了,我去瞧瞧。”
“阿郎,听说三郎今早已经回了长安,说不定一会就会过来请安呢。”崔氏笑道。
秦琼听后,重又坐下,把书打开,“那我过些天再去。”
午后,秦琅果然带着玉箫一起来到亲仁坊请安。
崔氏笑呵呵拉着玉箫到内院去了,留下爷俩在厅里聊天。
“你莫非想当鸡人?”秦琼问。
周朝时,周王特意设了一个官职叫鸡人,就是专门为周王养鸡的人。同样的官职还有许多,比如兽人,渔人,疱人等等。
秦琅笑笑,“今秋可能会有蝗灾,养点鸡鸭也算是为灭蝗抗灾出点力。”
“你要注意下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堂堂实封国公,是崇贤馆学士,是太子之师,是朝廷大臣。”秦琼道。
“阿爷,难道养鸡很丢人?”
“不是丢人,是身份不符。”
秦琅对秦琼向来是十分敬佩和尊重的,若是别人说这话,他解释都懒得,但对秦琼还是比较耐心的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我的孵化之法成功,那从近的说可以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小鸡崽鸭崽,正好可以吃蝗虫,既能灭蝗,又能获得鸡鸭,这不是一举二得?从远的方面讲,如今我大唐新立,民生凋敝,物价腾高,百姓连肉都吃不起,若是这孵化之法成功,那么鸡鸭养殖成本就能大为下降,更为方便,以后百姓或许还是吃不起鸡鸭,但是吃几个蛋总应当是可行的,这不也是改善民生的大事?”
“百姓富足,天下也就安稳嘛。”
秦琼见儿子扯这么远,摇了摇头,“你从哪学来的这孵化之法,不用母鸡也行?”
“孵蛋关键是温度,而不是母鸡,母鸡的作用是下蛋,公鸡的作用则是阴阳调和孕育生命,否则只有母鸡没有公鸡,虽然能下蛋,但这种蛋是孵不出鸡崽的。但只要有阴阳调和好的蛋,再加上适宜的温度,不需要再借助母鸡,也一样能孵化出鸡崽的。”
秦琼摇了摇头,“你之前先是弄了个酒坊,后来又弄了干粮作坊,酒坊的魏公酒、国公酒都是味道很醇正,后来弄的干粮坊,作的炒面、料粉、肉松等,倒也都是极好的干粮,之前兵部按你的方子试制了一批,交给在京诸卫的宿卫府兵们试吃,我问过,大家反响都还不错。”
这些说明,秦琅确实也不是那种胡闹之人,所以现在他跟秦琼说什么阴阳调和之类的,秦琼听不太明白,但没关系,他相信儿子是在认真做事便好。
“这次朝廷调整爵位制度和食邑制度,长乐公主被削改食邑,你没想法吧?”秦琼问。
之前长乐郡主已经加到了五千户真封,封丁又多,总共几万封丁,一年的租庸调进项就能有数万石租,和许多绢布。
现在说没就没了,秦琼怕年轻人想不开。
结果秦琅笑了笑,“说没想法是假的,毕竟一年这么多粮绢呢,这还一次都没有收过租庸调,结果朝廷如今一道诏令,先削四千七百户,剩下三百户也得等到公主大婚后才给,一场空。”
不过秦琅心态毕竟好,这些本来就是公主的,他也只是代公主管理而已,收回便收回吧。
他那一千户的庸权被朝廷收回,收益减少他不也没说什么,反正大家都是如此。
“真没怨言?”
“说句大白话,我们这些实封功臣也都是跟陛下一条船上的人,都是大唐这条船上的,这船稳当了,我们才能走的远,若是大家都只顾拼命啃船当蛀虫,自己啃肥了,可船蛀空了,其实不也是一场空?”
“你这比方倒打的贴切。”秦琼很满意儿子的这种想法。
未婚妻李丽质现在正式封号是长乐郡公主,以郡为名,相比起以国为名的,肯定要低一些,但大唐开国后,所封公主皆以郡名,当然也有以县名的,以县名的肯定就不如郡名的得宠。
郡主是太子之女,亲王之女则是县主。
皇帝收回了之前破例赐给长乐的实封,不过永业田和赏赐的田没收回。
崔氏张罗着秦琅在府中吃晚饭。
满脸的喜色,神神秘秘的,等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用餐时,她才公布,原来玉箫已经怀有身孕。
“怎么不告诉我呢?”
“之前还不敢确定,刚才大娘子见我呕吐,询问之后请了府里的医生把脉,才发现是喜脉。”玉箫说话时,一脸的幸福之色。之前秦琅说想要她给他生孩子,心心念念,如今终于有了。
其实之前已经有了一些征兆,可是她都不敢去看大夫确认,就怕万一不是,到时一场空会失落。
如今终于确认后,终于安稳了。
做为一个妾侍,还是驸马的妾侍,曾经又沦落教坊,在平康坊做过女校书,玉箫心里是很没安全感的,现在怀上了,也踏实了,只盼着能早点生个孩子,不管男女都能满足了。
秦琼听了很高兴。
直接去书房取来一对玉佩。
“这枚大的就送给你,小的给未出生的孩子。”
玉箫惊喜的接过,拜谢。
一般贵族名门里,侍妾甚至都没资格拜公婆的,可不论在平康坊翼国公府,还是亲仁坊齐国公府,秦琼父子都从没有轻贱过她。
“好好养胎,这是三郎第一个孩子。”秦琼吩咐。
秦琼对儿子道,“三郎啊,虽然你今年才十六岁,可只要有了孩子,你就为人父母,就是大人了。你要时刻记住,你身后有妻儿,有家人要照顾。”
“多谢大人教诲!”
晚饭吃的很开心,秦理秦珣几个年轻的兄弟妹妹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着,崔氏八面玲珑·······
秦琼饭后跟秦琅又谈了些关于蝗灾,关于饥荒,关于突厥等等事情。
儿子走后,秦琼心情起伏难平。
他走进书房,把与儿子谈论的这些事情,把自己的担忧和建议,一一写下,然后封印密奏皇帝。
第二天一早。
秦琅先去了崇贤馆,好几天没来,崇贤馆在褚遂良的代为主持之下,倒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有他订下的那些规矩在,学馆还算一切如常。
早餐跟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了顿油茶、青汁,承乾和李泰等人倒也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些猪食。
饭后,承乾和李泰这些学生们就围了过来,询问秦三郎真的在养鸡吗?
对他们来说,秦琅养鸡,似乎是现在长安城最热门的一个话题了。
这些年轻的天潢贵胄很难理解这个事实,为何堂堂崇贤馆学士、镇抚使、翼国公要去养鸡?
养鸡那不应当是最下践的人干的事情吗?
虽然他们早上经常会吃鸡蛋,但却不会看的起养鸡之人。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有先有蛋?”秦琅笑呵呵的问道。
小胖子卫王李泰抢答,“当然是先有鸡,因为鸡生蛋!”
“哦,那鸡又是怎么来的?”
承乾在旁边道,“鸡是蛋孵出来的!”
这下,一群孩子都在那里挠头了,鸡生蛋,蛋生鸡,那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翼国公,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小胖子李泰问。
秦琅看着这些满脸求知欲的家伙们,“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不如你们自己寻找答案,我们就一起来做个实验好了。”
秦琅从食堂要来了一篮子鸡蛋,然后找了个取暖的炭桶,找来旧衣破袄放进去,然后放上鸡蛋,再从炉灶里铲来一点还有些余烬的炭灰,放入炭桶里面。
“现在,我们一起来做这个实验,看看鸡是怎么来的。”
秦琅给那些鸡蛋上都写了编号,承乾等人每人认领一个。
“都记好了属于你们的这个蛋,好好照料,认真观察记录,我们要看一个鸡蛋如何变成一只鸡,然后鸡又如何下蛋。”
若是之前给他们布置这样一个实验,估计没有哪个感兴趣。
可现在这些家伙,却都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
褚遂良听说秦琅一回来,就带着太子卫王等去养鸡,马上就去报告李纲了,结果李纲听完之后,只是说了一句,“之前三郎就说崇学馆当加门实践课,估计这就是了。”
“太子可是国之储君,应当学的是儒家经典,治世之学问,怎么能学养鸡呢!”褚遂良道。
“秦琅不是傻子!他也没疯!”这是李纲给褚遂良的最终回答,说完,便把他赶出去了。
被赶出来的褚遂良四十五度角凝望天空,许久也没有被说服,于是他马上提笔向皇帝奏报,上好的益州黄麻纸上,让他洋洋洒洒的写了数千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秦琅做崇贤馆学士,完全就是误人子弟。
崇贤馆教的是太子,太子是国之储君,因此秦琅在误国!
李世民收到这位奏章后,愣神了许久。
他又看了一遍,然后找出秦琼那封奏章,摆在一起。
许久后,李世民召来内侍。
“召秦琅来!”
李世民不允许自己的皇太子,居然在崇贤馆里学养鸡。
朕的太子将来就算不能文能经邦,武能定国,可也不当是个养鸡高手。
接到旨意时,秦琅正在翻看着账本,长安城里收鸡蛋,果然更容易。
“陛下急召翼国公觐见!”
秦琅笑着点头,他心里清楚,估计还是今早教太子他们做的那个实验有关。
换上紫袍玉带,秦琅面带微笑前往东宫。
见到李世民时,这位皇帝一脸阴沉。
“秦琅,你意欲何为?”
“陛下,臣不明白。”
“你不要装糊涂!”
“请陛下示明。”
“你说,你为何要教太子养鸡!”
太子玩鹰走马,都被视为玩物丧志,你还教太子养鸡,那还得了。
“臣在教太子学习观察,并不是教太子养鸡。陛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无母鸡孵化鸡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验课,教太子等学生学习如何自己观察,如何自己思索、总结,得出最终结果,而不是什么东西只是听从别人之言,或是只信书上之语。”
“陛下,圣人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又有俗语,尽信书,不如无书。太子身为储君,更需要的是学会自己观察和思考。”
本来很愤怒的李世民听了这些话后,倒不由的有些愣住了。
“这些还不够,继续!”
皇帝已经打定主意,今天秦琅要是拿不出足够让他信服的理由,今天一定要好好抽这家伙一顿! hf();
第175章 出关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风雨萧萧,凄风冷雨。
长安城中的大道都是土路,低洼的路段积水成池,其它路面也泥泞不堪,马蹄也陷入泥泞之中,这种天气,路上走的车马越多,道路越泥泞难行。
皇帝也不得不下旨,放假不朝。
连崇贤馆也不得不放假不上课。
做为天下帝都,可长安城却因为连绵的阴雨变成了一座烂泥城,这是秦琅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情,巍巍长安,煌煌帝都,怎么会这样呢?
已经出任了殿中侍御史的马周,上奏请求从长安附近的产河挖沙运来城中,于长安最主要的六街,铺设沙堤甬道,以供车马行驶。
秦琅骑着豹子头走在刚铺好的沙堤甬道上,总算不用如前几天一样被那泥水溅一身了。
来到东宫,去除雨披,身上的衣服还是湿了半边。
李世民一见秦琅便道,“这场秋雨来的及时啊,地里刚种下不久的麦子有水了,你说的蝗卵也会被这雨淹死吧?”
秦琅倒没这么乐观,雨是下了好些天,但都下的并不大,长安成了个烂泥城,但长安城的河渠并没见水位上涨多少,这意味着降水量其实不高,那么关中的河床湖岸等裸露的低洼地也并不会被水淹没,蝗虫卵也一样不会就大量被淹死。
“但愿老天再下两场大雨。”秦琅只能如此道。
“走吧,看看你的鸡蛋孵的如何了。”李世民道。
这几天秦琅天天来东宫,倒不是来商议什么军政大事的,主要就是来暖房孵鸡崽的,那天他在显德殿,可是费了无数口水,才勉强平息了李世民的怒火,把教太子的孵化小鸡实验,说成是培养太子观察学习能力,说成是要让太子了解民生各种高大上的目的。
并说太子这是在参与灭蝗救灾的重要计划。
最终结果是因为长乐公主李丽质的到来后,聊歪了。
李丽质也非要做这个实验,最后李世民居然要秦琅在东宫里建个暖房,他要亲自来参与这个重要的实验,看看是否真有秦琅说的那么玄乎。
君臣两个先去丽正殿喊上了长乐公主,然后前往新建的暖房。
掀开暖房草帘,一股热浪顿时迎面扑来。
秦琅感觉,室温应当有三十七八度,这在这个有些凉意的秋雨季中,便显得如夏天般燥热了。
暖房里建有暖炕,这些都是完全依照秦琅的要求建的,上面盖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下面又是厚厚的麦秸。
掀开被子一角,鸡蛋一个挨一个的铺在麦草上。
秦琅伸手在鸡蛋上摸了一下,感受下温度,掌心轻触鸡蛋,十分的温暖。
李世民也伸手学样,去触摸感觉。
“朕从未听说过孵鸡崽不用母鸡的,这事真能成?”
李丽质东张西望,看着那些整整齐齐的鸡蛋十分欢喜,有样学样这摸下那摸一下,都顾不得暖房里的燥热。
秦琅道,“只要维持好这个热量不变,那么大约二十天左右,就会有小鸡陆续破壳而出了。当然,除了烧炕保持这个热量,每隔两个时辰左右,还得将这些鸡蛋翻个身,让他们均匀受热。”
“孵小鸡一般都要二十八天左右,你这个二十天就行?”
“孵小鸡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温度,用这暖炕、被子麦草就是模拟老母鸡的温度,温度适宜,鸡蛋自然就会破壳而出。比老母鸡用的时间短,是因为这种暖房暖炕的热量更稳定持续,毕竟母鸡总也还要离窝吃东西喝水的时候的。”
李丽质很快脸上已经红扑扑,甚至微微冒汗了,但却依然不愿意离开。
秦琅之前在炕的一角给她专门留了块地方,小被子下盖了二十个鸡蛋,上面还都有丽质亲手画上的记号呢,现在她就盯着这些鸡蛋,甚至给这些大小不一,形状不同,颜色有别的鸡蛋都开始取名字了。
壳红点的就叫小红,壶白点的喊小白,有麻点的被喊做小麻子······
李世民虽然嘴上总说不信,但秦琅看他现在天天来的那么勤快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相信秦琅了。
另外秦琅为孵小鸡而做的这暖房暖炕,也被李世民另眼相中,早就在琢磨着这暖房的其它用途。
虽说宫里用不着这玩意,因为冬天的时候宫里不缺炭火,另外皇帝的寝宫里还会有火墙,里面留有烟道可取暖加热。
但用在其它方面,无疑会很有用的。
比如说在北方边境上的军城戍堡之中,若是有这样的暖炕,那肯定会帮助士兵更好的渡过寒冬。
就算是普通的百姓,冬天睡在这样的暖炕上,那也会很舒适,再不用担心突然天降极寒,会有许多百姓冻死了。
李丽质今天又给一颗个头有点小的鸡蛋起了个名字,叫他小小。
“三郎,小小孵化出来后,能分出公母吗?”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
李世民听的一脸怀疑,认为秦琅在吹牛逼,那么小的鸡崽如何分公母?
秦琅便笑笑说,小鸡崽孵化出来后,是得要经过一遍分别的,多留母鸡崽,这样就能得到许多产蛋鸡,至于小公鸡,区别出来后,可以放到一起专门饲养,短期培育做为肉鸡,或者等稍大点后进行阉割,这样便能成为长势快的肉鸡。
“怎么分?”
秦琅举起自己的食指。
“把这指肚压在小鸡崽屁股上,小公鸡的屁股摸上去会有个硬骨点,小母鸡就没有。”
李世民伸出自己的食指,那上面都是层老皮硬茧子,“能感受的到?”
“陛下戎马征战,指肚上有硬皮,不好感受,可以在磨石上磨去硬皮,这样就能灵敏感知了。”
从暖房出来,秦琅告诉李世民。
“陛下,这是镇抚司收集到的诸州粮食价格。”
李世民接过,看了几眼后,便不由的眉头紧皱起来。
镇抚司成立以来,发展迅速,在并、扬、幽、荆、益、广、安、洛、凉诸州设立派出机构,于天下各州安插人员,不但监视各地官员,同时也收集各种情报。
秦琅先前奉李世民之旨,向下面发下命令,让他们重点收集各地的粮价,以及各种重要民生商品的价格变动。
这些信息汇总于几大分司,然后通过驿站送至长安镇抚使汇总。
“长安的粮价十天前突破了斗米二百钱,洛阳、太原也跟着突破了这条线了。”
虽然朝廷都已经把各地义仓的粮食接管,但这点粮食根本算不得什么,粮食危机已经越来越严重。
朝廷每年从山东江淮等地运送几十万石粮食入京,可如今也是远远不足。
“受限于漕运能力,运来关中的粮食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无法再提升了,而且很快山东等地也无粮可再运过来了。”
李世民眉头紧皱。
粮食的缺口很大。
“宰相们已经有提议,要朕下旨,允许百姓甚至是鼓励动员百姓现在就开始出关,就粮于山东、山南了。”李世民叹道。
所谓的出关就粮,意思就是放百姓去逃荒要饭,这种事情其实在隋朝时就发生过多次。当年杨坚都不止一次的带着百官和百姓出京往洛阳一带就粮。
当时就粮也是关中发出饥荒,当时江淮一带虽有粮食储备,但受限于漕运能力,无法将更多的粮食输入关中,所以最后只好就粮山东。
毕竟前朝兴盛时,仅长安就有百万人口,这么多京师人口消耗巨大,却主要是靠输入消耗的,既然粮运不过来,那就人去找粮。
可现在问题是河南山东也没粮了。
李世民没马上答应放百姓出关就粮,也是考虑到一来这样会造成不稳定因素,他即位上台还没多久,怕有人借此做乱。
其二,他认为还没到那般严重的地步。
而现在秦琅把这道各地粮食价格的折子交给他后,李世民才发现,事情可能比他判断的还要严重些,从这各地粮价普遍在飞涨就能看出,各地都粮食紧缺了。
“陛下,臣最担忧的还是今年秋蝗,据臣让镇抚司调查的地方州县报告来看,今年不仅是关内,陇右、河西、河东、山东、河南诸地,都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秋蝗,甚至山南、淮南部份地区,也有可能会起蝗灾。”
秦琅的话让李世民不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秦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说会有蝗灾,但以传统的判断,并没有这种论证。
“陛下,大旱之后必有蝗,而大灾之后必有饥荒,大灾大饥之后便会有瘟疫啊,若是不能提早判断,做好预防工作,真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到时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李世民盯着秦琅,目光凶恶,“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陛下,灾难来临前,先得保人。哪里有粮,就让百姓往哪里去,要提前统筹规划好,不能事到临头乱哄哄的,得让官员们安排,派人沿路接待。比如说雍州二十余县,可安排往山南,雍州一个县的灾民安排往山南一个州,对口负责,由朝廷动员组织出关就粮,由官吏们带队,到山南后地方负责接应安排。”
“在灾情还不算严重时,把现在家中无粮或者没多少粮的那部份百姓,优先转移出关,这样也能减轻关中的压力。”
······
秦琅也赞成宰相们提出的放百姓出关就粮,但不能是无组织的任由百姓逃荒要饭,得有组织,这样才不会乱,不会演变成大股的饥饿流民。
而且他的这个出关是穷人优先,而不是等到饥荒严重时,皇帝带着百官、贵族、豪强们跑。
通过镇抚司的大数据对比,再制订相应的对口暂迁避灾就粮计划,而不是到时无数饥民都一哄出关,变成蝗虫一样的饥民大军,沿途扫荡,把本来不严重的地区也给扫荡成灾区,把其它百姓也变成饥民。
这个时候,要考量的就是李世民的决策魄力,和朝廷的组织执行能力了,就看李世民有没有这样的决心,敢提前动手。 hf();
第 176章 皇帝特许,先斩后奏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秘书监魏征新加门下省谏议大夫,一早却骑着匹毛驴来到翼国公府。
“魏参政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秦琅迎上前。
魏征站在门口,打量着翼国公府的门前狮子,“你这样的寒舍,长安城可没有几家了。”
主客入府,来到厅堂。
“魏公可是因防灾之事来的?”秦琅开门见山的问,在他想来,魏征此来,应当与他向李世民建议的提前安排些百姓出关避灾有关才对。
谁知道魏征却摇了摇头。
“我是来传陛下口谕的。”
这下让秦琅愣住了,皇帝让魏征来传口谕?
“镇抚使秦琅听口谕!”
秦琅赶紧起身。
“朕接百骑密奏,近日来,长乐王李幼良屡屡有对皇上不敬之语,并频频与手下密谋,暗里网罗无赖亡命,着镇抚使秦琅立即接手调查,钦此。”
秦琅回过神来,没想到魏征居然是传这样一道旨意的。
“为何会是魏公前来?”
“这件事情很严重,如今长安可不能有宗室之乱,你赶紧查吧。”
李世民和魏征等宰辅其实都已经料定了李幼良谋反事实,不过要拿下这样一位宗室郡王,尤其是刚经历了削宗室爵位之事后,若没有点铁证,那么就可能会引发其它室宗或功臣们的不满猜忌。
李世民需要快刀斩乱麻,更需要铁证如山。
“长乐王为何谋反?”
魏征直言道,“其实李幼良早就有反状了,并非现在,也非因为此次削爵之因。”按魏征所说,李幼良做为太上皇六叔李祎的儿子,从小就是个性情暴躁的纨绔子。李祎在大唐建立后,被追封为郇王。
李祎六子,伯叔仲季德幼排序,幼良是老六,与兄长们俱封为郡王,后因其兄长叔良在武德四年时抵御突厥中箭而死,皇帝对李幼良兄弟几个比较恩赏。
可李幼良骄奢淫逸,性情依然暴躁不改,皇帝封他左武卫将军,可他多行不法。有人偷盗他的马匹,他派人追查,查到后并不报官,而是直接派人将盗马贼杀死,并杀人全家。
此事引得李渊大为不满,曾经在殿上当众责斥,并让礼部尚书李纲召集大臣,当众将其杖责警戒。
就因为此事,李幼良便暗怀怨恨,从此开始密谋造反。
后来皇帝授他为凉州都督,李幼良出镇边关,更是暗里招募了许多无赖亡命为左右,在凉州横行不法,并暗里勾结突厥。
百姓都怨声载道。
只是还没有等他起兵造反,李世民在长安发动兵变夺了太子之位,并很快派秦琼取代他做了凉州都督调他回京。
当时李幼良还没做好准备,最后还是依旨返京。
可在京这段时间他并不老实。
尤其是前些天朝廷削宗室爵后,李幼良虽然在未贬削六王之中,可李祎这一支,他兄弟六王,只存他一个,原本他兄弟六个的子侄年长者也皆封王或国公等,这次也都削爵。
李幼良更是心怀怨恨了。
他屡屡在府中与手下密谋,或酒后扬言要造反,这些秘密之话被百骑暗中侦得。
这种侦讯之事,本来应当是镇抚使的职责,现在却让百骑那边先查到,这无疑已经是镇抚司的失职了。
李世民对这种谋反之事,绝不能容忍,尤其是现在灾患来临之际,搞不好,会很麻烦。
秦琅接下口谕,也不敢耽误,赶紧去了镇抚司。
“李幼良那边,有没有人盯着?”
秦琅直接召来魏昶,他是负责监察这块的,按理京师百官,诸卫将校,都应当有他手下的暗桩密探盯着的。
这些人一举一动,但凡有点轻举妄动都不该逃出手掌心。
魏昶见秦琅面色不好,回道,“最近三郎你不常来司里,有些事情属下没能及时汇报。司里最近侦知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有异动,此前他奉勤王令率兵前来长安,可后来朝廷诏令各地都督刺史等统兵返回,李孝常却假借理由不还,且暗里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以及中郎将元弘善等私下密谋,互说符命,欲发动兵变,以迎太上皇复辟临朝!”
“还有这事?”秦琅不由一惊。
“因为之前没有足够的证据,因此属下近日调集各方人手,全面在侦查此案,已经有些进展,初步掌握到一些证据,但还未侦知详细的谋反者名单,以及他们的详细阴谋。”
本来说长乐王李幼良要反,谁知道这义安王李孝常也要谋反。
一个是勾结突厥,想要兵变自己当皇帝,一个则是勾结禁军大将,想要发动夺门兵变,迎太上皇复辟。
李孝常也是宗室,但他其实跟李艺身份一样,原本并非宗室,当初他以隋朝六大仓之一的永丰仓献唐军,也算是给了李家父子起兵之初极大的支持。
李孝常论起来其实也是排到幼良一辈。
这个案子牵扯不小,长孙安业那是长孙皇后的异母兄长,没有点确切证据,魏昶也不敢随便上报。
“三郎,长乐王难道也牵连进来了?”魏昶问。
“李幼良在谋反,但跟你这案子无关。”
魏昶惊讶,“这些王爷怎么都想着谋反?”
“你继续盯着李孝常他们,把已经查到的一些证据交给我,我让林三带他的人去盯幼良吧。”
等拿到了李孝常谋反的一些证据后,秦琅给林三做了任务布置后,便匆匆赶往东宫。
显德殿。
李世民看完秦琅的报告,久久无言。
“好大的胆子!”
“陛下,镇抚司最近都在全力盯这个案子,人手有些不足,导致没有足够的精力盯长乐王,未能及时发现他图谋不轨,臣请罪。”
“你们做的很好。”李世民道。
相比于李幼良的谋反案,无疑李孝常这伙人的谋反,才让李世民更加暗暗心惊,他们这是准备拥太上皇复辟呢,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太上皇参与其中。
李幼良谋反,成功的可能太低,只是作死。但李孝常谋反,可就不好说了。
“泾州李艺,有没有牵连到这两个案子里?”李世民始终记得李艺。
“暂还未发现有牵连这两案。”
“李孝常原本并非我李唐宗室。”李世民缓缓说道,按他所说,李孝常之父名李圆通,他本来只是关中贫民,北周时,在杨坚家中做役,长的高大威武,曾多次护卫杨坚脱险有功,因此成为杨坚心腹。
后来杨坚称帝,李圆通进封新安伯,后来担任过内史侍郎、黄门侍郎、尚书左丞、刑部尚书等职,参与灭陈之战,因功升任大将军,进封万安县侯,再后来进封万安郡公。杨广继位后,他又担任兵部尚书,此后留守京师,因得罪了宇文述,而被免官,后忧惧而死。
“其实还有一桩秘闻,李圆通原本是大将军杨忠手下家将李景之子,李景与杨忠家中的昆仑奴黑女私通,生下李圆通,但李景却不肯认他。”
因此,李圆通的真正身份便是杨家的家生奴,故此才会极得杨家信任赏识。
李圆通在隋朝时地位挺高,以杨家家奴的这种身份很得两代皇帝赏识,而李渊当时虽是国戚,但深受猜忌,地位并不牢固,在李圆通的有意亲近之下,李渊便为李圆通运作,给他也弄进了陇西李氏,两人还结为了兄弟。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后来李圆通的儿子孝常,便喊李渊叔父。
当李渊起兵造反时,担任华阴县令的李孝常便献出永丰仓归附,李渊便授这个便宜侄子上柱国、利州都督,义安郡王。
李孝常在利州都督上做了九年,他对李渊还是很感激的,不管怎么说,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宗室。
玄武门之变后,李孝常便开始谋划,准备救出李渊,助他复辟了。
从这方面来讲,其实李孝常还是个挺不错的人,六月初四以来,满朝四下,都迫于李世民的势力,没有谁敢为李渊不平。
一个李瑗,其实也不过是不肯交权进京才造反而已。
唯有李孝常,其实他只要不反,地位根本不受影响,上次削诸王,他这个假宗室便没受影响,比燕王李艺地位稳固多了。
但李孝常依然在四下谋划奔走。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啊。
可惜这样的忠臣,却不是忠于自己,李世民便无法容忍了。
李世民把那密折抛在了地上。
“有这些就足够了,不需要再等了,朕命你立即带人将这名单上的所有人统统拿下,关入诏狱审问。”
皇帝的脸色变的铁青。
这是在挑战皇帝的极限。
“还有李幼良,也无须再查了,先抓再审。”
“去吧!”
“臣领旨!”
走出东宫,秦琅长舒口气,怒极的李世民还真是十分可怕。
赶到镇抚司,秦琅叫来魏昶等人。
“奉皇帝旨意,立即捉拿谋逆反贼李幼良、李孝常等人。”
“证据还不充足,现在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秦琅直言,“皇帝特许,先抓后审,敢有反抗,先斩后奏!”
“动手!” hf();
第177章 谋危社稷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镇抚司犹如一只封印的猛兽,当他被皇帝释放出笼的时候,展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一日间,镇抚司全司出动。
秦琅以麒麟令从左右骁卫手里接管了长安外九门的城门,下令封锁长安城。又以麒麟令,调雍州府不良人、左右武候卫的武侯协助抓人。
义安王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左卫勋府中郎将元弘善等纷纷被抓。长乐王李幼良逃到薛国公长孙顺德府上,可秦琅亲自带人直接撞破了长孙顺德家的大门,率兵闯入,搜遍长孙顺德府,在长孙顺德骂骂咧咧中,从他家的夹墙之中搜出了面色苍白的李幼良。
右武卫衙门、左监门府,还有左骁卫府等数个受牵连较深的衙门,也第一时间被镇抚司查封。
长安这一天惊住了。
没有人想到,镇抚司原来有这么大的权力。
不经政事堂,不经三省,不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只凭皇帝的一道敕旨手令,他们就可以对上至郡王、卫府大将军,下到番上卫士先抓后审,但有反抗,先斩后奏。
一道道奏章飞至中书门下,向皇帝弹劾镇抚使秦琅。
但皇帝很快颁诏传旨,即刻起,长安外九城城门守卫之权,划属秦琅的镇抚司,另原左右武候卫下左右街使以及他统辖的巡骑、街铺武候,也都转隶属于镇抚司。
这意味着,长安外城的九门守卫、六街巡逻,这两个负责京畿重要安全、秩序的大权和兵马,尽划到了镇抚司了。
虽说长安北门外还有北衙禁军,外城九门外还有诸卫番上府兵,皇城里也有宿卫的左右卫兵,可不管怎么说,九门守卫,和六街武候在这个时候转划给镇抚司,也还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了弹劾秦琅的官员们,到底是谁在撑着秦琅。
城门紧闭,街面戒严。
一座座贵族高官的宅院被查封,一处处军营被包围。
曾经高高在上的长乐王,被拖死狗一样的从长孙顺德府上拖出来,而那位本来倚老卖老的皇后之叔薛国公,也被秦琅派人请去镇抚司喝茶。
皇后异母兄长长孙安业酒气熏熏的提剑,想要砍杀入府的镇抚司士兵,结果刘九毫不客气的一刀背拍过去,将他半边脸都拍肿了,牙都掉了好几颗。
冰冷的刀尖直接抵在长孙安业的喉咙上,“再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长孙安业的酒立时醒了大半。
整个长安都在看着镇抚司的表演,雍州府,左右骁卫、左右武候卫皆听从调令。
秦琅坐镇平康坊的诏狱,亲自组织人手对抓捕的众人立档,突审。
右武卫将军刘德裕是天策府的老人,他从武德初年起就历任秦王府的库直骑、护军等职,之前又任太子左内率、将军,如今任右武卫将军,也是深得皇帝信任的老人。但他却与李孝常密谋造反。
被抓进了诏狱,他一直喊冤,拒不承认。
秦琅直接让人把刘德裕的儿子刘孝本抓来提审,一通手段过后,刘孝本这个纨绔便竹筒倒豆子般的如实招来了。
他承认父亲与李孝常暗中往来密谋之事,并交待自己曾经在暗里拉拢三卫交好的勋戚子弟,并交待出他联络的贺娄善积等诸多人名字,并说他父暗里与大将军刘弘基、长孙顺德等秘密联络,又有中郎将元律、城门郎韦元整等一大批人名。
这边突击审问,那边记录,每当审问出牵连者,便立即再通知外面的镇抚司士兵抓人。
于是人越抓越多。
李孝常的儿子李义立交待,他曾经对好友蔡恽说他以前经常与元吉一起游玩打猪,有一次迷路,在路边遇到一个鹤发童颜色的阿婆,他问大王在哪里,结果阿婆说他就是大王,然后就不见了。
而雩县丞李延交待,说往年在太和谷得一块石头,其状如龟,中间有个常字。另外,新钱的文钱是开元通宝,因此认定这是李孝常登基的征兆。
而刘文赞则交待说,刘德裕其实想要自己当皇帝,还说刘德裕曾经对他说过,我生下时也不同寻常,另外大业年间曾有童谣说,白杨树下一池水,掘开是刘不掘开是李。姓李的在未决之前,而姓刘的在掘开之后,说明姓李之后天下将归我家,我将掘开,顺应天命·······
而韦元整则交待说,童谣里有一句天道自常,说明李孝常要当皇帝。
面对着镇抚司的雷霆行动,整个长安都保持了极大的沉默。
大家都很安静的坐在家里,无人上街,也再没有官员上书弹劾。
他们默默的保持安静,等待着这场风雷之后的结果。
镇抚司不断的在抓人,抓了一个又一个,查了一家又一家。
东宫。
李世民也在沉默着。
他面前摆着一面屏风,每过一段时间,屏风上就增加几个名字。
现在这面屏风上,最前面是李幼良、李孝常、长孙安业、刘德裕、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名字,一个个皆是王公大将。
后面,还有一连串的名字,从中郎将到城门郎,从县令到三卫侍官。
每增加一个名字,李世民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宫人们都低着头,屏风静气,没有人敢弄出半点动静,生怕被迁怒。
镇使司里。
赶过来的魏征都不由的有些不安,“是不是抓的人太多了?”
“但有牵连其中,先抓后审,然后报于陛下,至于如果处置,这是陛下的事,但抓人是我们的职责。”
“就怕牵连过多,到时不好收手。”魏征道。
秦勇进来。
“三郎,我们查到,李幼良之前通过手下网罗的无赖流氓,暗里在长安招募亡命无赖,他们还暗里囤积了许多粮草、兵器。不少长安坊间的会社堂口,都已经被其收买拉拢。”
秦琅对这些城狐社鼠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
“那就顺便清理一下这些渣滓吧,时不时的总得要扫荡一下这地下,要不然这些家伙便不知天高地厚。”
秦琅知道,从古至今,再强大的帝国朝廷,也无法根绝这些地下的组织,但必须施以威压,保持控制。
长安有东西二市,也有地下黑市。
长安有雍州府不良人,有左右骁卫守门兵,也有左右武候街铺武候,六街巡警,自然也有无数的地下社团堂口,在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总会有黑暗,黑暗里,也便有了无数老鼠螳螂。
这段时间,长安粮价暴涨,其中也不乏这些老鼠在幕后推波助澜,甚至许多人在暗里抢购囤积粮食,坐发灾难财。
“发现一个,抓一个,去吧,今天,陛下让我们镇抚司亮刀,那我们就要让人们见到我们最锋利的一面。”
整整十二个时辰。
镇抚司没停过,平康坊的诏狱里已经人满为患。
东宫李世民那面屏风上的名字也终于无处可记了。
眼睛赤红的李世民被长孙皇后唤醒。
“陛下,该收手了。”
李世民盯着那屏风,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字,终于从魔怔中醒来。
他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来人,传旨秦琅,停止捕人!”
一天一夜。
对于整个长安来说,是难望的一天一夜。
对于李世民来说,又何尝不是难忘的一天一夜。
王公大将、高官贵戚已经何止百人被牵连其中,镇抚司前前后后已经抓了三千多人了。
除了那些王公大将高官贵戚外,还有无数的城狐社鼠,无赖亡命,甚至有不少胡人。
接到旨意。
秦琅也终于传令,“收刀!”
丹凤门钟楼上最先响起了钟声。
紧接着六街钟鼓楼上也依次响起钟声。
钟声清脆悠远。
在这钟声里,高高的钟鼓楼上也传出了收队的旗语命令。
“三郎,陛下召你往东宫显德殿议事。”
与秦琅一起收到李世民召令的,还有六位宰相、六位参政和一位平章,此外还有十几位大臣也被召集参与。
房玄龄和杜如晦等望着秦琅,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又有了几分变化。
虽然昨天下令抓人的是皇帝,但镇抚司这把刀展示了无比的锋利,让人刮目相看。
秦琅上殿,呈上厚厚的一本名单。
“陛下,这是谋反谋参与者名单,审问的供状正在整理。”
皇帝阴沉着脸,并没有翻看那厚厚的名录。
“李幼良、李孝常他们认罪吗?”
“二贼皆已供认不讳。”
“刘弘基、长孙顺德呢?”
“他们自称只是与正常往来,从无与他们暗中谋逆,拒不认罪。”
“刘德裕、长孙安业呢?”
“二人狂妄不认,但二人的儿子、妾侍、家丁等有数人供罪指认他们与二王谋逆。”
·······
李世民目光转向宰相重臣们。
“该当何罪?”
长孙无忌上前,“陛下,罪为谋逆,谋危社稷,十恶之首,虽为亲贵亦不得八议减罪。”
“该当如何处置?”
“大唐律法,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兄弟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祖孙、姐妹及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伯叔父、兄弟之子流放三千里。”
谋反在十恶大罪之首。
对于谋反的处罚也是相当严厉的,分为两种,一种是谋反事实并能产生巨大危害的,这种是最严厉处置的,另一种虽然也是谋反事实但产生不了什么危害,比如一个农民自称皇帝谋反,这种就产生不了危害,但本人也是要处斩的,只是对其家属的处罚有所不同。
而李孝常和李幼良二人的谋反事实成立,且都是会造成极大危害的,故都是顶格处置。
兄弟皆斩,祖孙配没,堂叔伯、兄弟,免死配流。 hf();
第178章 你辞职吧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谋反为十恶之首,遇赦不赦。
虽八议也不能免死!
“李幼良、李孝常,斩立决!”长孙无忌奏请。
“孙伏伽,你是大理寺少卿,你说该当何罪,如何处置?”李世民问孙伏伽。
一身绯袍的孙伏伽在殿中显得有些突出,毕竟别人全是紫袍玉带。这位在隋唐两朝科举中都斩获进士身份,尤其是在武德第一次科举还荣获状元的大理寺少卿,其实今天来是憋了一肚子火,憋着一股子劲,要来跟秦琅,跟皇帝争一争论一论的。
他要问镇抚司凭什么可以绕过三法司,拥有这样的捕人刑讯之权的。
可现在,看到皇帝这副狰狞的面目,听说了这么多人牵涉到这个谋反案,尤其是李孝常居然还想迎太上皇复辟之时,他也不敢再犯颜谏争了。
“二王谋反,皆认罪,罪为谋反,当斩,然按八议,二王为皇亲国戚,当议亲。皆为三品以上和有一品及以上爵者,当议贵。”
“八议中,二王可议亲议贵,故当减刑二等,谋反罪虽八议不能改死刑,因此可改斩立决为绞立决!”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人可以救这两人。
但孙伏伽还是严格遵照武德律令规定,做出了改斩为绞的判决。
斩和绞都是死刑,但绞比斩低一级,尤其是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说,绞死起码是全尸,不用尸首分离。
李世民冷冰冰的道,“好,朕便按律法判断此二贼绞立决,但要在闹市当众绞刑。另李孝常开除属籍。”这是连给宗室最后的一点脸面也不肯留了。
一般对于这些宗室啊重臣啊,多少会留点脸面,比如汉代对于宰相,就算有罪,也不会审讯判决,多是让他们自尽,这就是给他们留了脸面,也就是刑不上大夫。所以汉代宰相们经常自杀,其实倒不是喜欢自杀,而这本就是规矩,不自杀后果更惨。
现在李世民就不肯给二人脸面,一点也不给。
二王皆闹市当众绞杀,立决。然后二王还要先削夺王爵,贬为庶人身份,对于他们的父亲儿子、弟兄也要连坐同绞,对于堂叔伯、兄弟流放三千里,祖父孙子妻妾等籍没为奴,所有家产籍没,甚至要从皇家的族谱上开除。
李祎这一脉就算彻底完了,连之前死于王事的李叔良这一脉都无法幸免。
这就是连坐株连的恐怖,而犯了十恶之首的谋反大罪,就算是皇族宗室也无法幸免。
“长孙顺德、刘弘基该当何罪?”
李世民又问。
长孙无忌再次上前答道,“谋反,斩!”
不过这次孙伏伽上前力谏,称二人既然不肯认罪,那么就当重审,得有充足的证据才能判,还要求皇帝把二人甚至是整个案子都移交给大理寺。
毕竟,按制度,大理寺就是负责这些重大案件的,而刑部本身并不是负责审案的,是主掌刑罚政令,拥有对重大案件的复核权,真正处罚权在大理寺,门下省拥有监管权。
这么大的案子,却全由镇抚司在弄,直接绕开了他们大理寺,这就是侵夺他们的处罚权。
可李世民根本不理会孙伏伽的力谏。
这时宇文士及、陈叔达等宰相,也终于为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说话了,毕竟这二人都是武德功臣,是太原元从功臣,且二人并不认罪,也没有直接罪证。
争论半天,李世民依然不肯把这案子移交大理寺,但对于这两位重臣,最后倒是网开一面。
“长孙顺德论身份是外戚,论功劳是开国元勋,地位高,爵禄厚,可以说是富贵到家了。如今却牵连到这谋反案中,诸位大臣都肯为他担保,那朕便也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以后能够多看些古今典籍,从中吸引教训,引以为鉴。”
李世民最后做出的处置是长孙顺德免官除名,剥夺爵位,收回实封和永业田。
而刘弘基的处置也一样,免官除名,剥夺爵位,收回实封和永业田。
两人的兄弟、子侄在朝为官者,皆免官除名剥夺爵位,连子侄在三卫为侍官者,也一样除名。
并令回原籍居住,令地方官府监视居住。
而刘德裕和长孙安业两人,因为参与谋反证据确凿,李世民要求与李孝常李幼良一样处置。
“刘德裕斩立决!”
“长孙安业斩立决!”
·······
最后定下元谋十四人,从谋者三十七人,余下附逆者五百多人,另受牵连者多达三千余,连同他们被牵连进来的家眷、奴仆得有几万人。
长孙顺德、刘弘基免官除名,夺爵。
李幼良李孝常二王绞立决,另外刘德裕等十二人斩立决,另株连斩首者数百,籍没为奴者数千,流放者上万。
这桩重大谋反案,便就此落下帷幕。
比起之前幽州李瑗、王君廓谋反案,这次可以说虽然还没事发,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密谋的,危害更大,因此处置追究起来更严。
元谋十四人或绞或斩外,被株连斩首的还有数百人,更有无数人被籍没为奴为流放三千里。
上次削爵后,宗室旁枝六王,便只剩下四王了。
实封功臣刘弘基、长孙顺德免于一死,但也被一撸到底,连永业田都被收回了。
长孙无忌在殿上,始终都没有为自己的叔父长孙顺德求情,也根本没为兄长长孙安业求过情。
想当年,他父亲去世,长孙安业几个同父异母哥哥对他们娘三个百般虐待,最后还是将年纪的他们兄妹俩赶出了家门,若不是当时舅父高士廉收留他们,他们就得流落街头。
可当初虽有舅父收留,但后来舅父因为牵连到兵部侍郎的谋反案中,被贬至安南交趾为县主簿,舅父也再无力照顾接济他们。
少年时的那些经历,让他对长孙安业早就没有了半分兄弟之情。
妹妹嫁给李世民后,向来充当贤内助的妹妹却破例向李世民为兄长几个求情,给他们安排官位。
可长孙安业向来嗜酒,依然不改当年的无赖本色,当了官也从不好好做事,一次次失职,每次都是妹妹替他擦屁股。
李世民即位后,长孙又为他说情,给他谋了个监门将军的官职,谁能料到他又卷进这谋反大案中去。
长孙无忌其实挺高兴的,终于能够摆脱这王八蛋了。
“陛下,臣请求将此案交由大理寺接手!”
孙伏伽请求。
李世民一甩手。
“交给你们接手?那大理寺为何就没有察觉到半分贼人谋逆之事?”李世民瞪着孙伏伽,拒绝了他的请求,“此案,已经结案,善后之事,也交给镇抚司处置。”
议事结束,李世民有些疲惫的返回了后宫。
其实这个案子现在审的还有点糙,他知道继续深挖下去,还能挖出无数心怀不轨之人来,但房玄龄和杜如晦都说应当停手了。
当适可而止。
就如对刘仁基和长孙顺德二人的处置一样,二人肯定没那么清白,但若是非要彻查二人,只怕到时就会引的人人自危,会有人借机说他要清除武德老臣,说他要诛杀功臣了。
“陛下。”
丽正殿,长孙皇后满脸泪痕。
“你怎么了?”
李世民惊讶的看着妻子,有些心疼。
“陛下,臣妾有一不情之请。”
“你赶紧起来。”李世民没料到皇后居然向自己跪下了。
“陛下,臣妾执掌后宫,可从不曾干政,亦不愿意为长孙家谋私利,然臣妾听说大哥安业与义安王谋反一案有染,此事当真?”
李世民无奈的点头。
“安业那个人是什么本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都不值得奇怪。”
“陛下,请问安业会被如何处置?”
“朕已经与宰相参政们议定,长孙安业斩立决,长孙顺德免官除名夺爵。”
“叔父也牵连其中吗?”长孙皇后一脸痛苦,“陛下,安业是长孙家的嫡长子,能否网开一面,殿下知道,他那人就是爱喝酒,然后胡来,但真说他造反,他没那个胆子的。”
“观音婢,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何必为了这样的浑蛋而伤心难过,他找死朕成全他!”
“陛下,臣妾与大哥有旧怨,这事天下皆知。如今陛下要将他处以极刑,确实是依法而行,但天下人会怎么看?”
李世民扶着皇后。
“天下人能怎么说?”
“陛下,知者,会说陛下大义灭亲,不知者,会说是臣妾唆使陛下杀亲,以报私怨。”
“朕但求问心无愧,又何惧人黑白巅倒?”
“陛下既然能恕臣妾叔父,为何不能恕臣妾大哥一死?”
李世民还从没见过妻子这样。
今日能让妻子这般开口求情,也确实不容易。
“好,朕答应你,明日再与宰相们商议,恕其一死,改为免官除籍,配流三千里。”
秦琅和秦琼爷俩走出东宫,坐上了马车。
秦琼看着被皇帝刚下旨加提督九门、巡警六街职权的儿子,心情有几分复杂,他一直想让儿子离开镇抚司,可如今儿子却带着镇抚司办了件天大的案子。
这个案子以后,天下谁人不忌惮镇抚司?
“这个案子办完了,你辞职吧!”秦琼叹声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经历此案之后,只怕陛下会更加觉得镇抚司这把刀子得心应手了,更不会轻易放儿子离开了。”
“哎!”秦琼叹气。
“其实儿子奉旨办差,也不罗织罪名,亦不陷害冤枉,阿爷也不用过于担忧。是非黑白我还是分的清的,并不会乱来!”
秦琼却摇头。
“是人就会有私欲,就算帝王亦不例外,镇抚司这样的衙门难以约束,帝王的私欲便会成倍的放大,难保会用之做出什么阴私事来,你做镇抚使,有时亦难以自主的。”
“还是想办法,辞去此职吧,实在不行,你称病。” hf();
第179章 九门提督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吴广伸手摘下凤翅盔,将盔捧在了左腰侧。
他站在镇抚司衙门口又仔细的整理了下衣甲,等看上去很整齐精神,略抬手肘,伸手把散落的一绺头发也捋齐,这才咳嗽一声走入司衙。
一路来到镇抚使公房前,吴广大声喊道,“左武候卫翊府中郎将吴广,拜见秦镇抚使!”
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如一声狮吼,震的附近官吏皆侧目来望。
正在看着一份报告的秦琅也被震了一下,抬头望来,看到个豹头环眼的大汉,贯甲抱盔站在门口。
这时门边的司中门卫才来的及通传,“翼国公,这是·······”
秦琅笑着起身,“不用介绍,这位可是相熟,吴叔,怎么来我这了?”
吴广笑着道,“司衙之中,可不敢论私情,我是奉旨前来报道的,奉陛下旨意,即日起,左右武候卫翊府皆转隶于镇抚司衙了。”
说着,他掏出一张调令递过来。
秦琅接过看了几眼,原来先前李世民在东宫说让秦琅提督九门统领六街的事,或许是因为李孝常和李幼良的这次谋反案,牵连到了在京的诸卫将校兵马不少,甚至牵连到了宿卫之兵,李世民对此很是不满。
长安城有十三座城门,北面四门,其余三面各三门,据说是象征着一年有闰之意。
现在北门有左右屯营驻守,是在南衙十二卫四府之外的北衙禁军。而之前皇城中是驻左右卫,皇城以南,九门主要是由左右骁卫值守,而城中街道主要由左右武候卫左右街使率领巡骑巡夜,街铺武候把守坊门、街口等,以日夜守卫。
其它诸卫宿卫兵马,则守卫在诸门之外。
而现在李世民明显对于这些诸卫府兵不太信任,在这种时候,他明显更信任表现出众的镇抚司,于是现在皇帝下旨,把左右骁卫原本负责的九门值守,和左右武候负责的街道巡逻、武候街铺之职,都转划给镇抚司来管辖。
这种调整,最大的变化,其实就是把长安城的城门守卫和城内巡逻、街守的权力从南衙卫府中剥离出来了,这就和之前北门的屯营改为北衙禁军负责一样。
这样一来,长安外城的治安警备这一块,连宰相们都管不了,更别说十二卫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扩大皇权。
很符合李世民的一惯行为。
吴广字黑闼,东郡人,他爹是隋朝时的一个县主簿,吴广早年做为地方上的豪强子是跟着大哥翟让混的,后来混上了瓦岗,直到后来李密兵败,又成了王世充的手下,最后吴广跟着秦琼程咬金一行人脱离王世充投唐。
他算是瓦岗派的,曾经在秦琼手底下呆过挺长时间,算是一员骁将,正因为这层关系,所以秦琅与吴广也算挺熟的。
六月四日那一战,吴广也是出了死力气的,因此事后论功授新乡县开国公,也是玄武门功臣,获得县公爵外,晋升为左武候翊府中郎将之职。
吴广到来之后,很快左右骁卫、左右武候卫几位中郎将陆续抵达,还有原左右武候卫的左右街使也来了。
他们都是奉李世民旨意,从原属卫府调到镇抚司来的,连同他们的部下人马,一起转过来了。
李世民同时还从其它诸卫番上之兵里进行抽调,最后转隶于秦琅麾下的人马,便总共是三万。
可以说,又一支能够影响京师守卫格局的势力出现了。
北衙禁军三万,现在镇抚司又添三万人马,基本掌握长安外城的防卫治安。
皇帝给秦琅三万人马,交给他的新任务,便是提督九门、巡捕六街。
原本分属于左右骁卫和左右武候卫的部份职权,都划到他这里来了,以后便主要负责京师警卫、治安。下设九门守卫部队,每门设一郎将统领,负责门禁守卫。
另设六街巡捕营,以连通外城九门的六条大街,皆设街使,各统一营,负责长安外城内的街道治安等。
同时还将负责长安城的钟鼓楼,发布信号。
又要负责街坊防火,街道植树,此外还有侦缉捕查、诉讼断狱、人口登记管理等。
镇抚司原来的职责没变,但新增加了长安警卫治安的职责。
九门守备部队、六街巡骑、街铺武候、钟鼓楼信号,零零总总,现在基本上都委给镇抚司了。
京师的警卫治安以镇抚司为主,雍州府和御史台也还拥有部份治安管理权,而原十二卫则直接退出长安城内的管理,只是驻于九门之外的郊区,不再参与长安城中的警卫治安。
以后长安城里,发生在街面上的案件,都将交给镇抚司审理,发生在坊内的才交由雍州府和其下面的长安万年两县处理。
御史台则主要负监督之权。
转眼间增加了三万兵马,秦琅感觉肩头沉重,本来还跟父亲秦琼商量着如何卸下这职事,可现在看来,李世民对他还真是信任有加。
“请镇抚使安排差事!”
吴广这位叔父倒也没客气,这个时候姿态放的很低,十分尊重年轻的新上司。
“那就按陛下的旨意,长安外九门的城门守备部队,分设东西南三位中郎将统领,各统一面三门。六街巡捕营,则各设左右巡骑中郎将和左右巡捕中郎将,分统巡骑和街铺武候。”
“大家各司其职,一起担负好长安警卫之职。”
除了隶属关系调整后,其实其它变化倒也不大。
原来守卫城门的依然还在守卫城门,巡街的依然还在巡街,若说变化,就是原来分属几个衙门,现在都划到镇抚司,归秦琅统领了。
再有就是也做了一些整合微调,比如按李世民的旨意,镇抚司要在九门内各设一处衙门,并新建一座监狱,衙门也是用来审判诉讼纠纷,判处盗贼等涉街面治安案件,监狱则是用来关押这些犯人的。
镇抚司实际上就是这些整合起来的几支兵马的主管单位,本身的业务也还是没变的。
“逆案正在清尾,你们也都抽调人手,一起帮忙配合扫尾吧!”
新增了三万人马,秦琅结案的速度大大提升。
抓人、抄家、扫荡黑市,抓捕亡命无赖,秦琅甚至顺便来了一场严打,对于盘踞诸坊里的恶少年、无赖儿、浮浪子,以及一些贼犯、亡命等拉网式搜查,对于不少原本半黑不白的势力,也是先捉后审。
顿时长安城里,那是鸡飞狗跳。
长安城那些五陵游侠,坊里恶少等送了秦琅个新外号:铁面阎罗。
本来镇抚司就算新增了守城门和巡街的职权,可也没有轻易入坊搜查的权力,但因为眼下秦琅手捧圣旨查办逆案,这就给了他许多特权,可便宜行事,雍州府也无法干涉。
原来许多依庇于权贵,或是雍州府、长安万年县官吏下的那些势力,一个个都失去了保护伞。
管你是逆案家眷,还是做奸犯科的盗贼奸人,这次是一网光。
新建起来的九门监狱,很快就全都关满了,秦琅不得不临时征用了长安城南多个空宅仓库等用来关押犯人。
这轮行动,倒也有许多意外收获,不仅抓获了无数没有户籍的黑人,许多隐匿逃犯,许多被通缉的贼人外,也查到许多逼良为娼绑架勒索的团伙贼人,又查获数十个倒卖粮食等物资的黑市奸商团伙,也抓到了不少铸假钱私融铜钱偷铸铜器之人等。
抓了一万余人。
查获的粮食居然有三十多万石,许多都是暗里囤积居奇的粮食,甚至有不少本就是从官仓中盗取的,有些还是监守自盗,勾结外贼偷盗仓粮。
“朝廷从各地费尽力气运粮入关,可长安粮食却始终不够,粮价日日高涨,原来都是被这些王八蛋们给偷走了!”
吴广看着那查抄的一仓仓粮食,也不由的触目惊心。
“这些粮食,其实并不全是这些贼的,有许多其实是幕后另有主人。不过现在,他们都是我镇抚司抄没之粮,全部充公。”
秦琅招来手下的将校们,“大家辛苦了,这样吧,给我们司里上下兄弟们,官员每人分两石粮,官以下每人一石。”
眼下这种时候,粮食比钱宝贵多了。
镇抚司虽然一下子抄出三十多万石粮食来,但这一下子要分掉三万多石粮,还是比较惊人的。虽然大家都愿意分这福利,但还是所以被弹劾。
“兄弟们辛苦了,拿点赏赐也是应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除了赏赐之外,任何人敢再私拿一粒粮,可休怪我秦琅翻脸无情?”
剩下的粮食,秦琅要全都上缴朝廷粮仓。
大家还在犹豫,但秦琅一挥手,分。
于是司里上下,马上兴高彩烈的分粮了。
这次秦琅没给官员多分,就算是他自己,也只是分两石。
让家丁把自己那两石粮领了之后,秦琅回到自己的公房,提笔就写了一封匿名检举信,至于内容,就是检举镇抚使秦琅借查逆案之便,大肆违规,侵害百姓商贾,最后还私自分走三万多石粮食。
写完之后,秦琅把信封口,然后叫来阿黄。
“阿黄,你找个可信的人,把这封信悄悄送到百骑去。”
“这是什么?”
“一封检举信。”
阿黄疑惑,镇抚司奉旨查案,有什么不可以直接查,还用的着送信去百骑检举?
“你按我说的把送信去就行,记得要隐秘。”
阿黄疑惑的拿着信走了,秦琅坐在那里,架起了二郎腿。
自己匿名检举自己,这也是没法子了,镇抚司现在权力太大了,他已经招架不住了,只能想这办法把自己弄下去了。
希望这位百骑能够给力一点啊! hf();
第180章 恩宠有加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对于那些发国难财,趁着粮荒之际还大肆囤积居奇恶意哄抬粮价的,甚至是售卖掺土掺霉掺糠的奸商,全部查封店铺、仓库,抄没家产充公,对这些奸商统统流放岭南。”
“对那些敢监守自盗,或是勾结外贼偷盗仓粮的仓鼠,统统流放,抄没家产!”
“对那些偷盗抢劫、绑架勒索、逼人为娼的无赖恶棍,统统抄没家产,流放!”
各个监狱里,关押的人超过万人,秦琅要求对这些人速审速判,且从严处置。不过最后在对许多报上来当斩的处置中,他还是提出改为流放。
一个斩字人头就没了,命就没了,再无从来的机会。
而改为流放,还给他们留了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另一方面,在这个时代,人也是宝贵的资源,杀了浪费。
三天时间,镇抚司几万人加班熬夜,速审速判,把这些抓起来的人都差不多审判了。
在审判之后,是又一轮的抄家罚没,这一次又抄出来数十万石粮食,和无数的钱财绢帛。
镇抚司抄没的钱帛粮食,堆了无数个仓库。
记录下的案卷更是堆积如山。
秦琅一直在催加快速度,他不知道百骑的效率有多快,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镇抚使还能当几天,但他希望在自己离职前,能够把这案子办的差不多。
这些天,每天都有许多人来找秦琅,王公贵族,巨贾大商,甚至是皇亲国戚,可秦琅一律不见。
他知道,他抓的那些人里,有许多就是那些人的走狗,是在为他们办事的,他查获的那些粮食、物资等里面,也有许多本就是属于他们的。
可秦琅不惜得罪人。
长安现在是一座处于即将喷火的火山之上的城市,随时可能断粮,发生大饥荒,真要到那一步,不知道多少人得饿死。
这种时候,不能只想着赚钱。
不能昧着良心赚钱。
他建议李世民提前开始撤离那些穷人,那些没有粮食储备的人离京,甚至也向李世民建议过撤回一些入京番卫的府兵回乡,以减少长安的人口。
建议李世民和朝廷去洛阳。
但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半点动静。
本来该忙着暂时离开关中就粮,但皇帝却忙着让他清理谋反逆党,忙着在这个时候调整长安的警卫力量。
秦琅不明白李世民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他也无法改变他,他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从虎口里夺一些粮食出来,能夺多少是多少吧。
夺出来了,就不会再还回去。
他私分粮食给手下,一来是自污,二来则是这三万多人是长安城现今最主要的警卫力量,他希望这些在关键时候维护长安治安秩序的兵将们,不会受饥荒威胁,这样他们才能发挥出力量。
魏昶和刘九还有吴广等人都建议干脆将那些贼人斩了。
不斩不足以震慑人心。
但秦琅还是坚持要判他们流放。
虽然抓了一万多人,但秦琅坚持一个不杀,全都流放,流放三千里,流放岭南或是敦煌或是辽西等边地。
另一方面,虽然不杀这些人,但对他们家眷的株连却又十分无情,稍重些的犯人,全都是抄没家产,哪怕只是一些不太重的罪名,秦琅也是开出了严厉的罚单。
秦琅向皇帝上奏,请求征发衙门差役,或是番上府兵来押送这些犯人流放赴边。
东宫。
今日的廷议气氛有些紧张。
皇帝一直阴沉着脸,宰相参政们都感觉到了皇帝的怒火。
“朕无法想象,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如今却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尽是些蛇鼠虫蚁,长安百姓天天喊缺粮,粮食日日高涨,粮食还有价无市,朕想尽办法从各处调粮入京,可每次粮食一入京,就如泥牛入河一样。”
“朕现在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老鼠在偷粮,有这么多黑心商人在发灾难财,秦琅端了些老鼠窝,竟然抄出了数十万石粮!”
“多么惊人的数字!”
皇帝几乎要疯了。
查二王谋逆案,查出了上万石粮食,这事还不足以让李世民发疯,毕竟查获的王公贵族不少,抄出些存粮也可理解。
可现在秦琅趁势高歌猛进,清查地下黑市,查仓鼠奸商,数天时间查出几十万石粮,这就太过份了。
更别说,还查出了那么多作奸犯科的贼人乱民。
整个长安好像全都是些奸贼恶人。
“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秘书监、谏议大夫、参知政事魏征举笏。
“陛下,臣弹劾镇抚使秦琅,私分三万余石国家粮食,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李世民在气头上,对于魏征的这个弹劾,没好气的瞪着他,“朕现在说的是那些老鼠,你却来弹劾朕的御猫?”
“陛下,功是功,过是过,秦琅查案有功没错,但他借职务便利,私分国家粮食,这便是过,这是贪污,是渎职!”
平章事秦琼上前,“臣教子无方,请罪!”
李世民语气缓和了一些,“叔宝你先起来,这事与你无关。”
秦琅私分缴获粮食,这不算什么新鲜事,就算他不匿名向百骑检举自己,其实涉及三万多人的分粮行动,肯定也是瞒不住的。
眼下这个时候,粮食那可是宝贵无比的物资,谁不盯着。
镇抚司一次抄出几十万石粮食,谁不眼红,个个瞩目,这个时候秦琅先私分了几万石粮食给手下,其它人那都是既羡慕又妒忌啊。
只是有人虽羡慕,但忌惮秦琅的受宠,没有第一时间去弹劾而已。
百骑倒是第一时间密奏了皇帝,可李世民知晓后只是派百骑暗中调查,并没有声张,唯有魏征这种喷王,根本不顾秦琅曾经对他的帮助,直接就在殿上发难弹劾了。
李世民现在不想谈秦琅贪污渎职什么的,他现在关心的是怎么长安城看起来没一个好人?
先前宗室大将们谋反,现在秦琅又从长安抓了上万人出来。
可魏征不依不饶。
今天就要一个说法。
他还说眼下粮食不仅仅是粮食这么简单,这是当下关乎长安安稳,关系民心向背的重要物资,所以任何事关粮食的事情,都是国家大事。
“臣请求追究秦琅罪行,并立即对长安的粮食加强管制,对于粮商仓中之粮,当由官府籴米,然后平价售给百姓,以解决目前粮荒问题,对于闭市不籴之粮商,尤其是故意囤积居奇的黑心粮商,要给予严厉打击·······”
秦琼再次拜求。
“臣教子无方,犬子辜负陛下信任,臣请求免去犬子职务,令他归家待罪,臣也请辞去平章事衔,归家待罪!”
李世民有些不满的道,“这事也没魏征说的这么严重,怀良是朕女婿,也还是靖乱功臣,地位高,爵禄厚,已经富贵到家。只是人年轻了一些,虽满腔忠诚,但有时办事不懂方法,这也是他没读什么书的教训,更何况,朕听闻秦琅给自己也只分了两石粮食,并没有多分,两石粮食能叫贪污吗?”
“今年大灾之年,秦琅不但主动免去了自己一千户封户的租调,而且还向朝廷上缴了许多钱帛,因此魏征弹劾秦琅贪污,这是不合理的。至于说渎职?秦琅在短短时间里,就查获了李幼良李孝常谋反案,能是渎职?而今又查出这么多老鼠奸商无赖等,这是渎职?若这也是渎职,那整个朝廷下下都渎职了,之前就没有人查到这些。”
“朕听说为了查案,秦琅和镇抚司上下三万余人,日夜不眠,每个人通宵熬夜查案,辛苦万分,现在秦琅给大家分点粮食,也是对大家辛苦的奖励,这过份吗?”
说了半天,李世民在百般维护秦琅,认为秦琅没罪,只是有些办事的小瑕疵,并不是主观上的故意贪污渎职等。
“朕现在下旨,给予奋力辛苦办案的镇抚司上下,五品以上官员每人赏赐粮食二十石,五品以下七品以上赏赐十石,七品以下九品以上每人赏赐五石,其余人每人赏赐两石。对于镇抚使秦琅,朕要赏赐他粮食百石,另赐绢千匹。”
魏征不服气的向皇帝反驳。
“秦琅不管是故意还是不故意,他的行为都触犯了律法制度,陛下不按制处罚,却反而给他赏赐,这难道是要纵容其它臣子以后也都渎职犯法?”
“人都是有灵性的,朕给秦琅这些绢粮对他来说,胜于刑罚。他收到这些粮食,就会羞愧,会明白自己犯的错误,以后办事,他就知道如何避免犯这些错误。”
“陛下此言,臣不能赞同!”魏征道。
李世民瞪着魏征,“魏征,朕始终认为,对于那些认真办事的忠心臣子,得多予鼓励宽容。秦琅是忠心勤恳的,所以要区别对待。”
“可若是秦琅不以为羞愧,反而被纵容呢?”魏征问。
“如果秦琅不觉羞愧,不知检讨,那么他就跟禽兽无异,你杀了他也没用!”
魏征面对皇帝这种故意袒护,气的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秦琅立大功,犯小错,朝廷当重赏其功,宽恕其错,如果都如魏征这样一味盯着臣子错处,却不赏功,那今后谁还敢为朝廷办事?”李世民一锤定音。 hf();
第181章 破壳而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镇抚司。
秦琅终于迎来了久候的皇帝使者。
“翼国公,陛下有口谕传你。”
“臣秦琅恭听圣谕!”
“立即滚到东宫来。”
圣谕很简短,就那么一句话。秦琅听了,觉得这是好事,估计李世民怒了,自己这镇抚使终于当到头了,居然心头一阵轻松。
那位来宣口谕的内侍,还以为秦琅是在担忧呢,结果偷偷提醒,“翼国公请放心,陛下降下此口谕时,心情还不错,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笑呢。”
秦琅怔住,谢过了这位大胆泄露禁中机密的内侍后,百思不得其解。
东宫。
李世民送走了秦琼,回到坐榻上端起茶抿了一口,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小浑蛋,整天就想偷奸躲懒,这种关键时候,还想躲。要不是这小浑蛋这些天办了这惊天的大案,朕还真可能就信了魏征的鬼话,贪污渎职?真要自污你也多弄点,搞这么两石粮算个屁回事!”
虽说私分粮食这事确实有违规之处,但又不是都收进秦琅自己的口袋里去了,而有人秘弹秦琅说他这是市恩收买人心,李世民倒不相信,秦琅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子,能有什么坏心。
若这私分几万石粮食的是秦琼,说不得他还真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秦琅嘛,还是算了。
“臣·····”
秦琅一入殿,还刚开口,结果李世民就瞪了他一眼,“免了,跟朕来。”
“去哪?”
“小鸡出壳了。”李世民来了一句,差点让秦琅闪了腰。
他这些天忙着查案,把整个长安城都差不多掀起来了,还真就把这暖房的事情给忘记了,算下时间,好像确实有二十来天了。
跟着李世民来到暖房,结果发现李丽质在,承乾和李泰、李恪几个家伙也在,连长孙皇后都在。
暖房里面,一群小鸡崽正唧唧喳喳的叫着。
长乐公主手里抓了一把小碎米,正往地上这里洒两粒那里洒两粒,引的毛葺葺的小鸡崽们欢快的追逐着。
这些小鸡崽子毛葺葺的唧唧叫,跳来跳去的,真是十分可爱。
“小白,小白,快来这里吃米。”
“小黑你让小白也吃一点。”
李丽质对她取名的那几只鸡崽格外关心。
李世民进来后,看着这副妻儿孩子们的样子,十分高兴,脸上全是笑意。
“想不到,你这个不用老母鸡的方法,还真的孵出鸡崽来了,今天一早开始有鸡崽破壳而出,到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只了。”
承乾大声道,“父皇,总共有三十七只鸡崽出壳了,都很健康。”
而李泰则喊道,“我们按学士的方法检查过,三十七只鸡崽,总共是十三只公鸡,二十四只母鸡。”
一群皇子公主们甚至都还已经把这伙小鸡崽给瓜分认领了,并纷纷给自己的鸡崽取了名字。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
小鸡破壳而出,让李世民对于年轻的女婿又高看了一眼。
在暖房里呆了一会后,李世民拉着秦琅出去。
“这些小鸡出壳后,没有母鸡带,能长大吗?”
“当然是可以的,注意喂食,晚上注意保暖就好。一开始先给这些鸡崽吃点小碎米,以后可慢慢的加点糠啊青菜什么的,长大点后就无所谓了,正常养就好。”
李世民比较关心秦琅到底收了多少鸡蛋在孵。
“很多。”
“那么多鸡你打算怎么养?”
“建棚养殖,喂饲料,半散养。”
“光喂粮,这鸡越养岂不越亏?”如今粮价这么高,而且粮食有钱也不一定买的到那么多。
“所以臣打算养点蛆再养点蚯蚓,另外饲料也不一定都要用粮,现在河滩等地不是有许多蝗卵吗?臣已经让人到各处宣传,向百姓收购这些蝗虫卵了。我收蝗卵来做鸡饲料,掺些嫩草鱼骨等碾粉,养鸡效果很不错的。”
李世民半信半疑,可既然不用母鸡都孵出小鸡来了,他觉得秦琅说的也有可能。
“你小子难不成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打算辞了镇抚使去养鸡?”
“陛下,臣不是养鸡,只是在寻找一个可以救灾治蝗的办法,也是为饥荒尽一份力。”
李世民沉默。
良久,他主动道,“你之前向朕提议说让朕带百官和将士们迁去洛阳就食,还要提前开始迁移百姓往山南、淮南等地就食,朕思来想去之后,觉得还是算了。”
“陛下,为何?”
李世民却道,“当初突厥几次进犯,有一次形势危急,****想过要迁都山南,我坚决反对。如今局势虽严峻,但朕认为不会比那次更危急,只要朝廷上下一心,总能克服困难,渡过此关的。”
做为皇帝,他有他的考虑。
在刚刚发生的二王谋反案,提醒了李世民,眼下他还并未彻底的掌握天下,依然还有许多人不服他。
若是此时这般大举东迁,就算只是暂时避难就食,也容易引发许多动荡,可能会发生诸多无法预料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打算以静制动。
秦琅听到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失望,因为他已经猜到了。
失望至极之后,便没有什么可失望的了,毕竟早不抱希望了。
“怀良,朕把三万人马划拔给你,希望你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替朕守好长安城,看好家。你虽年轻,可朕知道你忠诚可信。”
秦琅只能是苦笑了。
“陛下,如此一来,镇抚司的职责太大了,臣年轻,怕担不起。”
“有朕给你撑着,你怕什么?”
“陛下,臣父为左卫大将军,又是平章事,左右卫掌宫禁宿卫,负责守卫皇城,如今陛下又让臣提督九门统领六街,这皇城外城,由臣父子并领,实是犯忌的事情,臣请求回避。”
“朕相信叔宝和你!”
“陛下,臣与父亲自然是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然回避是制度,不能因此破坏,否则就是开坏头,后患无穷。”
“其实这事你不必担忧,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朕之前已决定,要拜你父亲兵部尚书之职,所以到时他会卸任左卫大将军之职,因此你也无须回避。”
“陛下,臣父任兵部尚书,臣也应当回避。”
“兵部又不管镇抚司,所以你无须回避。”李世民不给秦琅推辞的机会。“你就别推三阻四了,好好把这差事办好才是。”
“陛下,臣该抓的人都抓了,该审的也都审了,该抄的也都抄了,没什么好办了。”
李世民怒瞪他一眼,“放屁,镇抚司担负重任,岂是没事可办?这满朝上下又还有多少个李孝常李幼良刘德裕在阴谋串连?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个李艺在图谋不轨?不说其它,现在长安粮食紧张,你又说蝗灾将至,你难道就不能再为朕想想办法渡过此难关?”
“陛下,臣能想出什么办法?无外乎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罢了。如今长安缺粮,那就只能想办法从关外运粮进来,开源再加上节流了。增加粮食输入,同时对输入进来的宝贵粮食加强控制,不能再流入到那些奸商手里了,不能沦为他们赚钱的工具。”
李世民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朕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秦琅无奈。
“陛下,臣建议立即在京畿实行粮食紧急管理令,对于京畿地区的粮食,除百姓自留口粮之外,都由朝廷统一征收,以市价籴买,然后入官仓统一存储管理,向京畿百姓平价配给供应,禁止再随意买卖囤积,以期能够让京畿之粮都真正用于救灾之中。”
李世民思索了会,“这样行事,只怕容易出乱。”
“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法,否则再这样下去,长安的百姓一旦再无法买到粮或买不起粮,到时就会是更大的乱子出现了。”
“朕授权给你,若是有奸人趁此危难之时,趁火打劫,镇抚司可严厉打击。”
“陛下,臣以为值此关键时刻,朝廷可以下旨,鼓励商民运粮入关,可仿汉代输粟授爵制,每运粮多少入长安,则授勋一级,或授官一阶,以此鼓励商民运粮入关。”
汉代的输粟授爵其实就是花粮食买爵位,现在秦琅提出要鼓励大家用粮买勋买爵,也算是临时救急之策。
“好,朕让宰相们商议一下,拿出个标准来。”对此李世民倒没什么抵触,毕竟大唐立国之初,为了能够拉拢人心,或是争取支持,各种勋官散阶满天飞的授予,连王爵都封出许多。
勋阶又不是实质性的官职差事,影响不会太大。
李世民跟秦琅聊了许久,最后满意分别。
“给朕盯紧孝恭等室宗,地方上的李艺也别忘了,还有回蒲州了的裴寂······”李世民再三交待,要加强对那几类人的监视,毕竟这些人都不是他的人。
秦琅好不容易离开了东宫,骑马回了平康坊翼国公府后,一询问,果然他的那些暖房里的鸡蛋正在陆续破壳,孵化率惊人。
“开始通知大家来领鸡崽。”
“十个蛋换一个鸡崽,依然有效!”
“有多少换多少!”
“组织些人手,运一些鸡崽到下面各县去出售。”
秦琅算算时间,这蝗虫卵差不多也要孵化了,现在就来一场时间的赛跑,看他能孵化出多少鸡崽鸭崽来,看能让百姓增养多少鸡鸭吧。
“还有,继续收购蝗卵,蝗卵可换钱、换鸡鸭崽,也可以换粮食,有多少咱们就换多少。”
秦琅相信,随着他的鸡崽鸭崽子们上市,大家对于鸡蛋换鸡崽这样的交易,估计会十分感兴趣,这交易量也估计能迎来一个爆发期,趁着还有点时间,尽量收鸡蛋尽量多孵一些鸡鸭出来吧。
他只希望当蝗虫来临的时候,京畿各地,田野里会有无数的鸡鸭。
李世民现在也已经基本上相信,今年将会有秋蝗爆发,但对于蝗灾,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基本上就是被动应付的局面。
秦琅也只能是尽一份力吧! hf();
第182章 红拂女的好奇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开始了送鸡下乡活动。
优惠多多,鸡蛋鸭蛋鹅蛋,只要没坏都可以拿来换小家禽苗,鸡蛋能换鸡崽,也能换鸭苗、鹅苗,有专门的兑换比例,童叟无欺。
并且不仅限于拿蛋换苗,用蝗虫卵、河蚌田螺鱼虾螃蟹甚至是虫子蛆,通通都可以换鸡崽子鸭苗。
除了换,还继续收购蛋。
直接送货下乡,比起之初的预订,如今直接把苗子拿到村口,当场现货。
看着这些笼子里唧唧喳喳毛绒绒的小崽子,全村围观,都十分好奇。
“十个蛋换只鸡崽,划算。”一个缺牙的汉子极有精神头。
而他家的婆娘,裹着粗布的妇人则道,“去寻点虫子虫卵,摸点鱼虾蚌螺来换更划算,鸡子可以跟他们换钱,咱们家也养不了那么多鸡崽的。”
乡民们既纯朴,但有时也会很精明,他们扳着指头在那里计算着,如何更划算,但不管怎么算,看着这些精神的小鸡鸭苗子,都很心动。
自己孵得要蛋,还要老母鸡,可现在用些不值钱的河蚌鱼虾甚至是虫子都能换这鲜活的苗子,那真是太划算了。
“大家想好了就赶紧来换啊,先换先得,换完了就得等明天甚至是不知哪天了,现在苗子抢手,数量有限了啊。”
秦家的庄户们在卖力的吆喝着,这些人虽然是秦家的庄丁,有些还是奴隶,但秦琅为了充分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可是直接开出了提成的,只要卖的越多,到手的提成也就越多,因此他们现在也是十分积极主动,大早就背着苗子下乡来,就想着多跑两趟。
有些村民还在那里计算着,可有精明的已经往家里跑了,有些人还直接就往田间地头,甚至是河渠里跑去。
不到一个时辰,勤快的张粪槌已经带着一家人提着许多河蚌田螺来了,他下手最快,收获最丰。
他的媳妇荷花则把家里的鸡蛋都提了来。
经过一番计算,最后粪槌一家成功的换到了十只小鸡崽,又换了十只鸭苗,另外还换了六十四文钱。
“收好了,没错吧?”伙计阿姜问。
粪槌一家子看着这些到手的东西,早就笑的合不拢嘴了,虽然也换出了一篮子鸡蛋,可相比起来他觉得真是赚大了。
“没错,没错。”
粪槌媳妇追问,什么时候阿姜再来。
“只要有苗子,我就会来,到时还按这价收东西换苗子。”
“那这鱼虾蚌螺还用?”
“要,我若是没来,你们可以把这些晒干也行,到时也一样收的。”
·······
阿姜带来的苗子被村民们一哄而光,好多动作慢点的都没能换到,甚至引发了争吵,好在阿姜再三承诺,还会再来。
等阿姜满载而归,换到苗子的乡民已经欢天喜地回去给小鸡崽子小鸭崽做记号喂养去了,其它人则上山下河的找虫子摸鱼虾捡蚌螺,说什么下次也要换点。
对于这时代的百姓来说,养点鸡鸭下蛋,那就是难得的副业收入了,是赚现钱的。
拿不值钱的东西换成能下蛋的鸡,当然是划算的。
三原秦家庄里,庄头老王现在整天笑的合不拢嘴,原本一看到那暖房就嫌弃眼神,觉得浪费柴,白瞎鸡子的老王,现在把这暖房当宝贝一样。
不但派人日夜看管暖房,每天晚上还要亲自起来几次查看烧火的情况,查看暖房里的温度,十分勤快的给蛋换边。
不但如此,这些天,他还亲自带人又新改造了数个暖房,如今庄子里上下全都在忙着日夜孵蛋,甚至还临时从周边的村庄雇佣了许多百姓过来帮忙。
受雇的百姓们不要钱不要粮,他们只要求用鸡苗鸭苗付工钱。
隔壁的红拂女早就第一时间过来领走了自己的苗子,除了第一批送来的鸡蛋外,她之后凭着自己的直觉,认为秦琅这事能成,于是派庄丁四下收了许多蛋过来,如今她握有大量的收条,每天过来收苗子。
看着庄子里到处都是唧唧喳喳的苗子,红拂女也是感叹不已,想不到秦琅还真有这种本事。
其实她已经想了许多办法打探秦家孵化小鸡的秘密,庄子上确实没有见到什么母鸡。
明显,秦家孵化小鸡的关键就是那几座被老王守卫森严的房子,而且看那房子经过了改造,新增加了烟囱,好像还日夜在生火。
秘密就在其中,但老王守护的看严,红拂女也无法一探究竟。
“大娘子,咱们庄上都已经前后领了三千多只鸡苗,两千多只鸭苗,还有上千鹅苗了,养不下了。”
庄头老李有些无奈的跑来诉苦。
“大娘子,要不咱们也拿些去卖吧?”
红拂女看着那满院子的鸡鸭,虽然都是小苗子,可这数量一多,也吵的人脑仁子痛,更别说到处拉屎,导致腥臭弥漫。
“我看秦家庄子上好像并没有全卖掉这些苗子。”红拂女道,她一直在暗里观察秦家庄子,既然秦家庄子能够养,那就明值得养,跟着秦家庄子的脚步总不会有错的。
比如这次她收了这么多鸡子送到秦家庄子上,现在不就拥了这六千多苗子?
“我听说,秦家庄子卖出去的多是母鸡苗,公的多留下了。你说他们养那么多小公鸡小公鸭做啥?又不能下蛋?”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平时庄子上养个几十只鸡已经不少了,而如今要一次性养几千只,那根本就难以维持了,这么多鸡根本无法散养,必须得喂养饲料,这饲料一喂成本就大增了。
更别说,鸡鸭太子,明显会导致踩踏等情况发生。
虽然拿苗子时,秦家就告诉了他们,这些小鸡鸭苗子,晚上过夜的时候,得在棚里,还得在棚里生火取暖,不然容易冻死。
这样养,确实比原来散养既要耗饲料,又要建棚烧火等,成本高还麻烦。
“秦家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他们那里的鸡鸭苗子比我们多!”
“大娘子,我去问过了,他们正在庄外搭棚,山脚下,河滩边,在那些荒地空地上圈一大块地,然后里面搭个棚子,圈起来鸡鸭活动地方大,不容易踩踏生病,搭了棚子可避雨,晚上还能防寒取暖。”
“那样圈起来也得喂食啊。”红拂问。
“喂,他们好像统一喂饲料,说是他们自己配制的,我跟他们要了一点,可是这饲料是打粉后再成型的,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但闻着应当有稻壳麦壳做的糠麸,还有些豆粕,似乎还能闻到鱼腥味,又仿佛有鱼骨粉,又好像还有草叶等,很杂。”
“你那还有这种饲料吗,拿来我瞧瞧。”
老李赶紧把饲料取来,红拂女倒出来研究了半天,也认为老李说的很对,这什么饲料用料很复,而且经过碾磨,早看不出原本是哪些材料,闻着有股很大的腥味,能看出明显的糠皮、草粉等。
拍了拍手,红拂女道,“这玩意倒让我想起之前秦三郎家作坊里卖的那什么调料包了,闻着也像是这个味,就是没这么腥。”
很明显,秦家养鸡养鸭,是全新的养殖模式,不是传统的那种小规模的散养,所以人家搭棚圈地,还配制饲料。
“秦家这饲料卖吗?”红拂女问。
“卖,也不贵,可如果咱们也用这饲料养,那天天吃,也不是个小数。”
张出尘想了想,“这样,咱们也仿秦家的样,先在庄外找地方也建他七八个棚,圈几块地,每块地就先养一百只吧,我看这些苗子养太密了也容易死,剩下的苗子,也跟张家一样,拿去卖了。”
张出尘的要求是苗子只换蛋,或是直接卖成钱,换成粮食也行,并且在价格上,肯定要比秦家的高出一些,这样一来,张出尘不管秦家掌握什么核心机密,她们只管做个二倒贩子就好,从百姓手里收鸡蛋,然后拿到秦琅那换苗子,再拿苗子去加价换鸡蛋或是卖钱,一进一出,也能保证赚上不少。
“大娘子,咱们这样做不好吧?”老李犹豫道。
“这有什么,秦家不是敞开了收嘛。”红拂女可没那么多忌惮。
长安城里,平康坊翼国公府。
三原庄子的老王头接到府中命令赶来,到了才发现,不仅是他被召来,终南山下的庄头,还有京西的庄头,甚至还有来自沙苑、渭南,以及商洛等数地的秦家庄园的庄头们都来了。
除了这些庄园的庄头外,还有许多秦家下的作坊的坊主、掌柜们也来了。
见面一交流,老王才知道,原来现在秦家并不只他那一处庄园在孵化鸡鸭苗子,秦家如今已经在关中以及关外的陕虢,以及商洛等地建立起了数十个孵化园,拥有一百多个暖房,日夜在孵化苗子。
除此外,还新建了许多个饲料加工坊,正把各地收上来的那些鱼虾虫卵蚌螺等混合稻壳豆粕青草等加工成鸡饲料。
这次庄里召他们来,主要就是要给他们再压一压担子,让他们进一步扩建一些暖房规模,提高孵化产能,扩大饲料产量。
并且各个庄园、作坊也要自建几个鸡鸭养殖场。
老王暗暗心惊,这是不是有些太猛了?会不会搞太大? hf();
第183章 不务正业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镇抚使因给大家发粮被弹劾后,镇抚司上上下下数万人都深表不满。好在皇帝并没有因此降罪于翼国公,反而还给了他赏赐,对于翼国公做主赏赐的粮食也没有收缴,反而加倍。
这一下子,镇抚司上下,可就是欢欣鼓舞,大家都感叹遇到了秦琅这样的上司三生有幸,遇到当今圣上这样的开明仁厚君王,更是八辈子积德。
大家提着袋子推着车,又领了一遍粮食。
而这次普通司中士兵们赏赐翻他倍,官员们更是按品级多有赏赐。
秦琅亲自主持了这次发粮,有他的亲自坐镇,没有闹出半点问题来,大家都及时的领到了自己的赐粮,没有掺假没有少数没有坏粮,官员们也没有以权谋私多拿。
不过众人在领到了自己的那份赏粮之后,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原为左骁卫士兵的张买苟,在领了一石加赏粟谷后,司里登记的书吏却叫住了他,“等下,还有样好东西呢。”
吏员张尾仁给提来一个兜子,却是十只小鸡崽。
张买苟疑惑的看着本家,“这是?”
“这是咱们镇抚使额外给大家的赏赐,一人十只鸡崽。”
“我要这十只鸡崽做什么?再说,我住在军营之中,如何养鸡啊。”
“这个你不用操心,总之呢,这是个福利。你说的问题,咱们翼国公哪会想不到,知道军屯吗?军屯就是驻扎边境之时,会派士兵轮流耕田。现在咱们每人发十只鸡崽子,然后呢,平时大家不也是轮值当差嘛,司里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所谓安排,其实就是镇抚司下各部,都单独新设一个养鸡队,抽调些人出来,专门照顾这些鸡鸭。
其实就是类似于让他们搞点三产副业,派人到长安郊外圈地点搭棚养鸡养鸭,甚至要养猪。
“发给你们的鸡鸭呢,集中起来专人看养,等到将来可以卖蛋或是卖鸡鸭,所得的钱再分给大家。”
张买苟觉得这是不务正业。
可张尾仁说这是镇抚使给大家的福利,虽说眼下大家都发了粮食赏赐,可以应对眼下的粮荒,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总之呢,你苗子你先领下去,这里还有十只鸭苗你也按下手印。”
张买苟便只好按下自己手印,领取了这十只小鸡十只小鸭。
镇使司又分粮了,这次还分了鸡鸭,这个消息一出,整个长安又顿时侧目,镇抚司又成了长安的热议对像。
有人酸,有人羡慕。
镇抚司的人现在走在街上,胸脯都要硬挺几分,有居住于长安坊里的,街坊们看到都要亲热不少。
当然也有许多人妒忌恨,称秦琅这是乱来,坏规矩。
虽然后来大家也都弄清楚了,所谓分粮分鸡鸭,其实粮食是皇帝下旨加赏,鸡鸭是镇抚司的公廨钱采购的鸡鸭苗子,每人一样分十只,然后再由司里派人一起在郊外喂养等。
但依然架不住他们的羡慕妒忌恨,无数人开始喷秦琅,许多官员们终于忍不住直接上章弹劾,称秦琅让负责警卫京师的镇抚司士兵去养鸡养鸭,是不务正业等,用镇抚司的公廨钱买他自家孵的鸡鸭苗,这是利益输送,变相的搞钱贪污。
只是这一次这些奏章呈上去,便如泥牛入海,连点波澜也没起来。
皇帝现在很忙。
关中将有蝗灾的可能性已经被许多人确定,并且关中的粮荒问题也越来越严重,秦琅虽然搞了一次长安严打,从老鼠洞里搜出了数十万石粮食,但这对于如今严峻的粮食危机,并不能解决什么。
可刚发生了两个谋反大案,李世民现在没有底气这个时候出京。
他在硬撑着,认为古来灾患多,比这更严重的饥荒也有过,既然前人能撑过来,他也能。
秦琅的那番狂风暴雨般的出击后,让李世民觉得其实事情也并没有那么严重,只要加强控制,尤其是加强对粮食的控制,那么饥荒可以应对。
显德殿上,李世民与宰相参政们在议事。
左仆射萧瑀和侍中陈叔达在争议。
两人争议的焦点还是在于如何防治蝗灾,毕竟现在诸多情况显示,一场大蝗灾已经不可避免。
左仆射萧瑀向来是个崇佛之人,在面对即将到来的蝗灾问题上,他认为应当求神拜佛,并说天降蝗灾,其实是老天降罪,蝗虫其实是上天使者,所以面对这些上天使者,不能杀不能灭,得在全国各地建立蝗神庙、虫王庙以祭祀祈求。
说到后面,他还说今年的蝗灾缘由,其实都是年初太上皇帝下的那道抑佛道诏令,说这触怒了上天,还请求李世民罢废那道诏令,并令已经被强令还俗的僧道们重新回到寺庙,把那些毁禁的寺庙,重新还给僧道等等。
他的这番观点,被侍中陈叔达极力反对。
陈叔达本身就是李渊抑佛一事的积极支持者,如今对于灭蝗更是认为根本不存在蝗神,要想消除蝗灾,只有带领百姓杀掉蝗虫才管用。
而对于萧瑀所说的什么要崇佛,更是大为斥责,认为佛道兴盛于国家无益,于百姓无益。朝廷对于那些精通于佛道之法的有道修为之士,可以尊重,令他们专心潜修。但对于更多连经书都不通的和尚道士等,就该强力打击,更不得允许那些富户豪强等借剃度为名而避役逃税等等。
两人越争越激烈。
萧瑀和陈叔达两人都是宰相,在过去又都曾是江南小朝廷的皇子,只是眼下意见相左,却争吵的面红耳赤,口水四溅。
“二位相公。”李世民看的皱眉,出言劝说。
只是此时两人争到激烈处,对其它充耳不闻。
“蝗虫过后,草木不留,饥荒必起,人将相食,你身为首相,却说什么拜蝗神虫王,你这是昏庸误国,不配为相!”陈叔达怒斥。
萧瑀大骂,“国家就是有你这等不敬天地,不尊神佛之人,所以才会导致上天震怒,降蝗虫示警,你居然依然还不知悔改,奸臣!”
陈叔达气的直接撸起袖子,那边萧瑀也不甘示弱。
李世民气疯了。
他连叫数声,结果两人不但没停,还直接就扑过去在殿上打起来了。
两位宰相,撸起袖子,你推我扯。
幸好两人只是年迈文臣,这若是如尉迟敬德这样的武将,只怕又要出现上次那样把眼睛都差点打瞎的事情。
李世民大喊几声,二人依然纠缠不休。
年轻的皇帝面色铁青站了起来,一脚就把御案踢翻,御案从玉墀上翻滚下来,发出巨大响声。
萧瑀和陈叔达二人这才被惊醒,二人松开,退到一边,却还跟斗牛一样的盯着对方。
李世民气的一甩袖子,直接走了。
殿上其它宰相参政们在那里劝谏二人。
片刻后,殿中监豆卢望出来宣旨。
“身为宰相,萧陈二臣却如此御前失仪,言语失态,难为百官表率,对皇帝有不恭之罪,一并罢免所有官职,回家闭门思过!”
这旨意一宣,萧瑀和陈叔达都十分意外。
虽说刚才二人有些过火,可毕竟堂堂三高官官,就如此罢相了?
这时秦琼劝说二人息怒,给皇帝上表请罪,陛下也就能够宽恕了。
可萧瑀自诩自己是首相,又是两朝宰相,还是皇帝的表姨夫呢,哪肯低这个头,于是直接就交出了金鱼符,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叔达心中有些后悔,可见状,也只好跟着离开。
半天后,李世民召宰相们再次廷议,这次萧瑀和陈叔达二人已经没资格再参与。
会上,李世民依然还是怒气冲冲。
虽然秦琼等劝说皇帝息怒,说萧陈二人一时冲动,也非大错,可李世民不肯收回罢相夺职之令。
“便以封德彝进尚书左仆射,以长孙无忌进尚书右仆射,杜如晦检校侍中兼吏部尚书,秦琼授兵部尚书,仍加平章事衔,免左卫大将军。”
李世民趁热打铁,干脆一口气做了数个重要的人事调整。
自己最信任的大舅子长孙无忌,这次被他直接一口气提到了右仆射的相位之上,封德彝则顺位进一步,成了左仆射。
杜如晦这位心腹,也被授为检校侍中兼吏部尚书,拜相。
秦琼由左卫大将军改任兵部尚书,左卫大将军一职,授给了李靖。李靖免灵州都督之职,调入京任左卫大将军。
这一连串的命令下来,大家都不免有些震惊。
这样一来,萧瑀和陈叔达二相,还真是连点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了,皇帝已经把他们的位置安排他人了,他们真的下野了。
秦琼推辞兵部尚书之职,然数辞李世民都不允。
李世民坐在殿上,脸上虽然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表情,其实心里已经很是得意,借着萧瑀陈叔达的殿前争执失态,他抓住机会,直接罢掉二人相位,终于又踢出了两个武德宰相。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这两位心腹,也终于被他提进了政事堂。
放眼望去,现在政事堂的宰相参政们,也就只剩下宇文士及和封德彝这两个武德旧臣了。 hf();
第184章 忧伤的秦琼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亲仁坊,齐国公府。
秦琅跟秦琼爷俩在喝茶,曾经嗜酒的秦琼如今几乎已经戒酒了,多年征战的伤病躯体,停下来没几个月结果就已经到处不行了。
御医让秦琼不要再饮酒,说饮酒会加重他的病体。于是乎,秦琼只好改喝茶,一开始他是想喝酪浆的,后来秦琅见了说不如饮茶,还得饮那什么也不加的清茶。
从老爷子嘴中听说了朝堂上刚发生的这事情,秦琅心里明白,这其实是李世民和他的心腹们,对老皇帝留下的那些旧臣的一次突袭。
不管萧瑀和陈叔达当初是如何支持过李世民的,但他们终究是武德天子的宰相,尤其是两位宰相的许多施政理念,其实是跟李世民和他的心腹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大为不同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旧的天子已经退居深宫,那么旧的宰相自然也最好是离开中枢为上。
李世民与他天策府的旧部们,有更好的配合默契,有更相同的理念纲领。
秦琼似乎有些跟不上如今的形势了,他现在变的很怀旧,很保守,而如今朝堂激烈的变化,让他总觉得难以适应,也不喜欢。
李瑗、王君廓、李孝常、李幼良、刘德裕,死了一连串的旧相识了,刘弘基、长孙顺德、长孙安业或免官夺爵或长流千里。
裴寂被赶回了故里,现如今萧瑀和陈叔达二相又被夺职,再加上之前罢相的杨恭仁,秦琼很忧虑。
他担心的是新皇过于激进,如果朝中的老臣们都凋零了,只怕更没有人能约束的了新皇了。
秦琅倒觉得秦琼这些变化,主要还是来于身体的伤病,虽说现在他被李世民一而再的加官晋爵,可实际上秦琼却已经越来越远离他熟悉和喜欢的军队。
秦琼如今成了大唐军方第一人,被皇帝捧的太高了,高到实际上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军队。尤其是这次调整后,秦琼连左卫大将军都卸任了,虽说任了兵部尚书,可兵部尚书是文职。
当一个久经战将,在战场上万人无敌的绝世猛将,再也无法掌兵的时候,他是寂寞孤独的,甚至会迅速的衰弱。
这就如同一个去势的男人,虽然他各方面都还正常,可精神上打击严重,于是最后导致身体各方面也会有问题。
秦琼其实不想当什么平章事,也不想当兵部尚书,他甚至连左卫大将军都不想当,他更宁愿继续当个统军,能够每天呆在军营里,每天看到那些精神小伙们,他会觉得自己依然还是巅峰之时。
会如鱼得水。
现在他就是失去了水的鱼,上了岸。
“陛下欲授我左光禄大夫之阶。”秦琼一脸忧伤的道。
左光禄大夫,这是武德年间更定散官制度时制订的文散官一阶,与开府仪同三司并列为从一品,可以说是文官最高官阶了。
秦琼之前已加镇军大将军的二品武散阶,现在皇帝要加他从一品左光禄大夫,这本来是好事。
但对秦琼来说,这意味着他就彻底由武转文了。
秦琅笑着对他道,“阿爷,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变的如婆娘一样多愁善感起来了。如今陛下新即位不久,现在都还是武德九年呢,贞观元年都还没有开始,对于陛下来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掌控,是彻底的接过大唐的权柄。所以对于真正心腹之臣,那自然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放。”
“陛下让阿爷作兵部尚书,那是对阿爷的无比信任。照眼下的局势看,我大唐与突厥不出五年,必有一战。当今不是那种甘愿被突厥压迫之人,上次是没办法,可最快三年,最晚五年,我大唐便能够腾出手来向突厥复仇了。到那时,以阿爷你在军中的地位,那时我唐军北伐,定是诸路齐出,阿爷肯定是北伐主帅的。”
听了这话,秦琼精神一振。
“希望这一天早点来吧。”
秦琅对他道,“阿爷现在主掌兵部,正好可以开始着手做准备啊。整顿兵部,清点全国府兵户籍,查缺补漏,整治修缉兵杖,甚至于河北河东朔方等地编训团练兵,我向来以为不打无准备之仗,谁做的准备更充足,谁就能掌握更多战争主动权,唯有那些有准备的进攻者,才能成为最后的胜者。”
秦琼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中的那抹忧郁尽去。
“那你自己为何又总在不务正业?我听说你居然让镇抚司几万人养鸡养鸭?”
秦琅笑了笑,很多人对他现在忙着养鸡不理解,因为他们总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似乎就算蝗灾来临,饥荒来临,也跟他们没太大关系。
他们太务虚了,缺少务实的实干想法,更不愿意去做。
“阿爷,前人镇边,也常屯田以缓军需。如今局势,相信阿爷也明白,大旱之后紧接就是大蝗灾到来,然后便不可避免是大饥荒到来。每个人都应当积极自救,养鸡既能防治一些蝗灾出力,甚至在饥荒之时也是可以吃肉吃蛋的。所以我现在大量孵化鸡鸭苗,不但送去各州县让乡里百姓们养,也让镇抚司养。”
“因为饥荒到来的时候,每多一口吃的,或许就能多活一口人。仅仅顾着自己,可如果周边的人都成了饥民,你手里的那点粮食便可能不再是保命粮而是要命粮。”
“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但镇抚司职责毕竟是警卫京师。”
“职责警卫京师没错,但养鸡养鸭也不冲突,我只是让下面安排轮休的人去养鸡养鸭,我们的职责并未被耽误啊。我可以跟阿爷算另一笔帐,按我目下的计划,我镇抚司将会饲养三十万只鸡,三十万只鸭,六万只鹅,另外一万头猪。”
“三个月时间,鸡鸭苗能长成几斤重,猪也能增重不少。加起来,能得到多少禽肉?算下来,能多活多少人命?就算会有些死亡率,但养了肯定是会有些收获的。在这个饥荒之时,便是值得去做的。”
秦琼听到这么大的数字,也很心惊,可依然还是有些怀疑,“养这么多,如何保证吃食?”
这里面会有许多细节,毕竟此时的人主要以少量家庭散养为主,大规模的养殖场几乎是没有的,秦琅一面是要给更多家庭提供苗子,一面也是要建立许多大养殖场,这就需要很多饲料,这是个难题,可秦琅愿意去试一试,毕竟这并不是不可能。
秦琼已经把齐国公府口粮以外的粮食,早就捐给了朝廷,甚至捐出了万贯钱财。但对于儿子的计划,也还是表示愿意支持。
“如何养,怎么做?你可以派人跟府里的管事们说,我会让我们府里各处的庄子,也都开始养鸡养鸭,如你所说,我们共渡难关。”
这个下午,爷俩在那里喝着茶,聊了许多。
既聊了大唐如今朝堂中枢的剧烈变动,也谈及大唐与突厥早晚的一战,甚至谈到十年或者二十年后,大唐可能还会再次出兵辽东,向高句丽蛮复仇。
他们也谈到了如今的灾情,说到了蝗灾,甚至讨论了些灭蝗的办法。
自然,也少不了对自家的担忧。
秦琼始终觉得秦琅风头太过,人如此年轻这般风头,终究不是好事。而他自己,也始终觉得配不上如今的位置。
但无可奈何的是,皇帝一心要将他们爷俩摆在那个位置上,他们想拒绝都不行。
临近黄昏的时候,秦琅回家。
遇到了陪在妹妹们身边的郑十三娘,再见她,仿佛没多少变化,只是那双眼睛似乎没以前那般傲气和灵动了,更沉稳收敛。
见面,屈身行礼。
秦琅点头,便欲擦身而过。
“三郎留步!”
“十三娘子何事?”
郑十三娘问她郑观音和李婉顺的事,“能托请三郎替我打探下我姑母和表妹的情况吗,若能联系上,可否帮我传个信,许久未得她们的消息,十分相念,亦很担忧。”
“据我所知,令姑母现居于长乐门内,婉顺姑娘与其妹婉娩五姐妹,亦在长乐门处,与令姑母一起生活。”
“还有,陛下先前已经下旨,赐封李婉顺为闻喜县主,李婉娩为归德县主了。她们在长乐门内,衣食用度皆有供奉,并不欠缺。”
郑十三娘听说后,心中松了口气,总算得到了姑母和表妹们的消息。
“能否请三郎为我带封信给她们?”
秦琅想了想。
“你现在可以写信交于我,我哪天入宫的时候,会交给皇后娘娘,请她代为转呈,你看如何?”
“那就多谢了。”
她拜别而去,片刻后再返回,递上一封书信。
“拜托三郎了。”
秦琅接过信,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你在这可还好?”
“还好,谢过三郎。”
郑十三娘说完,便转身而去。
她背着秦琅,脚步越走越快,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内,一进门便关上了房门,一头扑倒在床上,然后是止不住的伤心泪流。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了,想不到现在却因为一句问候,就会难以控制。 hf();
第185章 糟老头李靖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门口,秦琅遇到了刚从朔方回来的李靖。
搬来平康坊也有段时间了,秦琅还是头一回遇到自己的这个邻居,一个让他心神向往的邻居。初见面之下,却不由的让秦琅有些失望。
这明明就是个糟老头子嘛。
论魁梧精神,远不如秦琼。论儒雅不如房玄龄,若论超脱不如魏征,论贵气不及萧瑀。李靖很普通,普通到若不是他主动下马跟秦琅打招呼,秦琅还以为这是坊里哪个豪门的一个庄头呢。
没有紫袍玉带三梁冠,更没系他那条李渊曾赏赐的九环玉带。
他头顶一个幞头,身上还是件羊皮袍子,还是对襟的,十足胡人式样。脸上很多皱纹,眉毛挺粗,却已经染了风霜。
“先前接家里信,知道三郎把我家那小孙子也收入了崇贤馆,真是十分感激。”
秦琅微微一笑,“早闻永康公大名,却一直未能一见,失敬失敬!”
两人一个身着羊皮袍子,一个则是件儒袍,还真不像是两位当朝重臣。
“永康公,听说原本陛下要让你做兵部尚书,如今授了我阿爷,永康公莫怪啊。”
李靖倒不以为意,“我可从没接到消息说要授我大司马之职。”
平康坊里,李靖宅子不算大,这也不是李家祖宅,而是李靖当年征战之功得的赏赐。若单论战功,大唐开国诸将里面,也就李世民能够压在他上面,除此外,李靖之功无人可匹敌,一人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的男人,只不过皇帝一直以孝恭挂帅压在他上面,故此功绩也多算到了李孝恭身上。
做为关陇将门出身的李靖,绝对是关陇贵族集团里的核心家族成员。若不是当年武德天子初起兵之时,做为下属的马邑郡丞李靖非要去江都告发李渊,最后半路被李渊擒住这桩子事,其实李靖能在本朝更受重用。
因为这件事情,李靖很长时期里都不得李渊重视,后来放他出去统兵,可一时没有进展,便被皇帝下旨前线将领要把他处死,若非当时前线大将许绍力保,李靖早就被杀了,也就没有了后来这位的不世功勋。
凭着不世的战绩功勋,李靖也终于得到了李渊的信任。
但如今已经是新朝新天子了。
六月初四这一场变乱中,李靖远在灵州任都督之职,并没有参与其中,事后他倒是马上上表称贺,表示了对李世民的支持。
但终究还是错过了,故此如今军方第一人,是秦琼。
大封功臣,李靖之名更是排到了几乎最末尾。不过这次调入朝中,也还是表明新皇对他的看重。
哪怕没当上兵部尚书,可左卫大将军毕竟是十二位大将军之首,更别说如今的左右卫实际上又还是诸卫里唯一还在长安城内的南衙府兵,又是宿卫皇城这关键之地。
左右卫,与北衙左右屯营、外城的镇抚司是长安城的三大警卫力量,地位特殊。
李靖是武德天子那代人,也是武德名将,现在是贞观新朝了,李靖倒是很积极的在向新朝靠拢。
秦琅跟李靖聊了会,觉得这位李靖不但外表看着挺低调,其实心态也很低调,人家根本不提什么曾经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之事,也不提近几年屡屡率兵北上抵御突厥之功。
哪怕面对着秦琅这个年轻的过份的新贵,也表现的很客气。
两人最后笑着告辞,各自上马,各返各家,并没有相约着去谁家。
或许也是因为如今二人的地位特殊,所以李靖选择了与秦琅在街上打招呼寒喧,并没有登门拜访。
一个掌握着长安外城警卫,一个掌握着皇城宿卫,两人都很聪明的保持着距离。
李靖回到家,张出尘上前迎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着早点回家来,便路上没停留耽误。”李靖说起刚才在路上碰到秦琅之事,还说这年轻人挺聪明的,“根本不像外间传言的那般,哪有半分嚣张跋扈之样。”
“那小家伙,鬼精鬼精的,所谓跋扈,我看不过是他故意给外人看的一面而已。你还不知道,他最近掌握了一项极了得的孵化之术,不用母鸡,不用管天时,一次性能够孵化无数鸡鸭,且源源不断。”张出尘便笑着说了自己前些天在三原庄子上遇到秦琅,然后如何沾他光大赚一笔的事情。
李靖呵呵笑了笑,以他如今的身家地位,其实根本不必在意那些钱财,不过看到红拂的高兴,他觉得随她高兴就好。
“处叶和谦儿在崇贤馆学习如何?”
“挺好的,秦三郎当馆主,虽然不常去,可开馆第一日就立了不少规矩,直接拿太子和卫王他们震慑群生,现在那些孩子个个老实的很。”
李靖在家才呆了半天,宫里就来传旨,皇帝召他入见。
沐浴更衣之后,李靖换上紫袍玉带,佩上金鱼袋前往东宫。
李世民降阶相迎,对李靖十分客气。
询问了一些梁师都、突厥人的情况之后,李世民便把话题转到眼前来。
“左卫原来是叔宝在负责,现如今就交给你统领了,朕也知道你这些年多是在外统兵镇守,如今回到朝中任职,可能会有些不同,希望你能早日适应。”
左卫的职责,如今也经过了一些调整,其中有一项重要的职责,便是宿卫皇城。皇城是大唐中央朝廷各衙门所在办公地,可谓是十分重要之处,更何况,皇城之北便是太极宫,东面是东宫,南面则是长安外城一百零八坊。
左右卫驻一军于此,便起到居中策应,与北衙左右屯营、外城镇抚司相互制衡之意。
李世民询问李靖关于眼下局势的一些看法和建议,最后聊到了蝗灾和粮荒。
“蝗灾是虫灾,不是上天降罪,所以必须得积极面对,要捕灭蝗虫。”李靖在这个事情上,倒是态度坚决。
这也是许多武人的态度,他们才不信那些文臣那一套天人感应的说法,就如文臣们总喜欢说江山在德不在险,可在武将们看来,光有德就行吗?不行,还是得有强硬的兵马军队,这才能稳。
“那关于救灾你有何建议?”
李靖是武将,可李世民却愿意积极虚心的听取各方的意见。
“臣刚回来,就听说了先前镇抚司的一些事情,臣觉得镇抚司上次的行动很迅速也很积极,眼下长安的情况虽还不到最严重的时候,但确实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了。臣数在边地,也经常会遇到粮荒以及战争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对粮食等进行特殊管理是有必须的。”
李靖建议,长安现在就可以进入战时管制,不但要开始宵禁,而且对于粮食得全面加强管控,“不如将长安城所有的粮食,皆调归镇抚司管辖,各处粮仓,皆由镇抚司派兵守卫,进出粮食,皆要经过镇抚司审批。”
他这样建议的依据,是上次镇抚司行动后很有成效,另一方面也暴露出原来的许多跟粮食相关的衙门,以及官吏,有极严重的贪腐情况。在眼下这种时候,粮食便不能再交给这些人管理。
让镇抚司来暂时接管,原来的诸粮食仓储部门,都要接受镇抚司的直接管理。
“你对秦琅评价很高?”
“臣确实觉得翼国公能力很强,眼下这个时候更要使用有能力之人。”
“他能力确实是有的,只是终究太过年轻了些。”李世民有些担忧。
“陛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不是论资排辈的时候。”李靖道。
皇帝点了点头,看来对李靖的态度很赞赏。李世民始终在心里认为,秦琅毕竟年轻,他的许多亮眼表现,优异成绩,其实真正的功劳都是他,是他慧眼有识,是他大胆任用,是他的充分信任才让秦琅有此表现和成绩。
因此当李靖赞赏秦琅的时候,李世民便觉得是在称赞他的英明伟大。
李靖走后,李世民立即便把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这三个绝对心腹召进宫,君臣一番秘议之后,宫里传出一道旨意。
赈灾济人非常之时,京畿实行粮食战时特别管制,长安城内,交由镇抚司接管所有粮仓,另东西市粮行的所有粮铺,也皆要受镇抚司管辖。而长安城外的京畿二十余县,则由镇抚司监管,雍州府控制。
随着而来的是输粟授勋、阶诏,在此特殊时期,但凡运粮入关中者,按朝廷所订纳粮标准,授以相应的勋或官阶。
秦琅接下诏令,有些意外。
皇帝使镇抚司还真是越使越得心应手了,现在镇抚司就跟万能工具一样了,哪里都派上用场。
“吴广、刘九、秦用、魏昶!”
“职下在!”
秦琅举着明黄诏令,“奉皇帝诏令,即刻起,镇抚司接管长安诸仓,你们立即带兵将诸仓接管,即时封查所有仓粮、账簿等。”
“林三,你去召集长安东西两市粮行的所有粮商来平康坊开会议事。”
既然皇帝在这个时候把长安粮仓交给了镇抚司,那么秦琅就得管好了。
“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论是官仓还是粮商的粮食,一粒也不许出仓。以后粮食怎么卖,卖什么价,卖给谁,通通由本使说了算!” hf();
第186章 逆流而上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三郎,太仓储粮亏空厉害,与账簿数字严重不符。”
太极宫北禁苑,太仓内,此时已经被镇抚司的兵接管,整个太仓仓城都被封锁起来。
此仓距离太极宫北墙不过三里,距离玄武门更只有六里之遥。
太仓建在此处,充分显示了此仓的重要性,而仅看其规模,也知道确实显要。三排二十四仓,每仓最高可储粮八千石,全部储满能储存二十万石粮。
太仓北接中渭桥,南临太极宫,旁边还紧邻着漕渠,交通便利,远离城南居民区,又靠近宫城。
不过在掖庭宫北还有一个太仓,被称为南太仓,长安城有双太仓的布局设置。双太仓中的存粮,主要便是供应宫廷、百官、禁军的,京师百官禄米都是要到太仓领取。
太仓中的粮食应当是最充足的,可是现在镇抚司接管之后封库对账,却发现问题严重。
北太仓的二十四座仓,现在只剩下八座有粮,南太仓更是几乎都是空的。
而在司农寺太仓署主管太仓的仓部账上,两仓应当有三十万石存粮的。
“秦太仓令,你做何解释?”
秦琅喝问!
太仓供应的是宫廷皇帝、京师百官以及禁军,结果都会有如此大的问题,账上的三十万石粮食,实际不到十万石,而且居然还有许多陈粟旧米。
北太仓令早就已经汗流浃背,面色苍白了。
“想不到你们的胆子这么大,连在禁苑里的太仓粮,都敢偷!”
姓秦的直接瘫软在地,遇到秦琅这样的狠人,他知道自己这次完蛋了,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皇帝居然把太仓交给镇抚司这个毫不相干的衙门来管啊。要不然,各部衙互相遮掩,怎么也不可能会爆这个雷。
“来人,把南北太仓的官、吏,包括原来的守卫通通抓起来,立即审问,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偷走这些粮食的,这些粮食又流向何处,务必追回这些仓粮。”
“翼国公饶命,饶命啊,我只是个小小的仓令,与我无关。”
秦琅对这个家伙一脸不屑,“与你无关?你守着这样的粮仓怎么可能无关?就算你没贪,可你让太仓流失了这么多粮食,依然是死罪一条!”
“把他拖下去,立即去查封所有太仓官吏差役的家。”
手捧着皇帝旨意,秦琅下手可绝不留情,也不会跟他们慢慢的讲什么证据,现在明显这种案子绝对就是窝案。
雪崩的时候,不会有一片雪花是清白的。同样的,也不会有一片雪花勇闯天涯,全他玛的都是有罪的。
民以食为天。
饥荒即将来临,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把粮食控制在朝廷的手里,否则这有限的粮食并不能合理的分给百姓。
有人会依然山珍海味的浪费,有人则会土都吃不上。
大唐的粮仓有很多,京师长安有太仓也还有正仓,并有义仓和转运仓等,甚至在前朝时还有常平仓等。
太仓里的粮食,因为是供给京师皇宫和百官的,所以来源是各州县正仓里收的上好粮食。
正仓则是存的租子,也就是全国各地课丁们纳的田租,一丁两石,这个租缴入州县正仓,再通过设于一些水陆要冲的转运仓,运入长安,或是一些重要大州的仓城之中存储。
比如洛阳的含嘉仓,能储粮千万石,便是一座巨大的中转仓。
此外各地还有义仓,最早是让百姓们自己在收获后存入,以备凶年救饥荒的,这种原本是属于民间百姓自己管理的救灾仓。
在隋朝时,朝廷还设立过常平仓,用以调济粮价,丰年粮价低时买入存储,灾年之时再平价粜出。
另外军队里还有军仓,特别是在一些边地军屯区,会有自己的军仓。
太仓是归司农寺太仓署管理,而正仓归各级官府管理,义仓原本是民间自己管理,现在灾情当前,朝廷已经下令,由官府接管义仓了。
而眼下,整个京畿地区,不管是什么仓,统一都归镇抚司接管,只要涉及粮食,就都是由镇抚司直接处置。
镇抚司现在对于粮食有优先处置权。
而镇抚司本身就有超然的司法权,所以秦琅对于太仓的这些老鼠们,便有了极大的处置权,根本不需要跟户部、司农寺、大理寺等部门扯皮,直接封仓、查账,抓人。
“现在看来,情况比我们之前预料的还要恶劣,连太仓的粮都亏空如此严重,其它仓里的粮食,只怕也会比账上难看的多,我们的粮食会比预期的少。”
从门下省过来的马周,一脸的忧伤,他现在是李世民的机要秘书,对于太仓的真实情况十分担忧。
“早点捅破这些脓包也好,这样才心理有数。”秦琅道。
“三郎你有什么打算?”马周问。
“能有什么打算,只能是逆流而上了,先把这烂摊子接下手,搞清楚实情吧,然后,就是如何配给了。把这有限的粮食,最大限度的供应给长安百姓。”
“可粮少人多,终究还是不够!”
马周说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饥荒归根到底还是粮食供应不足,打击这些仓鼠、奸商们,只能说有所缓解,但粮食终究只有那么多,依然还是会不足。
剩下的这个缺口如何填补,这才是最关键之处。
秦琅给出的解决方案只有两个,一是朝廷颁诏输粟授勋、阶,就是用官阶来刺激那些商人豪强们,让他们运粮入关。
然后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重开常平仓。
“我拟计划重建常平仓,鼓励各地的商人,运粮入关中,以市价收购。”
“市价收购?”马周有些疑惑,“之前镇抚司发出的命令,不是已经禁止关中粮商私下交易了吗?”
“一码归一码而已。”
之前秦琅确实发出了禁止粮商交易的命令,这主要是为了把粮食全都控制在官府手里,避免粮商们囤积居奇,使的百姓买不到、买不起,这条命令,主要就是针对关中的粮商的。
而现在新的这条,则是针对关外的商人们。
这种时期,如果只是一味的闭籴,也就是说禁止商人们涨价,那就会导致外地的粮食不会运入关中。因为商人们逐利,不赚钱谁来?
可如果不管制,那么先前的那条命令其实也就无效,结果还是回到从前。
“所以说我要重开常平仓,由朝廷拿出钱绢来,随行就市,以市价购买关外运来之粮,不管什么价,官府鼓励他们运粮来,把粮食吃下。”
禁市是禁商人百姓私下交易,所有关中粮食交易只能与朝廷官府交易。
马周是个聪明人,马上品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常平仓的作用,便是平抑粮价的。而现在秦琅以高价收粮,然后再平价卖给百姓,一来把这粮牢牢控制在官府手里,二来避免关中粮食价格混乱,节节高涨,百姓有粮却买不起吃不上的问题。
商人们想趁机赚钱,让他赚,现在这种时候要粮救命重要,所以不能简单的以行政手段来干涉市场,否则商人们没有积极性,不会愿意运粮入关。
由官府开常平仓买粮,实际上就是要由朝廷来承担这次高价粮的后果。
这样做朝廷会要损失许多真金白银,但百姓是能得到真正实惠的,更有利于如此乱局下的管理,和更优化的粮食统筹分配。
“老马啊,你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还请你一定要替我跟陛下好好解释一下此举的深意。关中离不开关外的粮食,可又不能任他们在关中肆意涨价售粮让百姓买不起,所以只能朝廷来负担了。但我相信,出点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也是值得的。”
马周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秦琅会提出这样一种古人都没做过的法子来救灾。
古人救灾对于粮食管控一般就两种做法,要么全面管制,比如禁籴,比如禁止涨价等,或者干脆就全部不管,任粮价自由涨跌。
可不论哪一种,其实都还是有些不足。
“你们能够控制的住吗?”马周问秦琅,现在秦琅要走一条全新的道路,听起来不错,但也更考验能力。
“只能硬头皮上了,长安城连同周边二十余县,近百万人口啊,总不能看着大家都饿肚子,不能等到大家易子而食的那幕出现吧。”
清查太仓之后,镇抚司又继续清理其它各仓。
与此同时,对那些仓鼠加紧审问,并直接先抄没他们的家宅,从中也抄出了许多粮食,另外还牵连出许多粮商粮铺,甚至牵扯到地下黑市的粮食交易,镇抚司雷霆出击,查抄了许多粮食。
紧接着,秦琅开始派人挨街挨坊的上门盘查,清查各户人口数量、家中存粮情况等,发给他们粮票。
镇抚司按照家庭户籍人口情况,给粮票,按老少不等给粮票数目。凭着这粮票,可到镇抚司控制管理的售粮点凭票买粮,一次可最多买一家七天的口粮,价格则维持在先前的斗米二百钱,比封粮店前的价格还要低上不少。
“买粮除了要钱,还要粮票?”
李世民听完马周的禀报后,陷入沉思。
“你说这法子如何?”他问。
马周直言,“臣以为此法确实不错,比较强效有力,避免有人囤粮,可以让长安的粮食供给最大化,缓解灾情。” hf();
第187章 劫富济贫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雍州府不良人们挨家挨户的上门通知长安百姓,告诉他们镇抚司的新令,封闭三天的粮铺,也终于可以再次买粮了。
杨二毛急忙叫妻子去拿口袋,“多拿点钱来,今天粮价肯定又大涨了。”
“等一下,还得先给你们发粮票,没粮票你们去了有钱也买不到粮。”
“粮票是啥?”
不良人胖头道,“其实就是类似于户贴的。”
有坊正还有县衙里的胥吏相陪,这次镇抚司亲自上门来给百姓发放粮票,根据各家在衙门里的户贴手实,按照上面登记的户籍人口,给粮票。
这些粮票虽只是一张纸,但上面确实跟户贴一样,记录家中几口人、奴婢几个,以及老、丁、中、小、黄、女等几口,然后根据镇抚司的居民粮食供给规定,定了相应的粮食数。
比如说丁男一天的口粮就比妇女的口粮定的多,老人小孩子又比丁少。半大的中男中女,则比小孩多。
“这是十天的口粮购买凭证,凭此证去往各坊门口新设的粮铺购粮,记住,凭票购粮,粮票是记名的,不得出售、转借等,所购之粮也不得出售,违者重罚。”
杨二毛按镇抚司士兵的话,在本子上按上自己的手印,然后领取了自家的粮票,他不识字,一名县吏告诉他上面是粟谷多少斤、小麦多少斤,甚至还有大豆多少。
五谷搭配,粗细兼有。
甚至户贴上也注明了价格,粳米一斗是二百钱的价格,粟价格略低,总的来说,比前几天粮市便宜不少,比黑市的更是便宜。
千恩万谢过后,杨二毛珍重的把那张粮票放入怀里,虽然说这张粮票别人捡去也没用,但万一自己掉了可就买不到粮了,就算补办也会非常麻烦的。
赶紧叫来了婆娘,两人提着袋子便往坊门走。
一路上,见到街坊邻居们也都提着袋子拿着筐的出来,都是去买粮的。
有些人则还有些怀疑,之前东西市粮价日日飞涨,排队还总是买不到,这次能买到吗?
到了坊门口,只见原来的街铺旁边,居然新建了一座屋子,旁边有镇抚司的士兵看守,里面有堆积的粮食。
“排队排队,先来后到,都排队。”
杨二看着那镇抚司士兵手里明晃晃的刀枪,倒也没敢造次,和其它人一起老实的排队,排了不算久,总算到了自己。
递上了粮票,然后由坊正和几名坊中耄耋老人做保确认身份,再把钱交上,终于领到了自己粮票上的粮食。
看着那粟米、小麦、大豆等,杨二毛还有些不敢相信,几天买不到粮,他都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出京逃难了,没想到今天有了这粮票后,真的就领上了。
按上手印,确认领取。
“记住这是你们一家十天的口粮,节省一点用,不得倒卖转售,否则取消购粮资格!”
杨二毛满脸笑容的点头。
提起粮食,夫妻二人从一边离开,看着还在排队的街坊们,杨二毛满是得意,甚至跟熟人打起招呼,“真的能领,跟票上一样的,价格就是粳米二百钱一斗,粟麦都要便宜一些,粮食都是好粮·······”
“孩他娘,今天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妇人背着粮,“也不知道下次领粮是什么时候呢,这些粮食可得节省着点吃,我看今晚煮粥喝,正好娃儿之前在城外找了些野菜回来,搭着吃。”
杨二毛道,“又喝粥?”
“有时总要想着无时。”
“那我一会去看看能不能钓点鱼回来,煮个鱼汤也好。”
·······
太平坊,秘书郎郑玄礼家。
一队镇抚司士兵在长安县吏的带领下上门,要清查郑家的存粮。
郑家管事说家中无粮。
“据我们所知,郑秘书郎府上这段时间,数次以车马运粮入府,估算存粮不下千石,另外在长安城外还有两处庄子,也都存有不少粮食呢。”镇抚司的人不客气的揭穿管家的谎话。
可管家就是不肯承认。
镇抚司带队的队头眼睛一瞪,“根据秦镇抚使的命令,郑家违反了长安粮食临时管理条例,需要配合上门调查,请让开!”
“你们凭什么上门?这可是当朝秘书郎的府第!”
“呵呵,小小秘书郎的宅子也敢自称府?好大的胆子,来人,搜!”
“你们敢,我家阿郎是荥阳郑氏子,名门士族!你们敢有辱斯文?”
“荥阳郑氏的大名我们当然不敢辱,可你家想发灾难财却是不行。”
门口的吵闹惊动了郑玄礼,他黑着脸出来。
“吵什么,成何体统?镇抚司好大的官威?”
“郑秘书郎,根据秦镇抚使的命令,京畿上下,无论公卿贵族还是庶族小民,都要自觉上报家中存粮情况,你家有意隐瞒存粮,且数目众多,违反临时法令,我们奉令对你家展开搜查。”
“我家中确实有些存粮,可这些粮食是我庄上自产的,我自家种的粮存在我自家房子里,也没有买卖,你们凭什么要查?”
“这是陛下授权允许,大灾之时的临时法令,还请秘书郎配合。”
郑玄礼自六月初四以来,可谓是倒霉透顶,靠山废太子被杀后,他简直是受尽屈辱,最后连女儿都搭进去了,可换来的是什么?是现在只是个绿袍六品的秘书郎,整天坐板凳。
而今,几个胥吏兵士都敢这般欺上门来了。
尤其是这些人还都是秦琅的手下,他就越发来气。
“我看今天谁敢!”郑玄礼大喝。
队头上前。
“得罪了。”
然后直接扯住他胳膊拉到一边,几名镇抚士司兵上前架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然后众人直接就闯入郑家。
数名庄丁还想阻拦,直接被打的鼻青脸肿倒地。
搜查进行的很顺利。
郑家确实藏有一千多石粮食。
至于粮食来路,其实跟郑玄礼说的也没出入,多是郑家在城外庄子上自产的,他见如今情况,便安排人运粮到家中储存备饥。
之前上面要求申报家中存粮数量,还言明,按皇帝旨意,各家可留存一年口粮,其余的镇抚司要按市价征收。
这种时候,粮食跟硬通货似的,谁愿意被征收?
哪怕说好了留给一年口粮,但如今市场上有价无市,粮食这般金贵,谁肯往外卖,手中有粮,才心中不慌啊。
于是他们便报没有余粮。
结果今天镇抚司就上门了,他们直接点明了郑玄礼家中的存粮数,甚至把他在城外庄子上存的粮也说出来了,明显有备而来。
郑玄礼拒不配合,结果直接被架开。
一包包的粮食被从府里搬出,没多久,一千多石超出口粮的粮食就都被搬出了门。
经过一番清点后,镇抚司给郑家写了一张清单收条。
最后留下一句,拿此条可到镇抚司领取粮款,便赶着粮车走了。
郑玄礼被放开。
他失神落魄站在门口,跟个被七八大汉轮流糟蹋的黄花大闺女一样伤心无助。
“阿郎,这些人太蛮不讲理了,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们敢如此侮辱五姓七宗,敢如此侮辱我们山东士族,阿郎定要参那镇抚司一本!”
管家顿足锤胸,骂骂咧咧。
郑玄礼呆愣了许久之后,没有回家,而是让人备马出门,他赶去了伯父郑善果家。
郑善礼是荥阳郑氏的家主,之前那也是身居高位。
如今虽说被排挤打压,但山东士族领袖的威望在那。
等他赶到荥阳郡公府前,结果却发现镇抚司也正从郑善果的府中往外搬粮食,郑善果地位高,宅子大,奴婢多,他府中的粮食更多。
镇抚司足足从其府中抄出五千多石粮食来。
“阿郎呢?”郑玄礼喝问呆呆站在门口看着搬粮的郑善果管家。
“在书房。”
“你们怎么就任由他们搬粮食?”郑玄礼喝问。
管家无奈,“阿郎让他们搬的,还不许我们阻拦。”
郑玄礼气的直接入府奔往书房,一进书房,郑善果这位前太子左庶子、大理寺卿、民部尚书居然在那里写书法。
“从父怎么还有这闲情雅致?咱们郑家都被人踩到脚底了,看看外面都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在抄我们的家!”郑玄礼喊道。
郑善果继续写字。
他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慌什么?区区一点粮食而已,还不至于慌成这样,抄家?没理由凭什么抄我郑家?”
“可他们这样抢粮,跟抄家有什么区别,咱们郑家可是山东士族领袖,若是不阻止,以后我们郑家的脸面往哪放?”
郑善果没理会他,“山东士族领袖如今可不是我们,是博陵崔氏,崔民干、崔敦礼叔侄可是简得圣心,就算清河崔氏,也是紧密追随新帝,我们郑家早就已经不是什么领袖了。”
“可咱们也还是山东士族名门,怎么能任他们这般践踏。”
郑善果放下笔,看着自己刚写的字,觉得最后两笔还是没写好,便把那副字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镇定,莫以小失大,既然人家敢动手,那就说明人家是有备而来,你现在这样咋咋呼呼,岂不正是顺了人家的意?”
“五姓七家数百年名望没错,可想想崔浩被灭门,再有前朝时清河崔氏被流放,还不够警醒,若将把柄送到了皇帝手里,再有名望的士族也硬不过当今皇帝。”
五姓七家靠的是千百年来的名望,一旦抛开名望,被捏住致命把柄,一家一姓谁又拼的过坐天下的皇帝?
“那咱们就这样忍气吞声?”
“秦琅既然动手了,就绝不会仅从我们郑家抢粮,长安多少勋戚豪门,哪家没点粮食储存?我们就看着吧,看看秦三郎究竟有没有这个胆子,从整个长安的勋戚贵族士族手里抢粮,又有多少本事,能够应对众人的怒火。”
“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做,就静静看着好了,总会有人出头的。”
“有些人啊,自以为得了圣眷,就真的目空一切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等着瞧吧!” hf();
第188章 枪打出头鸟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
秦琅跟马周下棋。
“现在许多人上奏弹劾你。”马周落下一子,出声提醒秦琅。
“我知道。”
“值得吗?”
“要做事就得得罪人,没有办法。”秦琅感叹着道,他哪不知道自己现在这般激进的举动,会为他招罪多少人,可要做事就只能得罪人,除非他不做事。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皇帝要他做事,秦琅能拒绝吗?
这不仅仅是官职权力的事情,这更意味着无数人生死的事。
秦琅一直很佩服魏征等那些儒士书生们,他们有时虽然过于理想主义,过于单纯,但人家的那份初衷是好的。
“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我清楚的明白,若是不管,会是多大的灾难,我忍不了。”
“但你现在因此得罪了无数人。”
“管他呢,等过了这关,大不了我引咎辞职,正好也可以偷闲了。”
马周笑道,“你知道陛下是如何评价那些弹章如何说你的吗?”
“你可别说,这万一传出去,可是大罪。”秦琅提醒马周,皇帝的话可是不能乱传的,否则就是泄露禁中语,是死罪。
“陛下说可以转告你,陛下说做事肯定会得罪人,不得罪人其实就是庸人,是做葫芦官。陛下说全力支持你,眼下全力打好这一仗,其它的你不用管。”
“也请马兄你转告陛下,我秦琅既然接下了这差事,就会好好去做,不仅要对的起陛下,也是要对的起那些百姓。”
从大户家里征粮是救灾的一部份,之前魏昶和阿黄也提醒过秦琅,说没要必要为了公事而让自己得罪整个长安。
可最终秦琅还是决定去征这个粮。
因为粮食缺口太大了,而这些人手里的粮食太多了,他知道,按照正常的情况下,就算灾情再严重,这些贵族大户们也顶多就是拿出部份粮食来施粥而已,就算到灾情结束,他们府里也依然还会有许多囤积的粮食。
他们不会想着节省,不会想着共渡灾情。
每多征收上来一袋粮食,可能就要多活一家人,秦琅不是什么圣母,但现在这种局面下,自己能做到却不做,就意味着那些本来能活下来却要饿死的人,其实都是因他而死。
就算是后世的时候,秦琅人微言轻,可每遇到国家发生大的灾难时,他都会尽上自己微薄的一份力,或是捐款,或是为灾区祈福,这也是华夏百姓千百年来的大仁大爱,正是这种一方有难八方救援,这种大仁大爱,让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却能最终走过五千年,始终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就好比不管与邻居关系再坏,可一旦邻居发生火灾,大家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去救援。哪怕平时跟邻居是世仇,若是遇到邻居的孩子掉入水塘,也会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捞上来。
人心本善。
“三郎!”
银面韦陀秦勇赶了进来。
“咱们遇上硬茬子了,汉阳郡公把我们去他家征粮的人全打伤了,现在不但打了我们的人,还把人扣在他府上。”
“这个汉阳郡公是谁?”秦琅问。他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个郡公是谁。毕竟除了那些实封爵,其它的封爵大唐多的是,上次李世民即位后,更是直接给所有五品以上职事官原无爵者,俱授爵一级。
魏征的男爵就是这样来的。
马周在旁边道,“汉阳郡公李瑰,河间郡王李孝恭亲弟,原是汉阳郡王,上次改宗室爵,因有战功虽没保住郡王,可也还是改封降为郡公。他曾任过卫尉卿,后去荆州接替孝恭任都督,不久前因为殴打了其属下荆州长史,而被陛下夺职,召回京师反省。”
说李瑰,秦琅真没印象,可若说李孝恭的兄弟,那秦琅肯定就印象深刻了。
李孝恭可是宗室名王,他的兄弟自然也是地位不轻,不过因为孝恭因为开国时功绩太高,武德后期已经被李渊打压了,而在李世民跟建成的争斗中,李孝恭其实表面中立,暗里也是偏向于支持建成的。
毕竟他既然不全力支持李世民,那肯定就是更愿意看到建成当皇帝了。
因为这些原因,李孝恭在李世民掌权后,地位越发尴尬起来,赵郡王改封为河间王,且几无实权。
他弟兄李瑰殴打长史,那是因为这长史就是李世民派去的,摆明是要去接管荆州的,长史到任后处处找李瑰茬,这才引的李瑰爆脾气直接痛揍长史一顿,也把自己的都督给揍丢了。
镇抚司查到李瑰府中有不少存粮,这位原是宗室郡王,豪宅大邸,府中奴婢众多,据说奴仆上千,平素又好奢华,是个豪奢人物,府中一直储存不少粮食。
镇抚司例行前去征粮,结果这回遇到李瑰这种爆脾气,他本来就对之前兄弟俩被削爵夺职不满,如今便借机会痛揍镇抚司士兵出气。
打完了还把人扣下了,放话要秦琅过去道歉才放人。
“多少人过去的,怎么被打了不被扣了?”
“去了十几个人,但也料不到汉阳郡公如此生猛。”
秦琅把棋子一丢,对马周道,“抱歉啊老马,我得去处理下这事了。”
“三郎打算怎么处理?”马周问。
秦琅笑呵呵的道,“还能怎么处理,既然别人已经出招了,那么不论如何,我便只能亮剑迎敌了。”
“我不喜欢主动找事,可也绝不怕事。”
“三郎你莫乱来,李瑰是宗室,而且还是孝恭的兄弟。”
“那又如何,我怕个鸟,眼下这种时候,救灾第一,若是今天我任李瑰嚣张了,那便前功尽弃了,以后谁还会听镇抚司的命令?”
“秦勇!”
“在。”银面韦陀感受到秦琅那笑容下面的杀意,不由的精神大振。
“去请吴黑闼将军,我要调八百巡骑,让他马上调人过来听令。”
秦勇大笑,“得令!”大步转身而去。
马周在那欠秦琅,“要不我这就去禀报陛下,请陛下降旨让李瑰交粮放人?”
“我手底下数万人马,却还处处要陛下的旨意,那陛下还要我做什么,要镇抚司做什么?一个小小的李瑰都搞不定,我这镇抚使也就不用当了。”
秦琅早就料定,肯定会有仗鸣之马出头之鸟,只是没有料到,这只鸟会是李瑰。
秦琅直接就换上了皇帝御赐的铠甲,提上了马槊,两把金锏往背上一插,杀气腾腾的出了衙门。
左边是黑云长剑队,右边是银枪郊节队。
仅凭这两支亲军百人,秦琅就有信心把李瑰揍的喊爹,不过他不是去斗殴的,是要去杀鸡的,自然是架势越大越好。
在衙前不过等了片刻。
新乡县公、镇抚司中郎将吴黑闼便点了八百巡骑全副武装到来。
“三郎,哪个不开眼?”
秦琅笑着对这位道,“汉阳郡公李瑰,殴打我镇抚司士兵并扣留他们,你敢不敢随我去要人?”
“李孝恭的弟弟?”
“怎么,不敢?”
“怕他个鸟,敢殴打我镇抚司的兄弟。”老吴拳头在明光甲上锤的砰砰响。
秦琅很满意。
“走!”
秦琅在一百亲军的护卫下,带着八百巡骑直接杀向李瑰府邸。
这大白天的,上千骑全副武装的甲士奔驰在大街上,铁蹄隆隆,还是极具威势的,这大动作,引的街上人人侧目。
皇城的左右卫士兵听到消息,都赶紧封锁皇城前大街,加强皇城门警戒。
很快大家都知道,秦琅亲自带精骑出动了。
又有那消息灵通的,知道先前汉阳郡公打了镇抚司上门征粮的人。
“这下有好戏看了。”
郑玄礼听说后,更是急匆匆的赶到郑善果府上。
“大人,有好戏看了!李瑰殴打了秦琅的人,现在秦琅带着上千骑杀过去了。”
郑善果握着本左传,听后只是捋着胡须道,“好戏才刚开始呢。”
长安城虽大,可骑马很快也就到了李瑰府前。
一声喝令。
铁骑包围府第。
“请汉阳郡公出来!”
秦琅骑在马上喝令。
府邸紧闭。
院墙后,隐约有人持弓探头。
摆明了一副抗拒到底的样子。
秦琅冷脸,“撞门,敢有持械反抗者,斩!”
吴广等将校们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便亲自带人下马上前。
顶着盾牌冲上前,院内有人放箭,但箭太少,并没有伤到人,或者他们也没想伤人,只是想吓退。
可吴广一手刀一手盾,亲自引领上前。
这些人可都曾是百战精兵,原是隶属于骁卫的豹骑,这会装备齐全的来打一个家丁守卫的宅子,那真是杀鸡用牛刀。
一千人马,四散进攻。
不过片刻,已经攻进了院子。
吴广等还算是留了余地,对于那些持械反抗的家伙,只是拿刀背盾牌砸倒,然后绑起来,并没有真的开杀戒。
很快,李瑰披着铠甲,手持着弓箭带家丁迎上来。
秦琅骑马进府,来到李瑰面前。
“李瑰,你想造反吗?”
李瑰是个黑胖的家伙,跟他兄长李孝恭的魁梧有的一比,此时满身酒气,对着闯入的秦琅愤怒不已,举弓就射。
一箭射来,秦琅挥槊扫开。
“找死!”
秦琅策马上前,一槊砸下,酒醉的李瑰闪避不及,直接被秦琅一槊头拍倒在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捆了!” hf();
第189章 鸟尽弓藏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吴广亲自上前把挣扎着的李瑰绑了起来。
秦琅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位胖宗室,“郡公醉了,给郡公醒下酒。”
两大桶凉水当头浇下,李瑰打了个颤抖,酒倒是醒了大半。
汉阳郡公府已经被镇抚司的兵控制住了,先前提着弓刀的家丁们也都被缴械,地上扔了一堆的武器。
秦琅打量着这些武器,“郡公收藏倒是挺丰富啊,明光甲、铁札甲、山文字甲,连西域那边产的索子甲都有,这几件皮甲也挺新啊,怎么看着像是卫尉寺武库里的府兵制式装备?”
“这马槊挺好,这弓也不错,这几把弩都很强啊!”
秦琅在那里笑眯眯的评论着李瑰家丁被收缴的武器,随行的镇抚司官吏则在奋笔疾书记录这些缴获。
“再去找找,我估计郡公的收藏不止这些,说不定有更好的存货。”
秦勇立即带着人开始搜查。
李瑰的脸色苍白。
这会他已经感受到秦琅浓浓的恶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仅这些甲械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哪怕他是宗室,可私藏军械铠甲也是重罪,尤其是眼下长安的气氛,刚发生了李幼良李孝常谋反案后,他这个宗室还是在家反省的宗室,还敢私藏这么多军械铠甲,这确实是大罪。
虽然在武德天子时,朝廷也有过几次收缴贵族百官们私藏的器械,毕竟隋末时大家都多少会准备一点防身之物,但随着天下一统,朝廷对于铠甲器械管理越来越严格。
高级的贵族官员们,朝廷也会派给庶仆防阁等,甚至更高级的王公,还会有帐内等,他们都会配有一定武器,但这些都是在朝廷规定控制之下的。
贵族官员们私有的家丁部曲,是有数量限制的,所能持有的器械更有严格限制。
普通的刀剑弓不限,但盾牌铠甲弩长矛这些都在严格限制之内。
私藏甲三领就是绞罪。
李瑰府里的家丁部曲其实一直是超过规定的,拥有的武器铠甲数量更是超限。但以前没当回事,也没人追究。
秦勇带着人把李瑰家中搜了个底朝天。
不仅搜出了上百件甲,还有许多大盾长矛弓弩等,各种武器一大堆。此外,粮食也有许多。
最要命的是,还搜出了一些李瑰曾经与李幼良和李孝常等人的往来书信。
府里还搜出数名和尚,这些和尚在李瑰府上设了神像符篆等,明显是在大搞迷信活动。
“清点登记造册!”
没有谁是经的起显微镜的放大的,真金也会怕火炼。
半天之后,李瑰就被查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其中包括有私藏违禁军械,网罗游亡无赖甚至是通辑罪犯为左右随从,结交妖僧,交通李孝常李幼良,甚至还在他的内院发现有被家奴强抢来的良家妇女。
这么多的问题捅出来,李瑰就算是皇弟的堂兄,也兜不住了。
“秦三郎,我先前一时喝多了点,对镇抚司兄弟多有得罪,还请恕罪。”李瑰也不得不低头了。
只是已经晚了。
秦勇他们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问题,其实是因为李瑰这样的宗室,本来就是在镇抚司的监视名单上的,尤其是发生了二王谋反案后,李瑰这样有过不良前科的宗室,更是被重点监视,他的许多违法之事,本就已经被镇抚司掌握了。
只不过,这些事情报到李世民那去后,李世民并没有对李瑰处罚而已。
而现在,李瑰敢打秦琅的人,还敢如此嚣张,秦琅当然就直接把这事捅破了。
之前他的违法之事只是秘密奏知皇帝,皇帝也没拿到明面上来讲,而现在直接捅破了,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镇抚司来审理追究,还是交给御史台或大理寺,李瑰都兜不住了。
“郡公啊,你说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呢?本来朝廷有难,郡公当帮衬一二,可郡公你却非要闹的这般难堪,现在收不了场,我也爱莫难助啊。还请委屈一下郡公,暂时跟我们去一趟平康坊诏狱喝杯茶,接受详细调查。”
李瑰被反剪双手捆着,对秦琅求情道,“秦三郎,先前多有得罪,我愿意把府中的粮食全都捐出,另外我在其它地方还有几仓粮食,也愿意全都捐了,三郎你就放过我这回。”
“事情捅出来了,我也没法替郡公兜着了。”
······
“江汉郡公李瑰被秦琅带兵抓走了!”
“李瑰被秦琅打了。”
“李瑰被抄家了~”
一时间,密切关注着这边动静的那些人,把这些消息迅速的传了开来。
河间郡王府。
李孝恭正在听着歌舞,这几年,李孝恭实权尽夺,受尽猜忌,于是这位名王只能纵情于歌舞享乐,他的府中买了一百多个美貌的歌伎舞姬,每天都在府里开歌舞会。
日子倒也过的纸醉金迷,好不痛快。
正欣赏着美女歌舞,喝着美酒,结果被家将打断,一番耳语,李孝恭面色难看。
他叫住了歌舞,把她们都赶了出去。
“郡公现在人在哪?”
“已经被带到平康坊镇抚司诏狱了,郡公府也被查封了。”
“欺人太甚!”
李孝恭大怒。
“郡王息怒啊,这二王谋反案还刚结束呢,可要小心些。那秦琅哪来的胆子?只怕这事情不简单,切莫冲动。”
跟随李孝恭多年的家将极力安抚他。
李孝恭坐下。
想了许久,叹了口气。
“难道我这样还不够吗?那还要我怎么样?”
“备马,我要去求见陛下!”
李孝恭没去镇抚司,改去了东宫。
他跪见皇帝,请罪。
“李瑰的这个脾气确实需要改一改了,在荆州公然殴打长史,如今又把镇抚司的人也打了,听说秦琅上门讨要说法,他敢拿着弓箭直接射秦琅,若秦琅不会艺,岂不是要被他射死了?”
“陛下,李瑰确实有罪,请陛下责罚。不过李瑰绝无其它谋逆造反之心,请陛下明察。”
李世民看着跪伏在那的李孝恭,面上没什么表情,十分冷漠。
“镇抚司之前便已经密奏于朕,说发现李瑰交接李幼良李孝常等,还暗中交接大臣,又网罗无赖亡命等为手下,还欺凌百姓强抢民女等,甚至交结妖人,朕之前派人传谕旨李瑰,让他安份守已,岂料他倒变本加厉了!”
一通训斥之后,李世民放缓了语气。
“你们兄弟两个都是我之族兄,人虽暴戾,功实难忘。”
人虽暴戾四个字一出,李孝恭都不由觉得颈间一凉。
这四个字,可是极重的评判了。
“你们四兄弟随我家起义兵,各有军功,你大兄襄武郡王早逝········”李世民叹了一声气,“哎,你去诏狱把李瑰接回去吧,让他以后务必安份守已。”
“臣谢陛下恩!”
李孝恭走出东宫,一名内侍过来。
“郡王留步,陛下有旨。”
李孝恭接旨。
皇帝降旨,说李孝恭管教兄弟无方,免去他礼部尚书之职,改授宗正卿。而汉阳郡公李瑰,削爵夺职,交李孝恭看管反省。
李瑰先前丢了官职,如今又削了爵位,甚至连他那宅子也被没收了。好在这桩案子,也算就此了结,皇帝也没有再追究他结交外臣、妖人、逆犯等罪名,连私藏甲械这些事情也一笔勾销了。
不过饶是如此,这道旨意一出,李孝恭兄弟也还是受了不少的责罚。
原本那些等着看热闹好戏的人,听说此旨之后,无不惊讶,继而失声。
秦琅这小子跟李瑰硬拼,结果就这结果?
李瑰被一撸到底,连宅子都没收了,李孝恭都被贬官?
许多人沉默了。
诏狱。
李孝恭站在门口接兄弟。
秦琅亲自送李瑰出来。
“大哥!”
李瑰看到门口的大哥,顿觉万分委屈。
李孝恭拍了拍兄弟的背,“走,我带你回家。”
两兄弟站在那,望着秦三郎,神色复杂。
“告辞!”
秦琅也叉手,“送二位!”
兄弟们骑马走远。
“二哥,那秦家小贼太可恶了!”
“闭嘴吧!”李孝恭没好气的道。今天他憋了一肚子火,尤其是从东宫出来后,更是满腹心火无处发。
“二哥········”
“闭嘴,你还嫌惹的事不够吗?如今不比从前了,现在虽然还是武德九年,但已经是贞观新朝,你还不明白吗?”
“二哥,咱们家也为大唐出生入死过,二哥你还为大唐打下了半壁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呢,如今天下一统,就要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了?凭什么说不得,前两年武德天子将你下狱,如今贞观天子又将我下狱,要我说,真是他娘的憋屈,怪不得幼良和孝常要谋反········”
“闭嘴!”
李孝恭怒喝。
这个兄弟真是没有半点长进,到现在还说这些。
“从明天起,闭门思过反省,禁足家中,三个月内不许踏出门半步!”
带着兄弟回到家,李孝恭主动让管家向镇抚司上缴口粮之外的粮食,不但长安城府中的粮食上缴,就是其它地方庄子里的粮食也都上缴了。
这些粮食统统为捐献,而不是出售。
“二哥,那个秦家小贼我早晚要找他算账的。”
李孝恭却根本没有理会兄弟,曾经被李渊下过狱的他很清楚的知道,秦琅不过是李世民的一条狗而已,真正要敲打他们兄弟的还是李世民。
开国功臣,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宗室名王,这些头衔功绩,现在反而成了一道死死勒住他脖颈的锁链。
李渊不肯信任他,李世民也猜忌他。
长长的叹一声气,李孝恭走入后堂,这里莺莺燕燕,美人环绕,“演奏新排练的那支歌舞!”
“上酒!”
看着歌舞喝着酒,魁梧巨熊般的李孝恭慢慢打起了盹,曾经的宗室名王,此时只是一个沉迷于酒色的俗人。 hf();
第190章 疯子和首相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城的关陇贵族、山东士族们都沉默着,没有人再强出头。
镇抚司要征粮,那就积极配合的交粮。
这股沉默的背后,是一双双愤怒的眼睛,他们在看着秦琅疯狂。
“一个疯子!”
这是现在长安这些贵人士族对于秦琅的评价,十分形像。
秦琅已经疯了,不但对荥阳郑氏这样政治站错队的名门不留情面,甚至连李孝恭兄弟这样的宗室名王也毫不客气。
镇抚司在清理整顿京畿粮仓同时,甚至触脚都已经伸到了陇右关东等地区,清理粮仓,新设常平仓,接管义仓。
镇抚司上上下下,全跟秦琅一样变成了疯子,他们听不得粮食二字,哪里有一粒粮食,他们都要记录下来,超过标准口粮,便会立即上门征收。
太仓署、正仓令等已经不知道被斩了多少倒霉的家伙。
许多试图隐匿粮食的官员豪强们,被镇抚司揪出,然后被免官或没收粮食。这股风逾演逾烈,已经不止是粮仓、官民家中的粮食要管制,就连号称是世外之地的佛寺、道观等也最终还是被卷入其中。
镇抚司的人马挨寺挨观的清量粮食,然后将多余的粮食拉走,留下了镇抚司的欠条。
因为征用的粮食太多,而且镇抚司都是按市价征收,现如今的市价都突破了斗米三百钱,已经超过一匹绢价,镇抚司也没有那么多钱收购粮食,于是只能先打白条。
至于什么时候能兑付,得等朝廷宽裕。
年初的那道抑佛令,其实打击的只是那些小庙小观野和尚们,真正那些名佛大观,那些大和尚们基本上没受到多少损失,他们甚至借着这次机会,兼并了许多其它的寺观,把许多和尚们并到自己门下,实力反而大增,得到的香火钱更多了,放出的贷款也更高了。
只是这些肥头大耳的和尚们,也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人敢直接带兵来找他们征粮。
有人口宣阿弥陀佛,讲无量生佛,讲佛法无边·······
但回应他们的只有镇抚司冰冷的命令,还有那一队队刀光闪耀的士兵,最终,和尚们嘴再伶俐,对着镇抚司士兵也无法辩论,最终还是被拉走了粮食,收到了一张白条。
和尚们很不服气,他们利用他们在上流阶层里的影响力,去找他们的信众,想要通过他们弹劾秦琅,让朝廷发还他们的粮食。
可是意外的是,这一次居然没有人愿意帮他们。
大家一推二五六,都只说无能为力。
和尚们东奔西走,上窜下跳,可忙碌许久也毫无人应答。
秦琅敢对和尚们下手,自然是得到了皇帝的允许的,起码也是默许。灾难之时,京畿的僧道们个个肥的流油,李世民岂会不知,他们的质库的抵押放贷,甚至是长安经济中重要的一环。
跟秦琅一样穷疯了的皇帝,在秦琅上呈的寺庙秘密调查摸底名录里,清楚的指出了各寺的寺产,以及现在的存粮数后,李世民终究是按捺不住。
虽然他想要佛道的支持,想要他们抬举自己,可眼下这种时候,其它都是虚的,粮食才是货真价实的。
更何况,还出了先前法雅妖僧案,而李瑰和李孝恭兄弟又都在府里供养着妖僧,这事更犯了李世民的忌讳,于是乎,皇帝便默许秦琅对寺观也下手。
唯一肯替和尚们出声的是已经下野的前宰相萧瑀。
这位被赶出政事堂后,闭门在家思过,越想是越气,越想越不服气,气的大病一场。
和尚们找上门来,请宋国公出手帮助。
萧瑀虽然自己躺在病床上,却对此事十分上心,这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是南梁皇子,南朝又向来有崇佛的传统。
一封封的奏章呈上,言辞恳切。
可李世民看后都不予理会。
在左仆射任上的话李世民都不肯听,如今下野在家李世民又怎么会理。
原本萧瑀跟和尚们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出手帮忙,一出手一定能够说服皇帝,结果不料却是这样,于是乎萧瑀是又羞又怒,一气之下,病情加重,居然眼看着要不行了。
萧瑀长子萧锐赶紧上奏皇帝。
李世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跟秦琅在谈话呢。
“很严重?”
”听说很严重。“
李世民有些不满的道,“朕罢他相位,让他待罪归家,就好好反省,结果却还要处处插手干政,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现在得了病,也是咎由自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皇帝对这位看来确实是很不满了。
本来眼下举国上下都在为救灾备荒做准备,萧瑀退位了就老实在家呆着,他却总要上奏这里指指那里点点,现在还几次三番的要为和尚们强出头,完全就是不顾大局。
“陛下,宋国公毕竟是陛下表姑父,又是两朝宰相,如今病重,陛下还是当前往探望一下的。”
李世民听了秦琅的建议,倒觉得也是这个理,萧瑀毕竟跟裴寂不同,萧瑀之前也是拥立过他有功的,虽说许多执政观念与自己不同,可终究有功。
“好吧,去宋国公府看望下他。”
皇帝特意让秦琅去叫来太子承乾,一起去拜见萧瑀,毕竟萧瑀之前也担任过太子太师之职。
轻车简从的来到了宋国公府。
萧瑀妻子独孤氏赶紧带着家中儿孙们出来迎接,独孤氏是李世民祖母的娘家侄女,因此萧瑀妻子喊李渊母亲姑母,喊李渊表哥,而李世民得尊称她一声表姑。
李世民今天没摆皇帝架子,一副探亲的样子,还让太子尊称独孤氏为姑祖母。
进了内院,萧瑀虽病重,可听说皇帝来了,还是挣扎着起来,让人给他更衣。
他更衣来拜见皇帝,十分瘦弱,脸面苍白,看着好像真的要没了一样。
“宋国公怎么如何不爱惜珍重自己的身体呢。”
萧瑀叹气连连。
这位可谓是富贵一生,出生便是西梁皇子,后来他姐姐为隋皇后,他也成了隋朝国舅,再入唐,又两朝为相。
只是如今赋闲在野,总有口气顺不过来,于是日夜忧思,这人也十分颓废虚弱了。
李世民对他好一番安慰,萧瑀还要说寺庙说强征粮的事情,说这种做法是不对的云云。李世民看他情况不太好,便也就没再反驳他,只是安慰他要好好休息。
聊到最后,李世民见萧锐长子在旁倒也长的一表人才的,知其还未婚,便对萧瑀道,“朕观萧大郎年少英俊有气度,甚合朕意,欲与宋公结为亲家,将长女襄城公主许赐萧大郎,不知宋公之意如何?”
萧瑀一听这事,精神都不由的大振,当即起身拜谢。
萧锐本人更没什么意见,虽说他们萧家也是兰陵萧氏,但江南士族毕竟比不得山东士族,在隋朝萧氏便是以外戚身份存在的,如今萧瑀这个两朝宰相被罢,萧家的地位也就有些不稳起来。
何况,萧家和皇家本就是亲戚。
独孤氏更是欢喜不已,对皇帝感激万分。
于是皇帝便与萧瑀商定,将皇长女襄城公主赐婚给萧锐,授萧锐驸马都尉之职。
从宋国公府回到东宫后,李世民干脆又下一道旨意,复萧瑀太子太师之职。
本来快要死掉的萧瑀,居然很快就恢复了精神,一日好似一日。不过经此后,萧瑀倒也不再强为和尚们出头了。
秦琅依然每天忙着弄粮食。
他的粮食政策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京畿,尤其是长安城中,如今粮食数字透明,完全掌握在官府手里。而通过粮票的供给制,也避免了长安粮食市场的混乱,百姓都暂时有粮吃,没有混乱。
常平仓和纳粟授勋、阶一事,也还算效果很好,在官职爵位和钱财的刺激下,四方商人都在积极向关中运粮。
常平仓现在收购的粮食价格已经提到了斗米四百多钱,但秦琅还是随行就市,没有强行抑制粮食收购价格,因为一抑价商人们积极性肯定下降,就不会有我再愿意拼命运粮过来了。
不过百姓们不受此影响。
百姓们依然还是凭户籍办粮票,限量供应的粮食能基本满足一家生活,价格则维持在斗米三百左右。
这个价格相比起外面的行情,无疑要低了许多,比平时高,大家也都能够理解接受。
在这段时间,苏定方和李谨行从幽州来了一趟长安,他们带着数万只羊和许多干肉来的,这些都是在幽州边市是从突厥人、奚人、契丹人等手里交易来的牲畜、干肉,知道如今关中缺粮,于是送来救急。
苏定方和李谨行因此都受到了皇帝的亲自接见和嘉奖,苏定方升授北燕州刺史,而牛进达也去了检校二字,正式成为幽州都督、刺史,李谨行也被加官阶和得了不少赏赐,甚至特旨让他选一子来崇贤馆读书。
幽州边市如今很成功,不但靠着边市把现在幽州的边军守备开销维持住了,还能有节余。
皇帝大为满意之际,也没有忘记在幽州开边市的秦琅,特给他赏赐了十只幽州送来的羊,还赏了他两个契丹美人。 hf();
第191章 秦家美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的府中后院有许多皇帝赏赐的美人,什么波斯、拂菻胡姬美人,西域粟特美人,突厥美人、铁勒美人、高句丽美人、新罗美人等等。
不过秦琅觉得若按他后世的审美,其实这些所谓美人,多数只能算是中上,甚至大多数不符合他的审美。特别是这些什么草原上来的部族美人们,过于强壮了些,她们的发型也太有风格,自己欣赏不太来。
倒是那些西域来的波斯啊、拂菻的金发碧眼的大洋马,还是不错的,但是有次秦琅本来想要试一试异域风情,结果发现居然有体味,不免大倒胃口,此后便再没碰过。
现在这些美人在府中,甚至都成为摆设花瓶了,玉箫现在让仆妇教她们说汉话,学中原礼仪等。
秦琅回到平康坊翼国公府,波斯美人居然已经知道用一口还算不错的汉话问好。
“大郎,喝茶。”
波斯美人西琳据说曾经是一位来自波斯萨珊王朝首都泰西封的贵族之女,据说她父亲还曾是一位总督,她有一头红发,眼睛深邃而迷人,瞳孔蓝绿,高大而丰满。
这位波斯美人西琳长的跟秦琅几乎一样高,她穿着秦琅让她保留的波斯人的服饰,确实充满异域风情。
不过按唐人时下的审美,这女人有些过于高大丰满了些,尤其是这脸和颧骨,显得又长又高,让人觉得是马脸,就如同是西域那边来的大宛马,比起河套马突厥马要高大的多。
秦琅接过茶杯,茶刚泡好,香气袭人。
不过透着茶香,还是能隐隐闻到点西琳香上的体味,倒不是说臭,只是确实有,他想着是不是等有空了,给她研究点香水摭一摭这味道。
“还习惯吗?”
秦琅问她。
西琳点头,辗转万里之遥,从地中海边的波斯高原来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东方大唐,确实经历了许多惶恐与不安,也吃了许多苦。从高贵的总督千金,沦落到奴隶贩子手里的女奴,从萨珊卖到西域,再被粟特商人卖到了中土大唐长安。
好在她身份高贵,因此奴隶贩子们都很小心的看护她们,避免损失一大笔钱财。
平康坊翼国公府,对于西琳来说,真是一个极不错的地方,度过了初期的惶恐不安之后,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每天跟着那位女主人身边,也只是学习东方的语文文化礼仪,学习东方的乐器茶艺等。
不需要做什么脏活重活,甚至她在这里还有专门的新罗婢女服侍日常生活,就连身上穿的,虽然还是波斯服饰,可料子却都是极好的丝绸。
这些丝绸,若是在泰西封,就算是她还没有沦落为奴的时候,他那总督父亲也不可能尽情的拥有这些丝绸名贵的丝绸的。
还有茶和胡椒等香料,这些过去名贵的东西,现在这里能轻易的享用到。
男主人是位极为高贵的东方贵族,年轻,却又温文尔雅有礼貌,甚至会关心她的感受和生活,这让她对这个年轻面孔越来越有好感。
西琳说自己很好,她很满意现在的一切,她知道秦琅这样的大贵族,一般是不会把自己的女人再卖掉的。
“你上次种的胡萝卜长的可还好?”秦琅问。
西琳来时,身上带着一些从家乡带出来的种子,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代表着家乡,是一份思念。
秦琅意外发现,西琳种下的几样植物,居然还都是好东西。
有胡萝卜,有花菜,有卷心菜,还有洋葱。
这几样菜,可都是此时大唐还没有传入的蔬菜,虽说张骞通西域时带回了许多名字前加胡字的蔬菜,但这几样此时还没有。
秦琅见到之后,便特别让人给西琳开辟了一块菜园子,让她悉心照料好这几样新鲜菜。
他还给这几样菜取了汉名字,花菜和卷心菜的名字,玉箫等人倒觉得挺贴切的,对于胡萝卜也理解,毕竟这种黄色的菜根茎看起来与萝卜类似,虽然小了许多。加个胡字,表示是从西域传来的,跟胡茄啊胡椒啊等一样。
但是为何给那种葱取名洋葱,为何不叫胡葱?
秦琅告诉他们,因为他的菜园里还有一种新蔬菜品种,已经命名为胡葱了。这种胡葱跟藠头有几分类似,是秦琅之前发现了西琳带来了许多家乡波斯的蔬菜种子后,特意让人找那些西域胡商们寻找得来的。
原产也是在西域之地,有人说这种胡葱其实也是洋葱演化而来的,反正不管来历,现在秦琅的菜园里是有这两种葱,虽然他是先发现了西琳带来的洋葱,后找到的胡葱,可秦琅为了自己方便,还是按原来的名字给他们命名了。
“洋,本意为比海更大的水域,海洋。这葱是从波斯来的,从我大唐东南下海,越重洋,可抵波斯,所以我给这葱取名洋葱。”
秦琅的这个解释,倒也牵强能用。
现在秦琅在府中弄了一个菜园子,除了胡萝卜、花菜、卷心菜和洋葱、胡葱之外,他还另搜罗到两种蔬菜,便是菠菜和莴苣,一种来自泥婆罗,他从泥婆罗商人手里弄来的,另一种是从粟特人手里弄来的,这种蔬菜其实也是产自波斯罗马等地中海沿岸地区。
再加上此时深受唐人喜爱的大白菜、韭菜,秦琅的菜园子还挺丰富的,他还种了萝卜、大蒜、葱、藠头、苜蓿等。
另外他还收集了不少唐人已经种植的本土的或从汉魏时西域传来的蔬菜,如茄子、黄瓜、豌豆、扁豆、蚕豆、芋头、香菜、芹菜,甚至还有丝瓜。
秦琅的菜园子可是十分丰富的。
可惜番茄、土豆、红薯、花生、葵花子这些都是美州特产,暂时是没指望了。
秦琅跟西琳去菜园,发现玉箫带着拂菻(东罗马)的安娜在那里浇水。
菜地一垄一垄的,满是郁郁葱葱的蔬菜,青翠欲滴,一看就有食欲。
“在干嘛呢?”
“我看菜园子还有不少空地,就浸了些蒜种,今天把这蒜栽下去。”
秦琅走在菜园子里,东瞧瞧西看看,那边种的早的蒜已经透出稻草发出了小嫩苗。
而韭菜和葱也都绿油油的长势正好。
香菜刚撒下种子,还盖着稻草。
芹菜则已经可以摘的吃了。
大白菜、小白菜、卷心菜都长的不错,这季节这些叶子菜长出来可不容易,天热容易招虫子,家里的女仆天天来抓虫子,这才保住了。
农家肥效果很好,菜长的颜色好看,还不用担心。
“这白萝卜子撒的密了些,你看这苗子长的太多了,得匀掉一些,否则长不大。匀下来刚好可以炒一盘苗子,再把剩下的做成萝卜缨子酸菜。”
“这芹菜剥一点下来,回头淖下水做凉菜,拌千张豆腐皮。”
“这大白菜已经可以吃了,砍一颗回去,醋溜大白菜。这小白菜也长的绿油油好看,揪几颗,吃面条的时候放几颗,好看又好吃。”
秦琅看着这菜园子里的菜,指点江山,这个看上了,那个也要吃。
玉箫便笑着道,“三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种新鲜吃法呢!”
“你试过就知道好了。”
“要不再拔把葱,一会炒个鸡蛋?”玉箫道,秦家的养鸡大业红红火火,不但卖鸡苗子,自家也开了许多养鸡场,不仅如此,秦琅甚至让翼国公府里也养起了鸡。
虽然养的不多,可鸡啊鸭啊鹅啊的,倒让府里热闹了许多。
好处也是有的,比如这每天捡鸡蛋,就成为一个乐趣了,新鲜的鸡蛋不论是煮还是炒都不错,更别提秦琅还发明了奢侈的茶叶蛋吃法。
“香葱炒鸡蛋,确实味道好,赶紧多扯几根葱。”秦琅连连点头。
从菜园子里满载而归。
路过旁边围起来的一块地,里面养着一伙鸡,一个仆人正在喂食。
鸡食由蝗虫卵、蚌螺粉、谷糠等混合制成,还掺了些新鲜的嫩草。
“记得加把沙子在里面。”
秦琅交待。
玉箫不解,“为何要在鸡食里掺沙子?嫌鸡吃的多了?”
秦琅哈哈大笑,“当然不是这个原因,掺沙子其实是让鸡吃下沙子后更好的在胃里消化食物。我们这些鸡是围起来养的,我看那地也很平,没有什么沙石,所以才让掺点沙子。若是散养的,鸡会自己啄食沙石,根本用不着我们人为干预的。”
秦琅不说,玉箫她们又哪会知道这些呢。
他看着那些已经有快两斤一只的鸡,还算满意,虽比不上后世人家三个月就六七斤,但这也还算长的不慢了,看起来他养鸡备荒防蝗灾也还是有效的,到时实在没的吃,那么这些鸡也能宰了吃肉。
一只两三斤,煮汤烧肉掺点野菜什么的,够一家人撑上一天了。
不少地方已经陆续上报,蝗卵正在开始孵化出土,虽然已经号召百姓挖蝗卵,各地也挖了不少,但光靠挖是挖不尽的。
蝗卵开始孵化,真正的蝗灾才刚开始来临。
好在刚孵化的蝗虫们还不会飞,还处于只会走跳的跳蝻阶段,这也是杀灭蝗虫最佳的阶段。
养鸡千日,用鸡一时,该到鸡发挥威力的时候了。
“从明天开始,不用再喂鸡了,把鸡带到城外去,让它们自己抓蝗虫吃!” hf();
第192章 起锅,烧油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崇贤馆。
今天新增加了一堂自然课,由馆主秦琅亲自教课。在诸位直学士们的眼里,这门自然课纯粹就是门杂学杂课,尽教些乱七八糟的杂东西。不过却深受崇贤馆里的一众学生们喜欢,连向来不太服气秦琅的小胖子卫王李泰,每次上自然课都能聚精会神听讲。
今天的自然课又有些不一样,今天是公开课。所谓公开课,也是秦琅引入的一个概念,就是每旬每位先生安排一堂公开课,其它直学士们也一起来听讲,有时甚至会邀请一些学生家长们前来听讲。
偶尔若是太子太师等东宫六师四宾有空,也会受邀前来。
故此这种公开课,便显得十分正式,毕竟崇贤馆学生家长们不是宰相就是王公。
今天不但太子六师四宾都来了,就连皇帝也亲自来了。
崇贤馆正殿里,一百零八个学生一人一张小几案,正襟危坐。
两侧则是皇帝、宰相、王公、直学士们旁听。
秦琅在殿上架起了一块大黑板,拿着白粉笔在上面做板书。他在上面用粉笔画画,李世民等都很认真在看着,也没有谁打扰。
“同学们,今天我们这堂自然课要讲的是蝗虫,蝗虫有很多种类,它是昆虫的一种,这是一种害虫······”
简单的开场后,秦琅取来了一个容器,这是一个很透明的箱子,看的出是用名贵的琉璃做成,透明的琉璃箱里装满了土,一侧能清晰的看到有许多虫卵。
“同学们,这就是蝗虫,蝗虫的一分有三个形状,为虫卵、若虫和成虫,若虫期又称为蝗蛹,它们在不断长大的过程中,会脱掉原来的外骨骼,这叫蜕皮,一生要经历五次蜕皮才能变成成虫。”
“大家请仔细观看我这个土箱,这个箱里面就是还未孵化的蝗虫卵,这淡黄色的小米粒一样的就是蝗虫卵了,看着很小吧?可别小看它们,蝗虫的繁殖能力是非常强大的,它们从孵化到产卵,顶多只要三十天。而一只雌蝗虫能产卵两百粒以上,最多能产一千多粒。”
“你们看到我这个琉璃箱里的虫卵没有,距土壤表面约有三寸左右,这都是雌蝗虫产卵的时候直接从尾部伸出一张尖锐的产卵管插进土壤这么深直接产下的,一次产约五十粒卵,这些卵在土里不能活动,但能够存许很久。夏季产的卵秋季出生,秋季产的卵则能过冬到第二年夏天出生,因此蝗灾往往出现在夏秋季节······”
说着,秦琅又提上来一个琉璃箱,里面的蝗虫卵有的已经在孵化了。
“哪位同学愿意上来近距离观察,并把观察到的讲解给同学们听?”秦琅发问。
顿时,几十只小手举起来。
秦琅看着小胖子李泰跃跃欲试的样子,于是点了他名。
“有请李泰同学上来观察、讲解。”
李泰很得意的站起,来到讲台上。
他围着那琉璃箱仔细观察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看着下面一百多个同学,还有数十个旁听的皇帝王公宰相们,也不免有些小紧张。
“把你观察到的讲出来就好。”
“学士,我先讲这个正在蜕皮的好吗?”“可以。”
“好的,大家请看,这里有一只蝗虫幼虫正在蜕皮,它从壳里露出来的身体是淡白色的,带有一点浅红色,外面包着一个临时的盔甲,它把自己的触须和腿紧紧的贴在胸部和肚子上,它在前进,爪子松开了一点,后腿蹬直·······”
李泰越说越流利起来,“它拱的好艰难啊,它的颈部好像有一个泡囊,有规则的在鼓胀、收缩,还会一颤一颤的推动着障碍······”
“它终于撕裂了那件临时的外衣,并且后腿灵活的将它褪到了后面,最后用后腿褪去皮。”
“这个家伙好像自由了,虽然颜色看起来还非常的淡,看现在的样子,它又成长了一个阶段!”
·······
李泰说的挺不错,虽然角度不同,但这却是孩童们的角度,它们难得的看到一只蝗虫的蜕皮过程。
“卫王同学刚才观察的很仔细,这只蝗虫幼虫确实已经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了,它现在已经进化为一只跳蝻。它还没有长出翅膀,还不会飞,但已经有一双强有力的腿,可以跳很远,而且它已经会吃东西,它遇到的一切青都吃,不管是庄稼还是野草树叶,都会啃食······”
秦琅拿出几个小盒子,每个盒子里放着一个标本。
从最初的蝗卵,到跳蝻的五个若虫期,最后到一只成熟的蝗虫。
用松香制成了琥珀,清晰明了。
“看到没有,这些蝗虫就是这样一次次的成长,他们的成长期很短,从孵化到产卵,最多三十天,但是这三十天,若是汇集了足够的蝗群,却能毁天灭地,造成赤地千里的大饥荒。”
李世民在下面也听的津津有问,他年不满三十,十六岁前那是前朝的皇亲国戚王公子弟,日子过的潇洒,十六岁后开始起兵征战,戎马十余年,还真不曾了解过一只蝗虫。
秦琅的课讲的轻松,又说的透彻,一只蝗虫的短短一生,被他很快讲明了了。
“蝗虫还在卵中的时候,它是在土里面,多位于河滩边上,这个时候挖蝗卵其实很辛苦,效果也一般。而等到蝗虫到了第三个阶段成虫时期,它们长了翅膀会飞,所以更难抓了,也是造成危害最大的时期,夏秋之际,本也正是农作物生产的重要时候,蝗虫所过,草木不留,因此我们必须跟蝗虫做斗争,想尽办法消灭蝗虫。”
“谁告诉我,消灭蝗虫的最佳阶段是什么时候?”
又是刷刷数十小手举起来。
“我们请太子同学来回答一下。”
承乾站起来,还有些害羞,“应当趁蝗虫还在蜕皮期的若虫阶段杀死它们。”
“回答的很好,请太子同学坐下。要杀就趁蝗虫翅膀还没长出来的时候杀它,不给它们汇集成群四处为祸的机会。”
秦琅深入浅出,很形像的跟大家讲着蝗虫的各个阶段,以及蝗虫的危害,如何杀死蝗虫等等。
最后,秦琅居然直接叫人搬来了几个炉子、锅铲等。
这一幕,连李世民都看愣了。
这啥意思?
炉子是已经烧好的,火正旺,直接架上锅。
“现在是我们的课间休息时间,老师给大家来展示对付蝗虫的另一种好办法,也是蝗虫难得的有用之处。”
“现在起锅,烧油!”
·······
秦琅动作娴熟,只见他从一个桶里把一网兜浸死在水里的蝗虫捞了起来,倒入一个木盆里。
学生们都伸长脖子在看。
“其实在岭南、西南等许多地方啊,当地的人就有一种吃虫的习俗,甚至有百虫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他们都能想出办法弄来吃。这蝗虫啊,其实也是一种美味,它们吃五谷百草,无毒,适合油炸,吃起来有鸡肉味。”
“抓来的蝗虫先简单的处理一下,最好是用水浸泡个把时辰,然后可以撕掉它的后腿,和翅膀,我这些蝗虫都是跳蝻,还没长出翅膀来呢,所以只要撕掉坚硬带刺的后腿就行,把它晾干下水,然后裹上一层面粉,就可以炸了。”
“当然,若是大家想要更美味一些呢,可以在这面粉里掺入适量的盐、胡椒粉,今天我再加上一点我独家的秘制十三香进去。”
当蝗虫下入油锅,发出滋滋的油响时,下面的李世民等人才终于相信,秦琅还真要炸蝗虫,而且是吃。
六成油温炸第一遍,炸的差不多了捞起控油,然后油升温再复炸一遍。
等第二遍炸好,那些已经快长成成虫的肥壮跳蝻已经金黄金黄了,尤其是外表沾了面粉后,更是如裹了一层金盔。
滤油。
再洒上点秘制的调料,装盘。
最后撒上一点点嫩绿的葱花,大功告成。
秦琅直接拈起一只,就扔进了嘴里,嚼动,嘎嘣脆响。
“外焦里嫩,酥香美味,好吃!”
李世民怔怔发呆。
蝗虫这种可怕的玩意,居然能吃?
还挺好吃?
“有哪位同学愿意来尝试下老师的手艺的?”
先前一直很踊跃的李泰面色有些发白,遇到秦琅望过来的眼神连忙躲避。
承乾也直摇头。
“老师,我想尝尝。”
班长李存孝同学勇敢的站了起来,其实这小子早就给秦琅打过数次下手了,要不然秦琅哪有这么好手艺一次能成功的,因此这家伙也早经历了恐惧疑惑最后到真香的过程。
“好,请我们的李存孝班长来试吃一下,然后发表感受。”
存孝上前,拈起蝗虫就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一只吃完,马上就又来了一支,等他连吃了三支,终于才想起来这是在课堂上呢。
他又拈起了一支,面向同学们,“老师刚才说这个吃起来有鸡肉味,其实不对。”
听了这话,底下一片哦的声音,都在想这才对吗,蝗虫怎么能有鸡肉味。
“这油炸蝗虫比鸡肉好吃多了!”
李存孝这句一出,引的一片惊讶之声。 hf();
第193章 吞蝗自杀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好好的一节自然课,结果转眼就变成了一道美食课。
秦琅这时也顺势请出了一位老中医,向大家讲解蝗虫的药性。
“蝗虫可暖胃助阳,健脾消食,还有祛风止咳之效。蝗虫单用或配伍使用,能治疗多种疾病,比如破伤风、小儿惊风、发热、平喘、痧胀、鸬鹚瘟、冻疮等,可以十只煎汤服,也可炒存研末服用。若是治冻疮,则炒制研末调香油涂患处便可,有奇效······”
这位白胡子老中药,秦琅介绍是镇抚司寻来的一位高人,师从药王孙思邈,是药王亲传弟子。
药王的名头一出,大家自然是惊讶不已,孙思邈在关中的名头太大了,可这位几朝征召授官都不在意,无心仕途,平时更是难得一见。
这样的老神仙的徒弟,自然也是高人,他说蝗虫有奇效,肯定就是有奇效了。
而秦琅则还又亲手烹制了数道飞蝗美食,什么油炸天鸡、什么醉蚂蚱、什么烤飞虾、飞蝗腾达、金沙飞雁、香辣蚂蚱、蚂蚱过雪山······
一道道菜做出来样式精美,远远闻着就香。
李世民和王公宰相们都没料到,这位特别能搞事情的翼国公,原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烹饪大师。
不怪人家是能写出三字经的牛人,看人家做的菜,明明都是蝗虫做的,可人家的名字就取的好听,天鸡飞虾飞雁的。
“我最近写了三本书,一本叫做天鸡烹饪手册,一本叫做蝗虫的饲料价值,还有一本叫蝗虫医方。”
李存孝今天配合的极好,秦琅每做一道蝗虫菜,他都展露了一个十足的吃播风范,各种真香不绝于口,一人吃了得有数十只蝗虫。
然后中途裴行俭也加入了进来。
他其实也是秦琅的托,也是早就尝过个中美味的,要不是秦琅的安排,他早就迫不急待的上来大开吃戒了。
然后李谨行的儿子李思敬、李秀也上来了。
他们本就是胡人,吃这些野味没啥心理忌讳。
或许是炸蝗虫确实香,也许是存孝他们吃起来嘎吱嘎吱的诱人,李世民等人还在那些皱眉不已呢,但是好多学生们终于还是忍不住上来你一条我一条。
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试吃,可一口过后,就变成了你争我抢。
卫王李泰是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最终没忍住诱惑上去了,他那小胖体型就知道也是个吃货,看大家吃的那么香,哪能忍的住。
一只炸天鸡入口,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位很有孝心,知道今天老爹在,于是自己吃了几只后,赶紧想起端着一盘炸天鸡跑去向李世民献殷勤。
李世民看着递到面前的炸蝗虫,居然有些畏惧。
萧瑀、陈叔达这些人更是纷纷大喊吃不得。
秦琅走上前,一口一个。
“为何吃不得?”
萧瑀依然坚持他那套理论,“蝗虫乃是上天派来示警的使者,如何能吃?”
“这蝗虫肉质松软,鲜嫩,味美如虾胜鸡,你们真是不会吃!”
“你们这样会惹怒上天的。”
“我只知道这些蝗虫会吃掉我们的庄稼粮食,会让我大唐的子民无粮可食,会让无数人饥饿,甚至将来要卖妻卖女、更有甚者易子而食,所以我不会觉得它是什么上天使者,这就是害虫,它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吃或者是当成鸡鸭饲料,或是做成药材。”
“陛下,臣以为,应当号召全天下的百姓都来吃蝗虫,都来捉蝗虫。”
“若蝗虫真是什么上天使者,那它们在这灾年成为百姓果腹之物,也算是有无量功德了,岂不更好?”
李世民听着秦琅在那里一人舌战群儒,听着听着,突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拈了一只炸蝗虫送进了嘴里,等他嘎吱嘎吱嚼了几下,这才在萧瑀等的惊呼中回过神来。
娘的,实在是那香味太诱人了,李泰端着盘子就在他鼻子前。
虽然被惊醒,但李世民发现入嘴的这玩意确实挺好吃的。
也不知道是秦琅的手法了得,还是他秘制十三香厉害,总之,经过油炸之后,确实是外焦里嫩,味美如虾。
“陛下,味道如何?”秦琅笑呵呵的问。
李世民看着盯着他的众臣们,心里有了计较。
诚如秦琅所说,蝗虫要吃掉他子民们的口粮,那就应当让大家灭蝗,现在这蝗虫确实挺好吃,又有药王弟子佐证说这东西不但能吃还有健脾暖胃等功能,那有何理由不吃?难道还真要坐视这些什么狗屁上天使者,吃光百姓的粮食庄稼,最后还要让百姓给他们建蝗神庙虫王殿去祭祀它们?
狗屁!
蝗虫三年一小灾,八九年一大灾,李世民可是见过数次蝗灾的后果,尤其是那种大蝗灾能够席卷千里,使的饥民遍地。
就算蝗虫再难吃,他都得吃下去,更何况,这玩意确实美味啊。
李世民又咬了一大口。
嘎吱。
嘎吱。
秦琅也拿起一支嚼了起来。
君臣一起嘎吱嘎吱。
卫王李泰也拿起一只嘎吱嘎吱起来。
终于,连萧瑀的儿子都一边嘎吱着一边递了一支给它。
“宋国公,人以谷为命,而蝗虫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无过,在予一人,其若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李世民说着,又拿起一只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萧瑀嘴边抽动,还是道,“陛下,恐成疾,不可。”
李世民一脸心胸天下的正气,“朕正盼移灾朕躬,何疾之避?”
于是,又拿起一只,继续嘎吱嘎吱。
秦琅在一边都快要为李世民鼓掌叫好了,这演技,让小蔡情何以堪啊。
其实说到底,不管是李世民还是秦琅还是萧瑀等,谁都知道天人感应这一套玩意是啥本质,这就是士大夫们用来约束皇帝的,毕竟君权神授,皇帝是天子,世俗里已经没有人约束的了皇帝了。
所以,从汉代起,儒家们只好搞出这么一套天人感应学说出来,就是为了好约束下皇帝,你是天子,我们人臣约束不了你,但上天感应,降罪人间,你总要服。
这套把戏,历代天子岂有不知道的,但皇帝需要维持的是君权神授这套东西稳固自己的皇权,所以有时候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臣子们也不敢随便什么事都套天人感应,也只有遇到重大天灾什么的才敢借用。
大家互相心理神会也就罢了。
而现在,萧瑀等又拿这套来说事,李世民本来也想捏鼻子认了,可镇抚司一封封调查报告,实在是让李世民触目惊心。这种时候,已经不是他肯不肯认天人感应,而是萧瑀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李世民现在当众吃蝗虫,还吃出了名堂来。
说上天降罪,可百姓无辜,所以要降罪你直接降我好了,你不要吃百姓五谷,你直接吃我的心脏。
这么一来,李世民也没说蝗虫不是上天的使者,但他说罪我一人来担,再去吃百姓五谷你就是不给我李世民面子了,百姓也可以吃蝗虫了。
萧瑀还真没料到皇帝跟他玩这一手。
一时都找不到反驳之语了,只能说吃蝗虫有病,可人家药王亲传弟子都现身说法,说这玩意能治病保健,秦琅也说美味,他们说这是上天降下来帮百姓渡过饥荒的。
这么一来,每人一套说辞,谁能代表上天?
当然是皇帝拥有最终解释权的。
程咬金之前一直坐在那里打盹,这会见争论已经出了结果,于是立马大步上前,抓起一把炸好的蝗虫就扔进嘴。
嘎吱嘎吱。
“若降罪,也请让臣分担,但蚀我心!”
“臣也请分担,但蚀我心!”
越来越多的王公宰相们上来吃蝗虫,一开始还都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可一口下去,就成了真香真香真香啊。
萧瑀站在那,倒是骑虎难下了。
你说天人感应,可人家李世民已经破解了,现在反将一军,你不吃蝗虫,那就是不肯跟皇帝一条心,不肯为皇帝分担上天降罪。
本来嘛,天人感应天人感应,在汉代时,若真有上天示警降罪,往往都是先要由宰相承担的,宰相们多要引咎辞职的。
现在大唐不兴这套,没要求你宰相引咎,可你这时总要跟皇帝一条心,一起分担吧?
秦琼、程咬金、尉迟恭、候君集这些家伙,一人一手抓一大把炸蝗虫,恶狠狠的吃着,一边吃还一边瞪着萧瑀。
李靖、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也在吃。
萧瑀无奈,知道今天不吃不行了。
他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抓起一只,闭上眼睛,尽量不去看不去想,一狠心扔进了嘴里。
他直接吞了下去。
结果,秦琅又递上来一只。
“宋国公吃这么快,那再来点。”
萧瑀拒又无法拒,只好再吃,可这次秦琅给他的那只太大了,一口没吞下,又不敢当皇帝面吐出来,只好嚼碎,结果嚼了几下。
怎么真嚼越有味。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
好像真的是鸡肉味鲜吓味啊。
再嚼两口,嘎吱嘎吱。
真香! hf();
第194章 颤抖吧,蝗虫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显德殿上。
秦琅奏陈,“请陛下派遣朝廷要员,分派诸道各州,以为捕蝗使,监督地方捕蝗,并赈济灾民。”
秦琅同时建议,要鼓励百姓捕蝗,让各地官府下令,百姓可用捕得蝗虫换粟。
“捕得一石蝗,便换一石粟,捕得一斗蝗,便换一斗粟。同时,要向百姓宣扬蝗虫可食,蝗虫可饲之用。”
对于秦琅的这些建议,李世民觉得很不错。其中蝗虫换粟之事,他则认为这是赈灾之法,毕竟饥荒之时,朝廷也得放粮。现在把治蝗抗灾跟赈灾合到一起,也是上策。
“臣还有一建议,眼下朝廷上下要团结一心,共同抗灾,对待蝗虫一事,必须得统一思想,不能左右摇摆。故此,令各捕蝗使、各地州县长官,禁止境内修建蝗神庙、虫王殿等,并对原有的也一律捣毁禁止。对于有敢趁机散布妖言者,皆捕之。”
这一条,在殿上引起了争议。
但最终还是李世民拍板,定下决心。不能这边在号召百姓灭蝗,那边却有人带头拜蝗,做事就得一心一意。
于是乎,李世民当殿下诏,禁止各地官员们搞官方祭祀蝗神祈祷蝗皇等行为,并要把原有的这些什么蝗神庙等全都拆毁,大灾之时,当上下团结一心,共同抗灾救民。
秦琅被李世民委任于全国治蝗的总指挥,授他为都督天下各道诸州县捕蝗使,镇抚司也成为各地捕蝗方面的总指挥机构,由他们出台捕蝗抗灾的条例手册,负责指导意见。如何灭蝗等,由他们来出台方案。
为了表示出治蝗决心,李世民还派出朝廷的重臣们分道领衔捕蝗。
太子太傅、平章事秦琼授为河西陇右朔方关中捕蝗使,都督整个关陇河朔地区的捕蝗救灾。
太子太师萧瑀被授为河南捕蝗使,宇文士及授予河东捕蝗使,杨恭仁被授为河北捕蝗使。
李道宗为淮南捕蝗使、封德彝为山南捕蝗使。
基本上会发蝗灾的地方,都派出了大员。
由于秦琅的干涉,这次朝廷对蝗虫的重视很高,甚至处置很早。并没有等到无数的蝗虫已经铺天盖地的开始移动的时候才来救灾。
如今许多地方的蝗虫才刚刚孵化出来,从孵化到成虫,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的时间,是秦琅想尽办法争抢来的。
能不能控制住今年的蝗灾,能不能让今年不要在雪上加霜,就看这一个月的关键时间了。
好在最顶级的决策层,已经统一了思想。
走出东宫,秦琼问儿子,“还来的及吗?”
“来的及,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呢,只要各级官府统一了思想,一致行动起来,动员百姓们一起加入这场捕蝗大战中来,我们就还来的及。”
本来一直称病的秦琼,这次很主动的请求外出为捕蝗使,皇帝很高兴,让他一人都督整个关陇河朔的捕蝗,这也是今年蝗灾可能最严重的地方。
因为关陇地区是今年夏季旱情最严重的地方,大旱有大蝗。
“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之前为什么那么拼命的在孵蛋养鸡了。”秦琼拍了拍儿子,那个时候儿子面对各种置疑并没有过多解释,因此落了个贪财之名,被人非议堂堂国公却整天想着卖鸡赚钱。
“呵呵,鸟其实才是蝗虫的天敌,但蝗灾之时,鸟也治不了,多养点鸡鸭会不错。这种时候,十只鸡的灭蝗能力,不比一个人差。”
他的第一批鸡苗孵出来,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算算现在这些鸡也有一两斤。
眼下正是这些鸡们发威的时候了。
反正他秦琅已经下令,把他名下的那些养鸡场的鸡全都放出去,赶到郊外田野里去捕蝗吃虫。
连翼国公府里养的那点鸡,也都已经赶到郊外了。
“吾道不孤!”
秦琅感叹遇到了个好皇帝,李世民不是那种迂腐的皇帝,更不是不关心百姓民生的皇帝,也不会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来。
大灾来临,皇帝也很急,也一直在积极想办法抗灾救民。
斗蝗换斗粟,这应当是皇帝给出最大的诚意了。
现在就是他这个都捕蝗使发挥能力的时候了,全国上下一条心还不够,还得懂得灭蝗之法,否则一个月的时间一过,跳蝻进化成飞蝗,那时可就控制不住了,必须在他们进化之前,将它们的大多数都给灭掉,才能躲过这一劫。
身为一个穿越者,哪怕不是专门的这方面专家,可毕竟见识要广的多,对于如何灭蝗其实他早就已经在考虑,也已经提前编好了数本治蝗手册。
蝗虫烹饪手册、蝗虫饲料用册不过是他的治蝗手册编写之余的副产品而已。
灭蝗说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不过是全民加入共同灭蝗,之前他已经在各地开始收购蝗虫卵,用来做鸡饮料,或是直接加进他的干粮铺材料中去。
但毕竟只是他一家在做,力量微弱。
如今全国一般棋,就要强多了。
利用蝗虫还不会飞,以及他们逆人的特性,在田野里多挖沟,然后驱赶这些蝗虫到沟里,再将它们抓起来放手里溺死,夜晚则利用昆虫向火光的特性,在沟边烧火引他们过来。
同时,让百姓把养的家禽赶出去,帮忙吃蝗虫。
多管齐下。
在斗蝗换斗粮的这种重赏之下,秦琅相信,应当能成功。
秦琅红着眼睛,给各位捕蝗使们拿出了治蝗手册。
“按此法动员百姓,蝗虫可灭。然则,也要让各地官吏们齐心协力,要启用问责制度,划片设区包干,每个官员各自要对自己的辖区负责,谁没有治好蝗,到时就问谁的罪,治蝗不力直接免官。”
“治蝗表现好的,当嘉奖升官!”
“治蝗须用战时之法,要严格!”
秦琼等捕蝗使们对秦琅的这番话,都极为赞同。毕竟灾异天遣这种论调在大唐其实还是很有市场的,就算是萧瑀这样的重臣,只怕心里也对治蝗不是很赞同。
所以必须要避免有官吏到时阴奉阳违,出工不出力。
现在把蝗虫灾情跟他们的官帽挂钩,秦琅相信,这些家伙只怕为了个人前程也会很努力的去灭蝗了。
“诸位巡视地方,都督灭蝗,对于那些不配合的,应当严肃处理,直接罢官免职,不用按平常的手续,免的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灭蝗是全国一盘棋,若是有一州一县没控制好,到时便会影响整个大局。”
·······
秦琅派镇抚司的人在长安九门外支起了一排排的大锅,锅里不停的在炸着新捕来的蝗虫跳蝻。
那一锅锅的炸的金黄的蝗虫,炸好后直接倒在巨大的竹席上,任由过往路人品尝。
城门边,还张贴有镇抚司的灭蝗告示,有人在专门的诵读。
皇帝亲自带头吃蝗虫,蝗虫有诸多妙用,吃了有病治病,没病防灾,蝗虫比鸡肉还好吃······
路过之人,有人惊讶,有人疑惑。
有人忍不住试吃。
突然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好像都在议论蝗虫。
蝗神庙虫王殿被定为淫祠,各地都在强制拆毁,蝗虫成了美食,甚至蝗虫能一斗换一斗的换粮食,更别说,皇帝还下诏说,若是有那些捕蝗数量极多极突出的,还将授散官、勋职甚至是能换来对亡父亲的追赠,对母亲的诰命。
升斗小民们虽然也敬畏天地。
可一旦肚子饿急了天王老子也不管的。
现在粮食这么贵,就算有粮票,一斗都要快三百钱了,这种时候,抓一斗蝗虫就能换来一斗粟,这样的好事,谁愿意错过?
整个长安城都为之沸腾了。
家家户户,携老扶幼全家上阵,纷纷拿着网兜罗筐等赶出城去,都去捕蝗虫了。
秦琅站在长安城的南城门楼上,看着这千家万户无数百姓蜂拥出城的那个热闹样,不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娘的,不容易啊,终于感受到了点后世吃货们对蝗虫的那种渴望了。
蝗虫们,颤抖吧。
你们的天敌,终于决醒了。
阿黄站在秦琅旁边,看着那烟尘滚滚。
“朝廷这斗蝗换斗粟令一出,咱们家可就再收不到便宜的蝗虫了。”
虽然阿黄早已经有了五品的官阶,还有了县子爵位,但这位到现在都还是天天凑在秦琅身边的,秦琅给他在长安置办了一座不错的宅子,可他根本不去住,用阿黄的话来说,他就是秦家的人,永远都是。
斗蝗换斗粮,这只是朝廷一时的救灾之策,不可能长久。
况且,之前秦琅收蝗卵蝗虫,主要是用来做鸡鸭饲料,或是掺入他的干粮里做辅料,现在蝗卵孵化,到处是跳蝻蝗虫,随便拿袋子去都能抓一大把,这种情况下,哪还用的着收购。
“把咱们的鸡鸭赶出去自己吃新鲜的就行了。”
阿黄看着那些斗志昂扬出城去捕蝗的百姓们,“斗蝗换斗粟,确实值得大家如此激动的了,不过问题是现在长安城没这么多粮食可换吧?”
“你没看到告示上写着嘛,斗蝗换斗粟仅限三天,三天之后,则是斗蝗换升粟。”说白了,前三天相当于开业大酬宾,来就送。后面才是正常价格。
“可就算斗蝗换升粟,长安也没这么多粮吧?”
“每人限兑换三斗,换完这三斗后,余下的暂时记账,待灾后粮食调运过来再兑付。”秦琅道。
阿黄搓了搓他那马脸,“玩套路啊?”
“不是套路,是现状如此,咱们得先调动百姓的积极性,再说了,这打的白条也不是不还的,朝廷就算一时半会兑现不了,不也还声明了,还是可以抵往后的租调的嘛,依然还是很硬的。”
秦琅望着远处的终南山,一家若是能捕他个几百斤蝗虫,晒干了搭着其它救济粮吃,应当能渡过这个灾年了吧?
但愿吧! hf();
第195章 走私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傍晚。
泾阳码头。
郑弘绩带着两个家丁入城,买回了烧鹅和羊肉,挑了两筐时鲜果蔬,又买了两坛国公美酒。码头边的船工烧了两条泾河大鲤鱼,几十个汉子围在一起,快活的喝酒吃肉,猜拳行令。
旁边还有好几个泾阳城里一起带回来的妓院女子陪着喝酒取乐。
“他娘的,这如今物价贵的惊人,今天就买这么些个东西,往日也就二三千钱的事,如今却花了十倍不止。要不是咱们常走这段,甚至有钱如今都买不着这些酒肉,尤其是这酒,现在可是都藏着偷卖,只卖老顾客。”郑弘绩喝着酒,对父亲郑元睿说道。
“朝廷没本事,自然就这样。一遇点灾荒,就禁屠沽,本末倒治。”郑元睿在隋朝时当过秘书郎,就是旁边这个现在骂粗口的儿子,也在武德初年当过费县令,只不过如今爷俩都是无官无职的山野闲人。
大家一边吃着肉喝着酒,拥着女人猜拳行令,一边还不时的骂上几句朝廷无道等等。
正酒酣耳热,码头上突然来了一支队伍,个个穿着整齐的差役皂袍,人人手里提着枪棒。
当头一个穿着皂袍腰佩横刀,冷冷的望着这群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肆无忌惮的家伙。
一名差役上前高喊,“奉镇抚司之命,所有关津码头的行商、货物,统统检查,若有抗拒者,一律拘捕严办!”
码头上郑家这伙人却并不在意,依然继续喝酒。
“放心,在这泾阳县内,咱们家上上下下早喂熟了。”郑元睿不以为意道。
泾河虽然全长千里,是渭河最大支流,但发源于陇山老龙潭的泾河,却并不是一条适合通航水运的河流,尤其是泾阳段,全长虽有八十里,可河水流量季节差异太大。
夏秋遇雨暴涨,不能行船。春冬枯水,行不了船。河两岸地势平坦,陆上交通便利,因此平时交通主要靠陆上,要往来两岸,则主要靠摆渡,并没有桥梁,因为水量无常,修桥不易,摆渡便成最佳方案。
从泾阳县往长安去,必须得跨越泾河,于是从河西陇右朔方过往长安,泾阳就是必经之站,这泾河码头,于是也便十分热闹。
有渡口码头,便会有渡船,有船工,有船工力夫。
也有了码头草市。
郑弘绩倒没父亲那么淡定,虽然经常走这码头,也跟县城里的官吏们熟,可眼下不比平时,更不用说现在码头上堆积的那些货,着实有些不能见人。
“你们要运货过河?从哪来,往哪去,是什么货?”
班头带着手下过来,大声吆喝。
“老佐,我们是去岐州的,就是从豳州来的。”郑弘绩站起来,笑着应道。
带队的只是个衙役小班头,被称声老佐,还是挺受用的,毕竟衙门里的曹佐虽然只是小吏,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敬称了。
“什么货?”
“没啥,就是些木炭。”郑弘绩答道。
“木炭?”那班头看了眼那一大堆的货物,虽然被草帘盖起,可看着也不太像木炭啊。再说了,也没听说从豳州往岐州运木炭的。“岐州没木炭吗?”
“老佐,是这样的,这些炭都是上好的银炭。”
班头倒也没听他一面之词,“按上面规定,得抽检验货,让人找开检查。”
这时郑元睿上前来,“这些上佐,这货是郑家的,行个方便。”说着,他拿出一块银铤出来,悄悄塞进班头手里。
班头低头瞧了眼,手又摸了摸,最后还拿指甲在上面掐了一下,心里寻思着,这银铤起码五两,这可是一笔横财,就算分出点给兄弟,自己拿个大头,也不得了了。
这样飞来的横财平时哪有机会,虽然明摆着对方的货有问题,但这银子不要才是傻瓜,管他的货是什么,更何况,人家还提到了郑家。
“郑家,哪个郑家?”
郑元睿便道,“这天底下哪个郑家名气最响亮,我说的便是哪个郑家。”
“荥阳郑氏?”班头心里一惊。
郑元睿有些得意的笑笑,“兄台给个方便,以后有事,可随时来找我郑家帮忙。”
这班头吓了一跳,想不到居然是荥阳郑氏,当下便十分客气的道,“一定一定,多有打扰,告辞。”
他收起银子,转手走到手下前,把手一挥,“弟兄们,走吧,那里装的都是些木炭,我都看过了。”
这班头把县中差役带走后,郑元睿便继续招呼人喝酒。
他左拥右抱,对那离去的班头心里鄙夷万分,不过区区几两银子,便当是打发了个叫花子吧。
酒才刚继续喝没多久,结果又来了一支人马。
郑弘绩不满的道,“那些家伙莫不是贪的无厌?”
郑元睿道,“你去看下,若是来要钱的,随便打发几个是了,不要跟他们多纠缠,现在这个时候,咱们也小心一些。”
郑弘绩过去,只见这次来的人更多,为首之人居然还是位穿着青袍的官员。
“本官泾阳尉,大家不要惊慌,例行检查。”
郑弘绩上前,“见过县尉,我们刚刚已经被检查过了。”
县尉冷眼打量着他,“谁检查的?”
“一位皂袍班头,络腮胡子的。”
县尉看着那一大堆很显眼的货物,“你这些货是什么?”
“银炭,从邠州运往岐州的,刚刚那位班头已经打开检查过了。”
“银炭?这一大堆都是银炭?”
“正是!”
县尉并不理会他,“来人,把草编掀开,抽检!”
“少府,这些货都检查过了,再查一次,一会又得再装,眼看都天黑了,行个方便。”郑弘绩小声道,“这是荥阳郑家的货,我们耽误不起。”
“开箱检查!”那位县尉并不理会什么荥阳郑氏。
郑元睿见状不对,也走了过来。
他叉手见礼,“少府可否移步说话?”
“有话就说!”
郑元睿还没见过这样的县尉,“实不相瞒,这些银炭是送往歧州郑刺史那去的。”说着,他故伎重施,这次直接拿出了三个猪腰银铤。
“你敢行贿本官?”
县尉抓住郑元睿的手,他手里那三块银子就在夕阳下发着银光。
这下郑元睿也有些愣住,怎么碰上这么个人?
“来人,将这些大胆刁民全都给抓起来,把那货都打开检查!”
“去,立即去请镇抚司的人过来。”
一队差役冲上前,掀开草编,于是底下的货物暴露出来。
“少府,这里是粮食!”
“这里也是粮食!”
“全是粮食,还是碾好的粟米!”
县尉走过去,发现那一堆货物,已经打开的里面,全是黄澄澄的碾好粟米。
他心里粗略估摸一下,一袋约摸半石重,这么一大堆,得有上千石。
这种时候,居然悄悄的弄来这么多粮食,这明显就是走私了。
“你们敢在饥荒之时,公然走私粮食?好大的胆子!”
“我们不是走私,这是运去岐州售卖的。”
“售卖?售卖你谎称是银炭?难道你不知道朝廷早有诏令,对于灾区之外的粮食,贩运入关销售,都会给予放行吗,但是进入灾区前都要进行登记,你们故意隐瞒,还敢说不是走私?”
郑元睿也没有料到会碰到这样的县尉,于是干脆理了理衣襟,“带我去见你们王县令,我与他是老相识了。”
县尉倒是不惧他这模样,“如今是什么时候,你以为认识县令就可凌驾于律法之上?”
县尉派人查封这些粮食,然后押着郑元睿等进了县城。
泾阳令见到郑元睿有些意外。
“郑兄这是?”
郑元睿道,“你手下这位县尉倒是硬的很,我不过是把自家豳州庄上的粮食运去岐州,结果他非要说我走私犯法,如今不但没收我的粮食,还要拘我下狱呢。”
姓王的县令跟郑元睿确实很熟,甚至还是姻亲,他是太原王氏家族子弟,而郑元睿呢,他父亲郑诠,伯父是郑诚郑译。郑译子郑元璹现任岐州刺史,郑诚子郑善果之前是大理寺卿民部尚书太子左庶子。
他是正宗的荥阳郑氏,隋朝时做过秘书郎,入唐后虽无出仕,可毕竟荥阳郑氏子。
郑家和王家也是常有联姻的。
“王兄,我这还赶着去岐州,实不相瞒,这粮是送去给我德芳阿兄的。你让人给我把粮交还,我也不在你这逗留,等我回来时,再来拜访。”
正说着,一名身着锦衣的汉子进来。
“王县令,听闻抓到走私贩粮的家伙了?”
王县令站起来,“秦公子,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
锦衣汉子听完,“既然人赃并获,又谈何误会?难道只因这人是荥阳郑氏子?”
“秦公子·······”
“王县令,你可不要跟着一起犯糊涂,我也告诉你,镇抚使翼国公刚好送平章事齐国公出京都督捕蝗路过,这事你亲自跟他解释吧。”
王县令一听秦琼秦琅父子来了,当下也不由的有些胆怯了,在一般人面前太原王氏和荥阳郑氏的名头还很响亮,可在这两位尤其是那位小秦学士面前,只怕就没什么作用了。人家之前打郑氏的脸可不止一次。
“齐国公、翼国公到泾阳了吗?现在何处,下官这就前去迎接!”王县令赶紧道。 hf();
第196章 圣意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泾阳县衙中。
大锤公子秦勇已经离开,只剩下了泾阳令王仁佑和郑元睿。
“姓秦的真是欺人太甚!”郑元睿气的脸色铁青,怨愤骂道。
王仁表则是一声叹息,“郑兄你这次事情也是办的有失妥当,如今把柄被人拿住,咱也只能低头了。”
郑元睿却道,“这姓秦的就是根搅屎棍,我说的是秦家小王八蛋,大的还好些,就这小的肆无忌惮,屡屡跟我们士族为敌,这么点小事,却要上纲上线,这不是要借机光风作浪吗?”
“他就是冲着我们士族来的,这些庶族刁民,一朝得势便猖獗如此!”
王仁佑叹气,“你说的也许对,可眼下这事我们落了下乘,不能硬来。”
“那我这一千石粮食,难道就要被那秦家小王八蛋没收?”
王仁佑望着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想着那点粮食,现在咱得盼着秦琅不要借机追究到郑兄你身上来,更不要追究到德芳身上去。算了,不说了,我们还是一起去迎接下那两位吧,谁叫人家如今圣眷正隆呢!”
王仁佑望着郑元睿也是十分头痛,这种关键时候,你说你非要走私这粮食做什么,偏偏倒霉还碰上了秦琅,这不是头往刀下伸吗?
本来五姓七家之前好不容易都上了李唐这条船,眼看着天下太平,大家终于又能继续过安稳日子,继续做高高在上的士族门阀,可谁能料到,太子建成居然会在诸般占优的情况下,被李世民直接宫变砍了脑袋。
建成一死,五姓七家也算是拿倒了霉。
哪家不是在夹着尾巴过日子啊,你郑家做为前太子妃的娘家,本来更应当夹紧尾巴过日子,可怎么还不吸取教训,这种时候还干这事,如今倒好,让人又拿住了把柄了。
“王兄,你一定得帮帮忙啊。”郑元睿也意识到这次不会容易脱身,刚才骂几句是痛快了,可一想到要见秦琅那个小浑蛋,还是有些不安。
王仁佑是郑家姻亲,还是他的同学,但王仁佑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他的叔父娶的是当今皇帝的姑母,不久前刚加封为同安大长公主。凭这个关系,王家如今要跟皇家亲近的多。
虽说当初王家也跟太子建成走的近,可毕竟人家还是姑舅亲戚。
“我想想办法吧,不过一会一定得低头,谁让秦家如今得势呢,你看崔家就见风使舵的快。”
郑元睿无奈,“好吧,好吧。”
泾阳码头。
秦琅陪着父亲秦琼站在河堤上,却并没有进泾阳县城,原本也没计划要进泾阳县城,只是从此路过,然后前往邠宁泾原凉甘诸州巡视,码头发现的郑家走私粮不过是个小意外。
“这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秦琼问儿子。
“事情明摆着,郑元睿父子走私粮食,如今这个时候,这可是重罪,粮食没收,人拘押,送往长安诏狱关押,奏呈陛下处置。”秦琅道。
秦琼却摇了摇头,儿子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但有一点,就是有时做事太直接。
这符合年轻人的性子,可如今在朝堂上为官,这种性子却不行。
“你考虑过郑家没有?郑家毕竟是五姓七宗之一,荥阳郑氏多少年的士族领袖地位,虽说如今因废太子一事,稍受打击,但陛下也不可能长期打压郑氏,打一打,终究还是要再拉一拉的,立威之后还要示恩!”
秦琼比秦琅对朝堂上的局势看的要远些,当今天子是靠着军功新贵们起家的,也是靠着这些将领们夺的天下,但是如今坐了皇帝跟以前就不一样了。
在以前,他和太子建成争位时,士族名门多是站在建成一边,是敌人是对手。可如今他当了皇帝,那么就不可能再一直把这些名门当成敌手。
“皇帝常说马上打天下,但不可马上治天下,治天下,终究离不开这些士族的,所以他们早晚会重返朝堂,谁也取代不了他们。你看现在王珪、李纲等不又重入中枢了吗?我们这些秦王府部将们,又有几个能够由武转文,担任尚书九卿等职?”
“阿爷难道要让我循私?”
“不是循私,而是要照顾大局,既然连陛下都不会真的将这些士族赶出朝堂,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把这事情弄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过去了。”
秦琼给秦琅建议,对于郑元璹的这个案子,可以简化处理。
郑元睿的这一千石粮,就定性为郑家粜卖给常平仓的,按市价收粮,然后郑元睿也不必追究。
“这样做,过于姑息养奸吧?”
“是以大局为重,眼下关键是救人赈灾,而不是节外生枝,更没必要再去树敌郑家,一会就当是给王家一个面子,皆大欢喜。”
“阿爷说的有理,不过儿子还是以为,这个事情当先奏明陛下,儿子可按父亲之意呈请圣裁,但一切结果以圣意为准。”
秦琼笑了。
“你能这样想很好。”
于是秦琅便对人道,“去告之王县令,就说本官陪齐国公要到下面巡视一下,明日再见他们。”
已经出城来到码头,远远都能看到秦琼父子的王仁佑和郑元睿站在那等候了半天,结果等来这么一句通知。
王仁佑对郑元睿道,“看来这事情还有转寰余地,等等吧。”
“那姓秦的小浑蛋故意羞辱我们士族!”
“少说两句吧,真要羞辱,你现在就别想还在这了,你此刻恐怕都被直接戴枷押往长安诏狱了。”
一听诏狱二字,郑元睿不由的沉默了。
诏狱的名头如今越来越大了,连李瑰都被送进去过,谁敢大意?一进诏狱,真的连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插手不了的。
·······
沿着泾河河岸,秦琅陪着秦琼沿途巡视了许多村庄,发现如今田野里真的一片热闹,百姓们都好似在双抢农忙一样,到处都是男女老少。
县下,各乡各里各村,如今层层立下军令状,划下责任包干。
田间地头,到处都在挖沟挖渠,搞的跟要打地道战一样。而妇人们则带着孩子们拿着竹子木棍系着布条在田野里呼喊驱赶着那些跳蝻蝗虫,把那些刚孵化出来不会飞的跳蝻们驱赶到一起,赶到男人们挖好的沟渠里,然后拿网拿布捞起来扔水桶里溺死。
溺死之后,那边赶紧捞起来然后就倒在一边的地里晒干。
等到了晚上,便可以满载而归,拿回去换成粮食。
大家的积极性极高,一方面是在自救,毕竟地里还有庄稼,一方面也是有粮可换。
路上随处可见跳蝻,有的已经蜕皮几次个头很大,颜色很深,有的则刚孵化出来,颜色很浅。
这些跳蝻虽不会飞,可见青就吃。
尤其是在河滩湖边等地,更是密集。
虽说还没到铺天盖地的地步,可视线所有,依然随处可见。
秦琅不时抓起一只仔细观察。
前面,一群孩童正在放鸡放鸭,鸡鸭们正欢快的吃着蝗虫,很轻松的就能把一只只蝗虫啄入腹中,那些鸭子早就吃的胃吊下一陀,在那里晃来晃去,走起路来都摇摇摆摆的,还是在继续吃。
而孩童们一边在看着鸡鸭,鸡鸭走到哪他们走到哪,一边还在不停的捕捉蝗虫,他们拿着小捕网,将捕到的蝗虫直接就掐死扔进背篓里。
秦琅发现他们的收获不小,每个人背篓里都有小半篓,估计得有不下五六斤。
小孩子们很兴奋,很积极的在捕,一斗蝗虫能换一斗粟,仅前三天有效,过了这三天后面一斗只能换一升了,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拼命的捕蝗,小孩子都在很努力。
“看样子鸡鸭还是少了些啊。”秦琼叹道。
秦琅却很高兴。
“阿爷你看这人人捕蝗的场面,经此一役之后,今后就算再有蝗虫爆发,只怕也难以成灾了。”
又走过一段,发现堤上生了一堆柴火,一群捕蝗累了的孩童,将各自满满的背篓放在一边,然后每人用树枝串了数串的蝗虫,然后就在火上烤,也没有盐啊茴香等,就这样烤,这让秦琅想起孩童时自己捕知了火烤着吃的经历。
百姓们没有那么多油可炸蝗虫,也不舍得拿面粉裹,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调料,他们也开始在吃蝗虫,但吃法简单,捕回来的蝗虫现在都是直接换粮食,但捕蝗间隙,也会直接拿火烤点蝗虫果腹,免了回家做午餐,还不用带干粮。
秦琅拿出钱袋,一文钱一串跟孩童们买了几串,然后自己跟秦琼还有护卫们也体验了把这种纯天然无添加的烤蝗虫,孩童们的技术一般,有的烤焦了。
秦琼吃的嘴辱都是黑灰,却还挺高兴。
“连孩子们都会烤蝗虫吃,何愁这蝗虫不灭?”
秦琅陪着秦琼在泾阳乡下巡视了一天,一路上默默的计录着,计算着,他发现泾阳乡里的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鸡鸭鹅,这明显是他孵化卖苗的功劳,正常情况下百姓家里不会有这么多苗子,但今年因为秦琅供应的这些便宜苗子,甚至对百姓来说几乎是无本钱一样换来的苗子,所以今年家家都养了几十只鸡鸭鹅。
今年的粮价估计持续走高,但鸡鸭鹅的价格估计要持续走低了。
看来自己可以开个烤鸭坊或是腊鸡腊鸭熏鸡熏鸭皮蛋咸鸭蛋坊啥的,帮助百姓消化一下这些禽蛋产品。
天黑回到泾阳县,秦琅也收到了皇帝给他的回复。皇帝对秦琅提出的处置方法表现满意,觉得眼下这是个上策。
拿到这旨意,秦琅终于召见了王仁佑和郑元睿。
秦琅训斥了郑元睿一番之后,宣布了处置结果,由常平仓收购那一千石粮食,以市价收购,不过暂时无钱可付,所以暂时打白条。
郑元睿拿着有秦琅签名的那张白条,心里五味杂陈,不过最终还是松了口气,对着秦琅拜谢。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秦琅道。
“谢翼国公!”郑元睿拜谢。
“不必谢,”秦琅淡淡的对他道,“你去岐州见了沛国公后,代我转达一声,就说我过几日会随齐国公前往岐州都察捕蝗之事,请沛国公准备一下。” hf();
第197章 血溅州衙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郑元睿拿着那张白条,当天便在码头上做了渡船过了泾河,直奔歧州而去。赶到岐州雍城,见到了从兄弟郑元璹。
郑元睿原原本本的把泾阳出的事述说一遍。
“你糊涂,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想着要运粮到岐州来卖?”郑元璹听完后,对兄弟很是不满,这半年来,荥阳郑家几乎是被新皇架在火上烤的,郑玄礼那是被皇帝隔三差五的提出来敲打一顿,如今筋骨都是碎了一遍了。
更别说做为郑家当家的郑善果,如今更是完全赋闲在家。
而他郑元璹,自归唐以来,先后任过太常卿、鸿胪卿、参旗将军等要职,后丁忧在家,除去守孝这三年,他前后为唐出使突厥五次,还曾经被突厥颉利扣押许久。
对于大唐,那也是劳苦功高,但李世民一夺权,他还不是马上被找了个由头夺职,然后晾了几个月,等到之前击退突厥之后,才追述他当初出使突厥之功给他授为岐州刺史外放出京。
这种时候,不好好夹起尾巴低调,你还想发灾难财。
“阿兄上次府中粮食被征,也没有半点反对不满,你怎么还不懂?”
郑元睿不仕多年,这些年在家研究经学,也照顾产业,对于朝堂上的这些局势还真远不如郑元璹兄弟几个。
他只是想着兄弟如今任岐州刺史,他运点粮食过来卖,既帮助兄弟稳稳局势,也顺便赚点钱,谁料到会倒霉遇到秦琅经过呢。
“你先下去休息吧。”
郑元璹独自一人坐在刺史衙门里沉思,秦琅对于元睿这事的处置,让他十分意外,毕竟秦琅这小子跟郑家是早结仇怨,两家关系不睦许久。
不过细思起来,这家伙虽说跟郑家关系闹的僵,但阿兄善果也说过之前六月时,许敬宗派人抄郑氏各家长安宅子,秦琅曾经还对他们有过维护。更不说,如今侄孙女十三娘在秦琅那,听说还颇得照顾。
这次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这年轻人没有借机把事情闹大,反而如此给郑家情面,真是让人意外。
相比起秦琅的手段了得来,郑家如今许多人做事却已经差远了,不说小辈的郑玄礼郑弘绩,就是他的兄弟郑元睿也多有不如啊,鼠目寸光。
不过他马上转而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秦琅说他要陪秦琼前来督察捕蝗之事。
莫不秦琅故意先卖个人情,然后想要他在此事上全力配合他?
可想了许久,郑元璹还是摇了摇头。
一码归一码。
对于捕蝗灭蝗这一件事,他始终是反对的。
他不但坚持天人感应,天降警示这种观点,同时也认为捕蝗吃蝗这是有伤天和之事。
所以在他任下的岐州,虽然朝廷屡屡下发公文,但到现在,郑元璹也依然还是压着没有听从。
他不但不响应朝廷的灭蝗,甚至还颁出刺史命令,禁止百姓捕蝗,同时还让人修蝗神庙祈祷,他自己都在州衙前修了一座祭坛,每天登坛祈祷。
州中的长史司马等听说秦琼父子要来,都来请示。
“使君,秦相公和小秦学士,是否来追责问罪的?”
“蝗虫乃是天灾,要去除天灾,只有皇帝自修德行,上天才能免除天灾,而不能本末倒置!”
面对属下们的询问,郑元璹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拒不修改命令,依然维持原令,不许百姓捕蝗。
“可是现在蝗虫已经越来越多,据镇抚司发下来的治蝗手册上说,蝗虫由卵孵化为虫,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就能长出翅膀,到时就能集群飞行,一日夜甚至能飞行三百里。我们若是再不捕蝗灭蝗,到时这蝗虫一长翅,可就飞的到处都是啊。”
“蝗虫施虐,我们更得虔诚祈祷!”
属官们怎么劝说,也劝说不动这位刺史,于是大家只能叹气退下。
郑元璹虽然到任刺史没多久,可一来也是做了不少实事的,比如说修孔子庙,兴建州学县学,勉励生徒,亲自教诲,人也正直清廉,故而还是有不少威信的。
······
秦琼原本打算先去豳宁泾原诸州,然后再去凉甘等诸地,最后经秦陇等州返回,岐州算是回京最后一站。
可是现在他听了秦琅的介绍,知道了岐州这个京西大州,在治蝗一事上居然最不积极,甚至与朝廷的决策背道而驰。
这一切的关键便是郑元璹。
这位曾五次出使突厥的功臣,也是有名望的名门士族子,居然还在天天祭祀蝗神祈祷上天解决蝗灾,这使的岐州的蝗虫灾害等级已经在不断上升,甚至岐州的粮价也是涨的最厉害的。
百姓都在担忧蝗灾不可控制,于是粮食不断飞涨,偏偏郑元璹又反对强征百姓大族手里的粮食,于是乎,这粮价就再不受控制,现在据说岐州粮食斗米千钱,还有价无市。
在这种情况下,秦琼只能临时改道去岐州亲自督察治蝗救灾。
岐州,长安之西,古称扶风。
秦汉时,有中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之称,号为三辅。
这是京师的西大门,但现在这个西大门已经完全失控了,蝗灾严重,粮荒严重,百姓惶恐不安。
到处都在抢粮食,可粮店每天只限量出售极少粮食,地下粮市则十分猖狂,价格每时都在变动。
秦琅等进入岐州后,田野里根本看不到如其它地方一样的热火朝天的捕蝗场面。
地里新长的绿苗,已经所剩无已了。
地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跳蝻,这些跳蝻肆无忌惮的在啃食着青苗,欢快的成长着,不少已经成功的蜕皮数次,即将长出翅膀,可以迁移了。
“腐儒误国!”
秦琅气愤的骂道,其它各州都在全力的控制蝗情,可岐州却放任蝗虫发展,甚至禁止百姓捕蝗,这里简直就是蝗虫的繁殖基地,不出十天,第一批飞蝗就要飞出岐州,开始祸害其它地方了。
一天能最多飞三百里啊。
这岐州的蝗虫一成型,那其它州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路过一处村庄,许多村民在围着一间蝗神庙在祈祷,一只巨大的泥塑蝗虫正在享受着他们的膜拜。
甚至有一群光头穿着僧衣,正在那里传授咒语。
“此乃咒谷子种之令无虫蝗灾起陀罗尼咒,取种子一升,咒二十一遍,便可保此种子耕种后再无虫蝗灾害!”
那些光头们正在大肆宣扬他们的咒田土陀罗尼咒,只要向他们献上粮食一斗,便可传授他们开过光的符咒一张,说拿回去对着种子念咒便能生效,以后种下去不惧蝗虫。
这种低劣到令人发指的骗术,居然有无数的村民在排着队求符献粮。
此时宝贵无比的粮食,居然一斗一斗的献给这些人,然后换一张黄纸,一句符咒。
“这些妖人,公然招摇撞骗,太可耻了!”秦琅怒道。
秦琼也看的面色阴沉。
“来人,将这些妖人通通拿下!”
大队镇抚司士兵冲上前,围住了村民们,然后上去就把那些面露惊慌的光头们打倒在地,拖死狗般的拖到秦琅面前。
“大胆妖人,居然敢在此行妖做骗,好大的胆子。”
光头们还想跟秦琅装。
秦琅直接挥手,阿黄立即拔刀跳斩,一刀就砍掉了一个秃头的脑袋。
鲜血四溅,人群中惊呼叫喊。
阿黄收刀。
“大唐镇抚使、都捕蝗使、翼国公陪平章事、关陇河朔捕蝗使齐国公在此!”
秦琅令人把那只巨大的泥胎蝗虫砸毁,然后便把这蝗神庙前的祭坛,直接充做了公开审判台。
在刀与血面前,那些光头们倒没几个真硬货。
他们很快就招供了。
这伙人里,有一个是曾经在长安寺庙里做过和尚的,年初因连篇经文都背不全,被令还俗,可这人无赖惯了,根本不愿意老实耕田种地,于是便开始四方云游,到处招摇撞骗。
这次蝗虫起,这个家伙于是联合了一起同样游手好闲的家伙,装成是长安来的僧人们,在这里传授什么陀罗尼咒,趁机骗取钱财。
因为岐州这边蝗灾严重,于是他们跑到这边行骗,倒是赚的盆满钵满,只是没料到这次遇到了秦琅这个狠人,一来就砍了一个人头。
当那些百姓们听这些光头当场招供说自己只是假僧人,有些人甚至是些逃犯的时候,也懵了,而听说什么陀罗尼咒,甚至只是那个僧人随便从哪段经文里摘的一句后,大家怒了。
对于这些家伙,连一向认为人命宝贵的秦琅,这次也没忍住,直接下令当场斩杀这些妖人。
带着这些妖人的尸体,秦琅带着人马怒气冲冲的直接杀奔到了岐州雍城。
十几具血迹未末的尸体,被镇抚司的骑兵直接拖到了刺史衙门,一具具尸体,被直接扔进了刺史衙门。
这下子,州衙上下也被这手给镇住。
等秦琼秦琅爷俩,在全副仪仗下走出来时,衙门里的一众官吏,也明白这次要出大事了。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一来,会是以这样的形势跟大家打招呼。 hf();
第198章 秦琅封王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州衙前,血腥味弥漫。
郑元璹从衙门出来,衙中官吏们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大家都无声沉默着。
衙门前的街上,秦琼父子的仪仗全开,更有无数镇抚司骑兵围住了衙门。衙前街上,无数百姓都赶来围观。
那十几具光头尸体,横七竖八的扑街。
所有人都在沉默。
郑元璹看了看那些尸体,脸色铁青。
“下官岐州刺史郑元璹拜见秦相公、秦学士!”
秦琅马都没有下,他坐在马上喝问郑元璹,“郑元璹,你身为朝廷的岐州刺史,为何公然违抗政事堂颁布的命令,为何违抗皇帝的捕蝗诏?”
“蝗虫乃是天灾,岂是人力所能除?况且杀虫太多,有伤天和。”
郑元璹的这番话,真的让秦琅都要怒极而笑了。
“郑刺史,本官年轻,读的书不多,可也曾读到过楚惠王吞蛭而治好痼疾,孙叔敖斩蛇得到福报。如今蝗虫可以驱除,这是救万民于水火。若是任其成灾,粮食将被食尽,到时百姓怎么办?灭蝗救人,如果天降灾殃,会有朝廷上上下下这无数牧民之官承担,代百姓承受,你用不着担心遭殃!”
可郑元璹根本就听不进去,他依然是那套顽固观念。
“我熟读经书,通晓历史,从未听说过靠人力能够捕尽蝗虫消灭蝗灾的,要治蝗灾,唯有修德才能消除这天灾,你说你读过楚惠王和孙叔敖的故事,那你可读过前赵刘聪除蝗不成,反而招致更大危害之事?”
秦琅大声反驳。
“我当然也读过刘聪除蝗不成之事,但刘聪是篡逆之君,德不胜妖,陛下圣明之主,妖不胜德。古时州有良守,蝗虫不敢入境。如今说修德可以免除蝗灾,发生蝗灾就是无德造成的,那么请问一下,如今天下各地有蝗情之州,各地蝗情都在减轻,唯有岐州却越来越严重,敢问,按你所说,是否说明你这个州牧无德?”
这番话一出。
顿时州衙前再次寂静无声。
秦琅没有跟郑元璹争论蝗虫到底是怎么来的,既然他说是无德产生的,那么赵元璹你这个州刺史,怎么治下州中蝗情最严重?这是不是就说明你德不配位?
用对方的观点,来反驳对方,这种才是最致命的。
毕竟郑元璹这种顽固派,跟他说再多的自然科学也是没用的,他要说天人感应,要说德行,那就跟他说。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郑元璹果然哑口无言。
秦琅于是再次质问他,为何朝廷颁下命令,各地都在设立常平仓,都在临时紧急征用义仓粮、征用豪强大户们家中多余的粮食以救灾,可岐州却毫无行动。为何其它州的百姓,都能领到粮食,可岐州百姓却已经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了?
“郑元璹,你身为牧民之臣,可却眼看着州中庄稼被蝗虫所食,却能忍心不救,如今饥荒四起,你又束手无策,你怎么能安心,你怎么对的起你治下的这万千百姓?”
“你是何居心?”
“是无能,还是无德歹心?”
一连串直击灵魂的追问,让郑元璹无言以对。
秦琅最恨这种人。
简直就是明末东林党,天天说自己是直臣,正直忠良,可办起事来没半点能力,有能力也整天想着党同代异,想的不在正途之上。
这种大灾之时,什么意识形态,什么儒道释,什么新旧党,什么士族豪强贵族,有什么可争的?
你有本事,你就另辟奚径来救灾解难,你他娘的只是这也不准做那也不准做,让大家等死?
按郑元璹说的,只有修德,只要诚心祈祷,最终蝗灾终究会过去的。
可这他娘的是你修行、祈祷的结果吗?
蝗虫本身也就只能活那么一两个月的时间,它的命就那么长,你不修德你不祈祷它也不可能活个一两年,可问题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任它肆虐的话,要造成多大灾难,得死多少人?
郑元璹在秦琅面前败下阵来了,他的那套学说最终无法自圆其说。
秦琅请出秦琼,让秦琼就地免去郑元璹之职。
秦琼上前。
“郑使君,你现在肯治蝗救灾了吗?”
郑元璹站在那里,心潮起伏。
良久,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愿意。”
“好,亡羊补牢,犹未晚也。”秦琼大赞,让郑元璹立即开始着手救灾事宜。这个处置结果,让秦琅十分不满,这种人就当就地撤职,甚至要追究责任,现在却还让他继续尸位素餐?
“我相信郑使君会改过自新,积极救灾的。”
郑元璹低头羞愧万分,没料到秦琼这个时候还能帮他。
其实刚才秦琅反驳他的那些话,他并不是不能反驳,只是不能说。因为他举例说刘聪德行不够灭蝗不力,秦琅说当今圣明之主,妖不胜德。郑元璹总不能当着这无数人面,公然说当今皇帝跟刘聪一样,是个德行不够的皇帝吧?
那样说,那真就是找死了,甚至还要连累整个郑家。
他既然不敢说那句,那么他就再无法反驳秦琅了。
“诗经中道,”‘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帝也曾下诏道:‘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这些都足以证明灭除蝗虫是有必要,也有办法的,现在除岐州之外,其余各州,捕蝗灭蝗效果都十分不错,所以请大家团结一心,共同灭蝗!”秦琼一番讲话,把调子从追郑元璹责,转到了上下一心共同抗蝗救灾中来。
秦琅这个当儿子的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去反驳老子,也只好暂时做罢。
当下,秦琅爷俩进驻州衙,主持岐州治蝗救灾。
郑元璹依然是刺史,但实际上现在州衙里发号施令的是秦琅父子了。
秦琅带人开始打击黑市粮商,向大户豪强征收粮食,建常平仓,登记户籍发粮票,以保证最短的时间里,控制岐州粮食,让百姓能够买到粮食,稳定局势人心。
秦琼则负责的是督促捕蝗,带百姓白天挖沟驱蝗晚上生火诱蝗,捕蝗换粮。
郑元璹虽还是刺史,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听他的了,他现在被秦琼父子安排的任务是把当初他要求各地修建的蝗神庙、虫王殿、祈祷祭坛,又一个一个的拆掉,把那些妖言惑众趁机生乱的家伙拘捕。
短短数天时间,岐州的局势正在迅速朝着有利局面转变。
秦琅带领的镇抚司兵马手段果决,行动迅速,大批黑心粮商被打倒,豪强富户们囤积的粮食也迅速的被征入常平仓中,粮票也终于推行开来,新开设的售粮点前粮食正在凭票供给,百姓终于买到了三百钱一斗的平价粮。
从斗米千钱还有价无市,到现在斗米三百,凭票供给,大家领到粮食那一刻,无不跪谢皇恩,感谢前来解救大家的秦琼秦琅父子。
而秦琼督促指挥的捕蝗行动也很成功,短短数天时间,歧州军民百姓齐上阵,共捕得蝗虫十四万石,战果惊人。
据统计,一石蝗虫约有两三万余只,这十四万石,意味着捕捉三四亿只。
初战告捷,秦琼与秦琅又号令大家趁胜追击,继续捕灭蝗虫。
对于许多捕蝗数量众多的能手,还直接向他们发放赏赐钱粮,甚至向朝廷为他们表奏请封勋官、散阶等。
在岐州指挥灭蝗,秦琅还教授大家把蝗虫晒干或是熏干保存,他还教大家把蝗虫炒制食用,也直接把晒干的蝗虫碾成粉,与粮食一起煮粥食用。
岐州上下,都掀起了一股全民灭蝗,全民食蝗的大热潮。
捷报频传。
每天州衙都让各县乡里上报捕蝗战线,然后每天捕蝗战果前三名,都会被敲锣打鼓的通报表扬,至于捕蝗不力的后三名,则要被通报批评。
秦琅还把他们的治蝗成绩,直接记录到他们的政绩考核档案之中。
原本灾情极其严重的岐州,在秦琅爷俩的联合指挥治理下,在跳蝻进化为飞蝗之前,终于让原本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蝗虫为之一清。
从开始的捧手可得,再到大家到处寻找捕捉,虽然终究还是有不少漏网之虫,天空还是开始出现了飞蝗,但并没有担忧中的那种铺天盖地的飞蝗集群。
地里的庄稼嫩苗也保住了。
仓库里堆满了蝗虫,足有数十万石之多。
原本按以前历代的捕蝗治蝗之法,蝗虫多是采用焚烧法、填埋法等处理,就算灭蝗再多,这些灾虫也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可如今,捕灭的蝗虫基本上没有被浪费掉,全都颗粒归仓,一只只不是成了百姓家烟熏火炕日晒好的干粮,就是被晒干后直接碾磨成了粉粒。
官仓里,到处都是蝗虫干、蝗虫粉。
百姓们现在一日三餐,更是离不开蝗虫。
烤蝗虫干、炒蝗虫干、煮蝗虫粉粥·······
这玩意虽然不好吃,可起码比草根树皮好吃啊,更别说要是如往年那般,旱极而蝗后,可是连草根树皮都没的吃的,因为那时往往是赤地千里,草木皆无了。
今年还能在家里变着花样吃蝗虫,大家挺满足了。
蝗灾终于控制住了,岐州百姓们感恩之际,甚至开始悄悄的又跑去原来被毁去的那些蝗神庙、虫王殿等废墟上,又开始自发的在修建庙宇。
只是那庙中用泥草塑造或是树木雕刻而成的像,却不再是什么蝗神虫王,而是秦琼秦琅父子,这爷俩被百姓们尊为天王。
秦琼身穿铠甲,头戴金翅盔,左手托塔,右手持四棱锏,腰系宝剑,骑青龙,被尊称为青龙托塔降魔天王!
秦琅披发、黑衣,执剑,踏龟蛇,背黑旗,被尊为玄武披发荡魔天王! hf();
第199章 除籍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李世民已经暂时取消了常参早朝,这种例行式的朝会对于眼下的局势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随着蝗虫的迅猛蜕变,李世民现在整天都呆在政事堂。
好在虽然蝗虫正在迅速成长,但各地捕蝗灭蝗的战果惊人。
原本岐州出了大问题,可秦琼父子一到,施展雷霆手段,也是迅速的稳住了蝗情。
政事堂上,两面摆满了屏风,屏风上是一张张黄麻纸,上面记满了各种数字。
其中岐州独占了一面屏风,上面的数字每隔两个时辰更新一次,每次变化都让李世民极为满意。
到今日为止,秦琼秦琅父子入岐州十二天,先后捕得蝗虫超过八十万石,岐州做为京畿三辅之地,人口数远高于其它州,虽不如长安百万人口,可也有近三十万口,这么算下来,平均每人捕得蝗虫两石有余。
这个数字,一度为封德彝和王珪等几位宰相参政们怀疑,实在是太惊人了。
可李世民却深信不疑。
因为岐州刺史虽然是郑元璹,但如今在岐州都战捕蝗的却是平章事秦琼和镇抚使秦琅,这两位是绝对的天子心腹元从,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瞒于他的。更别说,秦琅有详细的数据报上来,而李世民也通过百骑加以佐证。
秦琅在岐州打了许多白条,其中有常平仓高价收购商人之粮,有向富户地主们征收的粮食款,还有向百姓以蝗换粟打下的白条。
数量同样惊人。
不过眼下李世民虽然头疼以后这些白条如何解决,可现在暂时还顾不上这些。
“陛下,关内多州都陆续上报有飞蝗开始成虫起飞,但集群并不大,暂时不构成威胁。”
房玄龄拿着个小本子过来汇报,李世民点头。
“玄龄,看来我们这次赢了,战蝗成功。”
“陛下,我以为现在的局势就如秦琅所奏报的一样,我们先胜一局,但还不可掉以轻心,依然要让各州县加紧捕蝗,如秦琅所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辜名学霸王啊。若是一个不小心,让诸州的飞蝗汇聚成群,到时可就前功尽弃!”
李世民精神一振。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辜名学霸王,哈哈哈,这个秦三郎,这两句充满霸气,豪情万丈啊。看来他在岐州指挥灭蝗确实打的不错,打出了精气神来。要是天下诸州多几个秦三郎,少几个郑元璹,这局势只怕更好些。”
一说到郑元璹,李世民的脸色就不太好看。郑元璹在岐州的所做所为,导致朝廷抗蝗大局差点出问题。
“郑元璹必须严惩。”李世民直接定下调子,哪怕他被秦琼父子折服,也积极改过,协助救灾。“岐州救灾的功劳是秦琼秦琅父子的,与他郑元璹无关,他不但无功,还有大过,有功必赏,有过则必罚,否则还有更多郑元璹这样的人,不顾大局!”
房玄龄对于皇帝的定调没做反驳,事实上房玄龄跟郑元璹等就不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
虽说都是山东士族,可荥阳郑氏的郑元璹郑善果等人虽号称荥阳郑氏,实际上他们数代就迁入关中长安了,更早前则是迁入洛阳。他们是五姓七家,是顶级士族领袖,历城房家则跟历城秦家一样,只是庶族豪强,勉强称一句小士族。
而另一方面讲,郑家以前是建成党,而房玄龄是坚定的秦王党,如今房玄龄等这些秦王府旧部,自然是希望把原来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些建成党甚至是武德老臣们都打倒好上位。
在这次事件里,郑家不顾大局,李世民必须杀鸡儆猴,之前他已经给过郑家一个面子,没有追究郑元睿走私粮食发灾难财之事,可郑元璹这事比郑元睿的事恶劣百倍。
“玄龄你来草拟敕旨,夺郑元璹所有官阶,削其沛国公之爵,除籍为民,令回原籍归家反省。”
这个处置结果,让房玄龄都有几分意外,太严厉了。
仅一句除籍为民,可就非常严重了,除籍这个籍指的是名籍、宦籍,也就是为官的资格,除籍之后,就成为普通百姓了,以后就再没当官的资格。一般官员就算贬降夺职,可起码还保留名籍,随时还有机会起复的。
这是真正的一撸到底了。
先前郑善果被一撸到底,还起码保留了散阶和爵位,只是没了职事,可现在郑元璹直接成了庶民。
“着有司夺回朝廷历次给予的赏赐,并收回职田、官人永业田、爵位永业田等。”
既然要动手,李世民就决定狠一点。
他要借此事,狠狠的再杀一杀那些士族的傲气,如今是新朝新时代了,若是还敢不敬皇帝不敬朝廷,那下场就如郑元璹一样。
李世民对于以五姓七家为代表的山东士族一直是十分忌惮的,他无法把整个五姓七家赶出朝堂,没这个本事也不敢,但是只要逮住机会,便狠狠的踩几脚还是可以的。
一面有机会就踩,一面则是不时的示恩拉拢一下,倒也还算效果可以。如今李世民跟太原王氏、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关系都还算好。
唯有这个荥阳郑氏,现在被李世民死盯着不放,一次又一次,有机会就踩几脚,从郑玄礼到郑善果再到郑元璹,连带着郑元珣、郑元琮、郑善愿等也都被皇帝找机会收拾过。
从先前做为太子妃娘家时的风光无两,到如今被皇帝死盯不放,郑家也算是惨,可偏到现在郑家还不肯投诚效忠,郑元璹这次还敢说什么天降蝗灾是皇帝德行不够,这不是暗示他李世民兵变篡位吗?
这种事魏征这样的人若是说两句也就算了,毕竟魏征也就是个直臣喷子。可谁说也轮不到郑家来说,郑家是息灵王的死党,曾经的士族领袖,若是任他们胡咧咧,以后如何管控舆论?
“岐州京畿要地,刺史之职不可空缺,请陛下选用良吏任之。”
“玄龄有何人选举荐?”
“臣以为秦琅倒是能吏干臣,眼下指挥治蝗也是效果突出,抚民有力。不如,以秦琅检校岐州刺史?”房玄龄举荐秦琅。
可皇帝却连连摇头。
“秦琅朕左右离不开,另推荐人选。”
“那柴绍如何?他此前任过岐州刺史,在岐州也挺有民望!”
这倒是个好人选,只是李世民思虑良久,还是摇头。柴绍虽是他姐夫,可柴绍在此前他与建成的争锋中,没有站在他这边,始终让他有些耿耿于怀,尤其是柴绍带兵能打,治地又有方,在岐州还素有威望,这不免让李世民有些忌惮担忧。
“你看窦恽如何?”皇帝自己提出个人选。
“臣以为善!”房玄龄对这个人选直接赞成,原因无他,窦恽姓窦,是李世民母亲娘家人。
窦恽的父亲窦威,为唐初的宰相,任过内史令。他祖父窦炽是隋朝的太傅、邓国公。窦威是窦穆皇后的堂叔,因此李渊都要喊窦威一声叔,李世民要喊窦恽一声表舅。
窦炽一家都以勇猛能战出名,偏窦威却是偏好文史,曾经还被族中兄弟们讥为书痴,可他在隋朝得宰相李德林举荐出仕,从秘书郎做起,任期满后都不肯调离秘书监,一心钻研学问,而他的那些族中兄弟们都因军功而显贵,大家又讥笑他,你莫不想成为圣人?窦威笑而不答。
窦威后来在朝中极有才名,任过杨广的内史舍人,李渊入长安后,征他为大丞相府录事参军,窦威后来主持制订了新朝的各项章程、制度条令,表现极好。
李渊称帝后便特拜他为宰相,他对窦威说,北周时有八柱国,我家与你家都曾位列其中。如今我是皇帝,而你却是宰相,有些不平等啊。
窦威则道,窦家在汉朝时便是外戚,北魏之时又有三位皇后,如今陛下开国,臣又因姻戚身份得到任用,臣十分恐怕,怕不能胜任。
李渊则笑称关东士族之崔氏卢氏等五姓七家相互联姻,便自鸣得意,你家世为帝室姻戚,不也很贵重吗?
不过窦威出任宰相没多久,便病死了。
当年李渊拿窦家来跟五姓七家比,如今李世民拿开国宰相窦威之子窦恽来取代荥阳郑氏的郑元璹接任岐州刺史,很明显这个选择不简单。
房玄龄岂会看不出,自然是满口赞成。
河南窦氏三房,魏周隋唐堪称四朝外戚,皇帝明显是觉得自家亲戚更可靠一些。
窦恽的堂兄窦轨,眼下便是益州大都督在任,上次实封功臣,窦轨便也是实封六百户功臣。
“秦琼秦琅治蝗救灾有功,赐秦琼岐州田地二百顷,秦琅岐州田地百顷!”皇帝出手阔绰,直接就赏赐了秦琼父子二人许多田地。
稍后,李世民叫来百骑司的人,“给秦琅传一道口谕,岐州蝗情既已控制,便交由延安郡公窦恽接手,他再辛苦跑一趟泾州,替朕去瞧一瞧泾州刺史李艺在做什么,为何泾州报上来的蝗情控制不力?” hf();
第200章 封神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站在一间天王庙里,看着那泥塑的天王像,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也不知道该说百姓纯朴呢,还是瞎起哄。
刚捣毁不久的蝗神庙虫王殿,如今转眼改头换面,又成了天王庙了。
还青龙托塔降魔天王、神武披发荡魔天王,怎么的名头还挺长挺唬人。
“我怎么看着像是佛寺里天王殿里的四大天王像?”秦琅看着这雕像上怒目圆睁的样,感觉十分抽像。
但是偏偏吧,又确实有几分他们爷俩的形像。
一边的林三便告诉秦琅,“修这塑像的匠人原本便是给寺里塑佛像的,自从他受雇给此处村子修了这天王像后,如今听说可是非常吃香,岐州到处都找他塑天王像呢,他的那些徒弟们如今都跟着到处当师傅。”
为秦琼父子塑像修庙,是发自百姓自愿。一开始,有百姓在家为秦琼父子立长生牌,后来当这个村子的百姓凑钱粮请了这位村里的匠人,在这处捣毁的蝗神庙里树起了天王像后,于是乎,岐州迅速刮起了一股子修天王庙的风。
过去那些为寺庙里塑像雕像的匠人们,重新又受到了重用。
不久那些被捣毁的蝗神庙虫王殿如今改做了天王庙,甚至各地还新建起了许多天王庙。
有钱的地方就修大庙,没钱就修小庙,有钱的石雕木雕没钱就泥胎土塑,总之当蝗灾受到控制,百姓们暂时不用担心饥饿时,大家的精力都开始投入到这里来了。
大家把先前捕蝗的那股子激情干劲,一股脑的全投入到修天王庙里来,男女老少们齐上阵,捕蝗之余,砍树挑土凿石好不热闹。
他们仿照佛家的四大天王,给秦琼秦琅爷俩安上了天王之名,一个成了骑青龙托金塔的降魔天王,一个成了踏玄武持黑剑的荡魔天王。
甚至外形上都跟寺里的天王很像。
“捕蝗救灾,这是陛下的仁慈大恩,是朝廷诸公的决策调度,我父子不过是奉旨听令下来督办,这功劳也是陛下和朝廷诸公们的啊。大家要感恩拜谢,也是谢陛下和诸相公们,这给我们修庙塑像,实在是有些不妥。”
秦琅没啥可高兴的,虽说这是百姓自发行为,代表的是百姓对他们的认可,是对他们的感谢,但如今是帝制时代,有功那得是皇帝是宰相们的,有过才是自己的。
你现在堂而皇之的接受百姓为你立长生牌、修庙塑像,算怎么回事?居功自得?
“让百姓都拆了吧。”
林三等都道,“干嘛拆了,这庙佛的多好,比起原来供什么蝗虫可好的多啊。大家都说,以后有这大小秦天王在,必能保一方风调雨顺呢!”
“这不合适!”
秦琅还是摇头。
蝗灾还没结束,就开始歌功颂德,实是不妥。更不要说,本来身为朝廷官员,便有领导百姓抗蝗救灾之责,这是责任,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是失职。凭什么本份之事,却非要让别人给你感恩?
秦琅让人拆掉天王庙,毁掉天王像。
结果附近村民们闻听,全都赶了过来。
大家围着秦琅,护住天王像,请求不要毁掉天王庙天王像。
大家都称说秦相公秦学士一来,蝗灾终于要过去,大家也不用饿肚子,大家真心感激。可两位终究会离开,大家只希望两位离开之后,留下这天王庙和天王像继续保佑岐州百姓,保佑岐州风调雨顺。
任秦琅如何说不妥,可百姓就是不肯让开。
甚至有年迈老人上来哭求说,拆不得拆不得·······
搞到最后,秦琅也没法强拆,他总不能从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们身上踩过去,总不能不顾那些要拼命守卫这天王庙天王像的纯朴百姓。
秦琅无奈返回州衙,向秦琼述说情况。
“我们父子向陛下上表请罪吧。”
可这边爷俩的请罪表刚发出,那边岐州百姓居然就已经自发的搞出了万人请愿书,他们向皇帝请愿陈情,说要保留天王庙天王像·······
甚至因为这个事情一起,各地修天王庙的热情更大了,而且这股风迅速的向周边蔓延开来,陇州、泾州、豳州、武功等地也都在争相修天王庙塑天王像。
百姓家中,更是家家立有秦家父子的长生牌。
按百姓们的说法,秦琼父子此次活百姓十万家,这个恩德无量。
郑元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憋在心里,憋的难受。
他才是岐州的地方长官,之前也为百姓做了许多事情,修建道路,建设州县官学,劝农课桑,可却还不如来岐州不过半个月的秦琼父子。
他写了数道奏表,可每次写完又撕,撕完又写,终究还是没有向朝廷寄发。
就在这股子浪潮之下。
长安有使者到。
通事舍人宣读圣旨,秦琼秦琅父子督办治蝗有功,重赏,郑元璹救灾不力,不尊朝廷被免官夺爵除籍为民,追还历次赏赐,收回职田永业田等,延安郡公窦恽接任岐州刺史之职。
郑元璹面色苍白的接下旨意,他没有想到处置如此严厉。
窦恽做为外戚,又是开国宰相之子,新来乍到对秦琅父子表现的十分客气。
“陛下对岐州捕蝗救灾的表现十分满意,也听到了岐州百姓们的呼声,关于百姓们自发为秦相公和秦学士立长生牌、建生祠,修天王庙塑像一事,陛下说这是你们的绩政民望,宰相们也称赞二位的功绩。”
反正朝廷上下,对于这件越闹越大的事情,已经做出了评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就跟有的官员在地方上施仁政得民望,最后离任时百姓送万民伞一样,这是件值得记载夸耀的好事。
“各地百姓修建的天王庙不得损毁,直接列入朝廷祀典,名列正祀,以后由地方官府拔钱维护,以供百姓们祈祷风调雨顺,驱蝗灭灾之用。”
按皇帝的意思,这天王庙跟蝗神庙啊不一样,不算是什么淫祠邪神,这是好事好庙,要保留。
以后跟孔子庙啊伍子胥庙啊罗士信猛将庙等一样,成为官方承认的正祀。
秦琼秦琅父子活着就进庙,虽不是太庙文庙武庙,可这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毕竟历朝确实有许多百姓给那些仁政有为的地方官修生祠的,但多是一县一州,如秦琅父子现在这样在席卷关陇诸州的生祠可是极罕见的。
皇帝正式下诏承认了民间百姓们对秦琅父子的天王尊称。
“这个不好吧?”
“三郎,这可是民心民意啊。”窦恽对这位秦三郎十分客气的道。虽然他来到岐州,感受到如今民间的这股子热情,有些羡慕妒忌,可也知道这事情既然皇帝都有了定论,也就没有必要再做争论了。
其实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被百姓请进庙的也不少,但多数是一些历史上的人物,有的被请入河伯庙啊,水神庙啊山神庙啊等等,也有如罗士信被请入猛将庙的。
什么这个神那个天王的称号,着实不少。
比如罗士神死后被百姓修建猛将庙,请入庙中塑像,也被尊为天曹司上天王。故此现在这股子高涨的民间热情,李世民知道后虽然意外,但思虑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来泼冷水。
顺势承认了这天王庙做为官方认定的庙,并用做百姓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驱蝗防灾之用,秦琅爷俩的这两天王名号,朝廷也一样认可,反正是惠而不费的虚名。
秦琅意外历史上的门神秦琼,如今并没有成为门神,反倒成了管风调雨顺的天王了,自己结果也当天王了。
大小秦天王,现在他在岐州百姓心中,那就跟在八零后年少时心中的四大天王一样地位崇高了,已经成了岐州甚至大半个关中百姓心中的偶像,随着这股子风潮,说不得还能成为风靡大唐的天王巨星呢。
跟这天王名头一比,李世民给的那一万亩田地,倒反而并没有让秦琅怎么激动了。
窦恽挺虚心的向秦琼秦琅父子请救了不少捕蝗救灾的心得,至于郑元璹,他连当天的接风宴都没资格参与,在接到旨意后,便被长安来的百骑司人直接催着动手。
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当天就开始起程返回荥阳。
他运气还算好,因为及时配合救灾,只是除籍为民,起码没被长流岭南,否则流官一天起码过十驿,这种每天起码二百里路的赶路法,有时能够让许多体弱点的流官,没到流放地就半路死了。
“窦使君,岐州就交给你了,我也便不多耽误,这就奉旨前往泾州了。”
秦琅让人把州衙的公文做了一番整理,然后交接给窦恽。看着那无数的赤字账簿,窦恽也不由的头大。
现在岐州看起来挺好,可背后是这一箱箱的赤字账簿,州衙已经开出了无数白条给百姓,仓库里除了那数十万石的蝗虫,已经没其它的东西了。
“秦三郎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窦某的?”窦恽问。
“我相信窦使君肯定会治理好岐州的,其它的我没什么可说的,唯有一句,大灾之后当有大疫,请窦使君多注意一下灾后防疫之事。”
“会有疫情吗?”窦恽立即认真起来,秦琅虽年轻,可他知道这位不简单,他的很多预言都成了事实。
“灾后容易生疫情,这是以往的经验,我不敢说今年会有疫情,但得早做预防,有备无患,不是吗?”
“三郎说的有理,我这就着手准备。”
当天,给窦恽的接风宴,也是秦琅秦琅的送行宴。
酒宴过后,秦琼要继续往陇州、秦州等陇右河西之地巡视,而秦琅则与父亲分道扬鏣,北上泾州,奉旨前去会一会李艺。 hf();
第201章 矫诏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出岐州,入豳州。
沿着泾河孔道北上,秦琅感受到了这关中西北门户的险峻,越往西北,则平原沃野越少,崇山峻岭狭深河谷也越明显。
泾河河道难以行船水运,秦琅一行都是沿着河谷里的崎岖蜿蜒的道路而行。这条道路,不知道多少胡族曾经沿路而下,直逼关中长安。也不知道多少秦汉军队,一次次从长安集结出发,远征塞外。
不过眼下,秦琅身边却没有千军万马,只不过是镇抚司百余骑人马。他们不是去远征塞外,开辟西域,但却也身负重任。
李世民让秦琅这个时候跑去泾州看看李艺在干什么,其实就已经说明,李艺已经让李世民如刺在喉许久了。
做为一个隋末割据一方的枭雄,虽然很早就归附李唐,可他从来没有被李家父子真正信任过。
李渊的时候,手段还算更温柔些,而到了李世民此时,因曾经跟李世民有过旧怨,李世民便越发容不得他了。
而镇抚司侦知的许多情报也显示,李艺一直不安份。
上次突厥兵临长安,李艺镇守泾州,他当时就有异举,虽然朝廷很快与颉利达成白马之盟,迫使颉利撤兵,李艺来不及有更多的异动,但在关键时候的那些举动,依然深深刺激到了李世民。
“三郎,豳州治中赵慈晧前来迎接!”
校尉独孤燕云禀报。
秦琅的思绪被打断,他点了点头。
赵慈晧是豳州治中,全称治中从事,州佐官,位次于别驾。隋朝时,曾改别驾、治中为长史、司马,唐初改郡复州,州佐官便再改为别驾、治中。
“赵治中还带了豳州统军杨岌前来,带有不少人马。”独孤燕云话里有话。
秦琅却笑了笑,“无妨,这两位是自己人。”
豳州北魏时隶属泾州,隋朝时曾称为新平郡,唐立,复名豳州,只辖新平和三水两县。
本来完全可以把豳州隶属于泾州,可朝廷却依然单独设立豳州,还是因为豳州位置特殊。
泾州本就占据了关中西北的重要泾州孔道门户,这样的关键形胜之地,若是再把南面出口也包括进去,便不利于军事守卫需要,故此豳州单设,不隶于泾州。
李艺之前本镇守豳州,就是考虑到豳州一出,便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于是朝廷把李艺调到了北面的泾州,泾州虽更大,但北有原、凉、灵三个军事要州,南有豳州守门,李艺其实是困在了泾州之中。
也因为豳州的这个重要性,所以在调走李艺之后,李世民都并没有再派刺史,甚至连别驾都没派。
治中赵慈晧和驻于豳州的统军杨岌都是李世民的人。
赵慈晧一见到秦琅,立时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翼国公,你终于来了。”
不过当他看到秦琅就带着百余骑到来时,又有些失望。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秦琅发觉他脸色变化,问道。
“李艺要反!”赵慈晧忧心忡忡的说道,这段时间关内各州都在忙于捕蝗救灾,赵慈晧一边要负责豳州捕蝗,一面还得时刻盯着李艺,不敢丝毫松懈。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紧盯还是有用的,他发现了泾州最近有不少异常举动。比如李艺借救灾之名,征调府兵,甚至是征用粮草。
“你说的这些,镇抚司也有所掌握,但还不足以说明李艺要反,毕竟眼下捕蝗救灾特殊时期,李艺做为刺史,有这些调动征用之权。”
“翼国公,李艺绝对要反,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秦琅笑笑。
“赵治中对朝廷忠心耿耿,陛下清楚,我也了解,不过朝廷岂能因为这些就治李艺谋反之罪乎?”
这话其实就是告诉赵慈晧,大家都心知肚明李艺不是好鸟,但这事上,朝廷除非掌握更多的证据,否则不能先出手。
“我此来,便是奉皇帝旨意前来查明此事的。”
赵慈晧笑的有点勉强,“可翼国公只带百骑而来,万一李艺谋反做乱,只怕控制不住。”
“李艺早就是一笼中困鸟而已,他不反则已,一反则自寻死路也,对付李艺,仅此百骑便足矣。”
秦琅的话当然不是吹牛。
若李艺现在是在幽州,那秦琅不敢说这样的大话,李艺在幽州割据称雄多年,势力雄厚,当年连窦建德发十万兵都久攻不下,可毕竟如今不是从前。
李艺归附大唐,武德五年平定刘黑闼之后,他也被朝廷征召入朝,此后便再没能返回河北。
如今虽说出镇在外为刺史,可泾州就是个牢笼,前有原州萧关门户,又有凉、灵二镇堵住与塞外的联系,南有豳州封堵,长安距此也不过三百里而已。
最重要的一点,朝廷其实早就在防李艺,李渊时便防着他,李世民掌权后更是严防。
李渊时李艺好歹还是天节将军,统领关中十二道中的一道兵马。
这个天节将军很重要,以李渊时的军制,把关中地区划分为十二道军区,以十二位将军统领。
这种军区制与十二卫府制完全不同。
军区制使的李艺拥有了统兵权、调兵权,并有民政财税等权,这是比普通边州都督更大的军权。
相比起原本十二卫统将,统军府统兵,兵部掌调令,皇帝则拥有选将权的这套制度来说,关中十二道的军区制度,让大唐在开国之初,面临长安周边复杂的军事形势时,诸将们有更高的决策调动权,不必事事请示听从朝廷调动,以免贻误战机。
李艺凭天节将军这个身份,可以调动泾州、原州、豳州等长安西北这条重要门户通道上的各卫辖下的统军府兵马,也可调动诸州的钱粮财税。
可这个重要的职位,在李世民成为太子之后,便给直接罢除了。
整个关中十二道和关中十二将军,都被一次罢除。
随后李艺被从豳州调到泾州,再接着他北伐行营副帅,行军总管之职也被解除,于是只剩下了个泾州刺史之职。
泾州刺史,只是个文职,连泾州本地的统军府府兵都调动不了,更别说原、豳等州的兵马。
泾州不是幽州,李艺在这里没多少威望,没有了朝廷给的身份,他就是虎落平阳。
虽然身边也还有些亲信心腹,但又能折腾起什么浪花来?
秦琅的镇定自信,让赵慈晧都有些惊讶。
毕竟李艺的名头可是极响亮的,在前朝之时便镇守幽州,威镇塞外诸胡。这种名将,对于赵慈晧这样的文官来说,还是有很大威胁的。
“走吧,入新平城。赵治中,我来的消息没有透露出去吧?”
“没有,只有职下和杨统军知道。”
“很好,继续保密,封锁消息,一会我们会伪装成粮队入城。”
进入豳州新平城后,秦琅便停下不走了,他并没有去泾州。
秦琅入城后,呆在豳州衙门后院,开始汇集泾州李艺那边的情报,在分析了不少情报后,秦琅先后召见了赵慈晧与杨岌。
在他进入豳州城第三天,赵慈晧急忙来见。
“翼国公,李艺来了。”
“他来豳州了,带着八千人马!”
秦琅没有半点被惊讶到,他很淡定的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他要来了,等他好久了。”
“现在怎么办?是否立即召杨统军集结府兵?”
“用不着!”
秦琅轻笑。
“可李艺马上就要到城下了,城中可没多少兵。”
秦琅三天前抵达豳州后,停下不走,便是因为三天前他接到了镇抚司泾州那边暗桩发来的密报,李艺在造反。
李艺终究是没能按捺住,上次他在突厥进犯时就要造反了,可惜他还没准备好,结果颉利居然与李世民签下渭桥之盟然后就撤了。
这事让李艺恼怒万分。
可没办法,事起匆促,他根本没准备好。
但有的事情,既然动手了,就停不下来了。
在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李艺就一直惶恐不安,他知道李世民终究会来清算自己,这一天早晚会来。
当老部下王诜在幽州被杀,自己曾经的数十心腹也皆在幽州被清洗后,李艺更加迫切危急。
原本他以为突厥入侵是个好机会,正好起兵南下与颉利汇合,谁知道他娘的颉利是个怂货软蛋。
颉利走后,李艺又筹备谋划多时,终于趁着这次关中蝗灾四起,人心不定的时候起兵了。
李艺与心腹手下们召集泾州的府兵以及地方豪强们,矫称奉密诏勒兵入朝!
他连公然造反举旗都不敢,因为在泾州没多少威望心腹,只能用这种办法先哄骗裹挟兵士起兵。他甚至都不敢矫称奉李渊的诏,而是矫称奉新皇密诏,说要他带兵入朝去诛杀阴谋做乱的逆臣。
有李孝常李幼良二王谋反案刚过,泾州的兵将们还真就信了。
于是李艺骗了泾州兵将和豪强大户们,征召了几千府兵和不少乡勇,就这样带着八千人马浩荡的杀奔豳州来了。
这是李艺与手下心腹们密谋许久的结果,拼死一搏,趁各方不注意直接杀到长安城下去,若是没机会,则带兵返回河北。
他没选择往西北出塞,还是因为原凉灵这三镇封堵了去路。
“报,燕王率兵已至城外!”
秦琅嘿嘿冷笑了两声,对赵慈晧道,“赵治中,有劳你去城门口迎接下燕王大驾!” hf();
第202章 斩王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豳州治中赵慈晧拜见燕王!”
新平城西门前,罗艺率领着八千人马抵达城下,队伍延绵数里长。燕王、泾州刺史李艺骑着匹铁马,身披铠甲,腰佩长剑。
这位如今大唐仅剩的异姓王,脸色有些憔悴。
“大王这是要率兵去哪,可有敕旨调令?”
李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个销瘦的治中从事,“本王接到陛下旨意,命我带兵前往长安听调。”
“大王可有陛下敕旨、兵部调令,请出示关防印信。”赵慈晧并没有被李艺震住,依然要求关防调令。
李艺怒目一瞪。
“陛下要调我率兵去长安清除逆党乱贼,事情机密,派的是百骑校尉快马秘密前来。”
“没有兵部调令关防,下官不敢放行。”
“哼,你既然非要兵部关防调令也行,那本王就暂且在豳州驻节几日,相信三两日内必会有密旨鱼符送来,不过到时若耽误了大事,都由你担着。”
赵慈晧依然寸步不让。
“那就等三两日。”
“哼!”
赵慈晧坚持不肯让李艺经过豳州,不过倒也畏惧艺王名头,还是同意让泾州军暂驻于豳州城下,同时允许燕王率随从亲兵入城中歇息。
“燕王请!”
李艺冷哼一声,便带着五百骑入城。
轻骑入城后,直接便喧宾夺主的接管了豳州西门。
赵慈晧一脸不满,却也不敢作声,李艺看后越发得意。
“请燕王暂居州衙后院,下官派人安排酒肉饭菜为大王接风洗尘!”
李艺不疑有它,此刻他八千兵马驻于城外,西门更是直接被他的亲兵接管,豳州此刻,已经属于他李艺了。
一行来到州衙,李艺的卫队轻骑直接便围了衙门。
李艺入衙,来到了衙厅。
“赵治中,我记得豳州武库里还存有不少军械,乃是上次准备北伐之时自京中调运地来的,后来北伐未成,这批军械应当还在库中吧?我记得其中有弓弩万余,甲盾数千领,你让人打开府库,交给本王。”
“大王,这批军械现在属于卫尉寺的,没有朝廷的旨意,下官如何敢动?”
“让你打开就打开,哪来这么多废话!莫要耽误了圣命!”
“大王不如现在就上表奏请陛下,只要有了敕旨允许,我立即移交这些器械。”
李艺强压怒火。
“赵治中,你难道还要怀疑本王不成?”
“不敢,下官如何敢怀疑大王。”
“既然不敢,那你还这般推三阻四做何,本王令你马上打开府库,移交器械,另外,你马上通知豳州诸统军府府兵来豳州集结,等敕旨一到,本王便带他们一起入京。”
朝廷对于地方府兵的管控极严格,统军府的统军们平时只负责军府里的训练、排番等事,遇有战事等情况要征召,必须得有兵部的鱼符调令,且统军府接到调令后,还要与军府所在州衙的刺史合符。
统军府的调兵鱼符是一分为三的,兵部一份,遇事,兵部发下另两块鱼符,统军一块,还有军府所在州衙刺史一块。
刺史握着这块鱼符,主要是起到监督作用。
但没有这块鱼符,统军连十个以上的府兵都调不动,更别说出界。
“大王,何不再等等?”
李艺对这个油盐不见的赵慈晧大为不满,本想着如在泾州一样,矫诏调兵,可想不到赵慈晧居然如此顽固。
“你处处阻挠本王,莫非是京中逆贼一党?”李艺眼见软的不行,就准备来硬的了,反正城门已经控制,既然姓赵的不配合,那干脆将他绑了。
“大王此话可是冤枉下官,下官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逆贼一党?”
“是吗?”
“当然,若大王不信,下官可以请人为我作证。”
李艺愣了下。
这时,厅后走出一人。
“燕王倒是好大的官威啊,这般颠倒黑白,倒是端的好手段。本使想要问燕王一句,你口称奉密旨勒兵入京,敢问是谁来向你传的密意,他现在何处?还是说,燕王你根本就是矫诏起兵,谋反做乱?”
连番喝问,倒是让李艺吓了一跳。
等仔细一看,看清楚了来人后,却又十分疑惑。
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倒是挺高大英伟,只是一袭青衫,未免有些狂妄。
“哪来的大胆狂徒!”罗艺喝问。
秦琅走上前,笑道,“哦,忘记了燕王还未曾见过我,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琅,现为大唐镇抚使!”
“燕王,陛下让我去泾州看看你捕蝗抗灾如何了,想不到你却跑到豳州来了,还带着这么多兵马,你好大的胆子!”
李艺面色惊疑,左右观望。
“你是秦琼家的那个庶子?”
“没错,我还是玄武门靖乱功臣,大唐四十六实封功臣之一。”
李艺打量着秦琅,又看了看赵慈晧,开始缓缓向门口退去,他边退边喊,“赵玖、宋俊!”
可连喊了数声,都没有回应,他那两位亲军校尉,居然没在门外。
秦琅呵呵一笑。
“燕王,别急着走啊,你不是自以为局势尽在掌握之中吗?你不是以为豳州已经是到嘴的肉吗?你以为你带着五百骑入城,这豳州城就是你的了?”
“来人,来人!”
“别喊了,实话告诉你吧,你的那些手下比你还要狂妄,他们围住了州衙,便以为万事大吉了,你那两个亲军校尉刚才已经被我派人拉到一边喝酒去了,眼下,这衙厅外面,尽是我镇抚司的人!”
李艺面色大惊,怎么也没料到,大半辈子大风大浪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如今却要在这里阴沟里翻船。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以为你的那些异动,能瞒的过镇抚司吗?你那边以阅武为名召集泾州兵马集结,我这边就已经接到消息了,实不相瞒,我在这里已经等你三天了!”
李艺伸手去摸刀,但摸了个空。
他入衙厅前,已经把武器交给了手下。
秦琅冷笑几声。
“李艺,你受赐国姓,加封郡王,列名属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何却还要阴谋作乱?”
李艺一身铁甲在身,站在那里倒是如同一个榆林疙瘩一样了,一时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刚才连叫数声,都没听到手下回应,已然确信了秦琅的话。
虽然衙外有几百轻骑,城外还有近万人马,但现在在这衙厅之内,他却孤立无援了。
秦琅看着眼中升起狠戾之色的李艺,只是摇了摇头。
“燕王还想逞匹夫之勇?”
“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你现在若是束手就擒,或许到了长安城见了陛下,还能有个好结果。若是你还想做亡命之搏,你会死的很惨!”
李艺咬牙,一伸手提起了面前的一张小几。
“哈哈哈,堂堂幽州铁骑统领,沦落到这地步了?”秦琅嘲讽。
李艺猛的将手中的小几往秦琅甩来,然后整个人便猛的转身,往厅门处硬闯。这老家伙明显还想搏一搏,还想单车变摩托。
可惜秦琅有心算无心,从三天前他就开始在布置了。
他没有调杨岌的府兵来,就是要阴李艺。李艺这种人,征战一生,胆了大也狂妄,豳州根本不放在他眼里,还以为自家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怎么也不会料到秦琅带着百骑一直埋伏在这呢。
“擒贼诛逆!”
秦琅高喊一声。
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阿黄、刘九、林三还有独孤燕云几个立即全副武装的冲了进来。
李艺被逼了回来。
众人将他围在圈中。
李艺赤手空拳,站在那里怒吼连连,仰天长啸。
“不用叫了,叫破了喉咙,今天也没有人能救的了你!”
秦琅说完,也懒得再废话,刚才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迫李艺束手就擒,可现在看来这家伙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既然如此,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李艺,看看我这是什么!”
秦琅从阿黄手里接过斩马剑,拔剑出鞘。
这是皇帝赏赐的剑,李世民为秦王时曾用过的剑。
“陛下赐我这把剑,曾有敕旨,遇逆臣反贼,可先斩后奏!”
秦琅双手舞动着这把双手大剑,如车轮一般的舞动着,这剑很长很重,当它被双手抡动时,更省力,但对敌时威力更大。
凭借着惯性,这把大剑抡起来不比重斧大刀差。
李艺扯下一块臂甲在手,充当最后的抵抗武器。
秦琅挥着剑冲了上去。
阿黄和秦用等则围在四面,为秦琅押阵,并没有人上来抢功劳。
李艺虽铠甲在身,可就凭手里一小块臂甲,又如何是秦琅那把双手大剑的对手。
一剑一剑又一剑。
三剑之后,李艺手里的臂甲被打飞。
紧接着,秦琅得势不饶人,剑剑狠劈,李艺被围困着,难以闪躲。
一剑斩下,李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秦琅大剑再次斩下。
大剑把李艺的肩甲都砍烂了,李艺仆倒在地。
秦琅不给他机会,赶上前去再次抡剑砍下。
鲜血四溅。
李艺人头落地,尸首分离!
这位从隋朝起就名震边疆的骑将,就此陨落! hf();
第203章 传首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剑交左手,右手提起李艺的人头。
他看着这个死不瞑目的猛人,“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可惜你不该造反!”
李艺千不该万不该的是造反,更何况是此时造反。他若是聪明,就应当做一条死狗,只要他苟着,李世民就算忌惮他也不可能无故杀他,顶多会如裴寂一样被免官夺职。
赵慈晧看着那颗滴血的人头,有些怔怔出神。
似乎不敢相信,一代猛将李艺,就这样被斩杀当场。
这可是李艺啊,不仅是一位前朝起就威名远扬的猛将,他还是当朝的燕王,是泾州刺史,他可是已经名列宗室族谱的皇族一员啊。
“赵治中!”
赵慈晧惊醒,“翼国公,下官在!”
“随我一起去招降叛军!”
赵慈晧惊道,“翼国公,外面尽是叛军,这样出去只怕难以控制啊。”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秦琅自信的道。
豳州州衙后院升起了一面红旗,这面红旗高高升起,附近远远便能看到。
很快,豳州东城门楼、南城门楼、北城门楼等几处都升起了红旗,甚至城中数处燃起了烟火。
豳州统军府统军杨岌早率府兵千人,分驻南门北门处,遥见烟火和红旗起,便立即按照约定,将兵马交给秦勇秦用这两位镇抚司将军分统。
银面韦陀秦勇和大锤公子秦用各率五百府兵,自两面杀出。
此时李艺手底下的那数千人马,正在豳州西门外准备扎营,几千人马杂乱无章,安营的、喂马的、做饭的、打水的、打柴的······
这些人都早卸了盔甲,扔了刀兵,谁都想不到还会打仗。
毕竟除了李艺和他的少数心腹清楚这趟是在干掉脑袋的造反之事外,其余绝大多数的泾州兵勇,都真相信李艺是奉了密诏带他们去长安听旨除逆的,在大唐自己的州城下,怎么可能会遇袭呢?
一千豳州府兵左右杀到,泾州兵勇还在怔怔出神。
秦琅顶盔贯甲,一手提剑一手提李艺人头。
他走出衙厅,一百镇抚司精锐皆全副武装过来听令。
“走!”
州衙后院,李艺的几名随从家将还在那喝酒呢。
秦琅一脚路踹开门,拎着人头进入。
“李艺谋反已被诛杀,尔等弃械免死,反抗者死!”
李艺的人头被高高举起。
在秦琅身后,是一名名镇抚司精锐,或执刀盾,或持弓弩,全都对准了他们。
罗艺家将赵玖伸手就去摸腰间的刀。
咻咻数声。
下一刻,赵玖身上已经插了十几支箭弩。
赵玖倒地不起,带翻了酒席。
“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秦琅再次喝令。
剩下几人见这架式,酒也醒了,胆也吓破了。
一个胆小的家伙直接跪地。
其它人也终于醒悟过来,纷纷跪地求饶,连兵器都不敢摸了。
“绑了!”
端了这队李艺亲兵后,秦琅便继续提着人头,押着那些李艺家将亲兵来到衙前。
李艺的人头被秦琅扔了出去,然后是十几个倒霉的李艺家将亲兵被五花大绑推出去。
赵玖的人头也被扔了出去。
衙前本来正在那里聊天的泾州轻骑,全都吓了一跳。
“本官大唐镇抚使秦琅,诛杀逆贼李艺!”
“李艺矫称密旨,起兵叛乱。念尔等被李艺哄骗裹挟,只要放下武器跪地免死,但敢顽抗,皆罪为谋反,遇赦不赦,满门抄斩!”
正常来讲,其实秦琅这样做挺危险的。
不过他敢这样做,其实也是深思熟虑过后,经过了仔细计算后的结果。李艺虽然起兵,可毕竟是在泾州起兵,那里不是他的地盘,经营时间短,再者此次又是矫诏起兵,是哄骗了那些泾州兵将们,只有极少数是跟他一起谋反叛乱的。
更何况,眼下泾州城中衙前,不过区区几百人。
秦琅提着李艺的人头,是有极大威慑力的。
他有上次幽州平乱的经历,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说李艺手下的兵多数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叛乱的,就是上次王君廓那样手底下好多清楚的,可一见形势不对,也都是马上就溃散的。
这种情况下,比起正常战场上的交兵对战,还是相差太大了。
果然,结果和秦琅预料中的一样。
这次连个摸刀的人都没有。
他们看到了李艺的首级,看到了赵玖的首级,看到了那些被绑着的李艺家将亲兵,再看了看手提大剑的秦琅,看着他身后那一百全副武装的镇抚司精锐。
这些镇抚司士兵们个个明光甲在身,还披了一件绣袍。
这些轻骑,本来也算是李艺在泾州想尽办法喂饱的,可此时既然李艺都死了,谁还为他卖命呢?
一人扔刀,十人扔刀,百人扔刀。
秦琅直接迫降了这些人。
也有大约几十个人,这些人或许是跟李艺牵连较深的,见此情形后,没提刀上前,却也没投降,而是呼喝几声,齐齐奔往城外。
也不知道是要逃,还是想要回到城外军中。
秦琅倒也不惧。
他让人把这些投降的几百轻骑的武器收缴了,然后把赤手空拳的这些家伙关进了衙内,派人看住。
接着他捡起了李艺的首级,带人往西门外去。
等来到西门前,秦琅才发现这边李艺留下的轻骑,早就已经溃逃无踪了,顺利的夺回了西门。
西门外的泾州军营地,此刻一片混乱。
多达近八千的泾州军勇,在一千豳州军的左右夹击之下,居然不战而溃。
原以为会有一场交战,但事实上当泾州军发现豳州军突袭他们,并听到秦勇他们一直在喊李艺叛乱,镇抚司奉旨诛贼后,没有人迎战。
所有人都在跑。
现在豳州西门外,到处都是在溃逃的人。
“传令下去,投降者免死!”
泾州兵勇顺着来路往泾州跑,秦琅便也带着豳州兵往泾州追。
一路逃一路追,沿途逃不过的泾州兵勇听到了投降免死后,许多人干脆投降了。
三天后,秦琅坐在泾州州城安定城中。
李艺出兵的时候,把能带的兵全带走了,泾州城根本没有留兵守卫,他连家眷都全带着走了,所以当秦琅顺着泾州兵杀过来时,城中根本没有抵抗。
那些留守的泾州官吏们还一头雾水呢。
等听到秦琅派兵宣布李艺谋反被诛后,他们还不敢相信。
“那些兵怎么处置?”
州衙里,众人有些不安的问,这些不安的人主要是泾州的官员们,他们虽然没跟着去长安,但之前李艺以校阅为名召集兵勇的时候,他们也是协助的,李艺自称接到密诏要带兵去长安,他们也是帮忙准备粮草这些。
“所有军官,就地解职,继续软禁于州城中,听候朝廷处置发落。至于那些兵,他们也是被欺骗裹挟的,没有必要过多追究。每人发二斗粮赏赐,让他们留下衣甲回家,告诉他们,老实在家捕蝗抗灾,照顾庄稼,不必胡思乱想,他们只是被欺骗裹挟的,这些我都会一一如实呈奏陛下,为他们开脱。但若是有谁敢胡作非为,暗里四下串连,煽风点火,想要趁乱打劫,那我秦琅的剑可就不留情了。我既然连李艺都敢斩,其它人更不在话下!”
事涉七八千泾州兵勇,后面就是七八千户泾州家庭,若是真严厉追责,谁也跑不掉,到时说要家家挂孝,于这种大灾之时,更容易引发动荡。
既然李艺的这次谋反叛乱,也不过是出闹剧,最终没出什么大乱子,所以秦琅也就斗胆做主,对这些不明原由就附了逆的倒霉鬼们,网开一面。
真正与李艺阴谋造反的从逆者不过数十人,这些家伙一个不漏的已经都被镇抚司清了来了,现如今俱都已经收押在监,这些家伙不出意外,最后都会被押到长安斩首,以儆效尤。
秦琅的决定,让泾州一众官吏们既惊且喜,既然那些士兵都不追究,那他们这些人应当也没事了。
在做出决定后,秦琅便把现在暂时围着的七千多泾州兵勇们叫起来开会,在一通宣示警告之后,秦琅先是拉了十几个附逆者直接当众斩了,立了威,然后便开始发放赏赐。
一人二斗粮,领完后留下衣甲等返回家乡去。
一场兵乱,连个泡都没怎么冒起来,结果就被平息了。
奏章已经发往了长安,秦琅也从原州、豳州、岐州、宁州等四面州抽调了几千人马到泾州加强防御,以防万一。
长安。
夜色里一骑自豳州一日夜狂奔三百里而至,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等到了长安城下,马上骑士直接就栽落马下。
“豳州急报,燕王李艺起兵叛乱,叛军已入豳州·······”
当镇的镇抚司城门郎赶紧上报,中郎将吴黑闼接到禀报,大吃一惊,赶紧亲自把急报送往皇城。
急报直抵政事堂中。
“李艺造反,兵入豳州!”
当值的宰相们吓了一大跳,“立即呈奏陛下!”
长安城中,李艺起兵杀奔长安而来的消息也不径而走,听说李艺军已经打进了豳州城,整个长安都骚乱起来。
李艺能征善战,而豳州又是长安西大门,众人都开始担忧李艺叛军杀到长安城下。
东宫。
李世民接过内侍呈上的急报,看到开头说李艺兵入豳州时吓了一大跳,可越往后看越惊讶,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李艺造反,陛下为何反笑?”殿中监豆卢望问。
“李艺叛乱已经被平定了,李艺也被斩首。”李世民扬着手里的急报,“诏,夺去李艺国姓及燕王爵位,复其本姓,罢其官职,削其食邑,传首京师,枭之于市,族诛,籍没其家!” hf();
第204章 李存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黎明前的黑暗里,三儿醒来,他如往常一样擦了擦眼睛,扭头去看父亲,结果见父亲蜷缩着身子躺在那一动不动。
他抬头望了望天,黑暗里有了一抹晓色。
往常父亲肯定早就已经醒来了,可他今天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他害怕了,伸手去摇父亲,父亲依然不动,甚至身子都僵硬的如块石头。
三儿小声的啜泣着,连哭都不敢大声,因为他们只是逃荒进泾州城的灾民,若是惊扰了城中的官差,会被赶出城去。
才六岁的少年呆愣的啜泣着,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把昨夜父亲盖在他身上的破袄子盖在了父亲的头上,然后就跪在那里等待天亮。
天明。
泾州城中街上开始有了行人。
萧瑟的秋风里,大家行色匆匆,有人看到他们爷俩在那街角,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慢慢的,终于有人在旁边停下了脚步。
一个老头询问起来。
还有人在问要不要买棺材,有人问他要不要卖身葬父!
有人直接开起了价钱。
秦琅一早带着亲兵在城中遛马,也算是巡视街道,发现了这处聚集的人群。
亲兵赶开人群。
秦琅骑马来到近前,他在马上看到那个瘦弱的男孩,骨瘦如柴,但骨架还算粗壮,尤其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孩子的眼神。
他脸上犹带泪痕,但眼里却有着一股子坚毅,或者说是带着几分仇视。
他在仇视谁?仇视这些冷漠的人,还是仇视这个无情的社会?
秦琅的目光转向了地上的那人,一件破烂袄子全是洞,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黑兮兮的半截子,盖住了那人的脑袋和上半身,却把下半边身体露在了外面,粗布胯褶,一双赤脚。
裸露的脚很脏,还能看出厚厚的茧子。
“三郎,一个倒伏,估计是饿死的,看着昨夜就死了,人都硬了。”
独孤燕云上去检查了下,回来禀报。
秦琅叹气。
一个可怜的灾民,或许本来就是泾州城外附近的一个农民,饥荒之时被迫带着孩子出来逃荒。
可秋夜漫漫,他没能等来今天朝阳的温暖,死在了那个漫长的寒夜里。
“你叫什么名字?”
“三儿。”
少年面对下马的秦琅,表现的有些冷漠。
“三儿,这是你父亲吗?”
少年抬头打量秦琅,看着他身后的高头大马,看着旁边高大的兵士,“我愿意卖身为奴,只换郎君为我买口棺材安葬我阿爷。”
卖身葬父。
这句话从一个六七岁的瘦弱孩童的嘴里说出来,他的脸庞上还有泪痕,身边是他已经僵硬的父亲尸体。
许多人在围观,可更多的都只是围观。
秦琅一声叹息。
“你姓什么?”
“姓许,阿郎能买我吗,我不贵,只换一口棺材一些纸钱。”
孩子不哭不闹,却越发让秦琅觉得心疼。
这似乎又是一个李突厥。
隋末乱世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大唐天下了,百姓不应当还在受这样的苦啊。
“孝诚,去棺材铺里寻口棺材来,挑口好棺材来,再请队鼓吹班子,买些纸钱等,记得再找个白事铺子,给这位老哥弄一身上路的行头,要体面。”
许三儿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对着秦琅郑重跪下,一下又一下的磕头响头。
“谢阿郎为三儿葬父,以后三儿就是阿郎的奴仆,从此为阿郎做牛做马报答!”
这孩子把头都磕出了血来。
秦琅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用不着如此,快起来。”
秦琅这个早上让人为三儿父亲买来了棺材等,还请来了吹鼓乐班。
“叫泾州官吏都来参加这位许大郎的葬礼。”
翼国公带着泾州官吏们为一位乞丐送葬,引的泾州上下都是十分疑惑不解。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有人说翼国公收了那乞丐的儿子做义子,赐名存义,所以才有此一举。
不过在许三儿父亲的葬礼上,秦琅对那些奉令前来的泾州官吏们,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今年先旱后蝗,中间还有突厥大军进犯,虽突厥军未侵入泾州,可泾州前后两次集结兵马,也致农时多有延误,再加上李艺谋反做乱,更延误了泾州捕蝗放粮赈济百姓。”
“这位许大郎昨晚死了,在泾州城里冻饿而死,他原本是泾州的一个在籍良民课丁,可今年先是老母病死,然后又妻女饿死,最后仅余的父子二人逃入泾州乞讨求食,却依然还是在昨夜冻饿而死了。”
“而就在昨夜,泾州官员们还设酒宴为本使接风,并庆贺诛除反贼,酒酣耳热之际,谁又会想到昨夜那位许阿郎和他儿子是如何的饥肠辘辘,是如何的艰熬?”
“偏偏,这样的煎熬已经持续了许久,而且远远不止是他们父子俩个。”
“许阿郎之前未能得到及时的赈济,是罗艺和你们这些泾州官员的失职,而他昨夜冻饿而死,却是我的失职。我来到了泾州,没能及时的关注到他们,赈济到他们!”
秦琅这番话,让原本还有些觉得秦琅胡乱来的泾州官吏们,都暗自不安。
这难道是要秋后算账追责?
有几名官员已经额头冒汗了。
“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些责任的时候,外面还有无数的许家父子。从现在起,泾州若是再冻饿死一个百姓,那都是你我的严重失职。”
开仓、赈粮。
不管是什么军粮正仓粮转运仓粮,甚至是公廨仓粮,眼下只要是粮食,就先拿出来赈济百姓,不论是平民还是乞丐,只要是人,都可以按人头在官衙先领取三日之粮。
秦琅要求泾州全面开始抄长安抗灾的作业,常平仓、征粮、粮票·····与此同时,号召百姓全力捕蝗,推广食蝗。
当天,泾州城中的百姓、灾民,甚至是乞丐们,便都领取了衙门发放的三日口粮,按了手印领了粮,然后被组织起来去捕蝗、晒蝗。
吃饱了饭的百姓,被按照军伍之法临时编组,三个一组,三组一火,五火一队,两队一旅,两旅一团,在田间地头配合驱赶捕捉蝗虫。
有人挖沟,有人驱赶,有人负责网,有人负责溺,有人负责晒,还有人负责装运入库。
妇孺们在田间地头挖起土灶,架起锅,开始烧水煮粥,孩子们在田间地头扯野菜,小米、野菜、蝗虫,熬上一锅锅。
干累了便吃,吃饱再干。
白天干到日落,点起篝火继续连夜干。
粮食征光了,就先向周边的岐州等暂借蝗虫干蝗虫粉来应急,泾州原本很严重的灾情,在秦琅的这多管齐下的紧急处置下,倒是迅速安定下来。
大家起码暂时都有了糊口果腹的,不管难吃好吃,起码暂时能吃饱,也都没闲着,都在官府组织之下捕蝗抗灾。
因为参与抗灾,所以大家吃的喝的全都由泾州衙门包了,按翼国公的指示,这叫以工代赈,只要跟着干活,那么就包吃了,男女老少都包了。
甚至还有额外的工分,按男女老少出力的不同,各得工分,然后按工分还可以分得蝗虫粉、谷麦粮食,虽说不算多,可宝贵的粮食还是让大家干劲十足。
泾州迅速安稳下来,不久后朝廷派出了使者前来。
百骑校尉程处默带着一队骑兵护送了新任泾州刺史前来。
“三郎怎么还晒黑了?”程处默一见到秦琅,便忍不住打趣道。
“最近天天在外面跑,风吹日晒黑了也正常。”
兄弟两个见面,简单的一番沟通,倒也让秦琅及时的了解了一些朝廷的动态,尤其是程处默是百骑校尉又是千牛备身,所以他知道不少内情。
罗艺造反消息传出,开始朝廷是吓了一跳,长安甚至震动。
可没想到秦琅直接就在豳州把罗艺斩杀了,他的叛军也一朝溃散,这消息当时还引的朝廷诸多大臣不信呢。
没有谁可怜罗艺。
他落的个身死族诛,传首长安的下场,妻女没入掖庭为奴,兄弟子侄皆斩首弃市,连祖、孙皆诛,堂兄弟、从侄孙等皆流放,妻族、母族也因此受牵连流放。
罗艺的兄弟罗寿现为利州都督,也已经被朝廷下诏捕捉处斩。
新任的泾州刺史是高仁表,渤海郡公。这位来头不小,他父亲高颖,是隋朝近二十年的宰相,后来高颍被杨广诛杀,诸子徙边,唐立国后,高表仁回到长安。
“这个高表仁我听说没什么本事啊。”秦琅道。
程处默也点头,“是个老纨绔,但这种没本事的人也不会乱来,现在泾州首要安稳。”
豳州的赵慈晧因为协助平乱有功,所以这次直接被提升为了豳州刺史,统军杨岌也因此升迁受赏。
“你小子出趟京,走哪哪立功,岐州捕蝗救灾有功,还被百姓请进庙成了什么玄武批发荡魔天王?现在来趟泾州,结果半路上在豳州斩了罗艺,平定了叛乱,来泾州又在这赈灾抚民有功·······”程处默越说那是越羡慕,甚至有几分妒忌了。
皇帝对秦琅是十分满意,所以这次以平罗艺叛乱之功,赐封实封二百通前一千二百户,于豳、泾二州内各赐田百顷。
“陛下让你接旨之后,赶紧交接下回京,说你在外辛苦了。”
“京师可是有事?”
“能有啥事?现在各地蝗情控制的不错,粮荒也还勉强控制着,陛下是念你在外辛苦了,所以才让你回去。毕竟你是镇抚使,也还是崇贤馆学士,本来也主要管京畿的治蝗赈灾之事,这泾州可不是在京畿之内的。”
秦琅感觉程处默在隐瞒着什么,可他又不肯说,也只好做罢。
“好吧,我收拾一下,便回京吧。” hf();
第205章 李泰同学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崇贤馆。
秦琅带着新收的义子阿三李存义来到门前,值守的东宫旅贲见到秦琅,纷纷肃立行礼。
对于这位曾经短暂检校过旅贲的秦学士,太子旅贲们向来自豪。
秦琅右手握拳在胸膛上敲打了几下,给予回礼,迈入馆内。
此时朝阳还未升起,崇贤馆学生们正陆续抵达,一进馆门,没有了随从侍卫、奴婢,只剩下了馆内年纪相仿的同学们。
秦琅看到李泰正在踢一个足球,对他招了招手。
李泰抬头看到秦琅,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他似乎对秦琅还有些畏惧。
“馆主好!”
李泰有些不太情报的上来行礼。
秦琅点头,“这位是李存义,泾州人,父亲死于这次灾情,如今是我的义子,今后就是你的同学了,你带他了解下学馆。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同桌,你们结个对子,互相帮助互相学习。”
李泰瞧瞧李存义,看他瘦弱的样子,而且眼神里有点自卑土气,便有些不喜,但不敢拒绝秦琅,只好应下。
“去吧!”
秦琅把李存义推过去,自己进了馆内,褚遂良等直学士见到他回来了,都是表情各异。
“学士!”
“老褚啊,我看最近馆里好像对学生们有些松懈了啊,这样不行的,得抓紧了。这样吧,开学也这么久了,大家也都认识了,我认为可以来一次期中考试,九经六艺等诸科一起统考,最后成绩出来后排名,排名一四七的划入甲班,二五八的划入乙班,三六九的划入丙班,重新编三个班,今后三个班要展开竞争比赛,争得头名有奖,殿底要罚!”
褚遂良也没料到秦琅这一回来就要搞这些,“可咱们崇贤馆虽一百多个学士,但开学至今一直都是大班上课,没分过班啊,这一下分三个班,学生分班,老师也分班吗?”
“我们继续采用大教室上课,都在一个教室上课,但学生分成三班,要比赛竞争,不仅是各个学生竞争名次,还要让他们班级竞赛。要让他们形成竞争氛围,良性竞争!”
“我看现在天气挺好的,秋高气爽,不如就这两天,搞一个秋季运动会吧,各班比一比武艺!”
搞期中考试难不到褚遂良他们,这秋季运动会啥的,他们觉得倒也可以一试。
反正学生们有体育课,每天早晨有晨练。
秦琅回了长安,本以为李世民会有任务,可自回来那天被召见述职后,一直没再被召见,于是他这些天便干脆就呆在崇贤馆里搞起了期中考试和秋季运动会。
期中考试褚遂良等本来只打算考明经,也就是考九经,但秦琅驳回了。又不是朝廷的科举考试,就算科举也不只有明经科啊,不也还有进士科、书科、算科、律科等吗?
秦琅亲自出题。
考试分为了经学、史学、文学、律学、算学、书学以及礼、乐、御、射等。其中经学不要求九经皆通,而是按照朝廷四门学一样,学生可自主选修四门主经,辅修五门副经。
总共十科考试,每科以甲乙丙丁评份,甲是四个勾丁是一个勾,最后十科按总得勾算综合成绩,学生们总勾数越多成绩排名越高。
社会实践课和其它体育课程这次没列入考试科目。
秦琅亲自出题,经学都是入门级的题目,主要是考贴经墨义,也就是填空和阅读理解了,都是已经教过的,不难。
为保证公平,考试采用糊名阅卷,而且还是从国子监借教授博士们过来批卷。
“有必要吗?”
褚遂良在秦琅不在时是代为主持,他觉得朝廷的科举考试都没这么严格呢。
“既然是摸底,就得要摸真实的底。否则若是你们见是太子的卷子,而故意放水,那还谈何公正真实呢?”
第一科考经学。
总共是出了九经的题目,但学生们可按自己主修的四经选择对应四经题目,且只有贴经和墨义,没有口试也没有策问,诗赋也没,二十道贴经题,十道墨义题。
贴经每题两分,墨义每题六分,六十分以下是丁,九十分以上是甲,中间是乙丙。
小胖子接过散发着墨香的试卷,很是认真。
他提起笔按事先告之,开始填写名字,学号。
填完后,扫了眼贴经题,都是些非常简单的题,没一道不会的,再看了那十道墨义,问的也是些极简单的经义,不由的脸上露出笑容。
提起笔,蘸上墨,小胖子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开始答卷,不出半个时辰,试卷已经答完,放下笔再检查一遍,很满意,卷面也十分整洁,没有涂改错字。他左右张望了下,发现同学们都还在那继续做卷,甚至有几个根本就是在那抓耳挠腮,一看就知道遇到不会的了。
他看到新来的同桌李存义,傻子似的坐那,连笔都握的不对。
“李泰同学,考试不要东张西望,就算不会的题,也不要想着偷看抄袭!”
巡考的秦琅喝声道。
李泰脸腾的红了。
“我没偷看,我考完了。”
“考完了就检查,检查完就交卷,不要影响别的同学!”
李泰红着脸起身,把试卷上交,路过愁眉苦脸的房遗爱旁边,李泰见他连贴经都还空着好多题,于是故意把卷子往他那面展开。
房遗爱眼睛一亮,正要瞪大眼睛去看,结果汉王李恪立即举手揭发。
“学士,他们作弊!”
秦琅瞪了李泰一眼,然后对房遗爱道,“你也要交卷吗?”
房遗爱看着还有好多没答的卷子,可是又根本不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抄一下还被揭发,当即气的破罐子破摔,“嗯,学生也要交卷。”
两人一前一后把卷子上交,秦琅扫了眼房遗爱大片空白的卷子,“出去!”
房遗爱灰溜溜的跟着李泰后面出去。
走出教室,房遗爱倒没忘记刚才卫王的仗义,“谢大王刚才帮忙。”
小胖子倒是遗憾,“可惜让汉王举报了。”
两人于是在那画圈圈骂李恪小人。
考完经学,接着考史学。
题目更加简单,主要就是考的左传等三传的内容,还只考他们已经教学过的部份,第一道题便是问,三皇五帝指的是谁。
这种题目简直是送分,李泰又是头一个交卷,但房遗爱这样不好好学习的依然好多答不出来。
连考三天。
六学考完,然后便是礼乐射御,都是课堂外的考试,也十分简单。骑马、御车的考试,都只考些基本的操作,礼和乐也都是入门级的。
这些学生们多数是贵族子弟,这些倒是都早有接触。
整个考试下来,唯有新入学的插班手李存义,几乎是十科白卷,他什么也不会,甚至连字都不会写。
国子监祭酒孔颍达和教授陆德明等被秦琅请来阅卷,秦琅直接从崇贤馆搬了一千贴纸,还有不少笔墨等文具过去,另外又备了些腊肉熏鸡,这种赤果果的礼物,孔颍达等无法拒绝。
他们也都想来看看秦琅搞的崇贤馆期中联考是怎么回事,于是欣然收下礼物前来,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礼物才来的。
每科一百多份卷子都已经糊过名了。
国子监的老师们交叉阅卷,每张卷子要经过十名老师的阅读,各自打分,最后统计成绩,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然后总分平均,为最终成绩。
“这十科科目很特别啊!”
孔颍达惊呼。
“感觉比朝廷科举的考试还要更全面些。”
陆德明看了一遍卷子,“就是感觉内容有些简单,但出题也比较有讲究,挺适合崇贤馆这个年纪的学生们。”
这么相比起来,人家崇贤馆的学生虽然个个才都是十岁以下,多数是六七岁的,可学的好像比国子监的要强啊。
国子监是起码十三岁以上的学生,分为六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算学、律学、书学等,各有专攻,可人家崇贤馆居然考的包括了他们所有六学,居然还要考六艺。
哪怕这考的都是入门级的,但仅仅是经学这科里的主修四经选修五经的操作,就骚的很,远远超过他们啊。
“听说这次崇贤馆期中考试都是秦学士的主意,了得!”
“经学之外,还另设了史学和文学,我觉得这个分法有些意思!”孔颍达道,九经里本来就包括了三传和诗、书等,可秦琅依然还另设了史学与文学。
“你看看这,中华上下三千年?想不到秦琅居然还给崇贤馆的学生们编了一本华夏简史,你看过这本书吗?”陆德明问。
“没有,秦琅三字经外,又编了本书?”
孔颍达也惊讶起来,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本身就少,能称为师的大儒名士更少,而其中能真正著书立说的更是少之又少了。华夏历史传承,靠的是史家之笔代代传承。
写的好的史书更少。
而秦琅居然自己编了一本史书做为崇贤馆学士们学习历史的书?
虽然看介绍是本简史,跨度也大,记载了华夏三千年历史,但没点本事敢写?
两人马上去找秦琅。
“中华上下三千年?”秦琅听完他们的来意,“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之前给学生们编的史学辅导课本,其实就是一本华夏简史,是通俗版本,以便适应崇贤馆的少儿学生们了解我华夏历史。
这样的书当然比不得史记啊左传啊这种辉煌史书。
“快拿来看看。”
秦琅找来一本递给孔颍达,这还是手抄本,第一篇是盘古开天辟地,与其说是历史书,倒不如是本历史小故事书,把华夏重大的历史人物、事件,写成精简通俗的小故事,每个篇幅不长,但按照华夏文明的进程娓娓讲来,做为给小学生们的书当然是挺适合的。
盘古开天辟地、黄帝大战蚩尤,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后面有武王伐纣,也有烽火戏诸侯,有齐恒公九合诸侯,也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有屈原沉江,有荆柯刺秦王,有鸿门宴,有楚汉相争,有刘秀再造汉室,有三国隆中对、火烧赤壁、诸葛七擒孟获,有匈奴人称汉帝,有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有陈后主亡国,有隋炀帝游江都,有隋朝三征高句丽,也有大唐平天下······
一章一个小故事,很特别,很通俗,很适合做为历史启蒙课本,比起春秋左传史记这些史书,无疑这些书更容易让孩子们接受。
“三郎,不知这本中华上下三千年,可否借给我国子监抄写珍藏,并让国子监生学习?”
“当然可以,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嘛。”秦琅倒是很大方。 hf();
第206章 金榜题名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崇贤馆今日放榜。
李世民都特意休朝一天,早早就前来崇贤馆了。
另一位馆主李纲今天也来了,这位八十多岁的太子少保、詹事,崇贤馆学士拄着李世民赐给的龙头杖,精神挺好。
“崇贤馆果然离不开三郎,你一回来,馆里的气氛都不一样,这些学生们都要精神的多。”
李纲很不客气的当着褚遂良等一干直学士们称赞秦琅,褚遂良在那里很尴尬的笑着。
或许是如今灾情得到了控制,所以李世民今天也很高兴。
他正跟其它崇贤馆的学生家长们聊天,今天馆里学生家长们基本上都到齐了,此时也充分展示出崇贤馆学生们背景的强大。
皇帝李世民有五个儿子在馆中读书,太子承乾楚王李宽汉王李恪卫王李泰燕王李佑。
几位宰相参政们也都有儿子在馆中读书,如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杜如晦的儿子杜荷等。
一群大臣在那里夸赞说太子与诸王在这里表现出色,成绩好云云,都在那里说今天太子肯定要夺魁。
李世民十分受用,抚着短须很高兴。
一个期中考试而已,秦琅却非搞的跟朝廷科举大比一样,这完全就是从后世照搬来的,要知道后世里就算是幼儿园里,都要经常搞搞比赛什么的,家长们可不敢缺席。
秦琅把这次期中考试的结果,也特意搞的十分隆重,邀请了所有学生的家长们前来参加。
甚至还有金题题名,唱榜,颁奖等环节,要的就是个仪式感,这样既能增强学生们的荣誉感,当然也能增加崇贤馆和老师们的存在感。
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当然是会有好处的。
“现在,有请弘文馆学士、国子监祭酒,太子左庶子、经师大师孔学士,为我们金榜唱名!”
今日放榜,秦琅特地让人在馆前南院,新筑一墙,高达丈余。
数名崇贤馆的吏员,此时便将六张竖着的整张黄麻纸贴上榜墙。
因纸为黄色,故名金榜。
崇贤馆期中考试的考卷已经全都批阅完,所有考生的卷子现在都已经拆开糊名后总结在一起,每人试卷装入一个漆盒,盒上是考生的名字,总成绩,各科成绩。
因为学生多达一百多个,所以这次秦琅的金榜上是只题名前三十六名,后面的七十多个不上榜,只在后面一起公布。
这也是为了增强这张金榜的荣誉感。
一名崇贤馆吏员,将一个漆盒举到孔颖达面前。
孔颖达接过,然后宣布唱名。
“崇贤馆生武德九年期中考试第三十六名,孙山!”
名次从后往前唱,最后一名孙山。
孙山的名字唱出,学生中便有一人站了起来,高声应道,“到!”
褚遂良于是持笔蘸墨站在榜墙前,于金榜最后一行,写上孙山之名。
“这个孙山谁家子弟?”李世民坐在一边观礼台上,对这个站起来的孩子有些陌生。
秦琅陪在旁边,应道,“这位是来自江南富春江畔的富春孙氏子弟,富春孙氏乃三国时东吴孙权后人,孙山之父为工部前尚书。”
“哦。”李世民点了点头,不过今天这位孙尚书没来,因为他不久前刚被外放到蜀中任刺史去了,算是贬降。
孙山上前从孔颖达手中接过自己的试卷漆盒,来到皇帝面前,恭敬呈上。
李世接从内侍手里接过,打开孙山的试卷看了看,发现字写的还算挺工整的,而且答的确实还不错,尤其是经学考试的墨义部份,对孝经的理解很不错。而文学试卷上的作文题,那篇赋也写的还好。
第三十六名就有这样的水平,这让李世民很满意。
“赐孙山笔砚一套,黄麻纸十贴!”
皇帝一高兴,便下旨赏赐。
孙山没料到还会有皇帝赏赐,激动的都脸色胀紫了,赶紧谢恩。
孔颖达继续唱名,褚遂良这位书法大家也将一个个名字不断往金榜上题。
李世民发现上榜的学生中,他钦点的那三十六名正生里,倒是少数,反倒是那些陪读的学生还更多。
李世民有些不高兴,学生们呈上来的试卷他看的比较随意了,但也承认,每张卷子都确实不错,排名也没问题。
金榜上已经题写了二十六个名字。
还剩下了十个名字。
“二甲唱名!”
李世民问秦琅,“二甲何意?”
“陛下,此次考试,排分名次,以激发学士荣誉之心,也是奖前惩后,故此一百余名学生,仅前三十六名上榜。称为前三甲,三甲二十六人,二甲七人,一甲仅三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等于这金榜上的三十六名学生,还要分出个三等来。
无疑二甲比三甲强,一甲更比二甲强了。
他的五个儿子,一个都还没上榜。
难不成全在一二甲,可这样也不太好吧?李世民心想,五个儿子里,承乾和青雀还有李恪都是学习用功的,平时课业也不错,但李宽和李佑就很一般了,他们的成绩肯定没有这已经公布的三甲学生好啊。
秦琅说要公平公开公正,把他们两人也放到二甲来不合适啊。
“第十名,李谦!”
二甲最后一名,却是李靖的次孙李谦。
“第九名,公孙冲!”
“第八名,程俊!”
李世民意外的道,“这不是知节家的庶子吗?想不到成绩这么好?”
“肯用功读书,成绩自然也不会辜负他。”秦琅答道。
“第七名,杜荷!”
“第六名,李恪!”
李世民有些焦躁的在那里扭动着身子,结果念到二甲第三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但不是李宽也不是李佑,而是李恪。
他有些意外,原以为汉王应当能进一甲前三,结果只名列二甲第三。那老二和老五两个,难道上不了榜?
“金榜第五名,二甲第二名裴行俭!”
“第四名,二甲第一名,李泰!”
这个名字一出,李世民更加惊住。
向来读书用功,课业极好的青雀,才二甲第一?
他扭头望向秦琅,眼里满是不悦,但秦琅表示,“陛下,这次考试是糊名阅卷,且是请国子监的老师阅卷,还是十个老师交叉阅卷,最后才得出的成绩,十分公正!”
李世民闭上嘴,可气息却已经有些粗重了。
这个时候,他就跟其它的学生家长们一样,一心盯着金榜,关注着孩子的排名。
终于到了最后一张黄麻纸。
“一甲唱名!”
“第三名,探花郎,韦待价。”
李世民脸色繃的更紧,韦待价是韦挺之子,京兆韦氏子弟,家学自然是渊博,韦挺当初曾是建成的心腹,后来杨文干事件被流放,然如今已经是他重用的大臣。
他对韦家当然没啥意见,可一甲总共才三名。
李世民现在心里有点慌,他甚至没理由的担忧承乾上不了榜,虽然说这不可能。
“第二名,榜眼”
“李存孝!”
这个名字一出,不但李世民愣住,连房玄龄等一干宰相都在发愣。
这个李存孝是谁,宗室子弟吗?
李世民也是一脸疑惑的望向秦琅。
秦琅干咳两声,其实这个名单他自己也没看过,主要还是想保持下公正,避免看过后又想东改西改,谁也想不到李存孝居然能中榜眼。
“陛下,这李存孝是我上次出使河北时收留的一个孤儿,本名丑儿,我见他可怜于是便收为义子,起名存孝,我奉旨来馆里,便把他也带来陪读,倒没想到这小子肯用心钻研······”
“一个河北收留的孤儿?榜眼?”李世民怀疑的问道。
“陛下,我先前也不知道他能中榜眼,我根本没提前看过榜单。”
孔颖达在台上唱名,也唱的有点直心慌,三十六名崇贤馆正生,连三分之一都没上榜。
当他打开最后一个漆盒,看到那名字时,总算松了口气。
“第一名,状元郎,太子承乾!”
所有人都随着这声唱喝而松了口气。
总算没出事,要是再唱出来个什么存忠存信的可就要命了。
李世民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高兴。
五个儿子只有三个儿子上了榜,一个状元郎,一个是二甲第一,一个是二甲第三。
那边房玄龄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他堂堂宰相,房家好歹也算是士族,可他的儿子房遗爱居然榜上无名。
“怀良,楚王和燕王呢,难道没参加这次考试?”房玄龄问。
“陛下,房相,此次期中考试,没有学生缺课,总考生一百一十三人,实际考试一百一十三人。”
“李宽和李佑二位学生,与房相公子房遗爱一样,都是名落孙山!”
“名落孙山?”李世民先是一愣,然后看向那张巨大的黄榜,最后一名叫孙山,名落孙山,不就是榜上无名的意思嘛。
丢人啊。
秦琅叫人去把李宽李佑的试卷取来给李世民看,又让人把房遗爱的取来给房玄龄。
其它孩子名落孙山榜上无名的家长,也纷纷向秦琅索要儿子试卷,个个咬牙切齿的,明明是已经带着杀气了,但明显他们这杀气是冲着儿子去的。
秦琅来者不拒,让人把他们孩子的试卷全交给了他们查阅。
李世民低头看完两个儿子的试卷,无话可说了,孙山的卷子他第一个看,印象很深,一对比就知道了,确实不如孙山许多矣,尤其是李佑,连经学试卷上的许多贴经题都没做,全空在那。
那边房玄龄也是越看越恼火,这个浑蛋,真是丢尽房家的脸。
榜上有名的,家长个个在那里笑嘻嘻、沾沾得意。名落孙山的,则全都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秦琅心想,今天晚上估计有不少学生要吃竹笋炒肉了。
“接下来请陛下给学士们训话,然后请李少保为榜上有名的三甲学生们颁发奖状和状品!”
李世民黑着脸哼了一声应下,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痛快。
那边楚王李宽和燕王李佑两个,早就已经头低的快塞进裤裆了。 hf();
第207章 知贡举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程咬金今天觉得很长脸,三个庶子送来崇贤馆,是走了秦琅的后门,原想着能送一个进来就不错,也混个太子陪读的名头给他们镀下金,将来庶子也能谋个出身。
谁料到,老六程俊不声不响的,居然还考了个二甲,金榜第八呢。
比起尉迟恭、侯君集、张亮这些家伙的崽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家的崽连榜都没上,个个叫那啥名落孙山。
老程把程俊叫来,还故意要他把卷子拿出来给他看,在旁边那些家伙面前抖的哗啦啦响。
“你看的懂吗?”侯君集被他这炫耀弄的很火大。
“老程我可是三岁习孝经,七岁习论语的,当年若不是隋无道,我都可以参加童子科。我儿这是继承了我的好种,哈哈哈!”程咬金得意万分。
那边魏征也因儿子金榜题名而高兴。
“陛下,秦学士的这次考试之法,臣以为不比朝廷科举考试差,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李世民跟给三十六名金榜有名的学生发完奖回来,每人赏赐也不多,就是一套文房四宝,再加上二十贴的益州黄麻纸,然后赐绢十匹。
这些学生们个个家世好,谁也不缺这点东西,但这是皇帝所赐,是他们的奖品。
仅仅是那张有秦琅、李纲、孔颖达、褚遂良、李世民还有诸位宰相们亲自署名的奖状,就值得他们自豪许久了,能够裱起来供在家中炫耀的。
“臣以为可照此改革童子科!”
自汉代起,历朝就有专门针对那些童子的选拔考试,年幼才俊者拜为童子郎,当时的汉代太学中就有不少风云一时的神童、奇童、圣童。
隋朝时,正式设立了科举考试制度,其中有明经、进士等科,亦有秀才、童子科,规定学校出身的叫生徒,州县考送的叫乡贡,皇帝亲自诏的叫制举,童子科便是非常设科之一,规定只准十岁以下的孩童参与,要救经通一经,并孝经、论语卷诵十,还要自能书写者。通过童子科,通者予官予出身。
大唐立国之后,虽也重开科举,但也只是开常科,明经明法明算等科,加上进士科,秀才、俊士、童子等科都还没开过。
这种十岁以下的童子科,通过了就能得到出身,也就是做官资格,这也是相当了得的,对于朝廷选才这块来说,也是有些作用的,选中优秀童子然后加以培养,将来授官,相当于定向培养了,另一方面,也是对那些贵族官员士族子弟的一个得出身的途径。
只是朝廷草创,连几项常科都也还没怎么正式起来,科举年年举行,但每年都影响很小。
魏征此时提名要按崇贤馆的这次考试模式,来重开童子科,倒让李世民不免动了心思。
此时的朝廷取士,科举考试只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补充,年年考,但取士数量少,而且省试后还要通过吏部的考试之后才能授官,考生其实也多是贵族士族子弟,考试更多的还是个形式,比如明经科几乎就都是由士族子弟垄断,其它什么寒门子弟、军功贵族子弟等根本就没他们的家学、资源等优势,争不过。
而明法明算明字等科,其实就是选专科吏员的,一般人也不屑于考。
仅剩下个进士科,一年也取不了几个。
再加上考生以生徒推选外,主要还是由地方官荐举乡贡,再加上考试时的不糊名考试等,导致的就是考试和取士过程比较随意,甚至出现考官重士子出身、名气,而轻其考试成绩的现象,甚至有考完之后,有贵族子弟强要状元、强改状元的情况。
总的来说,还是此时的科举考试不受重视。
李世民之前也不重视,因为他觉得这科举考试,完全没有按设立之初衷走向,现在沦为了以五姓七家为首的士族的抢夺出身的途径,甚至有废除之意。
可现在魏征这么一提醒,李世民却觉得,对啊,秦琅的这个考试就不错啊,那个乞丐出身的李存孝都能考中榜眼,程家庶子程俊也能超过许多宰相嫡子入二甲,这些都说明,这个考试相对公平公正。
那如果自己放大考试范围,岂不就是能够打破近几年科举沦为大士族子弟抢出身的困境?
“三郎,你觉得玄成提议如何?”
秦琅搞这期中考试是因为他是崇贤馆馆主,考考考,这是老师的法宝嘛。但现在皇帝却转到国家科举取士这上来,就不得不慎重了。
“陛下,臣以为十岁以下的童子,只通一二经就能获得官职或做官资格,不免有些草率,恐成侥幸之路,反倒容易扼杀这些人真正成才之路,但是,选拔一些优秀的童子出来,重点培养也还是可以的。”
“崇贤馆愿意增设班级,以收选出之童子。”
“恐成侥幸之路,怀良这话说的有道理,朕以为不错。选拔优秀童子入崇贤馆为童生,重点培养。”
李世民便对秦琅道,“朕明年便重开童子科,令各地荐举十岁以下童生参与考试,优秀者送入长安来考试,便委怀良你为知贡举。”
李世民干脆就让秦琅来做明年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不但主持童子科的考试,顺便把其它几科也主持了。
“你拿一个章程出来,若是对其它科目有什么好的改进建议,也可一并提出,交予朕和宰相参政们商议。”
“陛下,臣知贡举只怕不合适吧?”
秦琅想着好歹也是科举考试总考官啊,怎么也得李纲或是孔颖达这样的大儒,或是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宰相来当啊,谁知此时的科举,地位一般,不说不能跟明清时会试相比,就是连中晚唐时也不能比。
“就你了,好好琢磨琢磨。”李世民觉得秦琅或许能给他个惊喜,也许这家伙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以改革挽救下他觉得已经没用的科举考试。
“陛下,那臣现在倒想到一条建议,就是明年春,于全国各县举行县童子试,童试分两场,第一场为预试,只要能够身家清白,年龄十岁以下,能能诵孝经、论语文章十篇,皆可通过县童子试预科,通过者参加第二场考试,要求能通九经中一大经,并能通过贴经、墨义考试。
通过后,选入长安参加省试,可最终择其最优秀者二三百人,全入崇贤馆,或半入崇贤馆,半入国子监!”
李世民一下子听出秦琅这条建议的关键之处,就是县童子试,且不需要地方州县官员荐举。
只要身家清白,就可直接获得县试资格,这意味着可打破隋朝以来科举考试中极重要的一环,考生不再被权贵士族垄断,以往的荐举,其实多数荐举上来的都是贵族士族豪强子弟,真正的寒门地主子弟少之又少。
官员拥有荐举权利,这跟魏晋时的九品中正制度没什么区别,自然是优先荐举士族子弟。
可现在秦琅说身家清白,十岁以下,就可直接参加考试,官员没权干涉了。
一直让科举考试影响力不大的痛脚找到了。
而这个县童子试也很好,直接在各县举行,通过就直接到长安来省试,能保证受地方、官员影响最小。
他甚至想到了明经、进士等科,是否也采用这种方法了。
此时的明经、进士等常科,根本没有地方的考试,都只是由官员们荐举乡贡,或是推选州县学生来京省试,都是直接由官员们决定参考的考生人选。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就算皇帝改革省试的考试内容、录取方式,但他选来选去,也都还是在那些地方官们举荐的人里选,并没有其它的人选。
“明经、进士等科,可否也在地方这样举行县试?”李世民问。
他向来对士族很警惕忌惮,但又不得不用,只是现行的科举考试制度,让李世民觉得他并没有选士的余地。
“陛下,明经、进士等常科,对象范围广,臣以为可以春季县试,夏季州试,冬季在长安省试,考试范围如童生一样,只要身家清白,皆可参加。县一级,考试内容稍简单些,做淘汰初选之用,然后州试,稍为严格一点,以控制选出到长安的士子们皆为优秀者。”
李世民有些担忧的道,“可如此一来,县试、州试由何人主持?”
他是不想让州县官员来获得这个主考选拔权的。
“可由礼部派出考官往各地主持州县二级考试,并负责督察州方的官学、私学等办学情况。”
这个主考权力不下放给州县地方官,就是要避免受到地方士族豪强的影响。同时,也等于是把科举考生的生员资格权,收回到了朝廷手中。
“天下三百余州·······”李世民皱眉,这又是个难题。
魏征插嘴,“前朝之时,杨广实行郡县制,天下一百九十余郡,一千余县,杨广曾设司隶台,置刺史十四人,巡察全国郡县。如今朝廷可按天下山川形便,划出十余个道,派出主考官主考一道即可。比如关中、陇右、河南、山东等······”
这倒是让李世民眼前一亮,关陇河南等是特有的地理名词,将其用来划分道路,然后派礼部官员分道主考,就不用再担忧天下三百多州不好主考的问题了。
“那常科各科,可把初试改到州中,然后复试改为道试,集于一州······”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加入了讨论之列。
魏征提议设道,但不是传统的区分,只是类似于汉朝、隋朝时的刺史州,汉隋是派刺史监察郡县,而现在设道,则是用来分道主考科举。房玄龄的父亲在隋朝时就做过监察刺史,于是他提议也可恢复巡察制度,派出御史分道巡察······ hf();
第208章 羽林军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君臣们讨论的很投入,干脆把崇贤馆当成了显德殿,宰相、参政们都召来议事,连学士,直学士们也都意外获得了参与的机会。
原本今天的主角崇贤馆学生们各自玩去了,皇帝与宰相参政、学士们坐而论道,商议起关于科举考试改革,进而全国划分京畿、陇右等十余道,礼部派官分道主考,御史台派御史分道巡察等等。
秦琅这位已经被指定为明年贞观元年科举知贡举的学士,眼下却坐在那里喝茶,并没有参与到那激烈的争论之中去。
皇帝一下子抛出了几样重要的改革,不论是科举考试还是新划分道,都让大臣们争论不休,尤其是褚遂良、孔颖达等弘文馆学士、崇贤馆学士、直学士们,他们好多都是难得有机会获得这种参政议政之权,当然是积极发言。
争论到中午,也依然火热。
皇帝让崇贤馆食堂供应堂食,秦琅趁机跑去食堂负责,褚遂良等积极参议,秦琅倒不喜欢这种场面,反正人越多有时越不易议事出结果。对他来说,今天崇贤馆的期中考试放榜颁奖活动搞的很成功。
崇贤馆又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学生们对这次考试也十分重视,有人得奖高兴,有人落榜失意,相信经过此次考试后,馆内的学习氛围能更上一个台阶。
“请馆主定菜单!”
食堂的胖大厨难得获得了接待皇帝、宰相用餐的机会,激动不已,但又怕出错。
皇帝在宫里的御膳,其实是有专门的餐谱的,吃什么菜,每道菜怎么做,都有详细规定,厨子若是敢随便发挥,任意更改菜谱,甚至是做法,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现在国初,当今天子也不太讲究这些,况且这又是在崇贤馆,但胖大厨还是怕哪里就犯了忌讳。
“就弄点简单的好了,寻常师生们的菜式,稍精致用心一点就好,什么蒸熊掌烤驼烽烧鹿尾脍鱼片这些,这里没材料你也不会不是么?”
“就平常那个?会不会太随便?”
“听我的没错。”
秦琅让胖厨开始做饭,他看到后厨笼里有鸡和蛋,这小公鸡看的挺精神的,倒让他有了想小露一手的想法,主要还是他想吃鸡。
今年整个京畿的鸡鸭养殖量数倍于往年,主要是他的功劳,这些鸡鸭现在天天吃着蝗虫,不知道多快活,每天在野地里追逐着蝗虫,吃的好,还天天运动,因此个个毛光水亮的。
尤其是这公鸡养的时间不算长,一只三斤左右不过到半年的公鸡,这种小公鸡可是挺补的,尤其是对于那些正在发育长个子的学生们来说。
“给我把这些鸡公杀了,我来做几道菜。”
烧鸡公,鸡公煲、宫爆鸡丁、白斩鸡、叫花鸡、烧鸡腰·····
一不小心,就做了好几道美食,本来还想再来个烤鸡翅啥的,看看这么多,算了。
最后是八菜一汤。
胡葱炒鸡蛋、素炒洋葱、菠菜蛋汤。
菜式极为丰盛,丰盛的李世民都觉得有些过份了。
“眼下还是灾时,怎能如此奢侈?”
“陛下,今年京畿养的鸡鸭很多,这次治蝗,这些鸡鸭也是出了大力,帮忙吃了很多蝗虫,如今百姓手里的鸡鸭和蛋很多,多的都快泛滥了,陛下和相公们带头吃鸡,关中的贵族大户们也要多吃,这样百姓手里的鸡鸭和蛋才能销的出去啊,否则,百姓自己也舍不得多吃啊。”
秦琅的这种观点,倒是不一般。
“三郎不要夸张,鸡鸭怎么可能泛滥?”
“是真的,今年关中的鸡鸭养殖量是以往的百倍不止,而这次蝗情,鸡鸭个个吃的肥壮·······”
因为秦琅的无母亲孵蛋法,再加上他的全力推广销售,各种送鸡鸭崽子下乡,甚至是用鱼虾蚌螺等都能换,确实使的今年京畿一带的家庭鸡鸭养殖量增加的吓人。
再加上这次的蝗灾,倒是让这些鸡鸭养殖更是爆发了。
如今还真是鸡鸭上市,禽蛋产量爆发期。
“今年是灾年,若是往年这个时候粮食贵,鸡鸭和蛋更贵,可现在鸡鸭却是烂市了,鸡鸭一斤卖不到十文钱,鸡蛋更是跌倒了一文钱一个。不说比往年,就是比半年前,都跌了一倍不止了,所以要鼓励有钱的多吃,否则卖不出去,最后百姓受损。”
李世民不得不承认秦琅说的有些歪,但还有点理。
长孙无忌则趁机向皇帝提议,朝廷当出钱向百姓收购鸡鸭、蛋等,所购得禽蛋则用以赏赐将士、官吏们等。
“陛下,边吃边聊,要不冷了就不好吃了。”
与会的君臣们,一人一张几案,每人八菜一汤,完全就是政事堂的廊下食标准,甚至还要高一些。
秦琅给大臣们的标准,是每份菜稍减少了点,而皇帝的菜,每个菜都是用了一整只鸡。
李世民尝了一口,发现这鸡十分美味。
很快,皇帝和宰相、参政、学士们都没人吭声了。
大家都在猛吃。
太好吃了。
都是鸡,可怎么能做出这么多种花样,还这么美味呢,真是各有滋味。
魏征一口气啃尽一条大鸡腿,然后喝了口那汤。
“这是什么蔬菜汤,怎么这么好喝?”
魏征忍不住问秦琅。
“魏监,这是菠菜汤,由泥婆罗商人那寻来的种子。”
魏征一发不可收拾,对这菠菜万分喜欢。
“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美味的蔬菜!”
李世民与其它人尝过菠菜后,也十分赞美。长孙无忌则很喜欢洋葱,听闻这菜居然来自于波斯后,很惊讶。
褚遂良等平时在食堂里吃饭,只能说果腹,因为菜很一般,但今天这些菜太丰盛了,吃的都有些不顾形像了。
魏征甚至要打包。
“臣想带些回去给妻子尝尝,这些菜她没吃过,有些甚至没见过。”
“魏公若是喜欢,我回头把菜谱给你抄一份就是了,至于这洋葱、菠菜虽是新引入菜蔬,但如今我家庄园已有种植,回头我让人送些到府上就是。”
李世民抬头,“把这菜谱给殿中省抄送一份,另外波斯、洋葱等也记得送到宫里些。”
君臣们这个时候纷纷变身好男人,这个说要给老妻带些回去,那个说要带些回去给老父,还有说要带回去给老娘,也有说要带回去给儿女的。
李世民吃饱了,摸着肚皮,觉得今天有违了平时的养生观念,不但没有控制饭食七分饱,结果还肉吃太多。
看着还剩下许多的菜,李世民挥手,让人全部给他打包,要带回去赐给宫人,说不能浪费。
魏征对秦琅家种的菠菜、洋葱很感兴趣,两人在那里探讨了一番关于胡蔬的引入历史等。
李世民吃饱喝足,这会也没心思在继续议政了,于是宣布今天议事结束,明天到东宫接着议。
“三郎啊,朕听说你今年以那火炕孵化之术,可是大显神通啊?到底孵了多少鸡鸭鹅,又开了多少个鸡鸭场?”
“陛下,本意都是为了治蝗。”
李世民呵呵一笑,“蝗灾要过去了,天也要凉了,百姓手里那么多鸡鸭,确实要想办法收了,否则若是冻饿而死,百姓可损失不小。”
“请陛下放心,臣已经在建熏腊等加工坊,准备向百姓收购这些禽、蛋,然后熏、腊加工为干货,或制成肉松等以便以储备、运输······”
“年纪轻轻的,不要总想着货殖钱财这些,那些事情交给家中管事奴仆们去做就好了,你有空多想想正事,这科举考试改革,朕希望你多用点心。”
在皇帝的眼里,什么养鸡养鸭这些,就是小道,绝不是什么民生大事,他听不进什么养鸡鸭是改善城市居民副食品供应,也不会真去理会养鸡鸭能大幅提高农民副业收入这些。
在他眼里,秦琅养的鸡鸭这次能够对治蝗有些帮助,已经算不错了,既然蝗灾过去,就没必要再继续花心思在上面。
“朕打算从十二卫下,抽调一千名从军十年以上,三十岁以下,勇武有功的府兵入内庭受训,名曰御训,以他们组建千骑营,你以为如何?”
李世民突然说到这事,倒是让秦琅很意外。
仔细思考许久,觉得这是李世民要继续加强对军队,尤其是京畿、禁卫掌控的一个手段,当即道,“陛下十六岁起兵,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是历朝以来天子中少有的武功天子,陛下用兵如神,由陛下亲自御训自然是极好的。”
秦琅干脆提议,不如在禁苑设立一个讲武堂。从各军中抽调那些年轻、勇武有功的队级军官来京,由皇帝和在京诸卫的大将们负责教导兵法战阵等,平时他们也还担负起宿卫宫禁、随驾侍卫的职责。
类似于汉武帝的羽林郎,但比羽林郎还要强一些,因为羽林郎主要是以死难王事的忠烈子弟少年为之,而现在秦琅讲的却是选那些基层一级的队官们为主,全是从军十年以上,有战功正当壮年当打的兵王们。
主要是教他们指挥这块,类似于是一个军官培训班。
又充当天子亲卫。
李世民一听,大为称赞,这话简直是说到他心底子里去了。他想在内庭建千骑、御训,正是想再造一支忠诚的亲军。
而现在秦琅的建议,不但能让他新增一支忠诚亲军,还将新开一条源源不断培养忠心武官的路子。
“讲武堂每年从军中招一千人入学御训,以三到四年为一届,届满后再下放军队提拔重用,担任旅帅等基层军官······”
“善!”
皇帝于是决定,在玄武门外的御苑设讲武堂,首招一千名队头队副火长级的底层军官来御训,并赐名千骑营。
“便以北门左右屯营设左右羽林军,千骑营隶属其下。”
北门禁军正式设置羽林军,有千骑营、左右屯营,还有百骑司。
左右卫的内三卫共十府兵驻于皇城内。
皇城以南,九门、六街的守门、巡街三万人马,改为左右金吾卫,左金吾守门,右金吾巡街,依然隶属于镇抚司。
秦琅很认真的听着,并没有打断皇帝的构想。很明显,皇帝已经正式构筑起了全新的长安卫戍力量。
北面是左右羽林军,南面是左右金吾卫,而城外是十二卫番上府兵驻防。
左右羽林军和左右金吾卫都不隶属兵部,反而是分别隶属于百骑司和镇抚司,二司又都直接听令于皇帝。
不能说李世民不再信任秦琅,否则不会继续把镇抚司交给他,也不会再把新设左右金吾卫交给他统领,只能说李世民是从长远打算,镇抚司和百骑司互相监督,北衙四军和南衙十二卫互相制衡。
皇帝的手段已经越发的高明起来,学到了李渊的平衡之术。 hf();
第209章 骁果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终究是马上打天下,兵变夺龙椅的皇帝,李世民比任何人都对兵权更加敏感。武德以来,李渊与宰相们一直在努力着如何把军队国有化,正规化,到武德九年,十二卫体系总算是再次确立起来。
皇子、宗室们手里的兵权也都转入了十二卫。
而李世民继位之后,却一直在反向而行。先是北门屯营换上了自己的秦王府旧部,然后又精选百骑,再到把九门守卫和六街巡守的兵马从左右骁卫和左右武候卫中拆出来,划属镇抚司。
一步一步,皇帝正在建立一支完全脱离于兵部、十二卫系统的天子亲军。
到如今,百骑司、镇抚司二司并立,左右羽林军、左右金吾卫设立,左右屯营、千骑营等北衙禁军越发完备起来。
这一切的调整,只为了使的李世民亲自握有这些禁军。
他们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宰相和兵部都无权调动指挥,脱离十二卫体系。
秦琅对此并不反对,一个兵变上位的皇帝缺少安全感,很正常。毕竟皇帝兵变到如今,不过半年时间,已经前后发生了数起叛乱,幽州李瑗、王君廓、王诜谋反,宗室李孝常李幼良谋反,泾州燕王李艺谋反,虽然都没溅起什么浪花,可对李世民来说,这依然是深深威胁并困扰着他的。
“朕欲选募忠勇骁健,以充禁军,你以为如何?”李世民问秦琅。
其实在秦琅看来吧,李世民这种种想法,其实就是在走杨广的老路。当年杨坚建隋后,确立了大隋的十二卫四府制度,使的隋朝对军队的掌握力量空前,一改兵为将有,豪强拥有乡兵的这种局面。
隋朝将入卫,兵归府,兵将分离,府兵入民籍,这些制度可谓是直接抽掉了关陇贵族集团的脊梁。
关陇军事贵族们辉煌几代,但到隋朝后,失去了长期直接典兵的权力,又被杜绝了拥有地方乡兵的可能,于是虽然看似依然高高在上十分尊贵,可实际上曾经强悍的代北军头和关陇豪强们联合起来的这支强大政治势力,却直接就失去了根本,这也是他们在隋朝时没落的根本原因。
到了杨广的时候,他更激进,直接在十二卫之外,另起炉灶,建立起骁果军。
骁果军完全就是天子禁军,这是一支招募而来的募兵,募集天下骁勇果敢之兵,故称骁果。
皇帝直接掌握这支兵马,以郎将等直接统领,兵将不再分离,也不听兵部等指挥,从某一方面来讲,这样的骁果军战斗力确实很强,指挥上更灵活,也让皇帝能更直接的统领这些军队。
但是过于激进的改革,又偏遇到隋朝崩溃之时,于是这支骁果最终并没有起到护卫天子的作用,反而在关键之时,弑君了。
也就是因为骁果特殊的指挥体系,让其没有如十二卫一样受到重重管辖、制约,导致骁果的将领们轻易的就能弑君。
但也不能就此说骁果是失败的,毕竟这种招募性质的禁军,在历史上才是真正的存在久远。
隋朝骁果军的失败,只能说是时间还太短,又遇到了坏时候。
当然,骁果军这样的禁军,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募兵、职业兵、常备军,这种军队战斗力会很强,但也容易腐败,如晚唐的神策军、明朝的京营、清朝的绿营等都是一个德性。还有一个大麻烦,就是这种长期驻于京城的禁军,要是不小心,很容易就往宦官控制的方向发展。
因为这种禁军是天子私军,李世民这样的皇帝还好,若是到以后有些没能力的子孙皇帝,或是一些太年轻的皇帝时,他们往往就会任用自己的亲信家奴来统禁军,而不是交给外姓的将军们。
历朝历代,宦官都是天子的家奴是私人,所以总是更容易得天子的信任。
唐朝的宦官统兵、干政,其实是从唐最盛时的开元皇帝李隆基起的,宦官高力士封大将军,并直接统领飞龙兵,一些小事甚至直接可以替皇帝处置。等安史之乱后,历代皇帝都对统兵将领十分防范,而大肆重用身边的宦官代掌禁军,也就最终变成了禁军长期为宦官集团所有,甚至让他们有了可以废立皇帝的能力。
“怀良?”皇帝疑惑的望向他。
秦琅回过神来,想远了。
“朕欲以募兵来充任禁军,以替代番上的府兵,你以为如何?”皇帝的心思明显,既然要让禁军脱离十二卫体系,那就最好是不用十二卫的兵。
“挺好。”皇帝这样的问话,其实根本就是早就有了决断,所以秦琅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他反对也没用。
从另一方面来讲,其实募兵的禁军也并没有什么错,中晚唐后禁军成为动乱之源,那也不过是经念歪了而已,任何朝代,到了中后期,其实都这鬼样。
果然,皇帝马上抛出了许多计划来。
他不但要设羽林、金吾卫,甚至还要把先前驻于皇城宫城里的十二卫的内卫兵,也拟做调整。
十二卫除左右卫有三卫五府外,其余每卫有一个翊府,总共是二十个内卫府,也是轮番当值的。现在李世民打算以这内卫为基础,设立新的军号,也如羽林和金吾卫一样,分设左右,其职责就是驻守皇城,宿卫皇宫。
这样一来,李世民的禁军体系就完整了,左右羽林驻于玄武门外,守卫的是皇城之北,皇帝随时可招。
秦琅的左右金吾卫驻于长安外城,主要负责外城的城防、街巡,负责警卫、治安。
再设一军驻于皇城之内,宿卫宫禁,就完整了。
天子六师,完全听令于皇帝。
而原来的十二卫,则完全退出长安城,驻于郊外。
仅余不统府兵的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卫负责宫禁门籍和御前仪仗、侍卫。
“臣觉得,不如干脆把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卫都从兵部划出来,左右府可改为左右千牛卫,统领内卫,仪仗、侍卫,左右监门卫府则只负责宫殿门籍、宫门守卫。”
兵部只管十二卫,不再统四府,而十二卫也只统外府兵,不再统内卫二十府。
既然皇帝想用私兵掌管整个长安,那就随他意,十二卫番上之兵只负责驻于京郊好了。
这么一来,南衙十二卫,北衙则有八卫,实际统兵的是六军,驻北门的左右羽林、驻皇城宫内的左右千牛、驻于长安外城的左右金吾。
李世民果然十分高兴,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他笑着向秦琅提出,要他来上这个奏章,提出这次禁军改编。皇帝意思明确,虽然这北衙天子亲军是他的意思,却要让别人来提,因为这事估计会遇到宰相们的反对。
让秦琅来打头阵,他在后面押阵就好了,万一实在怼不赢宰相们,还可暂时罢兵,也不影响皇帝威严。
不得不说,李世民越来越老辣了。
科举改制,他要秦琅冲锋陷阵,现在要改禁军,他又要秦琅冲阵,真是把秦琅当成搅屎棍了。
可当臣子的很多时候就得为皇帝做这些,做好了那是皇帝的功劳,做不好那是臣子的失职,没办法啊,不但万恶的封建时代是这样,就算是后世的时候也一样,干好了都是老板上司们的事,干不好就是你的锅。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你还不能有脾气。
“臣明日就上表,不过各军兵额该定何数?”
总不能左右金吾卫三万、左右羽林三万,然后左右千牛卫再三万吧,那样一来以现在朝廷的这点家底根本养不起啊,毕竟这是常备军,是募兵,得发薪水的,不像是番上府兵自备干粮来,就管人家点吃喝。
“你以为呢?”
“陛下,臣以为,兵在精不在多,既然是募兵,那就是常备兵,不用轮番,所以可稍减兵额,比如羽林军有左右屯营、千骑营,那么一营两千兵额,总六千之数如何?”
常驻六千,倒也不少,毕竟不用轮番。
“可!”
“那千牛卫也可按此数设额。”
李世民皱眉,“原诸卫内府有二十府,三卫官也是贵族勋戚子弟的出身之途,你考虑过这个没有?”
“这个倒也好解决,贵族官员子弟的三卫官,可分建亲卫营、勋卫营、翊卫营三营,每营常驻一千人,由原二十府两万三卫侍官们轮流上番值守,另外再设三营,每营也一千人,则是由军中或民州募集骁勇三千另设三营,为常备。”
这样一来,既保留了给贵族勋戚高官子弟们的出身之途,又保证了千牛卫的战斗力。
“好!”李世民很满意这种方案。
“臣以为金吾卫也当裁减些兵额,左金吾卫守九门,右金吾卫巡六街,用不着三万常备。”
李世民道,“金吾卫要负责京师警卫,还要负责维持治安,人手要多些。”
“臣以为每门设一营,一门五百人即可,六街也各设一营,也五百人。”
“九门、六街各设一营,一营还是一千吧。”皇帝最后道,金吾卫等于裁了一半兵额。天子六军加起来总兵额两万七,数量大减,供养开支要大为减少。 hf();
第209章 一只鸡引发的皇子暴动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崇贤馆。
承乾和李泰兄弟几个坐在操场上,每人手里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的是蝗虫粉混合豆粕草籽等加工成的鸡饲料。
抓一把饲料撒下去,几只鸡儿便飞扑过来。
“看着你的鸡,抢我大花的食了。”李佑不满的对三哥李恪喊道。
“我家大芦花才不稀罕你那个呢,我有这个。”李恪笑着从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却是他刚才挖的蚯蚓,还蠕动着呢。
蚯蚓果然比饲料更吸引鸡,几只鸡争先抢夺,甚至打起架来。
承乾和李泰赶紧帮忙驱赶,对自己的鸡心疼不已。
这些鸡都是之前秦琅带他们做实验孵化出来的,当时一人分了个蛋,鸡孵化出来便由各人认领,秦琅把鸡崽给他们,让他们亲自饲料,亲布置了任务,要他们每天观察这些小鸡的成长,还要写养鸡日记。
小鸡崽们养的都挺好,如今每只都有起码三四斤了。
养久了,就有感情,现在他们都把这些鸡当成宠物一样了,崇贤馆的学生们人手一只鸡,天天养鸡观察写日记,养的那个上心啊,鸡确实养的比别人好,个个肥壮油亮。
有些学生养的母鸡,甚至都已经开始下蛋了。
“别抢我的蚯蚓,那是我的芦花的。”李恪喊道。
“别那么小气啊。”
“就是,谁让你偷偷的去挖蚯蚓,居然还给你的鸡开小灶!”
·······
李存孝敲响了上课的铜钟。
大家不舍的又撒了把饲料,然后起身去上课。
褚遂良夹着个本子端着粉笔盒走入教室。
“上课前先说个事,天气转凉,大家要记得添加衣物,还有一件事,馆里决定,鸡不养了,明天开始把鸡分批杀掉,然后做成熏鸡食用。”
一石激起千重浪。
听说要把他们养了几个月的鸡杀了,承乾等都不乐意了,这可是他们的宠物啊,有感情了。
“不许杀我的芦花!”汉王李恪大叫道。
其它学生们也纷纷反对,课堂上造了反。
褚遂良黑着脸。
“肃静!”
“鸡终究只是家禽,养肥了就是吃的,否则就是浪费粮食。”
“不行!”小胖子李泰咬牙反对。
褚遂良却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在他的眼里,鸡养肥了不吃留着干嘛,还真天天当成宠物一样?不能惯出这种坏观点来!
事实上,他进来上课时,馆里已经派人在开始捉学生们的鸡了。
“好了,现在上课,都肃静!”
一节书法课,殿中一百多个学生,都上的心不在焉。
等下课钟声终于响起,所有学生飞奔向操场,去找自己的鸡,结果一只鸡也没看到,只看到了不少鸡毛。
“我的芦花!”
当李恪认出自己那只芦花鸡的鸡毛时,一屁股坐地上,大哭了起来。
许多孩子都在哭。
李泰找到厨房里来,发现一只只鸡已经被割颈放血,还有人正在烧水拔鸡毛。
“我的大白!”
李泰终于找到了自己那只白毛的公鸡,可此时大白哪还有半点神彩?甚至白色的羽毛上还沾了点点殷红鸡血。
“大白!”
李泰捧起大白,哭的伤心欲绝。
那些拔鸡毛的杂役们看着这场面,全都惶恐不安。
怎么杀几只鸡,倒跟杀了这些孩子至亲一样。
更多的学生找到了厨房,发现了这些鸡,一个个伤心又愤怒。
李泰带头,暴动造反,带着其它孩子们把厨房砸了,然后捧着自己的鸡,在学校殿后挖坑埋葬,甚至还找来木板给他们书写碑文。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东宫显德殿里,跟李世民在讨论禁军募集的标准、粮饷等情况。
秦琅愣住。
李世民也愣住。
崇贤馆的学生们打砸厨房食堂,给鸡下葬立碑?
“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来!”李世民恼怒。
等听完禀报经过,李世民面色不善的向秦琅望来。
秦琅心想,这你找褚遂良去啊,又不是我让他杀鸡的。
“陛下,褚直学士有些处置不当,伤害了学生们的感情。”
结果李世民却怒道,“屁的感情,你教的好,现在教的这些孩子为了只鸡敢打砸学校,还为鸡安葬?他们平常难道不吃鸡不吃蛋?”
皇帝也觉得李泰他们被教坏了,怎么能为了只鸡而干出这种事来?
秦琅愣住。
他听说这事后,第一反应是褚遂良他们做的不对,毕竟这鸡虽说是个实验课的对象,但孩子们还小,养鸡了有感情是正常的,哪能说杀就杀,好歹也得先跟孩子们沟通好,凡事都有个过程啊。
你直接就把人家鸡杀了,放血拔毛开水烫,多残忍啊。
这对几岁孩子们幼小的心灵怕是个不小的冲击。
可谁料,李世民却也跟褚遂良他们一个想法,觉得学生们小题大作。
李世民火急火了的赶到崇贤馆,看到的却是崇贤馆藏书殿后那一排排的小坟包,还立着一块块的木头、石头的墓碑,他们亲自为自己的鸡下葬、立碑,还写上了墓志铭呢。
还有些小家伙,居然找来了竹竿树枝等物,弄来了白布条等,插在鸡坟前,要给鸡招魂树幡。
“混账!”
“把这些全都给推了,把那些鸡都给挖出来,今天中午全都给煮了,然后让他们吃!”李世民咆哮着。
太残忍了。
秦琅赶紧上前。
“陛下,万万不可,孩子们年幼,莫伤他们感情。”
“什么感情?鸡养大了不吃还埋掉?这是养的祖宗?”李世民黑着脸。
“陛下,孩子们对事物有个认知的过程,是崇贤馆没有做好引导,才会有这样的结果,错的不是孩子们,这只能说明他们天性善良,错的是我们这些师长,没有引导教育好。”
“臣失职,请陛下责罚,这些孩子,请陛下将他们交给臣来教育!”
李世民气的青筋暴起。
他暴怒在于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迂腐了,连只鸡都不敢杀不愿杀,这样的人长大有什么用?
好不容易劝走了李世民。
秦琅召来褚遂良等直学士们和其它馆里职工杂役们,看着排队护在那些鸡坟前的孩子们,秦琅没有带人上前平掉这些鸡坟。
“诸位学生们,养鸡实验课到今天为止,结束了。”
沉默。
孩子们依然愤怒。
虽然刚才皇帝震怒的表情,让他们惶恐,可皇帝走了,愤怒又回来了。
“我要向你们道歉,也代表崇贤馆向你们道歉,我们做的不够妥当。”说着秦琅向承乾他们躬身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鸡死又不能复活!”李泰依然愤怒。
秦琅看着那些小坟。
“同学们,我有堂课忘记给你们上了。”
“现在,就在这里给你们补上这一课吧!”
“同学们,猫吃鱼狗吃肉,牛羊吃草虎狼食牛羊,蝗虫食庄稼,鸡鸭食蝗虫,谁能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秦琅。
“我来告诉大家吧,这表明的是天生万物,物竞天择,讲的是食物链。什么叫食物链?这讲的是每种生物要维持本身生命,必然会本能的以其它生物为食物,形成一种链接。”
“比如野兔食青草,狐狸吃野兔,狼吃狐狸,蝗虫吃庄稼,鸡吃蝗虫,人食鸡!皆是同理。”
“人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我们吃蔬菜,也吃肉,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河里游的,都是我们的食物。鸡属于我们人类驯养的家禽,养鸡其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吃,吃是我们人的基本需求之一······”
“我知道大家做这个养鸡实验,跟这些鸡朝夕相处,有了些感情,但我们也要清楚,鸡是食物,我们从一个蛋孵化化,然后从毛葺葺的小鸡崽养它喂它,看着它长大,然后等它长大后宰杀吃肉,对于鸡来说,这是一个圆满,对于养的人来说,这也是价值的一个体现,我们要对世间万物心存善念,但也不能过份迂腐。”
“只要我们不心怀恶念的虐待残杀这只鸡,不浪费这只鸡,那么这只长大的鸡进入人们的口腹,便是它宿命最好的结局,你们现在把这鸡埋在土里,最后也只是被蛆吃掉,对于这些鸡来说,它们这一生便没发挥应有的价值,它们白活了,白死了······”
“同学们,我们应敬畏生命,我们也要珍惜劳动,你们可知道今年旱灾蝗灾接连,又有异族突厥入侵,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吃的还不如你们养的鸡,你们可知道这一只鸡,能让贫困饥饿的一家人活命吗?”
“同学们,你们说,是应当让这只鸡就这样埋进土里然后被蛆吃掉,还是应当送去给灾民们果腹救命呢?”
没有人回答。
秦琅知道自己的话,其实就是回避正面谈其它,学生们现在是因为跟鸡的感情而愤怒,可秦琅却避开这个谈的是其它。
“承乾,你是太子,是国之储君,你赞同以人为本吗?”
“你认为灾情当前,我们是应当把这鸡送给灾民果腹,救助灾民,还是让这只鸡就这样埋在土里呢,你觉得哪个更有价值,哪个更有意义呢?”
承乾低头。
“殿下?”
“学士,应当以人为本。”
“殿下仁慈,那殿下可愿意让我把这些鸡挖出来洗净送去给灾民们果腹?”
李泰原本愤怒至极,可听了这一席话,也不觉动摇了。
“老师,我愿意。”
“谢谢卫王殿下,佛家曾有佛祖割肉饲鹰之举,如今诸位同学把自己养大的鸡赠给灾民们食用,这是大仁慈,这些鸡对灾民有救命之用,诸位同学仁慈,这些鸡短暂的一生也便显得极有价值了。”
“褚直学士!”
褚遂良上前,“秦学士。”
“便请你给学生们的这些鸡写一篇祭文,然后再此立个碑,将你的祭文铭刻于上,以纪念同学们的仁慈,和这些鸡短暂而又充满价值的一生。”
祭鸡文,褚遂良没想到秦琅居然要他写这个,但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学生们的情绪终于被安抚了,在承乾和李泰的带头下,一群孩子们主动的开始把刚埋下去的鸡又挖出来,因为如秦学士所言,这些鸡将因为救助了灾民生命,而变的伟大而不平凡,这是对他们鸡的最大的赞赏。
看着挖出来的一只只鸡,秦琅偷偷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孩子们不好忽悠啊。
幸好以大义为名,要不然今天这事真不好收场。
承乾把他的鸡亲手教给秦琅,“学士。”
“太子殿下,不如这些鸡由你们亲自送去给灾民们如何?”秦琅决定趁热打铁,来场更直接点的教育,他要带着这些孩子们,携带这些鸡去城外慰问灾民,把这些鸡亲自送到那些孤寡老人手中去。 hf();
第210章 太子下乡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郊外,灞上。
秦琅与褚遂良等崇贤馆老师们带着一众学生来到灞上,高高的原上,是与京师长安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虽然相距不过数十里,甚至高在塬上能够远眺长安。
柯老五是个烧炭的,伐薪砍柴让他的手满是老茧,而肩柴背炭又让他的背驼的厉害,他的脸上满是沟壑般的皱纹,又多又深。一张脸黝黑无比,也分不清究竟是晒黑的还是被炭染黑的。
“这是太子殿下送给你的鸡,这是崇贤馆给的蛋和粮。”
一只芦花鸡,毛都已经拔光了,开过膛破过肚,处理的很干净。另外有二十个鸡蛋,两斗粟米,一匹布,外加十斤猪油。
除了那只鸡是太子养大的,其它的都是崇贤馆的钱采购的慰问物资。
柯老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东西。
“这是太子殿下!”秦琅指着承乾对似乎有些耳背的烧炭翁大声道。
老头有些怀疑的看着这行人,他看了看承乾,又看了看秦琅,最后看了看摆在他面前的这些东西,最后咽了咽口水。
里正赶了过来,很是惶恐。
“柯老五是个一生没娶过女人的老光棍,烧了一辈子炭,从没离开过塬上也没去过长安,他是个羌人·······”里正有些啰索的解释着。
然后他又冲着柯老五一通连珠炮似的喊话,说的好像是夹着汉话的羌语,按旁边镇抚司同来的人解释,秦琅才知道,原来在灞上这块地方,有许多羌人,历朝历代都经常将一些陇右的羌人安置在这边。
这些羌人有的是战败被俘的,有的是主动内附的,总之这里有许多羌人,故此这边许多人说话是半汉半羌,语言比较特殊。
柯老五终于明白这群人身份的尊贵,于是要跪拜感谢。
秦琅扶住他,老头高兴的抱着那些东西。
“老人家,我们可以进去瞧瞧你家吗?”秦琅问,老头请他们进去。其实这所谓的家,不过是个简陋低矮的茅草屋而已,柴门里狭窄而又黑暗,因为是个光棍老汉的原因,屋里还很赃乱无序。
刚进来的太子承乾甚至被杂物绊的差点摔倒。
好一会大家才适应了屋里的昏暗。
只一间茅草屋,没有灶台,只有一个简易的火塘,上面垒了几块石头,然后架了一个缺了一块的陶锅,火塘边的墙都熏的乌黑。
火塘另一边是床榻,其实就是在坑洼不平的地上砌了些土砖,然后上面铺了两块木板子,下面垫着麦草,上面铺着几块脏兮兮的羊皮,估计是既当床单又当被子的。
承乾看到那破陶锅里是些乌黑的糊糊,勉强能看出里面似乎有点野菜。
“这是什么?”
柯老五解释说这是他的午饭,刚弄好,还大方的邀请太子和秦琅他们一起吃。
“这里加了蝗虫干,还加了把小米,又放了点野菜,还有几条我摸的泥鳅,好东西呢,美滴很!”
柯老五拿起勺子舀了把自制黑暗料理,很热情的邀请太子殿下尝一尝,还说太子殿下肯定尝不到这样的美味。
气的里正在那里骂他,“太子殿下啥没吃过,稀罕你这?”
承乾有些惊慌的后退,他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难看又难闻的食物,之前在馆里吃的炒面,他以为就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了。
真的还没他养的鸡平时吃的饲料好。
柯老五是饿了,他一天就两顿。如今灾情之时,幸好有官府救济,又带着大家捕蝗,晒干的蝗虫可以磨成粉,掺进捕蝗时发的粮食里煮成粥,再加点野菜什么的,那是真香。
烧炭是个苦力活,他一个老光棍力气也不比以往了,如今这季节又还不到烧炭的时候,所以日子比较苦,好在今年有官府救济。
“朝廷均田,每丁百亩,老汉你没有受田吗?为何不耕田种地,不比烧炭强吗?”承乾问。
柯老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几个的牙床,“均田也均不到俺头上咧。”
里正有些惶恐的在旁边解释,说柯老五年岁大了,家里穷的连把锄头都没有,再说灞上这边地少人多,向来难以足授,也就刚开国时分了两次田,后面就没田可分了。柯老五虽说是灞上老人,但隋末时曾经被征召去山东做役,后来流落那边十年方回,再回来已经没地可分了,于是便只好重操旧业,继续烧炭卖。
这个解释,让承乾有些不太相信,毕竟他听到的都是朝廷的均田令、租庸调制和府兵制等基本国策,是一丁授田百亩这些,可现在第一次听说并不是人人分到田,分到的也不足授。
“老人家,我帮你炒两个菜吧!”秦琅道。
可老人却有些舍不得那些刚送来的东西,“有这个粥吃已经很好了,那些留着。”
“那我替你腌一下!”
老汉于是找来一个黑乌乌的盐罐子。
秦琅瞧了下,是那种杂质很多的粗盐。
老汉还挺舍不得多放,说抹上点盐,然后挂在火塘上烟熏便好,至于鸡蛋,秦琅也不知道这老头会不会哪天拿去卖掉换成小米或是其它,毕竟鸡蛋现在虽降了价,可还是能够换钱换粮的好东西,在乡下那就是硬通货了。
在老汉家呆了会,承乾沉默了许多。
他还真是头一次接触到这种最底层的百姓。
出来后,小胖子李泰道,“这老汉家太脏了,肯定是因为懒所以没娶到婆娘,日子才过这么差!”
秦琅告诉他,“不要这么轻易的下结论,很多人过的不好,并不是因为不够努力,恰恰相反,绝大多数极其努力的人,却过的都不好。”
这话让李泰十分不服。
在里正的陪同下,秦琅带着学生们去了下一家。
一个老夫妻,带着六七个孩子生活,大的孩子十来岁,小的才三四岁,一问才知道,这些孩子是老汉的孙儿孙女们,是他两个儿子的孩子,可两个儿子都在隋末以来的战乱灾荒中没了。
“媳妇呢?”
“老大媳妇病死了,老二媳妇改嫁了。”
那对老夫妻看着好像七八十岁,一问才知原来也才五十多岁,可老的不成样子,背驼人瘦。
虽然家里还有几十亩地,但要拉扯这么多个孩子,还是太艰辛了。灞上的地大多缺水,只能种粟,而老汉家里又没牛耕地,只能人力,故此是粗耕轮作,广种薄收,一亩还收不到一石。
今年上半年旱灾,几乎颗粒无收,下半年又遇蝗灾。
幸好朝廷先是免了今年的租调,又以工代赈,组织大家捕蝗救灾,分了些口粮下来,搭配着蝗虫煮粥,再配点野菜树叶,起码还不用背井离乡的去逃荒,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对朝廷千恩万谢了。
承乾听着他们一遍遍的说着感激皇帝感激朝廷的话,却觉得脸上发烧。
他们的日子过的太快了,几乎就是家徒四壁,老人和孩子们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都已经入冬了,可孩子们却还光着脚,裤腿都吊着,都快到膝盖了,小的孩子鼻孔总吊着两条鼻涕·······
“他们太可怜了!”承乾道。
“不,相对来说,其实他们比天下许多人过的还要好一点的,起码还有个家,起码现在还没饿肚子。”
不饿肚子,确实已经强过许多人了。
承乾震惊,目瞪口呆。
“我说的是事实。”
“老师说的不应当是前朝末年时的情景,如今我大唐天下一统,百姓的日子应当都好过了的。”
“相比起前朝末年大家水深火热的日子,如今许多百姓的日子确实要好过了一些,可也只是相对而已,饿了能有饭吃,困了能有个摭风挡雨的地方,冬天有衣蔽寒,这就是许多百姓理想中的生活了。”
·······
“我想帮助他们!”承乾突然道。
秦琅笑了,孩子能想到这些,就很不错了。
“你的想法很好,但如果你仅仅只是打算赏赐他们些钱粮,我觉得意义不大。”
“那我要怎么帮助他们?”
“圣人曾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若真想帮助他们,那就不仅仅是一时的给予钱粮,而应当是为他们找到一条长久脱贫脱困的生存之道。”
“比如?”
“比如那个烧炭的老人,年纪大了继续伐薪烧炭并不能改善他的生活困境,所以你可以传授他一个新的技能,或是直接为他找个稳定的活计,比如安排他到崇贤馆食堂做个烧火工,或是打更敲钟的杂工,诸如此类的。”
承乾想了想,他也并不会其它的什么赚钱技能,但是安排柯老五到崇贤馆里做个杂工,倒是没问题的。
“我提议,不如同学们今天每人与一位我们看望慰问的困难家庭结成对子,由你们来负责帮助他们脱贫脱困,最好不用简单的给钱,或是安排个活之类的,这个就算是你们新的社会实践课,我要求你们能够仔细的去了解你们帮扶对象的生活,知道他们的现状,也了解他们的过去,搞清楚他们为何会有现在的困境。然后想出办法,找出一个能够改善他们的办法,记得要做详细的观察报告,我会给你们打分的,简单的给钱或是直接雇佣他们的行为,将没有成绩!”
秦琅顺势提出了崇贤馆的第二个社会实践课程,孩子们倒是反响热烈,觉得这个课不错,跃跃欲试。
“助人为快乐之本,看来你们都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秦琅哈哈笑道,“继续下一家!”
不幸的家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如果能被拉一把,确实会有许多人脱离困境。 hf();
第211章 朕收回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承乾主动的跟那有六个孩子的家庭结成了对子,李泰则诚恳的向秦琅认了错,觉得他不该那般评价烧炭的柯老五,并要求与柯老五结成对子。
李存孝则主动的提出了要与灞上那个只有三个少年孤儿的家庭结对,他们的处境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最大九岁,弟弟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父母双亡,死于饥荒。
就死在今年,就死在不久前,这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实,毕竟朝廷的官方说法,是今年虽天灾兵祸连结,可在伟大的皇帝陛下的英明带领之下,大家战胜了蝗灾,打败了突厥入侵,灾民都得到了及时的赈济。
但事实上那对夫妻还是饿死了,他们没有等到官府开始赈济,他们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留给了孩子们吃,自己却终究没撑下来。
其实这样的情况应当还有许多。
崇贤馆这群普遍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们,每人都主动的与一个贫困家庭结成了对子,他们斗志昂扬,恨不得马上就让这些人过上好日子,住上宽敞的大房子,穿上新衣服。
比起上次养鸡,无疑他们现在更觉在办一件大事好事。
虽全是些王公子弟,但他们都还很年幼,并没有变的多自私和残忍,他们都还很天真很善良,在秦琅的引导下,都很认真。
帮助他人,使自己快乐,承乾他们都觉得确实如此。
其实这些孩子个个条件好,就算不动用家里关系,要帮助一个家庭脱困还是太容易了,他们哪个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大户人家的孩子哪怕才几岁,也一样会有自己的月钱。
但秦琅说了,直接给钱,或直接雇佣做工这种办法,不反对,但没有成绩。
这是新的社会实践课,学生们要观察了解,要搞明白他们的现状和过去,要知道他们为何而贫困,要以引导的方向让他们自主脱困。
学生们一个个都在那里苦苦思索,回去时一路上也没有了来时的那种秋游的轻松。
孩子们沉默着,秦琅反而很高兴,这说明他们真的在思考问题。
褚遂良对秦琅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因为杀了太子们的鸡,他差点就惹出了大祸,先前皇帝那震怒的样子他可是看的清楚。
而现在,秦琅连消带打,不但让太子们自己把鸡从坟里挖出来,还带着来送给孤寡贫困老人,做了件极好的事不说,现在居然又顺势展开第二堂社会实践课,让他们与贫困家庭结对帮扶。
褚遂良是位大书法家,也是有名的诗人,更是官员,他很清楚,今天太子们做的事情,传扬出去之后,将得到多少人的称赞。
这不正是皇帝需要的太子,这不正是百官们期待的太子,这不正是天下拥戴的太子吗?
一个仁慈,一个关注弱小的太子,将赢得无数民心。
想及此,褚遂良激动不已,一路上甚至早已迫不及待的拿出纸笔,就坐在来时装慰问品的车上开始挥笔疾书。
他要向陛下奏明这件伟大的义举,要向天下宣扬太子的仁慈伟大,这是崇贤馆的引导劝善之功,更是皇帝陛下的教子有方·······
承乾一直在跟秦琅聊天,他今天本来都不想回去,他想在帮扶对象家多呆几天,想要马上全面深入的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以制订一个优秀的帮扶对策。
秦琅笑着告诉他,“这个不急于一时,你们要记住,这是你们的一堂社会实践课,但也仅仅只是你们的一堂课,你们还有其它好多门课程要学,所以帮人很重要,但也得学会兼顾,不能忘记现在自己是学生的本职·······”
一返回长安,褚遂良马上就把自己路上写就的洋洋几千言呈奏皇帝。
李世民议事回来,正与长孙皇后聊天,还在谈孩子们被秦琅带偏了。
“朕如今觉得,秦琅做崇贤馆学士,终还是有些过于年轻了,行事不稳,有些孟浪。李纲年纪太大了,顾不了崇贤馆,你说朕当选谁来接任崇贤馆?”
·······
褚遂良的奏章呈进来,李世民边喝着参汤边翻看着。
看完,李世民动容。
“朕收回刚才的话,朕小瞧他秦怀良了,皇后你看褚遂良的这道奏章。”
长孙皇后接过,细细读过,越读越惊讶。
“三郎真有翻云覆雨之能也,臣妾更料不到的是承乾和青雀等孩子每次总是能那般轻易的被他说服。”
细细思来,秦琅从不跟承乾他们做些什么嘴上说教,都是用行动引导。
如之前养鸡,现在又是结对扶贫。
“善,大善!”李世民半天前还在恼怒秦琅带偏了太子等,现在却又对秦琅赞不绝口。
太子等虽然只是在帮扶一家,但这是德,这是善,这是仁,这正是年幼太子最值得天下人称颂的。
李世民也最想要一个仁善的太子。
回到长安,秦琅让褚遂良带学生们回馆,并告诉承乾他们,“记得多思考!”
骑马返回平康坊。
玉箫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看到秦琅笑着上前迎接。
存孝和存义两个义子随着进了府,向玉箫请安后,便牵着马去洗涮去了,阿黄则背着手在后面指点。
府里没有了那些灾民在这生产干粮后,倒是安静了许多。
晚饭,端上来的是砂锅鸡汤,炖的十分软烂,香郁无比。
秦琅专门设了一个饭厅。
家里人实行的是分餐制,一人一张几。
除了秦琅这个家主外,在餐厅用餐的还会有妾侍玉箫,另外皇帝赏赐给她的那十几个各族美人在府里也是侍妾名份,因此也都在一起用餐。
存孝存义两个义子,也在一起用餐。
阿黄是府里的大管家,但却从不肯来餐厅用餐,虽说这位现在也是堂堂子爵,但他向来视自己是府中的仆人。
秦勇和秦用两位义兄,倒是偶尔会在餐厅吃一顿,他们都有自己的宅子,也主要在镇抚司做事,倒不常跟随在秦琅身边,隔三差五过来坐坐。
砂锅里放了点党参、枸杞,几片姜,一个香菇一粒红枣,一点胡椒粉,便无其它。
三斤左右的整只鸡炖了小半天,汤浓味美,就连本来不容易入味的鸡肉,居然也十分好吃。
“又吃鸡?”
安娜带着几分欣喜,秦家最近几乎天天吃鸡,都是缘于今年鸡养的多,而做为整个大唐养鸡最多的秦家,当然得引领吃鸡风潮。
秦琅现在一有空就在家开发鸡谱,就是各种以鸡为原料做成的菜式,府里厨房里他还带了好多个徒弟,他们仔细观摩学习,然后训练,目的当然不止是给府里做。
而是还要到外面去做。
秦琅现在东西两市都新开了店铺,都是专门卖鸡和鸡蛋的,另外还开了专卖鸡熟实的铺子,比如口水鸡、白切鸡、烧鸡、叫花鸡、熏鸡、腊鸡、皮蛋等,另外还开了专门做各种鸡公煲、炖鸡等鸡菜谱的饭店。
反正后面是秦家数以百计的养鸡场,有着最雄厚的鸡源,自然得想办法提高下这养鸡产业的利润,不能仅靠卖生鸡、鸡蛋,那样利润低。
秦琅花精力弄这些,也是为了能让养鸡的前景更好,这样才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多养鸡。
“不是说今天吃鸭子吗?”西琳则问。
“今天因为去了灞上,没时间研究烤鸭了,所以今天继续吃鸭,明天吧,明天我看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就研究下烤鸭!”
秦家不仅养了许多鸡,也养了许多鸭,目前鸭子也主要是卖生鸭和鸭蛋,他也拟研发下鸭产品。
他甚至都已经罗列了一张表格,鸭能加工的产品太多了,板鸭腊鸭熏鸭烤鸭,还有咸鸭蛋、卤味各种,鸭头鸭脖鸭架鸭掌鸭腿鸭翅······
市场前景是很光明的。
他只要研究出菜谱,然后交给安娜、西琳等胡姬去东西市开店铺,古有西市胡姬当卢卖酒,如今将要有国公府胡姬开店卖烤鸭卤味,相信能火。
秦琅私底下算过。
只要他能把这股子风刮起来,那么鸡鸭养殖产业将大有作为,到时便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养殖鸡鸭,也不用愁销路,不用担心价格,能实实在在的创造不少大唐GDP,为许多百姓增收呢。
况且,秦家这样做,既能带动百姓致富,那自家也能顺便赚上不少。
对于钱,秦琅向来不嫌多,只要途径正当,钱越多越好。
他甚至连赚了钱之后干什么都想好了,拿出一部份钱来,在崇贤馆成立一个研究院,招募那些能工巧匠,去研究改良造纸术、改良犁具,去研究雕版印刷术等,他要推动大唐的科举进步,要把格物致知这些被儒家小瞧的东西,提上一个新台阶。
另一部份钱,他打算扩大秦家的庄园,不是多买地,而是扩大庄园,让这些庄园做新农耕技术的实验田。
秦琅的野心很大,所以就从吃鸡开始吧。
扯下一条鸡腿,几下撕烂,这砂锅鸡转眼变变成了手撕鸡。
蘸上葱油,真是太好吃了! hf();
第212章 喂猪养兵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早晨,刚踏入平康坊镇抚司衙门,吴黑闼就提着一坛子葡萄酒进来了。
“怎么的,大清早就想喝两杯?”秦琅笑问。
“当差时可不敢喝酒,这是我珍藏的一瓶高昌葡萄酒,绝对的珍品,送给三郎。”吴黑闼昨天接到敕旨,被进封为左金吾卫将军,这是个意外之喜。又高升了,他除了感谢皇帝外,心知最要感谢的还是秦琅。
“这事啊?你用不着谢我,提拔你这是陛下之意,我可没么大能耐啊。”
“我懂我懂。”吴黑闼还是放下了酒。
秦琅看着那酒无奈,“你知道我家都有个国公酒坊,名下可是有国公酒和魏公酒两大名酒,你还送我酒?”
“那不一样,这是高昌人的葡萄酒,用琉璃杯倒上一杯,腥红的葡萄酒可是又好看又好喝。”
秦琅喝过这高昌葡萄酒,觉得只能说味道一般般吧,没那么神奇。不过葡萄酒此时在长安确实挺有名的,是高昌人的一样热销产品,除了葡萄酒,高昌人还有样挺受欢迎的商品是他们的白叠布。
其实那就是棉布。
可在长安,这白叠布中的上等品,卖的比丝绸可贵的多。
棉布卖的比丝绸还贵,这让秦琅觉得不对,但细了解才明白,原来如今的中原根本没有棉布生产,棉花都没种植,也就高昌国有种棉花,产白叠布,物以稀为少,这棉布虽不如丝绸顺滑,但也有柔软吸汗等好处,故在长安贵族中深受追捧,价格极高,还很难买到。
这跟高昌葡萄酒一样,只有他们家独有。
秦琅从桌上拿起纸笔,在上面写下高昌马奶葡萄和棉花二字,这是他的备忘录,记下来是要提醒他,这两样东西值得一试。
后世有很多公开的葡萄酒酿造方法,高昌葡萄酒采用的是他们那独有的马奶葡萄,但据秦琅所知,好像在中唐起便开始引进马奶葡萄种植,并随后唐人也开始自己酿造葡萄酒了。
而棉花也是在唐朝时引入宫廷成为一种观赏花,然后慢慢的中原也开始种植织布,不过要到明朝时,中原好像才大量种植棉花,但据说那又是一个品种的棉花了。
可不管怎么说,既然高昌棉花能织棉布,那就值得一试嘛,不管怎么说,拿来做成棉袄棉鞋棉被,这也是造福百姓之举啊。
吴黑闼走后,刘师立又来了。
这位在实封功臣中,排名仅次于秦琅的大汉,因为六月初四日护卫李世民数骑入宫,是皇帝的心腹亲卫,因此上次得封郡公,这次被李世民从左骁卫中调来任右金吾将军。
这一次,李世民完善北衙禁军,重用的就是他的那些心腹。
吴黑闼和刘师立都是秦王府旧将。
而同是那天随李世民入玄武门的亲卫公孙武达和杜君绰,昨天被分授左右千牛卫将军。
原玄甲骑的统领张士贵和翟长孙,被分授为左右羽林将军之职。
常何调任左监门将军,李孟尝任右监门将军,李君羡任百骑司统领。
全都是秦王府的亲卫军官。
这次全都是升任将军,成为从三品大将。
北衙六军新立,暂未授封大将军,这将军便是实际上六军的主将,诸将从原先的郎将等,纷纷一跃为禁军主将,可想而知,这些人有多兴奋。
吴黑闼和刘师立分任左右金吾卫将军,吴黑闼负责长安九门,刘师立负责长安六街,俱听命于镇抚使秦琅。
原本的三万人马,现在要裁并为十五个营,一万五千人。
“按陛下的意思,是要由府兵改为募勇,以后就是常备兵,兵士可带家眷来京,安置于京畿之地落户安家,募兵按月发粮饷········”
条件还是非常好的。
与府兵最大区别就是常备兵,是完全脱离农业生产的职业军人。
“陛下颁布的募选标准,取户二等以上,长六尺阔壮者,试弓马四次以上,翘关举五,负米五石行三十步者。”
这个选拔标准,比府兵要强的多。
首先这个户二等以上,就意味着相当严格,唐户分九等,上中下各分三等。
而唐朝划分户等,主要是按财力划分,量其资产,这意味着二等户以上,不是官员就是地主,要不就带勋,一般自耕农都基本上是没资格的。
定户等的资产中包括奴婢、部曲、住房、菜园、坞舍、牛、车、粮食、田地,而且户等是要三年一比,就是要时常更新的,家里没落的,等级就要调整。
富户子弟,还得身高一米八以上,更不用说还得能开弓放箭。
更得力气大,翘关是指单手平举城门栓,这需要极大的力气还有技巧,更别说背五石米走三十步了。
可以说,能够达成这些标准的,那真个个都是高富帅了。
这其实是当年杨广招募骁果军的条件,被李世民直接拿来用了。
“我镇抚司原有的这三万府兵,自愿应募的可优先检选,若是身高不及六尺,陛下特许可放宽为五尺九,算是对他们的照顾。但户等条件不能放宽,弓马、翘关和负重这三项考核也必须过关才行!”
吴黑闼问,“不知道定下的粮饷标准是多少?”
既然是脱产的常备兵,那自然跟府兵不一样,不能种田,还得养家,总得有收入才行,哪怕取的二等户以上的富家子弟,总不能让人家贴钱来当兵吧?
“暂定标准为军士一年粮三十六石,绢十八匹,布十八匹。”
吴黑闼有些意外,这个待遇不能说差,甚至能说比较好了,一人一年有粮三十六石,一个月就有三石粮。而现在左右金吾卫兵额一万五,岂不是说一年就得五十四万石粮和二十七万匹绢、二十七万匹布?
这个开销可是极大,要知道羽林和千牛还各有六千人呢,那加起来还有一万二。
“朝廷如何解决这些军费开支,供应的起吗?”
先前都是府兵制,番上的府兵自备路上的干粮,到了地方后朝廷负责的也只是口粮,其它的不管,开支不大。
“陛下说,将在关陇划出些田来,做为禁军的粮田,或以禁军子弟耕种,或佃租给民户收租,以充禁军粮。”
不过一年百万石粮,只怕这种方法也不够,朝廷不可能拿的出百万亩田来,毕竟还是关中地区,而如果是佃种收租,则需要不止一百万亩田才可能年收租百万石。
而禁军是守京之军,不可能如边军一样屯田自耕。
“关于军费问题,这个暂时不用我们考虑,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招募选拔一万五千左右金吾卫兵士,另外就是分营驻防等问题。”
其实镇抚司下的金吾卫军费,一年绝对不止那些,那些只是发给士兵们的军饷,就是工资。他们平时吃饭住宿这些得是金吾卫包了,更别说器械装备,训练的消耗,还有马呢,马本身就贵,买马,还要养马,一马可是能顶五步兵的。
所以说李世民想要一支能完全听命于他,又要有很强战斗力的天子禁军,最大的问题不是兵的问题,而是军费的问题,装备、粮饷、日常开支,这绝对不是现在的朝廷财收能撑的住的。
府兵虽然说会有许多不足之处,可人家最大的好处就是闲时为农战时为兵,打仗是自备衣粮上阵,不用发饷,甚至一般的装备都是府兵自备的。
而改成常备兵,哪怕只有两万多人的规模,也是必须全都由朝廷负责一切开支的。
李世民现在给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划点田地,但这远远不够。秦琅在那寻思着,镇抚司现在倒是还点小金库,但也供不起这一万五千常备军啊,更何况,镇抚司除了这一万五千金吾卫,本身也还有五校署,下面也有许多人马要吃要喝要供养的。
要不镇抚司搞点产业?
赚点外快养金吾卫?
但是做点什么产业?
思来想去,种地肯定不行,这个投入大产出少,首先得有地,但现在关中人多地少,最缺的还就是地。
搞养殖?
现在关中百姓大量养殖家禽,镇抚司没必要再去插一脚,那养牛养马?也似乎不行,朝廷有许多牧监,大量养马,据说全国各地的牧监拥有军马八十多万匹,相当多,堪称惊人。
那养牛似乎也不行,因为关中适合大量养殖牛马的地方,现在都是朝廷圈设的牧监,如今都是在张万岁爷俩的手里。
实在不行,那不如就养猪吧。
上次他调查过,百姓家庭养殖里,猪养的数量不多,主要还是战乱刚过,百姓日子较苦,猪这玩意其实也挺要本钱的,毕竟猪崽一只也不便宜,就算养也主要以散养为主,导致养也养的少。
关中贵族官员们吃的更多的是羊,上层好吃羊,羊也贵。猪上流社会不怎么吃,百姓嘛吃不起,一个尴尬的存在。
要不金吾卫拿到地后,建些养猪场,想办法推广下猪肉?
建养猪场卖猪肉赚钱养金吾卫,这个想法怎么就这么奇特呢?
但秦琅又觉得这又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案啊,要不要报告下李世民? hf();
第213章 桃色陷阱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厅中回响着宾客们的欢笑声,一片热闹。
年轻美丽的舞姬在厅中翩翩起舞,乐女们在厅下弹奏着琵琶玉箫,空气里到处是那优美的弦律。
今日武安郡公请来了长安有名的女录事,由章台馆的鱼玄机来主持酒宴,自打长安女校书玉箫入翼国公府做妾,成为秦琅禁脔之后,如今长安城里,鱼玄机便成了长安女伎第一人。
名声大涨,贵族豪门的邀约也是应接不暇。
如今非是王公请不动鱼玄机。
席上,酒香四溢,好酒者痛饮国公酒,也有不好酒者饮加蜜的波斯三勒浆,年老些的则饮高昌葡萄酒·····这些酒不但光亮透沏,尤其是贵,斗酒数千钱。
秦琅看到自家酒坊都停产这么久了,薛万彻家还有这么多国公酒,也不由的感叹这些王公贵族们确实了得,人家买酒都是一次买上许多,储藏起来,根本不在乎价格。
他坐在薛府宴厅里,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今天过来,也是因为接到请帖而来。因为薛万彻尚丹阳长公主,因此他现在是丹阳驸马都尉,秦琅是长乐公主的未婚夫,所以如今也是亲戚。
薛万彻新晋左卫将军,故此他摆宴设席,邀请亲朋好友,秦琅也接到了请帖,本不想来,毕竟跟丹阳长公主之前有过那么趟子事,可薛万彻邀请,若是不来,反倒有些说不清,于是还是过来了。
可来了之后,薛万彻并没有怎么理会他,反倒对他很冷淡,甚至今天薛万彻脸上居然还有几道红印子。
秦琅一眼就看出,那明显就是被人抓过的痕迹,还是女人的指甲印,谁敢挠堂堂郡公?无疑,那只有丹阳长公主了。
他不由的想到京中如今流传的一个笑话,说薛万彻自从尚丹阳长公主之后,可却还从没有上到过长公主的床,连同席吃饭聊天都不曾,每次长公主都是背对着他,根本不跟他说话,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外头传言,说长公主嫌薛万彻粗糙!
嫌他村气,嫌他憨!
秦琅觉得其实丹阳有些误会人家薛万彻了,薛万彻的父亲那也是隋朝大将军,他家还是河东薛氏家族,那也是有名的士族。薛万彻兄弟八个,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薛家八虎。
当初随罗艺降唐,那也是极得皇帝赏识的人物。
要说缺点,就是薛万彻年纪稍大些,比长公主大了十多岁,而武将嘛,肯定粗糙一些,加之打仗时受过伤留过疤,因此看起来确实有些狰狞。
但秦琅觉得这没什么啊,还挺添男人魅力。
但长公主不这样想,她嫌弃薛万彻。
当初本来兄长把她许给秦琅时,她虽也觉得秦琅出身差了些,可后来也倒觉得还好,谁料到却被秦琅拒婚,可谓是极大打击。更大打击是兄长说要让秦琅接受,最后却把长乐许给秦琅了,反把他许给了薛万彻。
这事成了个心结。
她对薛万彻更加百般不满。
虽然眼下还是在灾情期间,长安的粮食危机并没过去,最严重的粮荒会是在年后青黄不接的时候,如今关中的百姓们主要靠的就是蝗虫小米粥加野菜度日,可在王公贵族们的宴会上,却是山珍海味摆满餐桌。
烤骆驼、烤羊、烤鹅、烤鸡、烤鸽子,甚至普通百姓们吃不到的牛肉,薛家的餐桌上也有。
朝廷禁百姓私宰耕牛,就算老病也要报官后卖给官府来宰杀,所得牛肉也是由官府处理,所谓处理,其实最后都是上了宫廷皇室或是王公贵族们的餐桌。
一桌子山珍海味,猪肉这种普通百姓过年过节可能才能吃一点开荤的肉菜,薛家宴席上甚至根本没有,这些人瞧不起猪肉。
薛家的厨子还不错,这些硬菜处理的还行。
熊掌炖的很美味,还加了蜂蜜。
烤的全羊也加了珍贵的胡椒等香料。
鸡鸭鹅等做了数道菜,估计也是因为如今长安鸡鸭养的多的缘故。
独肉不成菜。
“菠菜、洋葱、莴苣、包菜······这么多新鲜的蔬菜可是极难得呢,听说现在满长安,也只有翼国公您家的庄园里才有这些新菜,而且有价无市,一菜难求呢!”
鱼玄机举着酒杯来到秦琅面前,巧笑倩兮。
“我倒是觉得薛家的水果挺丰盛的,这季节,能弄来这么些新鲜水果可不仅是有钱能办到的。”秦琅看着面前那新鲜的橘子。
“玉箫姐姐还好么,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听说现在怀有身孕。”
“你若想见她,有空可以去我府上走走,相信她也很愿意你这个姐妹去做客的。”
鱼玄机伸出玉手,为秦琅剥了个橘子,“我们这样的人身份卑贱,可不敢随便乱登王公之门。”她说的是实情,再怎么受追捧有名,可依然只是卑贱的伎女,那些王公豪门是极鄙视她们,更不会允许她们轻易接触自家后院女眷的。
玉箫以前是跟她一样身份的,如今运气好找到了秦琅这样的贵族,鱼玄机也并不想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怕影响到她。
“你知道我这人并不太在意这些的。”
“那好,等过几天,我便去府上拜访玉箫姐姐!”鱼玄机很高兴。
看舞听歌,唱酒聊天,贵族的酒宴有些无聊。
尤其是今天他的旁边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其它人似乎有意在冷落秦琅,这让他有些尴尬。
坐了会,秦琅起身去如厕方便。
方便后出来,本想直接告辞回家,结果遇到一个薛府下人。
“我家阿郎请翼国公过去有事相商,请随奴来。”
秦琅整理了下衣衫,“有劳引路!”
那名仆人引着秦琅在薛府转来转去,秦琅有些疑惑,怎么好像转到后院来了。
结果那仆人主动道,“奴家阿郎有要事与翼国公相商,不欲广为人知!”
仆人将他引到一处厢房前,“翼国公请进便是。”
秦琅推开房门,里面很安静,门内还有一排屏风展开。
绕过屏风,里面一张卧榻,悬着纱绫,横在面前。
看到那绯色的帷幄,秦琅感觉不太对劲,薛万彻怎么引他在这样的地方谈事?
而此时闻听到他脚步声过来,绯色帷幄之中,传出一声轻呼。
“秦三郎,你终于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秦琅心头一惊,放眼望去,却见那床榻帷幄之中,五彩榻席之上,一位年轻女子,朦朦胧胧之中,身着轻衫,秀皮垂披,正侧卧其上。
“长公主?”
秦琅认出这卧榻之上的女子却正是丹阳长公主,不由的惊呼出声。
榻上的丹阳见秦琅吃惊的样子,却是不慌不忙,眼神里甚至是得意之色。
“意外吗?过来坐!”
长公主笑道。
秦琅猛的醒悟过来了,自己着了道了。
什么薛万彻请他谈事,看来不过是丹阳派人假借薛万彻的名义骗他来此,估计今天他受邀来薛府做客,丹阳便趁机谋划了此事。
“为何?”
秦琅站在那里问。
帷幄里的丹阳坐起身,轻轻撩了一下满头秀发。
“为何?我还一直想问为何,你为何宁可娶四岁的长乐,也非要拒我的婚?”
秦琅叉手躬身,“殿下,此非是议事之时,也非谈话之地,且容我先行告退!”
“你敢!”
丹阳一把扯开帷帐,然后只听嘶拉一声,长公主把自己的小衫给扯破了,“秦三郎,你现在敢后退一步,我就大声喊非礼,到时凭你百口也莫辩!”
秦琅看到长公主露出的大片雪白,赶紧低头,今天还真是碰上了个铁憨憨了,娘的。
“公主何必如此?”
“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其实我当初拒绝长公主,并非其它,只是因为还没想过要成亲之事。”
“骗人,那你为何却又接下长乐的赐婚?”
“其实我也没接长乐的赐婚,我是被陛下骗了,陛下说是假订婚·······”
可这番话明显长公主并不相信,她冷笑几声,嘶拉一声把一条衣袖干脆撕了下来,“编,你继续编,若是再编这种拙劣的谎言,我可就真喊了!”
“我真没有欺骗长公主,是我也被陛下骗了,可如今已是骑马难下,进退不得。”
“长公主,此处真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间,还请让我先离开,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次再谈可否?”
真要让人发现,他秦琅真是长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你先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才会让你走,否则,今天就要让长安满城风雨!”公主眼里露出一抹狠色。
秦琅真是怕了,“长公主请说!”
“你秦三郎现在是陛下面前宠臣,管着镇抚司,我要你去查薛万彻?”
“查薛驸马?薛驸马有什么事?”
“我不管他有事没事,我要跟他离婚,你给我找他出他的问题来,找不到就栽脏给他,我需要个离婚的理由!”
听着这些话,秦琅不由的感觉头皮发麻,这女人疯起来还真可怕。
都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丹阳明显根本没把薛万彻当丈夫,只想着如何甩了他。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hf();
第214章 捉奸捉双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薛万彻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守在门外的奴仆脸色慌张的迎上前。
“长公主在里面?”
薛万彻一把揪住奴仆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然后直接一把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上,“不要跟我说谎,否则我一刀了结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薛万彻表情狰狞,凶神恶煞。
奴仆惊的面色苍白。
“说!”薛万彻恶狠狠的发出低吼。
奴仆赶紧点头。
“秦琅是不是也在里面?”
奴仆不敢答。
薛万彻手一用力,刀锋划破皮肤,奴仆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液体流下。他浑身颤抖起来,吓尿了。
他慌乱点头。
薛万彻气的狠咬牙齿。
“贱人!”
薛万彻低头瞧了眼这个奴仆,这是丹阳长公主带来的人,他收回刀,将奴仆放下。
奴仆牙齿颤抖,刚松了口气,结果薛万彻却直接伸手抱住奴仆的脑袋,猛的一转,奴仆的脖颈发出一声嘎吱响声,奴仆的头转到了背上。
薛万彻厌恶的把这个奴仆杀死。
他把奴仆扔到地上,向那厢房走去。
杀气腾腾。
可刚走到房门口,却又犹豫了。
他的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在房门前站了片刻。
屋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但他断定此刻长公主和秦琅必然就在屋里,只要他一脚踹开门,便能找到那对狗男女。
可接下来呢?
薛万彻沉默许久,转身。
刚走出十几步,却又听到脚步声传来,好像有数人正往这边来,薛万彻皱眉,看了眼地上那具脖颈扭屈的奴仆尸体,低下头,抓起尸体走到一边的一间房门前,推开门,把尸体扔了进去,然后他关上门,返回到了长公主的那间厢房前站着。
一名长公主的女官带着数名奴仆走过来。
“阿郎!”
“你们来这做什么?”薛万彻冷着脸问。
“奴等过来这房里取些东西。”女官答。
薛万彻没好气的道,“长公主在里面休息,你们不可打扰。”
女官们有些疑惑不解。
可薛万彻怒眼一瞪,“还不快滚?”
“奴等告退!”
女官等见这位驸马爷发怒,赶紧告退。
等人都走了,薛万彻还是站在门口守着。
屋里,秦琅早被长公主刚才给藏到了床榻底下。
趴在榻下,他倒也隐约听到了外面发生的一些情况,他没想到薛万彻既然已经找过来了,为何又走了,走了后为何又回来,现在还守在门外,这是要干嘛?
若换成是他,估计早就踹破门打进来了吧。
门外只剩下薛万彻在那转来转去的脚步声。
秦琅趴在床榻底下,心里在叹气,这都他娘的是什么事啊。
刚才说不清,现在更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这根本说不清了啊。
“出来吧!”
这个时候,丹阳却突然低下头,冲着他笑道。
秦琅没好气的瞪她。
可丹阳却伸手来扯他,他又不敢动作太大以免发出很大声音,结果倒越发让丹阳得寸进尺了。
没办法,被拉扯着出来。
看着丹阳还是刚才那模样,衣衫破裂,披头散发,只是现在好像有点更过份了,她那件无肩背的诃子内衣,居然连下面束缚的两条带子也给解开了,搞的内衣诃子也是松松垮垮,半球隐现。
“殿下,请穿好衣服。”秦琅低声道。
结果丹阳反而故意把那件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小衫干脆除了,就剩下诃子半束半开在身上。
秦琅背过身去,丹阳一把扯住他臂膀,“转过来,要不我就要喊了,你说薛万彻会不会进来呢?”
“殿下,你胆子太大了,这样对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不想要那个呆头鹅做丈夫,除非你答应我,帮我离婚,否则今天这事谁也没好下场。”
外面是驸马薛万彻,前院厅里是一众王公贵族,这真要闹起来,秦琅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秦琅不得不面对着丹阳,发现她满面桃花,甚至能看到了半解的诃子下起伏不定,看的出,她现在也很激动。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她吃定秦琅不敢跟她一起疯。
“殿下,薛驸马人挺好的,换做其它人此刻只怕早就已经冲进来了,可他却还在维护你。”
“放屁,那只是个懦夫,我更加瞧不起他!他连个普通的农夫都不如!”丹阳却是反驳道,甚至眼睛里出现了泪花。
刚才薛万彻的行为,在秦琅眼里也许是在维护妻子的名誉,但对于公主来说,这只充分显露了这个男人无能懦弱的一面,妻子在偷情,他却连正面直对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男人,越发让她瞧不起。
她现在铁了心要休了薛万彻。
“殿下,我不能这样做,那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丹阳咬着牙,冷笑了几声,然后一把扑进了秦琅怀里,一边扯他衣服,还一边在那里大声的呻吟起来。
秦琅吓一跳。
可等听到丹阳故意发出那大声的呻吟浪叫后,更是半天身子都僵硬了,是吓的。
尼玛,这是要搞死他啊。
这声音别说门外的薛万彻,估计再远点都能听到了。
可任公主怎么喊叫,搞的好像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到烈火一样,但薛万彻却始终没有进来。
这个男人,真的如丹阳料定的一样,根本不敢破门。
只是还能听到他在外踱步的声音。
“滚,滚,给老娘滚!”
丹阳公主眼泪不停的流,歇斯底里的咆哮。
在她的咆哮声中,门外的脚步声终于远去。
公主恶狠狠的继续撕扯秦琅衣衫,秦琅一把推开丹阳,将她摔倒床榻上。
“长公主请自重!”
丹阳摔在床榻上,趴在席上痛哭流泪。
秦琅长叹一声,整理下衣服便赶紧离开。
“秦三郎你记住我的话,若是你不帮我,这事没完!”公主在后面骂道。
秦琅慌慌张张的出了厢房,沿着来路离开。
经过一道月门之时,秦琅看到了满脸阴郁的薛万彻。
他做贼心虚吓了一跳。
薛万彻向他走来。
“从后面走,前面人多。”薛万彻只吐出这句话,然后便在前面带路。
秦琅愣了下,还以为薛万彻要扑上来干他,心里都在组织说辞,谁知道薛万彻却说这么句话。
“过来!”薛万彻扭头看了眼还在愣神的他。
秦琅无奈跟上,小声道,“驸马你听我说,这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其实是个误会!”
薛万彻脚步不停,脸色阴沉。
“我相信我看见的,更相信我听见的,但不会相信那些花言巧语,你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都看到了听到了,我刚才没冲进去,是为了长公主的名誉,现在,你立即给我滚出薛家!”
“薛将军,这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薛万彻猛的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一把揪住秦琅的衣襟,“你知道吗,刚刚你们在里面苟且之时,我在外面扭断了那个替你们望风的家奴,当时我多希望我扭断的是你秦三郎的脖子!现在,给我滚,别让我失去理智把你也给杀了。还有,以后都不要再踏进薛家一步!”
秦琅看他样子,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只能说丹阳真是个祸水,他娘的手段太狠了。
一把黄泥巴塞进他秦琅裤裆,他还能解释什么?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薛万彻亲自引着他来到一处侧门,将他送出府。
“永远不要再踏入我薛府半步,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扭断你的脖颈!”薛万彻的目光如剑。
秦琅叹息一声,有些狼狈的走了。
栽了,他年少成名,能威慑整座长安城,被人送外号铁面阎罗、御猫、玉面麒麟、铁手等外号的狠人,如今彻底的栽了,一头栽在丹阳长公主的手里,根本爬不起来。
女人狠起来,还真是没有男人半点事情。
以秦琅如今在李世民心中的份量,一般的事情已经弄不倒秦琅了,秦琅得罪的人很多,每天都有人弹劾秦琅,检举他各种罪名,据说在李世民的御案前,关于他的弹劾奏表,都装了十口大箱子了,可李世民依然从没有追问过秦琅的那些所谓罪责。
因为皇帝相信秦琅。
但是现在这种事情,这才是最要命的,哪怕李世民再宠信他,也无法容忍秦琅这个女婿出轨偷情,若是一般的也就当是风流韵事了,可偏偏秦琅是跟丹阳长公主。
那可是他的皇妹,是长乐的姑姑啊。
偏偏此前秦琅又是死拒丹阳的赐婚。
这算什么?
吃回头草?
还是乱仑?
皇家的脸面呢?
丹阳很厉害,他找到了秦琅的致命死穴,一个极得圣宠的年轻人,一般的罪责已经打不倒了,倒不如她亲自下场,一个绯闻,却能让秦琅无还手之地。
要是没有薛万彻撞见,大不了出来后死不认账,可现在薛万彻已经咬定这桩绯闻了,又得怎么办?
自己要不要先去向李世民坦白从宽?
可问题是,李世民能够相信自己吗?
到时若是他找丹阳和薛万彻对质,这事怕是得凉。
娘的。
真是想不到他秦琅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如今倒是在这阴沟里翻船了!
秦琅忍不住对天长吁短叹。 hf();
第215章 告御状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翼国公?”
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头望去,却是鱼玄机。她坐在章台阁的马车上,正掀起车窗帘喊他。
“翼国公怎的独自在此?”
秦琅赴宴时自然是带有随从、侍卫的,也有自己的车马,可刚被薛万彻引着从侧门出来,现在独自站在路边叹气呢。
“女录事怎么也在这?”
“刚薛驸马说长公主突然身体不适,所以向宾客们道歉,提前结束宴席了。”鱼玄机打量秦琅几遍,似有所悟,“翼国公若不嫌弃,不如坐奴的马车,奴也正好要回平康坊,也是顺路呢。”
秦琅看了鱼玄机一眼,见她那眼神里透着股子精明,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但看看左右,自己现在也不便再绕到薛家大门去,只好点头上了她的马车。
鱼玄机的马车装饰的挺漂亮,虽然只有二马拉车,没有国公宰相们的数马拉车,可车厢里装饰的很精致,里面有股子香味。
细打量,才发现里面改装过,里面的坐垫都是软的,还有熏香,有火桶取暖,甚至还可煮茶温酒,甚至有简易的书架,可以放些书卷。
秦琅靠在车厢上,有些无精打彩。
鱼玄机吩咐车夫放缓速度行驶,然后也没有打扰他,只是调了熏香炉子,然后开始在车上炭炉上烧水煮茶,动作温柔细致尽量不去打扰秦琅。
秦琅靠在那胡思乱想着,结果倒是半路睡着了。
鱼玄机凑近打量着他,心里暗暗感叹着玉箫的好命,原本同样的身份,如今她却修的圆满,自己却还依然得周旋于那些王公贵族们,依然是个女伎。
秦琅醒来,发现马车早已到了平康坊。
“怎么没叫醒我?”他发现马车停在那不动。
“三郎刚才睡着了,不忍心惊扰你。”
“谢姑娘好意。”
鱼玄机看着秦琅,忍不住出声提醒,“坊间都传言说长公主厌恶薛驸马,婚后一直不曾让薛驸马近过身,还有人说长公主是忘不掉翼国公。奴虽不知道这些坊间消息有几分可信,但今天还是想提醒下翼国公,你和长公主这是玩火,皇帝若是知晓,绝不会容忍的。”
“三郎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又何必再去吃那曾经拒绝过的回头草?这草可是带刺的,三郎可莫要因年轻一时冲动,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想想玉箫妹妹,若是三郎你出点事,玉箫妹妹只怕又要再次被没入掖庭为奴,还有她和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秦琅叹口气。
“你·······你很聪明,不过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被人阴了。”
“阴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秦琅有满肚子的委屈,可却又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对第三人说,只能叹声气,“多谢鱼娘子送我回来,告辞!”
秦琅下了马车,往家中走去。
鱼玄机倚着车厢看着秦琅背景萧瑟,甚至有点孤单,竟然痴了。
秦琅回到家洗了个冷水澡,然后糊涂的睡了一天,结果当天晚上便感冒起来,然后到早上甚至发起热来。
玉箫因为肚子渐大,已经分屋另睡,秦琅晚上一人睡的,等早上玉箫发现他烧的厉害,赶紧去叫了大夫来看。
御医诊治,要卧床静养,还要煎药汤服。
秦琅便干脆让人给他去上了请假奏折,然后在家养病起来。
李世民听说秦琅病了,还派了御医过来诊治,又赐了人参等药物。
丹阳长公主在府中等着秦琅的行动,结果左等右等不见秦琅行动,派人打听,才知道秦琅病了。
一病就是好多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个秦怀良,以为这样就能躲的过去吗?你躲的过初一,躲的过十五?既然你不守信用,那就休怪我无情。”
丹阳长公主认定秦琅是在装病,恼羞成怒。
她干脆叫来身边的心腹奴仆,让她们主动到坊市去传播流言。
所谓流言就是她跟秦琅的绯闻,甚至那天宴会发生的事情,也被丹阳主动编排一番后让人爆料传播。
这种绯闻是长安人最喜闻乐见的,更何况是长公主主动派人传散呢,于是乎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都在聊这桩子桃色新闻。
薛万彻知道这事是丹阳传出去的,大醉一场然后闯进长公主房中质问,结果长公主反而大骂薛万彻懦夫,无能。
薛万彻气极,借着酒意想要办了丹阳,却被丹阳挠的满脸血痕,最后丹阳拿刀顶着自己的喉咙迫退了薛万彻。
薛万彻被迫退出长公主房间,走时却当长公主面掐死了她一个贴身侍婢。
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满脸指甲血痕的薛万彻无法见人,于是也告病请假。
但丹阳并不罢休,她主动奏报皇帝,称薛万彻连杀她两个婢女,还要杀她。
这个事情就不简单了。
李世民接到奏章后大为震怒,立即传召薛万彻入宫。
“你想干什么?”
李世民一见薛万彻就喝问。
结果薛万彻抬起头,让皇帝看到他那不成样的脸。
“陛下,臣很感激陛下赐长公主,可臣自尚长公主完婚以来,都几个月了,但长公主却从不成正眼瞧我一眼,甚至至今都未与曾圆房,连同席用餐都不曾过,更别说同床共枕·······”
这话一出,李世民也愣住了,可再看人家薛万彻那被抓花的脸,李世民估计事实可能也差不多。
“爱卿啊,夫妻之道,贵在和顺。”
“陛下,你知道现在满长安城的人,都是如何议论臣的吗?说臣是万年老乌龟,千年绿王八!臣羞了我薛家八辈祖宗,辱没了代代先人!”说着,堂堂铁血战将,居然在殿上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李世民皱眉,“朕会让秦琅去追查到底是谁在造这些谣言,定严重不贷!”
薛万彻现在听不得秦琅这个名字,终于忍不住愤怒,“陛下,你知道长安的人为何会那样骂臣吗?因为那就是事实,而那个让臣受此羞辱的人,正是秦琅!”
“秦琅?朕当初赐婚时,确实没有把秦琅拒丹阳婚一事告之过你,但这事早已过去,又怎么还牵扯着?”
“陛下,臣从不曾纠缠过之前的事情,臣说的是如今的事,前几日陛下授封臣左卫将军,臣心下感激,高兴,便在府中摆宴设席,邀请亲朋好友庆贺,也是显示陛下的恩赏,当日本不欲邀请秦琅前来,可长公主却偏要加上秦琅的名字,我没多想,便请了,可是····可是他们······”
“若非臣当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臣都不敢相信,他们如此欺人太甚,居然就在我的府中,在我宴请满屋宾客之时,这般羞辱我,可臣却还得维护长公主的名声,维护陛下贤婿的名声,我当日还得在门外替他们站岗·······”
越说,薛万彻越伤心。
“臣现在别无请求,只请陛下开恩,能许臣与公主和离。”
李世民越听越怒,气的脸都胀紫了。
“你说的是真的?”
“臣敢以薛家历代祖宗之魂,敢以先父地下亡魂起誓,所说一切皆是真的,敢有半句假话,我薛万彻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李世民踉跄几步,差点跌倒。
整个人喘气不赢。
懵了。
一个人敢发这样的毒誓,那就没什么可再怀疑的了。
“朕没想到,朕没想到!”
李世民气的喘不过气来。
“陛下,臣福薄,无福尚尊贵长公主,还请陛下能够解除臣与丹阳婚姻。”
“你先回去休养,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李世民狠狠的道。
薛万彻走后,李世民气的把御案给一脚踹翻了。
殿中内侍看到皇帝又踹翻了玉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皇帝每次震怒,都会踹御案,一旦踹御案,那就真是怒到极至了。
听说齐国公震怒之时,总是一掌拍碎一张几案,而程咬金若是大怒,就会提起宣花大斧去劈材,尉迟恭要是大怒,就喜欢裸身骣骑狂奔·······
“朕要砍了那畜生!”
“取朕剑来,朕要亲自去砍了那小畜生!”
殿中少监不安的问皇帝要砍谁,皇帝答曰秦琅。
“可是翼国公?”
“就是那畜生!”
殿中少监惊慌不已,赶紧一面应着皇帝,一面派人赶紧去搬长孙皇后来。
等长孙皇后赶到,李世民已经提上了他的大剑,并跨上了煞紫露,要亲自去了结了秦琅这个无耻畜生。
“陛下,且先息怒火,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长孙皇后扯住皇帝的马头。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薛万彻都以薛家历祖历宗的亡魂起誓了!”
“陛下怎么能只听一面之辞,这事,臣妾以为不如把丹阳和秦琅召来,然后来个当面对质!”
“还嫌事情不够丑?还要搞的天下皆知吗?”
“可陛下难道就要听一面之辞,就认定这事吗?”长孙皇后苦劝不止。
李世民气的听不进去,依然要亲自去斩了那畜生。
皇后突然哎呦一声坐到地上。
李世民慌问,“观音婢,你怎么了?”
“臣妾腹痛如绞!”
“御医,赶紧传御医!”李世民跳下马,慌忙抱起长孙。 hf();
第216章 放逐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丽正殿。
李世民狠狠的甩了皇妹丹阳长公主一个耳光。
“你好大的胆子!”
脸上火烧火辣,丹阳伸手捂着半边脸,看着一边跪着的薛万彻和秦琅两个男人,却反而狂笑起来。
“你还有脸笑?”李世民大骂,因为这个妹妹做出的混账事,导致昨日长孙皇后小产,那孩子还人形都没成,就没了。
李世民与皇后夫妻十余年,前后生产了两男两女,这本是第五个孩子,可却因为昨日皇后怒他,急怒攻心导致小产,李世民悔恨交加万分。
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
薛万彻说秦琅与丹阳公主偷情,甚至是在他府中公然偷情,他还在门外把守。而今日召三人来对质,丹阳长公主直接承认了薛万彻所说的私情,并请求离婚。
唯有秦琅死不承认,他把当日事情经过详细说明。
李世民起初不信,直到秦琅拿出了撒手锏,他说丹阳婚后与薛万彻还不曾圆房过,而自己与丹阳更不曾有过私情,所以为证清白,他请皇帝派女官检查丹阳,他相信丹阳还是处子之身。
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一件事情。
秦琅搬出这个,杀了丹阳一个措手不及,也让薛万彻一头雾水。
李世民最终让女官带丹阳检查,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丹阳真的还是个处子。
这一下,丹阳的谎言不攻自破。
在这事实面前,丹阳最后承认,她确实与秦琅没有夫妻之实,她这样做的目的也仅是要跟薛万彻离婚,她不愿嫁给那个粗人。
但在最后,她又冷笑着说她与秦琅虽无夫妻之实,但是那天,秦琅确实上了她的榻床,她也脱光了衣服,秦琅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该碰的不该碰的也都碰了,仅仅是没有来的及行那最后一道周公之礼,被薛万彻打断了而已。
秦琅本以为逃脱了,想不到丹阳这么狠。
李世民气的怒扇丹阳耳光,可丹阳却还在笑。
她已经破罐破摔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薛万彻离婚,还是处子又如何,可她跟秦琅也不是清白的。
秦琅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衣襟早就汗湿了,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女人狠起来,会到这种地步。
只因曾经拒过丹阳婚,如今就被她如此陷害。
但这种事情,还无法反驳。
之前被诬通奸,好歹还行险靠着检查处子之身洗脱了,可现在这怎么洗脱?这种房中之事,只有两人在,天知地知丹阳知他知,薛万彻在房外,听到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剑来!”
李世民咆哮,他现在只想把这些无耻之人全都斩杀。
“陛下······”
长孙皇后拖着病体赶到,“陛下且息怒······”
秦琅起身向丹阳长公主叉手拜倒,“长公主,当日臣拒婚,非是拒长公主本人,只是·······”
李世民胸膛都要炸了。
这是奇耻大辱。
秦琅又向薛万彻赔罪,“薛将军,秦某与丹阳长公主真的没有半点私情,那天你听到的也不过是长公主想让你听到的,我只是被长公主当成了离婚的工具·····”
丹阳哈哈大笑。
“秦怀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敢做为何不敢当?我原以为世间只有薛万彻这种懦夫,想不到你秦怀良也是一样货色,我看走了眼,呸。”
李世民气的想拔剑直接斩了这个妹妹,皇后苦劝。
李世民暴怒难息,长孙皇后苦劝不休,丹阳长公主却极尽疯狂之态,一会笑一会哭一会骂。
薛万彻则跟个乌龟王八一样,任丹阳怎么骂就是在那一声不吭。
秦琅倒稍好点,他还勉强维持着镇定,能够除述事实。
因为此事是皇家丑闻,所以今天殿里殿外没有什么其它人。
这般哭闹折腾半天之后。
李世民终于在皇后劝说下扔掉了手里大剑。
可皇帝依然是怒火难息。
“将丹阳身边的奴仆婢女通通腰斩!”
皇帝第一个处罚下来,居然是先砍丹阳身边的奴婢们,这也算是皇家王公大族惯常手法,子弟犯错,却先处罚身边人,怪他们管教劝导不力,其实他们也是无辜的很。
秦琅这个时候自身难保,也不敢出来劝说,只能暗叹奴婢在这个时候本就是没人权的,只能怪时代了。
“晋万彻为鄂国公,迁杭州刺史!”
皇帝对薛万彻的处置,明显是弥补。
毕竟在这件事情当中,薛万彻是那个最倒霉的,被赐婚一个长公主,结果几个月都不曾圆过房,连碰都不曾碰一下,反而还成了长安的笑柄,薛家的祖宗都被羞了。
李世民对薛万彻是有愧的,只好由郡公升国公补偿一下,另外外放杭州刺史,也算是出京避避风头。
皇帝把目光看向疯狂的妹妹。
“你想离婚?朕偏不许!”
李世民咬牙下旨,削夺给丹阳的六百户实封封邑,并把给她的永业田也全收走,最后令丹阳在府中修道,派人把府邸封死,禁止踏出府门半步。
虽然没有夺去长公主封号,但也还是处置严厉,完全被禁足,若不是为了维护皇家脸面,说不定就是赐毒酒一杯,或白绫三尺了。
李世民本来是想直接剥夺丹阳的长公主封号,然后强令她出家为女冠的,可长孙皇后劝说,这才有了这个处置。
秦琅静静等候着自己的处置。
这件事情他也很无辜,但他没想过如薛万彻一样那般处置。
毕竟这事太复杂了,尤其丹阳还是长乐的姑母,他牵扯其中,还闹的满城风雨,这事太难看了。
李世民看着秦琅,也是神色复杂。
现在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秦琅有些无辜,但这事闹的太难看了,是皇家的一大丑闻,因此秦琅也是负有责任的。
这个年轻人,自靖乱之后,也确实太顺了些,虽也曾经两次贬职夺职,但并没有真正处罚过。
现在犯下这大错。
“秦琅免官夺职,逐出长安!”
皇帝是真怒了,一口气把秦琅的官职全夺了,只保留了他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散阶,和翼国公爵位、上柱国勋。
翼国公爵还在,一千二百户实封还在,镇抚使、崇贤馆学士、散骑常侍等职都没了。
“回家好好反省去,无朕旨意,不得回长安!”
秦琅跪接旨意。
“臣领旨,谢陛下洪恩,谢皇后娘娘金恩!”
“滚吧!”
李世民看了秦琅一眼,喝道。
秦琅起身躬着腰告退。
退出大殿之后,秦琅这才松了口气,发现全身都已经汗湿透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这次的事情他完全就是倒霉,可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哪怕事实已经清楚了,但依然还是得挨罚。
他甚至还得感谢皇帝从轻处置。
重新挺直身躯,回首望了眼宫殿,秦琅叹声气。
虽然秦琼一直都告诫他,年轻人居高位不是好事,总劝他想办法辞去要职,他也曾经自污过,但没成功。
如今却因为丹阳的狠辣,倒真让自己被一撸到底了,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什么?
想起上次,也是因为拒婚丹阳,然后被李世民一日三贬,如今这次更狠。
这丹阳难道是自己的命中克星?
不过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定了,不用再担心把柄握在丹阳手里,日夜担心。
秦琅走出宫,发现一路上,宫人宦官们似乎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踏出宫门,发现承乾和李泰兄弟几个,护着妹妹李丽质过来。
小姑娘红着眼睛。
“三郎,我相信你。”
秦琅没料到小丫头不是来兴师问罪,反而是来安慰他的,突然感觉有些酸。
承乾目光有些复杂的望着他。
倒是李泰则比较直接的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秦琅叹息一声,“几位殿下在崇贤馆好好读书,那个实践课不要忘记,好好去做这件事,那会对你们成长有很大帮助的。我走了,暂时不能回长安了。”
李丽质哭着上来抱住秦琅手臂。
“三郎,我去求父皇,这跟你无关。”
“我恨丹阳姑姑!”
“谢谢公主!”
秦琅揉揉长乐的脑袋,有些无奈的与她告别,踏出宫门。
走出宫门,在监门卫那里,秦琅交还了门籍鱼符,以后他就不能再入宫了。
程处默带着一队百骑在那等他。
“你?”
程大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奉上头旨意,你今天就必须出长安,我们是奉命护送你出城的。”
秦琅笑笑,“是驱赶吧?”
“兄弟们都相信你,哎,不说了,等回头兄弟还会经常去看你的。想好离开长安后,去哪没有?”
秦琅在长安城外倒也还有不少产业。
终南山下的蓝田,渭北的三原,甚至京西岐州,以及长安东的灞上、长乐坡等都有庄园、别墅。
“陛下有说放逐我去哪吗?”
“陛下只说送你出长安,至于你去哪,都行!”
“既然如此,那去三原庄子吧。”秦琅有些无奈。
他本来还想去趟亲仁坊,跟父亲秦琼请罪,但皇帝有旨,令他马上就出京,甚至都不允许他回平康坊。
平康坊翼国公府倒没收回,府里人也可以随后搬去三原,但现在秦琅必须即刻出京,一刻也不得逗留。 hf();
第217章 夜奔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天色已晚,人们匆匆的往回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秦琅由程处默陪着,却还在路上走着。程处默没催促,故意放慢速度,在渭桥等上了赶来的玉箫和阿黄等。
阿黄听说秦琅被免官夺职,干脆便也挂冠辞职,丢下镇抚司的职务护送着玉箫等翼国公府里的人过来了。
李存孝和李存义兄弟两个也赶来了,结果被秦琅一通骂,把两人又赶回崇贤馆上学去了。毕竟当初安插他们进馆读书也不易,自己这又不是抄家流放的,他们没必要书也不读了。
本来秦勇和秦用两人也要离开镇抚司,秦琅没许。甚至阿黄辞职他都是不愿意的,可阿黄说他洒脱惯了。
“三郎到哪,我阿黄也到哪。什么官不官的,不稀罕!”阿黄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话因漏风而不太清楚,但秦琅还是挺感动的。
能共富贵不算什么,肯共患难才见真情。
过渭桥没多久,鱼玄机也坐着马车赶来了。
“鱼娘子这般相送倒是姐妹情深了。”秦琅笑着道。
结果鱼玄机却说,“奴这一走,就不再回章台馆了,奴为自己赎了身,这些年为馆里也赚了不少,如今全都留下了,连个贴身的婢女和个老仆都没,现在奴可是来投奔三郎和玉箫姐姐的。”
这话倒是让秦琅一愣。
“三郎总不会不肯收留吧?若真如此,那奴可真命苦,将要漂零江湖了。”
玉箫问明情况,倒劝秦琅留人。
“鱼娘子这是何意呢?如今我秦三郎声名狼藉,姑娘为何反来相投?”
“因为奴相信秦三郎,也早厌倦了平康坊的生活,奴很羡慕玉箫姐姐,汉代的卓文君曾写诗但求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奴愿向三郎自荐枕席,但求不嫌弃。”鱼玄机很大胆。
玉箫对秦琅道,“我如今身子越来越重了,难以侍奉三郎,三郎便留幼薇妹妹在身边吧。”
鱼玄机见秦琅在那犹豫,嗔道,“三郎府上各国美人这么多,为何却独嫌玄机呢?”
秦琅哈哈一笑。
“鱼姑娘不嫌弃在下,深感荣幸,便请鱼姑娘与玉箫做伴?”
虽不知道为何鱼玄机这个时候赶来,但既然她说到这地步,那便暂邀同往三原庄子。
车马结伴,路上倒也不孤独。
走了一阵,却是有数十骑扬尘赶到,原来是尉迟宝琪等一些家伙,他们老爹基本上都是瓦岗那边过来的,也是原秦王府武将集团的,个个都是将门子弟。
“三郎,先前长安传的满城风雨的,还以为是哪个谣传呢,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小二黑尉迟宝琪凑到秦琅身边,嘿嘿笑道。
“滚犊子!”秦琅骂道。
一群纨绔们倒也不在意,却个个深信秦琅肯定是真跟丹阳有事,否则以他那般得宠的地位,还会落个一撸到底?
不过他们对秦琅倒更多的是佩服和羡慕,看看人家,之前那般拒丹阳,现在居然还能让丹阳跟他。
羡慕啊。
“薛万彻已经出京了,那死乌龟倒是运气好,三郎兄弟这边一撸到底,他都卖娘子卖成国公了,要不是这死乌龟走的快,兄弟们定要为三郎找回场子出出气。”
牛秀吴广几个的儿子也都在那里叫嚣着,说什么正要教训下姓薛那老小子呢,可这家伙已经出京往杭州去了。
这些家伙特意赶来,都说要送秦琅去三原。
“虽然薛老二已经滚出长安了,可薛家兄弟八个呢,咱们担心薛家人会使坏,所以特来护三郎去三原。”
秦琅倒不以为意。
“薛家不会乱来的!”
镇抚司的那些老部下,魏昶、张诚、赵安、林三、刘九等却没有一个现身。
不过阿黄早告诉了他,刘九等带着不少老兄弟们,一直在后面远远相随护卫呢,不上前来,估计也是因为秦琅现在被赶出京,他们担心过于亲近,反会给秦琅带来麻烦。
“估计许敬宗那狗奴现在正兴奋呢,狗奴!”阿黄骂道,许敬宗听说秦琅被贬之后,不仅没有半点表示,反而说了点兴灾乐祸的话。“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晚得给他点好看瞧瞧。”
秦琅不以为意,许敬宗这种人,是个纯粹的利已主义者,这种人是养不熟的,所以他从来也不曾真心把这人当成自家兄弟。
他相信,现在长安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弹冠相庆呢。
秦琅前阵子,确实得罪了太多了,皇族宗室,士族名门,京畿豪门,甚至是三教九流、城狐社鼠全得罪了个遍。
之前秦琅得宠,别人也拿他没办法,现在他被贬,大家当然要高兴。要不是秦琼还是平章事、兵部尚书,只怕就要墙倒众人痛,争相落井下石了。
夜幕降临。
三原县的县令带领县中官吏等出城二十里等候迎接。
哪怕秦琅是被免官夺职,可既然爵勋阶都还在,皇帝也没夺婚,那么这位年轻的翼国公,随时都会有起复的可能,谁敢怠慢。
可左等右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
眼看天已黑,才见一骑奔来。
“吾乃翼国公家将独孤燕云,特来传达翼国公之语,翼国公说他现在是待罪之身,不敢有劳地方官迎接,并说诸位心意已领,请诸位回城,等到庄上安顿好之后,他日当具贴入城拜访诸位!”
说完,独孤燕云调头返回。
一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位翼国公还真是·······
三原县令倒是面无表情,等那秦琅家将走远了,这才道,“走吧,回城。”
“明府,这翼国公也太不把咱们当回事了!”县尉抱怨道。
县令刘审礼轻笑两声,“咱们算哪根葱?你们可知道刚才来人是谁?”
“谁?不就是秦琅的部曲吗?”
“部曲?这人自称秦琅部曲,可先前却是翼国公从河北带回来的,原是幽州边军伙长,后调入镇抚司,短短不到半年,便数以功劳升至校尉,而且这人说来还是独孤家的旁枝子弟,可现在翼国公夺职,这位却也辞了校尉之官,甘愿充当翼国公之家将,想想吧·······”
刘审礼虽然年轻,但来头也不简单,他父亲刘德威在隋朝时是裴仁基的手下,后与裴仁基同归李密,再后来投唐,早在隋朝时,刘德威就跟秦琼并肩战斗了,如今刘德威检校散骑常侍、加金紫光禄大夫、任刑部侍郎,太上皇当初还把宗室女平寿县主嫁给他做继室。
从这方面来讲,其实刘德威跟秦琼关系极为密切,都是瓦岗派的,也都是秦王党。但若往前推,刘德威的祖父、父亲都是北齐、隋朝的刺史,秦琼父祖也都是北齐的官员。
今天刘审礼来迎秦琅,并不是因为这位是翼国公,仅是因为大家都是军功集团的,秦琼现今是当年瓦岗、后来秦王府军功派中的领头羊。
他刘审礼虽然年纪大点,没跟秦琅他们玩在一起过,但现在秦琅来他地盘了,他当然得来照个面,以后要照顾秦琅。
可秦琅没来,也没关系,并不会因此改变他们是自己人的事实。
“你们啊,不要目光短浅,翼国公的名字也是你们叫的?翼国公年纪虽轻,可也几起几落了,但哪次不是马上就官复原职甚至更得重用?现在翼国公来到我们三原暂住,这是你们的机缘,谁能把握住了,将来还怕没机会?”
一群人被刘审礼一番训斥,倒都是恍然大悟,是啊,人家秦琅可不是他们有资格置评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再怎么的,人家也依然还是实封一千二百户的翼国公,是皇帝的嫡长女婿。人家的父亲还是齐国公,是平章事、兵部尚书。
“那明天职下亲自去庄上拜访,看有什么需要用的着的地方。”
“你也不用太殷勤,免的招人厌。”
·······
三原县,白渠边,秦家庄。
傍晚时分,大批人马来到,让庄子一阵鸡飞狗跳。
隔壁李家庄子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庄丁过来打探后,跑回去禀报红拂女。
“是翼国公从京里搬来,带着他那二十几个美貌妾侍呢,还有好多家将家丁部曲们,马车都几十辆,人马数百·······”
“原来秦三郎来咱三原了,以后倒是热闹了,走,挑点东西打个招呼去。”
庄头老李担忧的道,“听说翼国公是被皇帝赶出京的?”
“那又如何,秦三郎不也还是翼国公?他爹不也还是平章事兵部尚书?再说了,就算他秦三郎现在只是平头百姓一个,但既然来了,那就还是咱们的邻居嘛,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作为邻居总要过去打个招呼。何况,咱们今年可没少秦三郎的光,得了不少好处呢!”
这收鸡蛋养鸡养鸭等,还有改种萝卜,让今年李家庄子不但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反而收益是往年的百倍了。
红拂让人挑了点自家庄上的特产熏鸡腊肉带上,往隔壁的秦家庄子去。
那边秦家庄上一片灯火通明,大家还在忙着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庄头指挥着庄上的庄丁妇人们忙着洒扫分房等。
秦琅看到红拂提着这些东西过来,笑着迎接。
“这邻里邻居的,怎么还提东西过来?”
红拂笑道,“这些都是跟着你们庄子上弄的,送点过来你们尝尝看看味道如何?”他打量着秦琅,见他倒并没受啥影响,“这回来是小住几天还是怎么?”
“长安暂时回不去了,估计是常住了。”
“估计你也住不了几天,能在这过完这个年都算不错了,不过也好,我正好有许多东西要请教你呢,平时在长安虽然也都是一个坊里邻居,可也难得见到你人。”红拂倒也不客气。 hf();
第218章 三原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晨色清冷。
黎明晓色驱散了渭北平原的夜色,遗留下遍地银霜。
太白渠畔的田野地,青翠的萝卜、油菜苗上结了一层晶莹的冰,渠里枯黄的杂草也冻的硬实。
河渠边隔一段距离搭着一座鸡棚、鸭棚,天亮了,庄丁把鸡鸭从温暖的棚窝里驱赶出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喧闹起来。
庄丁如同是一员将军一样,手持着长长的竹竿,一头系着一段破麻绳,呼喝着挥舞着,于是那些成群的鸡、鸭便如大军出阵一般,往前冲去。
喂羊的羊倌、喂牛的牧童,喂马的马倌,甚至牧猪的猪倌,也都赶着牲口们出来了,三三两两的悠闲漫步在河渠边上,从那枯草的杂草里寻找着点嫩根细茎。
那些成片成片的萝卜、油菜长势正好,翠绿无比,有庄丁们老早就已经在地里巡视,既要赶鸟又要防牛羊偷吃糟蹋,还得防着鸡鸭跑进地里去。
稍后些时候,年青的小伙子、姑娘也挑着篓子背着筐,迎着朝阳出来了,他们是来打叶子摘萝卜的。
第一批萝卜已经长的挺大个,可以收获了,拔掉那些大个的萝卜,还能起到间苗作用,能让其它萝卜长的更好。而油菜长高后,底下的叶片其实没什么作用,留着还浪费养份,适时采摘下来,既能喂猪养牛也能直接充当粮食,或是晒干打粉做干粮。
大家欢笑着走在田野里。
附近的秦氏庄园里,陡然响起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田野里的人回头看了看,又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了,自秦琅来到渭北后,三郎的家丁们依然会每天早上操练,他们以号角来定作息。早上第一通号是起床号,晚上最后一通号是熄灯号,早餐、晨练、午休等都会有专门的号声。
庄里的人如今甚至都已经能从号声中分别出不同的指令了。
牧猪的孩子二猪有些羡慕的望着升起炊烟的庄园,三郎的家丁待遇很好,一月两石粮,一匹布,外加一千钱,包吃包住还包了一年四季衣裳鞋帽。他们穿的精神,不像二猪身上是补丁摞补丁的衣物,还是几个兄长穿过的旧衣。大冬天的,他还穿着双草鞋呢,脚下都长冻疮了。
更别说家丁队都是一日三餐,晚上还能得一份油茶加个蛋做宵夜,而他一天两顿都勉强。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家丁队的,人家个个都是十八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壮,人人身高六尺,其它不说,每人都起码有一门技艺,或会射箭,或会舞枪,或会骑马。
几头大黑猪在河渠边卖力的翻拱着草根,似乎想要寻点草籽或是虫子蚯蚓吃,不过现在天太冷了,霜降后,地都是硬的。这样的天,其实不应当出来牧猪,按庄上的传统,一般春夏和初秋时主要是在外面牧猪散养,到了深秋以后,开始舍养,因为外面天寒也没什么可吃的,得养在家中。
不过因为二猪养的这几头猪是公猪,它们吃食是不用担心的,每天家里都会煮油菜叶或是萝卜苗掺点糠、蝗粉给他们吃,主家让出来放猪,主要是让这些公猪活动活动筋骨,今年庄里要开始扩大养猪规模,尤其是要开始多养母猪,这些公猪会很辛苦,必须得保证强健。
家丁们喊着口号整齐的跑了出来,寒冬腊月的,他们却是上面精赤,下面一条犊鼻裤兜着裆而已,这些家伙个个健壮无比,腿上居然还一边吊了条沙袋。
秦琅也跟着这支队伍里,一起赤膊跑步,阿黄、独孤燕云等同样打扮。
沿着白渠边的官道,跑到三原县城,然后再跑回来,往返约二十里路,不算轻松,但效果很不错。
呼吸着冰冷的晨风,浑身都被刺激的十分精神。
跑在官道上,中间经过驿站,驿站的驿丞、驿卒例行来到门口向秦琅远远行礼示意,秦琅回以微笑,继续往前跑。
沿途不仅有驿站,做为京畿要地,三原县距离长安也不过数十里,这里不仅有十二卫下的统军府分布,而且番上的十二卫府兵,也有一些驻扎于渭北。
驿站、烽堡、堡垒、统军府,犬牙交错,在京畿平原上织起一张严密的防御大网。
三原县隶属于雍州府,属于京畿之地,由雍州直接管辖,是雍州下辖二十二县之一,但做为京畿之地,这里也还有镇抚司、南衙诸卫等分管,可谓是极为复杂的。
又因西北是泾河谷道,直出河陇,而北面是子午岭直道,通朔方河套,因此三原这个地方,既是京畿的粮仓,也是京畿防御要点。
此处无险可守,于是便多置军府,多设堡城屯兵。
清晨,各部的兵士们有的晨练,有的巡逻,还有的则在忙着军屯、养殖。甚至这里还有镇抚司新建的鸡场、鸭场,养猪场也在建设之中,只因缺少猪崽暂时还没开起来。
地里的麦苗也已经一片绿。
不过相比起秦家和李家等少数庄子地里种的萝卜、油菜,明显又是一番景象。
十里跑到县城,城门口已然有人在等候,等候的人有三原县令刘审礼,他天天早上会早起出来遛马,然后在城门口的摊子上,要两个胡麻煎饼一碗羊杂汤,再来两个茶叶蛋。
吃着差不多时,秦琅便也跑步过来了。
两人会做个简单的问候,秦琅带队员们在这里略做休息拉伸。这个时候两人会简单的交流,刘审礼对秦琅很客气,秦琅自然也得给人家面子。
现在刘审礼这个地方父母官,却总是一副三原县里三郎你说了算的样子,秦琅也无奈,但对于他提出的一个问题,也还是会做些回答。
“三郎,喝点什么!”
铺子挺大,草棚顶,木板屋,门前一杆杏黄旗,进城的出城的,都可以在这里歇个脚,垫个肚子。
简单的来两个蒸饼,甚至是一碗粥,若是想畅快的,也可以如刘县令那样随意挑选,早餐很丰富。
其实铺子就是秦家庄派人来开的,不但城外这有早餐铺,城里也还有粮食铺子、饭店等。
“来碗豆浆,再来两蒸饼就好。”
刘审礼剥着茶叶蛋,这玩意不贵,今年京畿养鸡的多,蛋也多,价格不免回落,秦家推出的这茶叶蛋,透着茶香,是真好吃。不过一个两文钱,依然不是普通百姓吃的起的。
“某听说翼国公打算养猪?”
“称我三郎便好。”秦琅笑道,“确实是有这打算,不过养猪比养鸡要复杂一些,猪崽可没法跟暖炕孵蛋一样成批的弄出来,所以我现在正在到处收猪呢,尤其是母猪,收过来添些饲料青料好好养一养,配种后就能下崽了。”
有秦琅之前养鸡养鸭之事,所以刘审礼对此倒也不怀疑,甚至不觉得是坏事,毕竟秦家孵苗养鸡鸭的成功可是摆在面前呢。
现在谁不羡慕秦家今年赚的这桶金?
赚大了。
不说其它,就说秦家庄子地里今年不种麦苗改种萝卜种油菜,知道比种麦子划算多少吗?
刘审礼私下让人计算过,秦家地里今年种的萝卜油菜可值钱了,萝卜油菜这种原本连杂粮都算不上的玩意,今年却比粮还赚。
关中大饥,四下缺粮,这萝卜油菜既当菜又当粮的,百姓们抢着要呢。
“对了,我家庄子南边那不是有一片洼地嘛,清水河、郑渠、太白渠诸水交汇,每年汛期之时,这片地总是一片泽国,这块地也早冲涮的都是些乱石杂草的,平时都是百姓们牧猪养羊之地。”
刘审礼停下剥茶叶蛋的动作,“三郎看上这块地了?那地我知道,一块废地,不仅低洼易涝,而且还是盐碱地,乱石滩泽,三郎看上了,直接拿去用就是。”
秦琅摇了摇头。
“那块地我仔细看过,可不算小,我估摸着得有上千亩。”
“上万亩也是废地一块,三郎公管拿去用就是。”
“我打算买下来,加以改造,用来挖深养鱼种藕养鸭什么的,你看多少钱一亩合适?”
刘审礼听秦琅说出用途,还真是有几分意外。
“随便给几个钱就行了,这种地不值钱。”
“那一百钱一亩如何?那片地我全要了。”
这个价钱不能说低,反而是高了,白渠边的好地可是一亩几千钱,但这是水浇地价格,甚至因为地处京畿,是肥沃的粮产区,所以有时就是更高也有人愿意买,甚至若是田地成片,或是近路等情况不同,价格也会有变动。
可除了这样的好地外,一般的旱地的话,其实一亩也就是几百钱。而若是非京畿之地,如荆襄等偏一些的地方,就算是水田一亩可能也才几百钱。尤其是眼下是唐初,对土地买卖其实限制挺大。
没有官职爵位勋官的普通百姓,想买田其实都限制多多,也只有如秦琅这种大贵族,才会没什么田额的限制,有钱就可以买。
普通百姓不但不能随意买田,就是手里分到的田也不可以随意卖的,均下来的田,少数是永业田可世袭,多数则会是口分田,一死就要交还的。就算这永业田,除非是安葬家人或是迁移到边地去,才允许发卖,否则不许流通。
那样的低洼荒地,就算给个三五十文一亩都算多了,秦琅直接开价一百文。
“用不了这么多的,三郎给一万钱好了。”
“刘兄你觉得我缺钱么?我只是觉得那块地有改造价值,想要试验一下,总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搞什么权钱交易,就一百钱吧,溢些价格也能堵住别人胡思乱想的心,省些麻烦。” hf();
第219章 秦大善人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张出尘听闻秦琅花一万钱买下了南边那片洼地,不由的来了精神。
“一万钱买下那片洼地?那地有什么用,一年估计得要淹上三回,大半时间倒都是一片水泽。”
“据说秦三郎想在那养鱼种藉养鸭!”老李赶紧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主母。
“养鱼?他就不怕水一浸,这鱼也就跑了?再说想吃鱼,到河里打好了,何必非要自己养?”
张出尘不解。
实是这个时代,真正养鱼的人不多。
秦琅买下那片洼地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毕竟秦琅这样的年轻俊杰如今暂住三原,本就是个热点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许多人盯着。
更何况秦三郎之前孵鸡鸭苗子,养鸡鸭,种萝卜等都很成功,现在他要养鱼,大家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嘲讽。
现在没有谁敢嘲讽秦三郎,毕竟人家能把萝卜种的比粮食收益还高,大家种的麦子,现在还只是一点点苗子,人家的萝卜油菜却已经收了一茬又一茬,卖了一把又一把的钱,算下来进账的收益比大家种几年麦子的都多了。
紧接着,秦家庄的老王宣布,秦家庄要招工做事。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愿意来的都行,反正都是打工分给钱粮。
“做甚呢,招工?”
“挖鱼塘!”
老王对于秦琅的新计划,其实也是有些疑惑甚至是怀疑的,但秦琅把个完整的规划计划说给他听后,老王动摇了,他看不懂,但觉得似乎可行。
要把上千亩的洼地改造,这是个大工程。
好在秦家现在底子还挺充足。
按秦琅的计划,这片洼地改造分为几步,先是把低洼处干脆挖深,然后用这挖起来的泥土,在稍高处,围起一些圩田起来,这些圩田用来种水稻。再零星一些的乱石岗等地方,也堆上土,弄成小片的土地种果蔬。
沿洼地还要堆一条圩堤,把这片水洼围起来,以方便养鱼,要建闸门。沿岸也用淤泥堆起平整沿岸的圩堤带,他打算在上面建养殖的棚,鸡棚鸭棚猪棚等。
这个计划,其实就是生态养殖,这东西也不是什么高科技,早在宋明时期,在江南太湖等一带水乡地区,就有许多人开始这样搞了。
利用江南水乡的特殊地形,在那些湖区等低洼地带,通过清淤挖塘造田,然后再在岸边搞养殖,这样一来,塘泥能够肥田,又有水可浇庄稼,而养鸡鸭猪的粪能够喂鱼,鱼的屎来年又可以连塘泥一起挖上来肥田,甚至还能在圩堤或零星小块的地上种桑树,用桑叶养羊养蚕,尤其是干桑叶还能在冬季喂羊。
据不少史书记载,当时江南之地人多地少,往往一个家庭十亩地都不到,所以必须得精耕细作,需要足够的肥料肥田,同时必须得发展家族养殖等副业,这样才能保证养家。
而有不少人就是搞这种生态养殖,充分的发挥当地特色,创造高效的种植生殖效率,甚至因此发家的。
关中也一样种水稻,毕竟这个时代就算江南,也多只种一季水稻,所以并没有太大影响,关键是水。
那片洼地一直被废弃,还是因为这里内涝低洼。
秦琅认为改造一番还是大有作为的,当然如果仅是改造出一些小块的高地种稻,肯定收不回本,所以得发展生态养殖,多管齐下,多块收益。
上千亩地的改造,看似大工程,但只要多请些人,不算什么,毕竟哪年百姓们不要搞些土木工程,不都是靠着一条扁担两只手给干起来的。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三郎不怕亏本?”
红出尘赶过来,看着踊跃报名的那些附近百姓,问秦琅。
“亏本是不可能亏本的,我秦三郎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养鱼养猪,你这想法还真新鲜。”
“这里改造好了,不仅能给我带来许多收益,其实也能减轻每年这里的内涝水患,这块洼地这些年可是对这附近影响不小,遇暴雨大水之时,这洼地排水不畅,总是靠近附近内涝,你我的庄子可都没少受过这牵连。”
张出尘笑笑,他倒更相信秦琅是认为养鱼养猪更赚钱,至于解决内涝,可能只是顺手之劳而已。
“养鱼能赚钱?”
“当然能,我打算以后大量供应给长安及周边生鲜活鱼。”
“这里离长安这么远,你能大量供应活鱼?”
“只要努力研究,总是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挖塘修田造圩的费用,三郎可算过?”
‘这不过是前期投入成本而已!”
秦琅的名头,就是信用,比钱比粮都管用。
所以秦家现在开出的招工条件是管两顿饭,另外给一顿饭的粮,工钱按工分给,可折钱也可折粮、绢布,约定等到明年夏、秋收两季时结算,最迟不超过明年明底,全部结清。
大家对这个条件很满意,他们并不要求说当天做当天结,哪有这样做事的。能够一天管两顿饭就很满足了,何况这每天还给带一顿的粮回家,这其实就相当于是给工钱了。
反正现在寒冬腊月的,闲着也是闲着啊,把洼里的水清了,清清淤泥,挑土堆田这些大家也不觉得如何。
能赚两顿饭就够了,又得一顿粮,很不错了,至于说还另按表现打工分,按工分折算钱这些,其实都是意外之喜了。
何况人家主家多好,男女老少都可以来,虽然老少妇人工分肯定跟青壮不同,但你就算是个孩子,事做的少,但这饭人家不会少让你吃。
百姓们都称赞秦琅这是在赈济灾民,是在施恩呢。
曾经在秦家做过干粮的张振一家也赶了过来,他带着许多乡亲们过来,甚至说管饭就行,不用工钱。
“规矩不能变的,大家肯来帮我做事,我也不会亏待大家的。”秦琅拍着张振的肩膀道。
张振高声对众人道,“翼国公绝不会亏待大家的,上次突厥来袭时,我逃入长安,就是多亏了翼国公收留,在翼国公府许久,最后走的时候,翼国公又是给粮又是给钱的·······”
秦家的名声不错,不仅秦琅在百姓口中是个铁面无私不惧权贵爱护百姓的好官,就是秦琼那也是一条天下闻名的好汉名将。
张振率先过去登记了一家人的名字。
秦琅拉着他到一边聊天。
“你们最近如何?”
“挺好,回到家后听三郎的,养鸡养鸭,还养了几头猪,种了些萝卜,上次又捕得许多蝗虫,除了换了些粮食,自家也存了好多蝗干,如今日子居然比往年冬天还好过呢。”
以往冬天没事,一天一顿稀的就好,号为猫冬,躲在家中尽量不出门。可今年还能天天两顿,蝗虫粉、小米加了萝卜苗子煮粥,一个冬天快过去了,人不但没瘦,反而面色红润,身上长肉了。
更别说,家里喂的那些鸡鸭,如今公的卖掉了,母的也在下蛋,猪也长大许多。
一家人那是越过越有奔头。
这一切都要感激秦三郎啊。
所以一听说秦家在招工,要挖塘,张振立即带着兄弟儿姐妹等一起来了。
“上次听说你成亲,没空赶来道贺,你莫怪!”秦琅笑道。
“三郎你差人送来的贺礼我收到了,非常高兴三郎还能记挂我们这些小人物。”
“我不是早说过嘛,难得的缘份一场。”
头天放出招工消息,结果第二天就已经来了上千人。
也无须什么过多准备,直接就开工。
大家都是自带工具,锄头、铲子、锹,筐、桶等。
看着大家挽起袖子卷起裤腿热火朝天的干着,秦琅倒是很感动,大家还是很淳朴的,并没有什么讲价还价。
秦家的庄头家丁们成了一个个小包干头,负责指挥一片区域。
秦琅则自任为总指挥,分派了任务之后,先在工地上建起了一片临时工地棚屋,以给大家晚上住宿。
又直接建了起了临时食堂,架起了几十口锅灶。
“胡萝卜炖鸡,白萝卜炖鸭子,再来个鸡蛋青菜汤。”
第一顿的开工伙食菜谱秦琅亲自定的,比较简单,没有那么多花样。鸡和鸭都是自家庄子里养的,都是不能下蛋的公鸡公鸭,秦琅算料很足。
鸡鸭平均都是宰杀后四五斤的净重,秦琅都是按十人一只鸡这样算的,这第一顿,就直接让人宰一百只鸡一百只鸭,胡萝卜、白萝卜更是一只鸡配三斤萝卜。
下足了料。
主食有蒸饼、小米粥两样。
他知道干体力活的人其实饭量大,尤其是这种人多干活包吃的情况下,大家肯定也会放开吃,既然包吃了,总不能让大家吃不饱吧。
“一顿就要二百只鸡鸭,一千个蛋,六百鸡萝卜,这料也多了吧?吃这么好,供不起啊。”老王看到秦琅开的单子,顾不得一身泥巴,赶过来劝谏。
这才一餐,那一天两顿,得吃多少,而这工程一天两天也干不完啊。
“头一顿怎么也得吃好点,后面可以削减点,但也得让大家吃饱。你也不用太担心,这鸡鸭反正也都是咱们自家养的,成本也不高。”
“可是鸡鸭再便宜也不会比粮食便宜啊,不如多供点蒸饼米饭等主食,一顿杀个几只鸡鸭添在菜里,也不错了。”在老王看来,能敞开供应蒸饼这样的主食就不错了,哪还有另供菜,甚至还供这么好的菜的?
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败家啊。
“上千号人,你这一顿才几只鸡鸭,大家吃什么?”
“那就多杀几只,把鸡鸭炖萝卜,这样汤里也有肉味了,挺好了。”
秦琅想了想,“这样吧,一天一百只鸡,或是一百只鸭,或是五百个蛋,轮着吃,不能少于这个标准。”
“可不行哩,哪有这样吃的,三郎你见过哪家做事敢这样供吃的,金山银山也供不起啊,一天最多二十只鸡,或是鸭,或是五十个蛋,不能再多了,萝卜白倒咱们多供点,蒸饼或是汤饼管够,这总行了,就这条件,整个关中也没哪家比这厚实的了。” hf();
第220章 吃鸡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虽有老王百般劝说,但秦琅这第一顿还是坚持弄的很丰盛。
土灶上架起的大锅里,炖煮着鸡鸭,大大的陶锅,每口锅里放了好几只鸡或鸭,大火炖开,转中火继续炖,炖的香气四溢了,将切成滚刀块的萝卜加入锅中,转小火继续煨。
老王一直跟着秦琅后面,看着那一口口锅里添入的鸡鸭,不住的皱眉叹气。
一边还要冲那些帮厨的妇人们大喊,“再切小块点,切小点,切那么大块做甚么!”
秦琅看着被要求切的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肉丁,也是无语了,可看老王这般着急,也只好随他去了。
若不是他答应下顿开始一餐最多只杀二十只鸡或鸭,老王估计今天都能躺进那大陶锅里去把自己炖了。
真是秦琅不心疼,老王疼。
虽然鸡鸭才养了半年不到,但因为天天在野外跑,又以吃蝗虫、草籽为主,所以这些鸡鸭倒算的上是挺纯正的土鸡,挺肥,但很健康。
帮厨的都是招来做工的附近百姓,全是些年岁大些的妇人,于是安排她们在这里帮厨,杀鸡的杀鸡,拔毛的拔毛,掏出的鸡杂内脏也不会浪费半点。
鸡内金、鸡毛,也全都被老王安排人收好,这些是能够拿去卖钱的。
鸡鸭全都指定位置宰杀,放出的血也各装入桶里,新鲜的鸡血鸭血装满了两个木桶,勤快的关中妇女们熟练的调入盐,搅匀,静止一会后,便成了血豆腐。
张出尘又来了。
她转了一圈,来到岸边的临时食堂,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香味,看着那一个个大陶锅在那炖煮着鸡鸭,也不由的惊叹秦琅的大手笔。
“你这是炖了多少鸡鸭?”
“今天是开工第一餐,所以杀鸡宰鸭各一百只,另外用了一千个鸡蛋。”
张出尘啧啧出声,“秦三郎果然大气,做什么事情都是大魄力啊。”
秦琅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有些胡来,甚至是破坏规矩,但也不以为意。
阿黄赤着脚走来,手里还擒着一筐鱼。
“三郎,还有意外收获呢,这水洼子里,居然还有不少鱼虾蚌螺,甚至还抓了点水蛇乌龟。”
秦琅瞧了瞧,鱼虾种类不少,都很新鲜。
“那些小点的养起来,这些大个的宰杀一些,加个菜!”
老王赶紧过来,“中午已经有这么多菜了,这些鱼虾王八就留着明天吃吧!”老王希望能省则省,最后是中午这顿吃点荤,然后剩下一顿有菜就行。
“新鲜的不吃留着干嘛,炖个河鲜汤,弄点葱来。”秦琅倒是看上这些鲜货了。
等到日上中天,秦琅让人敲钟,停工吃饭。
大家排着队过来。
“排队,洗手,一个个来。”
临时的食堂没有桌也没有椅,不过秦琅还是挺注重大家的卫生的,要求便后饭前都洗手,还要求排队讲秩序。
大家虽然干了半天,饥肠辘辘,可还是挺守规矩的。
“好香啊,今天吃啥?”
“你这鼻子闻不到嘛,有鸡肉有鸭肉还有鱼呢,我可听说了,今天翼国公可是让人宰了一百只鸡一百只鸭,又拿了一千个蛋,全都做了,另外还炖了百多斤鱼呢,好家伙,今天这顿比过年还丰盛呢。”
“你家过年又吃鸡又吃鸭还有鱼啊?能有几个蛋吃都是大丰之年了。”
大家一边吸溜着空气里的香味,一边流着口水,在那里赞扬着秦琅的大方豪爽。
排队上前。
每人先领一个大陶盆。
一字排开,三十多人同时打菜。
张振端着碗排队上前,妇人拿起竹筒制成的长勺,舀起一勺正想要颠几下,结果秦琅过来。
“不要颠勺,每人一勺满的,先吃,吃不够可以再来打,只是不许浪费。”
于是妇人便又重新打满一勺倒入张振碗里,一下子便是小半盆了。张振笑着谢过,便要转身走,秦琅叫住他,“还有呢,那边还有白萝卜炖鸭子,味道也不错,另外还有炖鱼汤。”
于是张振便又打了一勺白萝卜炖鸭,打了一勺炖鱼。
来到另一边的主食桌前,一人四个大蒸饼,另外还可以打碗蛋花汤。
一手大陶碗里是半碗鸡鸭鱼炖菜,一手是大碗的蛋花汤,嘴里咬着一个大蒸饼,炖菜碗上还叠着三个。
张振不停的吸着鼻子,赶紧走到一边。
他家几个人很快凑到一起,没有桌椅,便直接坐到地上。
“哥,这汤真好喝。”
张振的妹妹也才只是个十岁的姑娘,干了半天活,累的满头大汗,这会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先端起蛋花汤喝了一气,真是既解渴又解饿。
“哇,这鸡肉真好吃!”张振的弟弟夹起一片鸡肉扔嘴里,嚼的幸福万分。虽然家里也养了鸡,可一只都没吃过,舍不得,公鸡拿去卖,母鸡要下蛋,就是嫂子怀孕了,也是几天才舍得吃一个鸡蛋的。
从小到大,还真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快吃吧,别凉了。”张振狠咬了几大口蒸饼,这饼是杂粮饼,能吃出里面有小米、高粱,还掺了蝗粉,但面粉放的多,吃起来很有嚼劲,也挺蓬松的,比自家的蒸饼还料足呢。
胡萝卜炖鸡,萝卜松软,充分浸入了鸡肉的油和味道。
“以前只听说过这胡萝卜,还从没吃过呢,想不到真好吃。”张振感叹着道,据说胡萝卜是近年才引入中原的,原本都是贵族餐桌上的专属,想不到如今自己也能吃到了。
“可惜嫂子怀孕只能呆在家,娘也得留家照顾嫂子,要不然娘和嫂子也能吃到这好吃的了,真可惜。”张振的妹子在那里边吃边为家人遗憾。
不远处。
秦琅巡视过一遍后,也开始坐下吃饭。
一张简易的餐桌,庄头老王还有邻居红拂女,以及阿黄和独孤燕云等几个凑了一桌。
红拂女很惊叹于秦家的大手笔,又有些抱怨他们这是坏规矩,以后请人做事估计就麻烦了。
“三郎倒真舍得!”
“有舍才有得嘛,大家天寒地冻的赶来帮我做工,我也不能亏待大家不是,反正都是自家养的鸡鸭,鱼也是刚水里捞的,红白萝卜也是自家种的,不费几个钱的事。”
或许是因为人多,又或许是因为这算是野炊,一顿饭倒吃的格外的香。
秦琅都不由的吃了几大碗。
老王却是吃的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总盯着那些人,不停的在那数落,那个家伙已经是吃第八个蒸饼了,那个家伙都打三回鸡吃了。
还眼尖的指出有个家伙偷偷的把菜装起来,明显是要带回去吃的。
他甚至要去当场揭穿那个汉子。
秦琅拉住他。
“算了算了,大家也都挺辛苦的,今天就算了,从明天起,跟大家宣布一下,可以放开了吃,但不允许带回家便好。还有,晚上做完工,离家远的尽量还是就在这居住,晚上烧起火来,不要冻到了。”
“要回去的,让大家结伴而行,不要独行,工具就放在这里,我们替他们保管,答应给的那顿粮食,记得发给大家。不回去的,那顿粮食我们替他们先存着,回头一起给。”
工分定了标准,两个工分是一升炒面杂粮,一个孩童给一工分,一天能得半升。而一个少年一天能得两工分,中男可得三工分,青壮妇人得三或四工分,青壮得五到六工分,表现最突出的猛人,可以拿到最高十工分。
其实这种杂粮炒面也并不值钱,但如今毕竟还是灾荒之时,秦家的条件已经称的上是很好很诱人了。
这些工分相当于能兑换的工钱,晚上这顿粮是额外先给的,是按当天工分的一半给。
当天吃两餐,再拿完这顿粮,回头还能再一起结算兑现一次。
“有个家伙吃了十二个蒸饼!”
老王脸色不太好看。
蒸饼其实就是杂粮馒头,虽说是杂粮的,但可不是小馒头,那都是大镘头,普通人一顿四个应当够了,这还是因为这年代人副食少,要不然若是放后世两个这样的就够一顿了。
秦家已经放开了任大家吃,结果好多人都吃了五六个,甚至有吃七八个的,可有个家伙太猛的,长的跟个高竹竿一样,人瘦的很,但特能吃,吃了两碗菜两碗汤,还硬是吃了十二个蒸饼。
娘的,真是放开了拼命吃啊。
秦琅却只是哈哈一笑。
“没事,能吃的也能干,大家这是头一顿,等干几天下来,就不会再吃这么多了。”
他很能理解这些人的,在后世他小的时候,常会听爷爷外公他们那辈人讲起以前多能吃的故事,就有一顿吃几斤红烧肉的猛人,还有一顿吃七八碗米饭的大牛。
爷爷能吃他没见过,但他曾见过自己叔叔吃七碗饭的壮举,跟人打赌,硬生生的吃了七碗饭。
所以现在这些大胃王,秦琅并不觉得不高兴,反觉得大家其实以往过的挺艰难的,否则谁会有这样好胃口。
下午。
大家干活的热情更加高涨了,大家呼喊着号子,甩开膀子奋力干活。
吃的时候不甘示弱,干活的时候更是不用催促,这就是乡民们的纯朴,主家如此大方,大家自然也就要更卖力的干活,否则岂能对的住主家?
总不能被人说吃起来厉害,干起来熊吧? hf();
第221章 乡贤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傍晚,随着钟声响起一天的活结束。
岸上,饭菜早就已经香喷热乎的在等着大家了。
洗干净手脚的众人排着队。
晚餐有炖鱼,有山药炒河蚌,还有王八汤,有炒青菜。
没有了鸡鸭萝卜,但份量依然充足,蒸饼、炒面管够。或许是中午许多人吃太饱,晚上这顿大家倒是饭量减少了许多,蒸的饼甚至还有剩。
老王在那跟个人发脾气,是中午吃了十二个蒸饼的竹竿,他晚上只吃了六个,但暗暗的藏了六个在身上,老王早就盯着他,所以看的清清楚楚,这会让他拿出来,弄的很不好看。
“老王?咋回事?”
“我都说了几遍了,这里随便大家吃,三郎仁义大方,管饱,但不能再偷偷的拿回家去,这是不行的。可这人就是不听,偷藏了六个。”
秦琅笑着对竹竿点头。
竹竿有些羞愧。
“我····我想带点回去给我老娘吃,她年纪大又有病在身,卧床不起,我来这里做工,老娘在家饭都吃不上······”
秦琅拍拍竹竿,“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个庄上,家里除了老娘还有什么人?老娘得的什么病?”
秦琅仔细询问,竹竿认真回答,他家就老娘跟他相依为命,家里实在太穷,所以这里招工,便赶来做事,老娘也只能独自在家。
“有孝心的汉子,不愧是咱们三秦男儿,做的好。”秦琅不仅让老王把那六个蒸饼还给竹竿,还又让人去抓了两只鸡两只鸭过来,又从厨房装了些萝卜白菜,最后抓了点鱼鳖。“我大唐以孝治国,你这般孝顺,值得尊重。”
竹竿推辞,不敢受。
“你先带这些回去,给你老娘做顿好吃的,我明天亲自去你庄上瞧你老娘去,带上大夫去瞧,若是你娘愿意,我把他暂接到我庄子上去医治看护,你呢也可以放心在这里做工。”
这番话,引的旁边的人都惊叹不已。
毕竟竹竿跟秦琅又没什么关系,只是今天过来做了天工而已,秦琅也付过报酬了,但现在秦琅不仅不怪竹竿不守规矩偷拿蒸饼,还如何待他,真是让人惊叹。
“诸位,若是家里有困难的,尽可以告诉我,我秦三郎做为乡里乡亲,也一定会想办法尽量帮忙。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远亲不如近邻,也还有句话,叫做扶危济贫,咱们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大家守望相助!”
竹竿激动的跪下磕头感谢。
秦琅赶紧扶起来。
“咱们可不兴这个,快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要回家住的,也赶紧动身,大家结伴而行。”
秦琅让给他们先发粮,因为天晚,所以也不先不管今天赚了多少工分,这顿粮能折多少,先统一每人预支一升粗粮,回头再算。
领到粮的乡民们十分高兴,对秦琅感谢连连。
一个乡民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揭开却是些骨头。鸡骨头鸭骨头鱼骨头·····
“老丈这是?”秦琅不解。
老头不好意思的道,“先前吃剩下的骨头,偷偷拿了,想带回家去,实在不应当,现在还回来。”
“?”秦琅一脸问号。
这吃剩下的骨头有什么用?
结果这老头一带头,好些人都从身上掏出了骨头,全是吃剩下的,真是骨头,啃的一点肉没有,吸吮的干净。
还是那老丈解释,秦琅才明白过来,原来虽然都是些吃剩下的骨头了,可他们却还是不舍得扔掉,是要拿回去再炖汤。
炖汤?
秦琅惊到。
“放锅里小火慢炖,骨头里的骨髓、味道都能炖出来,放点野菜,可是十分美味呢。”老丈说道。
在秦琅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很正常。
而一边老王过来解释了几句,原来不仅是乡民们会这样,就是地主家也常这样,当然地主家不会自己啃剩骨头,据说在农忙的时候,地主有时会请人收麦子等,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加个餐,然后吃剩下的骨头会回收,然后再煮汤喝。
什么猪骨头羊骨头鱼骨头鸡骨头······通通都可以回收再利用。
秦琅觉得很震惊。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道菜,好像叫什么婆鱼羹来着,据说最早的时候,有个老太婆很早死了丈夫,一人拉扯年幼的孩子,孤苦无依,她在饭馆帮工,每天晚上把客人吃剩下的鱼骨捡回家挑出鱼骨髓给儿子炖汤喝,后来那孩子长大后努力读书,一朝考中状元·····
总之好像是这么一个故事,当时他读的时候是不相信的,可今天想不到居然真有这种事情发生。
细细思量也对,平时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菜都吃不上,油荤更别说了,骨头再炖,似乎也不奇怪了。
这只能说是物质贫乏的一种表现,而不是什么陋习陈规。
他能说什么?
秦琅良久,也只能心情沉重的让大家把这些带回去,并说以后若愿意,都可以把骨头带走。
“这样,以后每人每餐定量六个蒸饼,两勺菜一碗汤,大家若是吃不饱,可以再添。若是吃不完,可以把你那份剩下的带回家。”
“三郎,一餐六个饼太多了,而且老少男女食量也不一样······”
“老王,不要说了,以后就按我说的办吧。”秦琅打断了老王,他是故意这样定的,就是知道会有不少人想带些饭菜回家,毕竟会有不少人孩子太年幼或父母太老等不能过来。
“你们若是有孩子放在家中不便,又比如妻子有孕在身,父母体弱等,也可以带来工地这里,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就在这里烧个火什么的也好,我别的帮不了,但管两顿饭还是行的。”
“三郎!”老王有些急。
但秦琅还是坚决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什么圣人之心,只能说他有这个能力,对身边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符合这个时代乡贤士绅的行为规范,而从另一方面来讲,做这些不会增加多少开支,但能收获的却是乡民们的赞赏拥护。
名声,其实也挺重要。
秦家的庄子在这里,以后与大家做乡邻,需要麻烦乡邻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经营一个好的名声很有帮助。
·······
这天之后,秦琅的善名果然远扬,人人称赞秦琅乐善好施,仁义豪爽。秦家的工地又新增了许多人,也有不少人来庄上寻求帮助,有来借粮的,有人看病的,甚至有来请求主持公道,裁决纠纷的。
隐约的,秦琅天王之名倒是越发坐实,之前大家为秦家父子立生祠,还主要是认为他们除蝗有功,除蝗有灵,而现在则是认为秦琅大善人。
工地上现在两三千人做事,进展很迅速,三原县下有这么多人聚集做事,刘审礼十分重视,倒不是担心秦琅要聚民生乱,主要担心人多了出乱子,于是安排了胥吏带了些衙役过来帮忙维持秩序,其实来了后,倒成了蹭吃的,毕竟这里井然有序。
转眼间就快要过年了,在几千人的努力下,秦家的这个工程也初步完工,一切按照秦琅的规划来的,原来的千亩低洼荒地,已经大变样。
低洼处挖深成为深塘,等开春后雨水一降就能蓄水放鱼苗了,而在这其中又有一块块填起的圩田,都是十亩几十亩一块的抬田,还有些几分一二亩的小地间杂其中,这些如同一个个土山一样的石头地,会用来养瓜果蔬菜,种果树。
四周围起的圩堤,则待开春后栽种桑树,按秦琅的规划,一亩桑在养蚕之余,还能再喂养四五头羊,而一头羊能够沤草粪三千斤,能够肥田三亩。
沿堤的塘边到时再种上莲藕,水里养上青鲢等鱼,沿岸搭棚养鸡鸭猪,粪可喂鱼,鱼屎深入塘底,年底清塘再铺进稻田肥地,鱼塘里的水还能够浇水稻,可谓是生态循环不息。
虽然眼下鱼塘还是干的,堤上也还没栽桑,但鱼塘、稻田、果坡、桑堤、猪舍、鸡棚等规划已经明显。
如张出尘这样整天盯着秦琅,日夜在研究秦琅的精明人眼里,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厉害。
“倒是让秦三琅把这宝地给占了去了,可惜。”
张出尘细算了一下,如果真的一切顺利,那这千亩废地还真要成聚宝盆了,不说别的,光是那整出来的六百亩水稻田,一年就能收获超过千石稻米了,长安的米比粟麦贵多了。
“我之前怎么就想不到呢!”
李庄头也暗暗叹气,“要不咱们再去其它地方寻块这样的地方?也如秦家这样雇人改造?”
“秦三郎那法子咱们学可不好使,你看他这次搞那片地,花了多少本钱?”张出尘摇头,秦三郎的手法学不来的,成本太高,再说了,这附近哪还有这样合适的好地方。
“娘子,秦家把猪舍都修起来了,看那栏舍,起码能养三千头猪呢,咱们要不也养猪?”
“猪崽从何而来?”张出尘也知道紧跟着秦琅肯定没错,问题是猪崽难弄啊。
“那秦三郎修这么多栏舍,要从哪弄那么多猪崽呢?”
主仆两个不由的沉思起来,是啊,秦三郎又要从哪变出那么多猪崽来? hf();
第222章 帝忧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东宫显德殿里。
君臣正在议事。
眼看着武德九年也终于在灾荒和外患甚至是内乱动荡之中走到近头了,马上就是新年,明年就将是改元贞观的第一年。
从六月初四冒险兵变,再到如今,这半年来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但总算是过来了,李瑗、王君廓、李孝常、李幼良、刘德裕、罗艺等反叛者,皆被斩杀。
颉利率三十万骑饮马渭河,兵临长安,也被他迫退。
大旱大蝗,饥谨粮荒,也还是咬牙挺过来了。
李世民坐在殿上,听着宰相们在下面总结,突然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才做了不过两月太子,百天皇帝,但却好像已经耗费半生精力了。
这皇帝果然不好当啊。
一路走来艰难,他这个皇帝带给天下的并不是五谷丰登,国富民安,而是肆虐关中关东的大旱大蝗,为此朝廷不得不拿出所有的国库钱粮来赈灾。
如今国库里空空如也,长安太仓,京畿正仓、转运仓、常平仓里的粮食也少的可怜,更多的是蝗虫干,蝗虫粉。
今年的租庸调都免了,王公贵族们也放弃了今年的封邑收入,甚至官员们连俸禄都减半了。
李世民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有点失败。
马上要过年了,可他这个皇帝却拿不出给功臣宰相们的赏赐,也拿不出给将士们的赏赐。
因为府库空虚。
虽然今年是挺过来了,但离明年夏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最关键的青黄不接那段时间,又该怎么办?
臣子在下面歌功颂德,李世民却很羞愧。
虽然如今他撑过了各种挑战危机,现在大权在握,尤其是通过对军队的改革,他现在完全控制住了长安城,百骑司、镇抚司,羽林军、千牛卫、金吾卫的北衙体系确立,让他拥有着比父亲当皇帝时更强的掌控力。
但那又如何?
父亲时可曾有他如今这么狼狈过?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坐上皇位,也不知道这天下居然如此难掌。
国库干涸,粮食得不到补给,新建的北衙六军也迟迟没能拿出一个合适的供军方案来。
没有粮,那么明年开春后将会爆发更严重的饥荒,抗灾便要功亏一篑。而没有钱,北衙六军会难以为继,他的北衙六军可能被迫要解散。
殿上,大臣们开始在商议明年大朝会的流程等,但这又离不开一个钱字。明年的大朝会很重要,这是他改元后第一个正旦大朝,到时四方藩朝,八方胡人使节都要前来朝贺,若是到时哪里出了差错,影响的可就是中原天朝上国的威严。
这个脸他李世民丢不起,大唐也丢不起,所以必须得办,得办隆重,得办的格外隆重。
魏征斥问尚书左仆射封德彝。
“封相说了这么多,魏征敢问一句,钱从何来?”
封德彝怔住,答不上来。
现在国库是空空如也,比脸还干净了。甚至之前说百官发半俸,但问题是这半俸本来也要发了,可现在朝廷都发不出来。
如今又哪来的钱大搞仪式排场呢?
魏征这犀利的质问,让封德彝无言以对。
殿上陷入难堪的寂静之中。
魏征道,“先前鸿胪寺刚奏报,说颉利派使者前来,说欲送马一万匹入唐,要求我们赐给二十万匹绢。我们根本没有钱能买突厥的马,别说一万匹,就是五千匹三千匹的钱也拿不出,我担心若是完全拒绝颉利的马,可能会引的颉利不满,搞不好边境又要生事端!”
李世民听着这些话,只感觉头痛万分。
而左卫大将军李靖却偏在这个时候还上奏,提议对朔方梁师都用兵,说梁师都一日不除,则京畿北方不稳,必须灭掉梁师都,夺回朔方,才能稳固关中,护庇长安,甚至真正拥有对突厥的战略主动权,否则大唐就将永远陷在被突厥扼住喉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境地。
可李靖的提议,被宰相们一致反对,理由就是没钱。
眼下灾荒都没过,哪来的钱,哪来的粮?这种时候,如何敢主动挑衅开打?
皇帝咳嗽几声。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一手揉着太阳穴,他目光扫过众臣。
“朕听了诸卿之言,总结出现在朝廷最当务之急,一是钱,二是粮。没钱,百官的俸发不出,新建北衙六军的饷发不出,明年正旦大朝会办不了·······现在其它休提,都来议一议如何解决这钱和粮的问题!”
无人接话。
李世民不满的扫过众臣。
“封相,你是左仆射,百官之首,你来说。”
封德彝虽说比较有本事,否则也不可能历经两朝四位皇帝,都荣宠不倒,但这人最善长的其实还是察颜观色,揣磨上意,搞权谋斗争。真要说这种庶务实政,尤其是经济理财这块,封德彝就不免束手无策了。
吱唔半天,最后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一句,“请开源节流!”
“何处开源,哪里节流?”李世民追问。
封德彝答不上来。
李世民大为失望,“辅机,你说!”
长孙无忌做为皇帝第一心腹元从,在萧瑀和陈叔达被踢出相位后,果然的安排他任右仆射,自然是深得皇帝信任的。
但皇帝今年不过二十八,长孙无忌比皇帝还小几岁,曾经被李世民当众说过诸子年幼,因此把长孙无忌当儿子对待的话,二十五六岁的长孙无忌虽说也挺杀伐果断,工于计谋,但对于经济这块也一样不精。
面对着这样的烂摊子,哪里有什么好办法。
他倒是觉得眼下这种时候,北衙六军设立的不是时候,尤其是北衙六军还要改募兵,这更是一大笔军费开销。可这是皇帝执意要弄的,如何能提?
“魏公!”
魏征面对皇帝的询问,很不客气的道,“臣为秘书监,经济财政既非臣长,也非臣之本职,陛下不当问我。”
李世民恼怒,“你不仅是秘书监,也是谏议大夫,还是参知政事!”
“臣为参知政事,凡军国大事,臣确实有责任过问,但臣主要是负责封驳审计,至于如何弄钱弄粮,这应当是户部尚书、司农寺卿、太仆寺卿、少府监等的事情,陛下当问他们,这是他们的本职!”
李世民无奈摇头。
魏征却又道,“臣也无计弄来钱粮,但也赞成封相所说的开源节流,陛下的北衙六军,改府兵为募兵,兵额两万七千余人,每月都要耗费巨大,臣以为实无必要。前朝杨广于十二卫之外,设立骁果军,一度募集二十万,可结果如何?骁果军并没有保卫他杨隋,也没有保他杨广,甚至最终还弑君叛乱了!”
魏征涛涛不绝,抓住北衙六军一事不放,说六军要耗费多少钱粮,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这就是个无底洞,要求皇帝罢撤北衙六军,重新恢复原先的十二卫四府番上宿卫制度。
李世民强自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听魏征喷完。
“诸卿可有良策教朕?”
皇帝连问三句,无人应答。
李世民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猛的站起来,一脚将御案踹翻,然后甩袖黑面而走。
留下百官面面相觑。
皇帝又踹御案了。
魏征也黑着脸站那,“毫无君王风范!”
“魏监就少说两句吧!”
“我难道说错了?身为帝王,动不动就踹御案,甩袖而走,这像什么样子?”
一众宰相大臣们见魏征连皇帝走了都不肯罢休,还要在那里喷,也都无奈的扭头,不再理这大喷子,省的被喷满脸口水。
李世民气匆匆的回到丽正殿。
长孙氏见状,“陛下何事动怒?”
“那个该死的魏征,只配回家种地卖酒当村夫,一味的邀名买直,朕是忍无可忍。”李世民在皇后面前,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一口气骂了魏征半天,说他就是邀名的,故意假装正直,其实这人奸诈的很,“他就是知道朕不敢杀他,欲立他为榜样,让天下人知道朕能容忍旧太子党,能容忍那些士族文人······”
“整天除了狗屁不是的进谏,这该死的村夫还会什么,朕真正问他点治国安邦之策,他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朕早晚有一天,会杀了这个匹夫!”
长孙给丈夫倒了杯茶。
“陛下,先喝杯茶消消气!”
“喝不下。”李世民依然怒气不减,胸膛起伏不平。刚才再不走,他真怕自己会冲下去把魏征一拳打倒,然后猛踹他一顿。
“陛下,朝堂之上,百官百僚,各司其职啊。魏征也没有说错,他是参知政事不假,但他并非主管经济财政的大臣,陛下非要问他这个,他如何能答?”
李世民长叹了一口气。
“要是怀良在此就好了,一百个魏征也抵不过一个秦琅,秦琅虽年轻,但办事的能力超他魏征千百倍,朕不管什么事问他,他总能提出独特见解,不似这个魏征,除了会喷口水,还会什么!”
长孙扑哧一声轻笑。
“三郎确实是多智艺杂,陛下不如便召三郎回京问策。赶他出京这么久了,教训的也够了,这都要过年了,总不能还不让他回长安。”
李世民道,“现在就召他回来,也太快了点。上次的事情,朕还没息火呢。”
“可上次的事情,也怪不到三郎不是么,他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李世民长叹一声,“如今朝廷财政确实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只怕秦琅来了也是束手无策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陛下不召三郎回来问策,又如何知道他有没有办法呢?”长孙倒是依然坚持。
“容朕再好好想想!” hf();
第223章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一千多亩的洼地,改造过后,得稻田六百余亩,另有百来亩改造成小岛果蔬菜地,剩下约有三百亩左右的水面。
趁着还没有下雨积水,秦琅正张罗着家丁将一些发酵过的鸡鸭粪撒入塘底。
“这些粪肥撒入田里岂不更好?”
老王不解,他种了一辈子地,但从没有养过鱼。唐人对于种地施肥,其实早就明白,粪做肥的利用甚至能上溯到秦汉以前,到如今,普通百姓都明白粪肥的重要性,所以会积粪,就连野外的牛羊粪也不会浪费,会拾回家中积肥。
不过老王明显不明白为何新挖的塘底要撒粪。
“咱们这个塘之前只是水洼,很浅,这次经过了清淤深挖,因此底下没有了淤泥,是硬底,这样的新塘缓冲能力差,有机物不足,水就没肥力,鱼难以养活养肥。鱼其实也需要肥的,所以我们现在先撒下发酵过的鸡鸭粪其实也是在肥地,让底下增加一层肥泥,等水放满后,养一养水,便可以下鱼苗了,那样鱼才能长的快长的肥。”
养鱼肯定也是有很大学问的,虽说秦琅也不太懂这些,但没吃过猪肉起码也是见过的,知道如果是那种老塘,便需要定期撒入生石灰,撒生石灰的作用则是用来消毒,也可带水撒入,给鱼治一些鱼病。
甚至撒生石灰还得看天气,比如雷雨啊、闷天等就不能撒,也不能跟酸性的东西配伍使用等。
生石灰说到底还是起到些抵制有机生物过多的情况,维持塘内生态平衡。而现在新塘,缺的就是有机物,晒塘消毒后,撒粪添肥就是要建立有机生物存活的土壤环境。
“鱼不是吃草吗,还吃粪肥?”
“鱼这东西养起来很讲究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鱼塘多大,养多少鱼,养什么鱼,都非常讲究,比如说吃草的,其实主要是草鱼,草鱼一般就活动在近岸或是水塘的中下层,它们主要吃草。但是如鲢鱼,则主要活动在水的上层,喜欢吃绿藻等,而胖头鱼活动在中上层,喜欢吃的是水里的浮游虫子等,青鱼则一般活动在塘底,吃螺、蚌等为主,而鲤鱼和青鱼习性类似,也活动在底层,食螺蚌等为主。”
鲤鱼被道教尊为赤晖公,甚至民间传说鲤鱼跃龙门,烧尾而化龙,黄河鲤鱼更是身名远扬,成为古代人极推崇的一种美食。
道家尊崇鲤鱼,将鲤鱼与仙联结一起,故道家禁食鲤。
当今天下是李家天下,李家又以老子尊为祖宗,并继而推崇道教,武德八年曾诏定先道次儒后释的排序。
不过眼下大唐并不禁百姓食鲤,只是道家信徒禁食鲤,要等到唐玄宗时,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后,李隆基才正式下诏禁天下人捕鲤食鲤。
所以眼下,关中地区的百姓,吃的最多的鱼其实还是首推鲤鱼,尤其是黄河大鲤鱼名头最响。
秦琅打算在这三百亩水塘里主养四大家鱼,另外也养鲤鱼,这五种鱼生居鱼塘中不同层次,不会冲突。
至于什么黑鱼、鲶鱼这些,秦琅不打算养,这些属于食肉鱼,会吃鱼,什么虾蟹这些玩意,打算少量投养一些,少养些可以为鲤鱼、青鱼提供食物,也能收获些。
至于说鲫鱼之类的,就全看它们自己繁殖能力了。
“老王啊,现在就差不多可以去各地找渔民预订鱼苗了,只要有这五种鱼苗,我们都定了,让他们给我们留着,等开春后就开始放苗入塘。”
这年头养殖行业都不算成熟,最大的问题不是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还是缺少苗,没什么专门的养苗子的,基本上都是渔民们捕鱼打网时捕捞到筛选下来。
所以秦琅打算以后要自己搞点鱼苗养殖,繁殖、筛选、运输、卖苗,掌握养鱼的上游源头,就跟他养鸡一样。
现条件下,秦琅其实也没有人工繁殖鱼苗技术,他搞不出那种激素,也没那条件,只能说自己养,然后到时捕捞筛选鱼苗,比起野外捕捞肯定要强上许多。
不过一般优秀的老渔民们,都能掌握一些鱼产卵的卵场,这些渔卵场其实都是天然形成的,有独特的水文水温条件,所以鱼每年都会定期前往产卵,因此在特定的时间里去捕劳鱼苗,其实是有条件的,只不过贩运鱼苗会比较困难,尤其是远了更不行。
“这堤还要加固一下,开春化冻之后,就要把桑树全种起来,到时桑叶养蚕,富余桑叶还可以喂羊,尤其是晒干后还可存做羊的过冬粮。”
桑树既可固堤,又要养蚕喂羊,羊粪可肥田喂鱼,羊毛羊崽又能卖钱,鱼粪淤泥又能肥桑树,可以说这是很优秀的养殖经济模式了。
“不种柳吗?”
“柳树经济效益不高,我们这就不种了,全种桑树。塘中间那些堆起的土石堆,不适合种稻,就种些枣树核桃树樱桃树梨树这些果树,再种点瓜果蔬菜。到时有河底淤泥,又有水,能保证些收成。”
秦琅站在堤上,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他描绘出来的未来远景,令老王憧憬不已。
对于秦琅的话,他深信不疑,再不置疑了。
而对秦琅来说,其实这里不过是他的一块实验田,一块实验生态养殖,新型庄园经济的实验田,只要这块实验田成功了,那么以后这个模式就能全面推广,能产生更大的收益,甚至也能让更多人受益。
“三郎,最近隔壁那老李天天贼眉鼠眼的过来偷偷张望,这老家伙是想偷学咱们呢。”
“让他学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再说了,这新的庄园经济模式一出,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出来门道的,所以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大方的让他们来学习。当然,光靠看,没个几年也难以琢磨透,你可以直接跟老王说,若是他愿意交点学费呢,我们可以直接传授技术,让他过来亲自跟着学习,咱们也不会要他多少学费的,让他考虑一下。”
“三郎,可不能教,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哩!”老王急道,这位老王,总是处处为主角着想。
“与其让他们自己瞎琢磨,还不如收点学费教他,反正他自己琢磨早晚也能琢磨出来的,现在教还能收几个学费不是么?再说了,等他们学会以后,肯定也会想跟着干,到时我们正好可以向他们出售鸡鸭苗子猪羊崽子甚至是鱼苗子等,这不挺好?”
后世多少搞养殖的没赚钱,赚钱的全是卖苗子的?
老王一拍大腿,“三郎说的倒是咧,有道理。”
秦琅哈哈一笑,其实他愿意传授一个是因为这东西别人看几次,慢慢琢磨总能琢磨出来,二个则是这里毕竟是京畿,背靠长安京师,养殖市场很大,就算教会些徒弟,也不会市场饱和,这年代,副食品经济市场,永远都是供不应求的。
“快过年了,也要开始准备年货了。”
秦琅背着手往回走,紧挨着这片塘的便是秦家的庄子,现在新修个塘,不但能解决讯时的内涝问题,甚至在旱季之时,还能为自家庄子提供水源呢,一举多得,废地变为宝地。
不说这一千亩地升值了多少钱,就是秦家原来的这几百亩庄子地,现在也是立即价格大涨的。
这才叫开发,这才叫改造,只是低买高卖,那不过是个倒爷。
“天气晴好,正好腌熏腊。”
秦琅让老王记下,要各地鸡鸭场这段时间加大宰杀量,那些达到四五斤的公鸡公鸭子和阉鸡阉鸭,就不用再养着了,分批宰杀,做成腌熏腊味,或是加强秦家在长安与周边各城的铺子里的鸡鸭等供应量。
“要过年了,价格可以稍放低点,也让大家过个肥年,咱们呢也趁机清清场,反正这鸡鸭长四五斤再长也长不了什么,继续养下去饲料不少吃,肉却不怎么长了,养着不划算。”
“搞个活动,五百钱三只鸡,每只都差不多四五斤,任选!”
“这价格也太便宜了!”老王赶紧喊道。
“所以说这叫做活动嘛,限时三天!这次要把咱们翼国公府的口碑牌子打响,让大家以后买鸡买鸭首先就想到咱们家的,等将来咱们这羊啊猪啊鱼啊也上市了,大家肯定也会争相来买的,所以说,不会亏的。”
老王明白,原来是要赔本赚吆喝啊。
回到庄里,家丁们还在那里翘关举石,舞刀弄枪的训练着,一位内侍赶紧迎上来。
“见过翼国公!”
内侍派宦官过来传口谕,解除对他的禁令,召他回长安入东宫奏对议事。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这庄子上最近很忙啊。”
出乎内侍的意料,秦琅并无欣喜,甚至都不想回京。
那内侍极为意外,只得苦劝道,“翼国公,可是这是陛下谕旨。”
秦琅不以为然道,“我被免官夺职,甚至逐出长安,这可不仅是陛下谕旨,是还经过了政事堂宰相署名,经过了门下省审核后发出的制书。如今没有中书门下的制敕,我如何能回长安?” hf();
第224章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传旨宦官好说歹说,可秦琅不为所动,依然不肯奉谕返京。最后这位宦官无奈,提着老王送的两只腌腊板鸭回长安了。
坐在马车里,这位白脸没胡子的老宦官偷偷提起那两只盐卤腌腊成暗红色的板鸭,闻着有股咸香之味,很是诱人。
看着那暗红的肉,那咸香味,老宦官的口水都不由的涌了出来。
他拿手掐了掐,发现肉质紧密,尤其是这板鸭摊开,用签子撑展,真的如一片板一样。
鸭体扁平,尾油丰满而不外露,肥瘦分明。
做宦官的其实很辛苦,身体残缺,受人鄙夷,若是没点职事地位的,更是连时常更换的衣物都没,只能每天滴滴答答的漏尿湿裤,浑身骚臭,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算熬啊熬,好不容易熬了一官半职吧,终于能有点钱财,可以多置办几身衣物,也有了些空闲时间,能够经常更换衣裳,甚至能买点香料之类的放身上摭挡下味道。
可终究还是被人瞧不起的阉人。
如今宫里,内侍省和殿中省这两个宦官们服役当差的内省,主官却全是文臣士人,对他们更是极为打压。
能偶尔出来传个口谕就是极不容易了,出来透透风看看景,多少还能得点打赏谢礼。
翼国公送的这两只鸭子,宦官汪林倒挺喜欢。
越闻越香,忍不住就直接咬了一小口,发现咸香韧性,好吃。
若按翼国公庄上人说的拿去蒸食,肯定更好吃。
路上,汪林总忍不住再来一口,每次说就这一口,结果左一口右一口,路上居然吃了两只鸭腿。
吃的时候确实好吃,可现在满嘴咸味。
到了东宫,来不及去喝水,汪林赶紧去回报天子。
李世民听说秦琅不肯回来,愣了下,冷哼一声。
“还登鼻子上脸了!”
皇帝摆手,“去把镇抚司长史许敬宗传来。”
许敬宗正在平康坊衙门里看着公文,秦琅被免职后,许敬宗是曾激动过许久的,也满心期盼过,可一恍都要过年了,镇抚使依然空缺,就连司丞都始终没有补过人。
他依然只是镇抚司长史,一个六品官。
他连下面的五校署令都管不动,更别提如今为从三品的左右金吾卫将军的吴黑闼和刘师立两位郡公了。
在镇抚司里,他很愁怅,他跟个管家一样,样样要劳烦他,可却管不动几个人。
听说皇帝召见。
许敬宗不由的心头一震,难道,难道皇帝终于想起来我了吗,终于要重用我了吗?
许敬宗激动的浑身颤抖,脸色发红。
赶紧要去沐浴更衣,结果内侍不耐烦的道,“许长史可不敢耽误,莫让陛下久等。”
许敬宗讪讪陪笑两声,“我这就动身。”
整理下衣襟随内侍同往东宫。
路上,他悄悄探听,可内侍却对他爱理不理,许敬宗一咬牙,摸出一颗金豆子递了过去。
这可足一钱金子呢,也能值两千钱了。
可内侍只撇了眼,便有些嫌弃的拒绝了。
许敬宗愣了下,心里暗骂这该死的贱奴贪婪,只得忍痛又摸了一粒凑上去。
结果宦官看着那两粒金豆子,总觉得像是他丢失的那两颗宝贝,越看越像,便觉得许敬宗这是有意羞辱他,气的白脸更白了。
“许长史请自重!”
“再这样,咱家可就要禀奏天子了。”
许敬宗一惊,两粒金豆子掉地上,他赶紧弯腰厥屁股去捡。
汪林咬牙青面,越发觉得这许敬宗粗鄙不堪,还曾是十八学士呢,就这种模样,还想接翼国公的位置,掌镇抚司?
呸!
接下来的路上尴尬无比。
入殿的时候,还忘记了脱鞋,结果被当值千牛卫大声训斥,搞的更是狼狈不堪。
“臣镇抚司丞许敬宗拜见陛下!”
一着急,许敬宗把官职都给报错了。
李世民抬头,愣了下,似乎在想我什么时候授他镇抚司丞了?
许敬宗回过神来,惊恐不安,“臣万死,臣镇抚司长史许敬宗请罪!”
李世民冷哼一声。
“许敬宗,许久不见,你倒学会给自己加官了?长本事了?”
许敬宗羞愧万分。
想他也是堂堂名士,士族名门子弟,曾经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也为皇帝出过许多谋划的,可现在却被冷落一旁,如今皇帝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臣万死!”
许敬宗只能拜伏在地,屁股厥的高高的。
李世民看他这模样,倒是有几分不忍了。
他摆了摆手,“罢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许敬宗拜谢天恩,跪坐。
“朕问你,秦琅最近在做什么?”
许敬宗没料到皇帝问这个,脑子迅速的转动起来。皇帝究竟是要问什么?问这话的目的何在?
他左思右想,一时也想不明白,可又不敢去偷看皇帝脸上表情猜测,正在那为难之机,结果皇帝重重一哼。
“朕问你这么简单的事,你还要想这么久?莫非又在妄自揣测朕心?”
许敬宗慌忙回答,“臣不敢,臣只是着实不知。”
“不知?你身为镇抚司长史,代掌司务,镇抚司首要之职便是监天察地,你却说你不知?”李世民极为不满。
许敬宗却是心一狠,已经做下决定。
“陛下恕罪,自翼国公去职后,臣奉旨代掌司务,可臣仅只六品,又非,又非·······”
“又非什么?”
“陛下,镇抚司是翼国公奉旨一手组建,司中校署令等官员、吏员、差役、兵士等,皆是秦琅招募征调,而臣是后来奉旨调入,从来不是翼国公心腹,因此向来不为翼国公信任,他走后,司中官吏也不服我,对我的命令也多是阴奉阳违,甚至,甚至秦琅去职,司中校署令黄彪、校尉独孤燕云等都还直接挂冠离职而去,他们宁可做秦琅的部曲家将,也不愿留在司中任官·······”
“臣也曾按镇抚司职责,要求司中监察秦琅,可魏昶、林三等虽定期报告,但却毫无价值······”
许敬宗向皇帝诉苦告状,告秦琅在镇抚司一手遮天,根深蒂固,奏司中官吏们只奉秦琅,哪怕秦琅走了,他们依然还听秦琅的。
这状告的很狠,在他嘴里,镇抚司已经不是朝廷的镇抚事,而是秦琅私人的镇抚司了。
李世民脸色难看。
许敬宗偷偷的打量皇帝脸上表情,看他这模样,暗自欣喜,觉得皇帝已经听进去了。
“陛下,臣无能,请陛下召回翼国公重任镇抚使,臣请外调!”
许敬宗拜伏不起。
李世民脸上阴晴不定。
许久,皇帝冷笑几声,“许敬宗,你是朕调到镇抚司的长史,镇抚司新建不久,便将你调去,时间许久,如今你居然跟朕说你在司里毫无影响?”
“你倒挺会为你的无能找借口!”
许敬宗伏在地上暗暗惊心,十分惶恐,没料到却是这个结果。
李世民却是越看许敬宗越不爽,他召许敬宗来,是想问下最近秦琅在做什么,怎么还乐不思蜀了,谁料到这个许敬宗却在这个时候告秦琅恶状,甚至把自己无能,不能掌控镇抚司,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在皇帝的眼里,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说明许敬宗无能,是真的无能,他几次代秦主持镇抚司,或是秦琅外出时,或是秦琅名职时,可他到现在居然说自己从没有真正掌握过镇抚司。
镇抚司在秦琅手里组建,立下多少功勋,是他掌权之后,用的最得心应手的一个工具,清查逆贼,打击非法,监督勋贵百官,甚至是控灾救民等都是表现优良。
许敬宗却如此无能,那就说之前镇抚司的功绩跟他毫无关系了。
这样的废物,还留着做什么?
秦琅专权?
李世民眼里,秦琅有能力,很有能力。所谓专权之说,他也并不相信。
“你既请外调,那朕便调你为国子监任太学助教!”
“退下吧!”
许敬宗趴在地上,感觉浑身无力。
他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也不愿意相信,本以为皇帝是不满秦琅,这才决定告状,谁料是这结果?
太学助教?这仅是从七品上的官职,更不用说,这种助教毫无实权。国子监有六学,太学还排在国子学之后,国子学的助教都是从六品,太学的助教才从七品。
太学助教编额六人,上面还有六个太学博士。
若说从长安令贬为镇抚司长史,是个沉重打击,而现在他贬为太学助教,真是直坠九幽地狱了。
这辈子难道无法翻身了?
“退下!”李世民再次沉声喝令。
许敬宗身上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挣扎着起来,头也不敢抬。
“臣告退!”
深躬着身子,许敬宗踉跄着退出。
李世民鄙夷的看着那个身影。
“废物!”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安插到镇抚司的许敬宗,居然如此无能。
“召马周!”
皇帝传旨。
新晋为侍御史的马周入殿拜见皇帝。
“你去趟政事堂,让中书舍人草诏,复秦琅门下省散骑常侍之职。你拿到诏书后,亲自送去门下省,让如晦用印通过,然后你亲自去三原宣旨,让秦琅赶紧滚回来!” hf();
第225章 三顾茅庐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世民一袭白衣,跟个来应聘账房的先生一样。
“可有名贴?”
庄头老王背着手走过来,他穿着一件小羊皮袄子,外皮内毛,裁减得体。如今的老王开始自矜身份,讲究体面,毕竟他现在可不再是过去那个老王了,如今的他管着秦家在三原县的庄子外,还管着好些个养殖场,手底下人也多,地也多,钱也多,走哪不得被人尊称一声王庄主。
过去他是不敢这样对那些读书人这态度的,但如今老王觉得读书人也不过如此,他现在手底下读书人可很多,不也在他手底下充当着账房啊、管事,哪个不得对他客客气气。
李世民今日仅带了马周和魏征等几个过来,算是微服私访,衣着普通,可在秦家庄前被拦下,还是有些意外的。
“我们是来见三郎的。”马周上前递上自己的名贴。
老王接过,作模作样的看了两眼,可老王实际上识不得几个字,连上面马周二字都没认全,更别说上面的官职籍贯等了,仅识出一个马字。
“姓马?找我家三郎何事啊?”
马周现在是御史台三院中台院的侍御史,职虽才六品,可深得皇帝信任,也是个红人。三司理事,马周每每承旨与门下省给事中更直朝堂,会审办案,与刑部侍郎、郎中、大理司直、评事等听讯。
被一个小小庄头这般轻慢,他倒也没在意。
“我姓马,曾是三郎长安府中账房。”马周笑道。
“早说啊,马先生请。”老王一听原来以前是自家人,当下倒是客气起来,换上了一副亲切的面孔,拉着老马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庄丁过来倒茶上点心。
秦琅正在庄里晒太阳读书,一抬头发现李世民笼着手笑呵呵的看着他,倒是一惊。
刚要站起来,结果李世民手往下压,“过来瞧瞧,不用行礼。”
“看什么书呢?”
秦琅递上书,“看齐民要术。”
李世民接过,发现秦琅翻看的是齐民要术·养猪篇。
“还真一心打算养猪?”
“嗯,养殖对于百姓来说,是个重要的家庭经济来源,而对于朝廷来说,这也是重要的经济补充,得提高重视。”
李世民也从旁边搬过一个马扎,就在秦琅旁边坐下,“那你跟朕好好说说!”
“陛下降临······”
“朕派人来召了你两次,你不肯回长安,朕只好亲来了。”
“陛下,非臣不肯回,实是无敕旨不敢回京啊。”
李世民也有些无奈,他让中书草诏复秦琅职,可门下省的王珪却驳回不过,碰上王珪这样的硬茬子皇帝也无奈,本来说以中旨召回秦琅,结果秦琅也是个铁头娃,硬说无敕不回京。
君王两人于是坐在这庄园院里,一边晒着冬日的暖阳,一边谈论养猪养鸡,谈到秦琅新完工的大工程。
“朝廷有困难了,缺钱,北衙新建六军无钱粮可供饷供军,百官无俸可发,勋戚可钱可赏·······朕是着实头痛,想来问问你的良策。”李世民摊牌了,不装了,今天就是来问计的,要不是实在困窘,也不会这般三顾茅芦了。
“陛下,这应当是政事堂诸公的事吧,真要问策也是问政事堂的宰相、参政们,或者直接找相关的户部、太府寺、司农寺、少府监等啊。”
户部管财税,太府寺管钱,司农寺管粮,少府监管的是官府作坊、铸钱。
“别提他们了,无有良策。时局艰难,只能问计于三郎你了。”
宰相参政也好,户部尚书太府寺卿也罢,他们提出的应对之策,在李世民看来,都远水难解近渴,或是不切实际。
“陛下,这财政问题要解决,不外只有开源节流而已啊。”
“那你告诉朕,还能从哪开源?”
李世民现在对于节流二字不感兴趣了,因为该节的地方他都节过了,裁减宫人,缩减宫廷开支,甚至是削百官之俸,停勋戚赏赐等等,但还是远远不够。
如今已有不少官员上奏,要对他的北衙六军动手了,这是李世民不允许的。
“总不能靠养猪吧?”李世民把齐民要术养猪篇扔回给秦琅。
秦琅捡起书,合上。
“陛下,财政问题要解决,里面水很深,但总结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字,税。国家财政靠的是税,而要增收,要不扩大税源,要不提高税率,或是增添税种而已。”
大唐的财税制度是继承的隋朝,基本的税制就是以均田制和府兵制为根本的租庸调制,这种制度非常简单,按丁征税,每年每丁租粟二石,调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一年再服免费的役二十天,未服满,每日折绢二尺为庸上缴。
这种税制很简单,设计之初,理想下的税率是四十税一,因为理想状态下一丁是授田百亩。
唐朝的租庸调其实比隋朝时是下降了的,比如隋初是以床为单位征税,一对夫妇谓一床。因为这种夫妇税率高,还导致当时很多人宁愿单身,或是搭伙过日子也不举办婚礼。后来改成按丁征税,一丁田租三石,到唐朝立国后,改为两石,税率下调许多。
除了这些正税正役外,没有其它的工商税了。
这样的税制,好处在于收税的时候简单,一目了然。
但不足之处在于,均田制其实推行的不够,多数丁口并不能足授,导致税率实际上是大大提高,远不止三十税一。
其二呢,没有工商之税,不禁盐铁,就导致了税种单一,财收不足。
尤其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大唐拥有许多不课户,不课丁。这个不课人口占到了此时总人品的起码一半以上,这是很大的问题。
只有成年男丁要纳税,女人孩子老人不纳税,而官员、府兵又不纳税,奴婢、部曲也不纳税、僧侣、道士、尼姑、女冠也不纳税,许多非正州的蛮夷胡虏等等,都是不纳税。
更别说宗室贵族了。
就算那些地主豪强纳税,可也都跟普通丁口一样纳税。
这就极不符合税收的根本逻辑,本质上唐朝的税就是一种人头税而已。
有钱没钱,交一样的税,还只对一部份人征税。
这种情况下,朝廷能有什么钱?
更别说,大唐的税赋,还是实物税,百姓交的都是粮食、绢布等,朝廷要用这些东西,得从全国各地征集起来,然后要转运调动,中间的耗费惊人。
“隋以租庸调制课税,有开皇之治。”李世民道,意思是租庸调这个税制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否则前朝哪能有那样的开皇盛世呢?
秦琅只能呵呵了,隋朝结束几百年分裂,天下一统,要做的事情太多,当时定下的这种税制相当简单,也相对宽松,对于战后恢复当然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杨坚当初虽然搞的是租庸调,但当时杨坚还用过一个大杀器,就是大索貌阅,杨坚把天下的那些隐户,和依附于贵族豪强的部曲等可是都想尽办法弄成了官方正户。
更不说,杨坚时税要比现在高出一半,同时对妇人也一样课税的。
杨坚时官方课税的课户是现在的几倍,税率还高,财收自然也就高出数倍,更别说天下一统后,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休养生息,自然就有了开皇盛世。
可现在大唐才勉强统一中原,打了多年的仗,基本上没停过,偏偏大唐现在的户籍问题严重,有大量的隐户逃户,课户课丁数量太少,不课户不课丁数太多,税源不足,税收自然不足。
马周道,“朝中也有宰相提议,要来一次大索貌阅,摸清全国户籍人口情况,以增加税源,可这事一时半分也完不成,远水难解近渴。”
“那就加税!”
秦琅给出了最简单的办法。
皇帝眉头紧皱,加税不是没人提过,但现在天下这种情况,如何加税?朝廷之前都已经给各地减税免税了,你这时反其道而行,要加税?那天下人怎么看?
会不会官逼民反?
“陛下,加税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说把租调一丁两石改为三石,绢两丈改三丈这么简单。对普通百姓来说,其实这个租庸调负担也已经不轻了,确实不能再加,但是······”
“但是什么?”
李世民紧盯着秦琅。
对于这个女婿,李世民可是很期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亲自跑来了,他就是想听听秦琅别出不同的观点。
“陛下,我们得在不给百姓增加负担的前提下,加税,其实最简单有用的办法,就是增设新税,比如工商市税,比如盐铁专卖,这些其实早在汉代时就是已经开始实行过的,并且也确实是行之有益的手段。”
“汉武帝与匈奴打了几十年仗,全靠着这些支撑,这也是最简单最有效的财政增收办法!”
秦琅没做出什么惊人之语,这些话其实政事堂也有宰相提过,毕竟这些都是早在西汉时代就开始推行过的东西了。 hf();
第226章 血豆腐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养猪解决不了大唐的财政困境,起码现在不行。
两头黑猪慢悠悠的从君臣几个面前经过,扭动着屁股,另一边,则有两头大白猪躺地上打滚。
“你这猪怎么都长的不一样?”李世民有些奇怪,他在这庄上已经看到了好几种猪了。
“陛下,臣最近在研究养猪,所以想办法从各地选了一些猪过来,其实这猪啊,品种多多,跟牛马等是一个理,不同地方产不同的猪,有不同的特色。据臣最近调查发现,如今大唐各地的猪品种不下百种,比较有名的也有数种,甚至不同地方叫法不同。”
“燕赵、辽东之地,谓之豭,关东、西谓之彘或豕,南楚谓之猪子。辽东一带的猪,白头而黑身。河东一带的猪,则多全身皆白。黄淮之间的猪,耳朵大。河北一带的猪,皮厚多褶,而生于巴蜀一带的猪,腿短。江南地区的猪,以耳朵小······”
原来秦琅还以为此时的猪都是黑猪呢,以为白猪那都是后世时国外引进的猪种,现在深入研究才发现,其实中国古代本土猪品种很多,白的黑的花的都有,尖牙利嘴大耳小耳长腿短腿脸长脸短的,各式各样,各有特色。
有些猪甚至跟野猪看起来没啥区别。
李世民惊叹,不过明显心思不在这些猪上。
“之前你在幽州边市推行工商之税,搞盐铁专卖,朝廷多反对之!”李世民一句话,就表明了眼下想要改税,其实阻力很大。
之前秦琅在幽州搞税改,改的自己丢官,最后李世民不得不对地方豪强,甚至是那些士族等妥协,又声称这只是幽州边市的临时之策,是对抗突厥的战时法,这才让那些人平息了不满。
现在好多人都在喊战事结束,要结束幽州边市临时税法呢。皇帝想要如汉武帝一样搞盐铁专卖,搞工商之税,这不答应的人可是多的很。
其实秦琅又哪不明白这些呢。
毕竟任何政策的改革,其实都是要触碰既得利益集团。谁是既得利益集团?
说白了其实就是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勋戚,是那些地方的士族豪强们,他们才有能力插手那些盐铁工商,一般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就如他在幽州时看到的一样,能出塞贸易的,哪个商号背后,不是那些名门大族,甚至是朝廷的高官贵族们呢?
朝廷要改税,自然就是从他们口袋里抢钱,哪怕他们其实赚了很多,但依然不愿意吐出来半点。
只要朝廷上但凡有半点想要开工商之税,想要搞盐铁专卖的,立马就会有大堆的人反对,他们甚至把汉武帝这个伟大的皇帝喷的体无完肤,说他是个暴君等等。原因无外乎汉武帝时的盐铁改革,许多税赋改革,其实就是触动贵族豪强们利益的。
“陛下,你看这些猪,天下各地猪百式百样,但在臣的眼里,管他黑猪白猪还是花猪,管他是大耳还是短足,其实都是养来吃肉的,所以能吃肉的都是好猪。”
秦琅让人张罗着准备做饭。
“陛下要不要试下猪肉?”
皇帝其实也是吃猪肉的,猪肉早在先秦之时便被称为太牢三牲之一,与牛羊同列。天子食太牢,诸侯食少牢。
诸侯、卿大夫们祭祀时用猪羊,天子才能用牛猪羊。
而一般人只能用鸡鸭鱼等了,至于百姓只能食草。
能够成为祭祀品,用来祭祀上天或是祭祀祖宗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所以从先秦到唐,皇家和贵族也吃猪肉,只是相对吃的较少些。而北朝以来,因胡汉混杂,多染胡风,所以尊崇羊肉。
想当初白马渡江,东晋初立,经济落后,物质贫乏。
就算贵族公卿也很难吃到肉,猪肉也因此视为珍品。那时每得到一头猪,他们都要割下猪颈上的一块肉,送给晋元帝独享。
这块肉百官不敢私用,于是被时人称为禁脔。
禁脔这个词便是来自于此,一块猪颈肉。
“猪肉味骚,不美!”李世民不太喜欢吃猪肉。
“那是因为不懂烹饪之法,猪肉做的好,塞过天上龙肉呢。”
猪肉难吃,主要是这个时候的猪一来阉割的少,二来散养多,再加上缺少调味料、不懂烹饪之法,所以猪肉难吃就很正常了。就比如在后世之时,新西兰的猪肉就有股子难吃的味道,原因就在于新西兰人的猪很少阉割,二来他们还有法律保护,猪只能很人道的杀死,不能拿刀捅了放血,导致这些猪味道很差。
而后世中国人餐桌上的猪,一来品种几经改进,二来都是阉割并栏养的,烹饪的方法也是不断改造,自然是十分美味。
“你若能把猪肉做的赛过龙肉,朕便支持你养猪。”
对于秦琅来说,这挺简单的。
虽然说这时的猪大多不阉割,可也是有阉割过的,秦琅的庄园里就有阉过的猪,还是舍养的,很肥。
他也不缺调味料,更不缺烹饪方法。
让人去抓猪,烧水准备。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
他来问策,秦琅也给出了对策。
无外乎扩大税源,也就是普查人口,清理隐户等,增加户籍人口,增加课户课丁数量。以及新开税源,就是重开工商市税,搞盐铁专卖。
但是这两条对策,一个是远水难解近渴,一个则是要触碰很多人的利益,反对声很高。
如何决定,这是一个难题。
秦琅也不理会皇帝的犹豫,今天天气不错,挺适合杀头猪来吃吃。
最后选了一头岭南猪,岭南猪跟河东猪都是一身白,但河东猪皮厚耳朵大脚长,而岭南猪则是皮没那么糙,耳朵小,腿也短。
“老王,过来杀猪了。”
秦琅冲着老王喊道,老王精神抖擞的应声,然后去换掉了那件羊皮袍子,换上了短衣,用弯钩挑着一篮子杀猪工具过来了。
老王多才多艺,不仅是庄上的庄头,同时还会砌砖垒灶,又会劁猪杀猪,甚至连鸡都会阉。
他有一篮子的杀猪工具,长长的弯钩,用来钩猪,长尖刀,捅喉咙放血的,屠刀,剁猪骨砍排骨砍猪脚的,刮毛刀,刮毛用的·······
老王先是从篮子里取出来三根香,又在院里烧起一堆火,点起香,很认真的拜了拜!
嘴里还念念有词,也听不出他在念什么。
这套仪式完成,插上香,这才提起半人多高的弯钩朝栏里去。
他也不需要人帮忙,走进栏里扯扯耳朵,拍拍屁股,“这猪不错,得有三百来斤了,不错,难得养这么肥。”
秦琅在一边道,“那你不看我平时都给它吃什么,专门给它配的饲料,有蝗虫粉、蚌螺粉、米糠、还有高粱、豆粕,另外每天还给它几大勺酒糟,更天天少不了新鲜的萝卜和叶子,这搭配的多均衡,想不胖都不行。”
老王则道,“我倒觉得是这栏建的好,这栏里干爽,猪棚又暖和,加之特意把栏建的小,猪没啥活动地方,一天喂五顿,少吃多餐,这猪除了吃就是睡了,自然也就长肉。”
秦琅竖起拇指,“老王你倒还真是行家里手。”
“那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三郎你这养猪技术好。”
秦琅谦虚的道,“我也都是从古书上看的这些养猪方法的。”
他倒也确实是收集了许多古人养猪的书,不仅有北齐人写的齐民要术养猪篇,也有许多篇汉代、魏晋时的人写的养猪书,里面确实有不少技术是很不错的,甚至有几本书是专门的相猪术,如相马一样,可以通过猪的外表,就能判断出哪种猪好养,哪种猪容易出肉等。
老王挑中了那头三百来斤的大白猪,然后一声钩来。
接过钩子,也没见怎么动作,很随意的一钩,那头大白便被他钩住下巴,然后老王稍一用力,便把大白的前半身提起,他一手提钩一手揪猪耳,人往外走,猪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不由自主的两只后蹄跟着出来。
那边庄丁已经把一个大木盆摆在地上,上面还架起了一个撑架。
老王提着猪走到桶边。
“走你!”
猛一用力,那只三百多斤的大白猪居然就被他一人一下子提到了大桶上的木架上,顺势拿膝盖一顶,就把猪给按在了上面。
“尖刀!”
秦琅递过尖刀,老王轻轻一送,锋利的尖刀就精准的命中了位置,顿时殷红的猪血沽沽而出,直接流到了大木桶旁边的一个小木桶里面。
猪的叫声越来越虚弱,猪蹄蹬动几下,屈直了。
“把猪血拿去!”
秦琅赶紧端着猪血进厨房,将刚才已经让人煮好的花椒、大料水,撒入适量盐,搅拌均匀后,试了下水温,发现差不多,便倒入猪血之中搅拌,静置。
猪血很快凝结,秦琅拿起刀将之划成猪血豆腐块。
猪血豆腐便大功告成了,一会要吃,直接拿去锅里煮便好了。
秦琅洗净手出来,发现李世民还在那里纠结万分。
“陛下。”
“朕决定了,欲委任你来负责这税法改革,你可敢接?”李世民终于下定决心,他盯着秦琅问。
“陛下,这事杀猪饭吃过后再说吧!” hf();
第227章 东坡肉和转运司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白渠畔。
秦家庄田里成片的油菜在冬日暖阳里已经开始绽放一片金黄,为这萧瑟的冬季增添了一抹亮色。
布幔围起一个露天的包厢,摆开了大桌。
秦琅邀请皇帝入座。
李世民坐在这张八仙桌上,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种高腿的新式家具还是比较奇特的,相比起传统的坐榻、案几,这种无疑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唐人习惯的是跪坐,所以几案也都是矮脚的。
可这种八仙桌却很高,有四条高腿,配上高凳,人坐在那里脚便是悬垂的。更别说今日皇帝微服来,秦琅便干脆是大八仙桌合席聚餐。
当第一道菜端上来,摆放在桌案上时,李世民目光直打量着,如同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一个大浅圆瓷盘里,摆着一块二存许的方正肉块。
薄皮嫩肉,色泽红亮。
“这是?”
“陛下,这是东坡肉?”
“何为东坡肉?”
“就是用刚才陛下看到的那头白猪的五花肋条炖煮而成。”
李世民意外,“真是猪肉?刚才那头猪?”
陪坐席上的马周、魏征也是很惊叹,刚才那猪白白胖胖的,虽然比寻常猪看着干净,但也没想过这猪做出来是这样的啊。
“何不尝尝?”
李世民倒有点犹豫,马周以前落魄过,年轻时能吃上一顿猪肉那都是难得的开荤,所以这时倒是主动先提起了筷子。
那么大一块肉,完完整整的摆在盘里,但马周一筷子下去,却发现这肉其实很酥烂,夹起一块放入嘴中。
马周眼睛都立马瞪大了。
“如何?”
“陛下,这道东坡肉菜品薄皮嫩肉,色泽红亮,入口更是味醇而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还不腻口。一半肥,一半瘦,入口肥而不腻,又带有酒味,真是十分美味!”
马周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猪肉。
“这不可能是猪肉,我年轻时也吃过猪肉,可猪肉再怎么烧,总会有点异味的。这哪是猪肉,龙肉也不为过,太好吃了。”
魏征一听,忍不住也伸筷夹下一块。
送进嘴一尝,马上就忍不住又夹一筷,再来一筷,再来一筷子。
他下筷连连,话都忘记说了。
李世民见状,也不由的半信半疑起来,终于伸出了筷子。
“怎么做到的?真是猪肉?”
秦琅哈哈大笑。
“陛下,这确实就是那头猪的肉啊,确切的说是那头猪的五花肋条,制作这道菜的诀窍其实也简单,就是慢火、少水、多酒而已!”
“不仅是酒吧,还有什么配料?”李世民也开始频频下筷。
“这道菜,臣用了三斤五花肋肉,另葱二两,霜糖二两,黄酒五两,姜块一两,酱油三两,唯此而已。”
这道菜是秦琅亲手下厨做的,他后世时就是个吃货,平时很喜欢下厨,不管是天南海北的菜系,吃过好吃,或者在哪看到觉得好,便会自己搜集菜谱,琢磨做法,就如这道东坡菜本是浙系名菜,传说为苏东坡创制于黄州,名扬于杭州。后世去杭州玩,基本各个饭店里都会有这道菜。
秦琅的这道菜虽不敢说跟那些国宴御厨们的手艺相比,但肯定是要超出一般的家庭水平的,现在拿出来,对于李世民这些没怎么见识过这等做法的来说,确实不敢置信。
“为何叫东坡肉?”
秦琅当然不能说这是宋朝苏东坡发明的做法,毕竟苏东坡还得有几百年才能出生呢,于是只能说是他前些日子在庄外东坡边想到的一个烹饪之法。
东坡肉看着肥,但其实吃起来真是一点也不腻,酥烂软糯入口即化,几个人不知不觉居然就把这盘三斤的肉给吃没了。
“还有什么菜,赶紧端上来!”
李世民胃口大开,十分高兴。
这段时间因为财政困境,他是饭不香睡不好,今天难得的开胃了。
马周更是喊着再来一份东坡肉,秦琅赶紧道,“这东坡肉虽然有补贤养血,滋阴润燥之功效,可毕竟选用的是较肥的五花肋条,所以也不能多食,容易发胖。”
一道东坡肉惊艳众人后,秦琅顺势让人端上了狮子头。
足有拳头大小的肉丸,底下垫着几片翠绿的菜叶,肉丸颜色红亮,看着就十分诱人。
“这道菜又叫什么名字?”
“陛下,此菜名为红烧狮子头,又叫螃蟹斩肉,一脔配两蟹,快活似神仙也。”
“这菜也是你琢磨出来的?”
“臣最近研究齐民要术一书,书中不仅有养猪之法,也有不少名菜,其中有道菜叫跳丸炙与此类似,江南则有葵花斩肉,臣据此两道菜的作法,加以改进,方有这道红烧狮子头。此菜主料是猪前胛心肉,也就是禁脔,配上虾仁、蟹腿肉,以及葱姜斩成泥,和以蛋清搅拌成形,用铁锅烧油,高温下肉丸炸,炸至金黄捞出,锅里重新起油,下姜片、丸子,下调料,然后小火慢烧,最后勾芡收汁装盘,配上灼好的菜心摆盘便好。”
“为何只有四个?”
马周看着盘中仅四个大丸子。
“这道菜还有个名字,叫四喜丸子,四个摆盘好看。”秦琅笑着,叫人又端上来一盘。
这一个都有几两重了,马周夹起一个,本以为这斩肉估计不会有多好吃,但吃了后才发现,这菜居然不比东坡肉差哪去。
李世民一人就吃了两个大狮子头,“还有什么好菜,仅管端上来!”
酱猪脚皮,糖醋里脊、粉蒸肉、蒜泥白肉、梅菜扣肉、回锅肉、锅包肉······
最后再来个猪血豆腐。
要是愿意,其实秦琅能做上一百多道猪肉菜,不带重复的,毕竟后世不说有名的八大菜系有多少经典猪肉菜,就是不入八系的各地方菜里,也有无数种猪肉菜吃法啊。
秦琅只是挑了几个经典的特色菜而已。
果然吃的李世民他们开始怀疑起自己以前吃的猪肉,跟现在吃的猪肉完全不是一种东西了。
“我听说有的人极尽奢侈,养猪吃人奶,养出的猪鲜嫩无比,你这个猪莫不?”魏征怀疑的道。
秦琅差点给这家伙扔了块骨头过去,“我是这样的人吗?猪就是那口你们看着杀的江南白猪,喂养的时间长点,养了一年有余,平时吃的主要是草,也吃糠皮,还有蝗虫粉、豆粕、酒糟,但酒糟豆粕吃的不多,这猪若与其它猪有什么不同,就是完全舍养,没放牧过,而且三个月的时候就阉割过了·······”
马周感叹着道,“这猪肉居然比羊肉还好吃!”
魏征也觉得是这样。
李世民拿牙签剔着牙,“怀良你回头把这些菜谱总结一下,呈入宫中,交给御膳房,让他们把这些菜添入朕的御膳食谱中去。”
秦琅提醒皇帝,“陛下,猪肉不宜多吃,不比羊肉。”
“为何?”
“猪肉整天圈养,吃了睡睡了吃,所以一身肥肉,而羊天天走动,身上瘦肉为主,肥肉油脂多,油脂摄入过多,人便容易发胖,甚至是堵塞血管,对健康不利。”
“还有这事?”
“当然,只要不是过量,那么正常食用,是不会影响的,甚至还有补气益血等功效,其实任何东西都是一样,适可而止,过则有害。”
李世民想起之前秦琅把那害虫蝗虫都能变成美食,越发觉得秦琅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朕之前本打算让你做户部侍郎,不过现在想想,做个侍郎还是难以让人放开手脚去做,因此朕打算新设一个衙门,由你全权主持。全面负责财税、市易、盐铁、铸钱、漕运和常平仓!”
这个官可就管的多了,相当于不是户部的户部尚书,甚至还要兼上太府寺卿、司农寺卿、少府监等等的众多大权。
李世民对他还是真的够信任了。
“魏征,马周,你们觉得这个新部门该叫何名?”
魏征提议,“不如就叫盐铁司?”
“臣以为可以叫盐铁转运司。”
李世民想了想,盐铁转运司,盐铁和转运倒是都体现了,但财税漕运等没表现出来,“全称提点常平度支盐铁转运使司如何?”
魏征觉得名字有点长!
“怀良,你觉得呢?”皇帝问秦琅。
秦琅心想,我都还没答应说接这差事呢,你们倒是速度快。可看皇帝这态度,估计这差事是又要赖到他身上了。
“臣以为,不如就叫转运司吧,低调些好。”
“好,就听三郎的,叫转运司,你来当这个转运使,朕就把财税、市易、盐铁、铸钱、漕运、常平皆交于你手。你现在跟朕说下,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迅速弄到一笔钱来,缓解一下眼下的财政困境?”
“借钱!”
秦琅只说了两个字。
这倒是出乎皇帝所料了,甚至连马周和魏征都没有想到这个。
“借钱?”
“对,借钱,眼下财政水穷水尽,朝廷急需钱发禁军饷,发百官俸,还要准备明年正旦大朝会等,处处要用钱,而马上就过年了,不管要如何改革,都是远水难解近渴的,因此臣提议先借笔钱渡过这个难关。”
李世民哈哈大笑。
“秦三郎啊秦三郎,你还真是处处能让朕惊喜!” hf();
第228章 兰亭序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百姓穷了也知道借钱,朝廷穷了当然也可以借钱。
秦琅的话确实没毛病。
不过对皇帝来说,问题在于,朝廷缺的钱不是一星半点,需要的是一大笔钱,找谁借,谁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
不过这个问题在秦琅看来,不算什么问题。
朝廷啊,拥有整个天下,不说其它的,就是每年的租赋收入就是一笔不得了的资产保障了。所以朝廷要借钱,是优质债户。在后世,哪个银行不想给政府借点钱?
就如英国,欠了银行不知道多少钱了,年年欠年年借,越欠越多,银行还巴不得多借点,为何?因为数额大,利息收益稳定啊。
大唐之前是放债,朝廷给各地方衙门一笔本钱,然后让他们拿着这个钱,找捉钱人做债务外包,由他们去放债要债,用利息做为公廨的开支。
利息还很高,月息百之八,年息几乎就是本金一倍。
李世民还真没想过要靠借钱来渡过财政危机,毕竟朝廷可以通过加税、摊派啊等等方式弄钱,哪想过要借钱过日子啊。
“借钱只怕又会引的那些豪门大贾不满,估计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借钱给朝廷的。”李世民道。
在他想来,要借钱,又是大数字,那只能找那些有钱人借,谁有钱?自然是五姓七家这种几百年的大士族,是朝中的那些宗室勋戚们,但李世民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些人几番打压,估计这些人心里也不满他,现在又要找他们借钱,只怕会被拒绝。
“陛下,咱们是借钱,又不是抢钱。那些有钱的人家,不论是宗室,还是勋戚贵族,或是士族豪强,哪家不放债收息?甚至就是皇家也一样拿钱放债,连官府也放债的。所以放债是很划算的。”
这就好比银行,肯定喜欢放贷,因为有利可图啊。
而借钱给朝廷,秦琅觉得很稳当,不用担心还不起,毕竟朝廷到时随便哪划拉一块地或是点矿给你,都够本加息了。
更别说,这种贷款是大额贷款啊,你放给百姓商人,一人能贷多少?
李世民担心的是没人肯借,秦琅却觉得借钱给朝廷,只赚不亏。
“陛下,臣以为可以把这次的借钱,和盐铁新政结合起来推出,臣有个初步的设想······”
李世民、魏征、马周三个听完秦琅的一番讲述,个个怔了许久。
在秦琅看来很简单的东西,三人却花了很长时间消化理解。
秦琅终于又回长安了。
其实他在乡下也没住多长时间,也就干了一件事情,就是把庄子边那片水洼地改造了一下,而且还没开春,只做了基础改造,水塘没正式蓄水,鱼苗还没弄来,堤坡也还没种桑树,岸边的猪舍里也还没有猪,鸡鸭棚里,也都还没有鸡鸭迁过来。
一切都还没开始,但秦琅却还是在年前离开了庄子,返回长安。
李世民很急,他同意了秦琅的计划,要求他立即回长安主持执行。
转运司衙门,秦琅选址在城东中门的春明门内隆庆坊,整个一坊之地全都划给了秦琅,这里靠近城门,离皇城也近,并且又有水渠经过,西南一坊就是东市。
当然,还有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是秦琅觉得这里离平康坊近,这样便于他上下班方便。
新组建的转运司,下设了度支局、盐铁局、转运局、常平局、市易局和铸钱局六个局,秦琅总领司务,马周被皇帝授为转运副使来做秦琅的副手。
司中各局所需人手,于京城百司抽调。
为了能够便于转运司开展起来,皇帝还正式下诏,分天下为十五道,每道设观察司和常平司,观察司采访使负责一道之监察,检察非法,监督官吏,巡察州县,并主持道中科举考试。
常平司则是负责一道财税、常平仓、市易、盐铁、漕运、铸钱、河渡、水利等事。
这两个司都是道级机构,但互不统属,直接隶属于朝廷中央的三省和转运司,他们对本道下诸州的管辖事务全权负责。
这两相司实际上就是相当于中央衙门的派出机构,对于道内的行政、军事方面,并没有管辖权,他们主要就是一个管监督、科举,一个管财赋、钱粮。
这既有利于朝廷对现在天下三百多州管辖不过来的情况缓解,同时又不用担忧道级行政区划设立后,地方权力过大,难以控制。
仅设立部份派出机构,下设部份权力,无疑是一个折衷之策。
这个新设立的转运司,让长安城上下都有点惊讶,但当看到皇帝诏令中授任的首任转运使是秦琅时,所有人又都沉默了。
这位秦三郎还真是打不倒啊,这么快又复出了。
他当了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权力无比巨大的转运使,大家觉得一点也不稀奇。
转运司的转运使品级为正三品,与六部尚书品级一样,甚至比九卿五监还要高一级,这已经是跟宰相中的侍中、中书令同级了。
副使正四品,连下面的六局的令,都是从五品职。
“不愧是皇帝的御猫啊!”
郑善果听说了秦琅出任转运使之后,坐在书房里长长叹声。这个年轻人,太得圣宠了。
想看他摔跟头,结果他一次比一次更得皇帝赏识。
“仁叔,给我把这副兰亭序收起来,一会我拿去送人。”
“阿郎,这副王右军的兰亭序可是你的命根子啊,多少人千金来求,你都不肯割爱呢?”
郑善果却只是叹气,“终究不过是一副字画而已,我郑家再不转变想法,危矣。”
“阿郎要把这字送给谁?”
“送给新任的转运使!”
管家沉默了,郑家跟秦三郎的恩怨,早已经纠缠不清了。郑家被秦三郎打了多少次脸,几百年的士族名门,哪能甘休,可现在阿郎居然要把这字送给秦三郎,这是要彻底低头了吗?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低头,不算什么。”郑善果起身,这位老者的眼里,满是复杂。
郑元璹的除籍为民,对郑家来说是雪上加霜,原本郑善果还在想着,自己老了,以后还有堂弟郑元璹接管家族,哪怕暂时被打压,以郑家的底蕴,不出十年总能东山再起的。可现在,郑家老一辈的都被踩到了泥底,小一辈的上不了台面。
再这样下去,郑家就要彻底的被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他们甩开了,甚至就是京兆韦杜、兰陵萧氏等也要爬到他们郑家头上去了。
郑善果坐不住了。
他知道,这一切其实跟秦琅无关,秦琅算什么?一个幸进小人,庶族地主家的婢生子,哪怕是秦琼这位军功新贵,郑家也是心里瞧不起的。郑家如今的困境,都是当今天子的态度导致的。
那位新皇卯着劲,要逼郑家低头,要逼郑家向他跪服。
郑善果不肯,不从,于是一次次的被打压,偏偏郑家总有把柄落到他们手里,连喊不服的理由都没有。
士族虽说一体,可很多时候也是勾心斗角的,只要皇帝不是直接表态冲全天下的士族去,仅仅只是冲某一家某一族的话,其它人并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兔死狐悲,甚至会有人暗自窃喜,甚至是暗里踹两脚。
哪怕是姻亲,也是这么现实残酷。
隆庆坊。
隆庆坊在皇城之东,坊区要比皇城大街南在的诸坊大许多,一坊占地两千余亩。隆庆坊中中曾经地下有泉眼涌出,地面塌陷,形成了千亩隆庆池。
秦琅挺喜欢这片水池的。
池边亭中,郑善果将兰亭序送上。
秦琅打开看了几眼,倒是不陌生,后世学过书法的人,谁没临摹过这副字呢,太有名了。据说李世民曾经异常喜欢,后来还将之陪葬陵中,从此世人再没见过真迹。
“这莫非是王右军真迹?”秦琅问。
“正是。”郑善果有些自豪的道,天下人追捧的兰亭序在郑家已经保存了百余年了。
只是秦琅并没什么过于激动之色。
对于秦琅来说,他对于这些艺术作品,欣赏喜欢,但也没有什么过份的追逐喜爱,也不是那种喜欢收藏的人。
一副字画而已。
毕竟他小时侯虽学书法多年,可一直都不曾喜欢过书法。
“老夫知道郑家与秦三郎有过不少误会,如今送上这副兰亭序,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郑公何出此言呢,荥阳郑家与我秦家哪有什么恩怨误会,当初两家差点结亲,后来未成,这事不也就过去了。”
郑善果也不争论,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此告辞!”
秦琅呵呵一笑,“郑公,这副画带走,太贵重了。”
“区区一副画而已,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的。”
“郑家千年底蕴,确实让人羡慕。不过这礼我还是不能收!”
“那请秦三郎代我转呈陛下吧。”
郑善果这话也是让秦琅有些惊叹。
“郑公,秦某倒是有个忙想请郑公相助。”
“尽管说!”
“秦某想请郑家借点钱。”
这下轮到郑善果怔住了。
“不是我借,是转运司想向郑家借点钱!”
“多少?”郑善果怔了下后,很快恢复了淡定。 hf();
第229章 火爆长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郑善果手里把玩着一张纸。
这张纸上盖着转运司的大印,甚至还有转运使秦琅的签名,还有精美的图案,很是漂亮。
“就这么一张纸?就讹了咱们家一万贯?”郑家二公子郑玄度眼喷怒火,愤愤不平。
郑善果却只是倚在榻上微微一笑。
“怎么能说讹呢,秦转运使不是说的明白吗,这叫借,咱们家借给朝廷一万贯钱,五年为期,月利两分,五年到期后连本带利一并偿还。”
“呸,月利两分,还是单利,一万贯五年后就算真的能还,利息也不过一万二千贯。这么大笔钱,咱们自己拿去放贷、经营,本生息,利滚利,五年时间何止翻一倍?”老三郑玄范也是不满。
老大玄勖则有些担忧的道,“怕就怕这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啊。到时别说利,本都不还,又能如之奈何?”
郑善果捋捋自己那花白的胡须,听着儿子们的争吵,心里悲叹,一代不如一代了。都什么时候了,却还在想着这点身外之物。
他举起那张债券,三两下便撕了个粉碎。
“阿耶,这是干什么?”
“完了,到时候咱们拿什么去收钱?”
郑善果摇了摇头,“收什么钱?这一万贯钱送出去,我从来就不指望再收回来。皇帝找臣子借钱,能叫借吗?”
郑家如今的困境,如果一万贯钱可以改变,那么还是值得的。
秦琅虽然说的好听,说这是转运司发行的债券,是朝廷向臣民们借债,有借有还还有利息。
虽说比起官府公廨钱月利八分相差极远,但也还是有二分利的。
只是郑善果不相信,朝廷向百姓借钱,不就是变相的捐吗,还指望还?更别说利息了。
这一万贯,就当是破财免灾吧。
表示着他郑家向皇帝投降了。
几位郑家公子在那里叹息连连,一万贯啊。就算是对荥阳郑家来说,这也是一笔巨款,毕竟郑家家大业大数百年积蓄不假,但族中人丁众多,而且许多产业那也都是田宅等不动产啊。
······
东宫。
李世民也正拿着一张债券看着。
这是一张一千贯的记名债券,持有人是长孙皇后,发行人是转运司。
“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李世民有些无奈。
“臣妾这怎么是凑热闹呢,三郎不是说的很清楚吗,这是大唐朝廷发行的国债,有借有还,计本生息的,月利两分,不错了。臣妾拿出些体已私房来买国债,这不也是支持朝廷吗?”
秦琅奉旨组建转运司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行了大唐国债,月利两分,全部都是五年期。
面额最低为一贯,最高一万贯,有一贯,十贯,百贯,千贯,万贯五种面额,采用的是记名债券,类似于金银铺里的存贴一样,债券购买后记名,发给凭证,转运司还有一张存单,到期后本人持券亲自前往,兑换时两张验证。
秦琅满长安的宣扬国债,说这是支援朝廷朝政等等,又宣扬这国债的收益稳定,可靠云云,普通百姓都可以认购。
“你要真有钱,你直接拿出来放到国库好了。”李世民道。
“三郎说了,你这样是公私不分,皇帝内库和朝廷国库得分开,我认购一千贯,也是起表率作用。”
“你觉得三郎这个债券可行吗?”李世民问,其实秦琅现在推行债券也是有点仓促上马,朝廷里都还有许多反对之声,但李世民也没办法,再拿不出钱来,百官的俸发不出,北衙六军也要解散了。
“比起劝捐,这债券是借,有借有还,还给利,自然更好些,不会引起太多怨言,只是臣妾比较担心的还是到时偿还问题,五年期,月息两分,到期利息比本还高出两成,这个还款压力大!”
李世民也点头,这个两分的利最后是他拍板定的,其实比起各地官府的公廨钱放贷,以及民间私人借贷,朝廷的这个债券利息确实有些低了。
但高了朝廷负担不起。
而秦琅却还说这个利息定的高了,他的意思是买朝廷的这债券,那是没风险的稳收益,他是想要订月息一分的,最后李世民觉得一分太低,于是最终定两分。
秦琅还一直喊太高太高。
“发这债券借钱,也只是权宜之策,国家财政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自己,借钱总要还的,何况利息不高也是一笔负担的。”
这是寅吃卯粮,受到许多大臣反对,但李世民也没办法了。
秦琅找到镇抚司一众老部下帮忙推销国债券,借他们九门六街的地盘摆起了债券销售点,并请他们派人帮忙宣传、维持。
按秦琅的计划,是要发行一百万贯债券,以筹集到这笔巨款,用来缓解眼下的燃眉之急。虽然李世民觉得借的太多,到时还利压力大。可既然要借,就多借点,总不能隔三差五再借吧。
其实朝中有许多官员都攻击秦琅,认为这种举债的方式,简直是前无古人。但秦琅还是觉得这是来钱最快,也最简单的办法。
其它如一些官员提到的什么卖僧道度牒啊,卖官田啊,卖官有的牛马啊等等这些,秦琅觉得一来操作复杂来钱慢,二来这个时候卖那就是贱卖国有资产啊。
月息两分,这个利息确实是太高了,对于那些手握大笔资金的名门贵族来说,这或许利息较低,可在秦琅看来,这么稳的收益,风险多低,几乎无风险,当然值得买。
就算是豪强贵族们有自己的生财之道,但适当的买点稳健的债券,它不香吗?
而且秦琅也不都只冲着那些大客户去的,还有多少散户啊。
那些手里钱不多的百姓,那么一两贯的闲钱,放着就是干放着,这点钱也借不出去,要是存还得给人家手续费。
虽然每人手里这么三两贯的不多,但积腋成裘,聚沙成塔啊。
没有渠道的百姓们,钱放手里是死钱,可买这债券,一两贯钱也一样能享受两分的月利,五年下来,一贯钱,就能成变两贯二,两贯就能变成四贯四,这种钱生钱的好事,普通的百姓们都能抢破头。
在重明门认购现场,秦琅当众认购了三千贯债券,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他手里没多少现钱,他本是净身出户的,后来又忙着养鸡养鸭,开酒坊办干粮坊,各处开腌腊店、饭店的,这三千贯,差不多是他现在全部的现金了。
有秦琅带头,转运司、镇抚司这些秦琅现在的部下和原来的部下们,也纷纷认购,你三五十贯,他一两贯的,倒是把气氛带动的十分热烈。
而荥阳郑家认购了一万贯的消息,也适当的宣扬出来。
秦琼也赶来现场,认购了五千贯债券,他把两朝皇帝先后赏赐的许多金银珠宝绢帛等拿了出来,在长安金银铺里兑换,然后一车车的绢钱拉到现场,认购五千贯。
“平章事、兵部尚书、上柱国、齐国公,认购五千贯!”
一名高大的转运司吏员在那里唱报,马上有人过来为秦琼批红挂彩,然后拥着他开始游街,司吏举着数面大旗,上面写着秦琼认购的数额。
五千贯!
马周认购了十贯,这位没什么积存,当官时间不长,虽然如今也混上了一个男爵,但只是虚封爵,没半点实际经济收益,他现在品级高了,可朝廷也还没给他发过俸,他的那处宅子,都还是之前秦琅租给他的。
后来皇帝给了些赏,加之在镇抚司时分的钱,才买下了秦琅那宅子,置办点东西后,也没啥余钱了。
现在掏出十贯,这也是他全部身家。
参政、秘书监魏征过来,认购了三百贯。
他俸禄不低,可现在朝廷欠薪,魏城县男爵位也是虚衔。原本卖酒是笔不小收入,可如今饥荒禁酿,于是也断了外快收入,这三百贯,还是之前跟着秦琅去河北赚的外快呢。
红拂女来了。
她买一千贯。
“张娘子倒是好大魄力啊。”
“你秦三郎都买了三千贯,我跟着你买总没错的。”张出尘现在极为看好秦琅,秦琅干什么,她就也要琢磨着跟上。
“那张娘子你可以多买点。”秦琅笑道。
“一千贯不少了,我可是把我的私房钱全都拿出来了。”
秦琅更关注的还是那些散户百姓们,不得不说,秦琅搞出来的阵势还是不错的,宣传的也很到位。
在月利两分,五年后翻一倍二的给利,让许多百姓们都十分心动。
尤其是过来看到秦琅秦琼郑善果等都积极认购,还都是成千上万贯的大手笔后,再不疑他。
人人争相购买,就怕抢不到机会。
而秦琅对这些来买债券的百姓,还推出了买就送活动,买一贯债券就送一个鸡蛋,最多可送十个蛋,这个鸡蛋可是白送的。
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吃亏啊。
顿时众人的激情被引爆了,那场面叫一个热闹,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仅半天时间。
各处认购点收上来的铜钱就堆成了高高的铜山,连绵的绢山布山!
初战告捷,捷报传入东宫,李世民听说仅一天时间,一百万贯债券已经全部售磬,也不由的怔怔出神,继而狂喜万分。
终于有钱了!
一百万贯!
北衙六军不用解散了,长安百官也终于可以发放俸钱了,明年的正旦大朝也有钱办了,不用在各国使节面前丢人了! hf();
第230章 食君之禄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城,北太仓。
朝廷终于在年前开始开仓发禄米给俸钱。
在京百官,个个带着奴仆部曲驾车前来领钱粮。
齐国公秦琼领到了六百石粟米,三百七十二贯钱。
“请平章事签名!”
皂袍胥吏恭敬的将单子呈到秦琼面前,请他过目后签字。
秦琼扫了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朝廷现行的俸禄制度,是以散官为俸禄基本,因此散官也被称为本品,寄禄官。而且大唐不管你实职是什么,有无兼任,一般也就给一份俸禄。
秦琅现在的散阶是左光禄大夫,与开府仪同三司并为从一品阶,故他一年的禄米是六百石,比正一品少一百石。
官员的俸是按月发给,一品官不分正从,月俸八千,食料一千八,杂用一千二,防閤二十千,通计三十一千。
今年上半年的禄米其实是发过了的,月俸也已经发过几个月,不过这次皇帝借到了一百万贯钱,手里有钱,又感念先前百官捐款捐粮又是认购债券,以及免实封租等,皇帝特意下旨,这次京官皆发全年的禄全年的俸,实际多发的就相当于是赏赐了。
六百石禄米可不少。
月俸钱也多达三百多贯,不过正俸其实只有九十六贯,其它的是食料钱、杂用钱这些福利,另外大头是防閤,防閤是朝廷给予官员们派去的警卫、杂役等,都是征百姓服役,一至五品有防閤,六至九品的庶仆等,一品官拥有整整九十六名防閤,朝廷免费征用百姓到官员家服役,另外给官员一笔费用,其实就是这些人服役其间的吃喝等开销费用。
州县官员们有白直,王府有士力等。
秦琼提笔签名,表示以领取这些俸禄,接着便有胥吏拿着单开始为秦琼家发放钱粮了。
今年秦琼屡次向朝廷捐赠,前后捐出上万贯的钱绢,以及数千石粮食,还刚认领了五千贯的国债。
如今领的看似多,其实比起捐的却不算多少了。
秦琅的那份早就已经签字,并由小乙带部曲过来领了,他是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文散阶,故此俸禄是按这个来领。
禄米四百石,月俸是十七贯,其中正俸五千,食料一千一,杂用九百,防閤十千,一年的就是两百零四贯。
秦琼看着那热闹的场面,问秦琅,“这次朝廷一下子发一年的俸禄,开销不少吧?”
“这次京官发放俸禄,总共是十八万多石禄米,十八万多贯俸钱。”
秦琼听了也不由的惊叹,其实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反对这样乱花钱粮的,之前已经削减的俸禄,就算了,可皇帝还是认为要发,而且不但把没发的发了,还要把之前减发的补上,甚至还要额外多发。
皇帝有皇帝的考虑,灾情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在好转,又遇到要过年,尤其今年将是贞观新年号的第一年,当然得把精气神给打出来,得让百官们日子好过些。
更不用说,这些钱其实就是百官们家里拿出来的粮,是他们认购的债钱。
“这钱花的太快了!”秦琼道。
“这倒不用担心,转运司建立起来,钱以后不是问题。”秦琅有这个自信。
秦琼放低声音对儿子道,“出行之时,身边多带些部曲家丁,小心提防!”
他无法阻止皇帝总把儿子当刀使,只能提醒儿子要小心,年轻人过于刚猛,触碰到了许多人的利益,对秦琅不满者有很多,一次次积累,只怕早就十分不满了,得预防有人铤而走险。
“阿爷不用担心这个,陛下不仅给了我四十八个防閤,而且还拔了六十九个亲事、帐内,我自己还有一百个家丁呢,我倒想看看哪个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做为高级官员,不仅是有做杂役的防閤,还有侍从。
六七品子为亲事,八九品为帐内,三公、王公三品以上职事官带勋者,皆另给亲事帐内,如秦琼是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傅兵部尚书带上柱国,给亲事帐内一百三十人,秦琅是转运使带上柱国,给六十九个。
这些亲事帐内由年满十八岁的六到九品的官员子弟充任,做为高官们的侍从和护卫,也是对这些官员子弟的一种色役,一转轮番役满八年左右,就可以参加考试,通过者就能得到正式的授官出身了。
“刚离镇抚司,这又入转运司,哎!”
秦琼叹气。
镇抚司监察百官,令官员们忌惮畏惧,而现在这个转运司的权柄丝毫不落镇抚司,但却专掌经济这方面。
“你做事,记得不要太激进,留些余地。”秦琼提醒儿子,不能为了做事,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儿自有分寸!”
聊了会,秦琅带着秦琼来到另一侧。
“按陛下旨意,北衙六军,军额两万七千人,这次每人赏赐安家费十千,队正以及上军官,另给二万钱买马钱,骑兵也每人补贴二十千养马、装备钱。”
秦琼现在是平章事兼兵部尚书,虽说北衙六军不归宰相、兵部管,但这次李世民还是下旨让秦琼负责北衙新建六军的赏赐、粮饷发放事宜。
两万七千名禁军,共中马军一万,步军一万七。
仅是每人的十贯安家费,就高达二十七万贯,另外马军还要额外的二十万贯养马钱,军官们也要支出大笔买马钱。
这些就五十万贯了。
皇帝刚借的一百万贯钱,发京官俸花了十八万多,现在又是五十万,转眼一大半已经没了。
“这次北衙禁军人支口粮六石,并绢三匹,布三匹,绵十二两,随衣钱三千。”
这其实是发了两个月的粮,另外冬春衣的制作绢布和钱。
秦琼心里细算了下,之前朝廷还为这两万七千募兵禁军建营房宿舍等,这些兵在军营里还得吃,还有其它军械开支没算进来,这真是无底洞。
“宫里还要用度,这一百万贯应当已经花完了吧?”秦琼问。
秦琅点头。
确实花完了,事实上一百万贯看起来很多,可真要用,那是真不经用,处处等着要用钱,李世民还又想在这灾年过个肥年,哪那么容易。
“这接下来怎么办?”秦琼问。总不能刚借了一百万,又再借吧?
“有这一百万解了这燃眉之急,接下来倒是有段时间可喘息了,暂时不急。”
秦琅发行这债券,主要是为了解这燃烧之急,解眼下近渴,真正要说弄钱,他倒是有不少办法的。只是那些办法比较是远水,所以先需要笔现钱周转。
“你真有办法?”秦琼有些怀疑。
毕竟这钱的事情,可是让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是束手无策的。
“其实办法有很多,朝堂诸公不是没办法,只是好多办法他们没去想,或是想到了不愿意提。”
“既然诸公都不想提的办法,就说明这办法是有问题有隐患的,你想过这没有?”
“想过,可现在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嘛?”
把钱粮物资等跟秦琼做了个交接,秦琅便又赶去了东宫。
显德殿中。
李世民有些双眼无神的坐在殿里,又是一夜的通宵之后,刚打了个盹眯了会,但很快醒了。
睡不着啊。
一醒过来,想到刚借到手的一百万贯已经花完了,李世民就更加焦虑了。
现在一百万也用光了,还要背上一百二十万贯的利息。
“臣······”
李世民抬头打断秦琅,“过来,钱粮都发下去了?”
“皆已奉陛下敕旨发放,京官的俸禄,六军的衣粮等,都已经有序调发。”
“一百万都用光了?”
“用光了。”
李世民长叹一声。
“一百万啊,这么快就用光了。”
他跟一个输光了最后一个筹码的赌徒一样。
虽然这一百万贯的花用,都是他分割安排的,但真花完了,他又心痛了。
“怀良,接下来怎么办?”
“你先前跟朕说,只需借一百万贯,剩下的有办法解决,有什么好办法?”
皇帝很焦虑,这让秦琅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六月初四日之前。
“陛下,只要陛下一道诏令,臣只须旬日之间,可再得数百万贯钱!”
李世民皱眉,“难道又要发国债?这不行,旧债未还,如何再发新债,况且,这债券利息也高。”
虽然比起朝廷的公廨钱月利八分,这国债月利才两分,但李世民还是觉得利息压力太大,公廨钱是放贷收息,而如今国债是借债付息,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陛下,臣之前也说过,举债,也不过是缓解急困,不是长久之法。真正要改善财政困境,还是得从税着手。”
“你要开征新税?什么税?”
“新税开征没有那么快,得经过朝堂论证,然后各地宣传、征收,也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那你说的旬日之间,可再得几百万贯,指的是什么?”
秦琅笑笑。
“陛下以为,这天下最有钱的人是谁?”
“门阀士族、贵族豪强!”李世民毫不犹豫的道。
“陛下说的没错,但不完全,还遗漏了一些人!”
“谁?” hf();
第231章 疯狂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殿里。
皇帝摒退左右,连起居郎、拾遗等史官也被赶了出去。
“你难道要朕灭佛?”
当秦琅说出天下最有钱的人中,还有僧道们时,李世民脸色大变,他赶开众人。
历史上已经有过两次灭佛,一次是魏武帝灭佛,一次是周武帝灭佛,两次灭佛影响巨大。仅从经济上来说,确实对当时的朝廷有着巨大的收益,当年北周甚至借着灭佛后夺取的空前收益,而国力暴涨飙升,一举灭掉了北齐。
“陛下,臣虽然不崇佛道,但也并不赞成粗暴的灭佛汰道之法。”
“那你的意思?”
秦琅向来认为中国古代,释道儒三家早就不再是纯粹的宗教了,早就在本土生根发芽,想单纯的禁止是行不通的,从汉朝时最早的五斗米教,再到唐初的楼观道,再比如其它各教各派,再有西来的佛教,甚至是如今长安的三夷教等,都有很强盛的信众,土壤。
哪怕是采用最激烈的灭佛政策,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如北周武帝灭佛,但不久后杨坚立隋,便又大肆推崇佛教。
其实崇佛灭佛,早已经不是单纯的什么信仰问题了,这里早就掺杂了更复杂的政治问题,甚至朝廷有意对释道儒三教进行平衡,以互相牵制,最终为皇帝为朝廷所用。
故此,哪怕之前李渊几次诏释道儒三教辩论,让他们争排序,到最后的颁下沙汰僧道诏,开始打击僧道,其实都是有政治需要的。
隋朝以来,佛家势力确实膨胀的厉害,他们不仅仅是宗教信仰问题了,他们还在政治、经济等方面对朝廷影响极大。
这其实就是已经失控和越界,故李渊最终才会对他们下手。
只是李渊很快被自己儿子赶下了台,幽居太极宫。李世民对僧道的态度,其实是暂时放到一边的,甚至是有意要罢掉父亲的那道诏令,借以拉拢佛道的支持。
“陛下,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历史上曾经的两武灭佛,都早就显露出许多佛道的缺陷和危害,僧道盛,则国家衰,朝廷需要保持对僧道的影响力,尤其是控制力,不能让僧道反过来影响甚至是控制朝廷,也不能任由他们在经济上过于发展壮大,否则这是在吸国家之血。”
秦琅其实无须多说什么,只要把两武灭佛的背景拿来说一说,便能知道佛道过于强盛时的巨大危害了。
不过秦琅也直言反对简单粗暴的灭佛,直接强令僧道还俗,毁禁寺庙,融铸铜像等行为,其实过于粗暴简单,并不能起到极好的作用,还会引发舆论等反弹。
“臣以为重要的是管理,而不是禁止。应当让世俗分离,世俗的归世俗,化外的归化外,要允许真正的僧道修行,也要禁止那些歹徒混入寺观·······”
“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吧?”李世民道。
秦琅说的这些,他又岂不知情,只是对于皇帝来说,或者对于朝廷来说,也从来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他们做事往往更多的也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千事万事,也要讲一个缓急轻重。
无疑,现在皇帝眼里,这僧道之事还排不上他需要立即处理的名单之上。
可秦琅却告诉皇帝,这很有必要。
“只要陛下一道诏令,臣无需灭佛寺,毁铜像,也能在旬日之间为朝廷筹得百万贯钱,以解朝廷眼下财政之困,并能对越来越势大的僧道给予约束。”秦琅奏道。
李世民一下子心动了。
钱不钱的倒不是很重要,他主要是也看不惯僧道势力太大了,当然,这话其实他自己也不信,他现在就是要钱,想办法搞钱,其它的都可以先抛一边去。
“说出你的想法!”
秦琅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朝廷可以开科举取士,那么也可以对僧道进行统一的管理,比如给僧道们也进行考试。
当然考试不是目的,虽然通过考试也能把许多啥也不懂的假和尚道士们给分别出来,但最重要的目的却不是如此。
秦琅的目的很简单,考试不过是个引子,真正重要的是由朝廷统一授给度牒。
你通过了考试,朝廷就正式授你一张度牒,你就是一位成功登记在朝廷名单上的真正僧道了,是得到朝廷允许承认的,你可以持这张度牒出家,也可以外出云游,度牒既能当过所文书用,还能成为他们免受课役的凭证。
当然了,光考试成绩过了也不行,发这张牒你还得交钱。
“每张度牒十万钱!”
十万钱就是一百贯。
一张度牒收一百贯,每个僧道都交一百贯钱办张度牒,李世民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眼下全国的僧道尼冠加起来,估计不少于五十万这个数字,这里面肯定不全是真正的和尚道士们,若是参加考试,估计能通过的十之一都未必有。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按秦琅说的一人一百贯办张度牒,朝廷只要卖出一万张度牒,就有一百万贯的收入啊。
而秦琅还在那里说,将对天下的僧道尼冠们实行划片区管理制度,就如户籍一样,按其所在地不同,到相应地方办理度牒。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钱。
比如说,你若是在岭南或是陇右那种穷地方出家,可能一张度牒只要一百贯。
可你若是在洛阳或长安出家,在那些名刹大寺当和尚,那一张度牒可能就要三百贯甚至五百贯一千贯了。
秦琅这样说,其实也是有历史依据的。
武则天时,在洛阳建造大佛像,曾经向天下僧尼征税,每人税一钱。
而到了安史之乱时,杨国忠前往太原筹措军费,出售僧牒,旬日之间就得钱百万贯。而在安史之乱后,唐朝更是把僧牒当成了一种财政收入补充的重要手段。
甚至到了宋朝时,度牒还成为了朝廷给地方救灾、军费等的重要之物,用以抵钱。而且还更进一步有了许多空名度牒,实际上空名度牒后来已经不再仅是用于给和尚们的出家凭证了,而是成为了当时商贾士人们的一样重要理财工具,就如同是股票证券一样的买跌卖涨。
在宋朝时,空名度牒有时能达到两三千贯一张,有时也会跌到千八百贯一张。
这些都充分的说明,度牒确实是一个敛财工具。
毕竟和尚们有钱,天下皆知。
就说长安城吧,大总持寺等佛家名寺上百,大的往往一寺就占据一二坊之地,更别说还拥有着上千顷的田地,拥有无数的奴隶佃户了。
无度牒不许私自出家,
寺庙不许容留无度牒僧人!
只要皇帝一道诏令,那么佛寺道观尼姑庵等就得动起来。
只要出点钱,就能维持眼下的地位和财产,秦琅相信,这个血他们是愿意出,也必须得出的。
和尚们再有钱再有影响,还真拗的过朝廷大腿?
想想二武灭佛?
历史上后来还有两次武帝灭佛呢,可是整整四武灭佛啊。
再说近的,之前秦琅上门找和尚们征粮,他们也不敢不从。
秦琅也给他们留有了余地,只是让他们出点血,又没砸他们佛像毁他们山门抄没他们田地。
若是不肯识相,后果可就更严重。
佛道也都是些聪明人,不可能这个都看不懂。
“臣请先从长安试行!”
李世民想了想,他也知道这个诏令一下,估计天下僧道都会对他不满了,原本还想等局势缓和些,就废掉父亲的那道抑制佛道诏令,想从这些出家人那里收获一些支持。
“能得多少钱?”李世民问。
“臣有把握在年前弄到一百万贯,待至明年,全国推行,争取在两到三年之内,完成这次谱牒颁授,则起码能得三百万贯。”
三百万贯!
花了一百万贯钱,就能让李世民晚上都睡不好了,三百万的数字,让皇帝也不由的红了眼睛。
“好,朕这就召中书舍人草诏,令政事堂通过颁行,具体便由转运司来负责此事。”皇帝几乎是咬着牙在那里说。
“臣请陛下给镇抚司和雍州府打招呼,让他们协助转运司办理此事。”
“允!”
只要有钱,李世民通通答应,三百万啊,这些钱都足够发动一次战争了。
当天,秦琅拿到敕旨后,便前往镇抚司,跟老部下刘九、林三等喝了会茶,然后便请新任镇抚使张亮一起前往大总持寺。
先找大总持寺,是因为他在长安诸寺中名气够大,资产也够雄厚。
道岳和尚听到辩机小和尚过来禀报,说是秦琅带着镇抚司的人又来了时,吓了一跳。
秦琅今年来了大总持寺两次,可头一次来就把法雅给捉去砍头了,第二次来,又从寺里征走了大批粮食。
怎么又来了?
“听说前几日翼国公在长安发行债券,难道是来让我们认购债券的?”
几名大和尚们碰头,都有些不安。
“若真是如此,那就认一千贯吧!”道岳和尚转动着佛珠,有些无奈的道。 hf();
第232章 借花献佛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张亮刚从怀州调回长安,赶回来接任镇抚使这个职务。
大总持寺里,他直接向知事僧要求备席。
寺里的素席很有名,张亮则是借花献佛。这位做为皇帝的潜邸心腹,之前就是专门为皇帝拉拢山东豪杰勇士的,只是后来事不机密曾经失手被捕,好在他十分硬气,任如何刑讯,也没透露半点口风。
新皇大封功臣,张亮倒也因功封了个长平郡公,还得了几百户实封。他出镇怀州,表现还是不错的。
“翼国公,请!”
张亮对秦琅很客气,丝毫没有因为秦琅的年轻而轻视。张亮清楚自己,只是出身贫贱,无赖起家,后投瓦岗李密。李密是八柱国家之后,对于主动来投的张亮并不怎么重视,一直没得到重用,后来张亮的上司密谋叛乱,张亮出首告密,这才入了李密的眼,授他为骠骑将军,调拔到徐世绩的麾下。
此后他随徐世绩降唐,先后任过郑州刺史、定州别驾等职,可每次都是被对手打的弃城而逃,于是官越当越小,后来还是得瓦岗的老上司秦琼的帮忙。秦琼找了老乡房玄龄,向他举荐张亮。
房玄龄于是荐举张亮入了秦王府,任车骑将军。在秦王府,张亮的才能被发现,他于统军方面没有什么本事,战阵不是他所长,但是他于行政方面却是很厉害。于是李世民渐渐的倚之为心腹,后来让他专门到洛阳一带去负责招募死士,联结豪强。
虽然后来又失手了,可毕竟死撑没招供,对此李世民很感激。
这次调他回来任镇抚使,也是因为他曾经干过这行,虽然不是上选,但一时也没其它合适人选了。
张亮举杯,先饮满一杯。
他回来不久,但也已经发现镇抚司不同别的衙门,这个衙门是秦琅一手组建,在这里有很强的个人烙印,更别说刘九林三魏昶张诚赵安秦勇秦用等人,跟秦琅的关系极为亲密。
他也知道了许敬宗的失败,这家伙就是高估自己低估了秦琅。
“当年若不是叔宝帮忙,我也进不了秦王府。”张亮说起这香火情,还是很感激的。更别说如今秦琼那是军方第一人,秦琅又是皇帝身边最红的近臣,维持好这段关系,对于他这个没有什么底子的人来说,很重要。
“三郎要我和镇抚司干什么,尽管说。”张亮拍着胸脯道。
秦琅看着他,很难想象,这个表现的如此卑微的家伙,居然会是日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更难想象的是,他的位置甚至还在秦琼之前。
不过,这个家伙最后是以谋反罪被杀的。
张亮是少数几个被闹市斩杀的太宗潜邸旧臣。
“咱们其实也用不着打打杀杀,请郡公来,也只是拉拢下咱们两司的关系,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多,大家亲近亲近。”
秦琅说的没错,确实不需要喊打喊杀。
但拉着镇抚司的人来,其实也是心存威慑。
道贺等寺中大和尚们都被请了过来,秦琅要求住持提供寺中所有僧人的名录,包括寺中的净人(奴隶)名单。
当秦琅请出皇帝的诏令,要求对大总持寺的僧人进行考核时,道贺有些慌。
年初时,武德天子就来了这么一次,只是当时考试比较简单,要求起码会背诵一经。对于他们这些大寺比较宽容,没有强求,主要是对那些小寺小庙。
道贺提出想要认购一千贯债券。
“不好意思,朝廷发行的一百万贯债券,已经全部认购完成了,暂时还没有再发新债的打算,不过谢谢住持的好意。”
秦琅也不跟他们东拉西拉,镇抚司调了金吾卫在外面围住寺庙,然后他让雍州长安县的不良人入寺请出寺中的所有僧人、净人等。
“就由本官亲自主持考试,由张镇抚使监考!”
对于考试,不过是走过场。
所有僧人要求自报身份,出生地在哪,俗家父母叫什么名,在哪出的家,学习什么经书,寺中担任何职等等,一一要求登记。
登记过后,让他们选一本经书背诵,只要能背诵起码两卷的就算通过,然后由转运司颁给度牒,当然,要给钱。
大总持寺的僧人不少。
倒是大多数人都通过了考试,但也有一些年岁小,或是本来从事一些杂役的僧人,难以完成考试,背不出两卷经。
一牒三百贯!
秦琅向道岳和尚拿出一箱度牒,其实也就是些事先准备好的空名度牒,现在填上僧人们的姓名就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牒。
道贺等和尚们都愣住了,还有这样的操作?
“对于这些没有通过考试的僧人,按朝廷诏令,是得命令还俗归家的。”张亮在一边唱黑脸。
道岳忙说请求通融。
“大总持寺名扬天下,也需要一些洒扫僧人等,本官也能理解,不过今后还是要加强对功课的努力,这一次呢,本使就给予通融,但是·······”
张亮在旁边补充,对这些没通过的僧人,一张度牒五百贯。
一群和尚们也不免肉疼了。
通过考试的要三百,没通过的要五百。
这大总持寺里,大小和尚们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就算大总持寺有钱,可也不舍得这样出啊。
可张亮却冷笑着道,“一个时辰之后,未取得度牒的人,镇抚司将统统驱赶出寺,强令还俗,若抗拒不从,捕拿流放岭南屯田!”
一僧一牒,不可转让。
死后做废。
以后要剃度和尚,也须向转运司申请,要通过了考试后才能获取度牒,依然还是要交钱。
和尚们称没这么多钱。
张亮立即不客气的道,“谁人不知道你们大总持寺有钱?光是田地就不下三千顷,若无钱,可拿田来抵换!”
大总持寺没钱是不可能的,他们不光有几千顷地,还经营着长安最大的质库,搞抵押借贷,利润丰厚,更别说还接受捐献贡奉。
秦琅好整以暇。
今天他来了,不可能不收钱就走。
道岳等和尚们一个个焦虑不安。
但镇抚司的人已经围住了寺门,一个人都出不去,就算想找人关说陈情也不行。
和尚们还想磨唧,可张亮大手一挥,已经下令开始拿人。
“没有度牒者,统统先押往镇抚司登记!”
道岳和尚终于忍不住了。
“张镇抚使、秦转运使,且慢!”
·······
不管和尚们如何说,最终在秦琅和张亮的配合下,他们还是只能乖乖的接受了朝廷的诏令。
转运司开始给大总持寺的和尚们填写度牒。
通过考试的一人三百贯,没通过的一人五百贯,就连寺中的净人,也须持证上岗,不过不用考试不用度牒,但需要在转运司登记颁契。
而每名寺中奴隶拿契需要交五贯钱。
一箱箱的铜钱,一匹匹绢布,甚至还有不少金铤银铤从仓库里搬了出来,交给转运司清点。
秦琅对于大总持寺和尚们的配合,还是很满意的。
“给大师们开收据!”
一座寺庙,半天时间。
秦琅得了价值两万多贯的度牒费和奴隶契钱!
几百张盖着转运司大印的度牒,也一一发放到了道岳等和尚手里,这些度牒跟契约一样,采用的是僧人一半,转运司存档一半,中间盖有骑缝印章。
“大师,请收存保管妥当,今后转运司会定期检查各寺僧人们的度牒,若是没有度牒,可是会很麻烦的。”
和尚们听了赶紧小心翼翼的收藏好,一张度牒几百贯呢。
这次大总持寺是大出血了,多年积蓄,金银钱绢去了大半有余。
秦琅对和尚们双手合十,辞出。
“收队!”
张亮很嚣张的挥手。
镇抚司和转运司的人撤离。
张亮看着转运司的人抬着一箱箱的钱帛出门,眼里有些羡慕。
“这么一会功夫,就得了两万多贯钱帛,这些秃驴们真有钱。”
秦琅看出他眼里的那道贪婪的光,笑着提醒他,“这些钱陛下期盼许久了。”
张亮嘿嘿笑了两声,“这些秃驴们是真有钱,我倒觉得一张度牒三百贯太便宜了,应当再加点价。”
言外之意,大家都很辛苦,可以加价多拿点钱,多收的钱由大家分。
“凡事得有个规矩、标准,若是乱了规矩,后面会不好看的,更何况,这件事情古为有之,今从我等起,天下侧目,无数人关注,若有半点差池,郡公与我皆不好收场。”
张亮讪笑几声,“也是,也是。”
出了大总持寺,秦琅便与张亮直奔对面的大庄严寺,大庄严寺和大总持寺在隋朝时名为禅定寺和大禅定寺,都是隋朝的皇家寺庙,都是寺大钱多地广的大寺。
有了在大总持寺的成功开头,在大庄严寺也十分顺利。
半天之后,秦琅和张亮又带着两万多贯的钱帛出门。
接下来,秦琅也不再亲自出马了,转运司分出数支人马,由镇抚司和雍州府派人协同,进入长安各大寺、观之中收钱。
一张张度牒交出去,一箱箱钱粮抬回来。
三天时间,秦琅果然就卖度牒得到百万贯钱财。
当李世民走在隆庆坊转运司的仓库里,看着那一箱箱的黄金白银铜钱,一堆堆的绢布之后,不由的满眼放光! hf();
第233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显德殿。
新年一天天临近,李世民却越显憔悴。
自六月初四以来,执掌大唐也有半年了,一事赶着一事,就没有半刻的停歇。
“朕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张弓射箭,自以为还是略懂弓箭好坏的。前些日子得十几把上好弓箭,就把它们拿给做弓的师傅看,可弓箭师傅看过后却说都不好,朕甚为惊讶,询问其中原因。弓箭师傅说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这样的弓虽然看似刚劲有力,可射出的箭却不直,所以不是好弓。”
皇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殿中的重臣们。
“朕若有所悟,朕是马上得的天下,所用过的弓不计其数,然朕尚且不懂得识别弓箭的要领,更何况朕得到天下的时间也还很短,对于治理国家的道理,肯定不比朕对弓箭的知识掌握的更多。”
重臣也没料到,皇帝会以这样一通开场白,来开始今天的廷议。
“术业有专攻,人各有所长,所以朕对专业的事更要听从专业人的意见。”
“怀良虽然年轻,许多人过去轻视小瞧他,包括朕,也以为这小子只是勇猛有干劲,做事但凭一腔热情猛劲,但自朕让他先后经建镇抚司以及转运司以来,却都说明这小子是天纵奇才,尤其于经济一道,更有悟性。”
皇帝这话,让众人都明白,今天的关键就是秦琅和转运司了。
事实上,转运司的设立,完全就是皇帝一意孤行的,在显德殿在政事堂,关于设立这样一个转运司,其实重臣们都没有达成一致,更多的还是反对。
这个转运司的权力过于巨大,国家财税经济一块,几乎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户部、司农寺、太府寺、少府监等多个衙门的职务被侵夺,尤其是因为这个转运司还是如镇抚司一样,是直属于皇帝,政事堂的宰相们都难以干涉的,这便无疑是在侵夺相权。
宰相们一来觉得权力被侵夺,二来更是担忧秦琅如此年轻,却将大唐帝国的经济命脉尽掌于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太危险了。
太多未知。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出于对大唐的前程,他们都持反对态度。
可他们的皇帝还是太刚了,依然还是强行组建了运转司,强行任命了秦琅为转运使。
更别说,几乎是顺势强行又定天下十五道,每道设立观察司和常平司衙门,各道的采访使和常平使也仅采访使由政事堂和吏部铨选官员,常平使却是由转运使直接派驻。
“近来不少大臣说朝廷本就有户部主管财税等,又有司农寺管仓储粮食,太府寺管钱帛国库,少府监管手工作坊、盐铁矿产铸钱等,为何还要设立转运司?原本朝廷这样的设置诸司,也是各司其职,防止错误,可现在问题是朝廷财政已经到了一个崩坏的局面,原来的格局已经难以适应眼下的局面,诸司不但未有通力协助,共渡难关良好表现,反而互相推诿,权责不明,正因如此,朕才要快刀斩乱麻,设立转运司以整合事权,在这个困难时期,行特别之时。”
“朕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不能理解的也得琢磨明白!”
“朕已经授予秦琅全面提点转运司,事权划分的明白,各司各衙,皆要配合,就是政事堂、三省六部九寺也皆须全面配合,若有谁还在那里故意阻碍推诿,朕将严惩!”
转运司新立,秦琅便为皇帝办了两件事,发行债券迅速借来一百万贯,而后又从僧人那里卖度牒直接弄来了一百万贯。
对于皇帝来说,如此卓有成效,完全说明了秦琅这个转运司的合格了,也说明了转运司设立的必要。
今天,召政事堂诸公,还有六尚九卿五监等前来,也是为了统一思想,让他们全面配合转运司的行动。
秦琅在皇帝的赞赏下出列。
“凡事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大唐虽立国九年,然则实际上这些年一直都是在忙着统一天下之战,就算到如今也还有朔方梁师都未能臣服,但可以说,武德朝我大唐君臣同心,共同用命,总算是开创了大唐王朝,结束了隋末以后的纷乱局面,将天下重归一统。”
一个旧时代过去,新时代到来。
但大唐也已经走过了第一个阶段,也就是统一战争的阶段,现下将进入全面建设的阶段。
时期不同,面对的问题也不同了。
“过去租庸调制,在均田制下,有他的先进性,便利性,很适用于统一战争时期,然则如今天下一统,时代不一样了,我们面对的是新的时代。不说其它,大唐初年,仅据有关中和半个河东,户口不过百万,然则现在国家户口已经有三百多万,这还仅是在籍数字,实际上据户部推测,眼下全国的户口当有不下五百万之数,只是因为战争等原因,有太多的隐户、逃丁等情况,正因此,朝廷急需要进行一轮大普查,普查户籍、人丁,清查全国的田亩数量,清查全国的盐、铁、铜等矿产情况,统计全国的牛马驴骡等牲畜数量等等·······”
“这个大普查极有必要,户籍人口田亩矿山等将成为朝廷制订下一阶段政策的基础。”
宰相大臣们都在那里听着这位年轻的翼国公的讲话,他们也承认秦琅这个年轻人确实有才,说的话一针见血。
想当初隋朝建立后,便是先推行大索貌阅,普查户口,以及清查那些诈老诈小等虚假户籍丁口问题,然后增加户数百万,为朝廷增加了大量税源。
过去朝廷忙着打仗,没有过全面认真的户籍清查,导致现在的户籍情况确实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大量的隐户逃丁,甚至是许多新生之人根本没有入籍等情况,也有许多本已成丁的人却在官方户籍上还是中男、小男等情况,导致的问题很多。
只是秦琅的大普查跟隋朝的还有些不一样,不仅是要清查户籍人口,重点还在于要清量田地、矿产等。
秦琅的目的是确切。
对天下百官称要清量田地、矿产等,确权颁证。一旦确权后,就颁发官给契证,以为永久凭证。
这样做表面上当然能够减少许多以后的纠纷麻烦,百姓肯定也愿意,毕竟随着战争等情况,必然会导致许多问题的存在,也就会有矛盾纠纷,现在由官府出面来把这些东西搞清楚,确立权属,颁给契证是好事。
不过对于秦琅来说,确切其实只是个手段,不是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一是要摸清全国田亩、矿产等这些重要资源的数据,接下来就是要以此出台一些规范措施。
比如之前朝廷均田令下的限田令,也要因此全面推行,以此打击土地兼并的情况,也要查清一些趁乱侵占国家、他人土地的问题。
接下来,秦琅计划要推行的就是税了,土地要征地税,盐铁等矿要征矿税。
其实地税就是要在现有的义仓粮基础上开征,现在的义仓粮其实已经由原本最初百姓自发的性质变成了官方主导的一种储粮缴粮性质了,故此秦琅打算按历史走向,提前将他改为地税。
按亩征粮,在租庸调正税的田租外,再按百姓实际拥田数量,征收地税,地税入专门的仓,把原来的义仓改名为社仓,地税粮入社仓,就存储于地方不转运到朝廷各大仓中。
社仓里的地税粮,以后主要就是用来备地方灾荒,以及附近战争等军事所需。
以免再出现如今年这样的粮荒危机。
“这是加税,让百姓负担更重!”
秦琅的计划,果然马上就有大臣反对,反对的是戴胄,他认为义仓原本是属于百姓们自发组织的救灾仓,如今朝廷接管义仓,那也应当是权宜之计,等灾后应当将义仓交还给百姓。
而秦琅要设地税,就是在跟百姓耍流氓。
“臣计划是按拥田亩数征粮,上至王公下至庶民,不论贵贱,每亩别税粟二升,入社仓,专粮专用,以备灾年救荒。至于商贾户和无田户,则按户等,九等纳税,上上户税粮五石,下中户征五斗,对于下下户免征。”
戴胄继续反对。
秦琅不理他,接着说出了一个数字。
“据臣在户部查到的数据,如今全国户口约为二百万户,人丁八百多万口,实际课丁数只有一百二十万左右,按租庸调制,每丁每年纳粟两石,绢二丈,实际上朝廷一年的租赋收入仅两百四十万石,计绢六十万匹而已········”
“但是据臣的推测,如今天下户口实数当有五百万左右,人口两千多万口。若经过户口清查后,课丁当有三百万丁,则一年正赋将为六百万石粟,一百五十万匹绢以及若干绵········”
“而按照隋朝时的全国耕地田亩数,当有八百余万顷(约七亿市亩),虽然经历十余年战乱之后,许多地方土地荒芜,尤其是在边疆之地,但据臣的推算,如果全国征收地税,就算除去不种粮的田地,则一年依然可以起码征收一千二百万石左右的地税粮!”
这些数字一出,从皇帝到宰相,无不呼吸粗重了几分。 hf();
第234章 点盐成金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殿中阵阵惊叹之声响起。
一年一千二百万石的地税粮,是现在正赋田租的四倍了。如长孙无忌这样的年轻宰相,甚至已经开始在那里想着如果朝廷一年新征这一千二百万石粮,能办多少事情了。
就算是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稳重的宰相,也都在惊叹这个数字。
“不可能有这么多!”
戴胄却还在反对。
秦琅却在那里笑道,“戴参政,这是个极简单的数字计算啊。天下八亿多亩地,一亩二升,百亩两石,实际上就是一千六百万石,另外还有商贾、工匠等无田户按户等纳粮,还又有一笔增加,就算减去下下户不纳地税,再减去些不种粮的地,那么实际上征一千二百万石粮,比总数少了六七百万石,戴参政认为哪不对?”
戴胄怒气冲冲的反驳秦琅,“八百万顷地?现在还有八百万顷地在册吗?还有,难道说官员、府兵、士人也要纳粮?”
秦琅不客气的道,“这地税征粮,是备荒救灾用粮,难道戴公以为灾荒来临的时候,王公贵族,百官士人们就不受灾?”
官民一体纳粮,按田亩每亩二升,这确实是最公平公正的了,秦琅本身是大地主,前后赏赐的田粮已经有六万多亩了,可按原来朝廷的制度,他是官是贵族,他是不课户,因此田再多也不用交一斗税赋。
而那些授田不足的百姓,可能才授了二三十亩地,却还一样要一丁纳两石,两丁就得四石。
所以在设计这个地税的时候,秦琅就是直接按照唐朝后来历史上的来,这个地税其实本来就是隋朝就有,后来在武德贞观时又开始征收的,只是直到安史之乱后才随着两税法,正式改名为地税的。
这本质上确实应当说是加税,但对于朝廷来说,原来的税制不合理,导致财政收入不足,加税也是没办法的事。
至于为何义仓粮或地税不是如租庸调一样按丁收,也是因为按丁收对普通百姓负担过重,对那些真正拥有大量田地的官僚地主们又没影响。
这其实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大家都清楚知道后面是什么,只是还没有人来捅这张纸。
历史上要到贞观二年才会真正开始捅这张纸,而现在秦琅提前一年捅了。
“府兵也要征?”
李世民对这一条有些犹豫。
府兵授田,不征课税,然后需要自备衣粮,定时上番、轮训,府兵们向来是不缴税赋的,可现在秦琅征地税也向他们开税。
“陛下,亩纳二升,其实也税不高。”
就算按亩收一石来算,这亩税二升,其实也不过是五十税一。百姓租庸调原本税率也不高,但前提得是百姓能够授足百亩田,授足了,一百亩地授二石,实际也就是亩税二升。
问题是在关中河南等地,人多地少,实际根本不可能授足,那么税率真实上就高的多。
“陛下,臣有六万余亩田地,亩税二升,则一年要纳地税粮一千二百余石,但臣愿意交这个粮,一千二百石看似不少,可实际上一亩也才二升,五十税一而已,甚至好点的水浇地,实际是百税一!”
秦琅带头表态,认为税率低。
戴胄只能说普通百姓既要交租又要纳调,还有服役,负担不轻,甚至地方上也会有不少的摊派等。现在还要再交两石,高了。
“戴参政,你说错了,不是交两石,是亩纳二升。百姓有一百亩田的才纳两石,如果只有五十亩,实际是纳一石,二十亩,只纳四斗·······”
秦琅接着又对皇帝道,“这次大普查之后,肯定能清查出许多隐户和隐田,到时将给授地不足的百姓补授一些田地,另外也请朝廷从人多地狭之地,迁移一些少田无田百姓到宽乡授田,这样一来,百姓就能拥有更多的田地,不管是正税还是地税,其实负担都大大减轻的。”
预期一年地税一千二百万石,一年正租还要增加三百六十万石,绢一年要增加近百万匹·······
这个数字对在场每个官员都极有诱惑。
哪怕是戴胄,在争论了一会后也自觉败下阵来了。
虽然后面也有封伦认为地税不应当按田亩来征,应当按户等来征,按他的提议,如秦琅这样的大地主,哪怕拥有六万多亩地,但按上上等来征,一年也最多交五石粮,比实际少交一千二百多石了。
这个提议明显就是为维护官僚权贵们的,秦琅高声反对,李世民不吭声,实际上就是也认为要不论王公还是百姓一体按亩纳粮才行。
否则这个地税,最后一年根本收不上来多少,毕竟若不按亩收,只按户等收,那一年可能连二百万石的零头都收不上来。
全国户籍、田亩、矿产等大普查,按普查后的新户籍、田亩数,征收地税,这两条,在显德殿上很快初步达成了一致。
没办法,若是秦琅只跟他们谈加税,估计能争很多天,可当他把几个数字摆出来后,再也没人能反对了。
一年新增起码一千六百万石粮收入,是现在的五六倍之多,还能额外多增收百万匹绢,对于现在穷疯了的一众君王,这真是太有诱惑力了。
新的地税,没有了不课户不课丁,直接按田亩数为根本,这可以说是隋朝以来对租庸调税制不断打补丁的最终结果,本来也是有义仓、社仓粮的基础的,也正是有这样的基础在,秦琅的方案才可能通过。
议事半天,大家也都口干舌燥了。
听着报时博士击鼓抱时,时已正午。
于是皇帝暂停会议,请大家至廊下用餐。
廊庑厢房里,一人一几。
菜也挺丰富的,有东坡肉、烧公鸡,油炸蝗虫,焖羊肉,再加上一个萝卜鸭子汤。
四菜一汤,菜谱都是由秦琅早先提供给御膳房的,甚至今天大家吃的鸡和鸭,其实都是由秦家的庄园提供的。
因为是工作餐,没有酒,倒是有茶和果盘。
这是给宰相们的标准工作餐,虽然对这些紫袍玉带的大臣来说,这些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这平时是没机会享受到的,能吃一顿廊下餐,也能自豪许久了。
秦家的东坡肉,让众人赞叹不已,甚至有人居然没吃出来这是猪肉。
他们的反应,证明了其实烹饪手法很重要,猪肉平时这此人是不会轻易尝试的,可今天一个个吃的很高兴,满嘴流油。
就连那面粉裹炸的蝗虫,宰相尚书们也是一口一个的嚼的嘎吱嘎吱的。
李世民也很喜欢东坡肉,可惜秦琅对长孙皇后交待过,皇帝最多三五天吃一次,不能常吃,因为东坡肉太肥,常吃对身体不好。皇帝如今毕竟不比从前了,现在整日在宫中处理事务,运动消耗不比从前,所以不能饮食过于油腻、
长孙皇后对于皇帝的饮食很上心,经常要检查皇帝的食谱,严格限制了皇帝吃东坡肉的数量,一旬只能吃一次,一次也只能吃半份。
今天留大臣们吃堂食,李世民便也特意吩咐给自己来了一全份东坡肉。
“全面普查势在必行,但只怕没有一年半载也完不成啊。”
皇帝吞下一大块东坡肉,提着筷子对秦琅道。
秦琅在喝茶,他知道皇帝在担心什么,虽然现在弄来了点钱,可光是养那几万禁军常备军,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一年没个几百万贯是不够的。
更别说,渭水便桥之耻,李世民一刻也没忘记。
而梁师都一日未灭,李世民也一日难安。
这些都需要钱。
李世民没有太多时间等待。
他要现钱,要更多的现钱。
秦琅拿起食案上的一个琉璃小瓶,这是用来装青盐的。青盐是眼下比较受贵族们喜爱的盐,是盐中上品。
其主要产自关中西北的盐州,由乌池白池等几大盐池所产,是池盐的一种。因其盐大而青,故名为青盐,这些盐色香味俱佳,远超河东解池的解盐,也比沿海一带产的海盐质量要好,故此成为当下皇家和贵族们享受的上盐。
而从另一角度来说,盐州不仅有青盐,还有白盐,赤盐、黑盐等,这是因为所含的各种微量元素的不同,其中青盐中所含的微量元素很多,于医疗角度来说对人体极有助益。
这样的盐一斤超过百文,堪称贵重之极。
要知道,同样产自盐州其它盐池的盐,质量已经远比河东盐要好的多,可一斤也顶多十五钱。
河东的解盐,一斤甚至只要十文多点,河北沧州以及淮南的盐场所产海盐,甚至一斤在十文以下。
大唐的许多制度都没沿袭隋朝,而隋朝是不禁盐矿,就是各地的盐场,任私人开采,不征税赋,也不搞什么专卖。
故此盐商们大赚其利的同时,百姓也享受到了低盐价的好处。
虽说盐再便宜也比米贵,可米消耗大,盐的消耗毕竟少。正常年景,往往是斗米斤盐,盐价约为米价十倍。
“陛下,只要朝廷将盐控制起来,朝廷财政可立时缓解,三五年内,每年能为朝廷增税一二百万贯,十年之后,每年能为朝廷带来千万贯的收益。”
听到这话,不仅皇帝放下了筷子,就是其它大臣们也全都放下了筷子。 hf();
第235章 以一税十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上午秦琅的地税,说能够为朝廷每年增收千万石以上粮食,而现在他举着个盐瓶,说以后一年能为朝廷增收一千万贯的税。
这口气真是太大了。
戴胄忍不了了,他直接放下筷子站起来。
“就算按先前翼国公推测,如今天下有两千万人口,这一年增税千万贯,岂不意味着每人增加半贯的税?一家按四口算,岂不是一家要增两贯的税?两贯税,你知道这是多么重的一笔负担吗?能令多少人破家?”
“戴参政,你说的是平均,事实上盐的消耗,并不是按平均来算的,虽然人人都要吃盐,可除了每日烹煮用盐外,还有其它不少盐消耗,比如腌菜、比如牲畜用等。”
“再者,盐征税,但也不是说那么简单的,可以将盐按不同产地、不同品质,分设品级,然后课以不同的税,百姓们食用的普通盐,价格低税也低,比如这青盐,肯定品质好价更高,税也更高!”
秦琅要征盐税,反对者有之,但也并不是很意外。
毕竟盐政盐税,历史很悠久。
早在春秋之时,为了适应争霸的军费所需,齐国相管仲就开创了官山海的政策,将山林海泽的资源收归国有,食盐和矿产便首当其冲,他开创了中国最早的盐政,此时的盐政是部份专卖制,既民间产盐为主,官方产盐为辅,但所间的食盐必须全部卖给官府,然后由官府统一销售,盐税便直接包含在盐价里面。
齐国也以盐铁之利,富国强兵,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位霸主。
此后秦国的民间制盐,官方征税,再到两汉的盐铁专卖。而到魏晋南北朝时,魏晋是盐专卖,东晋和南北朝则是征税制。
直到隋结束南北朝,一统天下,结束了三百年的纷乱混战后,重新开创大一统天下,却实行的是无专卖,也无盐税的新政。
直到如今唐朝也是沿袭。
历史上,从隋朝开国直到唐开元年间,有着长达一百三十多年的盐无专卖亦无税的时期。
百姓不用吃高价盐,也不会有什么铤而走险的私盐贩子。
从隋初到现在,也有四十余年的历史了,现在秦琅说要重开盐政,这无疑是个大变革。
戴胄其实说的也没错,不管秦琅的盐政怎么变,都不会脱离盐专卖或盐征税这两块,而这些都会导致盐价上涨,最后其实就是把这盐税嫁接到了百姓的头上,会成为百姓新的负担。
李世民却为那动达百万千万贯的巨额数字吸引。
“怀良,说说你的食盐新政?”
秦琅的盐政,其实就是中唐以后成熟的盐政,即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五大环节,这样能节省政府开支,又利用盐商渠道扩大销路。
就场专卖是寓税于价的政策,民间制盐,官府收购,再将盐税计入盐价卖给盐商,盐商交钱领盐之后,自由运销,过路州县不得征税。
这样既能保证盐税,又能节减官府的开支。
在秦琅的这个计划里,先是要由朝廷清查各地的盐场,由官府对各个盐场颁授牌照,授给制盐许可证,然后才能有资格采盐制盐,他们所产的盐,只能卖给官府,禁止私售。
然后再由官府把收来的盐卖给盐商,让他们去销售。
把制盐和卖盐隔离开来,将盐税直接加在盐价里面,盐卖给盐商,就已经提前征收到了税。
为了防止盐商抬高盐价,影响民生,秦琅打算如常平仓的粮食一样,在常平仓里增设常平盐,边远地区食盐供应紧张,官仓直接平价售盐,抑制盐价。另外在国家交通要道设置盐仓,哪里缺盐,就将盐往哪里调,另外还要设立走私缉查,打击私盐贩子。
这样一来的话,朝廷对盐的各个阶段都有控制权,最终既保证盐税的征收,也能防止百姓吃的盐价格过高。
“盐税几何?”房玄龄问。
“就以最普通的海盐来说,在灾前与米价是一比五,最高能达到一比十。”
最稳定繁盛的开皇盛世之时,斗米往往只要二十钱左右,那时普通的盐甚至才要十文一斗,比米价还便宜一半。而到了大业时,米价节节攀升,盐价则缓慢上涨。
眼下因为是灾年,粮食价格已经非正常水平,长安现在半米是四百钱,盐价现在是每斗百钱。
盐比米便宜的多,但这种比例非正常情况下。
只要不是饥年,盐始终是要比米贵的。
“陛下,其实盐的开采晒制成本不高,一斗十钱,已经能包含开采晒制和运销的所有成本在内,甚至还包含了不少利润。”
秦琅打算对盐业全面整顿,首先就是把盐场收归国有,那些商人想要再生产盐,先要向朝廷申请承包盐场,然后还要取得牌照,拿到经营许可证。朝廷对他们的盐场,按产量征收承包费。
另外就是所有产盐都只能售给朝廷。
“朝廷按每斗盐十文一斤的基本价格收购盐,然后加税一百钱,按斗盐一百一十文售给盐商销售。”
十文的本,加税一百。
这个税率,让李世民都不由的吸了口气。
戴胄等不少大臣更是极为反对,认为太过荒唐,这简直是抢钱。
“一斗盐收购价十文,卖给盐税一百一十文,那盐商运销还要成本,肯定还要涨价,那到百姓手里,又得多少钱?”
秦琅直言,“商人肯定是要赚钱的,估计他们会卖一百三十四到一百五左右吧。”
“生产出来十文一斗,百姓买盐却斗盐一百五十文钱?”
秦琅倒不以为意,“戴公,请你也注意下,朝廷不专卖不课税可也不管盐业,导致的情况是盐市场混乱无序,如今盐价更是高达百钱,百姓吃的盐钱,但朝廷一点好处也没得到,全让商人们得去了,甚至许多百姓买到的盐质量很差。”
“而朝廷加以管控,征收税后,也能用之于民,百姓虽然买盐的价格高了些,但朝廷能通过各个环节的监管,以控制盐的品质提升,打击那些假劣盐。”
盐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人头税,皇帝重臣们哪个又不会明白呢!
秦琅的地税,本质就是田亩税,按田亩征税,现在来一个盐税,实际上就是按人头再征一遍税。
顺带着对盐场主们征收一笔盐场税,甚至有可能秦琅还要对盐商们再征一遍商税。
百姓要承担一百多文一斗的高昂盐价,可另一面朝廷一年可能得到上千万贯的盐税。
两边一对比,皇帝也不由的动摇了。
盐价高,可盐价没征税,百姓也是吃上百钱一斗的盐了。
秦琅定的这个价,不能说丧心病狂,也是根据实情和需要来的,取了一个中间值,毕竟眼下盐价也是百多钱,但肯定比正常年景要高出不少。
盐的比重较高,一斗盐折算成唐代斤约有二十一斤左右,那么按一百五一斗的最终市价,百姓实际的买盐成本是一斤七文钱左右,朝廷一斤盐税折五钱左右。
比猪肉便宜的多。
相比起历史上中唐后的盐税盐价,还有后来宋元明清的盐税盐价,都要低的多。要知道宋代平均盐税达到了每斤二十三文左右,到了清灭亡前,盐税一年达到三千万两白银之高。
秦琅跟皇帝承诺的是实行盐专卖制度后,朝廷能够控制盐市场,不使其混乱,涨跌无序,更能保证盐的品质,同时要让朝廷得到宝贵的盐税。
盐是必须品,征税也是必须的。
六七文钱一斤的盐,只要保证质量不缺斤短两不掺假,百姓总还是吃的起的。毕竟盐虽贵,但消耗的量少。
一个成年男子,一年可能要吃六七石粮,但顶多吃十斤盐。
如果到丰年,正常粮价应当能到二十文左右一斗,一石米是二百钱,一石米钱可以换三十斤左右的盐,这个比例相对于宋明清时的盐价,始终还是要低的多的。
但新增加的这盐税,对于大唐朝廷来说,却是巨额的,他可能要远远超出朝廷现行的租调正赋收益。
这里面朝廷是最大的受益者,那谁是损失方?
自然是盐场主们,盐商也会因为受到限制而利润大削,而所有的盐场主、盐商们,在这个时期其实又都是贵族士族豪强们在背后控制的,也就是说,秦琅这一刀子,其实砍的就是整个当今利益集团。
盐专卖后,肯定就会有铁专卖,酒专卖,茶专卖等专卖,并会有金银铜铁等矿税跟上。
这些产业背后,其实都是同一群人。
为何隋朝会罢盐铁,不征矿税?其实背后正是杨坚篡位之后,极需取得那些贵族士族豪强集团们支持的妥协之物,杨坚不征税,就等于变相的让给了他们许多好处,尤其是租庸调的税制,其实也是全面向这些贵族官僚豪强们让利的政策。
在这个妥协之下,杨坚得到的是各方的支持,迅速的篡夺了北周的天下,开创稳固了隋帝国,并赢来了开皇盛世。
而如今,秦琅却提着刀对着这个庞然大物发出了挑战。
不过,他的背后是当今天子李世民。 hf();
第236章 请诛秦琅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一顿堂食,君臣们吃的五味杂陈。
在秦琅描绘的一个个美妙前景下,在那一个个惊人数据下,李世民觉得那红亮的东坡肉也不香了,焖羊肉也吃不出味道了。
李世民很清楚秦琅给他出了一个多大的难题。
他很清楚秦琅不会骗他,如果实行,前景确实会有如此美好。但问题是,他敢提起秦琅这把刀砍下去吗?
那头是谁,他很清楚。
秦琅第一刀砍向了佛门道家,李世民支持了,现在第二刀要砍向整个朝野上下的士族豪强们,他有些犹豫了。
他的天下还没有坐稳。
他不知道他这几刀砍下去,这天下的局势会不会变成如大业末年一样,到时人人离心,处处烽烟。
世间最痛苦的可能莫过于此了,他缺钱,而秦琅给他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那里有每年上千万贯上千万石的粮源源不断的产出,但宝藏边却有许多凶兽在守护,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赢它们。
看的到,却拿不到,那份痛苦·····
到最后,皇帝并没有马上表态,他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了。他对秦琅的回答是授权转运司立即开始全天下大普查,清查户籍丁口,丈量全国各地田亩、矿产,要在明年底之前完成确权登记颁契。
至于到底要不要实行地税,要不要开征盐税这些,皇帝没说。
但皇帝也没有拒绝。
皇帝需要做更多的准备,调查更多的情况,他需要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会有多少人站到他的一边,又有谁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李世民只要搞清楚了这些,才敢做最后的决策。
让秦琅先开始搞普查,也是既不耽误时间,也给他争取一些时间。
在结束堂食前,皇帝赏赐秦琅金玉食器一套,理由是秦琅兢兢业业忠于王事。
走出廊厢,皇帝抚着秦琅的背,语重心长的道,“我与你父亲叔宝情同兄弟,如今你又是我女婿,因此我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的。”
“普查的事你全力去办,另外度牒一事成效不错,你也不要就此懈怠,要趁着这股劲,一口气办完。”
半个长安的僧道就贡献了百万贯的度牒费,全天下的僧道的度牒都卖出去,就能带来几百万贯的收益,李世民急需这笔钱。
“还有粮食,你也要加紧调控,关中仍然还有巨大的粮食缺口,要想办法补给。”
“陛下,臣以为已得百万贯钱,接下来度牒发放要谨慎一些,当借此机会稍抑佛道,臣见长安城内城外,名寺大刹无数,不说寺观广阔,仅是他们占据的田地数目就非常惊人,仅长安一地,他们拥有的奴仆就有数万之众,更别说还有无数人佃种他们的田地,他们还多拥有质库等放贷,其利息并不比官府公廨钱少,相比起寺观每年拿出来做点善事沽名钓誉,他们暗里对朝廷的影响太大了,若是放任不管,以后更加尾大难掉!”
“当趁这次发放度牒,对各寺全面普查,给各寺限僧限田,禁止他们经营质库等工商行为,对于那些不懂佛法经书的僧人,也要全都勒令还俗。最好是要颁下法令,长安等城中,只许保留少数佛寺,更要禁止僧侣于坊间与百姓杂住相处······”
秦琅依然还是要抑佛的态度。
李世民听的有些意外。
“你说的这些,朕会好好考虑的,你可以继续考核,对于通过考试的僧侣颁牒,至于那些不通过者,暂记其名稍后处置。至于寺庙的质库、田地、作坊等,朕会让政事堂宰相们商议如何处置!”
稍事休息后,显德殿廷议继续。
秦琅再次跪坐在殿中,却能感受到与上午时完全不同的气氛。
很明显,殿中正酝酿着一股子风暴,有人要反击他。
果然,重新开始议事,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王珪便第一个跳出来发难。
他直接问皇帝,“陛下,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
果然是个胆大的,直接就是杀气腾腾的一剑斩下。
李世民坐在那里,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反问一句,“请王参政为朕解惑!”
王珪很不客气的答道,“皆因古代帝王治理国家,大都崇尚清净无为,以百姓为中心。然后代近的君王却是以损害百姓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任用的大臣,也再不是饱学经史的儒雅之士。”
“在汉代时,没有一个宰相是谁不精通一种经书的,朝廷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都能引经据典,参照经书来判断,于是人人懂得礼教,国家太平安定。但是近代却重视武功,轻视儒术,或施用刑律来治理国家,从而导致儒术受到破坏,古代淳朴的民风也荡然无存。”
王珪托古说今,所谓的近代君臣其实说的也正是李世民跟秦琅等人。
他自己是太原王氏子弟,五姓子,经书传家,饱学儒士,当然瞧不起秦琼秦琅父子了。
他认为秦琼不过是一介武夫,而秦琅更不用说了,一个将门庶子,如今年轻幸进,便谗言媚主,胡乱非为。
王珪说完,魏征便马上跟进。
当初建成为太子时,王珪是太子中允,魏征是太子冼马,两人都是建成心腹,如今虽说都在新朝为官,还得到了重用,进入政中堂成为参政。但两人因为一为谏议大夫,一为秘书监,本职都不是什么要职,没什么实权,于是在政事堂堂议或显德殿廷议时,都极尽能喷之事。
反正他们也只剩下了喷的权力了。
魏征高声道,“陛下,治理国家和养病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病人感觉好起来,就格外需要将息调护,如果触犯禁忌,就会导致死亡,治理国家也是如此。天下稍微安定的时候,尤其需要兢兢业业,谨慎小心。如果就此骄奢放纵,必然弄到衰乱覆亡。如今天下安危,责任都落在陛下身上,所以陛下更当一天比一天谨慎,既使做好了也不自夸。我等臣子,只能起耳目手足的作用,君臣一体,理当协力同心,如今我等身为臣子,发现事情做的不稳妥,就要尽量把意见讲出来,不能有什么保留,倘若君臣互相猜忌,不能讲真心话,实在是国家的大害啊!”
李世民面对这两大喷子,只能道,“卿等有何真心话,尽管讲出来!”
魏征很不客气的道,“臣纵观古代帝王,有的兴起有的衰弱,好像有了早晨就必然有夜晚一样,这都是由于耳目受到蒙蔽,不了解当时政治的得失,忠诚正直的人不敢直言劝谏,邪恶谄谀的人却一天天得势,君主听不到自己的过失,最终自然灭亡!”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不用,诚可畏也。自古以来的失国之君,都是因为在安定的时候忘记了危亡,在清平的时候忘记了动乱,所以不能长治久安。如今陛下富有四海,更应保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样谨慎的姿态。古人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可畏,诚如圣旨!”
说到激动之处,魏征更是干脆指着秦琅道,“臣请陛下为大唐长治久安之计,为天下太平计,请将秦琅除籍为民,长流岭南,不复使其回中原也。”
王珪也跟着奏请,“臣请诛杀秦琅,此人妖言惑众,此正是杨广之虞世基、裴蕴之奸臣也,若信秦琅,则大唐将永无宁日。国家危亡,都是由此等人而起,隋炀帝死于匹夫之手,也正是因他听信奸臣小人之言,残害百姓,故他死后,天下百姓很少有人为他痛惜的。”
封德彝居然也落井下石。
“陛下,当今大乱之后,不可造次也。”
韦挺跟着进谏。
“隋时百姓纵有财物,也难以保全,我大唐平定天下以来,一心一意抚恤百姓,每个人都能维持生计,保护自己的财产。若是陛下如今开始整天琢磨着如何从百姓手里夺取更多的钱财,加征各种税赋,巧令名目巧取豪夺,那即使陛下多次减免百姓税赋,给他们许多赏赐,又有何意义呢?那岂不是又走上了杨广的老路?”
戴胄也言,“当初王师攻入长安的时候,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可炀帝意犹未满,依然横征暴敛不断,至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遂至灭亡!此近在眼前的教训,不可不防!”
“陛下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袭侵扰,州县骚然。陛下当忧心百姓,精心治理国政,提倡节俭,大力广布恩德。只要陛下能够心恤百姓,那么就算暂时日子艰苦,百姓东西就食也不会有人埋怨。”
“相反,若是如今陛下开始整天琢磨着巧立名目从百姓手里加征税赋,这便会令天下士民寒心,到时人心失了,就再也找不回了。”
“人心重于千金也!”
秦琅一声不吭在那里被围攻。
好在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几员皇帝心腹重臣,始终没有加入围攻之中。
只是秦琼却已经面色苍白,这位战争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惧胆怯过半分的大将军,却在这殿上被这些文臣的嘴惊到了。他惊惧的是儿子被他们骂成了奸佞小人,他担忧的是儿子今天可能难以全身而退。
他心忧如焚。
这些人,嘴如刀剑,杀人不见血。
秦琅冷笑。
他平静的看着这些家伙,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实际上他们就是那些官僚士族的朝中代言人,他们只是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而已,哪来那些高尚! hf();
第237章 面首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上皇打算迁往宏义宫居住。”
东宫,丽正殿外,秦琅来拜见长孙皇后,他们坐在殿外廊下,数名皇子公主们陪在一边嬉戏。崇贤崇已经放了寒假,这也是秦琅的提议,每年暑、寒之时各放假一月,也是给这些学生们一点休假时间。
李丽质拿着秦琅送给她的礼物跟姐妹们炫耀,那是秦琅以丽质为主角,画的一册连环漫画,Q版简笔漫画人物可爱,故事也挺精彩有趣的,丽质十分喜欢。
“陛下当初曾言太上皇在,太极宫便由太上皇居住。”长孙皇后压低声音说道,马上就要过年,过完年便是贞观元年。皇帝却还居住于东宫,不少官员都上奏应当恭请太上皇迁居别宫,让皇帝正位太极宫。
只是李世民当初说过那样的话,他又不好出尔反尔。也不知道是谁跟太上皇吹了风,太上皇现在倒主动提出,想迁去李世民曾经居住的宏义宫。
这是好事,但皇帝还有些犹豫。
“贞观朝要开始了,太上皇这样做很好。”
“可是宏义宫比较狭小简陋又偏僻。”长孙皇后说道,她跟皇帝从承乾殿搬出后便在宏义宫居住了几年,那里确实较偏,而且皇帝之前居住时也不曾用心修饰过。
秦琅笑笑。
“其实本来若是先前以避灾就食为名,陛下与朝廷迁往洛阳便挺好,以洛阳为东都,长安为西京,这样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尴尬了。”
“陛下也有他的打算,再说当初攻灭王世充之后,洛阳的宫殿皆已经拆毁,要是朝廷迁往洛阳,也无宫殿官衙,若是重修,又要花费许多。”长孙解释。
秦琅也知道洛阳的情况,不过当初李世民攻克洛阳后,也只是迁掉了洛阳的几间正殿而已,其它宫苑还是基本封锁保存起来的,若是朝廷迁移过去,不说迁都,只说暂时拿洛阳当陪都还是可以的,简单修葺一下,便可以了。
他觉得李世民终究还是出于政治稳定等原因考虑,暂时还不敢离开长安。
“太上皇发话,说好久没见到你去太极宫打牌了,说想你了呢。”
秦琅无奈。
“最近确实有点焦头烂额了,再说因为丹阳长公主一事,臣现在也没胆子去太极宫,怕太上皇拿刀砍我。”
长孙也有些无奈,丹阳这事闹的确实影响恶劣,她是十分相信秦琅清白的,只是有时候人言可畏。说来,其实这事也有些怪皇帝和秦琅不对在先,若是没有最初的赐婚,估计也就没有先前那档子事了。
“其实臣听闻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又不敢不报。”秦琅道。
“你有话直说。”
秦琅只好直言,“据消息,丹阳长公主禁闭府邸这段时间,经常有僧人秘密出入,据查乃是一个灵感寺的年轻僧人,经常假扮成女尼进出,而且········可靠消息,丹阳长公主已经珠胎暗结!”
这个消息一出,长孙皇后惊的面色发白。
良久,她才压低声音,“你确定?”
“基本上不会错的。”
“太胡来了。”长孙气的嘴唇颤抖,这个丹阳,也太添乱了。这种事做出来,败坏皇家名声。
“你赶紧去把那僧人拿下。”
“娘娘,长公主珠胎暗结,这事瞒不了多久的,再过几月,到时腹部隆起,就要露馅了。”他提醒皇后,驸马薛万彻这会还在杭州当刺史呢,而薛万彻上次离京时走的急,长公主都还是处子之身。
老薛上次戴了顶假绿帽,如今这顶帽子确是绿的不能再绿了,老薛要是知道,真的要气出血来。
“娘娘,臣现在是转运使,不是镇抚使了。拿人这事,臣也无权啊。”秦琅把这事捅给皇后听,是因为他听说丹阳对他怨气很重,与灵感寺僧人有染怀孕之后,曾经对身边之人说过,待这孩子生下后,到时就对外说是他秦琅的。
这不是冤吗?
镇抚司在丹阳身边也有暗桩,那暗桩探的这事后便立即报告给了魏昶,魏昶跟秦琅的关系不一般,哪怕现在两人不是上下级了,依然还是暗暗通知了秦琅。
这种事情镇抚司那边也不太好处理,秦琅只好先来跟皇后说。
长孙倒也果决,当下提笔写了一封懿旨给秦琅,“你持这个去镇抚司,调人拿下那淫僧,严加审问清楚,回报于我。”
秦琅接旨。
“昨日显德殿议事,你被封相等弹劾,没事吧?”长孙有些担忧的道。今日召秦琅来,其实也是询问这事。
虽然昨日的廷议,因为最后皇帝的提前结束会议,没有结果,但长孙也听出了此间凶恶。
“娘娘不用担心,要做事总是会招惹到人的,只要我行的正做的直,便身正不怕影斜,臣为朝廷做事,考虑的是朝廷和陛下的利益得失,只要是对的,臣愿意冲锋陷阵,甘冒矢石!”
“你们父子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只是有时做事也要讲究下方式方法,做事也得惜身。若是身都不存,这事又如何能成?你不年轻,越要小心谨慎些。改革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谋定而后动,不能操之过急,一件件来,先从小处轻处着手,慢慢来!”
“谢皇后娘娘指点!”
“若是政事堂诸公实在意见大,也许陛下不得不暂停计划,你也可能受影响,到时你担了委屈,也别有怨气。”皇后又道。
“臣岂不知晓,臣就是陛下的一马前卒,指哪打哪。陛下说冲,臣便冲,陛下若说撤,臣便撤。”
长孙听了不由的大为欣赏,人年轻敢冲,又不是一根筋,这样的臣子确实难得。
“你现在虽不在崇贤馆了,可有空也还是要多与承乾亲近,指导下他的功业。”
“臣明白!”
离开东宫的路上,秦琅在想着今天的这个召见的含意,不是皇帝召见而是皇后召见,但又说了这些说,那么无疑,这次召见其实是皇帝本意了。
看来朝堂上的阻力确实很大,王珪和魏征这两个喷子带头冲锋,戴胄、孙伏伽、韦挺等紧随其后,又有左仆射封德彝押阵,这些人的声势确实很大。
李世民也不敢再一意孤行,看来事情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但仅凭长孙无忌、房杜三人还没有表态,就能说明,其实李世民跟最核心的班子已经是达成了初步一致,他们是支持秦琅在前冲锋的,只是现在反对的人多,于是他们便不动声色的在那观察。
不过秦琅不怕被牺牲,因为他相信李世民没有其它的选择,眼下只有他的这些策略,既能够满足李世民的需要,又是最迅速有效的。
李世民要救灾,要灭梁师都,要准备打突厥,所以他要维持这支禁军,要御训武官,要整顿府兵,这些都离不开钱,大笔的钱。除了秦琅的这些办法,谁也变不出来那么多钱来。
骑上豹子头,秦琅对殿前司的人点头谢过,打马而去。
这殿前司是皇帝新设的衙门,统领左右千牛卫。殿前司的设立,实际上是健全了皇帝对北衙六军的控制,玄武门外有百骑司控制左右羽林军,外城有镇抚司控制左右金吾卫,现在驻于皇城的左右千牛卫,上面也有一个殿前司统领了。
殿前司的殿前使现由长孙无忌兼任,副使却是名宦官担任,是皇帝秦王府里的老人了。
秦琅暗里佩服起皇帝的手腕越来越高明后,打马一路来到了平康坊镇抚司衙门。
入衙后先去拜访了下张亮。
“三郎又是约我去拜访那些秃驴的么?”张亮笑着道,不过秦琅听出他这笑声里倒是有了几分生份,镇抚司配合转运司干活,最后成果累累,转运司上下受到皇帝嘉奖赏赐,镇抚司倒什么也没捞着。
下面的人不太高兴,张亮也不满意,他也一个子儿没落着好呢。
“奉皇后旨意,过来借调几个人办个案子,用过即还。”
张亮愣了下,然后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办什么案子?我亲自调人。”
“一点小事,就是不太方便外传,长平公把魏昶暂借予我就行。”
张亮讪讪一笑,“好。”
秦琅走后,张亮望着那门口许久,才收回目光。
叫上魏昶,调了一队人马,秦琅随魏昶直奔青龙司。
“这个僧人是什么来头?”
魏昶骑在马上,不屑的道,“不过一无赖而已,这人法号怀义,原名小宝,他本来只是长安城里一个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贩,家世低贱,原本是个淮南商人在京的外妇私生子,后来那商人不再来长安,没有供济,日子难过。娘死的早,便打小在街坊胡混,后来长大便做了个小贩,不过此人倒是长的高大英俊,身材强壮。”
按魏昶介绍,这个韦小宝出身卑贱,后来做了小贩,之后因为跟京中一个权贵家的丫环私通,后来还起了歹心贪念,想唆使那个丫环偷盗主人财物私奔,那丫环行事不密被抓获,韦小宝惊慌之下躲入灵感寺削发为僧,因此躲过一劫。
只是这人本性难移,虽然在灵感寺里做了和尚,但还是不安份。后来意外之下,又勾搭上了丹阳的婢女。
有一次怀义大胆潜入丹阳府中与那婢女幽会偷情,结果被府里人撞上抓获,抓奸抓双,这种事情本来被打死了都没什么。可是丹阳发现这怀义英俊,尤其是抓获时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身材尽显十分强壮,于是被禁足的丹阳便把让这怀义服侍自己,只为了报复薛万彻,甚至打算借怀义生子,然后嫁娲给秦琅,以解心头之愤。
不过这个怀义也确实是很有本事,三两下倒是把丹阳弄的十分满意,此后便经常召他来府中,因他僧人身份不便,于是每次便让他假扮成一个尼姑出入。
只是世上当有不漏风的墙,这怀义虽说英俊,毕竟壮硕,扮成尼姑还是容易漏相的。
“这个韦小宝还真他娘的了得了!”
魏昶则很瞧不起这种人渣,“靠出卖色相做人面首,这种人羞先人。”
灵感寺建于开皇二年,几乎是与长安城一起修建的,位于城东南的乐游原上,在延兴门内新昌坊,武德四年被废,此后又复立。
站在寺前打量,秦琅发现这倒是占了块风水宝地,地势高峻,风景幽雅。而灵感寺最有名的还是寺中的三千棵樱花树,每到三四月的时候,樱花盛开,春色满园,姹紫嫣红,风光异常。
眼下樱花还没绽放,但秦琅望着灵感寺却笑了笑。
“灵感寺、樱花、怀义和尚,正好闲来无事,便借这怀义和尚,好好整顿一下灵感寺,好好纯净一下释家吧。”
“三郎,要我把灵感寺围起来吗?”魏昶问。
“嗯,围,围他个水泄不通,这寺里居然收留怀义这种人渣,不免可能藏污纳垢许多,这回既然来查,就好好查个一清二楚。”
魏昶哈哈大笑,“等的就是这句话,请三郎放心,我办事,一定妥当!”
大笑声中,他挥手连连,带来的大队镇抚司人马,立即包围了乐游原上的这座大佛寺。
寺门被撞开,没有什么客气可言。
秦琅在魏疤面的陪同下,走在青龙寺里。不得不说,这处寺庙选的地方确实很好,据说当年杨坚营建新都大安城,城中有几条高岗,皇宫建在九五之上,其余几条高岗,皇帝则从旧长安城迁移来寺庙、道观,建于其上,不令普通百姓居之。
不管杨坚是不是迷信,但这灵感寺所处的这乐游原,位置是真的挺好,居高临下能够远眺长安景象。这里在秦代时属于宜春苑,是整个长安城地势最高的地方。
乐游原地势高耸,登原远眺,四望宽敞,京城之内,俯视如掌。
这里与南面的曲江也不远,眺望如在近前。
“这些秃驴,凭什么占据这么好的地方!”魏昶呸的吐出一口浓痰,恰好落在赶来的和尚们面前。 hf();
第238章 皇帝的底线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灵感寺主持看着那口墨绿的浓痰,不由的眉头皱起。
他退后两步,然后绕开那口痰,来到秦琅面前,双手合十。
“贫僧参见翼国公,鄙寺前几日方已经完成考试,寺中僧侣、净人皆已办了度牒和契证,不知道今日翼国公又为何来?”
灵感寺因为早几年废而复立,比不得大总持寺等,但也还有数十僧人,买度牒花了数千贯,到现在还肉疼呢。
魏昶却不跟他客气,左手按着刀柄,恶狠狠的道,“贼秃驴们占据长安如此宝地,却藏污纳垢,做恶多端,今奉旨抄查!”
住持广智大惊,“施主何出此言?”
魏昶凑到他面前,“贼秃驴,你寺僧人怀义,原本是无赖儿,后因犯案在身,逃入你寺,你们收了他钱财便给他剃度庇护,而今此人又私通丹阳长公主······”
广智惊的六神无主。
魏昶却直接挥手,“查抄灵感寺,寺中所有寺人、净人通通拘拿审讯,查清楚每个人的底细。”
“万万不可····”
魏昶一脚便把这大和尚踹翻在地,据说魏昶年轻时为奴,曾被和尚欺负过,所以向来对和尚有怨,加之他这人一生滚刀肉,心头早就没有什么佛祖敬畏之心了。
一群群如狼似虎的镇抚司军士,那也是街头霸王级人物,顿时寺里阵阵鸡飞狗跳。
秦琅看在眼里,也不阻拦。
执法者,有时需要的便是威慑力,他今天就是来办案的,当然没的客气可讲。
秦琅在寺里转悠,还到大雄宝殿上了柱香。
上香回来,镇抚司军士已经把寺里所有人都给赶到了一起,从住持到扫地僧再到火头僧,零零总总居然有三百多号人。比起秦琅上次来考试度牒时的人明显多出不少。
无疑,上次灵感寺故意隐瞒了一些人数。
“魏帅,彻查这些人的身份!”
魏昶道,“这些都是我们拿手本事。”
一边挨个审查这些僧人、奴仆们的身份底细,一面则开始清查寺中钱粮,核对他们的账本。
灵感寺别的不说,仅仅是这宅院所处的位置就极好,占地面积也大,仅这块地皮就值不少钱了,更不用说寺里还有这么多的铜佛像等铜器,拿去融铸为钱,也是好大一笔。
寺院房屋改造一下,便能分隔成不少别院园林,或是住宅出售。
魏昶办事确实很得力,不一会已经查到了不少问题。
包庇逃亡犯人,容留无籍黑户,还有未到官府登记立契的奴隶等,此外,寺中的产业也很惊人,既有隋唐两代赏赐的,也有寺里购买的,还有别人捐献的,当然,其中免不得有不少是有些争议的田产等,寺里还拥有不少水碾等,而这有些本来是被官府禁止的,但他们却还是凭借影响力保留下来了。
更别说质库放贷,利息很高,寺里不少田产其实就是百姓抵押给质库,后来利滚利无法偿还,最终田产只能被寺院收走。
这个寺里居然还在长安城里有自己的粮铺、香烛店、金店······
“彻查,细查!”
秦琅只说了四个字,然后继续翻看账本。
等到午后,秦琅拿着汇集起来的一众供状、证据,满意的起身。
“继续封锁灵感寺,另请魏昶派人去把灵感寺城里城外的商铺、作坊还有田庄、水碾房等查封,将寺中所属奴仆也暂时看押,我先去向陛下奏报。”
至于那个韦小宝,他早就第一时间被拿下,经过一通审问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被牢牢看守着。
皇帝正在吃饭。
此时大约午后两点左右,皇帝忙的饭都没时间吃,御膳都传了三遍,上了又撤。
“怀良来了,吃过没?”李世民正在吃着一份炒鸡丁。
“陛下,臣已经吃过了。”
“你说有急事奏报,说吧。”
秦琅说不急,让皇帝继续用餐。李世民也确实是饿了,于是低下头继续吃饭,鸡丁炒的不错,可惜没有辣椒,虽然能用扶留藤、茱萸、姜等代替辣味,但终究还是差了不少味道。
也没有花生米,不然就能做个正宗宫爆鸡丁了,现在御厨们明显只是做的干煸鸡丁,还没辣椒。
不过这鸡丁倒也煸的金黄,又撒了昂贵的胡椒粉等调料,看着还是不错的。
皇帝挺勤政的,每次见他都是一心扑在政务之上,虽然皇帝也会有些自己的喜爱,比如说骑马打猎啊,玩鹰遛狗啊,但是据他所知,皇帝自继位之后,这些以往的个人爱好,现在都没有怎么玩过了。
李世民吃饱,抹了把嘴。
“说吧,到底什么事。是不是关于地税和盐政之事?这事朕还得再考虑!”
“陛下,并非这些,而是另有一件事情,事关皇家脸面。”
秦琅递上案卷。
李世民越看越惊,越看越怒。
“当真?”
“陛下是知晓臣的,臣向来实事求是,绝不敢欺君!”
李世民气的起身,吹胡子瞪眼,背起手来胸膛起伏不定,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猛的抬起脚一脚就把御案给踹翻了。
殿门口当值的侍卫、内侍们赶紧进来,结果却看到皇帝踹翻了御案,而翼国公倒是还跪坐在殿中,离的远远的。
李世民对侍卫们挥手,于是他们又都迅速退出。
久在宫中当值,大家都知道皇帝一旦震怒,就会踹御案,倒也习惯了。
“朕要杀了那畜生!”
秦琅等李世民那口气出的差不多了,这才奏道,“陛下,臣以为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下这些寺观了,太多的藏污纳垢,许多所谓名刹大寺的僧人,其实都是些背案在身的贼匪无赖。甚至有许多寺里的僧人,只存在于名录之上,实际上根本不是真的出家,他们多是些地主豪强子弟,窜名为僧,实际上不过是借僧人身份,以逃避课役而已。”
前有法雅与裴寂勾连案,后又有李孝恭家暗养僧人,如今居然又出现僧人与丹阳长公主私通怀孕的事。
这一而再的在挑战李世民的底线。
秦琅又开始拿数据说话了,长安城现在有多少佛寺,多少道观,多少尼姑庵,多少女道观,有多少所谓的出家人,占了多少房宅,拥有多少铜像铜器,占据了多少田地,放着多少贷,有多少的奴仆、佃农·······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已经不仅仅是对百姓信仰上的影响,他们还在经济上势力极强,并已经开始侵入政治了。
“陛下当记得,武德六年突厥入侵之时,法雅曾经在长安城里迅速集结千僧为兵之事,不得不防啊!”
这句话一出,李世民果然脸色越发难看。
长安城可是京师,天子脚下,和尚们居然能够迅速集结千僧为兵,这已经让他极为忌惮了。
秦琅老话重提,说要整顿寺观,严格考核,保留那些确实一心修行的虔诚者,但是得把长安城中的寺观等,全都迁到城外去,不仅是长安,全天下都应当如此,所有寺观都必须迁到离百姓居住区起码二十里之外,而且不得占据良田等建寺观。
所有僧道都必须得经过考核,取得度牒出家修行,并禁止他们随意出入城市村庄,不许他们随意举行法会等,超过十人以上的法会,都要求向官府报备申请批准,寺庙也禁止从事任何工商业的活动,不许经营质库,不许经营作坊店铺商队。
寺庙也要严格限田,可按均田令,每名僧道减半授田。但租调的粮绢也要按正丁一半缴纳,另外每僧每年也必须服二十日免费役,具体是受官府征召随军医疗或是灾荒时救治灾民,超度死者等等。
禁止寺观使用金、铜等塑像、贴金等等。
“严禁寺观蓄养、役使奴隶!”
这一串下来,其实就相当于变相的灭佛禁道了,不过相比起两武灭佛的一刀切,秦琅倒也还是有所保留的,对真僧真道给予肯定存在。
“以后僧道剃度都须先向官府申请,青壮者禁止剃度,曾犯罪者禁止剃度,男满五十以上,女满四十以上,能通一经以上者方许剃度。”
李世民呼吸渐渐平稳。
秦琅的提议,很大胆。
不过真要如此施行,只怕影响巨大。
“陛下,道家规模小,影响不大,主要还是佛教。太史令傅奕也曾讲过,佛教不讲君臣父子之义,对君不忠,对父不孝。游手游食,不事生产。剃发易服,逃避赋役。剥削百姓,割截国贮。好讲妖书邪法,恐吓愚夫,骗取财物。”
“百姓见识少,不察根由,信其诈语。乃追既往罪过,虚求将来幸福,使人愚迷,妄求功德,不畏科禁,触犯法律。其身陷刑纲,却还在狱中礼佛,口诵佛经,妄图免罪!”
·······
“陛下,它入家则破家,入国则破国。五帝三王之时无佛教,君明臣忠,祚年长久。汉明帝始立佛寺,然只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前,有严法禁止国人剃发为僧。五胡入侵之后,才导致中原禁令松驰,此后为祸中原,石勒事佛,使君主昏庸臣又奸佞,梁武帝更当为戒。”
“昔日褒姒一人,迷惑幽王,而能亡国。如今僧尼数十万众,刻绘泥佛,融钱铸佛,以惑天下,必须管制。”
秦琅不说禁止,但说管控。
“只要稍加整顿,则国库充盈,自可富国足兵!” hf();
第239章 不差钱的老程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其实唐立国之初,朝堂上就多次展开除佛议论。
李世民又岂不知道历代以来佛的危害,然而皇帝对于佛教,其实跟对待道家、儒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在他们的眼里,三教其实都是能够用来维护自身统治的。
只有当失去平衡时,皇帝才会加以约束。
李渊立国之后,也感受到佛教寺院经济的恶性膨胀,以及寺院内部的混乱等,认为他们苟避征徭,不守戒律,领接坊邸,溷杂屠沽。在经历了几年的朝堂争论后,渐统一朝堂上的思想,最终下了沙汰僧道诏。
虽然没有如傅奕说的那般激进灭佛,但也还是加强了整顿、纯洁宗教的行动。
李渊在那道诏书里说的很清楚,他说有许多猥贱之侣,浮惰之人,逃避徭役,妄为剃度,托号出家,却嗜欲无厌,营求不息。出入坊里,周旋阃阃,驱策畜产,聚积货物,耕织为生,估贩成业,事同编户,迹等齐人,进违戒律之文,退无礼典之训。
说的其实就是许多假和尚,假装出家,实际是借此逃避税赋劳役,实际上仍然跟普通百姓商贾没区别。
甚至还有许多人更为非做歹,抢劫、诈骗等等。
如此混乱与不洁,不整顿与淘汰如何能行?
所以在年初的这道诏令之中,定性是整顿、纯洁佛道,而不是罢废灭除。对那些有勤精练行,守戒律者,还是让他们就大寺、观居住,甚至官给衣食,不令短缺。
而主要对那些不行精进,戒律有缺者,并令罢退,各还家乡。
当时还规定了,长安只留寺三所,观二所,其余天下诸州,各留一所,其余悉罢之。
只是这道诏令还没来的及真正展开,就出现了玄武门之变,此后这道诏令实际上是停止没有继续执行的。
“陛下,如今这些人威胁的是皇权!”
“如今朝廷只要下令,继续推行年初那道诏令便可。此诏乃是太上皇在位时所下!”秦琅提醒皇帝。
沙汰这些假和尚的是太上皇啊,就算到时有人骂,那也是太上皇背锅,跟你无关。但整顿之后的好处,到时可就是你的了。
他没有提出更激进的灭佛,也是考虑到此时佛家在士民心中的巨大影响力。
晚唐时韩愈就是个激进反佛者,他就提出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的九字灭佛方针,就是强制所有和尚还俗,烧毁所有经书,把寺院全改造成民居。只是可惜这位没成功,还被一贬八千里,送到福建养鳄鱼去了。
“陛下,灵感寺罪孽深重,若是毁禁此寺,没收其寺院、寺田、作坊、质库、奴隶,则朝廷立时可得三十万贯有余,田产万余亩!能增户籍人口上千!”
李世民还在犹豫。
“从武德四年,到武德九年,朝廷经过六年的辩论,这才有了这道诏令,来之不易。若是陛下就此罢废这道诏令,那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佛家失去此约束,只怕就要更加肆无忌惮,更难控制了。”
秦琅的眼里,如今的佛家那就是一头养肥了的猪,从北周武帝灭佛后,再到此时,经历了中间隋朝两代的崇佛,佛教实力早就恢复,甚至大增了。
这头如此肥的猪现在不杀,难道还要等他破栏而出,四处乱窜,造成大麻烦再来收拾?
况且,现在人都饿的不行,有头肥猪不杀了吃,还等什么?
反正这杀猪的命令,本来就是李渊老爷子下的啊。
现在继续执行,那就是闷声吃肉,不担骂名还得实惠。
“只要有镇抚司配合,臣敢保证转运司能办好此事,自长安而外,全天下推行,到时既能避免尾大不掉难以控制,还能让国家新得数十万人口,千万亩良田,数百万钱财。”
“你能办好此事?”
秦琅接下,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陛下,灾年杀猪,渡荒过劫。眼下朝廷欲行改革新政,遇到的阻碍势力不小,正好杀鸡儆猴。三年,只要三年,三年时间,只要陛下的全力支持,到时朝廷就能恢复生机,并积蓄起足够的实力,一举出兵北伐灭掉朔方梁师都。然后再生聚五年,五年后出兵北伐突厥,不敢说灭突厥,但起码能收复河套、漠南之地,将突厥赶到阴山以北!”
三年,五年。
三年灭梁师都,五年逐突厥于漠北,这对于李世民来说确实极具诱惑力。
“好,沙汰僧道诏继续执行!”
“灵感寺那个淫僧,将他处以宫刑,然后斩首,秘密执行。”李世民咬牙道,他不能容忍这种亵渎皇家脸面的人继续存在。
“灵感寺诸僧,皆夺牒流放岭南屯田!”
恨乌及乌!
秦琅回到灵感寺,魏昶依然还带着人在搜查,他是个刑讯高手,灵感寺的几处密室地窖又被他审了出来,打开后,里面不仅有许多信众捐献的金银绢帛,也有不少精美的佛器佛像等,甚至还有许多手抄佛经,这些佛经是他们雇佣书生抄手,一卷万字抄写费带纸墨等就要花费千钱,然后他们再给那些信徒,能得到的是信徒十倍的捐献。
“陛下怎么说?”魏昶让人把每一件查抄出来的东西都编号登记入册。
“多行不义必自毙!”
“把那个小宝交给我来处置,定教他后悔来这世上一趟!”
“去吧!”
秦琅召来几个人,让他们开始整理寺中产业。
皇帝的敕旨一出,整个灵感寺的僧人们有半数瘫坐在地。
秦琅懒得理会这群人,反正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出家修行之人。
其实秦琅并不岐视某种信仰,不管是什么神什么主,如果虔诚信仰这都没错,但恨就恨许多人借假信仰之名,却行欺骗之事。
这种人,说简单点就是欺骗别人感情,甚至是愚弄别人的感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寺中僧侣们被夺去僧籍度牒,成为犯人,流放岭南屯田。那种地方,现在还是当地的豪酋冯盎宁暄陈龙树等人的地盘,朝廷在那控制力微弱的很,也就是对广州、桂林等地稍有点控制力,真正的汉人百姓更是少,所以朝廷很迫切的需要移些人过去,以增强控制力。
但岭南之地,中原百姓十分畏惧,认为那边有瘴气,去了水土不服容易死,所以现在只能弄些罪犯流放过去。
此去岭南,这辈子就别想再回中原了。
庙里没了和尚,自然也就不再是庙。
转运司下的铸钱局过来,把寺里所有佛像上的金粉刮下来,把所有铜铜器打碎融化,他们会把这些拿去重新铸成钱币,通行天下。
绢、帛、布这些能当钱用的也直接被拉走了。
粮食则被常平局的人拉走了,归入仓中储存。
在秦琅眼里,灵感寺是第一单,所以必须得办的干净。
寺院名下的一万多亩田地,数座碾磨房,还有数座商铺、作坊等,也迅速被拍卖掉了,秦琅直接就在乐游原上组织了一场小拍卖会,邀请了许多勋戚贵族们前来。
价高者得。
拍卖的东西里面,除了那些田地磨房作坊商铺,甚至还包括了灵感寺这座占了新昌坊四分之一地的寺院。
秦琅把这座占地三百多亩,居整个长安最高处的寺院,一分为十。先把原感应寺的建筑拆了,得其木料石头砖瓦等发卖,因为感应寺的木料等用料好,因此价格较贵,仅拆除这些建筑得到的木石等就卖了六百万钱,折六千贯。
然后原寺里的那三千棵樱花树也已经有几十年树龄了,每年花开之时十分好看,秦琅或卖或留,都给做价,三千棵树都卖了高价,与椽柱槐木售价相当,而此时一根上好的椽柱槐木得一千一二百文一根。三千棵樱花树便卖了三千多贯。
剩下的地皮拆分成十块出售,每块三十亩地皮。
此时长安的地价还是挺贵的,一百普通百姓的宅子一般只有一二亩左右,故此较便宜,但如果是好的地段,地皮就贵了。
比如平康坊、亲仁坊等这些勋戚高官云集的坊里,地皮基本上一亩就要二三万钱。而这灵感寺在乐游原上,风光独好,自然更贵,尤其是还三十亩一块的地皮,能建大宅,就更贵了。
想买这块地的都是有钱人,还都是有身份的勋贵。
如高密长公主家,再如新贵程咬金,长孙无忌,还有封德彝家等,乐原游上三十亩一块的地皮,起拍价就是二百万了。
结果众人一路争抢,最后成交都是在三百万左右。
这相当于达到了每亩十万钱的惊人高价,是平康坊地价的三倍有余。
老程成功的拍到了一块地皮,掏了三百万,另外还花三十多万买了地皮上的三百棵樱花树,也不需要挪了。
他甚至还另花费百万买下了许多原灵感寺的砖瓦木石。
左掏右掏,花了四百多万钱,只得了一块乐原游上三十亩地皮,三百棵几十余年的樱花树,还有一堆的砖瓦木料。
要起盖成别院,估计还得花费百万以上。
不过老程挺满意,这地方位置好,风景更好。
“待来年三月,就可以在这樱花树下喝酒赏花了!”老程拍了拍秦琅的肩膀,“这寺里的那一万多亩地也要拍卖了吧,可不能落下你程叔!”
老程这些年功没少立,赏没少得,如今也是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新贵,有钱了自然是要建豪宅买良田纳美人了。
“程叔想要,明天再来竞拍就是,价高者得。”
“你先给程叔透个底!”
“一万来亩地,会按地块分成三十来块,有大有小,大的五百多亩,小地块只有六十多亩,起拍价各有不同,但不会低于一万钱一亩。”
“有些高啊,不过没事,咱又不差钱!买!”老程牛逼轰轰的喊道。 hf();
第240章 五姓家破鞋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第二场拍卖会上,程处默也来了。开始秦琅还以为他是老程派来的代表,谁知道后面老程亲自来了。
程处默也下场竞拍。
“你这是分家了?”秦琅笑问。
程处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父母在,儿子哪敢提分家?我又不是你,你这是功成名就,高官显爵自然也就自立门户了,我不行,也不敢提,要不我老子得拿皮带抽我。”
“那你这是?”
“兄弟啊,你以为个个是你啊,虽说你家也兄弟不少,但你如今官高爵显自立门户了,跟齐国公府其实没什么纠葛了,说难听点,你那些兄弟将来哪个能及你?就算是秦伯伯的嫡子,将来继承齐国公爵位和家业,也不及你啊。”
“可你不是嫡长子吗?”秦琅道。
程处默叹口气,“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我虽是嫡长子不错,可有些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我又没你那本事,兄弟又多。我是老大还是嫡长子,外面看似风光,可在家里规矩也多,哪有你那么自由。所以我现在有时也会在外面做点事赚点外快,攒下些钱呢也会自己置办点小产业,小房子小田庄什么的,虽然不多,不能跟府里的比,但这是自个名下的,用起来方便,你能明白么?”
秦琅哈哈一笑,太能明白了,不就是想弄点私房钱小金库嘛。
按程处默的话说,他们家主仆上下也是有上百号人的,家里他父亲还有他们兄弟的俸禄什么的,收入都是要交给他母亲孙夫人管的。然后每个月,家中上上下下都会有笔月例钱。
但这个钱比较少。
他爹一个月有两万钱的月钱可领,但到他这里,一月才五贯。这还是因为他是嫡长子呢,他那几个一母同胞的嫡兄弟,一月才三贯,至于庶兄弟,才两贯。
虽然吃用不需自己花钱,但一月才五千钱,哪够花的,还不够上平康坊请客喝两次酒的。
“你之前那象牙麻将牌不是赚了不少嘛?”
“是赚了点,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嘛,所以赚来的钱我都自己买田置地了,先前置了个小庄子,如今打算再来买点地。”
程咬金明显也是知道儿子存了私房钱的,但是并不管他,或许是有意鼓励儿子们赚外块。
也不能说程处默自私,赚了钱不拿回家,毕竟他也年岁不小了,就算将来能继承程咬金的爵位家业,但也还远着。
“其实家丑不怕外扬,我那个爹也不省心,你知道我阿娘这些年一直身体不太好,宫里的御医都来看过数次,上次就说可能撑不了多久了。”程处默叹声气,他老娘身体不好,可人还在,但是现在他爹就已经跟清河崔家打的火热了。
他听到的消息,崔家有个四十多岁的寡妇,长的也有些姿色,据说还挺有才艺,能文能诗能琴能舞的,原来的丈夫也是位县公,丈夫死了三年,便带着嫁妆回到了娘家。
据说她的嫁妆不菲,清河崔氏有意把这个寡妇嫁给程咬金。而程咬金呢,当然也是愿意的。
哪怕是个寡妇,那也是清河崔氏的寡妇,就算比不过兄弟秦琼娶的博陵崔那三十岁的初婚,但终究是五姓女的。
现在唯一问题就是原配孙氏虽然病怏怏的,但总还吊着一口气。而清河崔氏女就算是个寡妇,也不可能原配未死就进程家,那样就成了妾。
现在就等着孙氏那口气提不上来,等孙氏一死,崔家就要开始张罗着把寡妇送进程家做续弦之妻了。
这事情程处默很清楚,就瞒着孙氏而已。
他心里很郁闷,可又无法指责他老爹。
秦琅听了也有些叹声,老程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太地道,无疑是对原配孙氏的不尊重。毕竟当年人家孙夫人也是县令千金,而程咬金当初不过是个乡下土豪而已。
人家陪着程咬金风风雨雨多年过来,现在原配还没死,老程就急着要找续弦了。
“其实这事啊,我知道也怨不得我阿耶,你知道我家和你家其实都差不多,山东豪强起家,比不得那些关陇名门和山东士族们,如今虽说以开国、从龙之功也身居高位要职,但终究底蕴不足,被那些人瞧不起看不上,总称为暴发户。我阿爷也是憋了口气,若能娶上清河崔氏女,哪怕是个寡妇,但对我程家来说,也大有好处。”
程处默还说起了另一位山东新贵张亮。
他说张亮最近也在追求一个五姓女,却是赵郡李氏之女,这个李氏女就很不堪了,名声很差。第一嫁,过门没多久,居然跟小叔子私通,把丈夫活活气死了,然后被夫家赶出家门。带着嫁妆再嫁,结果这回丈夫倒是先病死了,她居然又跟公公扒灰私通,被发现,也是为千夫所指,于是只好回到娘家。
没有哪个世家名门子弟再瞧的起这个李氏,哪怕她是五姓女,哪怕她有丰厚的嫁妆,但一嫁私通小叔,二嫁与公公扒灰,这种淫荡无耻女人谁肯要?
年轻的李氏没有要,可又耐不住寂寞,于是干脆就不嫁了,私生活放荡,与不少年轻士族子弟私通。
可就算是这样的女人,张亮居然也去追求。
“张亮出身卑贱,如今虽为郡公,可也更被人瞧不起,这家伙很想找个名门之女联姻,但谁瞧的上他?何况他还有原配妻在堂,别说五姓七家,就是韦杜裴柳薛王顾朱张陆吴等这些大士族,也没谁家瞧的上他啊。”
张亮一心想要提高身份,想跟名门联姻,没有愿意搭理他,于是他便想捡赵郡李氏这只破鞋,明知李氏淫荡无耻,依然舔着脸追求。
甚至说愿意休掉在堂原配发妻,求娶这个赵郡李氏。
这事情,简直是丢尽了山东军功新贵们的脸。
但这种事情,人家当事人愿意,大家也没办法。
秦琼其实找张亮说过,但张亮一句话反驳过来,你自己娶了博陵崔氏女,儿子又尚了公主,饱汉子自然不知饿汉子饥。
秦琼被顶的哑口无言了。
李氏再破鞋,那也是赵郡李氏家的女儿,也是五姓女,他张亮原本只是个卑贱的贫家子,连秦琼程咬金这样的地方豪强子都比上,更别说跟长孙无忌高士廉这样的关陇贵族,跟崔民干郑善果这样的山东士族名门比了。
他现在虽然坐上了镇抚使的职位,但别人依然瞧不起他。
赵郡李不比过去风光,但人家是几百年的士族名门,这个名头响亮。
秦琅倒是能理解张亮的这种想法,就跟后世的时候,很多人还整天做着贵族梦是一样的。
说起来,程处默确实挺羡慕秦琅的。
本来程处默是嫡长子,将来的前途肯定是远超秦琅的,他将来会继承国公爵位,能继承程家家业,而秦琅呢,本来正常情况下,顶多是分给他些田地财产,然后仕途上更别想有什么指望,一辈子也就是六七品到头,想穿上绯袍都难,只因为他是庶子。
可现实恰相反,人家秦三郎一帆风顺,甚至是平步青云,十六岁就成了帝婿,还尚的是嫡长公主,更别说早早就封了国公,如今是实封一千二百户的功臣。其得圣庞之隆,多少人羡慕?
说句实在话,将来秦琼的嫡子都根本比不过秦琅的。
程处默还在那里十亩十亩的攒着田地,一贯一贯的攒着钱,可人家秦琅现在名下田地都六万多亩了。
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沉默着。
这时田地拍卖开始。
这种新鲜的买卖模式,倒是引的老程等不少权贵们喜欢,这倒如同是一个娱乐活动,大家轮番举牌,大声喊价。
老程每次都喜欢在那些名门举牌之后加价,看着他们皱眉的样子,便很有爽快感。
程处默本来也想来捡点漏,谁知道价格越喊越高,远超正常市价,秦琅也透露说,这样的拍卖今后会有很多,所以不用急。
于是程处默干脆放弃了竞拍。
“我要去讲武堂受训了。”程处默突然道。
“那恭喜你了,进了讲武堂,接受御训,可就是天子门生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程处默倒没过多的高兴,“一进讲武堂,最少得呆五年。我倒更想早点离开京师,有时我常想,或许我应当去边关,比如幽州或是并州、凉州等地,离开长安城,到边地真正的锻炼锻炼。我也不指望能跟你一样有本事,但愿能练点真本事,将来能够不辜负父亲挣下的这爵位家业就好。”
年轻的程处默有些急了。
“其实你不用过于焦虑,你也不用跟我比。”秦琅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你跟我没法比的,真的。”
本来还挺感动的程处默一翻白眼,差点要撸袖子揍秦琅。
“能进讲武堂接受御训是个难得的机会,好好珍惜,不要急于一时。你还年轻呢,兄弟,五年御训,放出去到时至少也是个统军别将了。那个时候,朝廷或许正是北伐突厥之时,你统兵上阵,还怕建不了功勋?” hf();
第243章 长乐坡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腊梅正在怒放。
为园子增添了几抹浓重色彩。
天气晴好,秦琅躺在树下晒着太阳。
阿黄正指挥着存孝存义兄弟两个推着一辆独轮车过来,车上满是竹子。
“这是做啥?”
“这不马上过年了,得多准备些爆竹,今年年头不顺,过年越发需要多放点爆竹,去去晦气邪神瘟神,祈求明年一帆风顺,全家健康,六畜兴旺呢。”
秦琅起身过去瞧了瞧,发现都是些锯下来的毛竹节,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火药的出现,自然也就没有烟花爆竹。唐人的爆竹是真正的爆竹,他们会把竹节放在火上烧,然后听竹节爆开的声音,视为一种庆贺新年的方式。
小户人家会去买点小竹子来烧,而大户人家当然得烧大竹,听大响。
“三郎,我这买了一车呢,等除夕夜爆他一百响!”
一百响!
看阿黄那个自豪得意的样,也是,过年的时候,这爆竹也不便宜呢,放上一百响,确实大户人家才有的。
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
爆竹啊,他不免想到了烟花爆竹,火药才是真正厉害的玩意呢,什么万响十万响都是简单的很,更别说还有灿烂的火花银花不夜天的烟花了。
自己要不要研究一下这玩意?
不过他虽对唐代历史还是有些研究的,但要说到火药、烟花这玩意则有些外行了,仅知道黑火药的最基本配比好像是硝、炭和硫磺,至于如何配比,以及如何组装等,其中这引线啊,外壳啊等等,不太懂。
记得好像若要应用,似乎还要把这火药配制后再打湿然后成型什么的,总之非常复杂了。
当然,他相信唐朝不缺能工巧匠,毕竟火药这玩意最早就是在晚唐时代开始出现的,当时只不过是那些炼丹的道士们在炼丹炉里鼓捣长生不老药时弄出来的废品,意外爆炸,导致火药的被发现。
到宋代时,烟花爆竹好像就已经非常有名了,到了元明时期,火药已经大举应用于军事,火枪火炮都出来了。
秦琅虽然不懂具体细节,但他知道方向啊,若是找一批工匠过来,提供研究方向,以及研究资金,再颁以重赏,相信这种专项研究能够很快研究出火药产品来。
不过他有些犹豫,这种东西比较有几分跨越时代的感觉了,现在去弄是好是坏?
阿黄几个见秦琅在那发愣,也没打搅他,便推着爆竹走了。
思来想去,秦琅觉得可以先去寻找几个炼丹配药方面的人才,先小规模的研究一下再说。
毕竟就算真研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结果。
其实现在秦琅的精力不是在搞发明创造上面,他觉得大唐初建,贞观新朝将开始,眼下迫切需要的其实不是这些发明创造,更需要的还是思想上的统一,是朝廷的目标方向。
要统一思想,要明确目标,基础则还是制度。
只要健全了制度,上下才能运转顺畅。
明天就是除夕了,秦琅今天却还呆在乡下。
皇帝因为秦琅带领转运司表现出众,尤其是在沙汰佛道一事上表现出色,于是特在长安城东面的长乐坡赐了一块地给他做庄园。
隋文帝杨坚曾经在此修建长乐宫,并于宫南修建望春亭,亲自命名浐河西岸坡名长乐坡。
这里距离长安不过二十五里,襟抱浐水,背负龙首支渠,清水环绕,杨柳成荫,野花芬芳,蝶舞蜂暄,故此在隋朝时便已经是一个风景秀丽,游人如织的去处了。
这里与灞桥一样,还是长安东郊迎来送往的胜过。
长乐坡有长乐宫、长乐驿,长安许多人送别迎接都到此处。
从长乐坡下到浐水两岸,还有在隋朝望春亭基础上修建的望春宫,这是武德天子的行宫之一。
另外还有一片广运潭。
广运潭在望春宫之东,隋末唐初,朝廷先后开漕河自西苑引渭水,由富民渠古道直达华阴,复入渭水。
之前粮荒,也由秦琅亲自主持调民夫重新疏通扩张,将潼关以外粮食由黄河运抵渭河,再经渭河转广运潭,运至长安城外卸船。
这使的长乐坡广运潭成为京外的重要水旱码头,百货囤聚,众商云集。
也正因此,如今的长乐坡可以说是十分的热闹,风景好,交通便利,离长安近,还工商兴旺,故此京城的勋戚、高官们纷纷来此置办别院庄园。
李渊在此有行宫望春宫,皇帝有长乐宫,而诸公主们也纷纷在此建立豪华庄园,许多朝中新贵也纷纷来此置地,一时间倒让这里成了一片奢华度假区。
秦琅倒没在这里买地置庄园,主要是没这精力,他在浐灞之间倒是建了不少鸡鸭养殖场。
皇帝见许多王公贵戚都在此置私邸别业,于是便特给秦琼秦琅父子也各赐给别业。
赐给秦琼的原是宰相裴寂的魏国公别业,赐给秦琅的是原燕王罗艺的别业,这两人原先都得极李渊宠信,故此耗费千万在此修建别业,十分豪华奢靡,不但庄园占地广,而且样式精,所用砖瓦木方皆是上上之选,如今倒全都便宜了秦琼父子了。
秦琅的别业不但就在父亲秦琼别业边上,而且周边的私邸尽是当朝显贵们,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马周王珪高士廉李靖尉迟恭侯君集等都在附近。
秦琅倒不是迫不急待想来这别业尝尝鲜,主要是因为最近汰佛搞的轰轰烈烈,麻烦也随之而来。
先是萧瑀等崇佛势力纷纷来找他说情,其中甚至包括了秦琼原配的父亲贾务本和他儿子贾润甫等,贾家父子本在外为官,近来都是新调回京,他们一见面就说秦琅在做错事,还说佛祖是圣人云,又大谈因果报应这些。
秦琅得喊贾务本一声外祖,喊小贾一声舅父,论来贾家跟他的关系,其实应当比崔家亲。因为当初秦琅原配贾氏对秦琅母子还不错的,不似崔家可比。
可汰佛这事,既然开始了,岂还会再半道而止的?秦琅答应,李世民也不答应啊。
除了那些为佛家说情的,还有许多人最近也天天来找秦琅,让他不胜其烦。这些人都是因为想要抢夺寺产来的,虽然转运司采用拍卖会的模式来处理这些寺产。
但终究还是有许多人想走走后门,通过关系搞点暗仓交易。尤其是寺产中的田产部份,更是被从多王公勋戚豪门盯上了,大多数的田产其实已经要拿出来补授给授田不足百姓的,剩下部份是要划为皇庄为皇家产业,再剩下部份则是划做公廨田、学田等,并没打算拿来拍卖。
但田产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比房产更被人看好的资产,人人都想买,现在一下子放量出来这么多,谁不想趁机买入,价格甚至都不成问题。
但秦琅还是不愿意把田卖给这些王公贵族们,到他们手里就是兼并了,长久来说并没什么好处。
可说情的人实在太多,甚至魏征家的管家居然都奉裴夫人的命令前来拜访,送上礼物说想要买些田地,让秦琅帮忙。
这事弄的,无奈,秦琅只好躲为上了。
把转运司暂交给副使马周负责,他逃之妖妖,先回长乐坡来躲躲清静。
现在马周都有些撑不住了,见天给秦琅写信,要他回去主持大局。可秦琅哪愿回去,各方人马,哪个都是来头大大,不能轻易得罪,于是只好装死了。
现在就连皇帝和皇后都有些架不住这些人了,甚至有人都走关系走到了太上皇面前,说想要买地。
李渊、李世民、长孙皇后,都给秦琅写信,甚至长孙无忌等宰相现在也来信,说看情况安排一下。
安排的了这个,那个也安排不了,怎么办?
秦琅无奈,只好去信马周,让他适当调整一下,把这次收回的寺田重做分配方案,一分划为皇产,二分为公廨田、学田,三分拿出来拍卖,剩下四分则用来补授给百姓。
这次清出来的寺观田地确实是多,足有万顷之多,现在拿出三成来,也是三千多顷,对于长安的这些王公勋戚豪门来说,倒也能暂时满足下胃口了。
现在长安出现了比较奇妙的景象,比如太子太师宋国公萧瑀不断在为佛家奔走说情,但他家里却又在积极竞拍寺产·······
说我佛慈悲的是他家,提刀剑争抢寺产的也是他家,当然萧家只是比较突出的一个代表,其实这次的汰佛,看似是秦琅在打前锋,可事实上是那些贵族勋戚士族哪个又不是提刀握剑踊跃追逐抢夺呢?
抢田的,抢地皮的,抢奴隶的,抢作坊的,甚至抢木料抢砖瓦抢树的,群拥而上,撕咬揪扯,没见谁落后的。
百姓们也捡了点剩下的残羹剩饭,秦琅终究为他们保留了四十多万亩地,授田不足的百姓,一丁补授十亩,也能让四万余丁受益了。
皇帝也很高兴,秦琅直接将十万亩地,几十座水碾磨房等划入了皇家,更不说通过拍卖等得到的大笔钱绢里,也有不小一部份最后进入了皇帝的内库。 hf();
第241章 封桩钱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区区一个灵感寺,区区一个灵感寺!”
显德殿中,李世民看完秦琅呈上的奏表,看着上面罗列的一行行数字,震惊不已。
秦琅直接给皇帝列了个表格,各项数据清晰又明了,一目了然。
灵感寺的各种产业,包括寺庙殿房拆除后得到的砖瓦梁柱椽木甚至是寺中种的樱花树都卖了个好价钱。
最后总折钱
三十七万八千八百九十六贯三百七十五文钱,之前秦琅说把灵感寺抄没后能得不下三十万贯钱财,李世民还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真的弄出来这么多钱,真是惊到他了。
朝廷原先的税赋就是一个租调,以及代役的庸,都是实物的谷粟绢布绵等,基本上没有现钱收入。
可一个灵感寺还是武德四年废过的寺庙,在长安城里顶多排到第二等的,在它上面还有大兴善寺、大总持寺,大庄严寺这些拥有整坊之地的大寺,有楼观道这样的名观。
但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的灵感寺也能有三十多万贯钱,还是太让人震惊了。
“你这个表章做的很好,一目了然,十分清楚。”李世民对这种新式的表章格式还是非常赞赏的。
“这是臣先前琢磨出来的一套记账表格,表格里的数字全换成记账符号,则更加简便明了,配上算盘计算,能够节省大量时间,在查阅的时候也十分方便。”
寺院、地皮、树、砖瓦、田地、商铺、作坊、碾房、奴隶等等,全都拍卖折现,最终换来了这近三十八万贯价值的金、银、铜、绢、布。
李世民非常满意。
不过细看之后,也发现灵感寺的东西似乎卖的价格有些高。
“这个拍卖是怎么卖?为何价格要偏高?”
“陛下,这是采用公开竞买的方式,把有意向的买家召集起来,先定个底价,然后让买家们直接出价竞拍,最后价高者得,因为灵感寺的财产确实都比较优质,加上这次的买主们也都是勋戚贵族们为主,都不缺钱,于是成交价格确实较高一点。”
“陛下请看后面,附有各项产业买家名单和最后成交价格!”
李世民翻到后面,果然看到了姐姐高密公主以及姐夫柴绍等的名字,顿时也就明了。
“小小灵感寺都有这么多钱财,那大总持寺这三大寺还得了?”李世民道。
秦琅估计皇帝现在也心动了,他们太有钱了,有钱却又没有能力护卫这些钱,自然不免让人心生觊觎之心,只能说他们太过贪婪。若非如此,以他们那名头,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打他们主意。
但现在他们的财富多的如黑夜里的火炬一样明亮。
“大总持寺和大庄严寺还有大兴善寺这三大寺都曾经是隋朝皇家寺院,前后得到的赏赐无数,每寺田产都在千顷以上,三寺各在长安城中占据有一坊之地。”
大兴善寺直接占据了靖善坊整个坊,而大总持寺和大庄严寺则是每寺占据了两座坊的半边,也是实际据有一坊之地。
先前李渊的那道诏令,还不曾对他们有半点影响。
李世民原本计划是长安保留的三所寺庙,就留那三所,可现在有些舍不得了。
秦琅看出来,并立即为皇帝解忧。
“陛下,臣以为应当由陛下亲自主持一场佛经殿试,让长安城中所有拿到度牒的僧人参与,最终评定出三百位有道僧人,然后在长安城的东西南三门二十里外,敕建三座寺庙,可赐名护国寺、报国寺、卫国寺,每寺住僧一百,并每僧授田五十亩,其中十亩为寺庙永业田,其余四十亩为口分田,僧死田收。”
秦琅的话外之意,就是不管以前什么大总持寺还是大庄严寺,统统罢废,而寺里的所有寺产,自然也统统归为朝廷官有。
整个长安、万年两县内的寺庙,仅设三寺,通过考核,从长安的僧侣中精选三百有道僧人,分驻三寺,每寺给五千亩田,一千亩归入寺庙永业,四千亩是口分田。
三座寺庙朝廷来修,但一切从简,每寺划地五十亩地修建。
这样一来,长安大大小小的那些寺庙,田地财产官有,寺院房屋官有,地皮官有,钱财官有······
“让这些僧人为大唐祈福修行,翻译佛经,潜心修行,同时自耕自作,身践力行,毕竟这也是修行的一种嘛。给他们的地让他们自己种,不许他们蓄买奴隶,出租佃种,若是种不过来荒芜的田地,朝廷可收回官有。”
省的这些家伙一个个肥头大耳,整天不认真修行,光胡思乱想。
李世民觉得有些狠了。
但秦琅马上提出了又一个计划,这些从寺庙里收回来的田地、作坊、商铺、房屋、钱帛等,钱帛入府库,田地拿出来分授田地不足百姓,其它的全都拿来拍卖,当然是定向出售,卖给贵族官员士族们。
为什么要卖给他们,当然是要给这些人一些好处甜头,省的好处都让朝廷独吞了,这些人不满反对。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好处大家都得了,那么就能枪口一致对外了。
长安只是一个开始,只要长安推行顺利,大家都能利益均沾,那么秦琅相信,一场饕餮盛宴很快就能席卷整个大唐天下,到时其它州县的寺观也将受到冲击,被各方瓜分吞食掉。
虽然看起来寺观,尤其是释家可能会很可怜,但他们也不会是无辜的。如秦琅所说的一样,长安就算只留下三百名僧人,都有些多了,毕竟这三百僧人,也未必都是虔心修练,并修练有成之人。
“陛下,臣算过了,这三十多万贯钱,可以从中抽出十万贯来,存起来做封桩钱,专做灭梁师都之用,一月存十万,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万贯。三年时间,就是三百六十万贯,这笔钱,灭梁足够了。”
李世民听的心头一震。
存一笔灭梁专门军费?这之前他还真没想过,现在秦琅提起,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有了钱,军方就能做好准备,待灾情一过,民心一稳,粮草备足,就能开战了。
“另外每月再拿出十万贯钱,用做北衙六军的开支。”
“再每月拿出十万贯,存起来做为北伐突厥的军费储备。”
刚到手的三十八万贯,转眼倒是被秦琅又安排走了三十万,只剩下了八万不到了。
“剩下这八万贯,陛下可将五万存入国库,三万存入陛下内库,以便日常开支用度。内库有钱,也不用次次事事找国库要钱,也更方便。”
李世民觉得秦琅的这个安排还真不错。
“可下个月还能有这么多收入?下下个月?”
“陛下,只要全面推行下来,两三年内每个月都起码有这个进项,甚至是更多。等三年后差不多完成了全国的整顿后,那个时候,臣相信地税和盐税也肯定已经顺利开征了,那个时候,朝廷会有更稳定更多的财税进项了。”
皇帝觉得秦琅总是能够很轻松的说服他,不是在于他多能说,而是他总是能罗列出一个个数字,让他无法拒绝。相比起魏征王珪他们进谏时,只知道动不动谈仁啊义啊,恩啊道啊这些空泛之谈,无疑秦琅的这套,更让李世民喜欢。
秦琅为了说明李世民,不但打算给李世民单设个小金库,每月打钱三万贯,他甚至还提出要在接下来的整顿中,把一些寺产里的田地之类的划为皇家庄园,以后这些庄园产生的收益自然也就归入内库,属于皇帝的私产。
今后赏赐大臣啊,宫廷开销啊,无疑方便的多。
就算李世民是个表现很出色的皇帝,但他也才当了半年皇帝,也才只有二十八岁,所以他依然会有许多欲望,也会有些小贪心,只是平时被魏征等喷的厉害,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但终究心里还是有这些念头的,现在秦琅挠到了他的痒痒上,李世民非常满意。
皇帝的宫廷里有很多人,他有许多妃嫔美人,有许多子女,也有许多亲戚姐妹,更别说大唐还有数万官员,有几万北衙禁军,皇帝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很多。
魏征总劝皇帝说当节俭,要无为而治,不要过于干涉世间之事,更不要去管世俗之外的事情,尤其是经济钱财,更是死盯皇家皇帝,稍有牵涉就说与民争利。
动不动就说他压榨百姓,折腾百姓。
李世民其实听腻了,可他总是暗暗告诫自己,无论怎么生气,都得留着魏征,他要时时看到魏征,让他提醒自己,这天下并不稳固,他得克制自己。
但他终究是皇帝,是天子,这天下都是他的,总不能一群假和尚肥头大耳逍遥快活,倒让他这个皇帝天天吃苦受穷,让他的后宫妃嫔子女们受苦,让他的天子亲军受苦,让他没钱灭梁师都灭突厥吧?
朕现在又不折腾百姓,又不压榨百姓,难道连一伙威胁皇权的僧人也搞不得了?
之前有百般忌惮担心,但现在秦琅动了手,还表现良好,那么李世民便少了许多顾忌担忧了。
“你放手去干,朕支持你!但有需要,便向镇抚司借调金吾卫,或者朕抽调羽林军给你协助办差。” hf();
第242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夜色寂静。
李世民拥着长孙在怀。
“陛下睡不着?”
“嗯,朕今日与怀良一席话后,感悟良多。从前,太原起义兵,那时起东征西讨,虽然强敌环伺,但我知道敌人是谁,在哪。而现在,朕常感觉到迷惑,有种有力却无处使的感觉。”
他执掌了这个天下,但想要完成他登基前在太极宫对父亲说过的那些话,却不容易。那时他以为并不难,毕竟他东征西讨战无不胜,从没畏惧过,也从没失败过。但坐在这个位置上越久,便发现越艰难。
虽然王君廓李瑗罗艺李幼良李孝常刘德裕等人谋反,被查获斩杀,但暗里又还有多少人在埋伏着,等待着呢?
李世民想当一个有抱负的君王,一个有成就的君王,而不仅仅是当一个皇帝。但是现在,他连天下都还未曾真正一统,河套草原,漠南之地,都还在突厥人的手里,又谈何成就霸业?
他以前有些瞧不起杨坚杨广父子,觉得杨坚太会耍权谋之术,缺少王霸之气,而觉得杨广又骄奢淫逸不知变通,但现在自己当皇帝了,才知道大唐如今距离隋朝还有极大的差距,现在才明白,杨坚那样的天子是多么的厉害了得。
而他现在连杨广都还不如。
他连这个帝国都还未真正掌控过,杨家父子积聚的钱粮堆的满府满库,可以吃用几十年,而他现在连隔夜粮都没有。
先前秦琅跟他聊了许久。
其中秦琅聊到目标这两个字,说不管是百姓之家,还是朝堂宰辅,又或天下之主,都应当有计划有目标,这个计划目标不能好高骛远,得脚踏实地。先有了目标,然后列计划,再然后一步一步的去实现他。
人无目标,力气就不知道往哪使。
秦琅问他有什么目标。
李世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说要恢复杨坚父子建立的那万国来朝的天朝体系。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
原来自己现在想的,也不过是重走别人的老路,甚至只是想追上前人而已。
可秦琅却说他这个只能算是远期目标,他问皇帝近期目标。
李世民说灭掉突厥。
秦琅又说这应当是中期目标,近期目标不可能是这个。还提出了五年为一期的五年计划概念,说以五年为一个阶段,去完成一个阶段性的目标,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国力潜能。
秦琅坚决反对无为而治,虽然无为而治能够休养生息,让民安养。但这只是一个中策,绝不是上策。
大唐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无为而治,大唐要争分夺秒的应对各种挑战,懈怠不成。
李世民倒是很赞成这番话。
可他迷茫了,不知道他要如何制订一个五年目标。
“观音婢,你说朕当如何先定他一个小目标?”
“小目标?”
“就是五年计划,怀良打比方说,好比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五年计划可能就是添两个孩子,或为儿子攒娉礼娶个媳妇,又或为女儿置办好一份体面的嫁妆,然后寻个好人家,又或者是添买几亩地,或是买上一头牛,或买个奴仆这些。”
长孙皇后伸手揉捏着皇帝的腿上的肌肉,让他舒适一些。
“怀良这些话倒也是持国之语,不过臣妾还是觉得怀良有些急了一些,五年目标的提法倒是好的,但以眼下的局势,臣妾觉得还是当休养生息为上,左传里不也曾有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这段话说的其实正是春秋时,越王勾践被吴王率兵击败,最后以五千残军退守会稽山上,派使臣向吴王称臣求和之事。当时吴王准备答应越王的求和,但吴国大臣伍员劝说当趁机将越国连根拔起,既然战胜了,就要灭掉他,不能再给他们机会。
但是吴王不听,于是伍员出来后便对人说,越国用十年时间休养生息积聚财富,再用十年时间教训和训练人民,二十年之后,吴国的宫殿怕是要变成沼泽了。
而事实上,越王勾践后来卧薪尝胆,最终果然大败吴军,反攻复仇。
李世民摇头。
“二十年太久,甚至十年都太久了。”
“陛下还这么年轻,二十年后,也还不到五十!”
“观音婢,你知道怀良是怎么说那些佛道的吗?他说相比起突厥这些外强实弱的外敌来,如今极为膨胀的释家,其实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对于这样的心腹之患,必须得早治。这就如同汉代时的七王之乱一样,拖的越久祸患越大。也只有早日除掉这些脓包,才可能减轻负担,迅速生聚。”
“怀良所虑是好的,只是他人太年轻,行事难免过于激进急躁,就怕事急反生乱,当下还是当稳为上。”长孙皇后一下一下的为丈夫揉捏着腿,一边提醒他。
李世民也隐有些这样的担忧,但终究还是对秦琅一向以来的优秀表现所说服,或者说他内心也不愿意继续如眼下这样的局面。
他希望早日破开眼前的迷雾,能够再次战马,痛痛快快的北伐突厥,开疆拓土······
清晨时分。
秦琅带着圣旨来到镇抚司,张亮打着哈欠迎接。
“陛下敕旨,镇抚司接旨!”
张亮赶紧收起笑脸,迎接圣旨。
皇帝赐旨,镇抚司率左右金吾卫协助转运司办案。
“请立即封闭长安九门,立即封锁盘查诸寺,现在开始,全面执行沙汰僧道诏!”
这道太上皇退位前的诏令又被秦琅拿了出来,这上面三省经手官员俱署名盖印,最后还有皇帝李渊的玉玺,甚至尚书省尚书令还是当今皇帝的名字。
“这道诏书不是停了吗?”
秦琅笑了笑,“张公何出此言,是谁停了这道诏令,可有敕旨公文?”
张亮愣了下,“三郎,你跟张叔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都是太上皇退位前发的诏令了啊,之前都已经停了。”
“没有的事可莫乱说,这是太上皇退位前的诏令没错,但也是经过了政事堂诸相,和三省的,这可是道合法制书,既然无敕旨制书撤除这道诏令,这道诏令依然有效合法。之前没实行,那是各级衙门办事不力。”
对于捡破鞋的张亮,秦琅不喜欢,但也不能说就讨厌,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瓦岗出来的,也曾还是秦琼的兄弟,起码在现在的朝中,张亮属于山东军功新贵派的,是自己人。
他轻声对张亮一番交底。
张亮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好说,我镇抚司自然全力配合。”
转运司衙门虽然权力不小,但主要管的还是财权,而镇抚司不仅有监督权,重点是他们对京城的治安这块很强力,有一万五千人的金吾卫,又还有诏狱和九门金吾监狱。
镇抚司全面出动,一时间京师大大小小的佛寺被团团围住,道观那边倒是好的多,毕竟他们势力不如佛教,这次也不是重点打击对象。
挨坊挨寺封寺,宣告沙汰僧道诏令。
各寺僧人被聚集起来,先查验度牒,对于没有度牒的直接先带走,暂入金吾狱,这些人查明身份之后,确认无案底就将直接送去边地安置移民垦荒,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配上一个尼姑成家。
就算有度牒的也要考试,只是这一次考试内容严格,相比起上一次考试的随意,这次不但得能通读三经以上,而且还得对经文有很好的解读才行。
甚至还得能写。
能通经能抄经还要能解经,还得是三经以上,这考试条件直接就将大把的僧人打落下来了。
通过的直接先送去了平康坊镇抚司衙门,这些人将统一起来,再考一次,最后选出一千人出来,送入宫中参与由皇帝亲自主持的佛门殿试,最后再选出三百人来授给袈裟禅杖度牒,于长安城外敕建报国护国卫国三寺住寺修行。
其它的所有僧人,都将统统强令还俗。
年长者送回原籍,年轻者直接移民边疆垦荒屯田。
鸡飞狗跳的一天。
第二天,一千名选出来的有修为的得道高僧,被羽林军送入宫中殿试。
这一千人,都是起码五十岁以上者,年纪较大,完全是按秦琅的要求选择,一来年长者确实修为更高些,二来也是为了不让那些青壮者继续为僧。
皇帝亲自主持的这场殿试,其实非常简单,出了一道策问题目,题目就是如何成佛。
这个题目可以说简单又可以说复杂,反正各有各说,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每个僧人做一千字的策论。
最终由宰相们先选出三百人,然后再由皇帝从中选出三位最好的,授予他们报国、护国、卫国三寺的住持之位,然后这次的殿试就结束了。
其实能参与殿试的和尚们,个个都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不管学习的哪些佛经,也不管他们是哪一宗派的,肯定各有领悟修为,但不管策论如何,最后只选三百人。
故此结果其实并不是太重要。
“传令给秦琅,这名单上的三百高僧留下,其余长安各寺僧人,全都还俗!”
对于尼姑,这次一个都没保留,全都强令还俗,没有理由,就是命令,长安城也暂时不再设尼姑庵。
长安僧人虽众,可皇帝直接把天子六军都调动起来,全城协助秦琅处理这些佛寺僧人们。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天子亲军的优势来了,这北衙六军,对皇帝的忠诚度是极高的,执行命令起来雷历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而秦琅也马上给长安的勋戚贵族高官豪族发了邀请贴,称三天后将要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拍卖会,邀请他们出席。
所有接到请帖的人家都知道,这次要拍卖的是什么,是无数原本属于诸寺的寺院田宅商铺作坊碾房奴隶等,都是些好东西。
如今,正等着他们去分食! hf();
第244章 除夕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城如今很热闹。
各地刺史、都督们入京朝集,四方的藩使胡臣也纷纷赶着骆驼、牛马来京。这些人是受大唐邀请来参与正旦大朝会的,当然明面上宣传是四面八方的藩使胡人们主动前来朝贺,并带上了许多特产贡物。
实际上秦琅很清楚,所谓进贡,其实是贸易。
这是一种特殊的官方贸易,正式名称应当是朝贡贸易,以朝贡为名实为贸易,这些胡人夷人带着各自的货物,以外国使节朝贡的名义前来,朝廷收下他们的贡物,然后回赐给他们更多的财货。
比起民间的贸易,这种贸易相对而言利润更高。
朝廷看似是花钱买面子,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对朝廷而言,其实是用行政手段,垄断了一些重要的国际货物的贸易。朝廷虽然看似花了高于市场的价格买下了胡人的贡品,但实际上这些都算是稀罕土产商货,朝廷独家买下后,既可用于赏赐,更可用于出售。
朝廷最后并没亏,甚至还能大赚一笔,还不用担什么与民争利的不好名头。而另方面,胡人番商们这趟交易比平常赚的更多,还能免除关税等,自然也是十分高兴,以后自然愿意再来。
于是乎,朝廷里子面子其实都赚到了。
除了地方入京朝集的官员们,各方的胡夷使节商人,今年京城还赶来了许多士人。
比往年要多不少,虽然大唐年年春开科举考试,但进京的生徒、乡贡数量不多,因为录取的也少,考中了的也不能马上授官,故此科举只是如今那些没有门荫没有关系的读书人的一个出身途径而已,并非上选。
可今年科举要改革了。
年前各道州已经实行了新的考试制度,先在地方上进行考试,考中的称为举人,今年录取的举人数量更多了,这些举人拥有入京参加省试的机会,诏令明确宣称今年科举要录取的人数更多。
而且转运司甚至已经奏请皇帝,要在新科录取士子中选取一百名士子,或留京中转运司任职,或派往各道常平司任职,这些新科录取士子只要参加转运司的考试,便取前一百名,录取者,分三甲授官,一甲三人授正九品下,二甲七人授从九品上,三甲九十人皆授从九品下。
品级倒是不高,但相比往年科举进士,其实已经大有提高,毕竟之前科举每科录取往往不过几人十余人,录取后还要参加吏部考试,就算考过了,也得待选,而有的时候可能一待就是几年都未必选中放官。
而现在光一个转运司就要选一百人,录中就能实授,起码是从九品下的官阶,这可是相当有吸引力了。
故此今年各地举子纷纷赶入京中,就是想要抢个官职。
李世民很好面子。
他下旨让鸿胪寺在原大兴善寺所在,赶建了四方会馆,为各国都修建了使馆以安置各方使节。
又在平康坊的几所寺观改建了考试的新贡院,和供士子们居住的四方学馆,虽然四方学馆最多只能容纳一千名士子,没赶上的也只能在附近租房或住客栈,但皇帝也还是很有诚心仁意了。
本来李世民还计划要包这些藩使胡商们在京的吃喝花销的,结果魏征喷他说想当杨广第二吗?
当年杨广打通西域,重开丝路,为了胡商前来中原贸易,命令沿途的客栈饭店不得收胡商的钱,还让人在大冬天把京城的枯树用丝绸装饰。
其实以秦琅现代人的眼光,倒是能够理解一些杨广的想法的,南北朝时代,丝路阻隔多年,杨广好不容易打通了西域,重开丝路,想要吸引胡商前来,繁荣丝路贸易,这确实是一个很了得的国家战略计划。
花点小钱引胡商来,这其实也就是相当于打广告了,对比后来丝路重开带来的巨大贸易利润,给朝廷给百姓带来的许多好处,这其实不值一提。
唯一缺点之处在于,沿途百姓招待的这个费用,其实应当由朝廷来结一下,不能让百姓买单。
至于世人喷杨广说天下还有那么多衣衫破烂的百姓,朝廷却把宝贵丝绸缠树,说成无道,这只能说是不理解经济。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秦琅倒也能理解,只能说杨广意识太过超前了,搞的许多东西,当时的人难以理解,而步子又太大,没有照顾好百姓民生,于是强烈对比下,大家都骂杨广昏君。
现在虽然还有西域胡商前来中原,但比起隋朝时差远了,多年的隋末战争,导致丝路阻滞,更因为西突厥趁乱加强了对西域的控制,使的现在的丝路其实已经掌握在西突厥人手里了。
丝路的贸易量极度萎缩,秦琅相信李世民肯定也怀念隋朝时丝绸之路的繁荣,怀念那时长安城胡商的众多的,可惜眼下大唐第一外敌是东突厥,对西突厥主要是拉拢,所以明知道西突厥、高昌等国控制丝路,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了。
大唐是开放的。
走在长安的街头就能发现,来自四面八方的胡狄蛮夷们,身着各式各样的衣着,各种发型,操着各种语言。
长安是座国际大都市,一点也不假,仅看那些通译的数量之多就知道了。这些通译们能够翻译各国语言,有些既是通译,又是中介牙商。
当然,最能展现出长安国际性的还是东西两市,尤其是西市,这里有专门的胡商一条街,所有店铺都是胡商开的,全是些外来商品,尤其是香料等为主。
除了这些西域来的坐商,西市里还有大量的行商,他们在这里采购大唐的货物,或是在这里买其它地方贩来的夷货。
奴隶也成了西市里胡商们的一种重要商品,从南海来的昆仑奴,从西域来的波斯姬,从草原来的突厥奴等等,跟牛马一样的公开出售。
皇帝接连得了数笔巨款,因此也拔出了不少钱给雍州府,让他们把长安城给清理整顿了一番。
秦琅提了一些建议,从浐河运沙来把长安六街全都填了一遍,避免阴雨天气里街道泥泞不堪。
其二是街边增建了不少公共厕所,并要求入城的坐骑、挽马都要装上粪兜,禁止这些牲畜当街便溺。
简单两条,倒确实让长安城的卫生条件大为改善,过去一到冬春季节,长安的街道就成了烂泥潭,烂泥都能没过马膝,连官员们上朝都会影响。之前马周提议在主街设立沙堤甬道,但其它各街也还是没有改善。
这次干脆把主要的六街都给修整一遍,而公厕和粪兜的推行,使的街道上再不复粪尿横流的情况了。
多少胡商进入长安城,看到干净整洁的街道,都惊叹万分。
不管是来自高句丽,还是新罗,又或者是东瀛,或者是林邑、高昌、突厥、波斯、罗马等国的这些胡商,他们都不曾见过如此整齐而又干净的街道。
尤其是来自东罗马和波斯萨珊的商人们,他们原本以为他们的王都才是世界中心,但现在一对比,想想他们的都城下水道都没有,更没公共厕所,每天早晨起来,都城的居民们都是直接把粪尿从马桶里倒出门外,就倒在街道上,甚至许多人在城里的时候,都是直接就在街上尿尿,城中的运河桥上,更是成了公共厕所,许多人直接脱了裤子坐在桥栏杆上往河里便溺,桥下经过的船经过倒霉中奖。
本来罗马以前有很好的传统的,会有公共浴室,公共厕所等,但现如今的东罗马帝国,早不如从前了。
胡商们进了长安,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进了城一样,看什么都新鲜。
东西两市里,数百行千万家商铺,各种商货琳琅满目,看都看不过来。
而东方帝国都城里的美食,更是让他们流连忘返。
烤鸭铺前,他们要围着这烤的金黄发亮的鸭子讨论,是如何烤的这么香这么好看的,等伙计拿着锋利的刀子薄薄的片开烤鸭,热油直滴的时候,他们口水都止不住了。
薄饼配上生蔬菜丝,再裹上薄鸭片,蘸上酱,吃一口下去,能让这些人差点咬掉舌头。
吃完了烤鸭还有烧鹅,吃完烧鹅还有卤猪头,吃完卤猪头还有酱羊蹄呢·······
而当他们最终走进一家大酒楼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刚才吃的只是些街边小吃熟食而已,真正的大唐美食是这些酒馆饭店里的大席。
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让他们不禁怀疑,以前他们吃的究竟是什么猪食!
有敏锐的胡商,马上发现了大商机。
“刚才你们用的这个火锅底料,卖不卖,怎么卖?我要买!”
“这个十三香,我要,我要买很多很多!”
“这个盐怎么这么好看,我要买。”
“这个叫耗汁?我要买!”
“买买买!”
·······
秦琅在除夕的午后从长乐坡返回长安,来到隆庆坊转运司衙门。
今天回来,只有一件事,就是给司里发年终奖。
别的不少衙门早几天前就已经封印放假了,唯有转运司一直在忙碌着,大家都很辛苦。
“大家辛苦了,每人发两只鸡两只鸭四十个鸡蛋,二十斤猪肉,十斤羊肉,另外绢两匹,布两匹,绵两斤。九品官员再发一只鹅,八品官员再添十斤猪肉,七品官员再添十斤羊肉,六品官员再花两千钱,五品以上官员再发一只羊、十条鱼·········”
转运司虽成立不仅,可立的功不小,皇帝也下旨赏赐。
除了那些实物的福利,秦琅还给每人额外多花了三个月的俸钱、禄米。
宣布完福利待遇后,秦琅跟马周商量了下过年值班排班名单后,便回平康坊了。
今天是除夕夜,所以要早点回去接上玉箫和义子们去亲仁坊齐国公府吃团年饭。 hf();
第245章 许敬宗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亲仁坊,齐国公府。
府里正忙着把新桃换旧符,张灯结彩。
秦琅带着腹部微隆起的玉箫进入厅堂,先向秦琼和崔氏请安。秦琼今天满面笑容,整个人似乎也显得年轻了许多。
对于玉箫这个儿子妾侍,他也并不嫌卑贱,坐在那从容接受了她的拜礼,还拿出了一支金镯赏给她。
“武德九年要过去了!”
秦琼叹声道。
对于秦琼来说,武德代表的既是一个年号,也是一个时代,这是承上启下的一个时代,武德结束了隋末以来的混战纷乱,也开创了新的王朝,但武德朝仍代表的是征战不休,民不安生,是朝堂混乱,天下难安。
如今武德终于要过去了,贞观已经到来。秦琼对贞观充满希望,希望贞观能是又一个开皇盛世。
“薛万彻留在江南没有回来!”秦琼告诉儿子。
“陛下应当不会瞒他吧?”
“瞒也瞒不住,但眼下陛下肯定没有告诉薛万彻,不过我相信这种事情其实瞒不了,薛万均等肯定也早有些耳闻,估计早就已经告诉了薛万彻了。”
秦琅想想,薛万彻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难道他能向皇帝请求跟丹阳公主离婚?长公主再犯错,那也是皇家公主,李世民肯定得向着他的皇妹。
只能说薛万彻很倒霉。
秦琼有些抱歉的对儿子道,“先前为父还劝说你接受赐婚,现在想来当初拒绝真是对的,否则便是我秦家家门不幸了!”
爷俩沉默。
摊上这种事情,只能认倒霉了。
爷俩聊着天,怀道兄弟三个,则和裴行俭、罗通在玩耍着,看的出,怀道兄弟几个如今关系亲密了不少,没有秦琅刚见时的那种嫡庶隔阂,甚至裴罗两人与义兄弟们也关系很好。
这让人欣慰。
崔氏和玉箫则在另一边聊着天,今天鱼幼薇也跟随着来了,三人倒是聊的不错。
“阿郎,来家兄弟来拜见!”
秦琼赶紧让管家引进来。
这来家兄弟都是二十岁不到,长的倒也是一表人才,身着儒袍,这两兄弟跟秦家也挺有渊源。
来家兄弟一个叫来济一个叫来恒,他们父亲是来护儿,隋朝的荣国公,右翊卫大将军,当年秦琼最早便是在来护儿麾下为帐内。
来护儿对年轻的秦琼很看重,秦琼母亲去世,回家奔丧,来护儿还特意派了家将带了厚礼去吊丧,他认为秦琼是个有能力的人,将来定有了不得的出息。
此后秦琼因中原大乱,未能再返回到来护儿麾下任职,而是被张须陀征调至齐郡兵中讨贼。
虽说那时起没有再回来护儿麾下,但两人之间也不曾断过联系,来护儿对秦琼一直挺关照。
来护儿后来在江都被叛军杀害,其子来六郎等也皆被杀,唯有年幼的两个儿子来恒来济兄弟两因在老家躲过一劫。
兄弟俩打小得秦琼资助,在家乡读书,弃武习文。
“你们兄弟俩个俱过道州成为举人,今次来京,要考哪科?”秦琼问。
“回齐国公,我们准备考进士科!”
兄弟俩个虽年轻,但也曾拜过名师,学习也刻苦,倒是志向远大。
“进士科可是最难考的,录取率最低,你们为何不考明经科?”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三十岁考中明经都算老了,而五十能中进士都算年轻,可见进士科之难。但兄弟俩无疑很有自信。
当年来护儿是秦琼的上司,待秦琼如子侄,秦琼与来六郎曾经关系莫逆,这样算来,来恒来济虽然年轻与秦琅相当,但实际上却跟秦琼一辈的,反倒是秦琅比他们晚了一辈了。
“怀良明年虽知贡举,但可帮不了你们,要清楚这个。”秦琼提醒。
“我们也知道这次科举改革,不再只看中家世、名气,所以我们更有信心考进士科,我们也从不想过要走翼国公的门路,今次入京,连干谒诗卷都没做。”
唐代士子们先前的科举考试,太简单,也太受考官等影响。故此士子入京后,都会想办法去找当朝的王公高官们投卷,把自己平时写的好的诗赋文章汇集成卷,名为干谒卷,投给这些当朝的贵人们,希望他们看过后欣赏,然后向主考举荐他们。
若得贵人举荐打招呼,考试时就算成绩不好,都不要紧,往往都能选中。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糊名阅卷,还新建了贡院格间考试,进去还得搜身,考题更是到现在都只有秦琅这位知贡举一人掌握,无从泄露说起。
秦琅看着这两位年轻士子喊秦琼义兄,总觉得他们在占自己便宜,自己岂不得喊他们义叔?
他很想说不如各论各的,但秦琼这人比较死板,所以还是算了。
“我明年知贡举,肯定会恪守公平公正,我不能给两位世叔什么额外照顾,但能保证你们能享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只要你们确实有才,考试发挥正常,那么我便不会让你们被别人排挤,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来恒来济兄弟一听,不由大喜。
能得到秦琅这个承诺已经足够了,若以才华论名次,他们当然不惧任何人,不敢说夺魁,可起码也能保证今科进士科考试争个前十。
秦琅想起这两位好像都是高宗朝的宰相,那么考进士应当是没问题的。
秦家在军方的地位现在很强,但于士族中影响力不高,如今主要还是依靠与博陵崔氏的联姻,不过秦琅始终觉得博陵崔氏不太可靠,倒不如好好扶持一下来家兄弟。
秦琼留来家兄弟在府中一起吃年夜饭,兄弟俩也不客气。
“不如两位世叔在京期间,就暂居齐国公府,也可以顺便指导一下我这几位兄弟们启蒙读书。”秦琅提议。
两人现在租住在平康坊里,兄弟二人一直得秦琼资助,家里也还有些产业,倒也不缺钱,不过能寄住齐国公府,便能加近两家的关系,这是好事。
聊了会。
管家报说国子监助教许敬宗来了。
“我去迎下他。”
秦琅知道许敬宗估计是来找自己的,这位今年着实有些水逆,本来前途一帆风顺,谁知道下半年接连受挫,如今都已经惨到成为国子监七品助教了。
他之前可好歹是跟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同为十八学士的,也曾做过检校雍州治事从事的,差一点就能进入中枢了。
一挫再挫,许敬宗绝望了。
堂堂名门士族出身,自负才学也了得,庶政能力也有,可就因恶了皇帝,现在沦落到这种境界。
这些天他每天都在琢磨着如何能东山再起,想了许多,也想了许久。
最后反思自己应当找个助力。
想想马周,一介落魄书生,得秦琅相助,结果先做镇抚司的主簿,再得他推荐给皇帝,入门下省,再做御史,然后现在更是直接就飞升为转运司的副使了。
还有魏征,也是有秦琅的襄助,如今都做了参政了。
再有崔敦礼、苏烈等人,一个个都时来运转,反之跟秦琅做对的,现在都没啥好下场,郑玄礼现在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想明白这些后,许敬宗倒也顾不得脸面尊严了,直接跑去找秦琅。
结果跑去长乐坡,那边说秦琅回京了,跑去平康坊,又说来亲仁坊了,于是又跑来亲仁坊。
“翼国公,我想到你麾下做事。”
见面后,许敬宗倒是开门见山,也不藏着掖着了。
秦琅笑呵呵的看着他,也不回应。
“我思虑良久,对翼国公的转运司规划细思过,发现这确实是富国兴邦的好策略,但要想做成这些,并不容易,不说朝野阻力。就算朝堂全力支持,但以转运司现有的这些官吏们,只怕难以完成这个任务,我愿毛遂自荐·······”
“许公的能力我在镇抚司时是见识过的。”
秦琅的话让许敬宗有些羞愧,在镇抚司时,他其实是被架空的,并没有什么作为,他辩道,“若到转运司翼国公麾下做事,我肯定与之前在镇抚司时不一样,我会认请位置,好好做事。”
“口说无凭啊,我凭什么信你呢,再说,转运司这么大衙门,就算多你一人,也未必有多大改善。”
“恳请翼国公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出任最差的一道任常平使,若是一年之内我没成效,愿意自己引咎辞职!”
许敬宗这次态度很诚恳,他谈起秦琅的转运司改革财税的策略优劣处,表明他确实已经钻透了秦琅的计划,另外也说起了自己的优势。
他出身士族名门,又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还做过长安县令、检校雍州治中,他说自己人脉很广,尤其是在士族之中有才名也有些威望,他若加入转运司,可以给转运司很大帮助。
“翼国公麾下不缺官吏,但缺少能独挡一面的大将,如今转运司要在诸道设立常平司,负责一道财税钱粮盐铁漕运等各项事务,十五道就要十五个常平使,若是用人不当,会很麻烦。”
“老许啊,其实之前在镇抚司的时候我对你挺不错的,但你对我可不怎么样啊。而且,陛下对你印象也不太好,你上次被贬去国子监的原因,陛下亲口跟我说过的,你说,我为什么还要再相信你呢?”
“我已经意识到我之前犯的错误了,现在愿意更正,我不应当把翼国公当成对手,我与你不是对等的,我有野心也有能力,这正是翼国公现在最需要的人。翼国公这次在转运司里投入甚多,肯定也不愿意他失败吧?”
许敬宗这番表白,倒也光棍,承认自己之前拿秦琅当对手,想要攻击他取而代之,而现在又承认自己不是秦琅对手,所以不想搞事,只想踏实做事,以求翻身。
对这种光棍又聪明的人,秦琅其实挺佩服的。
想想倒也是,许敬宗求的是翻身,而秦琅需要的是办实事,两人各有目的,现在也没有冲突,倒是可以合作一把。
“老许,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信你一回,你可以选个道,当然,我也丑话说前头,你现在只是七品助教,不可能让你直接出任一道常平使,我就算举荐,也通不过。所以,到时你可以出任一道常平司的长史或是司马,为佐贰之官,你可愿意?”
许敬宗愣了下,不过也仅是愣了下,他知道这可能最翻身的唯一机会了。
当下咬牙道,“多谢翼国公给我这个机会,就算让人做主簿,只要给我个做实事的机会,我定会兢兢业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翼国公的信任!”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回去等消息吧,有空的时候可以自己好好琢磨下到时如何推行新政,我就不留你了。”
被下了逐客令,许敬宗也没半分不满,很恭敬的叉手告退。
看着许敬宗的身影消失远去,秦琅摇摇头返回厅堂。许敬宗这种人,怎么说呢,本事确实有,但这种人也无法真正信任,不过特定的时候,适当的合作,倒是可以的。
只不过得时刻提防。
回到厅堂,秦琼问许敬宗来做什么,秦琅只是简单的说许敬宗想到转运司做事。
“你要小心些他。”秦琼只是这样说了一句,便不再多提他了。
连秦琼都知道许敬宗名声不太好,这人太过钻营,丑声在外,连皇帝都早厌恶了的,现在走哪都没人喜欢。
“儿子自有分寸!”
稍后,崔敦礼夫妇带着儿女也来了,贾务本也带着儿子贾润甫也来了,贾务本看到秦琅还有些不太高兴,劈头盖脸一通教训,秦琅也只得陪着笑脸,谁让人家名义上是他外祖父呢。
不过当秦琅提起说在长乐坡新买了块地,要送给贾务本建别业后,老贾倒是笑哈哈的收下了。
还直赞秦琅懂事孝顺。
崔敦礼来了后一直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没一会便忍不住主动提起,说是今日皇帝降旨,授他为中书舍人了。
中书舍人是正五品上的官职,中书省下有六员,掌起草诏令。
中书令或由皇帝处领旨,或将政事堂宰相决议之事,交给属下中书舍人起草诏令。
在起草诏令的过程中,他们还可互相商量,允许各执所见,杂署其名,此谓五花判事。
六名中书舍人一人对应六部的一部。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御用笔杆,把皇帝的指示或是政事堂的决议,用皇帝的口吻起草一份诏令,所以这份工作需要文笔很好。
但是因为中书舍人草诏时还可以有自己的意见,能五花判事,所以就不只是普通的笔杆子了,这实际上已经参与中枢军国大事的决策了,故中书舍人往往又被称为储相。
崔敦礼熬啊熬,如今终于熬成了中书舍人,自然是兴奋万分,忍不住炫耀。
秦琅笑笑,向崔敦礼表示恭敬之意。
崔敦礼到没敢拿大,知道自己有今天,其实倒还多亏了秦琼父子的相助,“这事要感谢叔宝和三郎,我一会可要好好敬酒感谢!” hf();
第246章 任人唯亲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夜幕降临。
亲仁坊齐国公府早已是张灯结彩,府里的老管家福伯一脸笑意的进来请安,“阿郎,酒席已经备好,是否开始传菜开席?”
秦琼笑道,“嗯,开席吧!”
福伯笑呵呵的下去了,今天即是除夕过年,又逢三郎回来发赏,人人得赏,自然高兴。秦琅分家出去后,逢年过节总是要回来一起过,每次回来不仅给阿郎和崔娘子们带许多礼物,就是他们这些下人也从没少过赏赐。
这次府里男丁每人得了一斤酒二斤猪肉,另外还得了二百个钱外加一匹布。
有职事的管事等还有额外赏赐,如福伯这样的老人更是还赏了全新的冬袄靴子等一套,不知道多暖心。
家仆们欢喜的开始上菜。
厅堂里,宾主落坐。
菜式还是很丰盛的,年夜饭,又有贾、崔两家的亲戚在。平康坊翼国公府的厨子们今天也过来帮厨,说是帮厨,实际上倒是主力。他们今年跟秦琅学了许多新菜谱,这顿年夜饭可是极尽心思。
八道凉菜先上来,凉拌皮蛋,爽脆拌三丝、酱牛肉、白斩鸡、凉拌海带丝,秘制鸭舌,白灼大虾,香拌藕片。
这八个凉菜也有荤有素,样式新颖,颜色漂亮,摆在河北刑窑产的白瓷盘里十分精致。
来济兄弟以往在乡下埋头用功读书,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菜式,一个菜都没吃过。
“大家尝尝!”
秦琅笑着招待大伙。
因为今天都是自家人,所以也不用避讳,女眷们也一样一起。
崔氏笑道,“三郎府里的厨子还真是手艺了得,早听说玉箫在长安两市开了悦来饭店、醉仙酒楼,生意兴隆,口碑极佳,今天见了这几道凉菜,便知道不虚了。”
来济看着那酱牛肉,倒是忍不住先夹了一筷子,以前在乡下读书,哪里有机会吃到牛肉啊?有钱也吃不着,不比秦琼秦琅这种顶级勋贵。
冷切的酱牛肉紧致,但口感丰富,不柴不韧,并没有想象中的腥膻之味。
“美味。”
来恒则对那晶莹剔透的皮蛋有些好奇,夹了一块,闻着却好像有点怪味。
“世叔试试,不错的。”秦琅看出他犹豫,笑道。
这皮蛋拌了蒜米、姜末和香菜碎,又添了香油、酱油、耗汁,还是不错的。
皮蛋这可是秦琅独家发明,全天下人以前都没吃过,更别说来家兄弟了,这东西虽然味道不如臭豆腐,但确实有些独特风味,没吃过的人或者不喜欢这味道的人可能避之不及,但若是吃过,多数人还是会喜欢的。
果然,来恒试着吃了点,一开始是那些调料味,觉得很鲜香辣,再吃,能感受到这皮蛋黄的味道了。
确实与众不同,细品,好像挺不错。
那边鱼细薇则主动替崔氏和玉箫剥白灼虾,她在翼国公府也是常吃这虾,这种海里捕捞的大海虾冰冻后运来长安,也是少见之物。
简单的白灼之法,其实倒是完全显露出大虾的鲜味。
鱼细薇动作娴熟,拿着筷子变戏法一样,三两下便把一只大虾剥出来,十分完整。
蘸上配好的香醋酱油,崔氏连连赞叹。
秦琼则挺喜欢吃酱牛肉。
“马肉能不能这样酱呢?”秦琼提出一个问题,在战场上,粮食宝贵,而一场战争下来,经常会死伤很多马,这些马多数不会浪费,会直接宰杀吃掉。做法简单,就是煮,但是这样煮出来的马肉一般都是又柴又硬,还带着点酸,十分难吃。
“马肉当然可以酱,其实从医家来说,马肉具有恢复肝脏机能,并防止贫血。马肉烹饪前以姜汗腌制,或多加姜能有效果去除马肉中的异味,马肉可红烧,也可炖煮,当然也能切条腌制晒干或酱制。”
“阿爷以往多征战常流血,现在也还有些气血不足,应当多吃牛马驴羊肉,可补气血。”
男人们喝国公烧,年轻人喝黄酒,妇人们葡萄酒,小孩子们则喝甜浆。
边吃边聊。
正菜上来,更是让秦家的亲戚们惊叹不已。
红烧扒肘子,东坡肉、葱烧海参、佛跳墙都是既好看又诱人。
紧接着是四鲜果、四干果、四蜜饯、四看果端上来。
八宝野鸡,宫保野兔,爆炒田鸡,五彩牛柳,花茹鸭掌、荔枝烤鸭、葱烧鲨鱼皮、白扒鱼唇、烤羊肉串、清蒸火腿、荷叶鸡、天香鲍鱼········
八冷十八热,外加果盘十六个。
真是满满一席。
来济来恒兄弟早就看傻眼了,一开始上来的八个凉菜,他们还以为就是今天的正席呢。
最后主食上来了春饼、拉面、生煎包、水饺、雕胡饭······
“这也太奢华了吧?”
一通猛吃,最后吃的肚子溜圆的来恒才回过头来觉得这样吃太土豪了。
“这也是过年,今年又恰好有客在,否则也不会如此隆重。”秦琅笑着解释。这一顿饭确实挺豪华的,原本他最初的意思是只打算做顿简单点的,家里有养鸡养鸭养鹅养猪养羊,足够了。
但崔氏好面子,要讲排场,尤其是今年自己兄弟一家来,另外秦琼原配父亲兄弟也来。
“这些菜式,其实多是家中酒楼的招牌菜式了!”
不得不说,不仅味道好,而且样式也好看,色香味俱全。
大家吃的都很高兴。
秦琼见客人高兴自己也挺满意,但还是对秦琅道,“以后不要这么捧场奢侈了,如今天下还有许多人吃不饱饭呢。”
“阿爷教训的是,以后儿子定会注意。”
酒足饭饱,再上来几壶茶。
撤去酒席,换上点心瓜果,继续聊天。
这番其乐隆隆的场景,真是难得。
秦琅也很享受这种温馨,虽然他也知道这表面上的和谐之下,其实也是有条件的,若不是他父子如今的权势地位,博陵崔氏子的陵敦礼只怕会如他刚来时一样,根本瞧不起他们,甚至处处要做他秦家的主了。
这也让他不由的心中警醒,如今的花团锦绣,其实都是建立在权势之上的。若是他秦家父子一个没把握住被掀下去,那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有了。
“阿舅这次回京述职,有何打算?”
秦琅问贾润甫,这位比秦琼年纪稍小些,早年秦琼在张须陀麾下时,贾务本是张须陀的副将,贾润甫也是军中校尉,后来瓦岗破,贾家父子随李密入唐,结果李密后来又想要反乱,贾家父子苦劝,差点被杀,后来李密被诛后,朝廷倒是对贾家父子很满意,于是并未牵连,反另授要职。
说来其实贾务本父子比秦琼投唐早,后来秦琼从王世充那边过来投唐,其实也是贾暗里写信劝说,为唐朝牵线联系的。
如今贾务本在江南做刺史,儿子则也任一州司马之职。
这次两人都是任满回京述职,然后等候新职。
“自然是听吏部的安排!”贾润甫道。
“阿舅有没有想过回京任职呢?”
“回京自然是好,只是要调回京也不容易的。”
京官各方面肯定都是比地方官要强的,可京官位置有限。
“若是阿舅有这个意思,我倒是可以安排一下,如今转运司还很缺人。”
这不是秦琅临时起意,而是确实早有这个打算。许敬宗虽然滑头,可他有句话说的很对,秦琅现在需要把转运司带好,需要做出功绩来,但这并不容易,尤其是还要涉及地方上,天下十五道,十五个常平司,这些常平使统领一道的具体事务,需要既有本事,还有忠诚,这并不容易。
秦琅现在虽然位置高,但真正心腹可用的人少,他勉强能维持京师转运司,地方十五道,就缺人了。
秦琼倒是有不少人脉关系,但他的关系在军方,转运司这块搞财税的,军方出身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太适合。
贾家父子其实也是军方出身的,但他们在地方任官也有不少时间,民政这块的经验积累了不少,听说这次考核,评分还不错。
“都是自家人。”
听完秦琅的打算,贾务本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就是表示愿意全力支持秦琅了,虽然他先前反对秦琅汰佛之举,可现在这事已经不可更改,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
一番商议过后,秦琅打算向皇帝举荐贾务本出任河南道常平使,贾润甫出任山南道常平使,让许敬宗任山南道常平司长史,秦琅自己兼任关内道常平使,以马周兼任河东道常平使。
最重要的几道先掌握牢固。
贾务本对这个安排却有些意见,认为既然秦琅打算要用这个许敬宗,那就干脆重用,不如让许敬宗做常平使,让贾润甫做长史。
“其实不是我不欲重用他,是他现在被陛下所恶。”
“河北和淮南呢,这两处可也是重中之重。”秦琼提醒儿子。
“我欲举荐两位有名望的大臣,然后让勇哥和用哥分任其副手。”
“这样会不会被人说任人唯亲?”
“我会向陛下陈明,关键之时,用人不避亲。”
转运司虽说权力大,可毕竟管的主要是财权,相比起军权、行政这些大权,没那么敏感。 hf();
第247章 翰林学士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这一晚,秦琅便留在亲仁坊齐国公府中。
夜里,爆竹声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今年日子艰难,大家却越发放的爆竹多,好彻底爆去一年的晦气。
半夜时,爆竹声停了段时间。
但很快又全城响起爆竹之声。
“三郎,已经是贞观元年元旦了。”
玉箫搂着秦琅道,“你怎么没叫幼薇来服侍你?”
“想与你一起辞旧迎新,还有我们的孩子。”
简单一句话,说的玉箫激动不已,她一把推倒秦琅。
“干什么?”
“官人,我要。”
“不行,你肚子这么大,别伤到孩子。”
“轻点就没事的,快。”
玉箫如同被点燃了一样,双眼赤红,满面粉红。
秦琅不敢太过用力推她,最后只得半推半就的配合着。
一番折腾过后,她带着满足的笑意睡着了,秦琅却睡不着了。
一手枕着玉箫,一手枕着自己脑袋,睁大眼睛,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爆竿声。
爆竹声声除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武德结束了,贞观来临了。
天未亮,秦琅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洗澡沐浴更衣,换上了朝服。
那边秦琼也已经准备好了,爷俩一起出门。
今天是正旦大朝会,得折腾一整天,其实这种大朝会就是一种仪式,很繁琐,但是皇帝和朝廷彰显礼仪必不可少的。
尤其今年还是改元第一年,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正旦大朝。
许多胡人藩使都是头一次见这位新天子。
阿黄拿来热乎的饺子。
装在食盒里还保着温,“抓紧吃一点,今天估计要饿肚子。”
今天的大朝会在太极宫举行,比李世民登基那天还要隆重盛大,其实相当于后世的大阅兵一样,也是在城门楼上举行,会有很多仪式,活动等等。
没几个时辰估计确实完不成。
大年初一的饺子确实不错,有牛肉馅的,也有韭菜馅的,还有虾仁馅的,秦琅一人吃了二十个。
长安街道上,一辆辆马车、一匹匹马汇集起来,灯火连绵,犹如火龙,直往太极宫而去。
天还未亮,但右金吾卫的巡骑和街铺武候们,都已经全副武装的上街值守了,各街角坊门口,都站着大队的巡逻人马,尽忠恪守。
看着这些昔日的手下,在这个寒夜里,都在铠甲外面罩有披风,里面也有夹袄,秦琅倒是还挺满意。
他之前费力为朝廷弄来的那些钱,倒是都发挥了作用,禁军们的待遇不错,装备也还好。
天忽然开始飘洒起雪花来,一片一片,犹如鹅毛。
“下雪好啊,贞观元旦,便下大雪,大雪兆丰年!”秦琅很高兴,冬天的时候,百姓畏雪又盼雪,畏雪是怕雪太大压垮房屋,天寒地冻难捱,但盼雪则是大雪能够冻死地里的虫子,尤其是今年秋有大蝗后,地里肯定有许多蝗卵,一场大雪能够冻死绝大多数的蝗卵。
而且雪大,明年雨水也足。
要是一冬无雪无大雪,明年肯定非旱即蝗的大灾年。
食盒里还剩下些饺子,秦琅给跨下的豹子头吃了几个,剩下的送给护卫的亲兵们,结果他们都说出门前已经吃过了。
最后秦琅也没勉强,全给豹子头吃了。
到达皇城前,还得排队等候宫门打开,好在可以进待漏院烤火等候。
今天不论是文臣武将还是散官勋官,在京的都来了,大家不停的相互打着招呼。
牛进达、苏烈、李谨行等从幽州回来的几人,都挤到秦琅面前拜见。
·······
从天未亮折腾到了午后,秦琅真有几分筋疲力尽的感觉,尤其是今天这雪还下个不停,飘飘洒洒的下了半天,雪积膝盖。
朝会上,秦琅跟着百官十九拜三舞蹈。
中书令奏各地献祥瑞,侍中奏各地贡物。
鸿胪寺又奏各藩使国书、贺表!
礼节繁复,而且十分严格,上至左右仆射,下至散勋官,都要依礼拜贺舞蹈山呼,一点也不能错。
这个上表那个进奏,都是各种场面话,比如哪哪地现白鹿啊,哪哪天降陨石等等,又或出现了什么神龟,什么嘉禾等等。
纯粹就是耗费时间,秦琅是不相信什么祥瑞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朝廷需要,搞点祥瑞什么的,好听嘛。
至于各国的使臣的国书贺表啊,其中真正来贺的又有几个,少不得还有些就是些胡商冒充使节的。
但这仪式不能少。
朝贺之间,还有太常寺的钟鼓奏乐。
折腾的肚子咕咕叫,终于等来了朝会结束,皇帝赐宴。
宴会上,皇帝给大臣们赐柏叶、御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含义,但接到柏叶御酒的大臣们,都要赋诗以贺。
这倒难不得秦琅,找了两首比较应景的诗吟了,引的一片赞赏之声。
皇帝李世民也一直在殿中饮酒,一副君臣同乐的和谐景象,而那些衣着各式,长的奇奇怪怪的藩使们在陪,也衬托的大家越发文明人样子。
今年的正旦赐宴上,增加了不少道新菜。
东坡肉、白斩鸡、烤鸭、火腿、腊肉、香肠,此外蔬菜也添了许多新鲜菜,莴苣、菠菜、包菜、洋葱·······
李世民换掉了大朝会上的衮冕,换上了通天冠、绛纱袍,红通通的如同一只大公鸡。
秦琅也按制穿着大朝礼服,不过他一门心思在酒肉上,天没亮折腾到这会,早饿的不行了。
不过他的貂蝉冠还是比较显眼的,年纪轻轻就紧挨着宰相们坐了。
不少藩使都在暗里询问这位的身份。
“天子婿!”有人道。
“皇帝第一宠臣!”
“这可不仅是帝婿宠臣这么简单,这位手段了得呢!”
还有人则暗里笑说这位不久前的风流绯闻,“姑侄通吃!”
秦琅吃饱喝足后,一会看看这些蛮夷,一会看看殿前的仪仗。
不得不说,大唐的大朝会仪仗那真是精神,个个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壮汉不说,且人家都是勋戚高官子弟,配上这锃亮的铠甲,威武的刺绣袍,还分成诸种颜色,拿着画戟、金瓜等各式礼器。
这些仪仗队在藩人面前确实展现了大唐的武功,如阅兵一样让人赞叹了。
一名宦官来到秦琅面前。
“陛下召翼国公上前。”
李世民今天非常高兴,喝的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他笑着对秦琅招手,拉着秦琅的手与他同榻而坐。
“三郎啊,朕今天很高兴,非常高兴,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陛下,臣只是做了些份内之事而已。”
李世民很高兴,今天这种大场面,让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下之主。尤其是这四面八方的使节的朝贺,更让他开心,突厥颉利可汗派了执失思力来庆贺,突利也派了阿史那思摩来庆贺,就连西突厥的可汗也派使来贺。
还有高昌国、焉耆国,新罗、百济等国也纷纷来贺,就连高句丽这个东北小霸王,这次国王也派了王子亲自送上国书贺表贺礼。
人人都给面子,这让李世民很有面子。
“三郎啊,各国皆有进贡,我大唐得赏,这赏赐之事就交给你了,定不能失了礼数丢了面子。”
秦琅点头,“请陛下放心。”
转运司本就有市易之职,这进贡和赏赐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官方朝贡贸易,秦琅哪会不懂。
“年后就要举行科举考试了,今年是贞观第一科,一定要办好了。朕之前说过让你做今科知贡举不会改变。”
皇帝一高兴,打算给秦琅加个官。
之前秦琅知贡举,毕竟还是崇贤馆学士,如今却只是转运使,于是李世民便道,“朕授你翰林院学士衔。”
翰林之名起于汉朝。
但这翰林学士,以前可没有过。
皇帝简单的说了几句,这翰林学士无定员,无品秩,说白了就是个虚衔。但李世民又说,转运司如今负责许多事务,职责重大,皇帝有些关于转运司这方面的事情,旨意不便于直接公开,中书舍人起草关于转运司的诏令,难以保密,有时也不易应对急需。
所以皇帝干脆任秦琅为这个翰林学士,以后有些事关转运司需要保密的诏令,就直接让他来起草。
“陛下,这不合制度吧?”
按李世民的这个想法,这翰林学士起草的诏令,其实就是中旨,是不通过中书省也不经门下省就直接发出执行的,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合法的诏令,官员们可拒绝执行的。
其实历朝历代,这种情况都有,有时皇帝亲笔诏令,或者由近臣草拟发出,这种也称内制,与朝廷中书舍人们起草的制书,制诰是完全不同的,中书舍人起草的制书,是完全通过合法程序的诏令。
不过在君主制度下,皇帝的中旨其实是难以避免的,就跟皇帝直接不经中书门下而封官,虽这种官被称为斜封官,但也一样大行其道。
说白了,李世民其实就是在进一步的增强皇权,削夺相权。
没有这翰林学士,其实也一样可以发中旨,但现在却要设一个翰林学士来草诏,那就说明李世民可能不仅是打算让翰林起草的诏令完全不经中书,也有可能以后慢慢的有些诏令也一样要交给中书门下省,实际上就等于是在慢慢的侵夺中书舍人草诏之权。
毕竟中书舍人是直属于中书令、中书侍郎的,而翰林学士明显就是天子私人了。
皇帝对于权力的渴望,果然非同一般啊,千方百计的就是想要抓权,连起草诏令这样的权力,都要插上一脚,争夺一些过来。
秦琅最终被皇帝在正旦大朝的赐宴上授封翰林学士承旨之职,这就是个斜封官,事前宰相、参政们毫不知情。
斜封官知内制,宰相们面色都不太好看,但因为这是在正旦赐宴之上皇帝钦宣,有着众多地方官和外国使节在,宰相们也不好反驳,于是乎就这样被皇帝算计了一把。
不过秦琅敏锐的感受到,殿中百官对他的目光并不友善。 hf();
第248章 爆竿与震天雷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宫廷宴席结束时,李世民已经醉的走不动路了,他非要秦琅搀扶着他回去。太上皇李渊已经在年前几天正式搬出了太极宫,就搬去了原来李世民居住的宏义宫。
连装修一下都来不及,便匆匆的住了进去。
李世民住进了父亲的宫殿,居住于两仪殿,感觉自己真正是大唐天子了。
太子承乾也终于成了东宫之主了。
两仪殿里,皇后长孙氏看着太子承乾引路,秦琅背着皇帝进来,还吓一跳。
“陛下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有些不胜酒力了。”
李世民晃着脑袋,“朕没醉,还能喝,再来!”
长孙皇后无奈。
皇帝躺在榻上沉沉睡去,打起了酣。
“陛下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这么放松了,也好久没见他睡的这么沉了。”
“陛下宵衣旰食,太过操劳国事了,得懂得劳逸结合,适当休息才行,否则身子累坏了,可就后悔莫及了。”秦琅劝说。
秦琅说完要告辞,结果丽质却抹着眼泪进来。
“三郎哥哥帮我!”
“怎么了?”
“他们欺负我!”
李丽质指着廊下的李佑等兄弟们,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小家伙刚才在玩爆竿,比谁的炸的响,还赌起了钱,这都是李佑这家伙带的头。
李丽质输了钱,于是哭起了鼻子。
“几个钱而已。”
“那是我昨晚才得的压岁钱。”李丽质哭道。
长孙皇后让李佑把钱还给丽质,结果李佑不肯,还说愿赌服输啥的,皇后也不好偏袒自己的女儿,只能劝说丽质。
但因为这钱是李丽质的压岁钱,不一般,这不是普通的什么开元通宝,而是铸钱监特意铸造的一批压岁钱,是金币不说,上面的字也成了长乐压岁这四个字,这是李丽质独属的压岁钱。
“三郎哥哥,我不要他还我,你给我赢我来。”
“你一定要烧出更响的爆竿来!”
那边李佑却得意的道,“学士来了我也不怕,我这爆竿可是无人可及的。”
那边小胖子刚才也输了,这会不服气的道,“他做弊,他的爆竿里加了东西,我发现了。”
刚才兄弟姐妹们被李佑唆使着比爆竿赌钱,然后大发神威,把兄弟姐妹们全赢了,李恪几个只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谁知道李泰倒是仔细观察,发现了问题。
李泰二话不说,直接从李佑那里抢得一支爆竿给秦琅。
“学士你看!”
秦琅仔细观察,发现他这个爆竿手臂长,中间的竹节其实已经打通了,只有一端没通,另一端拿布条塞着呢。
打开,里面有白色的粉末流出来。
闻了闻,是硝。
这个李佑,还真是个奇才啊,居然还懂得把天然的爆竹改成了硝爆竹。
“你做弊!”
李泰和李恪几兄弟不服气的指责李佑,结果李佑却得以洋洋的道,“我做什么弊了,我这不是爆竿吗?有本事,你也弄出这样的爆竿来啊?”
这下李泰几个气的要死却没办法。
他们连里面的加的硝都没认出来,自然也无法学样改造了。
秦琅看着抹眼泪的李丽质,呵呵一笑,安慰她道,“公主别急,我马上做个比齐王更厉害的出来,一会一定赢他!”
李佑还在那得意,“不可能,谁也赢不了我这个。”
“你这个不就是加了硝吗?”
李佑见秦琅认出他加的料,有些慌。
“你怎么知道?”
“这有啥难的。”
秦琅让丽质把剩下的爆竿给他。
李佑不肯干了。
“你不能学我的样子,我这个秘密爆竿可是花了一万钱买来的。”
“你从哪买来的?”
“我的一个奴仆在外面给我买的。”
“齐王,你上当了,就这样的爆午,十文一根都贵了,你却花一万钱。”
“不可能,你吹牛!”
秦琅笑笑。
他直接找来刀把爆竿砍下来一小节,“你相信吗,只这一节,我就能击败你的秘密爆竿!”
“不可能,一节如何能赢我好多节!”
“我一节就胜你好多节。”
“不可能。”
“打赌?”
“赌就赌。”
“就赌你刚才赢大家的那些压岁钱好了,我若赢了,你全交出来。”
“那你输了呢?”
“我输了,给齐王十万钱!”
“好!”
李佑兴奋的喊道,“赶紧开始吧,烧火!”
“别急啊,我还要加点料呢。”
李佑的爆竿是加硝爆竿,放在火上烧后,确实能让竹竿爆的更响,但秦琅却有火药爆竿啊。
宫中有尚药局尚食局,都管有药,而硝、硫磺都是药材,很轻松就要来了一些,不过秦琅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多要了数种药材。
反正只是做个大炮仗,其它材料少加点进去不影响。
又直接在火堆那取了些烧剩的竹炭。
秦琅拿到一边将几样材料全磨成粉,按照大概的配比混合起来,其实秦琅也只知道黑火药是硝、木炭和硫磺配成的,但具体比例不清楚,隐约记得初中课本上说的是硝多炭少。
所以他就一炭二硫七硝的混合配制,再掺了点胡椒粉孜然粉甘草粉啥的数种药材粉末一通搅,最后往竹节里装了一调羹,竹节还有许多空,便又塞去了一些纸,最后口子堵上,没有合适的导火药,最后用纸捻了根引线,总之就是尽量凑和着用。
当这节爆竿拿到众人面前时,李佑一脸不信。
已经有几分迫不急待的想要收秦琅的十万钱了。
“谁先来?”秦琅笑问。
李佑道,“我先来。”
他将改造过的硝爆竿放入火上烤,没一会爆竿就已经烧着,表面出了汗。
承乾几个赶紧退后,下一刻,爆竿砰的一声爆裂开来。
挺响,但也仅仅是比普通竹竿爆开响了一点。
“到你了!”
李佑得意洋洋。
秦琅拿着短短的那节火药爆竹上前,“你们都散开。”
承乾退后了一点。
李泰却没退,他刚才看到秦琅加了许多材料在里面,所以想看看这玩意有多厉害。
秦琅原本想把爆竹插到地上引燃,结果点火几下那纸做的引线都不行,烧一会就被风吹灭了。
“行不行啊?”李佑嘲讽。
秦琅无奈,“要不我也扔火里吧?”
“那你就扔啊。”李佑催道。
秦琅看了那堆火,又看了旁边的这些大舅子小姨子们,“一会很响,非常响,甚至可能把这些炭火都炸起来,你们退远点,最少退二十步远!”
“有那么夸张吗?别磨蹭!”
李佑催道。
秦琅坚持让他们退后二十步,最终他们才不情不愿的退后。
秦琅看着大家都退开了,于是把手里的火药爆竹扔入火中,然后迅速后退。
“大家捂紧耳!”
李佑脸露不屑。
秦琅走到长乐旁边,伸手给她捂上。
火药爆竹扔进火里了,可并没有响。
李佑嘲讽道,“怎么没声啊,哑竿!”
说着,居然还想凑前去。
秦琅赶紧喊,“别过去!”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败了,但这玩意还是离远点好。
刚说完,结果只听平地一声雷响,轰隆犹如一道雷惊起,然后那堆柴火被炸的四下飞溅。
李佑本来想去瞧瞧,谁知刚走两步就响了,那一下震的他直接坐到了地上,脸都白了。
飞起的炭火从天而降,洒落四周,在白白的雪地上镶出一块块黑炭,异常明显。
卫王李泰也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那场面,半天都发不出一个声来。
李世民提着一把剑衣衫不整,打着赤脚冲了过来。
“大胆反贼,竟敢闯宫行刺!”
长孙皇后和一群内侍宦宫女们也赶来了。
更远处,是宫门处当值的禁军奔来。
那一声巨响,犹如惊雷,把他们都炸出来了。
长乐公主回过神来,赶紧对赤红着眼的李世民高喊,“父皇,是三郎,三郎········”
李世民好像还没睡醒,又带着酒意,他瞪大眼睛,提着剑向秦琅冲来,“逆贼,拿命来!”
“父皇,是三郎在烧爆竿!”
·······
李世民脚步慢慢放缓,“爆竿?”
太子也赶紧上前拦下父亲。
“父皇,刚刚是三郎烧的一个爆竿。”
“胡闹,什么爆竿能有这么响?”
众人都赶了过来,长孙皇后为李世民披上了大衣。
·······
半个时辰后,秦琅把新配好的十个爆竿交给了千牛侍卫。
李世民已经酒意尽去,他身穿着明黄龙袍,双眼炯炯有神。
殿前,一堆火燃烧着。
千牛侍卫柴令武拿着爆竿靠近。
“扔了就赶紧退后,保持距离。”秦琅在皇帝身边对柴令武喊道。
柴令武走到火堆前,拿起爆竿扔进火堆,并没有立即后退。
“退后,快退后。”
秦琅大喊。
柴令武退后了两步,距离火堆不过五六步,秦琅还在喊,他却充耳不闻。
轰隆一声巨响,爆竹爆了。
没有了多余的配料,这次的爆竿更响。
柴火炸的漫天飞舞。
惊喜般的响声过后,柴令武狼狈万分的站在原地,他的武弁帽都被掀飞了,头发散乱,脸都熏黑了几块,千牛卫的袍子也被炭火烧出几个洞来。
李世民腾的站了起来。
他激动的浑身颤抖。
“天雷,天雷,这····这······”皇帝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hf();
第249章 霹雳炮与火器监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做为皇帝,李世民才刚摸到点门道,但做为一个将军,他却是久经战阵的。秦琅给丽质做的火药爆竹,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其军事应用上的重要性。
不说其说,仅仅这声如雷的巨响,这东西在优秀的将领手里,就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了,更何况,看着柴令武那狼狈的样子,再瞧了瞧另一名千牛备身手里那节小小的竹管,李世民越发兴奋了。
皇帝没有理会柴令武呆傻的站在那,他直接抢过来一根爆竹,拿在手里仔细研究,虽然刚才秦琅制作的时候,他都全程观看,但现在依然还是爆发出极大的兴趣。他抠掉堵好的纸团,又扯出引线,然后倒出了里面的纸团,最后是数量不多的黑色粉末。
“这玩意,为何如此厉害?”
秦琅震惊李世民的敏锐,也只能解释说前段时间在三原读书,读了些杂书,从几本炼丹的书里看到过炼丹失败爆炸的记载,觉得这玩意好像挺厉害,于是自己试验了下。
“若是多装点药,效果会不会更厉害?”李世民问。
秦琅看他这虎狼一样的目光,也知道皇帝想到哪去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臣也只是随手试验了几次,这硝炭硫磺的配比还不够完美,爆炸的效果也是时好时坏,最重要的是药引子还没有研究好。”
“就是说多装药就能够效果更强了?”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秦琅也知道自己放出来了一头猛兽,但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什么,“臣推测计算过,如果拿口棺材里面装上几百斤上千斤的火药,然后在城墙底下掏个地道,把火药棺材放进去,点燃爆炸的话,一般州县级的城墙,都能够震塌········”
李世民迅速扭头看了眼四周,然后瞪了秦琅一眼,“你跟我来。”
他走前下令封锁这爆竹的消息,禁止任何人泄露出去半句,否则斩。
皇帝直接带着秦琅来到他的卧室,室中很暖和。
“跟我具体说下。”
其实这东西也没什么好多说的,火药嘛,本就是晚唐道士们炼丹失败的产物,道士们炼丹,最喜欢的就是添加各种化学药剂,什么铅铜水银硫磺硝等等东西,妥妥的就是中古时代的炼金术士、化学专家。
火药误打误撞出来后,很快就开始应用于战争之中了。
从一开始简单的制作巨响惊拢敌人,到制成火药包用投石机投入敌人城中爆炸,再到改良到箭支上,做成火箭助推,到北宋时火药武器越发广泛,什么火蒺藜、毒烟球,再到后面的震天雷、霹雳炮等等,已经从简单的纵火火器,发展到了爆炸火器。
等到南宋的时候,管状火器出现,铜火铳竹火枪这些都出现了。
秦琅不是火器专家,所以也不知道要如何直接研究出火铳火炮这些玩意,但他知道不管是助推火箭还是毒烟球又或者是震天雷,这些不同的火器,其实对火药的配比也不是不同的,不同的配比效果也各不同。
直接拿几百上千斤火药放入城墙下地道里炸,那只是最简单的应用,耗费的药多,效果只能说一般。
但在李世民看来却不同了。
正常攻城时,挖地道确实是一项常规战术,但经验丰富的敌人也会有反制手段,比如埋缸听地,或者挖壕阻拦,又或者灌水放火等等。挖地道时间越长,越容易暴露。
有时进攻方会在挖地道时,只挖到城墙下就不挖了,会支起木柱等,然后放入许多干柴,再浇上油放火烧,等支撑的柱子烧断,往往上面的城墙就会倒塌。
不过这种工程太大,也易暴露被发现。
而秦琅现在说的这种方法可是简单的多啊,快速挖个小地道就好,不需要把下面挖空一大片,只要能容纳个棺材那么大就行了,按秦琅说的,最多是挖的时候要挖个转折,然后再把转折口的过道垒起来,点火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秦琅说是这样更容易形成一个密林的空间,爆炸的时候,冲击波更大云云。
李世民没听太明白,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这玩意凑上千斤就能轻易的轰开城墙。
战争时,攻城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遇到一些坚城要塞,那是无法绕过去的,必须强攻。想当年他们攻洛阳,又比如隋朝几次征高句丽,最终都是被辽东坚城,以及那些险要山城给拦住了。
若是有这种厉害的玩意,一次性弄他十个八个火药棺材,几个方向同时爆破,就算是再凶的高句丽人也守不过来啊。
李世民越想越兴奋,激动的没有了半点酒意。
“这种火药不仅如此之用吧?就刚才那爆竹爆炸的样子声势不也是很大么?你觉得能不能研究出一手如爆竹一样的武器,拿在手里投掷出去爆炸的?”
秦琅不由的佩服皇帝,人家这想法就活络,居然马上想出了投掷火器。
“这个应当是可以的,不过竹筒效果肯定没什么杀伤力,必须得换成生铁壳,这样爆炸后易破裂飞溅杀伤,说不定碎铁片还有破甲功能。当然,若是能够在火药里混杂点碎铁片铁钉陶瓷片什么的,估计也会更添杀伤力,但是,这个要做出来估计不简单,做的大了投不出去,说不定还炸不开,轻了,火药量少,没杀伤力。”
李世民却哈哈笑道,“只要方向对,还怕找不到解决之法?”
秦琅也被说的来了劲头,“其实臣倒觉得可以配和投石车,做成霹雳炮。”
李世民想象了下这种武器,也不由的拍腿大声称赞,射的又远,还能发出巨响,又能爆炸,确实想想就很了得。
“朕决定新设一个火器监,由你来全权负责,秘密征召一批工匠、道士研究这火药军用。”
秦琅也只能点头,这玩意推也推不开。
现在他倒是真有些后悔不该搞出这火药爆竹来了。
“硝石硫磺这些,可以找几个矿自己开采。”李世民又交待道。
秦琅现在也有一点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感觉了。
火器监暂时是个绝密机构,不隶属转运司或其它衙门,为了达到保密效果,皇帝还特意为秦琅在长安城外选了块地方,并拔出禁军封锁守卫。
君臣秘议许久,秦琅走出殿外的时候,遇到太子承乾和李泰几个还站在廊下罚站呢。
李佑这个祸首见秦琅出来,倒很光棍的道,“三郎还真厉害,想不到你居然搞出那么厉害的爆竹,你可不知道,刚才柴令武步都挪不了,等侍卫们过去架走他,才发现他站那地上,一大摊黄色,哈哈哈,他吓尿了!”
秦琅见长乐不在,便问承乾,“齐王刚才把压岁钱都还你们没有?”
“还了还了,愿赌服输,我李佑又不是输不起的人。”李佑不满道,“三郎,你能不能给我弄几个这爆竹啊?”
秦琅笑了笑,“殿下莫忘记陛下刚才下的封口令?”
李佑讪笑。
秦琅向承乾等告辞出宫。
大年初一,这本来是百司衙门封印放假的难得假期,可如秦琅这样位置的大臣,却没那么闲。
过年了,也照样得忙。
出了太极宫,秦琅便去了皇城中书省内的政事堂。
他这个转运司现在虽不归政事堂管,但得跟他们接洽配合。
“长孙仆射召下官何事?”
秦琅来到长孙无忌的公房。
长孙无忌站起来笑着向秦琅叉手,“新年好。”
“长孙公新年好。”
长孙无忌看着这个外甥女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招呼着他坐下烤火,炭盆里生着上好的银炭,没有半点烟却火力很旺,秦琅坐下,才发现炭上还烤着芋头呢。
秦汉时代,芋头便是川西特产,到了如今,中原许多地方都种植芋头,此时的芋头并不是蔬菜,而是跟粟米一样的主食。
炭火煨芋头,冬季里确实是个好东西,忙碌腹饥时,倒是能充饥饱腹,味道还不错。
“来一块?”
秦琅笑着接过,拍去灰,轻轻撕开外面的芋皮。
“陛下说要厚赏进贡朝贺的四方藩使,你是何打算?”长孙问。
“国库又没钱了,不会吧?”
长孙吹着芋头,“你年前弄了不少钱进国库,钱现在还有些,但是这些钱可很宝贵,总不能这样轻易的送给那些蛮夷们,你说对吧?”国库里还有钱,但长孙找秦琅来,自然是不想动用这些钱,“夏收之前,朝廷的日子都会过的很紧巴,到处都要用钱。”
秦琅点头,表示理解。
不当家的人,才不知柴米贵。
“那长孙公的意思是?”
“政事堂诸公商议的结果,是这次赏赐还是由你们转运司负责。”长孙无忌笑呵呵的道,“三郎应当可以吧?”
“只要诸公肯把各国藩使朝贺进贡的贡物交给我们转运司,那么回赐之事我们也愿意接手。”
“贡物给你们?”
“长孙公,贡物给我们,我们也还得亏啊?要不,还是政事堂负责此事算了,我们不沾边。”
长孙无忌无奈的道,“你这个小狐狸,狡猾的很,好吧,贡物给你们,但回赐也全交给你们,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但得遵照陛下旨意,要厚赏,得比藩使贡品要丰厚,不能失了我大唐的脸面。”
“这个请长孙公放心吧。”
秦琅敢接这事,倒是觉得这事其实很有操作的空间,并不是单纯的贴钱。
推出这么桩贴钱的差事后,长孙无忌便是轻松许多。
“三郎啊,转运司要开始普查括户了吧?现在还有哪些问题?” hf();
第250章 外甥女婿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说出来可能有人不信,朝廷颁布均田令,给百姓授田,一丁百亩。但事实上,现在朝廷总户口不过二百余万,相比起隋大业中的户籍统计近九百万户,相差太大了。
然而隋末战争只打了十来年,所有人其实都清楚,这十来年时间,不可能灭绝了七百万户人口。事实上,不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无忌都很清楚,为何现在大唐几乎一统天下了,可户还这么少?
不是人都死掉了,而是有太多的人在隋末战争动乱之中,或背井离乡逃难,或破产为奴,为破家为盗,哪怕天下一统了,但有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就是很多地方人多地少。
均田令的人丁百亩地,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事实上前提是朝廷得有地可均。能拿出来均的地,主要是隋朝时的官田,以及战乱中绝户的无主之地,但事实上,哪怕经过十几年战争,前朝时的许多权贵、地主们,依然还占据着这绝大多数的田地,朝廷并不能拿他们的田出来均田。
其结果就是,均田令也只是部份百姓均到了田地,且只均到了不多的田地,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不管你均没均到田,均到了多少田,只要你登记入了官方户籍之上,那么你就要承担租庸调。
管你均到十亩地还是一百亩地,每丁的租庸调都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于是许多人拒绝入籍登记,他们甚至拒绝朝廷均田,他们宁愿去做地主们的佃户,或给寺庙做佃户或给豪强地主们做佃户,或者去做船工、纤夫、伐木工、矿工等等。
为何?
因为这样就不用承担租庸调,一丁一年两石粟,两匹绢十二两绵以及二十天的免费劳役不用担了,更别说还有杂役。
佃地主的地种,只需要按佃种的田亩数缴租,虽然佃种的租高,收入不多,但算起来其实比起朝廷的赋役要轻。
人都不傻。
既然入籍负担更重,那入籍做什么?田又均不到,难道就图个大唐良民好听些?
还有不少人则是在隋末时逃入山林之中,自己垦荒种地,也不入户籍,这样就可免租避役了。
说白了,其实都是迫不得已的问题。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算这次普查,让各地官府胥吏到处清查人口,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一旦这些人入籍,背上赋役重担,又不能分给他们田地,那这些人唯一的选择,就是逃户了。
他们会逃到其它地方去,或是逃进山林里,或是干脆卖身为奴给权贵豪强们。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长孙公,我们需要政事堂的支持,据我推测,这次括户应当能增加二百万户人口,但前提是政事堂支持,否则这些人绝大多数最终会成为逃户,或干脆自卖为奴,托庇于豪强们。”秦琅很郑重的道。
“你希望政事堂如何支持呢?”二百万户对于政事堂诸公来说,也是需要认真面对的,多增加二百万户人口,对于朝廷来说,太重要了。
在如今大唐制度下,并不是所有人口对于大唐来说都是人口,只有那些课户课丁,才是真正朝廷的根基。
不入户籍的逃户,对于朝廷来说不纳租赋不服役,对朝廷无任何益处。
“长孙公,清查出隐户容易,但如何将他们转变为国家的课户课丁却难。如果仅仅是把他们名记登记上官方户籍,那其实根本不是解决之道。”
一个隐户,原本或在山林里垦荒自种,或是佃种地主田地,或是做工,勉强生活,现在一旦成为户籍课丁,就必须得面临赋役问题。
“要么朝廷给这些括户入籍百姓田地,要么减免赋役。”
长孙无忌皱眉,隐户的最大问题,其实就是田地不足均,才导致的,现在反过来入籍,朝廷也还是变不出田地来啊。
“各地州县寺观年后会全面整顿,应当能整顿出不少田地来吧?”长孙无忌问。
“寺观田产确实会不少,但对于两百万户新增人口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远远不够。”
况且,这些寺庙田产,也不可能全到的了百姓手里,皇家、官府、权贵们都要扒皮层,就如长安这的情况一下,最后拿出来给百姓的也就四成。
两百万人口,就算一户一丁,一丁百亩,那也需要至少两百万顷地。
这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个难题。
百姓因无地却要承担极重的赋役,于是逃隐,而现在朝廷要把这些人清查出来,但又无地可授。
一个死循环。
“朝廷可给这些新括户两三年的租庸调全免!”
“长孙公,这远远不够。两三年后呢,他们又要怎么办?有些人现在靠佃地为生,本身就要向地主交租,如今又要向朝廷交租赋,承劳役,这日子过不下去的。”
“三郎你有什么良策呢?”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抛砖引玉吧。现如今括户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无田可授和租庸调的问题,甚至不仅是括户有这问题,许多中原等地百姓也有这问题,均田数量不足,租庸调又不变,导致实际的税率大增,负担加重。”
秦琅希望更改一下租庸调这个基本税制,既然租庸调的根本是均田制,而均田制现在都已经难以执行了,那税制自然得改,否则继续这样下去,必然会最后崩溃的。
事实上,唐朝的崩溃,根本性就是缘由均田制的难以为继,均田制最先崩,然后租庸调这个基本税制也崩了,于是国家财政跟着崩了,继而府兵制也维持不下去,甚至最后募兵制都出问题,最后朝廷不得不设立节度使,让节度使行政军事财税等一肩挑,本意就是中央无能为力了,让地方自想办法,结果自然也就成了节度使的尾大不掉,最终藩镇之乱,安史之乱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虽然后来推行两税改革,但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苟延残喘而已。
“上次我提的那个地税,我觉得是个方向。不如把租庸调中的租,由每年每丁二石粟,改为每亩地纳二升粟,至于调,改为每亩纳钱一文,也可缴纳等价绢、布、麻、绵等物。庸依然为每年免费服役二十天,但允许折绢代庸,每日折绢三尺或六十钱。”
“对于无地者、商贾、工匠户则改以户等征钱,以九等区分,下下户可免征,上上户征租粮五石,纳调三贯,庸三百钱,其余各等各有所差·········”
长孙无忌听的大为惊讶,秦琅这是把之前的地税计划稍稍一改,直接套到了租庸调制正税上啊。
“长孙公,若按此法,则不但新括二百万户百姓不用担心再做逃户,就算是现在的三百万户,也将负担大减。”
长孙无忌哪看不出这个新税法的特点,不外乎劫富济贫。
尤其是原来的税法里,是有课户和不课户,课丁和不课丁的区别的,就是如官员贵族们,本身是不纳税不服役的,但现在秦琅这么一来,实际上就是王公百姓一体纳粮了。
而且还是直接按拥田数来算,占田多,税就高,占田少或无地的,税自然也就少了。
税率相比之前,其实没什么变化,但征收的方式变了,实际上百姓尤其是普通百姓大大得益,但那些富户地主,尤其是大官僚大权贵们可就受损严重了,税赋可能要几百上千倍的增加。
“若实此法,实际上地税可以暂缓开征也没关系,朝廷实际上财税收入能够大大增加。一年能得粮一千四五百万户,得钱数百万贯。”秦琅说道。
“可你这个法子,只怕朝堂上会有很多人反对啊。”
“长孙公,我们都是为了朝廷,均田制在武德朝都难以为继,贞观朝如何继续?将来更加无法推行,若是不把以均田制为根本的租庸调制改了,那大唐又能走多远?如今我们尚在开国之初,还有魄力去解决,遇到的阻碍会少很多,若我们现在不解决,等到后世子孙时,只怕就动都动不了了。”
秦琅的新租庸调制,其实就是两税法了,以田亩征粮,征钱。他没有直接上来就改两税法,也是想着先偷偷换个概念,等后面再调整。
“这事我们不做,谁来做?”秦琅问长孙无忌。
长孙沉思良久,“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这事确实很严重,我得与诸位相公们开政事堂会议商讨,最后向陛下奏报。”
“好,我相信诸公们都是眼光远,格局大的人,都能着远百年之远,我先走了,等长孙公好消息。”
长孙无忌道,“你回去后先把你的这个想法完善一下,写个表章交给我,我好拿到政事堂上与诸相公商议!”
“我回家就写,会尽快送来。”
长孙无忌亲自把外甥女婿送到了门口,“你这新税法,唯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这可是改变了战国以来千百年的基本税制啊。”
“长孙公,只要是对的,有益于大唐的,就算要改变旧法,也是值得的。”秦琅道。
两人叉手告别。 hf();
第251章 冬笋炒肉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先去了亲仁坊,给先回来的秦琼拜年,又去拜了崔氏,然后便接了玉箫等回家。家里的一众孩子过来拜年讨压岁钱,秦琅笑着每人给了六个开元金币六个银币,象征六六大顺。
长安城银装素裹,华灯初上。
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扫除,不过路两边依然可见那厚厚的积雪。
“如此大雪,不知多少贫苦百姓房屋倒塌。”玉箫叹声道。怀孕的女人,更加善良。秦琅道,“雍州府早已经派人扫除路边积雪,还动员百姓清除屋顶积雪,就算真有房屋倒塌的,雍州府也会救灾安抚的。”
京城的百姓肯定比其它百姓要好过些,真正遇这种大雪灾,倒霉的还是京外的百姓。秦琅想到了自家的那些庄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受灾,有没有房屋倒塌,当然秦家的那些养殖场,不知道有没有受灾倒塌的,养殖的鸡鸭会不会有冻死的。
估计肯定会有,好在年前把公鸡公鸭公鹅等大量宰杀腌腊了,现在棚里养殖的数量不多。
回到家,秦琅赶紧召来家里管事。
“马上派人去巡查各处庄园、养殖场、作坊,让他们把各处情况统计上来,有没有受灾的,灾情轻重等,要加强警惕,对受灾的,要及时救治。另外,我们庄子附近的佃户,以及百姓,能帮的也要尽量帮,不能让大家受冻挨饿!”
“三郎,咱们现在自己顾不上来,还管别人?”
“别想这么简单,灾情之时,邻居守望相助是有必要的。何况,我们的邻居们,现在也是我们家佃户,还经常来我们养殖场、作坊做工,所以更要帮忙照顾。”
房子倒了的,先接到庄子上安置,缺柴少炭的,也要送些过去,尤其是那些贫困户和孤寡户。
秦琅现在很重视这些,这不仅仅是出于人心善良,同时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不但能有好名头,而且这也是一种口碑和信用,有了这些良好的口碑和信用,秦家做其它的事情也能是到很多便利。
比如秦家要养殖啊,要搞什么项目啊,大家都会踊跃帮忙。
甚至就如现在秦家开的一些铺子一样,生产出来的商品,可是深得大家信赖的。这比起简单的广告营销,可是强太多。
夜深。
秦琅却坐在炕上,提笔在写着关于新税法之事。这个不解决好,那所谓的括户也没什么可谈的,则大唐财政也不可能改善,他吹下的牛自然也完不成。
只要调整租庸调,给百姓减负,那么才可能有盐税的开征基础,才会有茶酒专卖,才会有矿税开征,才会有工商市税的基础。
写着写着,秦琅忍不住笑了。
别人当了权贵,都想着如何趁着灾荒放贷啊买人啊占田啊,都想着做剥削者,他秦琅却反过来挖自己的墙脚。
若这新的税法实行,秦家做为拥有六万多亩地的大地主,就要从过去的免课户,变成一年纳粮一千多石,钱六万多文。
而这还仅是开端,今后秦家的养殖场也会要缴税,秦家的商铺也要缴税。
在这个时代,这些官僚地主们缴税,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秦琅却觉得这很正常啊。这才符名税收的逻辑啊,有钱人不缴税,光盯着穷人征税,这能长久?
他相信朝廷上肯定反对声会有很多,但这种事情,对这些权贵官僚们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如秦琅看似一年要缴一千二百石粮,但秦琅家六万多亩地,哪怕一亩一石粮,也能收获六万多石,就算再除去佃给别人租种的分成,秦琅一年也是几万石的收益的,拿出千百石来,那不过是几十分之一,税率依然是很低的。
从一个一年收获几万石粮的大地主手里征千八百石粮,跟向一个年收入可能才几十石却还要先交一二十石租,然后剩下那么一二十石粮的百姓手里,再征他几石粮,这完全是不同的。
前者无关痛痒,后者却可能让一家口粮不足,必须得掺糠加野菜喝粥。
今年李世民本来准备也搞灯节。
但百官反对,认为眼下灾荒都还没过去,朝廷都是借钱过的年,现在还搞这种铺张浪费完全没有必要。
于是李世民最后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琅初二便离京了,留下玉箫和鱼玄机她们在家,他自己带上阿黄等一早就出京,先去了长乐坡,巡视了产河边的庄园,然后便过渭桥去了三原。
秦家的庄园或多或少的受到雪灾影响,有些鸡鸭棚倒塌,压死了不少鸡鸭。
好在没有人出事,雪地里,庄户们互相帮忙,把倒霉的屋子清出来,重新抢搭修好,受灾的庄户,也都暂时安置到邻居或亲戚家中。
秦家庄园也接纳了些灾民。
大家争着来给秦琅拜年。
秦琅安慰大家,让庄头把压死或冻死的鸡鸭拿出来,分送给邻居们。
一场大雪,让大地白茫茫一片,也把刚冒头的一些野菜又给掩盖下去了。
秦琅年前挖的那个稻塘,现在已经积满了水,不过还没有放鱼苗,桑树也还没栽,看起来有些荒芜,现在水面上甚至结了厚厚的冰。
庄子巡视一遍,秦家的庄丁奴仆们都还不错,今年因为新修了火炕,虽然天寒地冻,可坐在炕上都十分暖和,再不用如往年一样冬天难捱了。
就连邻居的百姓们,也多数修了火炕,这玩意也不算难,修好后一家子坐在炕上很暖和,还不怎么费柴火,比起以前那种简陋的火塘是省柴又暖和,以前前面烤的烫后背凉嗖嗖不说,还烟熏火燎的眼睛难受。
现在舒服多了。
坐炕上,做布鞋编草鞋或是做点其它的手工零活,这样的天甚至一天两顿就够了。
秦琅看见大多数百姓们的食物都非常的简单。
蝗虫粉为主,掺上糠麸,还有些晒干的野菜啊,还有晒干的桑干等,再加上一点点小米,放上水,一锅炖煮,最后撒几粒盐,于是一锅乱七八糟的粥就好了。
看着就毫无食欲,但大家却都很满足。
“今年全靠了这蝗虫呢,要不是秋天的时候捕了许多,今年冬天可就难捱了。”
有年纪大的,甚至开始说起以往逃荒的经历来,一说起来就是泪,尤其是到了冬天的时候,每个长夜都是漫漫难捱的。
多少人出去讨饭最后饿死他乡呢。
今年虽逢战争又天灾的,但起码还不用出去要饭,蝗虫野菜粥确实不太好喝,但比起什么都没的吃,饿的眼睛发红,肚里全是酸水的时候,可幸福太多了。
“饿急了,土都要吃两把,要不垫一下,实在是走不动的。”
这些吃糠咽菜的百姓,对于眼下的生活却还很满意,对如今的朝廷,对当今的天子,居然感恩戴德,这令秦琅羞愧万分。
在后世的时候,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多的是,整天只知道横挑鼻子竖挑眼,毫无感恩之心,永远嫌别人做的不够好,就连救灾抗疫的时候,有些人还嚷着只喝矿泉水呢。
那些人啊,就是没有经历过苦日子。
走到一户人家,发现他们一家子兴高彩烈的,原来今天这家当家的男人掏了一个老鼠窝,不但抓到了一窝肥壮的田鼠,还从窝子里掏出了有十几斤粮食呢。
一家老少忙着烧水烧火,要火烤这些田鼠。
看到秦琅来,还热情的邀请秦琅一会在这加餐呢。
秦琅连连摆手。
虽然他也知道,对于百姓们来说,别说是这肥壮的田鼠,就算是家里捉到的老鼠也不会放过的,好歹那也是肉啊。
但他还确实是不太能接受这种食物,养殖的竹鼠就是他的极限了。
聊了会,留下二十个鸡蛋,秦琅便告辞了,去下一家。
村民们日子都差不多,蝗虫野菜粥,炕上猫冬。
“今年日子不错。”一个老汉笑着对秦琅道,他说今年托秦家的福,当初拿各种蚌螺虫子等换了不少鸡鸭苗子,秋天的时候吃蝗虫个个长的肥壮,公的卖给秦家,母的下蛋也都是卖给秦家,换的不少钱粮。
锅里蝗虫粥里的小米,正是用这些换来的。
“家里还有鸡鸭么?”
“天冷,年前卖了一些,还剩下几只留着下蛋,也不敢多留,冰天雪地没吃的,等开春了,到时再多养些。”
老汉对新的一年,还是充满着希望的。
又钻进一家,这家人看到秦琅来了,还送上了鸡蛋,很是不好意思,说他们今年托秦家福养了许多鸡,卖给秦家好多鸡蛋呢,现在翼国公还给他们送鸡蛋,真是不好意思了。
说着,这男人从家里找出来一篮子笋子来。
“这是我和娃儿昨天刚到林里挖的冬笋,新鲜。”
唐代的时候气候要比后世的温暖一些,带来一个特色就是这时北方有许多竹林,如关中也有许多竹林,甚至有的满山满谷,这在后世是很难见到的。
冬笋是道美味,不过不好挖,这些冬笋不会冒头,老了就烂在地中。
冬笋炒肉好吃,焖腊肉或蒸火腿都是十分美味的上品,最大的特色就是鲜嫩。
“这两个笋我收下,其它的我买了。”秦琅没有全白拿,象征性的收了两个做回礼,剩下的则让人给钱买下。
乡民不肯,秦琅坚持。
“以后还挖到冬笋,都可以送到我庄子上来卖,我全收下。”
“翼国公想吃,以后我们挖了送来就是,哪能收钱啊。”
“这不一样,也不仅是我自己吃,我也收了拿到长安去卖的。”
冬笋好吃难挖,长安还是很有市场的,不过这种只是些小买卖,但秦琅还是愿意向百姓收购冬笋,也算是帮扶这些乡民们一把吧。 hf();
第252章 暗桩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转了一圈回到庄子上,秦琅叫来厨娘。
“把这些冬笋拿去剥了,今天吃冬笋!”
乡民们冬天习惯只吃两顿,中午这顿是不吃的,不过秦琅还是习惯三餐,何况今天还有这么新鲜的冬笋呢。
除了冬笋,秦琅还从乡亲们家里买了些遇到的山货,有野鸡有野兔还有竹鼠干蘑菇等。
新鲜的冬笋自然是要拿来炒腊肉吃的。
秦琅亲自到厨房挑选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腊肉,肥瘦相间,腌熏的金黄流油,看着就大有食欲。
尤其是这腊肉还有柏枝熏的,带有一股子独特的香味。
冬笋腊肉,小鸡炖蘑菇。
笋子金黄的外壳,看不到一点绿色,尖尖上的一点尖叶,甚至还是紫红色的,扒开金黄外壳,露出里面白玉一般的笋肉,既嫩又脆。
这么嫩的笋子,甚至淖水都不需要,也不会有苦涩麻口。
遇上这么好的食材,秦琅忍不住要亲自下厨动手。
镔铁打造的专属菜刀拿出来,唰唰唰的一顿快切,笋子已经切成薄片。五花腊肉,已经由烧火丫头用淘米水洗净,火上烤过外皮,烧掉了猪毛,拿刀削上几遍,去除杂质。
放锅上蒸,蒸到肥肉透明。
笋切薄片,腊肉切厚片。
“烧火!”
秦琅系上围巾,阿黄便笑着过来亲自烧火。
两人配合的很好,他能很好的掌握火侯,无需秦琅提醒。
小火把切好的腊肉下锅炒,炒出那香喷喷的油来,炒的外皮微焦,这时把腊肉拔到一边,下拍好的蒜姜,炒香。
然后下入笋片,阿黄也将火烧旺。
干煸笋片,等差不多了,倒入黄酒焖腊肉和笋子。
腊肉香,笋子鲜香,还有黄酒的酒香,混合一起,闻之让人食欲大开。
酒焖会,开始加盐调味炒,炒的差不多了,把切好的新鲜蒜苗扔进去,快速炒匀后便可起锅装盘了。
一盘香香味俱全的冬笋炒腊肉便完成了。
秦琅伸手拈起一块尝了尝,混合了腊肉的笋子,真是又香又脆。阿黄则直接拈起一块大腊肉,这腊肉又大又厚,层次分明的五花,更是咸香无比。
“这腊肉还得是这样吃才好吃,吃的过瘾!”
再来一道小鸡炖蘑菇,最后把炖好的砂锅萝卜老鸭汤端起,撒入葱花,调味,上桌。
配上腌黄瓜,凉拌海带丝,齐活。
正要开吃。
结果张出尘来了。
这位跟来自家后院一样,经常随意出入秦家庄子,十分随意了。
“哟,正要吃饭呢,老远就闻着香味了,弄这么些好菜,也不能吃独食啊。”
“张娘子今天怎么没在长安呢?”
“不喜欢长安,还是乡下好,宽敞自由,空气都清新呢!”
张出尘在秦家庄子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走进来直接就落坐了,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这些,这位行事就是这么的特立独行。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张出尘也是一把年纪了,快五十岁的女人了,也不会有人去攻击她的作风问题。
“你家的这个腊肉怎么比我家的好吃呢?”
张出尘吃肉很厉害,大块的腊肉几口就吃掉了。
“这腌肉也很有讲究的!”秦琅笑呵呵的道。
“那你跟我讲讲!”
“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概不外传的。”秦琅呵呵笑道。
张出尘有些恼,“你就应当去当个厨子,绝对是天下第一厨。”
秦琅只当她这是夸奖之辞。
秦李两家庄子紧挨一起,秦家做什么,李家就跟上,秦家孵苗子,李家就去收蛋来卖,然后换了苗子去卖,这样做二倒贩子,也没少赚。
秦家现在又养鸡鸭鹅养猪养羊,又开始搞烤鸭烧鹅腊味卖,张出尘当然也想学,她也试着在做,但发现做出来的相差巨大。
人家秦家的腌腊,秦家的烤卤,那叫一个味正,颜色漂亮啊。
可惜张出尘想学,秦琅也不教啊。
“你家庄子今年打算做什么?”张出尘问。
“今年啊,上半年种稻子,下半年继续种油菜萝卜,再种些大豆。再孵苗子养鸡鸭猪羊鱼!还要种桑养蚕!”
张出尘有些不信,“你真弄的过来?你有那么多人手吗?”
“人手不够,可以从附近庄子上雇佣啊,男丁不够可以雇妇人,妇人不够我还可以雇佣那些少女中男们呢,只要我肯给工钱包食宿,条件给的好,大家难道不愿意多赚几个钱,增加些收入?”
“你真要养鱼?哪弄来鱼苗?”
“自然是卖鱼苗的地方。”
这些话都是秦琅的真话,他今年打算扩大养殖规模,他早研究发现,搞养殖,其实比单纯的兼并田地更有搞头。
搞兼并占田,影响大,而且现在的政策情况下,田会越来越难买,但养殖这块的缺口巨大。
尤其在人手这块,不比种地的人手需求高,雇佣些老弱妇人少年也一样可行。
最重要的还是需求大啊。
秦琅已经计划把孵苗场扩建到河北河东河南山东淮南江南等各地了,秦家的腌腊烧卤味道可是一绝,如今在长安都是深受欢迎的,所以他计划把这个也推向全国。
养马养牛养羊,还需要牧场地方,养鸡养鸭养猪这些实行舍养就要好的多。
“哪来那么多有钱人,吃的起你的鸡鸭鱼肉,吃的起你的腌腊烧卤?”
“城市啊,天下各地的城市之中,有许多官吏大户,他们的需求不少。”
“可他们自己有庄园,自己能供应自己。”
“你说的确实没错,但还是会有市场的。”秦琅的自信来源于几点,真正能够有自己庄园全方面供应自己肉禽蛋的毕竟是少数,那些官员吏员等总不可能都有这条件,还有不少中低层的地主啊商贾这些,也是一样。
再加上秦家的产品有特色,当规模化以后,价格肯定也还能下降,自然更有竞争力。
其实只要想想历史走向就知道了,魏晋隋唐之时,城市都是里坊格局,专门的市场,没有街市,但从晚唐开始,到宋代时,市井经济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极度繁荣的局面,城门口,道路边,城市街道,遍地商店,商品市场繁荣,百姓的消费也空前增强。
这一切都说明,秦琅看准的这条路子是没有错的。
眼下社会,本质上就是一个商品不足的社会,尤其是副食品这一块更是供应远远不足。
秦琅年前改造的那一千亩地,现在还只是一片荒芜,其实就算如张出尘,现在也还是有几分半信半疑的态度。
对于秦琅所描绘的这种生态养殖体系,他们既没见识过,也不太相信。
秦琅倒也没着急,种植和养殖是两回事,得需要时间。春种秋收,这无法违背。
“三郎你真的不再回崇贤馆了?”
张出尘又问起另外一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我现在不是崇贤馆学士了。”
“可我听说你昨日被陛下于宴会上当众赐封翰林学士承旨啊。”
“两码事。”
张出尘吃完饭,很不客气的还从秦家厨房抢走了两块腊肉一只板鸭,说是要尝尝鲜,但秦琅估计她又是想去琢磨模仿了,但也只是笑笑没有制止。
这东西说不难也不难,说不易也不易,毕竟任何一个环节有所不同,出来的口味还是有变化的。
呆在乡下的日子很舒适。
不会有没完没了的人来拜访。
也不用接受那些推辞不了的应酬。
静下心来赏赏雪,溜溜冰,吃吃火锅跑跑步。
答应给长孙无忌的那份税法改革书早已经送去了,他还抽时间写了份火器监的规章条例,以及需要的人手器物等,呈交给了皇帝,让他去调拔人手物资。
冰河上挖上洞,上面扎个帐篷,弄个软榻,再摆个火炉在旁边,冰上垂钓,很爽。
老黄在做烤鱼,冰下现钓上来的,十分新鲜。
“三郎你身边怎么不带个侍妾陪着?你后院那么多呢!”
秦琅笑道,“那些侍妾啊,基本上都是陛下赏赐的,号称各国美人,但实在不怎么入我眼。”
“不可能吧,那波斯西琳罗马安娜不都挺风情万种吗?”
“你是没见过这些西域胡姬,手毛腿毛可是很长很多的,而且一出汗就有股味道。”
“有这事吗?”
“阿黄你难道没想过找个女人成亲?你现在虽无官职在身,可依然还是子爵啊。”
“还真没想过,自由自在惯了。”阿黄翻了下鱼,自嘲道,“其实我当年女人没断过,可能有伤天和的事做多了吧,所以我现在啊,对任何女人都没什么兴趣了。”
“难道你就不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以前生过,生过不少,可惜一个一个全死了,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谁要我曾经为恶多端呢!”
秦琅明白阿黄有心结,他畏惧成亲生子,害怕灾祸降临,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女人孩子。
“我自己的罪就我一人受,光棍也挺好。”
笑了笑,阿黄提醒秦琅。
“鱼玄机不简单。”
“我知道,她可能是百骑司安插到我身边的暗桩!”
“你知道?”
“嗯。”秦琅笑笑,知道又如何,知道他也得留着鱼玄机,因为这不仅是百骑司的安排,更会是李世民的安排,他是臣子,李世民是皇帝,就算两人还是翁婿,也改变不了君臣的事实。
皇帝总是要提防臣子的,臣子则要效忠君王,故此明知鱼玄机是上面安插来的暗桩,两人也要心照不宣。
这是一种默契,鱼玄机留在身边,秦琅以此表明对皇帝的忠心,而皇帝能时常知晓秦琅的身边事,也会更加放心。
“不累么?”
秦琅笑笑,既然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那么就无法避免。若是连一个暗桩都不能容忍接受,皇帝又如何能信任你。 hf();
第253章 阿三哥
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许敬宗现在很积极,也很低调,夹着尾巴做人。他在长安官场名声是臭了,个个知道皇帝恶他,因此哪怕他贬到国子监作个助教,可那些贵族官员子弟学生们,也没几个瞧的上他。
许敬宗表面微笑,心里恼怒之极,正好过年国子监放假,于是干脆便跑来转运司帮忙了,秦琅还没有把他调来,他纯粹就是自带干粮来帮忙。
想他堂堂名门许氏子弟,曾经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想想就不免让人叹息,但越是如此,越激励着他要奋起反击。
秦琅过来慰问转运司过年期间留守值班的官吏们,发现许敬宗在埋头干活,大家都不搭理他,但他依然很努力的在做事。
“许先生怎么也在这?”
“过年反正也是闲着,便过来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帮上忙的。”许敬宗一袭青袍,连绿袍也没穿,衣着朴素,脸上几分让人可怜的模样。“三郎,这是我整理好的诸藩朝贡物品名单。”
秦琅接过看了下,发现这许敬宗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居然已经自学了秦琅的表格和阿拉伯数字,秦氏计账法也做的有模有样。
表格看起来一目了然。
看样子这家伙确实挺用心了。
所谓的各国贡品,其实倒是不多,但各方使团都趁机夹带了许多私货过来,于是也都冒充贡物,其实就是来做买卖的,毕竟打着贡物旗号,能够一路畅通无阻。
秦琅心知肚明,但也并不打算揭破,反正他早就把这当成了一个朝贡贸易,既然是贸易,肯定有利可图,还怕多么?
各国的贡物,主要还是以珍异特产为主,比如林邑国献驯象,骠国献五色鹦鹉,天竺献菩提树,波斯献条支巨鸟,堕婆登国献白檀,曹国献汗血宝马,堕和罗国献火珠,来自天竺的一些国家献胡椒、婆罗、天竺桂、靛花、霜糖等。
此外来自波斯、罗马等地进贡的有珊瑚、琥珀、炉甘石、石硫磺、绿盐、金钱矾、乳香、没药、安息香、芦荟、小茴香、波斯枣,白矾、波罗蜜,橄榄、无花果、水仙等等。
零零总总的这些所谓地方特产,不下百种。
多数是象牙犀角珍珠或是各种香料和药材,少数如金银制品、霜糖、地毯、奴隶等物。
大象、狮子、孔雀、鹦鹉、驼鸟、犀牛、熊、牛、马······各国送来的这些珍禽异兽,都能组成一个动物园了。
昆仑奴、白头奴、新罗婢、东瀛奴、黑奴、僧祇等等奴隶。
这么多东西,许敬宗把他们分门归类起来,确实还是很了得的。
“许先生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回赐?”
许敬宗早就知道秦琅得了回赐的任务,故此早就猜测了许久。
“下官以为,当回赐我大唐特产。”
朝廷缺钱,所以回赐钱不现实,尤其是金银铜都稀缺。
“少府监所属织染署领织纴十作,有织、絁、纱、绫、罗、锦、绮、繝等丝织品,可用以回赐。”
织染署实际上就是大唐官方的织染国企,下面有专业商品的生产作坊,绢是丝织品通称,絁为较粗的丝织物,又称绨;纱为绢中轻而细者;绫为细而薄之高级丝织物;罗为质地柔软、经纬线分明的丝织品;锦为用彩色经纬线织出各种图案花纹的丝织物;绮是素地织纹起花的丝织品;繝是织有锦文的丝织品。此外,还有紬、练、缣、绶、帛、縠、缟、素、纤、纨、紃等名称,大体上以丝的生熟、质地粗细、颜色不同而区分。
少府监的官作坊,技术高,规模大,故此比起普通百姓们家庭手工织染的普通织物,更细分,也更有特色。
分类更多,品质更好。
中国的丝织品向来就得胡商喜爱,早在汉代起就开始了丝绸之路,东方的丝织品深得罗马、波斯等国喜爱。
就算到了此时,波斯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养蚕丝织业,但他们的丝织品比起中国来说,相差太远了,东方的丝绸才是最好的。
现在许多粟特、波斯商人也喜欢来中原直接购买生丝,回去卖给当地的丝织厂再加工,这种行为,其实对大唐的丝织业是有很大的打击的,毕竟生丝这玩意只是原材料,而丝绸等却是深加工的商品,附加值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要赐就赐些好东西,绢帛纱练这些就不要了,选绫罗绸缎锦绣这六种丝织品做为回赐物之一。”
秦琅直接做了指示,绫罗绸缎锦绣这六样丝织品,都是属于高级丝织物,是属于深加工产品,既能代表大唐的丝织技术高超,同时附加值也高,回赐给胡商,就能做高价。
比起简单出口生丝等原料或简单丝织品,当然更划算。
许敬宗赶紧拿起本子记了起来。
“还有瓷器,瓷器可是我华夏优秀的特产,河北邢窑的白瓷,江南越州的越窑青瓷,都是好东西,我们可以将白瓷、青瓷列入回赐物名单。”
许敬宗记下,又问,“历来与胡商贸易中,我中原的铁、宝剑、马鞍、披风、貂皮、沉香、麝香、肉桂、高良姜等也都是热销商品,是否也将这些列入回赐名单?”
“姜可以列入,其它的就算了。”
秦琅反对简单的出口原材料,但是铁、剑和马鞍这些不能算是简单的商品,这些东西现在朝廷都还是紧缺的战略物资,不能拿出回赐。
“如今朝廷汰佛道,正在禁毁拆除许多寺观,其中有不少佛经、佛像等物,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将之列入回赐之名单。”
一件铜器若是单纯的融铸为铜,实际是贬值了。毕竟铜器的价值往往是铜本身的数倍,如今大唐汰佛,那不如把这些寺观物品,弄来出口。
“许先生,就有劳你对各国使臣送来的贡物按市价进行估值,我们可以溢价两成估价,然后你把我刚才说到的这个回赐物品名单做个目录,上面也都标上价格,按市价溢价个五成估值吧,然后送去给诸国使节们看,与他们商议下,由他们选择想要的物品。”
秦琅打了个埋伏。
对胡人的贡物溢市价两成估值,但对自己的货物溢价五成。
最后按贡品的估价等价回赐,实际上表面上看还是大唐多加赏赐了。
反正定价权在秦琅这边,而且回赐的商品多是高附加值的,所以溢价个五成,其实也没那么明显,毕竟不是原材料这种东西价格清楚。
反正秦琅可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他就一个要求,不能亏本,还得赚钱。
“溢价五成,会不会高了点?”
“高什么?这些绫罗绸缎锦绣产量有限,现在一下子要这么多,自然也就市价上涨,这也是随行就市,市场供需关系导致的嘛。就是我们的瓷器,那也都是上等瓷器,又不是普通的便宜货,都是精品,明白吗?”
许敬宗现在很听话,对秦琅的决定立马去执行。
一天时间后,许敬宗就已经把估价做好了,不过秦琅看过后,依然对其中的狮子啊老虎啊大象啊驼鸟啊这些的估价表示高了。
“这什么五色鹦鹉,也不过是个鹦鹉,一只鸟能值钱到哪去?还有这海东青,也不过是只鹰而已,这个条支巨鸟,也就长的高了点,这些东西在他们当地,那都是极普遍的野物,到处都是,在咱们这还比金子都值钱了?”
“咱们这猎到头老虎,才能值多少?所以价格要打下来,不能比咱们本土的贵太多,给他们加上点路上运输饲养费用好了,总不能外国的禽兽比我们大唐的还贵重吧?”
许敬宗立即表示马上更改。
“我们这些佛像、铜钟、经书等物品,价格太低了,这些可不仅是死物,还代表的是文化和艺术啊,所以价格得再提高,我看提高个十倍都不为过,你怎么能把这精美的佛像当成铜价来卖呢?这佛经也不能按普通的书来卖啊,这是无上秘典,修道圣经,明白吗。”
许敬宗点头不迭,连连表示马上修改这个估价。
“这个天竺霜糖,价格未免太高了些。”秦琅看到这什么霜糖价格高的吓人。
“三郎,现在市面上天竺霜糖就这价格,还有价无市,供应有限呢。咱们这个价拿下,转手卖到市场上,就能赚上一大笔。”许敬宗提醒。
天竺霜糖其实就是砂糖,其实中国也早有制糖技术,但是眼下天竺人的制糖技术已经超过中国,他们的砂糖天热时也不容易化,甚至他们在制作砂糖的时候还会把牛奶加入其中,让砂糖更甜更香。
不过这种砂糖在秦琅看来很一般,因为颜色很黄,卖相不怎么的。
可人家毕竟是独一份。
天竺人的霜糖一直都是深受中原商人喜欢的,这次天竺诸国的进贡使者都带了许多糖来,没直接卖,是因为他们追求更高的利润,也就是把糖拿来跟朝廷换一些大唐更珍稀的商品,比如少府监官作的上等丝织品,和几大官窑产的上等瓷器,这样一来,他们带着这些好东西回国,立马就能再狠赚一笔,比起简单的把糖卖掉,更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