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国家修文物》
第一章 反正挺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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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教授,这一次对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修缮保养,您真去不成了?”
金陵大学考古文物系一间办公室内,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略带遗憾地问道。
孙教授呵呵一笑,有些无奈地说道:“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下个楼都能摔倒,还把腿给弄骨折了。这次是见不着那些老朋友了,不过,我倒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他的水平完全不在我之下。”
“哦?是哪位大师?”中年男子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孙教授去不成,如果有另外一个水平跟他相差无几的大师愿意去,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孙教授六十多岁的人了,此刻居然跟个小孩子一样,神秘一笑:“我的学生,向南。”
“您……您的学生?您带的博士生?”
中年男子噎了一下,很快又猜测道。
如果本科阶段开始就跟着孙教授学习的话,到了博士生的阶段,也差不多有八九年的时间了,这水平虽然肯定不如孙教授,但也应该差不了太多。
孙教授哈哈大笑起来,一脸促狭地说道:“本科生,大三,今年20岁……唔,好像月底就21岁了吧。”
中年男子目瞪狗呆!
长时间保持的儒雅形象,不允许他做出什么失态的言行,但内心里依然忍不住疯狂吐槽:
“未满21岁的古书画修复大师?”
“水平还跟浸淫此道四十多年的您相差无几?”
“孙教授,您这是在逗我吗?”
孙教授仿佛知道中年男子在想什么似的,哑然失笑:“小贾,我还真不是在逗你玩,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着,他摇了摇头,一脸复杂地说道,“我的这个学生呀,怎么说呢,反正挺神奇的,你见了就知道了。”
中年男子听后,反倒来了兴趣,看来孙教授还真没骗他,莫非这个向南,真有那么高的水准?
他好奇心大起,饶有兴致地笑道:“既然孙教授这么说了,那我非得见见向南不可了。不过我可得事先说明啊,他要是通不过我的考验,我可是不会给他去故宫参加修复国宝的通行证的。”
“那是当然,通不过考验,我自己就不会让他出去丢人现眼!”
孙教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自信,“我的学生,还用不着走什么后门。”
中年男子笑而不语,转头看向窗外。
四月的金陵大学,春意盎然,几簇不知名的花儿,从墙角里露出头来,随风摇曳,快活得像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向南,向南,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此时的向南,浑然不知自己的老师已经将自己“出卖”了。
而且,还私下里给他安排了一场考验。
今天是周末,向南没有去学校,孙教授腿伤了,也没办法去金陵博物院文物保护部,他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拿一副已经破损不堪的清代画作来练练手。
纸质文物修复,说起来也是一项经验技术,只有平日里多加练习,才能够更加得心应手,来不得半点马虎。
将书桌清理干净后,向南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包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摊开。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绝对会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一副古画?
分明是一张抹布嘛!
说是抹布还是客气的,再难听一点,说是垃圾也不为过。
抹布那也是干干净净的,这幅画却是黑乎乎的一团,就像是被火燎过一遍后,又被水泡了一夜一样,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高难度动作啊!”
向南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
这幅画,也不知道是孙教授从哪个旮旯犄角里弄来的,说是给他的周末作业。
看来,这两天时间,是别想睡觉了。
向南将画平展在桌子上后,转身拿过烧水壶,就准备出门先烧一壶开水。
刚来到外面,老爸向海洋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右手的袖子高高挽起,手里举着一条两三斤重的胖头鱼,大声问道:“儿子,帮老爸看看,这条鱼,是不是野生的?”
向南转头瞄了一眼,很快回答说道:“小鱼塘里吃饲料的。”
向海洋脸上的肥肉抖了两抖,低声骂道:“特么的老牛,竟然敢骗我,下次我就专卖给他一个人注水肉!”
说完,他就钻回了厨房,菜刀剁得“当当”直响。
他肯定又拿鱼出气了。
向南为那条可怜的胖头鱼默哀了三秒钟,继续不动声色地装水。
“儿子,下次别理你老爸,天天给他看那些烟啊酒啊鱼啊的,这是把我儿子当成啥了?我儿子又不是人形产品质量检测仪!”
老妈杨秀芝坐在沙发上敷着面膜,手里还拿着手机在刷刷刷,“来,儿子,给你妈看看,我买的面膜是不是小作坊做的呀?怎么我脸上的皮肤还是粗糙得像草纸一样啊?我要打12315投诉他们!”
“……”
向南一看装好了水,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淡定地回到房间里,“啪嗒”一声将门锁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老爸老妈的日常操作了。
从小时候发现他的右眼睛有些异于常人之后,老爸老妈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如今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错,他就是我们的儿子,亲生的!
绝对不是打酱油送的!
“到底怎么想的?打酱油也不可能送你一个这么帅的儿子啊!”
向南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浅笑,转头看到电热水壶的壶嘴里已经开始冒出白烟了,这才起身从抽屉里将排刷等工具拿出来,放到趁手的位置上。
刚刚做完准备工作,扔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向南愣了愣,居然忘了关手机了。
修复古书画时,需要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老师们都会要求将手机关掉或者静音,以免在修复关键部位时,受到惊扰。
这要是在修复价值连城的古书画时,被手机铃声吓得手一抖,一幅艺术魁宝也许就毁掉了。
“以后干脆都静音好了。”
向南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电话号码显示的是孙教授办公室。
“向南啊,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个考验等着你!哦,对了,我昨天给你的那幅古画还没动吧?一起带过来!”
向南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孙教授就挂断了电话。
考验?什么考验?
向南一脑袋浆糊,但手底下一点也不迟疑,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把书包往身后一背,就出门去了。
“爸妈,我去学校了,午饭就不在家吃了!”
“哎!这臭小子,我刚刚才做好了鱼头炖豆腐呢!”
向海洋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硕大的鱼头在乳白色的汤汁里载沉载浮,上面还撒着几根翠绿的香葱,娇艳欲滴。
老妈杨秀芝瞟了一眼,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小池塘里吃饲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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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开水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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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急,他很快就到了。”
孙教授挂断了电话,笑眯眯地对着小贾说道。
“我不急。”
中年男子,孙教授口中的小贾,也笑呵呵地应道。
他全名叫贾昌道,今年四十五岁,是京城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副主任。
不论是年纪还是行业资历,在孙教授的口中,也只能是小贾了。
这一次,他专程从京城南下,就是为了邀请几位国内古书画修复大师,一起到故宫为修复国宝《千里江山图》出谋献策。
前两天时间,他已经在魔都博物馆拜访了几位老爷子,他们都满口答应会按时进京。
这次来金陵,本打算邀请孙教授也一起前去,谁料却遇上了这么一件有趣的事儿。
古书画修复装裱这个行当,延绵近两千年,时至今日,仍然秉承着古老的师徒传承制,由师父手把手地传授修复技术。
也正因为此,国内大师级的古书画修复工作者,加在一起也不超过百人,其中大多数还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华夏泱泱五千年文明,留下的艺术魁宝数不胜数,哪怕这百人不吃不喝不睡,300年也修复不完所有的古籍古画!
人才奇缺呀!
现在,贾昌道忽然听到有人说,金陵大学有一个不满21岁的年轻人,古书画修复水平不亚于孙教授,这怎么能不让他兴奋?
什么不着急?不存在的!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这个向南,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让孙教授如此不吝夸赞?
这种迫切的心情,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洞房花烛夜时,皮带的卡扣突然卡死了。
更可恶的是,买的皮带太高级,居然还剪不断……
……
向南的家离金陵大学不远,骑自行车也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
等他来到孙教授的办公室时,才刚刚过去二十分钟。
“孙教授,我来了。”
向南恭敬地向孙教授打了个招呼,以后才朝坐在一旁的贾昌道微微点头。
看着脸不红气不喘,表情淡然的向南,贾昌道也在心中暗赞:“不疾不徐,稳重大方,确实是一个好苗子。”
能够从事古画修复行业,稳重、耐心、心细是必不可缺的,太过跳脱的人,也不可能忍受得住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一年的古画修复工作。
说他是好苗子,也只是第一眼的印象。
贾昌道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可能因为孙教授的一句话,就坚信向南就是个古书画修复大师。
一切还要等考验结束以后再说。
贾昌道正想着,孙教授就开口了:“那幅画带了吗?”
“带了。”向南点了点头,将身后的背包取了下来,“在包里。”
“不用取出来了。”
孙教授说着,又朝贾昌道笑道,“走吧,去书画修复室。”
贾昌道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好,孙教授先请。”
向南背着包紧紧跟在后面,他也没多问,该他知道的,老师自然会告诉他。
书画修复室就设在文物系一楼,是专属于考古文物系里的,其他院系也用不上。
推开书画修复室的门,两张红色的长方大案依次排开,修复中的书画摊在案心。
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排笔、毛刷,对着长案的白墙已经泛黄,上面贴满了修复留下来的纸边,已有二三十层厚了。
向南平日里一有空闲,就会跟着孙教授在这里修复古书画,时不时地,还要到金陵博物院文物保护部去工作几天,那边的修复室比学校的更大更宽敞,现代化设备也要丰富许多。
但古书画修复和其他文物修复不一样,除了材料分析需要用到现代化设备外,清洗、揭背、托心、隐补、全色的过程则只能依靠手工。
即使现在的科技已经有最新的成果,也不会贸贸然地使用在书画修复上。
这也是古书画修复行业人才凋零的一个重要原因,太磨人了。
贾昌道进门之后观察了一圈,暗暗点头,对孙教授说道:“那现在就开始?”
“嗯,开始吧!”
孙教授也知道贾昌道时间紧张,也不多说废话,转头又对向南说道,“把我拿给你的那幅画拿出来,就在这里修复吧。”
“哦。”
向南应了一声,将那幅画重新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其中一张长案的案心铺展开来。
随后,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盆子,从保温壶里倒了半盆开水放在一边。
紧接着,向南从墙架上取下一个排笔,蘸饱了开水后,小心地滴淋在古画上,不停地淋洗着。
用开水洗画芯!
这一幕如果让外人看到,肯定会惊得跳起来。
纸不是最怕水的吗?
怎么还用水来淋洗古画?
而且,用的还是开水!
可孙教授和贾昌道却是面色平静,这场景他们的眼里,再平常不过了。
用开水刷古画算什么?还有人在清理古画时,用水泡呢!
实际上,水洗书画,只是针对画芯上的尘染烟熏、水渍、茶渍、轻度霉斑等污渍,进行处理的一种方法。
这种方法,古已有之。
从古文献记载上来看,在唐代时,就已经有书画修复装裱师利用清水洗画了。
而根据古书画的创作材料、污损情况不同,利用水温、水流不同,去污力不同的原理,再结合作品的具体情况,可以使用浸泡、热水烫洗、淋洗、冲洗等多种水洗书画的方法去污。
向南之所以选择用滚烫的开水清洗画作,也是利用高水温的强去污性,除去古画画芯上多年沾染的灰尘污渍,以及纸张在潮气的侵蚀下产生的霉斑。
说来简单,实际操作却需要谨慎万分,因为古画本身就很脆弱,再用热水一浸透,很容易就会破损。
因此,向南用蘸了开水的排笔淋洗古画时,每一下都得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胴体,既要将污渍淋洗干净,又不能让过大的水流伤了古画脆弱的纸质纤维。
换了好几盆水,清洗画卷的水才开始变得清澈起来。
向南又拿起手边的吸水毛巾,一点一点地吸干古画上的水分。
此时再看,古画的画面破损虽然依旧,但其纸色、墨彩、印鉴、题跋却已焕然一新,灿若明霞。
孙教授对向南的古书画修复水准已是洞若观火,见状并不觉得意外。
可贾昌道却是第一次见,不由得眼前一亮,暗赞一个“好”字!
清洗画卷虽说技术含量不高,但能在向南这个年纪做到如此地步,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整个清洗过程顺畅如意,而且还能做到不加重对古画的伤害,最重要的是,用时很短!
了不起!
就在贾昌道对向南刮目相看的同时,向南的右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跳。
在他的左眼里,古画依旧是那幅破旧的古画。
而在他的右眼里,面前的这幅古画却突然变成了一个漩涡,猛地一下将向南吸了进去! hf();
第三章 时光回溯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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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山水画……皴笔不多,山势苍茫简远,气势雄秀。”
贾昌道站在长案稍远处,尽量不打扰向南工作的同时,又能看清现场情况。
他皱着眉头细细思索了片刻,忽然一拍脑袋,脸色微变,转头看向孙教授,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是草籀笔法!你你你,你竟然拿黄公望的山水图来给你学生练手?!”
玩笑开大了!
黄公望是谁?
元代著名画家,“元四家”之首呀!
还不清楚?那国宝《富春山居图》总知道吧?
华夏十大传世名画之一,被誉为“画中之兰亭”!
可现在孙教授居然拿黄公望的山水图给他的学生练手,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是一位清朝无名氏的《仿黄公望山水》!”
孙教授瞥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贾昌道,轻哼了一声,“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连一个20岁的小年轻都不如!”
贾昌道被孙教授不轻不重地说了一顿,顿时冷静了下来,睁大眼睛仔细一看,顿时臊得无地自容。
那题跋上写得清清楚楚——“长夏无聊戏仿一峰老人,笔意未能及万一也”,自己……居然看也没看!
一峰老人,可不就是黄公望嘛!
这下子,丢人丢到姥姥家里去了!
悄悄转头,瞥见孙教授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贾昌道连忙干咳两声,尴尬地笑道:“这仿品的水准也太高了,居然差点看走眼。”
“嗯,水准是挺高的。”
孙教授也没再嘲笑他,继续说道,“我记得2010年嘉德拍卖会拍了一副《仿黄公望山水》,是清代画家王撰的作品,成交价200多万。”
“嘶!”
贾昌道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意思是,向南拿来练手的这幅仿品画,至少也是这个价!
这孙教授,还是真舍得啊!
不过,贾昌道也就是这么一想。
古书画修复工作者,谁不是拿着古画来练手的?
他自己当年,不也是在古书画堆里这么熬过来的吗?
就算是华夏文博界泰斗刘绍侯大师,在给张大千做古画修复装裱师时,那也是拿着张大千珍藏的古画来练手的!
……
贾昌道和孙教授之间的这一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向南的注意。
事实上,即便他注意到了,大概也不会在意。
此刻,在贾昌道和孙教授眼中,向南正拿着一块白色羊肚毛巾,轻柔地覆盖在热水烫过的画芯上,小心翼翼地挤吸着脏水。
而在向南的右眼里看到的,却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在一处青山绿水之间,鸟语蝉鸣,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清瘦男子,双手负于身后,漫步于山间的羊肠小道。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短打小厮,身后背着一个书笈(《倩女幽魂》里,宁采臣背的那个木架子,放书和干粮用的),虽热得满头大汗,却难掩其少年心性,正睁大着灵动的双眼,四处张望。
转过一道山坳,景色突变,只见远处群山连绵,苍翠峭拔,云遮雾绕;近处怪石危立,草长莺飞,流水潺潺……
清瘦男子顿觉胸怀大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孺儿,快快过来,笔墨纸砚伺候!”
那小厮听得吩咐,连忙快走几步,将背上的书笈放下,平展开来,然后又取出了作画用的绢纸,这才静候一旁,细细地为自家老爷磨墨。
清瘦男子站在原地酝酿了一番,这才举步走到已经平展开来的白色绢纸前,捏起一只毛笔,轻轻蘸了蘸墨水,这才细细落笔。
他的笔法,细腻有致,却又苍茫秀奇,只寥寥几笔,便山有其神,树有其骨,石有其意。
这一画,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收笔以后,清瘦男子意犹未尽,沉吟了片刻,又提笔落字:
“余本不通画理,山水尤非所能。长夏无聊戏仿一峰老人,笔意未能及万一也。山中老叟无名氏。”
写罢,清瘦男子将笔一放,这才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留下这小厮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笔画等物,重新归置好,这才背着书笈慌里慌张地追着自家老爷去了。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向南闭上双眼,慢慢消化着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他懂事时开始,向南就知道自己的右眼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更确切一点来说,他的右眼能看到一件事物诞生的全过程,如果他愿意,甚至还能看到这件事物损毁的真相。
向南将自己的这种特殊能力,称之为“回溯时光之眼”。
“回溯时光之眼”并非是万能的,它只对死物产生作用。
比如说,他看一条活鱼时,鱼仍然是鱼;可当他看到一条死鱼时,就能看到这条鱼出生前后的所有事情,包括生活环境,鱼生经历等等。
活物是未来和希望,而死物已经成了历史。
也幸好只对死物产生作用,否则的话,他每天都要看一遍身边人出生时的那一刻,那样的日子,岂不是要疯掉?
在他十五岁的那一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向南接触到了一件古画,“回溯时光之眼”看到的场景让他震撼不已。
原来,文物古董的背后,竟然有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
这比他之前看到的圆珠笔生产车间里,机械呆板的流水线要有趣的多了!
也比练习本在成型之前,泡在泛着泡沫的纸浆池里,要好玩得多了!
在那一刻,向南对文物保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华夏五千年的文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秘密,有的彻底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有的却深深隐藏在了文物古董里。
而他,却拥有挖掘出这些秘密的能力!
于是,在高考填报志愿时,向南毫不犹豫地填报了金陵大学考古文物系。
向海洋夫妇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也知道儿子异于常人,曾经担心受怕了很长时间,如今什么也不想管,儿子开心就好。
至于向南能不能考得上金陵大学?
开什么玩笑,不存在的。 hf();
第四章 揭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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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时光回溯”看似时间很久,实际上,在现实世界里,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事情。
仅仅过了几秒钟,向南就睁开了双眼,时间短到孙教授和贾昌道几乎都没有在意。
“这小子速度挺快,到现在,古画的清洗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
贾昌道看到这里,抬起手腕瞄了一眼,忍不住惊叹道,“平常清洗一幅这么大的古画,最快也要半天时间,向南居然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太快了。”
要是平日里听到有人说清洗古书画速度很快,一幅画只要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说不得贾昌道就要发飙了。
你这是在清洗古书画?
不,你这是在毁文物!
清洗古书画,讲究的就是耐心、细致,不仅要清洗得干净彻底,还要保证不能加大对古书画的损害。
慢工才能出细活——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想当初,故宫文保科技部有位老前辈,在修复一幅唐朝宫廷画时,光是清洗这一步,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想快?
那还不如直接扔进洗衣机里搅和搅和好了!
可现在,贾昌道是亲眼见到向南清洗古画的,他的每一步都做得一丝不苟,丝毫不让旁观的人觉得仓促敷衍,而且,画作也清洗得很干净,更没有对古画完成二次伤害。
“我的表不会坏了吧?”
贾昌道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孙教授淡然一笑,轻声说道:“知道为什么吗?年轻就是生产力啊!”
嗯?
贾昌道有些不明觉厉,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有点水平的古书画修复师,年纪大多在三十岁以上,而实际上,修复师的主力军,仍然是那群退休返聘的老头老太太。
这岁数就摆在那儿,不服老都不行,想快也快不起来了。
两个人说话的这个工夫,向南已经完成了“去污”工作。
古书画由于长时间搁置,沾染的油渍污物较多,有些顽固的脏污用清水并不能全部刷洗干净,只能手工刮掉。
这一过程就叫作“去污”。
而用来刮污物的工具,是一种专用的马蹄刀。这种马蹄刀薄如蝉翼,不仅能去掉画面上的污垢,而且又保证不会损伤画面。
向南三下两下完成了古画的“去污”,这才抻了抻腰,长舒了一口气。
连续弯着腰忙活了一个来小时,要是年纪大一点,这腰早就受不了了。
幸好,向南很年轻,腰好着呢。
贾昌道和孙教授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男人女人都懂的——毕竟,他好,她也好。
笑过之后,贾昌道和孙教授又将目光转向正在忙碌的向南,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而又严肃了起来。
画面清洗完毕之后,接下来,就是很关键的一步了——揭裱。
一般装裱过的书画作品,都分为四层。
第一层是画芯,这是一幅画作最为核心的部分。
第二层是命纸,命纸是画芯的托纸。
托纸直接和原画接触,能延长作品的寿命,也能够使作品更加出色,故而称之为“命纸”。
第三层和第四层则是覆背纸,用来承接作品的。
揭裱,就是将画芯与腹背纸、命纸分离开来。
揭腹背纸相对于命纸而言,要轻松一些,毕竟腹背纸并不直接接触画芯。
但这轻松,也只是相对而言。
向南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拿着蘸了水的毛笔,一点一点小心谨慎地将腹背纸揭去。
揭完腹背纸以后,他一刻也没有休息,又开始揭命纸。
一般而言,古书画的命纸能不揭就不揭。
命纸对画芯来说性命攸关。
经过多年沉积,命纸上承载着画面的灵魂。轻易揭去命纸,整个画面将变得暗淡无神,会造成致命的硬伤。
如果命纸脱落而质地尚好,还是要尽可能地把原命纸和画芯之间用软毛笔刷上浆糊,重新恢复原位。
这样可能揭裱后的厚度要厚些,但画面的精气神却不会损伤。
然而,这幅《仿黄公望山水》卷轴,也不知遭受了什么样的蹂躏和折磨,不仅命纸糟朽不堪,就连画芯上也有破损之处,因此,这命纸不揭也得揭了。
到了揭命纸这一刻,向南倒是一如平常,脸上波澜不惊,手下动作依旧沉稳。
贾昌道却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浑身紧绷,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孙教授轻轻捶了捶坐得有些发麻的双腿,扭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
“紧张什么?这些年你揭过的命纸,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了,怎么还这么没有定力?”
“我不紧张,我是替这小子紧张!”
贾昌道没好气地说道,“你说说,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怵呢?想当年,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整天拿着排笔蘸水洗画呢!”
“你跟他比?”
孙教授哑然失笑,抬手指了指向南,说道,“你知道我之前修复的那幅清代画家龚贤的作品《山居图》吗?”
“你说的是那幅拍卖成交价200多万港币的《山居图》?”
贾昌道很快就想起了那幅画,随即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是一个收藏家委托你修复的。”
古书画修复师,不止是为博物馆修复古画,有时候也会接受民间收藏家的委托,为他们保养修复藏品。
只是,文物修复和文物艺术品修复不同,文物修复是为了阻止文物的持续损害,延长文物的寿命;而文物艺术品修复,则是尽可能的还原文物艺术品的原貌。
一幅古书画艺术品,其修复前后的市场价值,差距往往在数十倍。
“你怎么就记得拍卖价?”
孙教授抬起手点了点贾昌道,笑着摇了摇头,“外界都知道这幅画是我修复的,却不知道,这幅画的修复工作,实际上是我的学生一人独立完成的。”
“嗯?你的意思是,《山居图》是向南一个人修复的?!”
贾昌道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不得不震惊啊,那幅画他是看过的,几乎看不修复的痕迹来!
如果这修复工作是孙教授亲手做的,那还说得过去,毕竟他的水平就摆在这儿。
可谁也没料到,孙教授今天居然亲口告诉自己,那《山居图》,是面前这个才20岁的向南修复的!
“我骗你有意思吗?”
孙教授像个小孩似的撇了撇嘴,“自己看,命纸都揭完了!”
贾昌道转头一看,果然,这短短的时间里,向南居然就把命纸给揭掉了!
别人修复一幅古画,短则三五天,长则几个月,他倒好,半天不到,就把修复工作的一半都给做完了。
贾昌道看着依旧伏在长案前,忙而不乱、不缓不急地做着修复工作的向南,以及坐在一旁悠哉游哉的孙教授,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恶意朝他袭来。
他默默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转身就朝修复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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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是个天才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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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怎么就走了?”
孙教授一见,连忙驱动电动轮椅追上了贾昌道,笑盈盈地说道,“更精彩的接笔部分还没开始呢!”
“我说你这老头够坏的。”
贾昌道一边继续往外走,一边气哼哼地说道,“你早告诉我,那幅《山居图》是向南一手修复的,我还考验什么呀,直接让他替你去故宫不就得了。”
孙教授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我早告诉你,你也得相信啊!”
“别人说的我不信,你说的我还能不信?”
话虽然这么说,可贾昌道如果没有亲眼看到向南洗画、揭裱做得这么顺畅如意,孙教授即便真的提前跟他说了,他的心里也只会是半信半疑。
没办法,谁让向南这么年轻呢?
21岁都不到的古书画修复大师,这话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哪!
孙教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下面的修复工作你真不看了?”
“不看了。”
贾昌道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孙教授,打趣道,“等他修复完了,把成品给我欣赏欣赏就行了,我才不给你机会炫耀你的好徒弟呢!”
孙教授听了,笑得更畅快了。
在华夏文博界,还有什么能比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被人称赞更开心的事呢?
……
贾昌道和孙教授的离开,丝毫没有影响到向南的工作。
在他的眼里,旁边有没有人参观,或者有多少人参观,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此刻,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幅古画的修复工作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他挽救的不止是一副古画,一件文物,更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在将命纸与画芯完全剥离后,接下来的步骤就是修补画芯。
修补画芯最关键的,就是材料的选择。
比如字画材质分为纸本和绢本,材质不同,修复的方式也就不同。在修补过程中纸本要注意纸张帘纹的走向,绢本则需注意线的经纬,补料要保持与原作品的一致性才可运用。
这幅清代的《仿黄公望山水》的材质是绢本的,因此,向南也必须挑选年代相同或相近,颜色也基本一致的绢纸进行修补。
而在修补画芯之时,揭命纸时带起的纤维,在这道工序中得以平复。
偌大的古书画修复室里,安静而祥和。
向南一个人躲在里面,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古书画的修复工作之中,忙碌而有序,表情平淡而又一丝不苟。
过了许久,向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从上午忙碌到现在,他已经完成了一幅古画修复工作的百分之九十,只剩下接笔和最后的装裱了。
接笔的过程则是整个修补过程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步,一般遵循“先小后大,由上向下,宁浅勿深,宁干勿湿”的接笔原则,从而使得整幅画面色彩一致。
实际上,对于一张破损的古画,修复好之后,画面缺失的部分该不该接笔补全,业界一直存在不同观点的交锋,至今仍没有统一的标准来遵循。
当下的普遍做法是,华夏大陆博物馆的古书画修复师会倾向于在画意破损处进行补笔,而大陆以外的博物馆大多采取的做法是只有全色没有补笔。
接笔跟创作是两回事情,画画得好不一定接笔就接得好。
因为接笔的关键之处在于,负责接笔的人要深知画意、用笔和画作在当时朝代的习性,从而延续原作的精气神。
如果不懂这些,强行接笔的话,那就是狗尾续貂了。
向南小心翼翼地将处理好的画芯贴在长案对面的墙壁上,然后拿起一支毛笔,开始给画面缺失部分进行接笔。
此刻,他的右眼里又开始回放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清瘦男子捏起一支毛笔,细细落笔,转眼前,连绵的山峦呈现,一丝丝云雾开始围着山间缠绕……
在看到山峦下方的怪石时,向南心念一动,画面暂停了,重新慢放了一遍。
那清瘦男子画下这怪石时的笔锋、手腕转动的方向和角度,都被向南看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向南手里的毛笔一动,那画面上缺失了一半的怪石,飞快地呈现了出来,与右眼中看到的原画,几乎一模一样。
接完这一笔,向南又继续快进画面,寻找下一处缺损画面的场景回放……
……
“啧啧,真是个天才少年啊!”
贾昌道仔细端详着手里的这幅清代无名氏所作的《仿黄公望山水》,忍不住赞叹出声,“这幅古画如果交给我来修复,恐怕我也只能做到这种水准了。”
孙教授哈哈大笑起来:“小贾,你太谦虚了,向南还很年轻,至少还得磨炼个十来年才能达到你的高度。”
“十来年?那也才30多岁啊!”
贾昌道心里暗道,颇有点哭笑不得,“我都奔五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定了定神,笑道:“单就从这幅作品来看,向南的修复技能已经很纯熟了,我代表故宫欢迎他来京城做客!”
孙教授脸上露出了喜色,贾昌道这句话说出口,就代表着他已经同意向南代替他去故宫,参与修复《千里江山图》了!
向南的古书画修复技术,的确已经到了一个比较高的水准,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年轻了!
文物修复,说来其实就是一项经验技能。
第一是要多练多做;第二就是要多看多交流。
向南已经练习得够多了,但他看得还不够多,眼界还不够开阔,直到如今,他仍然在金陵大学和金陵博物院里转圈圈,这显然是不行的。
一旦在古书画修复过程中,遇到复杂的难题,只怕连如何处理都不知道。
故宫博物院字画修复专家孙承枝老先生,当年在接到修复华夏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唐代名画家韩滉的《五牛图》修复任务时,也是历经了八个月才完成了修复工作。
如果这《五牛图》交给向南来修复的话,只怕当他看到这幅传世名画千疮百孔、遍体霉斑,仅五牛身上大小蛀洞便多达数百处之时,会被困扰得连如何着手修复都不知道吧?
也正是因为此,孙教授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地想要让向南去故宫学习参观。
去了故宫不仅能见识大量的文物修复案例,还能结识更多的文物修复大师,这对向南的成长来说,至关重要。 hf();
第六章 我和你爸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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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京城吗?”
向南知道自己要去故宫参与修复《千里江山图》这个消息时,刚刚从学校的食堂里出来。
上午匆匆忙忙从家里赶到学校参加一个莫名其妙的“测试”,一直到修复完成《仿黄公望山水》这幅古画,足足耗费了他一整天的时间,等从修复室里出来,将这幅重新装裱过的古画交给孙教授后,他就飞快地往学校的食堂里去了。
除了早上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稀饭外,他这一天就没吃过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刚刚将自己喂饱,孙教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兴奋异常地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他。
“这一次,为了修复《千里江山图》,京城故宫文保科技部可是召集了国内一大帮古书画修复专家,可以说是近年来国内文博界最为隆重的一次盛事。”
孙教授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可是一个很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也不指望你能在一帮老头老太太们面前大放异彩,哪怕只是去走走过场,多听听多看看,那也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嗯,老师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向各位老前辈学习请教的。”
向南聆听着孙教授的教诲,认真地回道。
孙教授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也不用太严肃,你就当出去旅游一趟好了,还有一天时间,你就准备准备,学校的事不用担心,还有我在呢。”
“好的,谢谢老师。”
挂断了电话,向南心里也颇有些小激动。
倒不是因为能去故宫文保科技部参观学习,也不是因为可以向一大帮文博界古书画修复专家请教,而是因为自己这次居然有机会参与到修复国宝《千里江山图》的工作之中。
对于《千里江山图》,向南早就闻名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庐山真面目。
《千里江山图》和《富春山居图》、《五牛图》并列,均属于华夏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它是宋代青绿山水画中具有突出艺术成就的代表作。
然而,这并不是让向南神往不已的关键。
最让他感兴趣的是,这幅《千里江山图》的作者,他是北宋的一个年仅18岁的少年——王希孟!
王希孟一生仅创作了《千里江山图》这一幅画,之后便杳无踪迹,任何历史资料里都没有出现他的踪迹。
更重要的是,北宋皇帝宋徽宗,大奸臣蔡京都和《千里江山图》有所关联!
这幅画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王希孟在创作了《千里江山图》之后,又去了哪里?
宋徽宗、蔡京和王希孟三个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这么多的秘密,实在是让向南心动不已,恨不得立刻飞到京城里去看个究竟。
向南脑海里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在校园里漫步。
四月的金陵,碧水传情,春花吐艳,处处芳菲浸染,粉色的蔷薇花儿爬满了枝头。
“哎,向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晃悠?”
一只肥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向南的肩膀上,“今天不是周末么?你怎么没回家?失恋了?”
向南回头瞟了一眼,是他同寝室的同学钱小勇。
他家虽然就在学校附近,可因为他时常要跟着孙教授做古书画修复的工作,一忙起来经常忘了时间。
为了不影响父母休息,向南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就选择了在学校住宿。
因为不常住,向南跟寝室里几个同学关系都很一般,只有这钱小勇性情外向,脾气又直爽,反倒关系处得还不错。
钱小勇是文物鉴定专业的。
据他所说,当初报考这专业,完全是被网络小说里所描述的生活情境给吸引住了,等到了学校上了课之后,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是有书里写的特异功能就好了,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啊!”
这是钱小勇最常说的一句话。
每次向南听到这句话,都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道钱小勇要是知道,在他身边就有一个有特异功能的同学,他的心里会怎么想?
“上午孙教授找我有点事。”向南简单回了一句。
“孙教授找你?”钱小勇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了,“没说的,肯定又是让你修复古画了。我说兄弟,上次我说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向南有些诧异,随口问道:“什么事?”
那副表情好像是在说,你跟我商量过什么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不是吧?你这就忘了?”
钱小勇嘴角立刻拉了下来,哭丧着脸哀嚎,“我上次在食堂里跟你说的,我现在在开直播啊,哪天你修复古画的时候,我来给你直播!”
向南侧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印象,他对钱小勇说道:“我现在没时间啊。”
“不用现在,不用现在!”
钱小勇连连摆手,一脸讨好地笑,“明天也行,后天也可以!”
“后天我就要去京城了。”向南皱了皱眉,“是去有事,不一定什么时间回来。”
“去京城?干嘛去?”
“去故宫博物院。”向南想了想,好像这事儿也没需要保密的,于是直接说道,“孙教授让我去参与修复《千里江山图》。”
“《千里江山图》?”钱小勇一下子震惊了,“就是最近网上很火的,那个十八岁少年创作的国宝《千里江山图》?”
“对。”向南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大,你牛逼了啊!”
钱小勇激动了,自己一直没注意,没想到身边居然有个大牛啊!
他连忙拽住向南,一脸焦急地说道,“别的我不管啊,等你从京城回来,得给我直播一场!”
“等回来了再说吧。”
向南点了点头,反正只要不打扰他的修复工作,有没有直播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向南先跟学校的辅导员请了假,然后将要去京城的事告诉给了老爸老妈。
向海洋一听,就和杨秀芝提前关了农贸市场里的店面,一起回了家。
“什么时候去?”向海洋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感觉味道有点不对,“儿子,这烟不是假的吧?”
“明天,真的。”向南很诚实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
“现在这烟越做越假了啊!”向海洋抓了抓头发,一脸认真的样子说道,“出去见见世面也挺好,别的都不重要,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问道,“诶?你老妈呢?”
“刚进屋去了。”
向海洋笑了笑,说道:“你妈估计躲着哭去了,你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这么远呢。”
话音刚落,杨秀芝从房间里搬了一大摞盒子出来,气喘吁吁地说:“儿子啊,你这一去京城,也不知道要待多久,我和你爸都舍不得你啊!来,你先帮老妈看看,我从网上淘的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
向南:???
向海洋:!!! hf();
第七章 午门不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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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大家好,我们即将抵达本地航班的终点京城。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半个小时后,向南就出现在了机场的出站口。
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夹克,下穿一条淡蓝色牛仔裤,脚踏白色的休闲板鞋,身后背着一个小包,俨然一副外出旅行的模样。
这次是应邀而来,故宫博物院方面已经安排好了食宿问题,所以向南也没必要带太多东西。
除了几套换洗衣服和几本古书画修复的专业书籍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带。
按照老妈的说法就是:出门带那么多行李干嘛?带一张银行卡就够了!
来京城之前,一直听闻京城雾霾严重,穿一件白衬衫出门,回来就能变成灰衬衫。
向南第一次来,还担心会适应不了,谁知京城的天气却是格外友好,天空湛蓝如玉,一丝丝白云随风飘荡,颇让人心旷神怡。
在出站口感受了一会儿,他就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故宫博物院而去。
出租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有些秃顶的精瘦汉子,像传说中的京城的哥一样,是个“侃爷”。
一听向南要去故宫,立刻就来了精神:“爷们儿是第一次来咱大京城吧?实话跟您说,故宫的文物虽然多,但要说真正有咱京城味儿的,能淘到老物件儿的,还得属琉璃厂、潘家园子这些地儿!”
向南对这些倒是有些兴趣,随口问道:“这些地方,现在淘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吧?”
“嘿!好东西当然有,就是啊,得看您的眼力劲够不够喽!”
精瘦的老司机一见乘客乐意听,顿时更得劲儿了,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咱就这么跟您说吧,京城那可是皇城根儿脚底下,早个二三十年哪,说不得哪个在胡同巷子口里卖瓷碗儿的人,就是个格格王爷的,那老物件儿,就跟卖破烂儿似的,随便扔几个大钱就能拿走。
现在不行了,就是潘家园子那里,能捡着漏儿的,那都是走了天大的运!”
老司机一下说开了嘴,向南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向南问道:“琉璃厂和潘家园子那儿,有修复古籍古画的地方吗?”
“怎么没有?”
老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向南一眼,笑道,“您可是问对人了,这事儿我还真知道。
要说修复古籍古画最厉害的,那当然是都在故宫博物院里头了,可您不知道吧?故宫博物院里头的那些个修复专家,当年可都是在潘家园子和琉璃厂那块儿开装裱店的!
现在呀,琉璃厂的荣宝斋算得上是古籍古画修复方面的这个,都已经传承几百年了!”
老司机腾出一只手来竖了个大拇指,“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荣宝斋里头,有很多专家都是从故宫博物院里头退休出来的!”
向南听得那是津津有味,从京城机场到故宫博物院,这一路上开开停停,他居然一点儿也没觉得闷。
一个来小时后,老司机熟门熟路地将车停靠在了东华门。
老司机指着前面的一条小路,对向南说道:“这里是东华门,您从边上的这条路穿过去,300米左右就到午门广场了,故宫就在广场边上。”
“好,谢谢司机大哥,一路辛苦了!”向南掏钱付了车费,就下了车。
“客气了您嘞!”老司机咧嘴一笑,“祝您玩得开心啊!”
这次故宫博物院安排的接待酒店,是距离故宫不远的京城饭店,向南并没有急着去报到,而是打算先去故宫博物院里头走走看看。
穿过出租车司机所说的那条路,午门广场就出现了眼前。
午门是故宫的正门,上有五座楼,人们习惯叫它五凤楼。
五凤楼修建得重檐飞翘,黄瓦红墙,雄伟壮观。
明清两朝,冬天在这里颁发次年的历书,遇有大规模的出征或凯旋献俘,皇帝就在这里发布命令或受降。
在电视连续剧里,经常会听到“推出午门斩了”等话语,午门成了传言中处决死刑犯的场所。
实际上,这是以讹传讹,斩首从来不在午门举行。
午门建于明代,由永乐皇帝朱棣所建。在明代,只是“廷杖”时在午门,但有时也会打死,所以成了杀人的地方;清代只是打仗回来在午门庆祝而已。
其实明清皇宫门前极其森严,犯人“斩首市曹”决非此地,而是必须押往柴市或菜市口等地刑场处决的。
推出午门斩首,是皇帝说别在我家里杀人,更不是让人在自己家门口杀人。
每天前来故宫游玩和参观的游客都很多,向南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在午门侧面的故宫售票处买到了票。
随着人流通过检票口,在经过午门时,向南看到,两扇厚重的大红宫门上,布满了金黄色的铜铆钉。
宫门的门钉不仅是装饰品,而且体现着封建的等级制度。
在最早的记载中,这并不叫门钉,而称之为“涿弋”,和守卫城池、防御火攻有关,是一种军事上的防御措施。
战时,涂泥土于门上以防火焚;平时,这种行距齐整的涿弋,成为门扇上的一种装饰品。
皇帝进出的大门均有纵九横九共八十一个门钉。取“九“这个数字,代表了皇权的至高无上。
而其他帝王、郡王、公侯等官府的门钉数则依次递减,例如纵九横七、纵横皆七、皆五等,地位低者其门钉则是铁制的。
向南一路上跟着人群,在故宫里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
一路上,他并没有使用“时光回溯之眼”去看这些建筑。
因为完全不需要。
故宫作为明清两朝的政治权力中心,数百年的时间里,有无数的秘密埋藏在这些宫殿之中。
任何一个人,只要踏进这深宫大院,都能感受到故宫如山岳般的历史厚重感。
一圈逛完,向南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便转身离开了这里,准备到京城饭店去报到。
他没有刻意去寻找故宫文保科技部在哪儿,反正明天就会有人安排前去,倒也不急在一时。 hf();
第八章 居然比我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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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饭店距离东华门不远,步行也不过十五分钟左右。
刚一进门,向南就看到饭店大厅一侧有个简单的接待处,旁边放着一个易拉宝,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热烈欢迎各位古书画修复专家莅临京城”。
在接待处的后面,则坐着一位二十一二岁的女孩,留着齐耳短发,显得十分干练和精神。
“应该就是这里了。”
向南停顿了一会儿,朝接待处走了过去。
那女孩似乎是感觉有人来了,连忙将手机收好站了起来,露出了一张带着微笑的脸庞。
当她看到向南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很有礼貌地说道:
“您好,这里是接待来故宫博物院开会的专家的,办理酒店入住的地方在那儿。”
女孩名叫何丽,是华夏美院大四的学生,如今正在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里实习。
这次故宫博物院为修复《千里江山图》,召集全国古书画修复专家赴京,就把她给安排到京城饭店这里来做接待工作。
她在京城饭店里已经待了两天,已经不止一次碰到走错地方的旅客了。
每一次她都很有礼貌地为旅客指路,这事儿都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这小哥哥长得还不错,可惜呀,专家都是老头子。”
指完路之后,何丽还在心里面对向南评价了一番。
“哦,对,我就是来报到的。”向南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哥哥,你撩妹儿的技巧,有些过时了啊。”
何丽笑得两只大眼睛都眯了起来,“你多大了?大学毕业了没?”
“今年大三。”向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哦,大三呀!”
何丽故意拖长了音调,忽然皱了皱鼻子,凶道,“大学都没有毕业,还想冒充专家?你哪个学校的?信不信我打电话给你们学校领导举报你?”
向南呆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专家了?
我虽然不是专家,可我就是接到故宫博物院的邀请才来的啊!
“这次有点坑了,当时怎么就没问问老师有没有什么凭证之类的?”
向南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何丽解释,正打算拿出手机给孙教授打个电话,身后忽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
“咦?这不是向南小朋友吗?”
向南转过身一看,得嘞,这回碰到熟人了。
他连忙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刘老,好久不见,您老最近身体可好?”
这刘教授不是别人,正是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大师刘其正。
刘其正从小父母双亡,为了生计,14岁时就来到魔都,在一家书画装裱店里做学徒,慢慢地就成了一名装裱修复师。
魔都博物馆创建后,他就被调到了文物修复部门,专门从事古书画装裱修复工作。
这几十年来,刘其正修复了诸多国宝级古书画,名声响彻文博界。
去年的时候,向南和孙教授到魔都博物馆去交流时,还曾拜访过刘老,没想到这次他也来到了京城。
“好,好,一切都好!”
刘老今年已经72岁高龄了,满头银发,精神头却还是不错,他笑盈盈地看着向南,问道,“这次你是跟孙教授一起来的?”
“不是,老师腿受伤了,行动不便,所以让我代替他来故宫博物院看看。”
向南解释一一番,随后又补充道,“主要是让我来跟各位大师学习学习。”
“呵呵,你小子,不老实!”刘老抬起手指了指向南,摇头失笑。
故宫博物院这次邀请全国各地的古书画修复专家齐聚京城,可不是为了开座谈会,而是要大家来商讨《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的,说不得还要亲手上阵。
像这种重大的事情,怎么可能随意让一个学生来代替?
就算孙教授爱徒如子,愿意将这个机会让出来,那也得问问人家故宫博物院同不同意啊!
向南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的古书画修复技能虽说还算不错,但在刘老这些人的面前,还不值得拿出来炫耀。
他们这些老一辈的文物修复工作者,为了挽救和保护祖国的文物,几乎将自己的一辈子都给奉献出来了,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已经无法衡量。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何丽,这时候已经傻眼了,这位长得还不错,年轻得过分的小哥哥,真的是来故宫参会的专家?
刘老她是认识的。
不认识也不行啊,在文博界里,不认识刘老,就好像爱淘宝的人不认识大马一样,会被人笑死的。
更何况,昨天刘老来的时候,就是她给接待的。
连刘老都认识向南,而且看样子很熟悉的样子,那他真是来报到的也没什么奇怪的。
真是日了狗!
我之前居然还以为他是故意来撩自己的呢!
“同九年,汝何秀?!”
何丽看着和自己一样都是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向南,心里莫名地有些酸味,自己还在故宫里打杂呢,人家都已经成为故宫都需要邀请的专家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没事,我还可以继续努力,凭我的美貌与智慧,早晚会超越他!”
何丽用精神胜利法战胜了自己,心中舒了一大口气。
此刻,见向南和刘老打完了招呼,连忙见缝插针挤了上去,脸上满是甜甜的笑:“刘老,您逛完回来了?”
“嗯,回来了。”
刘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很和善地说道,“小何啊,你给向南登记一下,一会儿我还要跟他聊聊。”
“好,我马上就办。”
何丽连连点头,同时心里懊恼,之前就该先问问小哥哥的名字,自己的报到单上都列了专家的单位和名字的,居然都给忘记了。
回到接待处上,她连忙拿出报到单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
向南,20岁,金陵大学考古文物系,大三。
她的眼睛顿时又瞪大了,小嘴微微张着,在震惊的同时,忍不住又是一阵酸意上涌,心里头忽然冒出一句脏话来:
特么的,居然比我还小!
还有没有天理了?! hf();
第九章 技术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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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了报到手续,向南和刘老在何丽复杂的眼神中,进了电梯。
当天晚上,故宫博物院在京城饭店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院长王振林、故宫文保科技部主任马旭涛、副主任贾昌道以及古书画修复组的组长钱昊良等一干组员,全部出席了晚宴。
这一次故宫博物院召集全国各地的古书画修复装裱专家前来,可以说是文博界近年来最大的一次盛事。更何况,此次的主要任务,是为了修复保养国宝《千里江山图》,故宫博物院方面自然是无比重视。
实际上,作为华夏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千里江山图》一直都显得十分低调。
上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它一共公开展示过两次,之后近30年未与世人见面,直到2013年才首次全卷展示。
可以说,对于这幅北宋的鸿篇钜迹,很多书画爱好者只闻其名,不见其影,即便是故宫内部研究人员也很少能一睹画卷真容。
究其原因,是因为画卷上的石青石绿是矿物原料,颜色很厚,年代久远太过脆弱,一旦展开,画卷颜色容易剥落,损伤画作原貌。
事实上,现在的装裱技术并没有超越以前的水平,特别是在古书画修复上没有获得重大技术突破,这也是《千里江山图》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进行过修裱的主要原因。
基于此,对于开卷就会受损的《千里江山图》来说,首要任务就是保护。
而少展示甚至是不展示,就是一种最大的保护。
而这一次,故宫博物院召集专家们齐聚京城,商讨修裱《千里江山图》,实际上也是迫不得己。
因为《千里江山图》在一次意外事故中,遭到了极其严重的污损,已经到了不修裱就没办法再次展览的地步。
至于究竟是什么意外事故,故宫博物院方面并没有细说。
当然,这并不重要。
对于来到京城的这些古书画修复专家们来说,《千里江山图》究竟遭到了什么样的污损?破坏程度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如何才能让这一幅传世古画重现荣光?
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也才是专家们最关心的问题。
在这场晚宴中,向南一直坐在最靠边的一张桌子上,见到了十多位古书画修复行业的泰山北斗,连一向淡然的他也有些微微激动。
这些人里面,有来自京城故宫博物院的,魔都博物馆的,也有来自长安博物馆的,甚至还有宝岛中山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为了《千里江山图》的修裱而专程前来。
因为年纪小,又没什么名气,向南在晚宴当中也没什么人关注,大多数人都将他当成了故宫博物院方面的工作人员,也就更没人注意他了。
向南本来也不擅长和人交际接触,倒也乐得轻松,坐在位置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那些老专家们谈天说地。
由于第二天要确认《千里江山图》的损伤情况,以及商讨修复方案,再加上老专家们年纪大了,需要早点休息,因此晚宴早早便结束了。
向南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个热水澡,便躺下休息去了。
这一次故宫博物院方面很大气,一个房间只安排了一位专家,向南也就不用担心同房间里的人睡觉会放屁、打呼噜什么的了,睡得倒是很安稳。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向南早早就醒了过来,在饭店的餐厅里吃完早餐后,准时来到了大门口,等着和各位专家一起,乘车前往故宫博物院的科技文保部。
科技文保部,在故宫博物院的西侧,紫禁城红墙与金水河之间的一座小院里。
故宫的书画修复室也在这个小院里,这是故宫唯一装了门禁的地方。
书画修复室的门有两层,一层是后来加上去的,主要是为了防风。
门对面的纸墙,就是书画上墙撑平经常要用到的,京城春天和冬天两个季节的风太大,纸张本身产生的拉力本来就大,一不留神就很容易撕裂画芯,自然就更怕风了。
专家们下了车之后,径直前往书画修复室里走去。
一直走在前头和别人聊天的刘其正刘老,忽然回过头来,朝一直跟在后头的向南招了招手,笑道:“向南,过来跟老头子说说话。”
向南闻言,赶紧快走几步,来到了刘老的身边。
“刘老!”他先向刘老打了个招呼,又朝刘老边上的一个圆脸的老头问好,“齐老!”
这圆脸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专程从宝岛赶来京城的,中山故宫博物院的古书画修复专家齐文超。
齐文超老先生,曾经主持修复过元代画家陈琳创作的纸本设色画《溪凫图》等诸多国宝,也是名震文博界的人物。
齐老朝向南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在他的眼里,向南不过是一个后辈小子,如果不是看在刘老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搭理。
向南也不在意,齐老是“画医”圣手,自然有其骄傲的资本。
刘老似乎没看到这一幕,仍旧笑呵呵地向齐老介绍道:“这位小朋友,名叫向南,今年才二十来岁,现在已经能够代替他的老师来故宫参与国宝修复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齐老一听,这才有了点兴趣,好奇地问道:“哦?他的老师是哪位大师?”
古书画修复这个圈子里,说大也大,从业人员少说也有成千上万人;说小其实也很小,因为真正能做到巅峰的,也就那么几十个人。
能够被故宫博物院邀请来参与修复《千里江山图》的,那肯定也在这几十个人里面,说不定还是他认识的。
而这向南,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看模样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居然能代替老师前来,那就厉害了!
在其他圈子里,或许还有人情面子可言,但在文物修复这个圈子里,讲人情给面子,那可不是帮人,而是在害人!
你让一个技术不过关的人,去修复国宝级别的文物,结果给弄砸了,那不是毁了人家一辈子么?
所以,在这个圈子里,技术才是硬道理!
想到这里,齐老不由得又多看了向南两眼,探究之意就十分明显了。 hf();
第十章 这就是犯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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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没有回答齐老的提问,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向南。
向南见状,只好说道:“老师是金陵大学教授,孙福民。”
“原来是小孙啊,前两年在魔都的时候,我们还曾见过面的,他的技术,在宝岛那边都是很受推崇的。”
齐老顿时笑了起来,随即又一脸关切地问道,“小孙这次怎么没来?”
听到自己的六十多岁的老师,被齐老喊作“小孙”,向南感觉有点怪怪的。
不过,一想到齐老跟刘老是差不多年纪,比自己老师大了将近十岁呢,被人喊“小孙”也是正常的事,他也就释然了。
此刻,听齐老问起老师的事,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老师前段时间下楼梯时,不慎摔伤了腿,行动不便,所以就让我过来了。”
“嗯,小朋友不错,很不错!”齐老多看了向南两眼,连连点头。
向南也没听懂齐老说的不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没多问,因为书画修复室已经到了。
故宫的书画修复室很大,里面的环境实际上跟金陵大学考古文物系的书画修复室差不多。
四张红色的长方大案依次排开,修复中的书画摊在案心。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排笔、毛刷,对着长案的白墙已经泛黄,上面贴满了修复留下来的纸边。
《千里江山图》全长11.91米,宽51.5厘米,是由一整幅绢本绘制成画,一张长案显然是放不下的。
此刻,其中两张长方大案已经拼在了一起,《千里江山图》就如同一个身患重病的人一样,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显得如此虚弱与孤独。
十多位专家,再加上故宫博物院方面的人员,围在两张硕大的长案面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幅传世名画,一个个都沉默了。
这哪里是什么意外损伤?
这几乎已经毁了这幅国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上次展览的时候,《千里江山图》明明只是颜色稍稍暗淡,画芯、腹背纸,还有卷轴都是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留着满头花白短发的,皮肤黝黑的老头阴沉着脸,突然出声问道,“谁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向南抬眼看去,这老头他昨天也是第一次见,听人介绍,他是来自长安博物馆的专家,名叫陈天寿,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古书画修复大师。
看这模样,他的脾气似乎挺火爆。
陈老一开口,其他专家也纷纷嚷嚷了起来。
“这也就一两年的时间吧?这画怎么就毁成了这个样子?”
“犯罪啊,这就是犯罪啊!你们以后怎么跟子孙后代们交代?怎么跟老祖宗们交代?!”
“京城故宫博物院的管理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全国各地的博物馆还空了不少地方呢!”
“老牛,你这话就过了,也不是你应该说的。不过,故宫这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文物出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
老专家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既是对故宫博物院方面的不满,更是对国宝《千里江山图》遭遇意外的痛惜。
故宫博物院方面的几位领导和专家站在一旁,听着专家们的这些诘问,一个个愧疚难当,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确实,故宫博物院最近几年来,事情也太频繁了一些。
2011年5月,故宫博物院就曾发生过一起在斋宫临时展出的7件展品被盗事件,所幸发现及时,犯罪嫌疑人被抓获,被盗的展品全部追回。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就在两个月后,故宫博物院又被曝出“出了大事”——国家一级文物宋代哥窑代表作品“青釉葵瓣口盘”,在进行无损分析测试时候,竟然被仪器给挤压碎裂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现在不是追问事故原因的时候,更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这些事情,国家会去处理的。”
见现场气氛略有些尴尬,刘老虽然也很生气,但也只好出面缓和一下,他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们这些老骨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究竟怎么才能修复这幅《千里江山图》,让它能够继续保存下去,让后辈子孙们还能看上一两眼!”
贾昌道也是专精书画修复的专家,这时候也赶紧附和道:“是啊,各位专家先鉴定一下损伤情况,尽量让国宝重现荣光。”
大家都没搭理贾昌道,但刘老的话就不能不听了。
刘老是现场专家里年纪最大的,是老大哥级的人物,他既然开了口,其他人也只能闭了嘴,重新将目光投向长案中心的《千里江山图》。
向南心里其实对故宫博物院方面也有些不满意,但他年纪又小,分量不够,也轮不到他开口说话,因此,这时候也只能赶紧将目光转向了《千里江山图》。
这一眼望去,向南忍不住浑身一抖!
只见躺在长案中央的这一幅《千里江山图》,和自己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完全是两个模样。
如果说,电视上的《千里江山图》,是一个精神不佳的老人,但至少衣冠整齐,干净利落,整个人都收拾得妥妥贴贴,让人看上去感觉很舒服。
那么,如今看到的《千里江山图》,则像一个衣衫褴褛,脏污不堪的乞丐,而且这乞丐还被一群疯狗追咬过,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几乎没一块好肉。
在长案中躺着的这幅古画,原本青绿有致、层层叠叠的画面,如今是东一道西一道的黑色污渍。
这且不说,更让人心痛的是,小半卷图画上星星点点,全都是坑洞,看这模样,似乎是被火星溅烧到了。
难怪那些专家会这么气愤,换作任何一个人,看到一幅这么破破烂烂的国宝,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啊!
向南抬起头看了一圈,发现那些专家一个个都盯着《千里江山图》,脸上的表情凝重异常,心里忽然一动。
他低下头来看着眼前的这幅北宋名画,右眼中的光芒飞快地一闪而过。
那个熟悉的漩涡,又出现了。 hf();
第十一章 顽劣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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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余子皆在刻苦作画,你竟敢在学堂中酣然大睡,真是气煞我也!”
在一处宽敞明亮的厅堂里,一位头发花白,留着三尺长须的老先生手里拿着一把戒尺,正对着一位少年大发雷霆。
这少年,年约十四五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上穿着一套白色宽袖长袍,如果不是睡眼惺忪,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倒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老先生看他这副惫懒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扔下这少年,转过身摔门而去!
“希孟,你又惹先生生气了!”
见先生离去,一旁的另一位少年笑嘻嘻地说道。
王希孟伸了伸懒腰,又趴在低矮的画桌上,嘟囔道:“春困秋乏,时令也!如此大好春光,不睡岂不可惜?”
“哈哈,谬论,谬论!”身边的几个少年一起哄笑了起来。
这里是北宋宣和年间的国子监画学。
国子监画学位于一片雄伟连绵的建筑之中,雕梁画栋,碧瓦朱檐,掩映在青松翠柏之间,与四周满眼的青翠相映成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哄笑的少年们并没有发现,在画学外的一株落满粉色花瓣的桃花树下,北宋的皇帝、翰林图画院院长宋徽宗赵佶正背着双手,一脸笑意地看着画学学堂里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身后,则是已官拜太师的蔡京,一脸恭敬地站在赵佶的身后。
“这一批画学生,已学满三年,也不知究竟有几人能考入翰林图画院?”看了一会儿,赵佶忽然低声开口道。
蔡京跟在宋徽宗赵佶身边已久,自然知道官家的脾性,之前不过是自言自语,并不用他来回答。
果然,停了一会儿,赵佶又道:“此次翰林图画院科考,太师可有何好题?”
国子监画学的培养目的就是向翰林图画院供给最低等级的画家,即画学生。经过翰林图画院的历练,画学生将逐渐被培养成画艺渊博、实力超群的御用画家。
因此,升入翰林图画院是每一个国子监画学生徒的梦想,并以此成为“天子门生”。
蔡京闻言,立刻躬了躬身,想了片刻,才笑道:“臣只擅书法,于绘画一道并无甚见解。倒是官家书画双绝,令臣等敬佩万分,想必这次翰林图画院科考之题,官家心中早有计较。”
赵佶呵呵笑道,并未再说什么。
心里却是有些满意,和蔡太师聊天就是舒服,总是能听到想听的话,不错,不错。
英国爱德华八世“不爱江山,爱美人”,而宋徽宗赵佶,不爱江山,爱美人,但他更爱“丹青”。
赵佶的艺术主张,强调形神并举,提倡诗、书、画、印结合,他是工笔画的创始人,花鸟、山水、人物、楼阁,无所不画,这便是卓然大家的共同特点。
他不仅擅长绘画,而且还在学薛曜、褚遂良的基础上,创造出独树一帜的“瘦金体”,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与其所画工笔重彩相映成趣。
而太师蔡京,也是一位书法大家。他的书法博采诸家众长,自成一体,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独具风格。
早在宋哲宗时,蔡京就以书法扬名于世,当时还做端王的赵佶很喜欢蔡京的书法,从别人手里高价买下蔡京题写过的扇子。
赵佶即位后,赏识蔡京的才华,经常把自己创作的花鸟画拿给蔡京题跋。
这两人,既是君臣,又是艺术好友,蔡京能身居高位,与赵佶对他的书法赏识不无关系。
……
王希孟和他的画学同学,显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外的赵佶和蔡京,更没有想到,命运的玩笑开得如此之大。
大观四年(1110年),翰林图画院科考如期举行。
全国各地的画家全都蜂拥而至,准备参加这独特的翰林图画院科考,期望能以自己的画技赢得官家的赏识,从而进入翰林图画院,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宫廷画师。
在画学中学习了三年之久的王希孟,也带着画具,精神奕奕地前去应考了。
进入一人一间的简易考棚之后,王希孟将用蜜蜡密封住的考题打开,一看之下,顿时愣住了。
考题中只有一句诗:“踏花归去马蹄香”。
这是考题?
以前在画学里学的不都是一些花鸟鱼虫啊,宫女啊之类的画吗?
这次怎么忽然变成了一句诗?
王希孟陷入了沉思之中:应该用什么样的画面来表现这诗句里的意境?
不止是他,和王希孟一起来应考的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们,面对着这莫名其妙的考题,一个个全都是一筹莫展。
咱们以前不是这么作画的啊!
以前的命题作画,要么是“春日游园”,要么是“秋日赏菊”,都是简单明了,直指主题的,这用一句诗来作画,是哪个缺德货想的注意啊?
过了大半天,终于开始有人动笔了。
一位面带菜色,长得有些瘦巴巴的画家在绞尽了脑汁之后,毅然拿起画笔,落在了铺在考桌中央的绢纸之上。
短短片刻,画面已跃然纸上。
这位画家原来是在“踏花”二字上下功夫。
在他的画上,画了许许多多的花瓣儿,一个人骑着马在花瓣儿上行走,表现出了游春的意思。
而另一位画家则另辟蹊径,煞费苦心地在“马”字上下功夫。他画面上的主体是一位跃马扬鞭的少年,在黄昏的疾速归来。
王希孟咬着笔杆,紧皱眉头苦苦思索。
“踏马归去马蹄香……这画的主题,不是游人,也不是花儿,而是马蹄香吧?”
他想了半天,忽然就有了思路,提起画笔在绢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短短片刻功夫,一只大大的马蹄子跃然纸上,这马蹄子纤毫毕现,下面还沾着被踩得有些变了形的一朵粉红色的花瓣。
答完题后,王希孟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得意:我这番奇思妙想,怕是没几人能想得出来吧?
半个月后,翰林图画院张榜公布考试结果:王希孟名落孙山!
王希孟在伤心失望之余,并没有想到,之后的遭遇更是让他如雪上加霜! hf();
第十二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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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翰林院图画院科考结束之后的第二日,王希孟结束了国子监画学生徒的读书和习画生涯,被召入禁中的文书库从事杂役。
文书库本是北宋掌管中央税赋档案的管理机构,收藏着盐铁、度支、户部三司的积年旧账,俗称故纸仓。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文书库就是“国家档案馆”。
整天在积年旧账的故纸堆里摸爬滚打,这对于有志于绘画艺术创作的王希孟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感觉整个人生一下子都变得灰暗了起来。
而就在王希孟遭遇人生最大的低谷之时,太师蔡京也遭遇了仕途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
大观四年五月,彗星又在奎宿、娄宿之间出现,以御史张克公为首的群臣纷纷弹劾蔡京买官鬻爵、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赵佶无奈之下,只得下诏贬蔡京为太子少保,杭州居住。
这一日,都城汴京冷雨萧萧。
蔡京带着三四辆马车,以及十几名家人和随从缓缓地离开都城,赶赴杭州上任。
昔日权倾朝野,宾客盈门的蔡太师,此刻多少显得有些凄凉——他被贬之后,竟然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前行,快走到汴京城外驿站时,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少年正矗立在雨中,静静等候着。
蔡京听得马车外的说话声,心中有些烦闷,掀开车帘往外一看,顿时愣了一下:“这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再一细想,顿时就想起来了,这少年不就是当初在国子监画学学堂里酣睡,被先生叱责之后,说出“春困秋乏,时令也”这一番谬论的生徒么?
想到此处,原本心情烦闷的蔡京,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这少年,怎么来了这里?”
还不等他开口发问,王希孟便快步上前,朝他作了一揖,诚恳道:“乍闻蔡师今日离都,学生希孟特来相送。”
王希孟怎么会专程来了这里,为蔡京送行?
原因很简单,他不甘心一辈子就窝在文书库里,整日和那些陈年旧账打交道。
王希孟虽然顽劣,但天资聪颖,绘画天赋也很不错,否则当初也进不了国子监画学做生徒。
他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天子门生,在翰林书画院里发挥自己的才能,成为一名流传千古的名画家,而不是一个整天在故纸堆里摸爬滚打、默默无闻的小吏。
因此,当王希孟在无意间得知,太师蔡京又被贬官了,立刻就从中嗅到了机遇。
蔡太师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贬了,他的官场之路,可以说是几度沉浮,但每一次被贬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又会被朝廷重新重用。
王希孟当即决定,等到蔡京离开汴京之时,要去送上一送,兴许就能和蔡京拉上关系。
一旦蔡京重新得势回朝,到那时候,也许就是自己拨得云开见天日之时。
蔡京一笑,道:“希孟不在翰林图画院待诏,反倒来为老夫送行了?”
王希孟这一届生徒参加翰林图画院考试一事,蔡京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王希孟没考上,反而被召入了文书库做杂役去了。
这种小事情,他一个位高权重的太师根本不会去关注。
“学生在画学时,曾有幸聆听蔡师教诲,一日不敢忘之。如今太师离都,不敢不送。”
王希孟说完之后,又苦涩一笑,语气说不出的失落,“学生如今并不在翰林图画院,而是被召入文书库做了杂役。”
“嗯?怎会如此?”
蔡京一惊,随即想到,这少年估计是未曾考入翰林图画院,又心性顽劣,怕是被画学先生告了一状,这才有此遭遇。
想到此处,蔡京不由得心有戚戚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不是那些人拼了命地弹劾,自己又怎么会被贬斥出汴京?
一时间,蔡京竟然生出了和王希孟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你如今,可还曾作画?”蔡京想到此处,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王希孟闻言,赶紧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幅卷轴来,一边双手递上,一边恭敬回道:“学生虽身处故纸堆,依旧日日勤勉,一日不敢停笔。”
“来为我送行,竟还随身带着画作?这小子,心计不小啊。”
蔡京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眼就看穿了王希孟的小小心思。
不过此刻的他,并不怪罪王希孟,反而有些欣赏。
一个人想要往上爬,没点心计怎么行?要真是那么单纯如纸,早就被这世道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心里想着,蔡京伸手接过那幅卷轴,缓缓打开。
这是一幅河虾嬉戏水墨画。
画面上方两瓣莲叶,下方几株水草,三只河虾两大一小,在河中嬉戏。
莲叶脉络清晰,河虾纤毫毕现,长长须子弯曲自然,仿佛随流而动。
说实话,这幅画在其他人眼里,算得上是一幅上乘之作了。
但是。
万事就怕一个但是。
但是蔡京可是个大书法家,更是权倾朝野的书法家,他看过的,收藏的名画多不胜数。
更何况,他还时常陪侍在一个顶尖画家宋徽宗赵佶的身边,为赵佶的画作题跋!
他虽然不作画,但他的鉴赏力却是非同小可。
因此,王希孟的这一幅画,在蔡京的眼里,功底虽好,但不过如此。
如果王希孟知道,他辛辛苦苦熬了一个通宵作出来的画,在蔡京的眼里,只能得到“不过如此”四个字的评价,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此刻,他一脸热切地看着蔡京,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
蔡京当然知道王希孟的心思,将画细心地卷好,笑着问道:“希孟这画,可否赠予老夫?”
王希孟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学生只怕拙作入不了蔡师法眼!”
蔡京一笑,将画作放入马车内,淡淡道:“希孟仍需勤勉,须知天道酬勤,你尚年幼,时机未到而已。”
得到了蔡京的指点,王希孟心中阴霾尽去,顿时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故纸堆又有什么?
不过是我王希孟蛰伏一时之地罢了! hf();
第十三章 天子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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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文书库后,王希孟一改往日的消极颓丧之态,整个人都变得朝气蓬勃了起来。
文书库的其他杂役们也都诧异不已。
“这小子,前几日还蔫不溜秋的,怎么才没几日,又生龙活虎了?”
“莫不是打通了门路,要去别的府司?”
“哼,他要有这本事,当初就不会被人撵来文书库做杂役了!”
“管他做甚?几位哥哥,听说翠楼里又新来了几位姑娘,一个个长得天香国色,骚媚入骨,不去晚上……”
“哈哈哈哈,同去同去!”
“……”
王希孟对这些一无所知,当然,就算知道了也没兴趣,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呢。
前两天,他从考入翰林图画院的同学那里,弄来了几份名画的拓本,还没来得及细看。
一做完手中的活计,王希孟就将这些拓本取了出来,细细地品味。
有了些许心得之后,他干脆取出笔墨纸砚,照着这些拓本临摹了起来。
两年时间,就在王希孟埋首刻苦钻研绘画技能的时候,悄然逝去,他的绘画技巧也愈发纯熟起来。
政和二年(1112年)的一天,王希孟早早来到文书库上班时,忽然发现衙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行色匆匆,脸色凝重,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他觉得有些奇怪,拉住一位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问了一下,顿时喜出望外。
蔡京要回汴京了!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朝廷颁下旨意:令太子少保蔡京即刻归朝,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改封鲁国公。
蔡京回归的那一天,汴京城外人山人海,朝中大臣小吏全都赶来迎接,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王希孟也来了。
他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两年不见的蔡京与各位大臣们一一寒暄问好,他虽然比之前更显老态,但依旧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王希孟有些失落,暗道:“蔡师,早已忘了我罢?”
正想着这些,忽然心有所感,他连忙抬头看去,正好与远远望来的蔡京对了一眼,仿佛看到蔡京朝他微微点头。
王希孟心中狂喜:“蔡师还记得我!”
当晚回去之后,王希孟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几天之后,一位下人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来到文书库找到了王希孟,声称他是蔡相公府里的人,蔡相公想要几幅王希孟的画来欣赏欣赏。
王希孟闻弦知意,立刻取出了几幅早已准备好的得意之作交给了对方。
“也不知蔡相公,对我那几幅画究竟满不满意?”
将画作通过下人交给蔡京之后,王希孟连日来忧心忡忡,颇有点茶不思饭不想的味道。
又等了几日,王希孟见依然没有消息,索性不再去管,继续埋头钻研画技。
又一个多月后,一日傍晚,他刚从文书库里出来,准备回家里去,从衙门外走来一人,正是之前曾见过的,蔡相公府里的中年男子。
那人见了王希孟,连忙上前朝他一拱手,说道:“王公子,我家相公有请!”
王希孟闻言,浑身一颤,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道:“不知相公找学生何事?”
那人摇了摇头,笑道:“小人不知,王公子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说罢,他便转身朝前带路。
王希孟紧紧跟上。
一路上,他心绪起伏不定,也不知相公找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刻,天色渐暗,城内的夜市逐渐热闹了起来,小摊小贩将各种热气腾腾的吃食摆在路边,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街道两旁的酒楼饭馆,也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王希孟没心思欣赏这汴京城里的夜市,沿着街巷一路闷着头往前走,不过多时,就到了蔡相公的府邸。
那中年男子径直将王希孟带到了客厅,这才转身笑道:“王公子先坐下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禀告我家相公。”
王希孟连忙应诺几声,目送中年男子离去。
他刚刚在客厅里找个角落坐下,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里面的布置,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王希孟连忙起身,抬头就看到蔡京穿戴整齐,缓缓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见过相公!”
“不必拘礼。”蔡京摆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道,“官家要见你,你即刻随我进宫。”
“啊?”王希孟闻言,身子猛地一僵,“官,官家要见学生?”
“嗯,是好事,不必慌张!”
蔡京这才放松了表情,淡笑道,“前些时日,你的那些画稿我看过之后,感觉颇有独到之处,因此献给官家过了过眼,官家也是赞赏不已。听闻你乃是国子监画学生徒出身,如今又被召入了文书库做杂役,不免对你有些好奇之心,命我召你入宫觐见。”
王希孟顿时了然,一脸感激道:“学生多谢相公提点!”
蔡京显得很开心,一手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笑道:“哈哈,闲话稍后再叙,再不出发,怕是连宫门都要关了。”
进宫见官家?
王希孟只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激动不已。
别看他这两三年的时间里,经历了种种变故,但别忘了,王希孟毕竟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如他一般的少年,依旧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又或者“莫笑躬耕老蜀山,也胜菜把仰园官”,又有几人如他一般,为了将来而苦苦挣扎?
眼看着就要去见一国之主,自己的命运或许就将发生巨变,又怎么可能会不激动?
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王希孟紧紧跟随着蔡京的轿子,第一次进入了宋徽宗赵佶的深宫大院。
让王希孟有些遗憾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见到官家赵佶,而是隔着门帘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但也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让他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赵佶对王希孟的画作评价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未甚工”,但他觉得希孟聪慧可教,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于是决定亲自传授他绘画的技巧。
天子门生!
是王希孟这一次进宫面见官家所得到的最大的收获,是他在文书库里蛰伏两年之久的回报,也是他短暂而灿烂的一生的转折点。 hf();
第十四章 《千里江山图》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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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孟显然不知道这些。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他甚至连自己怎么回到家里都不知道的。
一路之上,蔡京似乎跟自己说过什么来着?
忘了,忘了!
王希孟兴奋得难以自已,怎么也睡不着,他干脆拿出绢纸和笔墨、颜料,埋头开始作画。
等到窗外天微微发亮后,他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画的东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一把扯过被涂抹得一团糟的绢纸,揉成一团,一抬手直接扔到外面。
在屋外的墙角下,堆着满满的一堆画废了的绢纸。
隔了两天,王希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他依旧像往日一样,按部就班地到文书库里去上班。
他心里也清楚,官家既然没将他召入翰林图画院,那就是打算私下里传授他绘画技艺了,说来说去,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把绘画水平给提高上去。
只要有了水平,到时候还怕自己会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吗?
想清楚了这些,王希孟心里就踏实了,在公务之余,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埋头苦练画技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里,王希孟也通过蔡京多次向赵佶递送画作,而赵佶每次也都会顺手指点几番,而且还让蔡京将他的画作转交给王希孟细细揣摩。
“看这番模样,官家是真要教导我了!”
双手捧着蔡京交给他的赵佶的画作,王希孟身子微微颤抖,激动得难以自已,同时在心里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用功,绝不辜负官家的一番良苦用心。
赵佶的画往往取材于自然写实的物像,构思巧妙,用笔挺秀灵活,舒展自如,充满祥和的气氛,着重表现超时空的理想世界。
王希孟在细心观摩这些画作的同时,也用心临摹,在画风上逐渐有了赵佶的三分真传。
半年之后的一天,王希孟正在家中作画,蔡京忽然上得门来:“希孟,随我进宫,官家要见你!”
王希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将手中画笔一扔,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上的墨迹,便随着蔡京出了门,直奔禁中。
这半年多时间以来,王希孟已不止一次进宫见官家了,每次都会在宫中呆上半天时间,向官家讨教绘画技巧。
而官家并不像之前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天子威严深重,反倒显得颇为和蔼可亲,就如同……如同邻家大伯一般。
当然,这种想法他是绝不会诉之于口的,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将天子说成是邻家大伯,只怕项上人头不保了。
一路上胡思乱想,很快就来到宫中。
“希孟,近日我常常在做一个梦。”
赵佶端坐在龙椅上,显得遥远而神秘,和往日里所见完全是两个样子,他缓缓说道,“我梦见我大宋千里江山,青山绿水,百姓祥和,一片祥和。我想要将这副场景画下来,奈何朝中杂事繁多,无心暇顾。”
王希孟听得心潮澎湃,躬身一揖,大声道:“学生愿为官家绘下这千里江山图,望官家恩准!”
“哈哈哈哈!好!我准了!”
赵佶开心地抚掌大笑,接着又道,“你有何要求,可一应提出,若无过分之分,必满足于你。”
王希孟想了片刻,答道:“学生并无他求,只请官家恩准,游历我大宋河山!”
“嗯,可!”
赵佶点了点头,又道,“等你游历归来作画之时,一应材料从宫中支取,无需克俭,为我大宋画出一幅绝美的千里江山!”
此时,王希孟年方一十七岁。
从宫中离开之后,王希孟也没多耽搁,回家以后立刻收拾行囊,准备南下游历。
江南多山水,想要画出这幅《千里江山图》,江南是非去不可的。
出发之时,蔡京前来相送,他从身后的府中下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裹,递给王希孟,一脸感叹:“希孟,此去山高路远,一路多加珍重!”
“多谢蔡师一路相携,学生必有厚报!”
王希孟接过包裹,也不打开,他知道里面装的是路资,自己这些年来落魄不堪,文书库的俸禄还不够买绘画材料,根本就没存下钱来,若不是蔡相公三五不时地接济,只怕早就饿死了。
王希孟这一去,足足两个多月才返回汴京。
一回来,他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足不出户,整日里都在构思着这一幅《千里江山图》。
又过了半个月,王希孟才开始铺好绢纸,提笔作画。
外面的人不知道王希孟整日躲在房间里究竟是在干什么,只看到他房间里的那扇窗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张废弃的绢纸从里面抛了出来。
一开始,每天都会有十多张绢纸画废掉,渐渐地,一天废掉的绢纸就减少到了四五张,再到最后,三五天才能见到一张废纸被抛出来。
“这次一定可以的,我要画的太多了,应该画一幅长图才对!”
王希孟状若疯魔,整个人消瘦得厉害,但两只眼睛却是精芒四射,亮得都有些吓人。
他“唰”地一声铺开一整张绢纸,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毛笔细细地描了起来。
没错,水墨描底。
水墨描底最是耗费时日,他要用简单的墨色勾描形象,但又不需要修饰和渲染。
王希孟尽管画技了得,但在这一步尤其小心,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导致整幅画卷全都报废。
他深知,宋徽宗赵佶最是关注细节。
曾经有一次,翰林图画院的画师们奉诏绘制《孔雀开屏图》。
画师们画好之后,呈给赵佶过目。然而赵佶看了之后却说:画是画得好的,只可惜都画错了。
画家们都惊愕不知所以。
赵佶便说:孔雀开屏时,先举了左脚……
赵佶对细节的追求,由此可见一斑。
王希孟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终于在两个月后完成了《千里江山图》绘制的第一步,水墨描底。
他看着眼前这幅虽是半成品,却已然绽放光芒的画作,笑了。
不料,还没等他笑够,王希孟喉咙突然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hf();
第十五章 纸上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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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孟看着手中的鲜血,面不改色,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巾,轻轻擦拭掉嘴角的鲜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吐血了。
他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这大半年来,先是南下江南采风,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一路紧赶。
心中有了大概方略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汴京,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画草图。
哪怕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如此折腾。
更何况,他本就羸弱的身体。
只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了不辜负官家寄予的厚望,也为了不辜负蔡相公的赏识与厚爱。
如今,《千里江山图》的水墨描底已经完成,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上色了。
王希孟从箱子里选了几种颜料,最终选定了赭石色(绛红色)为底色。
山石土坡普罩赭石色,然后仅在山岩之凸处薄罩石青,土坡之表面薄罩石绿,水面则先以较浓的墨青烘染而后薄罩石青,并在人物、房屋、小树的局部点缀白粉或朱砂。
整幅《千里江山图》以石青石绿为主,兼用朱、赭、白等色,色调明快而又不失端庄。
在上色的这种颜料当中,大多是上等宝石研磨成粉后,调和而成。
石青,是极其贵重的青金石,是大宋来往于西域的商队万里之遥,用大量的货物换回来的。
石绿,是孔雀石,也是宝石的一种,由于颜色酷似孔雀羽毛上斑点的绿色而获得如此美丽的名字。
还有零零种种的其他各种绘画材料,这些都是赵佶派人运过来的。
确定好了上色的方案和步骤,王希孟又开始沉浸在没日没夜的疯狂创作之中。
而此时,宋徽宗赵佶正在华丽的皇宫之中,终日沉溺在写诗作画、踢球赏石之中。
他无心于政务,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如今的局势。
在外,宋金已形成军事对峙之势,国土沦丧;在内,北宋的王室衰微,民不聊生。
如今的赵家江山,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但是,帝国需要与之相匹配的美学。
从秦始皇的阿房宫,到汉代的未央宫,再到古罗马建筑群,无不体现时空伟大性的帝国美学原则。
北宋,一个大厦将倾的帝国,更加迫切地需要。
哪怕这只是纸上的繁华。
宋徽宗赵佶需要制造一种舆论,一种虚幻的假象,以满足他对于帝国江山的想象。
这也是他生出创作《千里江山图》的真实意图。
绝不是什么梦中所见江山千里,只是身为帝王的一种托辞罢了。
“蔡相公,不知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绘制得如何了?”
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赵佶一边对着满园盛开的红花挥舞着手里的画笔,一边开口向站在一旁守候的蔡京问道。
“臣日前曾前往希孟住处探访,听闻希孟日日夜夜笔耕不辍,想来不用多久便可完成此图。”蔡京回答道。
说这话时,蔡京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王希孟也真是拼了命了,据邻居说,他已经有数月未曾出门一步,天天躲在屋中舞弄丹青,连从窗外扔出的废弃绢纸,都已能装下满满一大车!
不过,不疯魔不成活啊!
他想要获得官家的青眼相待,这一幅《千里江山图》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赵佶听到蔡京的回答后,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用心勾勒牡丹花的富贵多褶的花瓣。
他本就是偶然间想到了《千里江山图》一事,顺口提了一句罢了,并不是真的很关心这件事。
……
政和三年(1113年)三月,春寒料峭,刚刚冒出头来的柳枝嫩芽,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汴京城里下着“淅沥淅沥”的小雨,天气阴冷潮湿,连平常里热闹异常的坊市,也冷清了不少。
在这样的天气里,只要是家里还有些积蓄的人,都愿意窝在家里守着炭盆打发时间,也不愿意出门去淋雨受冻。
突然。
在一个坊市里,一间低矮的屋子里,那很久已经没有打开过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着看不出究竟是什么颜色的长袍的人,从门里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的发簪早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长长的头发由于很长时间没有洗过,已经板结成一块一块的,上面沾染着红的、绿的,蓝的各种颜色,看上去邋遢不堪。
这人脸上也涂满了各种颜料,长得乱七八糟的胡子纠葛在一块儿,就如同一个乞丐一般。
他来到屋外,眯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
王希孟出门了!
这消息一传到蔡京的耳朵里,他顾不上肿胀酸痛的老寒腿,立刻让人备轿直奔王希孟的住处而去。
半年!
王希孟这个疯子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半年了!
如今他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官家让他绘制的《千里江山图》已经完成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画儿,需要闭关半年之久?
王希孟半年时间不眠不休,又会画出什么样的画儿来?
饶是老谋深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蔡京,此刻也变得忐忑起来,恨不得立刻将王希孟提到自己的面前来,连连催促轿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等蔡京见到王希孟时,他几乎认不出面前这人,竟是当年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王希孟!
脸颊深陷,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
等等,怎么在他的嘴角里还有鲜血?
还没等蔡京开口询问,就在此时,府中下人已经将一幅厚重的卷轴从王希孟的屋中取出,让人在蔡京的面前缓缓打开。
蔡京看着面前这幅将近38宋尺的长幅画卷,顿时目瞪口呆!
这是一幅青绿山水画,色彩浓烈,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千里江山图》在构图上,高远、深远、平远等多种构图方式的穿插使用使得画面跌宕起伏,富有强烈的韵律感,引人入胜。
画面细致入微,烟波浩渺的江河、层峦起伏的群山构成了一幅美妙的江南山水图,渔村野市、水榭亭台、茅庵草舍、水磨长桥等静景穿插捕鱼、驶船、游玩、赶集等动景,动静结合恰到好处。
整幅长卷气象恢宏壮观,江山千里,苍苍莽莽,浩浩无涯,无愧于《千里江山图》之名!
在王希孟的笔下,大宋江山竟是这般璀璨瑰丽、气势恢宏。
然而就在这一刻,蔡京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hf();
第十六章 遗世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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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孟,恐命不久矣!”
就在之前,蔡京就看到了王希孟嘴角的鲜血,此刻已然是明白了过来。
《千里江山图》的面积相当于60多平方米,以北宋当时的工笔画家的经验和作画的照明条件而言,至少需要数年之功方能完成。
而王希孟仅仅半年时间就绘出此图,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体力和精力都会极度透支。
更何况,一幅颜色如此浓烈的青绿山水画,所使用的各种矿物颜料都是剧毒之物,如此长时间不加防护的密切接触,想必王希孟也已经毒入肌理。
蔡京心里莫名有些伤感。
他当然知道,促使王希孟这般下功夫,主要是想获得徽宗的认可,早早离开文书库,进入翰林图画院。
实际上,这等小事,又何须官家出手?
只要他愿意向官家开个口,想必官家多少也会卖他蔡京一个面子。
然而,他没有。
他是谁?他是蔡京。
是权倾朝野、奸猾如狐、老谋深算、市恩贾义的大奸臣,是被太学生陈东上书,称之为“六贼之首”的北宋不倒翁。
当年他被贬斥出京,孤独上路,唯有王希孟一人驿站相送,没错,蔡京的确曾感念其情谊。
但这种感念,并不能长久,转瞬既忘。
当初王安石变法失败之后,他害怕遭到牵连清算,他连王安石的提拔之恩都能忘掉,甚至不顾念王安石是自己兄弟的岳父,转身就投入到司马光的麾下,将王安石的党羽一网打尽。
这样的人,你能期望他对你有感激之心?
蔡京被重新启用后,之所以屡次三番向宋徽宗赵佶举荐王希孟,也是私心作祟。
这当中,虽有看好王希孟才能的一面,但更多的,还是希望王希孟被宋徽宗看重之后,能够在宋徽宗的身边,偶尔为自己说说好话。
能在宋徽宗身边多一个自己人,而自己只需要稍稍举荐一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蔡京就是这么想的。
别问他的想法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公,还需要一个画师来说好话?
事实上,蔡京之所以能位极人臣,成为北宋不倒翁,就是因为他善于溜须拍马之外,还能见风使舵,结交一切能为自己所用的人。
伤感这种东西,如感激一般,对于蔡京来说,这是一种多余的情绪。
他很快调整心态,又将目光投向了这一长卷《千里江山图》,心里不由得暗赞:“希孟不愧是难得一见的丹青奇才,此画构图周密,色彩绚丽,用笔精细,当数青绿山水不二之峰,足以传世千载!”
细细观览一遍后,他让人将画作重新收好,这才对王希孟说道:“希孟日夜不休绘得此画,此乃不世之功,我当禀明官家,为汝请功!而今,汝身体欠佳,好生安歇吧!”
也不等王希孟回话,他又对府中下人说道,“派人送人柴米衣物来,好生照料王公子。”
吩咐完毕,蔡京便带着《千里江山图》,急匆匆地赶往了皇宫。
“这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赵佶难得地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这一幅长卷巨作,有些难以置信。
“确是王希孟所作!”蔡京站在一旁,小心地回道,他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本想说,王希孟为绘制此画,半年时间足不出户,日夜不眠,如今是中毒已深。
但他没说,因为在这一刻,他居然对王希孟有了丝丝嫉妒之心。
蔡京本就是书法大家,他之所以能得赵佶青眼相加,完全是因为书法了得。
可如今不一样了,王希孟忽然横空出世,他莫名地有些担忧,一旦官家对王希孟圣眷有加,他会不会被冷落一旁?
“哈哈,好一幅《千里江山图》!来看看,我大宋的锦绣河山,如此壮丽!”
赵佶越看越是欣喜,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忽然他像是刚想起来似的,问道,“嗯?希孟为何不曾前来?”
“希孟作画后太累,已然睡去了。”
“嗯,确实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
蔡京心里更是警惕,看来还真不能告诉官家王希孟中毒之事,再等等,等到病入膏肓、无药石可医之时,再说无妨。
王希孟对此自是一无所知。
他画完《千里江山图》时,仿佛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忽然一下子松了,等到蔡京拿着画入宫之后,他便回到屋中沉沉睡去了。
这一睡,整整三天三夜。
在睡梦之中,他仿佛看见了官家在对他赞许的微笑,特意下旨召他入翰林图画院,任待诏,主持画院一应日常事宜。
王希孟正要接旨谢恩,忽然蔡京闯了起来,蛮横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训斥道:“你一文书库杂役,岂能当此重任?”
王希孟气急,正要辩驳几句,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挣扎着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的枕头上,已是殷红一片,全都是鲜血。
王希孟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想起了父母家人。
他本非汴京人士,而是北宋河北武原(今河南YY县)人。
因聪明博学,善诗文、懂音律、会作画,十多岁时就已小有名声,从而被召入国子监画学做生徒,学习绘画。
自来到汴京,他再也没有回过武原,也不知家中双亲,是否安康?
也不知自幼跟随自己长大的小黑狗,还会不会认得自己?
想着这些,窗外又“淅沥淅沥”下起了雨,一阵寒风夹带着雨丝,从纸糊的窗户里飞了起来,让屋子里愈发地冷了起来。
王希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单薄又有些潮湿的被子,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温暖,反而觉得更冷了。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回到了武原的家乡。
看,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不正是母亲么?
那一脸威严,始终看不见笑的,却在自己爬树不小心掉下来时,偷偷跑去把那棵树都给砍了的,不正是父亲么?
还有,还有,那条大黑狗,呵,后面还跟着两只小黑狗,是你生的狗娃么?
父亲,母亲,孩儿……孩儿不孝!
孩儿,回不去了……
……
向南一直静静地看着王希孟的起起伏伏,在看到这一幕时,忽然双眼发热,恍然间想要伸出手去,却想起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向南深深地叹息一声,看过这么多文物背后的故事,这是他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要改变一些什么。
然而这一切,早已是千百年前的过去,谁也无法改变。 hf();
第十七章 你还耍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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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一直站在向南身边的刘老,忽然笑着低声问道。
“这么多老前辈在这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向南谦逊地一笑,说道,“我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向各位老前辈学习请教的。”
“时光回溯”原本没这么快结束,只是因为向南在看到王希孟在孤独中凄凉去世的一幕时,情绪过于激荡,因此被强行打断,回归了现实。
但后续的故事,不用想也可以猜测得到:宋徽宗赵佶在得知王希孟去世的消息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后将《千里江山图》赏赐给了蔡京,这才有了蔡京在画上题跋之事。
13年后,靖康元年(1126年),因金军南下,宋徽宗禅位给宋钦宗,边事日紧,蔡京举家南下,逃避战乱,途中死于潭州(今湖南长沙)。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底,金兵再次南下。十二月十五日,东京之战失利,金军攻破汴京,金帝废宋徽宗与子钦宗赵桓为庶人。
金天会八年(宋建炎四年,1130年)七月,金朝又将二帝迁到五国城(今HLJ省YL县城北旧古城)软禁。
金天会十三年(宋绍兴五年,1135年)四月甲子日,宋徽宗被囚禁了九年之后,终因不堪精神折磨而死于五国城,享年54岁。
这一位不爱江山,只爱丹青的北宋皇帝,最终丢掉了江山,也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在他被囚禁五国城的这九年时间里,是否曾想起过那一位天资纵横、才华横溢的十八岁少年,王希孟?
向南想到此处,依旧有些心潮澎湃,为王希孟的遭遇而不值。
“你小子尽给我打马虎眼,不老实!”
刘老呵呵笑着,文物修复这一行人才凋零,能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看到向南这样又有技术又谦逊的年轻人,他是真心喜欢。
刘老显然没发现向南的异样,又说道,“《千里江山图》的情况极其复杂,怕是不好修复啊!”
啧啧感叹两声,刘老又脸色凝重地看向长案中心的这一幅国宝。
向南也顺着刘老的目光看了过去,他亲眼看到这一幅《千里江山图》在王希孟的手中一笔一笔诞生,曾见过它最辉煌的时候,如今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这画,的确不好修复。
其一,它的篇幅太过于庞大了,接近12米的长卷画作,在国内外画史之中都很罕见,修复难度也是相当之高;
其二,《千里江山图》很长时间都没有修复保养过,画面颜料不断脱落,在修复过程中,如何固化颜料是重中之重;
最后一点,画面破损程度太高,需要修补接笔的地方极多,很难把握原作者的立意。
“难!太难了!”
来自宝岛中山故宫博物院的齐老盯着《千里江山图》看了半天,最后摇着头,从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其他几个专家闻言,也是微微摇头。
这事儿难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幅画的地位太高了,意义也是非凡,谁也不敢贸然下手。
这要是修复好了还好,修复坏了,损失了名声事小,毁了国宝那可就是罪过了。
看到专家们一个个都在摇头,贾昌道和京城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组组长钱昊良面面相觑,嘴角都忍不住泛起了苦笑。
这事儿也确实难。
按道理来说,京城故宫博物院里头,古书画修复专家的水平也是全国顶尖的。
可就像专家们顾虑的那样,《千里江山图》太特殊了,不止是作者特殊,它本身的地位也相当特殊。
这可是北宋青绿山水画的巅峰之作,华夏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名头太响了,谁敢轻易承担这责任?
贾昌道看了看诸位专家,“咳咳”了两声,说道:“这次请各位前辈们出山,就是集思广益,争取将这画给救过来。如果各位前辈都没有办法,那这幅画就真的废掉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反正这幅画现在已经这样了,不修那是不行了。
请各位来就是做这个事的,反正是修也得修,不修也得修,大家看着办。
长安博物馆的黑脸老头陈老气得笑了起来:“小贾啊,你现在是越来越泼皮了啊,居然还跟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耍无赖!”
“就是,这小子当初很乖巧的,现在也变得这么老油条了!”
一个老太太也笑呵呵地接了一句。
贾昌道闻言,苦着脸连连作揖:“各位老前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几个人笑闹了一番,现场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凝重了。
“好了,笑也笑了,闹也闹了,该说说正事了。”
刘老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拿手指敲了敲桌子,一脸认真地说道,“咱们既然都来了,人家故宫方面也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
《千里江山图》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我也不多说,这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不修复肯定不行,但怎么修复,这就需要大家集思广益,共同努力了。
大家如果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一起讨论嘛!”
刘老话音刚落,齐老就接过了话题:“那我就先说几句,就当抛砖引玉了。
《千里江山图》目前的情况来说,其实并不复杂,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尺幅过大,以及画面缺损部分的全色接笔。
尺幅过大,还可以耗费时间来弥补,但全色接笔,就比较困难了。
众所周知,并不是说画画好就能做好接笔的,只有深刻理解了《千里江山图》这幅画的内涵,以及作者的立意,才能够尽最大可能复原这幅画的原貌。
所以,谁来接笔这个问题最为关键。”
一般来讲,在古书画修复的过程中,接笔要请比较专业的,专门从事书画临摹复制的人来操作。
因为接笔跟创作是两回事,接笔的人必须要深知画意、用笔和画作在当时朝代的习性,否则就不是修复古画,而是毁国宝了。
专家们听了齐老的话,都忍不住微微点头。
是啊,谁来接笔? hf();
第十八章 派系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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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接笔的人其实不少。
在场的每一位专家,都是古书画修复的大师,他们自身的书画造诣也十分深厚,让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来接笔,其实都还说得过去。
可说到底,《千里江山图》的分量摆在那儿,谁也不敢轻易接手。
更何况,专家们都已经垂垂老矣,能不能有这个精力和体力来完成这项高强度的接笔工作,还真是个问题。
找一个古画临摹高手来接笔?
这就更是玩笑话了。
一大群文博界的泰山北斗都怯了场,这临摹高手哪来的自信敢接手?
现场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可怕。
“接笔的问题,已经是修复后期的事情了,这个问题咱们可以先略过不谈。”
一个长得瘦巴巴,左脸颊上长了个大黑痣的老头打破了沉默,他说道,“等到了最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接笔人选,哪怕只全色不接笔,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国外一直以来不都没有接笔嘛!”
向南侧头看了一眼,这黑痣老头他认识,名叫郭松舟,是来自燕赵博物院的古书画修复大师。
他说的这个观点,实际上也是国内外古书画修复中的一个争议点。
国外的修复协会最常讲的就是真实性、历史性和还原性。
他们认为,再怎么厉害的临摹高手都不是艺术家本人,不能代表艺术家本人连接画意。因此,只需将仅存的画意好好保存,再用折中的方法全色到一个不干扰观者看画的程度就足够了。
“哼!西方人不赞成补笔,认为要留着不动,对他们是很方便,其实是水平不行,技术不够。”
长安博物馆的陈老脾气火爆,他轻哼了一声,“古书画修复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全色接笔这种技术一直是有的,这是中国人的传统!不能丢的!”
“这个暂且不提,都争议很多年了,我们两个老头子也争不出什么结果来。”
郭老虽然长得有些凶,但脾气却是出奇的好,被陈老呛了一句,也不生气,他笑呵呵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个接笔人选的问题,可以先放一放,倒是这画的画芯损伤严重,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小眼,我个人觉得用‘整补’的方式会比较合适一点。”
“哦?是吗?”
那位之前开过口的老太太忍不住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郭老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修补用的浆糊用面浆不错,而且还得往里面加点明矾防虫防蛀。”
这老太太名叫楚天遥,是来自湘楚博物馆的专家,也是此次前来京城的专家中唯一的女性。
楚老满头蓬松的银色齐耳短发,看上去和蔼可亲,说的话却是有点咄咄逼人。
“呵呵,北方那个,好像虫不多,再说了,现在的博物馆早就配备了紫外线杀虫设备了。”
郭老闻言,干笑几声,声音都低了许多,好像有些底气不足似的。
楚老二话不说,伸手从旁边的一张长案上拿过一张还没有修复的古字画,指着上面的黄斑,气哼哼地说道:“没虫?那这是什么?”
郭老顿时哑口无言,心里面在疯狂吐槽!
这故宫博物院也太不靠谱了,一群专家都在这儿呢,你放一张没修复的古画在这儿是几个意思?
是不是算准了有这一出,故意打我老脸呢?
郭老闭了嘴,却转过头看向贾昌道。
那眼神仿佛能杀人似的,把个贾昌道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连忙开口解围:“故宫博物院这边,库房里条件还不够,藏品又多,虫害还是有的,不过像《千里江山图》这些已经整理出来修复好的文物,一般都会有较为妥善的保存方案。”
说完这话,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感觉心好累。
一大群专家,不是说好了来讨论《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的么?
怎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一见面就互相怼起来了?
郭老和楚老的这一番对话,火药味儿十足,一旁的向南话是听懂了,可里面的打的机锋却是一脑袋浆糊。
“小子,不懂了吧?”
他边上的刘老一脸得意,笑呵呵地说道,“老头子我今天心情好,就跟你说道说道。你先告诉我,听过南派、北派吗?”
南派北派?哪来的说法?
向南一脸懵,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唉!这个小孙,太不靠谱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你!”
刘老摇了摇头,失笑道,“我都忘了,可能他自己都不怎么清楚。
在古书画修复行业中,南派指的是以“苏裱”为代表的南方流派,北派则是以“京裱”为典型的北方流派。
这两大流派一南一北遥相呼应,成为当今华夏书画装裱修复技艺中最有主导性的两大流派。
实际上,南派和北派的说法,只是近些年来的说法,在过去,派系之多几乎是一省一派。
在明清两代约500年的时间里,各地区衍生出了不同派别,大致形成了:苏派、扬派、沪派、湘派、岭南派、徽派、京派等,不同派别的技艺各具特色,各有擅长。”
向南听得目瞪口呆,他原先以为,古书画装裱修复,只是单纯的一门技艺罢了,谁知道它竟然有这么悠久的历史传承,而且还形成了各种派系。
刘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有些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如今的南北派系,虽然没有从前那么划分明显,但在我们这些老一辈人的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向南忍不住开口问道:“刘老,那刚刚郭老说的画芯‘整补’和楚老说的‘面浆’浆糊加明矾,是不是南北派系的差异点?”
刘老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孺子可教!老郭是典型的北派,主张的就是画芯‘整补’,但在浆糊上,北派用的却是粉浆,添加的也不是明矾,而是白芨粉,用来增加粘性,这跟北方天气干燥有关系。
小楚就是南派了,南方潮湿多虫,浆糊添加明矾就是为了防腐防虫。
而在画芯修补方面,南派修复细腻,对于破洞以“碎补”的方式,也就是把选配的补料裁剪成与破损处形状相似并略大一圈,用浆糊逐个粘补。”
向南恍然大悟,说来说去,原来还是南北之争。
可实际上,并不存在谁好谁不好的问题,关键就在于谁更适合,这一切都取决于古书画本身的材质、损伤程度,以及所处的地理环境。
想到这里,向南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笑着问道:“刘老,那您是哪一派的?”
“我?”
刘老一愣,随即神秘地一笑,“我啊,属于华夏派!” hf();
第十九章 挖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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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了一上午,《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并没有任何进展。
想想也是,古书画修复南北两派的大师汇聚一场,各有各的专长,各有各的理念,想要达成一致,不是不可能,但也绝不会那么顺畅。
临到中午的时候,贾昌道代表京城故宫博物院方面,陪着老专家们回到酒店,吃了一餐简单却很精致的午餐后,今天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专家们毕竟年纪大了,不可能一整天都安排得满满的,即使他们愿意,身体上也吃不消。
故宫博物院方面就更不会愿意了,这些老专家一个一个都是国宝级人物,谁也损失不起。
相比较而言,《千里江山图》虽然损伤严重,但也还能捱上一捱,不至于短时间内就损毁殆尽。
回到房间以后,向南拿起手机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来到京城也有两天了,他还没有向父母报平安呢。
电话还没有拨通,房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大中午的谁会来找我?”
向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迟疑,收好手机就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在的,居然是贾昌道。
贾昌道当初在金陵大学时,可是严肃得很,虽然跟向南有过短暂的接触,但双方并没有什么交流。
在向南的印象里,这位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的副主任,还是相当冷淡的,似乎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
只是,在今天上午《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讨论开会上,贾副主任可是没面子的很,被几个老专家骂成是“耍无赖”,一下子颠覆了他在向南心目中的形象。
当然了,换作任何一个年轻辈的,都很乐意被那些老专家骂一骂,要是关系一般的人,老专家连理都懒得理你。
这也说明了,贾昌道在圈子里的人际关系还是处理得很不错的,在为人处世上很有一套。
贾昌道看到向南有些发愣,笑着说道:“向南,老专家们都午休了,你一个年轻小伙子,用不着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们一样吧?”
“我没午休的习惯。”向南笑了一下,问道,“贾教授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怕你一个人闲得无聊,刚好,古书画修复室那边下午还会继续修复古画,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
贾昌道一脸期待地看着向南。
自从在金陵大学的书画修复室里看到向南纯熟的修复技术后,他就有些心动了,人才难得啊!
京城故宫博物院拥有近15万件古书画藏品,总量约占世界公立博物馆收藏的中国书画总数的1/4。
其中包括一些文物装裱修复大师们修复过的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展子虔的《游春图》、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卷》,唐冯承素临王羲之《兰亭序》等诸多堪称国宝的一级文物。
如今,故宫的库房里,还堆积了大量的原状陈列的古书画藏品亟待修复,几代人都干不完。可问题就在于,随着老一辈古书画修复技术人员的逐渐老去,新一代的古书画修复工作者却还远远没有成长起来。
文物修复,是一项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积累的工作,并没有任何取巧的方法。
目前故宫里头还有不少退休了又返聘回来的文物修复工作者,在承担着主要的修复与带新人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更关键的问题是,如今的年轻人也很少能够静下心来,安安稳稳地做这种修修补补的工作。
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快,而对修复室里的他们来说,时间始终停留在每一个不急不躁、修复书画的细节上。
因此,当贾昌道看到年轻得过分的向南,居然还有这么精湛的古书画修复技术时,就起了“撬墙角”的心思。
“什么叫撬墙角?他如今还是个大三的学生而已,连工作都没有!”
贾昌道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向南看着贾昌道微微上翘的嘴角,忍不住心里一阵发寒,总感觉对方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味道。不过,他也没在意,自己一个穷学生,对方还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吗?
不存在的。
想了想,他便点了点头:“好啊,我正发愁下午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打发呢,那就麻烦贾教授了。”
“麻烦什么,一点也不麻烦!”
贾昌道笑容灿烂,很热情地在前面为向南带路。
那笑容,看起来就好像狼外婆骗小猪开门一样。
向南不再多想,随手带上房门,就跟在后面出了酒店。
再次回到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已经差不多到了上班的时间,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刷卡进入到工作区域。
贾昌道一边朝着院子里面走,一边解释道:“咱们这儿是整个故宫博物院办公区域里面,唯一设置了门禁装置的地方,出去了想要进来,都必须刷卡。”
不止是门禁,像古书画修复室里的钥匙,也都只有两把,谁最早来就去领钥匙开门,谁最晚走,就关好门窗锁好门将钥匙交还。
如此严格的通行制度,是因为文物在这里一放就是一个月甚至一年多。
对于这一点,向南也是了解的,不止是故宫博物院这么做,金陵博物院那边也是一样的制度,文物的价值不可估量,要是出了点什么问题,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走着走着,向南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好像不是去古书画修复室的路。
“贾教授,咱们不是去书画修复室那边吗?”
“不着急,不着急,书画修复那么点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
贾昌道继续往前带路,笑眯眯地说道,“我先带你在文保科技部到处看看,转转,熟悉一下。这里面还是挺大的,而且还有不少高科技的检测、分析仪器,免得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走迷路了。”
他的这一番话,更让向南迷糊了,心说:“我来就是为了《千里江山图》的,等修复完了就走了,没事一个人在里面逛什么啊?”
虽然搞不懂贾昌道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可人家一个故宫文保科技部的副主任、专家教授级别的大人物,放着一大堆正事不做,专门陪你到处转,向南还真不能说什么。
能怎么办?
只能乖乖地跟着一路看下去了。 hf();
第二十章 相亲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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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修复方案的讨论,尤其是国宝级文物《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谁也不敢粗心大意,更不可能随意糊弄,专家们的职业操守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干。
一群老头老太太每天上午来到故宫文保科技部里,对着《千里江山图》一直讨论了将近半个月,总算是达成了初步的意见。
实际上,半个月能达成初步的修复意见,这已经算是很有效率的了。
按照正常的文物修复流程来说,一件文物需要修复,从修复方案的讨论,到上级的正式批复,花上个两三个月的时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此次《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讨论会,参与的都是行业内的大佬级人物,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是坐镇一方的专家,他们共同讨论出来的修复方案,还有谁能有这个资格审批?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向南是既欣喜又有些发愁。
欣喜的是,在这持续半个月的《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讨论会中,他不仅学到了很多新的古书画修复手段,还跟好几个老专家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来自湘楚博物馆的那个和蔼的老太太楚天遥,还常常跟向南开玩笑,说要把她的外孙女介绍给他做女朋友。
这事儿,成了专家组里的笑谈,就连刘老和齐老,也笑呵呵地打趣,说等向南和楚老的外孙女结婚时,他们要来当证婚人,经常把向南糗得落荒而逃。
而让他有些头疼的,那就是贾昌道的过分热情了。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一到空闲时,贾昌道就找上门来,领着向南逛完了文保科技部,又领着他逛故宫博物院的展厅。
到后来实在没地方去了,就将向南带到古书画修复室里,和那些故宫里的古书画修复师们交流。
一开始,向南还没明白贾昌道到底是什么意思,等到后来,从对方有意无意的话里面,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贾昌道是想让他留在故宫文保科技部。
明白了贾昌道的意图之后,向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现在都还没毕业呢,他居然这么早就开始给自己安排好工作了,是不是太心急了一点?
但这种事,对方既然没有明说,他也不好说什么,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
“修复方案,到目前就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如果大家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那就这么定了?”
这天上午,专家们一大早又齐聚在古书画修复室里,对《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进行了最后一轮讨论后,刘老抬起手敲了敲桌子,目光在场中转了一圈,开口问道。
《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争议点主要集中在画芯的修补上,经过专家们的讨论,决定采用南北派结合的手法。
在画面破洞比较小,又比较集中的区域,采用北派的“整补”手法;而在破洞比较大,又不多的情况下,则采用南北“碎补”手法。
所谓“整补”,也叫“整托”,即在画心背后托合染配的整纸或整绢。
而“碎补”,又称“零补”、“贴补”,即把选配的补料裁剪成与破损处形状相似并略大一圈,用浆糊逐个粘补。
由于《千里江山图》是用矿物颜料作画而成,而且如今已经开始掉颜料,因此,专家们还是希望能够尽快对其进行修复保养,以免时间过得越久,损伤越大。
见大家都没有做声,刘老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因为《千里江山图》的尺幅过大,一个人来修复的话,耗时太长不说,工作量也很大。再一个,这么大的尺幅,有些工作一个人也完不成。
上次讨论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要求推举几位年富力强又技术过硬的修复师,一起来完成这个工作,不知道大家现在有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
老专家们全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了,让他们亲自上阵显然是不现实的,找一些稍稍年轻又经验丰富的修复师来按照专家们制定的方案来操作,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长安博物馆的黑脸陈老率先扯开了嗓门,“我推荐一个人选,长安博物馆的古书画修复师赵波,他今年42岁,从事古书画修复有20个年头了,为人踏实稳重,细心负责。
我们博物馆里馆藏的张恂《深山访友图》、永瑢《高山溪水村屋图》这些明清时期的古书画,相当一部分都是由他来主持修复的。”
他话音刚落,边上一个老头笑道:“老陈,不用介绍得这么详细,还报年龄,又想给你徒弟相亲吗?”
“相亲怎么了?修古画的,就不能结婚了?”
陈老黑着脸,气呼呼地说道,“我那徒弟就是个木头,好不容易跟他找个相亲对象,两个人见面吃饭,他就一直跟人家谈饭店里挂的那张破画应该怎么修补,生生地把人家女孩子给吓跑了!”
大家一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笑话,在这个圈子里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老陈啊,你把你徒弟的工作关系转到我这里来,我们江南美女多得很,只要他肯来,老婆的事包我身上了!”
楚老也笑呵呵地说道,见陈老轻“哼”一声不说话,也不纠结,挖人这种事在行内太正常了,挖的来是本事,挖不来也正常,没必要纠结。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老陈推荐了一个,我也说一个吧,也是我徒弟,吴茉莉,曾经参与修复过徐悲鸿的《双马图》轴、齐白石《寿字八仙图》轴。”
“呵呵,楚姐姐这是打算派自己的徒弟把老陈的徒弟给勾走啊!”齐老笑呵呵地说了一声。
楚老也笑了起来:“还真别说,我那徒弟也是单身,能不能勾走老陈的徒弟,就看她自己了,我可没教她这本事。”
现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好好的一场修复人员讨论会,变成相亲大会了。 hf();
第二十一章 你也得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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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过之后,各位专家又推举了几个人选,都是各个博物馆里书画修复室里的骨干成员。
刘老点了点头,说道:“人数有点多了,这说明咱们古书画修复后继有人啊!这是大好事!
不过依我看,《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有五个人足矣,各个博物馆里的文物修复任务都很重,不能因为一幅画就占用太多的资源,咱们就从中选择几个好了。”
其他专家们都点了点头,刘老说得对,《千里江山图》是国宝,需要修复,但有五个人就绰绰有余了,再多的人,那就真是浪费了。
见大家都没意见,刘老又看了看向南,笑着对大家说道:“我先占用一个名额,向南算是一个,其他四个人,就从刚刚报上来的人里面选吧。”
向南?
各位专家们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
这小伙子一直都跟着他们行动,很多人都以为他是故宫博物院方面派来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还真没想到他的身上来。
看这年纪,也才20来岁吧?
陈老依旧黑着脸,两只眼睛盯着向南,板着脸说道:“刘老,就算他是您的后辈,也不能拿《千里江山图》来练手吧?”
“咦,向南,你也会修复字画?看你这样子,好像还在读书吧?是不是刚接触啊?”
“向南这个小伙子人挺不错,虽然年轻,但很稳重,不像现在的那些个小年轻,像个小猴子似的,连三分钟都坐不住。”
这言外之意就是,小伙子人不错,但要说修复《千里江山图》,那就呵呵了。
向南原本就坐在一旁认真听他们讨论,此刻听到刘老推荐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说句心里话,他自己也是挺想参与到《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中的,一来可以跟其他书画修复高手交流交流技术。
二来嘛,《千里江山图》毕竟是国宝级文物,如果修复好了,自己的履历上就添上了厚重的一笔了。
这也是很现实的问题,自己很快就要毕业找工作了,如果想进一个好的单位,那当然是履历分量越重,底气才越足。
最后一个不能为人道的理由,那就是,他亲眼看到这《千里江山图》诞生的,如果能够亲手修复它,也算是告慰王希孟的在天之灵吧。
这段时间以来,他常常回想起王希孟悲壮的一生,也许只有修复了《千里江山图》,才能让他稍感宽慰。
可现在听到那么多专家的质疑声,向南就有点忍不住了,刚想说几句,一旁的贾昌道站了起来,笑道:
“我都忘了跟大家介绍,向南今年21岁,金陵大学考古文物系大三学生,师从孙福民教授。
本来呢,这次是想请孙教授来的,可他老人家不小心摔伤了腿,就推荐了他的学生向南前来。
我亲眼目睹了向南的修复技术,他一个人用了半天时间,完美修复了一幅清代无名氏的《仿黄公望山水》。
刚好,这幅画我也从孙教授那里借来了,原本准备给咱们故宫博物院的几个学生欣赏欣赏,现在我就拿过来先给各位专家们过过眼。”
贾昌道说着,就从隔壁的办公室里拿来了那幅画,递给了身边的一位专家。
趁着专家们传阅《仿黄公望山水》的时候,他说道,“向南可不止修复了这么一幅画,孙教授亲口承认,之前在拍卖会上出现的那幅清代画家龚贤的《山居图》,也是向南一个人独立修复的。”
书画修复室里安静了下来,没人再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
一个20来岁的小年轻,能够独立完成古书画的修复,已经叫人很吃惊了。
想当初,他们这些人在这个年纪里,还握着马蹄刀练习把纸上的草棍、煤渣刮掉,还得保持纸张的完整和光洁呢。
想碰文物?先练个两三年再说吧。
“唔,修复得很不错啊。”
齐老双手把那幅《仿黄公望山水》撑开,仔细地看了看,赞许道,“小贾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老孙做的呢,很不错!”
“是不错。”刘老接过话头,看了看向南,笑道,“尤其是这接笔,接的是天衣无缝,很符合画意,我相信就是这画的原作者来了,也会很惊讶的。”
“刚刚听小贾说,这幅画只用了半天就修复完成了?”齐老好奇地问道。
“半天多一点吧。”贾昌道点了点头,笑道,“上午十点半的样子开始洗画的,我看到揭完画芯就没看了,看不下去,受刺激了!等到晚饭还没开始,就拿到这画了。”
其他专家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速度,真是够快的。
要说能修复得这么快的人,也不是没有,但能这么快,又做得这么好,就很难得了。
最重要的是,他年轻啊。
年轻,就是资本!
楚老伸过头来看了几眼,再看向南的时候,那眼神里仿佛都要冒光了。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向南的脑袋,说道:“向南啊,跟楚奶奶去湘楚吧,我保证把我的外孙女嫁给你!
我跟你说,我那外孙女人漂亮,身材又好,更难得的是,还知书达礼,脾气好的不得了,你不准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向南听了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其他人也是哈哈大笑,都说:“粱姐,你干脆别修什么破文物了,做红娘得了。”
“那不行!”
楚老一板脸,振振有词地说道,“红娘偶尔做,文物天天修!”
大家笑闹一阵,继续开始讨论人选,不过也没人再提向南够不够资格这事儿,连最开始反对的陈老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也就意味着,向南这个名额就算是确定下来了。
之后,大家又其他人选里优中选优,挑了四个人出来。
一个是陈老的徒弟,赵波。
一个是楚老的徒弟,吴茉莉。
一个是郭老的徒弟,付洪涛。
最后一个,则是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组组长钱昊良。
再加上向南,刚好是五个人。
人员确定下来后,刘老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从后天开始,人员到齐以后,正式进入国宝《千里江山图》实际修复工作。
向南此刻也是心潮澎湃,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自己也终于要开始上阵了! hf();
第二十二章 失传的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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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的房间以后,向南第一时间给老师孙教授拨通了电话。
听了向南的叙述后,孙教授显得很开心,那种愉悦仿佛能通过无线电光波传递过来似的。
孙教授在电话那头叮嘱道:“向南,能够参与到《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之中,对你来说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你要好好把握。”
叮嘱了一番,他又开玩笑似的说道,“老刘还是很不错的,难怪前几天他还跟我打听你的情况,我以为他要来挖我的墙角!
哦,对了,还有那个小贾,下次等他再来金陵,得好好请他喝一顿,哈哈!”
向南听了,心里暗自嘀咕,刘老是不是要挖你墙角我不知道,不过贾教授肯定是很想挖你墙角的,就是挖不动。
这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向南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老师,我这次听刘老说,古书画修复还分南派、北派?”
孙教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向南会问这事儿,他想了想,说道:“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就是地域不同,导致修复手法不一样。
实际上,现在并没有很明确的南派和北派的划分,大部分修复师都会根据书画损伤的具体情况,灵活运用各种修补手法,这当中既有南派的手法,也有北派的手法。”
“好像是这样,这次《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里,也是多种修复手法混合使用的。”
向南有些了然,又问道,“我听说在南派和北派的划分之前,还有更细致的划分,像京派、苏派、沪派之类的,这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你这小子,跟着那么多修复大师不好好学几招绝活儿,就知道打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孙教授在电话那头笑骂了一句,又继续说道,“古籍修复流派在历史的长河中有很多,到民国时期还存在的就有沪派、苏派、扬派、京派等九派之多。
这些派系之中,都各有绝技。比如说,蜀派有绝技“借尸还魂”,可以把整个旧书纸更换,让原来的墨迹附着在新的纸张上。
京派的绝技“珠联璧合”,把纸放在锅里和天然碱性溶剂混合,加入颜色后熬成粥状,修补虫蛀的书籍没有任何痕迹。
津派的绝技是“千波刀”,名如其艺,可以将纸随意劈成需要数量,而且保证原来的墨色、纸质。劈开后还能保证原来纸张厚度,即便是被劈开一千次依然可以如原来,不损伤纸张元气,犹如复制古书。”
孙教授顿了一顿,又略带遗憾地说道,“但如今这些古籍修复绝技,不是被现代科技取代了,就是自我消亡了,说起来也是一种损失。”
向南好像听出了什么不对,连忙问道:“老师,您说的是古籍修复,跟古画是分开的吗?”
“你还真是个问题宝宝。”
孙教授有些无奈,想了想说道,“之前书籍和古画修复是不分家的,但是到了宋代,随着印刷术的发展,古籍修复也蓬勃发展了起来,随后又逐渐成为了单独的技艺。但古籍修复和古画修复之间,有些技术还是相通的。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京城的荣宝斋里,有一本用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修复的古籍。你刚好在京城,有时间的话可以去荣宝斋那边问问,看能不能看到那本古籍。
如果你去了,就提我的名字,我在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师生俩又随便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向南正打算洗个澡就去睡觉,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电话刚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老妈的咆哮声:
“臭小子,到了京城那么久,也不说给老妈打个电话,你是想气死我吗?”
向南一阵汗颜,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忙,上午忙着参加《千里江山图》修复方案的讨论会,下午忙着应付贾昌道的“糖衣炮弹”,倒还真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老妈,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什么睡?儿子都跑了,哪有心思睡?”
老妈在电话那头抱怨,絮絮叨叨地说道,“你这一离开,家里就乱成了一锅粥呀!你老爸那个二货,一天收到了三张假钞,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向南小声提醒道:“老妈,老爸没留胡子。”
“我就是那么一说,打个比喻懂不懂?还大学生呢,都不如我小学毕业的会用比喻句!”
老妈得意洋洋,问道,“儿子,你啥时候回来?”
向南想了想,说道:“应该没那么快,我被选中参与国宝的修复工作了,可能还要留几个月。”
“几个月?要那么久!”
老妈大吃一惊,随即用一副沮丧的语气地说道,“那完蛋了,我还得用几个月的假面膜,等你回来,估计我这张脸都没法看了。”
向南:“……”
老妈,你套路好深……
……
两天之后,《千里江山图》修复人员全部到位,与专家们一起召开了一次碰头会,主要是将《千里江山图》的修复方案重新细化,简单讲述了一遍。
向南坐在下方,一边听一边打量着将要和他一起合作修复《千里江山图》的几位修复师。
坐在他左侧的,是来自长安博物馆的赵波,陈老的徒弟,人长得不高,黑黑壮壮的,一脸的憨厚,感觉到向南在看他,转过头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在赵波的另一边,则是来自燕赵博物院的付洪涛,郭老的徒弟,他瘦高的个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表情很严肃,几乎没什么笑容,感受到向南的目光后,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在向南的右侧,是来自湘楚博物馆的吴茉莉,楚老的得意门生,她年约三十四五岁,个子娇小,脸上始终带着甜甜的笑,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见向南朝她看来,吴茉莉扭头朝他一笑,顺带着还眨了眨眼睛,看得向南浑身不自在,连忙将头转了过去,心中暗自警惕,这吴茉莉就是年轻版的楚老,别看一副很容易亲近的样子,可真要冒犯了她,她立马就能变成浑身长满利刺的刺猬,把你扎得满身是伤。
最后一位,就是京城故宫博物院书画修复组组长钱昊良了。
向南来到京城半个多月,和钱昊良见过几次,每次都只是点点头,并没有交流过,似乎这位组长并不太擅长交际。
向南正琢磨着以后怎么和自己的临时伙伴相处时,台上的刘老忽然说道:“好,这次碰头会就到这里结束了,几位回去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有一场硬仗正等着你们!
希望大家鼓足干劲,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hf();
第二十三章 日子不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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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专家们率先撤离了,向南几个人留了下来,互相接触了解一下,以便接下来在修复《千里江山图》的工作中,可以更好地合作。
钱昊良在京城故宫博物院工作了三十多年,算得上是个老人了。
而且这次大家齐聚在此,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故宫博物院方面解决难题,因此他也算得上是半个东道主。
此刻,他也摆出了东道主的姿态,站起来笑着对大家说道:“我在这里面年纪最大,可以说是你们的老大哥了。这样,今天大家第一次见面,反正也到午饭时间了,咱们就一起出去吃个饭,大家熟悉熟悉。”
这算是华夏国内,陌生人交际的基本操作了。
几杯酒一下肚,别说陌生人了,就算是父子俩,那也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钱昊良开了口,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做文物修复工作,除非是外派援助兄弟单位,否则的话,基本上就只能绕着自家博物馆文保中心的院子里转圈了。
来一趟京城,也是很不容易的,不出去转转,回去以后怎么在自己的同事圈里吹牛逼?
钱昊良订的饭店离故宫博物院不远,也算不上豪华,就是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小店面。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介绍道:“别看这店面不大,做的菜可是相当好,这大厨啊,据说他祖上就在宫里面的御膳房里掌勺的,做的菜那叫一个地道!”
赵波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这时候忽然来了句:“御膳房里不都是太监吗?”
钱昊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太监也是可以收干儿子的嘛,当年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不也是有个干儿子?”
赵波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吴茉莉听得两人的对话,躲在一旁捂着嘴偷笑,那个付洪涛倒是一脸严肃,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皱着眉不时打量着这个饭店。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熟络了不少,向南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众人的性格。
钱昊良算得上是一个老好人,轻易不得罪人,别人不小心冒犯了他,他也能一笑了之。
赵波没什么心眼,脾气直来直去,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那就是个直男癌晚期。
相比较而言,付洪涛的城府比较深了,总是摆着一副扑克脸,话也不多,别人问一句他才会说一句,这个人不怎么好相处。
吴茉莉嘛,跟谁都很好说话,但她原则性很强,说不喝酒,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反倒是向南,因为年纪最小,比钱昊良儿子还要小个几岁,大家对他都比较亲近,只有付洪涛没什么反应。
当然了,付洪涛对谁都是这个态度,也不能说他是专门针对某一个人。
当天下午,五人小组就正式进入了工作状态之中。
老专家们除了刘老、楚老、陈老和郭老四个人留在京城,负责现场监督与指导修复工作之外,其他的老专家们都纷纷离开了。
他们在各自的博物馆里都是坐镇一方的大佬,不可能全部留在京城盯着《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有刘老四个人留下已经足够了。
按照预先制定的修复方案,第一步就是清洗画卷。
在此之前,故宫博物院方面利用X射线能谱仪以及多光谱扫描仪等现代科学仪器,对《千里江山图》进行了全方位的“体检”,并将其修复前的情况如实记录进档案。
按照“体检”资料显示,《千里江山图》的画芯,主要是因为烟熏尘染,导致质地变黄变黑,上面的那些破洞,也多是火星溅射导致的。
因此,针对这种情况,专家组确定了先驱尘,然后用开水缓慢淋洗画芯的洗画方案。
钱昊良和向南等人先掸拂去画面上的浮尘,然后将旧裱的镶料一点一点小心地拆裁掉。
刘老等人也是一脸严肃,在一旁仔细盯着,生怕向南几个人毛手毛脚,一不小心就在拆裁镶料时将画芯的字款、印章等弄坏掉。
掸拂尘、除灰是比较简单的,但《千里江山图》由于存放数百年,其材质已经有些脆弱不堪,因此,向南等人在操作的时候,依旧是小心翼翼,不敢用力过猛,更不敢速度过快,就怕造成二次损伤。
花了差不多两三个小时,这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洗画了。
洗画的原则,是“画复鲜明,色亦不落”。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画面要恢复鲜明亮丽的颜色,而颜料又不能有脱落的情况发生。
《千里江山图》整幅画都是用矿物颜料来上色的,而且已经开始有颜料掉落了,因此用开心淋洗画芯之前,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那就是,加固颜色。
石青、石绿都属于容易晕化褪色的颜色,刷上胶矾水加固之后,再将画芯用开水缓慢淋洗,这样颜料就不会出现掉落的情况。
而淋洗画芯,就比较讲究了。
首先要将画芯画面向上,平展于洗画台内,用排笔蘸水均匀滴淋到画面上,反复冲淋。冲洗后,再将画芯向下反铺于案上,用毛巾吸干水分。
向南等人一下午都在忙忙碌碌,等到将画芯冲洗干净,用毛巾吸干画面上的水分后,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
再回过头来看画芯时,画面颜色鲜亮,山青水绿,蔚为壮观,比起之前的那种黑乎乎,脏污不堪的形象,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模样。
“好,很好!”
刘老等人轻轻鼓掌,一脸赞许地看着向南等人,笑道,“第一次合作,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时间也已经很晚了,大家都饿着肚子,晚饭都没有吃。这样,都收拾一下,一会儿我请吃夜宵!”
吃了一顿不算晚餐的晚餐,向南回到京城饭店的房间里以后,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热水澡。
洗了澡之后,他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临睡之前,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不怎么好过呀! hf();
第二十四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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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向南五个人一直窝在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的古书画修复室里,忙得昏天黑地。
《千里江山图》尺幅之大,在世界书画史上都属罕见。
也正是因为此,它的修复工作的难度也成倍数增加,忙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才刚刚完成了覆背纸和命纸的接裱工作。
接下来就是整个修复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环——补画芯了。
《千里江山图》属于绢本古画,绢画芯由于收藏经年,质地已经有些脆化。因此,在修补画芯之前,需要覆上一层水油纸进行表面加固,上台晾干之后,再对不整齐的丝缕进行刮除,使得画面的破洞四周清晰明了。
在动手操作之前,刘老一脸严肃地对向南等几个人说道:“旧绢纸放置多年以后,表面会自动形成一层包浆,这个包浆算是绢本古画的天然保护层。
如果被刮除了,绢丝本身以及外层的包浆就会被破坏掉,特别是画面的正面,极不利于以后的全色接笔。
因此,大家都要注意,除了破洞本身周围的部分,其它地方能不动刀,就尽量不要动刀。”
“是,我们记住了。”向南等人都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训话完毕,几个人就开始分工了。
钱昊良拿出几把磨得锋利的马蹄刀递给众人,笑道:“这一次我们也分个工,画面左边小破洞比较密集的地方,按照修复方案是要用‘整补’技术的,右边破洞比较大,数量又不多的,则是采用‘碎补’技术。
我跟付洪涛都是北方人,对‘整补’比较擅长一些,我们就做左边这一块的处理。向南、吴茉莉和赵波,你们就处理右边的画面。大家有没有什么不同意见?”
钱昊良等人原本并不怎么看重向南。
实在是太年轻了,才20来岁,真能修复古书画?
哪怕之前贾昌道信誓旦旦地说,他曾亲眼见到向南用半天时间就独自一人修复完成了一幅清代古画,钱昊良在心里还是只想说两个字——呵呵。
贾昌道和金陵大学孙教授的关系谁不知道?
说不定他就是为了抬向南故意这么一说的,目的不是明摆着的吗?
好让向南进入国宝《千里江山图》修复工作组,在他的履历上添上厚重的一笔啊!
可等到工作组正式开始修复以后,钱昊良这才发现自己错了!
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
贾昌道不仅没有说谎,反而还低估了向南的技术水平!
在清洗画面结束之后的接裱一项中,向南做得飞快,让刘老都心惊胆战了半天,生怕他一不小心把画芯“刺啦”一下给撕碎了。
等到向南完成了自己的分工任务后,不止是刘老、楚老等人,钱昊良、赵波、付洪涛和吴茉莉等人都急急忙忙上前检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向南不仅仅只是做得快,而且还做得很好。
画芯一点损伤也没有,更让人震惊的是,他负责揭命纸的部分,连带起的绢本毛刺都几乎没有!
这一下,不止是刘老等专家们舒心了,满意了,连钱昊良等人也是心服口服。
不服不行啊!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看看向南揭命纸后的画芯状态,再看看他们自己做的,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因此,从那之后,钱昊良等人才真正将向南当作是同行来对待。
倒是吴茉莉,越发喜欢跟向南开玩笑了,天天“弟弟”“弟弟”喊个不停。
此刻,听到钱昊良的分工方案后,吴茉莉率先提出了异议。
“当然有问题了!”
吴茉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一脸带笑地说道,“赵波大哥应该算是北方的吧,‘碎补’要求的就是细腻,他可不一定擅长,要不,赵波大哥跟钱大哥他们一组好了。”
赵波原本挺开心的,这一下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钱昊良。
这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下来,赵波已经喜欢上这个长相甜美,说话又好听的吴茉莉了,总是有事没事往她身边凑。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吴茉莉说些什么,就是想离得她近一点,心里就很开心。
他这一举动,让他的师父陈老又是开心又是郁闷:这根木头,难道从来不看电视剧的吗?那么多撩妹的套路,你好歹学个一两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啊,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一个家!
吴茉莉跟谁都好说话,但她确实对一根木头没什么想法,她虽然三十多了还单身,不是没有追求者,而是心气太高,都看不上。
所以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喜欢,就不给别人希望,免得对大家都不好。
钱昊良见吴茉莉要把赵波给踢开,也很无奈,心说:“陈老,不是我不帮忙,是帮不上啊,抱歉了!”
他点了点头,笑道:“也好,反正向南年轻手快,说不定你们两个人做完了,我们三个人还在迷糊呢,说不得到时候还要你们来帮忙。”
向南笑了笑,很明智地没有说话。
他又不是笨蛋,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开口,不是得罪赵波,就是得罪吴茉莉。
这两个人背后都站着大佬呢。
惹不起,惹不起!
赵波一听这话,顿时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也没多说什么,拿起一把马蹄刀,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口,就准备干活了。
大家都不是磨叽的人,分工完毕之后,就开始做事了。
清理绢本上的破洞,实际上用不了太久,大概一上午的时间就全部搞定了。
午饭之后,刘老等人已经回了饭店午休。
年纪大了,肯定没有年轻人这么能耗,实际上,刘老等人能在京城待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很难得了,如果不是要修复的是国宝《千里江山图》,恐怕早就离开了。
魔都、湘楚等博物馆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还等着他们回去处理呢。
专家们回去午休了,向南几个人就直接回了修复室,他们要做好修补画芯的准备工作。
其中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捣浆糊。
南派与北派在浆糊的使用上有明显的区别。
北方主要用粉浆,而南方用面浆。在制备工艺上北方多熬制,南方多冲制。
在添加剂上,北方在必要工序时会添加白芨粉等增加粘性,南方则加入添加剂如明矾等用来防腐、防虫。
由于《千里江山图》长时间保存在北方地区,因此经过专家们的讨论,最终确定以北派的手法来制作浆糊。
古书画修复师们使用的浆糊,基本上都是自己手工制作,其他来源不明的浆糊,他们是不敢使用的,就是因为担心里面有不明成分的添加剂,会对古书画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hf();
第二十五章 哪里来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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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千里江山图》的逐渐修复,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地过去。
向南刚来京城时,还是四月中旬,天气还稍稍有些寒意,到如今已经是七月出头,热得水泥路面都似乎要化了。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身上,就如同一个火球似的,像是要把人都给点着了。
“不是说北方很冷的吗?怎么夏天这么热!”
向南快走几步,躲到京城饭店里阴影里,燥热之意很快就散去了。
这也是他前一段时间发现的,北方的太阳虽然晒人,但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居然很凉爽。
这跟南方那边完全不一样。
在南方,夏天天气热的时候,不管是哪里,都能热得你浑身是汗,哪怕到了夜里凌晨一两点,如果不开空调的话,床铺上的凉席都能变成铁板烧。
如果浇点油的话,估计还真能听到“滋滋滋”的响声。
此刻已经是下班时间,书画修复室那边的工作已经处理完了,大家也都散了。
在京城饭店和故宫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两个多月,每天十多个小时枯燥乏味的古画修复工作,向南倒是甘之如饴,可其他人吃不消了。
钱昊良都已经五十多岁了,付洪涛和赵波也都四十出头了,哪怕是吴茉莉也有三十多了,他们哪里比得了向南这个小年轻。
两个多月下来,一个个满脸疲惫,脸色发青,吴茉莉整天叫唤着:“完了蛋了,完了蛋了!皮肤都粗糙了好多!我这还没嫁人呢!”
钱昊良更是头发白了一圈,就连一向任劳任怨的赵波也开口服软了:“歇歇吧,真吃不消了。”
刘老等人看大家是真吃不消了,于是一挥手,行了,以后准点上下班!
实际上,专家们对目前的进度,也已经是很满意,很吃惊了。
按照他们的预计,《千里江山图》要完成修复工作,哪怕是刘老等老专家坐镇,并且还调集了国内最优秀的五个书画修复师来一起修复,最保守的估计,那也得半年多的时间。
可到目前为止,《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却已经即将进入尾声,只要把最重要的全色接笔这一块做完,剩下的镶覆、砑装等工序就是基本操作了,随便找一个做过书画装裱的工作人员都能轻易完成。
满打满算,最多三个月就能将《千里江山图》修复成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下子提前了这么多?
大家想来想去,最后才惊讶地发现,之所以速度加快了这么多,完全是因为向南的加入!
回过头来再想一想,向南负责的每一项工作,都能快速完成,而且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就很可怕了!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
才20来岁的年纪,就能将古书画修复的工作完成得这么出色,别说以前没见过,就是以后也不可能出现!
这就是文博界里的宝贝啊!
在这一刻,刘老等人就下定了决心,向南这种人才,绝对不能外流,必须就在国内!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国内博物馆里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文物修复师,有不少被海外的文物收藏机构给勾走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收藏了大量通过各种光彩或者不光彩的手段,从华夏攫取的文物,但却没能力修复和保养!
但他们有钱啊!
于是,华夏国内的文物修复人才就这么一个一个地流失掉了。
可是,向南决不能流失!
……
刘老等人的暗中决定,向南显然不会知道,他回到京城饭店,舒舒服服地冲了个凉,然后躲在房间里看着电视喝着茶,准备等太阳下山后,再到外面去吃饭。
茶刚泡了两道,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是我,胖子啊!”
电话刚一接通,话筒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学校都放假了!”
向南用了五秒钟,在脑海里把“胖子”和自己的熟人对了一遍,很快就知道是谁了:“钱小勇?你又换女朋友了?”
这胖子,别的本事没有,换女朋友倒是勤快,更奇特的是,他每次换一个女朋友,都会换一个手机号码。
据他自己说,换号码是纪念逝去的爱情。
可在向南的眼里,他之所以换号码,是害怕前任和现任不知道哪天会胜利大会师。
所以,向南从来不存他的手机号,因为这号码说不定第二天就打不通了。
“怎么能叫又换女朋友?”
钱小勇嘿嘿笑道,“我这叫换一种体验生活的方式。”
对于钱小勇的私生活,向南并没有什么想法,干脆就回了两个字:呵呵。
“快点说,找我有什么事?”向南问道。
“嘿,被你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钱小勇笑道,“你还没回答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回金陵呢!”
向南想了想,说道:“最快也要到八月份吧,目前还不太清楚。”
《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虽然只剩下全色和接笔这两项主要工作,但缺失画面的接笔人选,至今还没有着落。
为了保证画面风格的统一,接笔工作只可能由一个人来做,这么一算的话,两个月的时间还不一定够呢。
“还要这么久?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钱小勇顿了顿,语气变得正经了起来,“咱们下半年就大四了,学校里也没什么课,大家都差不多要开始找工作了。
你也知道,我家里是开古玩珠宝店的,刚好我学的也是文物鉴定的,我爸就想着,趁着现在行情还算不错,干脆在金陵开一家分店,能赚钱那当然最好,要是亏了,那就当是给我练练手。”
开一家古玩珠宝店练练手……
特么真是好大的……口气!
向南沉默了片刻,这才问道:“你要开店,跟我商量干嘛?”
钱小勇“嘿嘿”一笑,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本性,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是跟你有关系啊,金陵的这家分店,我打算送你一成干股!
你干不干?” hf();
第二十六章 蜜汁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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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听了钱小勇的话,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要发财了”,而是“胖子的脑子真的进水了”!
要开一家看上去有点规模的古玩珠宝店,不说多,少说也要上千万的投入,一成干股,起码也值上百万了。
这胖子上下嘴皮子一翻,上百万就这么送出去了?
更何况,这家古玩店只要经营得好,升值那是必然的,那这一成干股就更值钱了。
肯定是脑子进水了,不能再怀疑了!
“你——”向南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今天忘了吃药?”
“我很健康,好不好?”
钱小勇在电话那头笑得像个鸭子,又说道,“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是真的要开店,也是真的打算送你一成干股,但我是有条件的。”
原来是有条件的,我还真以为胖子疯了呢。
向南松了一口气,淡然地开口:“说说看。”
“我不要求你在店里坐镇,也不需要,家里会请一个古玩专家来掌眼。”
钱小勇顿了顿,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我和古玩专家都搞不定的时候,就轮到你出马了!”
向南听了这话,顿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修复文物我在行,鉴定古玩这一块,你才是科班出身,更别提还有个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古玩专家,你哪来的自信,我的鉴定水平就比你和古玩专家都要高?”
他的“回溯时光之眼”除了父母之外,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平日里更不可能对外展露这种异能,否则的话,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人抓起来切片研究?
这种事情,想来钱小勇是不清楚的,那他凭什么觉得自己鉴定古玩的水平就能比得过古玩专家?
真是蜜汁自信啊!
“你什么水平,我还能不知道?你见过的文物,比我交过的女朋友都还多!古玩鉴定不就那么回事,见得多了,是真是假自然一眼就能看穿。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钱小勇又笑了笑,一副无赖的口吻说道,“反正啊,我是就认定你了!就当是拿钱投资在你的身上,赚了皆大欢喜,如果亏了,那就证明我的眼光不行!”
向南也没办法反驳他的这种论调,只好说道:“还有什么条件,一次性说完!”
他相信这胖子绝对不会做亏本生意,他让自己鉴宝,估计也只是个幌子,自己最大的作用不在这里。
果然,钱小勇下一刻就露出了狐狸尾巴,笑道:“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不会约束你的自由,但有一点,如果有顾客将破损的文物拿到店里来修复时,你得出面负责修复。扣除店里出的耗材费用之后,修复费用,店里和你二八开!”
向南顿时了然:“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早知道这胖子挖了坑就等着自己跳,果然,坑就在这里呢!
这些年来,随着古玩艺术品市场的不断升温,私人修复装裱行业也越来越受到收藏家们的追捧,一件破损的文物,修复前后的价格相差数十倍以上!
也正是因为此,私人文物修复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据说,在京城一些名声在外的装裱店里,收取的修复费用低则数千元,高则数万十来万!
可以说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
钱小勇“嘿嘿”笑道:“我这也是投你所好,谁让咱俩是兄弟呢!”
向南想了想,这才回复道:“这事儿,等我回去见面了再说吧。”
“行!”钱小勇很爽快地应了一声,“反正店肯定是要开的,这段时间我到处在找合适的店面,而且还要重新装修什么的,估计等你回来,店也差不多开了。”
临挂电话前,他又像刚想起来似的,忽然又喊道:“对了,回来后别忘了要给我直播一场,你答应我的,别到时候又说我没说!”
挂了电话,向南把这事细细地琢磨了一遍,也没想出什么来。
说实话,毕业之后究竟去哪儿,做什么工作,他还真没有想过。
老爸老妈更不会去想了,按照他们的想法,儿子这么有能力,还会找不到工作?
不存在的!
再退一万步来说,实在不行,他们家里还在农贸市场有个卖菜的店面嘛,回家继承菜摊子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向南也想过进博物馆做一个文物修复师,这辈子就像那些老师傅们一样,埋头修复文物好了。
可他又不愿意自己一辈子就这么窝在博物馆里,整天朝九晚五,按部就班,早晚会把自己的激情都给磨灭了。
实际上,文物修复师这个行业,在华夏国内十分尴尬。
因为在华夏的职业大典里有1838种职业,却没有文物修复师这一职业!
这也让文物修复师变成了学术、社会、经济地位都没有的“三无”人员,不管修多少文物,也不给评研究员。
而且,修复师们长期接触各种化学物质、粉尘、X光辐射等有害物质,由于工种小,到如今仍然没有被纳入职业病防治范围。
也正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导致文物修复行业里,每年新入行的人,最多只能留下1/3。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暂时看不到前景的行业,如果不是文物修复师们凭着一腔华夏古文化和对文物的由衷热爱,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入这一行。
现在钱小勇忽然给出了这么一个提议,而且待遇相当丰厚,要说向南一点也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更关键的一点就是,钱小勇开的店面,还能够满足他修复文物的需求——当然,对于钱小勇来说,他需要的也是向南能够修复文物的能力。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至于钱小勇说的“兄弟”,这事听听就算了。
再好的兄弟,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一个古玩珠宝店的一成干股拿出来,就是为了送人情的。
那这人情也太大了一点。
向南又不傻,他相信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魅力,他更相信有所得必有所付出。
利益交换嘛!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谁都想自己的生活能越过越好,向南当然也不会例外。
他是人,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是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需求。
没钱怎么行?
没钱还怎么过上好日子,走上人生巅峰?
这一刻,向南思绪翻滚,想了很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清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一个人下楼吃饭去了。
先不想这些了,等回到金陵以后,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hf();
第二十七章 临摹高手聚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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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向南就把钱小勇的提议给抛到了脑后,继续忙碌着《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
这幅古画的全色工作在向南五个人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接近尾声,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谁来接笔?
按照国内各大博物馆的惯例,修复师一般情况下是不做接笔工作的,因为不擅长。
古书画的缺损画面接笔,大部分都是由博物馆里专门从事古书画临摹的高手来做的。
考虑到这个问题,刘老等专家们决定,再次向国内各大博物馆发出邀请,让专门从事北宋青绿山水画临摹的大师们赴京,一起商讨《千里江山图》的接笔问题。
华夏的人多力量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邀请函发出去不到一个星期,自认为有能力有资格参与国宝《千里江山图》接笔工作的临摹大师们,就全都聚集到了故宫文保科技部的会议室里。
大家坐定以后,稍稍寒暄了几句。
文博界的圈子就这么一点大,有点名气的人,大多都互相认识,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文物修复工作者的稀少。
要是人数多了,谁也认不过来呀!
刘老、楚老等专家们也都来到了现场,让向南有些意外的是,原本已经离京的宝岛中山故宫博物院的齐老,这次居然又来了。
他坐在刘老的左手边,两个人不时地小声交谈几句。
等大家聊得差不多了,刘老将桌子上的茶杯端起来轻轻磕了磕桌面,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将目光集中在刘老的身上。
“大家不用那么严肃,都是老熟人了。”
刘老环视一圈,看到一个个都表情肃穆,忍不住笑道,“这次邀请各位高手前来,原因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国宝《千里江山图》的接笔问题。
虽然,国内外对古书画缺损画面是不是要接笔仍然存在争议,但在国内是没有争议的,那就是一定要接笔,这不仅仅是一个传统延续,更是一种文化!”
说到这里,刘老的神情也变得稍稍有些严肃了起来:“这个问题,咱们就不多说了,接下来呢,大家都先去宾馆里休息一下,赶了这么远的路,大家也都辛苦了。
明天上午八点,故宫方面会安排各位接笔高手到书画修复室里近距离观摩《千里江山图》的真迹,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
下午,会给各位一人提供一份《千里江山图》局部图高清照片,这照片与真迹是一比一的尺寸,没有任何偏差。
局部图中有缺损,与真迹中的缺损部位大小完全一致。各位要做的件事情就是,临摹《千里江山图》的局部图,并在临摹图中补全照片中缺损的画面。
等大家完成之后,我们专家组将会根据临摹图的质量与接笔情况,从中挑选一位最合适的人选来负责《千里江山图》真迹的接笔工作。”
刘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有点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着就问道,“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问题,那就这样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刘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就是临摹《千里江山图》的局部图吗?
简单易懂。
坐在一旁的向南稍稍坐直了一些,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其实,他很想说,我也想临摹《千里江山图》局部图,这接笔工作,我也很擅长啊。
不过,他看到大家都一脸严肃的模样,想了想,还是算了。
人家临摹高手们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就是为了能够接手国宝《千里江山图》的接笔工作的,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耀,更多的是对他们技术的肯定。
要是他忽然插上这么一脚,别人会怎么想?
看大家都没问题,刘老又敲了敲桌面,笑道:“没问题那就散会吧,大家今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把所有的能耐都拿出来!”
散会之后,刘老、齐老等老专家率先站起来,依次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齐老忽然转过身来,对向南招了招手,笑着说道:“向南,过来,陪老头子一起走走。”
这一刻,那些临摹高手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向南,仿佛刚刚才看到他一样,一个个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个叫向南的年轻人是谁?
他怎么会坐在这里?
还有,齐老又怎么会认识他,好像还跟他很熟的样子?
……
被一群人注视着,向南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他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快步来到齐老的面前,一脸尊敬地喊了一声:“齐老。”
齐老一脸和蔼地看着向南,就像在看自家的孙子一般,他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刚刚听刘老他们说,在这次《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中,你的表现可圈可点。
年纪轻轻就能在文物修复中做到这一步,你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啊!”
向南脸上依旧很淡定,谦逊地说道:“齐老过奖了,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跟各位老前辈们请教呢。”
齐老赞许地点了点头,有超越同龄人的能力是很难,但要做到不骄不躁,时刻保持一颗平常心,那就更难了。
显然,向南是做到了这一点的。
“你就不要谦虚了,太谦虚也是一种骄傲。”
齐老略有玩味地看了向南一眼,笑道,“你还年轻,才二十出头,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激情和冲劲。不要怕犯错,这个世界上谁都会犯错,但要记住,犯了错就要吸取教训,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都还在呢,你就算犯了错,我们也还可以护你一段时间。”
齐老的这些话似乎话中有话,但向南却没听懂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只好说道:“好,我会谨记齐老的话。”
“嗯,跟我这个老头子说话很没有意思吧?总喜欢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齐老停住了脚步,乐呵呵地看着向南,摆了摆手,“去忙吧,我就不拖着你了,免得你嫌弃我这个老头子。”
一直等回到了古书画修复室里,向南也没想明白齐老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干脆不去想这些了,做自己的事就好,其他的懒得去管。
向南刚将这些事抛开,又一个问题浮上脑海:齐老这次匆忙回京,究竟是为了什么? hf();
第二十八章 就问你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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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老匆忙回京的原因,向南肯定猜不到。
他之所以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两次回京,一是因为《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已经接近尾声,目前正处于遴选接笔人员的关键时刻,作为专家,他有必要给接笔人选把一把关。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关键的原因,那就是原计划半年完成修复工作的《千里江山图》,居然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进入全色和接笔的最后阶段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让一向淡然的齐老也大吃一惊,茶杯里的茶水都惊得泼了一地!
如果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不是刘老,而是贾昌道这些人,他肯定会大发雷霆。
为什么会这么快?
肯定是把关不严,为了赶时间胡搞瞎搞,说不得就把一幅国宝古画给毁掉了!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消息是刘老亲自打电话告诉他的!
刘老是谁啊?
文博界的泰山北斗啊,他肯定不会拿这种事跟自己开玩笑,也不可能为了赶时间拿国宝开玩笑。
有刘老、楚老等人坐镇,那《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绝对是严格得不能再严格了。
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依然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进入了尾声!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心里有了疑惑,齐老要是还能在宝岛坐得住,那他就不是齐老了。
接到刘老电话的第二天,他就买了机票,直奔京城而来。
来到京城之后,齐老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故宫博物院书画修复室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千里江山图》,随后一言不发就出了门,找到刘老和他进行了一番谈话。
刘老和齐老究竟谈了些什么内容,没人知道,但齐老从谈话之后,就变得开怀了不少。
然后,就有了齐老当众让向南陪他走一走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七八位古画临摹高手们,在故宫博物院方面的安排下,一起来到了书画修复室里,观摩已经全色完毕的《千里江山图》。
与修复前的破洞密布、脏污不堪相比较,如今的《千里江山图》可谓是完全变了一个样:青山巍峨,湖水湛蓝,山涧溪流清澈见底,树下屋舍井然有序。
好一副江山如画、国富民安的盛世光景!
好一幅青绿山水画的巅峰之作《千里江山图》!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若是仔细观察,依然能够发现,部分画面有些缺损,只是用赭石色填充掉了,并不影响观赏。
这就体现出接笔的重要性来了。
如果完成了接笔工作,这一幅《千里江山图》将会完美呈现在观众们的面前,任谁也看不出,这一幅国宝,曾经有过破烂不堪的悲惨经历。
临摹高手们一个个看得很仔细,逆光方向看过之后,又从顺光的方向看,然后又转到侧光方向仔细观察。
他们看得越仔细,时间越久,心里就越激动。
诚然,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擅长临摹北宋时期青绿山水画的,本身的绘画技巧也都十分高超,但他们从来没有临摹过青绿山水画的最高峰《千里江山图》!
原因是多种多样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出于保护国宝的需要,《千里江山图》的真迹,公开展览的次数屈指可数——见都难得一见,更别说长时间观察临摹了。
其次,《千里江山图》尺幅太大,将近12米长,绘画颜料又都是价格不菲的矿物颜料,如果要临摹,一是耗时太长,就算玩命地干,那至少也得半年以上;二是代价太大,上等宝石拿来做颜料,一般人谁负担得起?
第三个原因,还是时间不允许。他们都是各自博物馆里临摹复制大师,每天的工作都忙不开,哪有时间来临摹《千里江山图》?
可现在,机会来了!
他们这次到京城来就是为了《千里江山图》的修复,这么一来,时间有了;这次是为故宫博物院做事,颜料自然由他们提供,代价也有人承担了!
这么好的机会,谁能不激动?
更何况,如果被选中了,成为《千里江山图》真迹的接笔人选,那自己下辈子要吹的牛逼这一次可就全都攒够了!
怎么样?
就问你爽不爽!
原本预定这些临摹高手们观摩《千里江山图》一个上午的时间,可这些五六十岁的小老头们硬是舍不得离开,一直拖到下午一点多钟,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在文保科技部的食堂里匆匆吃了点便饭,故宫方面就将《千里江山图》局部图高清照片发给了大家,然后将他们安排到一个清空了的大会议室里,开始临摹。
整个上午,向南等人一直陪同在侧,看到那些临摹高手们一个个眼睛发亮的模样,几个人都不禁有些得意。
才看了这么一会儿《千里江山图》,就忍不住了?
咱们可是跟这幅国宝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
更重要的是,这幅国宝还是我们亲手修复的!
这骄傲的神情,仿佛走路都自带BG!
“真是一群土老冒,没见过世面呀!”
吴茉莉骄傲得像是一只下了蛋的母鸡,脑袋昂得高高的。
她忽然转过头来,对向南眨了眨眼睛,“诶,老弟!你下半年就大四了吧?大四就要实习了呀,你要不要到我们湘楚博物馆来?老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她又捂着嘴偷笑道,“另外,楚老的外孙女跟我可熟了,我帮你们撮合呀!”
向南还没来及回话,身后的赵波也凑了上来,陪笑道:“茉莉,你自己都还没对象呢,是不是也考虑考虑自己的事?”
“要你管!”
吴茉莉没好气地瞪了赵波一眼,低声嘟囔道,“直男癌晚期了已经,难怪一直单身狗!”
赵波听了也不为意,只是嘿嘿傻笑。
钱昊良也跟着说道:“向南,要实习还不如留在京城,反正这里你也熟悉了,有什么事也方便,最主要的是,我们这里藏品多。”
付洪涛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板着脸跟在后面,忧郁得像个失恋的诗人。
向南挠了挠头,笑道:“还没定呢,我得问问家里的意思。”
说着这话,他心里也开始嘀咕:怎么了这是?都开始关心起我的去向了。 hf();
第二十九章 谁来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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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临摹高手们开始陆陆续续地交稿了。
《千里江山图》局部图本身并不大,但集中了大部分的破碎位置,实际上并不好临摹,因为需要接补的地方太多了。
临摹高手们绞尽了脑汁,才堪堪在两天的时间里,将这局部图给临摹了下来。
到了当天下午,七八份临摹作品就全部汇集到了刘老等人的手中。
向南、吴茉莉等人因为事情已经不多,便也来到会议室里凑热闹,看看临摹高手们的大作,也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刘老从那些临摹作品中随便抽了一张,仔细欣赏了起来。
画画得很不错,高山之巅直入云霄,其后丘陵连绵,崇山峻岭,移步易景,渐入佳境。
哪怕这画和《千里江山图》真迹放在一起对比,也是惟妙惟肖,若不是新上色的矿物颜料比较鲜亮,都会让人以为这就是从真迹里截出来的了。
“这画画得不错,远山黛色,奇峰耸立,有青绿山水画大师的水准。”
刘老一旁的齐老探头看了一眼,点头赞道。
向南几个人都有些诧异,齐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画是画得不错,但很显然,并不是临摹得好。
再转头看其他几个专家,楚老、陈老和郭老都是一脸平静,显然是认可了齐老的意见。
刘老却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笑眯眯地看向向南等人,问道:“都说说看,这幅画怎么样?”
能怎么样?
这都已经被其他几个专家判了死刑的画,他们难道还能说出花儿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踌躇。
钱昊良在五个人当中,一直都是以老大自居,此刻见几个人都看着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率先开口道:
“那我就先说说,说得不对,请刘老和几位专家批评。
我个人认为,这幅画还是水平挺高的,尤其是色彩方面,颜色鲜亮,又不刺眼,而且层次感很强。
但这幅临摹作品有一点没做好,作者在没有参照物的时候,对缺损画面处理略显呆板。”
说着,钱昊良站起身来,伸手一指临摹作品的一处,继续说道,“大家看,在这处山峦之上,云遮雾罩,很朦胧的感觉,有种仙境的感觉。
在临摹作品中,破损画面被修补完整后,呈现出的是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但我们都看过真迹受损前完整的高清照片,实际上,山巅上面的云雾是断断续续的,犹如棉絮一般,给人一种轻盈的感觉。”
刘老等人都微微点头,赞道:“观察得很仔细,临摹作品,细节很重要。”
说完,刘老又看向其他几人。
吴茉莉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对刘老等专家说道:“各位前辈们好,我也来说说吧。
这幅临摹作品,我最大的感觉就是颜色太鲜亮了。
大家都知道,古书画作品由于存放时间长,不止是纸张或绢本会老化陈旧,画面的颜色也会逐渐暗淡,不如之前那么鲜亮。
但这幅临摹作品并没有采取将画面颜色做旧,如果就这么接笔到真迹上的话,一眼就被人看出色差来了。
说实话,也不知道这位临摹作者,心里面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刘老等人听了,也是点了点头,并不发表什么看法。
之后,赵波和付洪涛也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讲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实际上,这幅临摹作品已经被刘老等人定了性,大家也只能各自找一个角度,尽可能地找出一些缺点来,以印证专家们的观点。
但他们也都知道,自己说的那些东西,并不足以否认这幅大师级的临摹作品,顶多算是一点小小的瑕疵罢了。
能在两天时间内,就画出一幅这样的临摹作品来,这人至少也是顶尖的临摹高手。
大家都讲过了,只剩下向南还没有开口。
钱昊良等人都看向了他,想知道他能说出些什么不一样的观点来。
刘老等人也看着向南,笑眯眯地说道:“来,向南,你也来说说看。”
向南笑了笑,站起身来又仔细观摩了一番那幅临摹作品,这才缓缓开口道:
“这幅临摹作品,从总体上来说,是非常优秀的作品,无论是工笔笔法,还是色彩渲染方面,都可以说是妙到毫颠,这幅画也当得上是大家之作。
但是,这幅画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
“哦?”
刘老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致命的缺点?”
其他几位专家,如齐老、楚老等人也都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向南。
就连钱昊良、吴茉莉四个人也都竖起了耳朵,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严肃,心里面却是各种滋味翻腾。
这幅临摹作品居然有致命的缺点?
为什么自己没看出来,却被向南给看出来了?
难道自己真不如这个比自己差了一辈的年轻人?
他们看向向南的眼神十分复杂。
向南却是没有感觉到什么,镇定自若,以一种很肯定的语气,接着说道:“这幅临摹作品,与《千里江山图》真迹相比,有形无神。
每一部分单独拎出来看,都画得很精致,笔法也很细腻,但合在一起整体来看,却很生硬、呆板,缺少了真迹里的那种精神气。”
“说得好!之前昊良、茉莉等人说的也都在点子上,但在我们看来,这些都只能算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
向南话音刚落,齐老就一拍大腿,大赞一声,随后又解释道,“真正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幅画有形无神,画面很生硬很呆板。”
钱良昊等人一阵汗颜,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可他们不是没有发现,而是不敢说……这样一来,心性上反倒落了下乘。
刘老也笑着点头,一脸赞许地看着向南,说道:“说得不错,这幅临摹作品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缺了精气神。”
他将那幅画摊开,和《千里江山图》真迹摆在一块儿,两厢一对比,就更是一目了然。
刘老伸手指了指两幅画,解释道,“临摹,并不是简单的复制,它要求临摹者对原画的用笔、用量、用色以及章法构图的特点,细心揣摩,认真研究,以便能达到捕捉原画形神的程度,然后再在纸上表现出来。
所以,一幅画最重要的就是精气神,有形无神,就好像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缺乏了生机与灵动。”
刘老给人讲课的机会很难得,向南等人听得很是认真,生怕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之后,专家组又审核了其他几幅临摹作品,作品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如果和原作相比较,又差了点东西。
刘老等人一时间犯了愁,究竟找谁来接笔? hf();
第三十章 最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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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图》的市场价值且不说,它作为北宋时期青绿山水画的巅峰之作,本身就拥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研究价值。
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它的修复工作都是崇高而又严肃的。
哪怕是打破了古书画修复的传统——只全色不接笔,刘老等人也不会在矮个子里拔矬子,随便找个人来完成接笔工作,从而给自己,甚至是整个华夏文博界留下遗憾来。
可是,目前能够找到的古书画临摹高手,已经全都在这儿了,而且都做不到让人非常满意的程度。
这可就愁坏了刘老等一群专家。
说实话,能达到这个水平的人不是没有,魔都博物馆已经退休的临摹大师夏一鸣就是一个。
他曾经临摹过北宋范宽的那幅号称“宋画第一”的绢本墨笔画《溪山行旅图》,几乎以假乱真!
但人家也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千里江山图》尺幅又大,接笔工作又只能一个人来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老人家肯定是吃不消的。
也正是基于此,刘老当初就连想都没想过要去找他。
难道真要放弃接笔这个千年传统了?
刘老等人愁得嘴角都起了泡!
刘老等人愁眉不展,向南和钱昊良五个人却是开心极了。
这整整大半天的时间里,他们不仅欣赏到了七八位临摹高手的作品,还得到了刘老、齐老等一干文博界大佬的亲自指点!
受益匪浅呐,受益匪浅!
吴茉莉甚至恨不得唱一首“咱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来表达一下喜悦的心情。
如果需要伴舞,估计赵波虽然羞涩,但肯定会愿意的,emmm……
“走走走!今晚出去喝两盅,我请客!”
钱昊良不愧是老大哥,说话就是豪气,一言不合就是饭店走起。
“钱大哥,次次都是你请,这不合适。”吴茉莉笑嘻嘻说道,“这样吧,今天我们四个弟弟妹妹请你一次,咱们去吃点好的。”
“对对对!这次我们请钱哥吃饭!”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赵波已经变成了吴茉莉忠实的应声虫,只要是吴茉莉说的话,他一律先说“对对对”,就是这么霸气。
向南和付洪涛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人家老钱也是拿死工资养一大家的人,总不能每次聚餐都让人家破费。
有来有往,朋友才能做得长久。
钱昊良也没矫情,满口答应:“好,那就去全聚德怎么样?估计你们平时都没什么时间去吃烤鸭,来了一次京城,怎么也得去尝一尝。”
选定了地方,几个人说走就走。
还没走出文保科技部的大院,向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向南,你在哪儿?回会议室来一趟。”刘老在电话里说道,“你一个人来就行了。”
挂了电话,向南看向正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几个人,一脸歉意:“我可能去不了了,刘老让我回会议室一趟,还不知道要多久。”
钱昊良等人听了,互相对视一眼,笑道:“刘老找你,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不我们下次再聚好了。”
“别了,你们还是去全聚德吧,这顿我请了。”
向南确实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别给我省钱,请几位哥哥姐姐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行了,你别管了,赶紧去吧。”
吴茉莉一脸嫌弃地朝他挥了挥手,“少了你我们三个还请不起了?你一个没收入的学生在我们面前说什么别给你省钱?等你工作了拿工资了再请回来!”
说着,她又笑嘻嘻地对钱昊良等人说道,“走吧,咱们吃好吃的去,让他一个人吃食堂去。”
几个人哈哈笑着出门打车去了,向南也赶紧转身往会议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刘老他们还在等着呢,可不能让他们等急了。
一进会议室的门,刘老和齐老等人就朝他招了招手,笑道:“影响你们吃饭了吧?”
向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都还没想好去哪儿吃呢。”
“哈哈哈!”
刘老等人都笑了起来,之前愁眉苦脸的样子,现在是一点也看不到了。
“莫非是选定了接笔人选?”
向南心中好奇,却也不好开口相问,只好等着刘老他们自己说。
刘老等大家笑过之后,这才一脸严肃地说道:“向南,有个事情,还要辛苦你一下。”
向南一听,连忙站直了身子,点了点头:“请刘老吩咐。”
刘老“嗯”了一声,看向了齐老。
齐老笑着将一份资料递给了向南,语气和缓地说道:“不用那么严肃,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也临摹一份《千里江山图》局部图出来。
因为时间关系,可能要辛苦你今晚加一下班,明天中午之前就要交给我们,有没有问题?”
让向南也临摹一份作品,是刘老等人临时起意的。
当他们发现,邀请来的那些临摹高手交上来的作品都不是很满意时,头都大了。
陈老和郭老甚至提议,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接笔人选,宁可不接笔,也不能毁了国宝。
就在几人左右为难的时候,齐老忽然想起之前在讨论《千里江山图》修复方案时,贾昌道曾拿出过一幅清代无名氏的《仿黄公望山水》来。
他说这幅画修复之前,已经残破不堪,可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向南独自一人就将它修复如初,丝毫看不出任何痕迹。
当时,齐老还曾细细观摩过那幅画,整个画面浑然天成,如果不是事先知情,他甚至还会认为这幅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想到这里,齐老就将这事跟刘老等人提了一下。
刘老立刻就打了电话,让贾昌道将那幅清代的《仿黄公望山水》拿过来。
这一次,专家们仔仔细细地观摩了好一会儿,楚老甚至还拿出了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查探。
结果就是,专家们又是大吃了一惊,他们见过临摹大师以假乱真,就连资深文物鉴定师都看不出来,但从没有见过接笔也能做到连放大镜也看不出任何瑕疵的人!
尤其是,这个人还只有21岁!
没错,向南两个月前就已经满21岁了。
这一刻,在刘老、齐老等老专家们的心里,向南本来就很重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刘老等人也不是拖沓之人,当即决定让向南也临摹一份《千里江山图》局部图!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他们要看看向南临摹北宋的青绿山水画,是不是也能像他修复古画的技术一样耀眼。
第二个原因则是,假如真的决定选择向南来做接笔,那就必须拿出一个让其他人心服口服的理由出来。
这份《千里江山图》局部图的临摹作品,就是最好的理由! hf();
第三十一章 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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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接到临摹《千里江山图》局部图的任务时,向南是懵逼的。
当然,他只是愣了几秒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立刻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好,明天中午之前,我会准时把作品交上来。”
晚饭,是在食堂里解决的。
胡乱填饱肚子以后,向南就一个人躲在文保科技部的会议室里,准备开始工作。
临摹古画,前期工作很重要。
既然想要达到惟妙惟肖、以假乱真的效果,那么在材料的选择上,就要苛刻得多了。
“还是得使用古代绢纸来临摹。”
向南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贾昌道打了电话,将事情说了一遍。
贾昌道很爽快,一口应了下来:“哈哈,不就是要一点北宋的古绢吗?没问题,我马上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贾教授,谢谢您了!”
挂了电话,向南也是舒了一口气。
贾昌道说得轻松,实际上,对于一般人而言,古绢并不容易获得。
在书画修复行业里,如果有古画需要修补画芯,所采用的古绢大多来自没什么名气的古画。
这些古绢,在修复装裱店也有出售,但价格极其昂贵,毕竟古绢属于消耗类物品,真的是用一尺少一尺,用完了就不可再生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并不是所有古绢都可以用,还要同时代的古绢才可以。
因为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每个朝代的画家所使用的绢纸材质并不一样。
在唐朝以前,画家多用单丝绢;唐五代时期又多用双丝,唐绢粗而厚密,五代绢粗如布。
北宋时期,国家设立画院,画院用绢净而细密,光润如纸。
元朝用绢与宋相类,但质量多不如宋绢;清朝以前画家们大都用园丝绢,明末清初画家们才开始大量使用扁丝绢。
也就是贾昌道身在故宫博物院,否则的话,向南一时间想要找到北宋时期的绢纸,那还真不容易。
过了没多久,贾昌道指派的人就将绢纸送到了会议室里。
向南连声感谢,将人送走以后,便关了会议室的门,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实际上,在他的右眼里,“回溯时光之眼”又开始回放王希孟作画时的场景。
又是那间熟悉而又简陋的民房。
窗外,下着蒙蒙细雨,偶尔一阵寒风吹过,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蒙在窗户上的破布,吹得“哗啦啦”直响。
一位身穿青色长布衫、面容稚嫩,唇上刚刚长出了一层灰黑绒毛的少年,手握着毛笔,正弓着身子,凝眉专注,一笔一笔在绢纸上细细描画。
随着他的动作,巍峨连绵的山峦出现了,飞流直下的瀑布出现了,碧波荡漾的湖泊出现了……
青山绿水,小桥人家,渔船唱晚,沿街叫卖的货郎……
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场景,如妙笔生花般,跳跃着呈现在了画卷上。
……
过了半晌,向南才缓缓睁开双眼,伸手捏了捏鼻梁,“时光回溯之眼”非常消耗精力,这一次回放看得过于仔细,频频倒放、快进,让他也有点吃不消。
此刻,已是深夜。
京城的夏夜颇为清凉,尤其是,这会议室窗外正对着潺潺流动的内金水河,习习凉风吹来,带着丝丝水汽,让人精神一振。
歇了一会儿,向南又回到案前,将那张北宋时期的绢纸铺展开来,一手拿起毛笔,笔尖轻蘸墨汁,缓缓落笔。
在落笔的瞬间,右眼的“回溯时光”又重新开始回放。
而在这一刻,向南仿佛听到了王希孟的喃喃自语:“山水画,当用皴法。皴法种类繁多,各有妙用。
披麻皴中锋运笔,圆而无棱,弯曲如兰,线条遒劲。
卷云皴,屈曲迂回,向心环抱,犹如云彩。
小斧劈皴,笔线细劲,顿挫曲折,如刀砍斧劈。”
王希孟侧头凝眉,思忖了片刻,忽然眉心舒展,笑道,“我作此画,当用荷叶皴,亦刚亦柔!”
向南听懂了,这是在选择最合适的山水画技法。
荷叶皴,因皴笔从峰头向下,其皴法结构主体形如荷叶的筋脉而得名。
荷叶皴常用来表现坚硬的石质山峰,经自然剥蚀后出现的深刻裂纹。
荷叶皴的外轮廓亦柔亦刚:柔美的,用于表现江南土质山脉,经雨水冲刷所形成的肌理效果;刚劲的,则用于表现北方的高山峻峰。
向南如同一名虔诚的学生,在认真领会千百年前的老师的传授。
这是一次跨越了千百年时光的教学。
这是一场跨越了空间纬度的会面……
……
刘老、齐老和楚老等老专家们团团围坐,在他们面前的会议桌上,摆放着两张画。
一张是《千里江山图》真迹,一张是向南刚刚交上来的《千里江山图》局部图的临摹图。
两张画一上一下,整整齐齐,让在座的每一位老专家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刘老等人坐在这两幅画面前,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仍然没有一个人开口点评。
整个会场里,安静得像是一幅静止的水墨画,仿佛连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咳咳!”
刘老轻咳了两声,像根针一样将这诡异的气氛扎破,一脸严肃地说道,“都说说吧,向南这幅临摹图,究竟怎么样?”
又沉寂了片刻,齐老也收起了平日里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稍显激动地说道:
“天才啊!这就是天才!整幅临摹图,可以说是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他才是这幅画的原作者一般!”
说着说着,齐老忽然站了起来,将向南的临摹图覆盖在了真迹的上面,刚好将局部图替换掉,又接着说道,
“你们再看,是不是与其他部分完美融合,丝毫没有任何突兀的感觉,连接得非常自然!”
楚老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现在是真心想让他做我外孙女婿,就怕他对我家那丫头没感觉。”
这一次,其他老专家都没笑话她,这么优秀的小伙子,谁不喜欢?
楚老要是真把这事儿办成了,估计大家都会羡慕死她。
只恨自己没有一个漂亮的孙女或外孙女!
没办法,谁让自己基因不够好呢,我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楚老虽然说的是题外话,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向南这幅临摹图,她无话可说,绝了!
就连一向严苛的陈老,脸上也似乎没以前那么黑了,他缓缓说道:
“向南这画,无论是皴法的使用,色彩的调配,构图上的布局,都显示出了超人一等的水平,至少目前来说,他是最合适的接笔人选。”
几位大佬都开口认可了这幅临摹图,其他人自然更没什么意见了。
虽然都是专家,但专家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见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刘老的脸上这才荡漾出笑容来:“既然大家都一致认可了向南的水平,那么,《千里江山图》真迹的接笔工作,就由向南全权负责!” hf();
第三十二章 他叫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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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得到消息时候,正在房间里蒙头大睡。
一个通宵外加一个上午,不休不眠地作画,虽然不至于太劳累,但短时间内频繁使用“回溯时光之眼”的能力,却让他精力透支得厉害。
回到房间后,匆匆洗了个澡,向南倒到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睡就睡了一整个下午。
傍晚时分,向南还在赖床,房门忽然就被人砸得“哐哐”作响。
“向南,快起床了,月亮都照到屁股了!”
是吴茉莉的声音。
向南一脸无语,只好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往身上套了件衣服,就赶紧开了门。
门刚打开,吴茉莉的脑袋就挤了进来,左右看了看,一惊一乍地叫道:“咦,居然没有妹纸?躲卫生间里去了?”
向南一听,干脆大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吴姐查房。”
“嘁!没意思,跟你开玩笑懂不懂?”
吴茉莉嘴角一撇,倒是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左看右看,还真像是查房的。
在她身后,钱昊良、赵波以及付洪涛等人也都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向南挠了挠头,他们今天都跑我房间来干嘛?
想了想,没想明白,干脆就不去想了。
几个人坐下后,向南拿起房间里的烧水壶,准备去烧一壶水给大家泡茶。
不料,钱昊良摆了摆手,拒绝道:“别麻烦了,咱们一会儿去外面吃饭,有的是酒水喝。不过说好了,这次你请客啊!”
向南一听,放下手里的烧水壶,笑道:
“可以,我请客。”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让你请客?”吴茉莉忍不住了,插了一句嘴。
“大哥大姐们愿意吃我的饭,那是我的荣幸,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赢了!”
吴茉莉翻了翻白眼,一脸无语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赵波“嘿嘿”一乐,不无羡慕地说道:“下午专家组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让你负责《千里江山图》的接笔工作!”
赵波能不羡慕吗?
这可是国宝级文物的接笔工作啊,那么多专程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临摹高手们,没有一个人的作品能进入专家组的眼线,可偏偏向南做到了,而且还拿下了这份工作!
这下子,向南想在圈子里低调,那都是不可能的了。
不止是赵波,就连钱昊良、吴茉莉他们也都很羡慕。
付洪涛更不用说了,平时他跟谁都不怎么说话,安静得像个得了忧郁症的诗人。
可此时此刻,他也时不时地向向南身上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要你多嘴!”
吴茉莉瞪了赵波一眼,把赵波吓得一缩脖子,话都不敢说了。
“是楚老跟我说的,还让我别打扰你休息,他们准备明天再通知你的。”
吴茉莉朝向南挤了挤眼睛,一脸促狭,“楚老还说,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到湘楚玩一趟,到时候,让你跟章楚瑶偶遇一番。”
向南一愣,脱口而出:“章楚瑶是谁?”
“忘了说了,章楚瑶是楚老的外孙女呀!”吴茉莉“嘿嘿”笑道。
钱昊良等人也是笑意盎然。
向南一脑袋的包,这楚老真是文物修复专家?该不是哪个婚介所里出来的吧?
闲话说完,一群人就出了门,直奔外面吃饭去了。
第二天一早,专家组就在故宫博物院书画修复室里宣布,将由向南全权负责《千里江山图》真迹的接笔工作。
消息一出,临摹高手们失落的同时,纷纷四处打听,这向南究竟是何方大佬?
等他们得知,向南不过是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而且还在大学里读书时,一个个都震惊了!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怎么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来给国宝接笔?
这是修复国宝吗?
不!这是毁国宝!
当然,临摹高手们好歹也是常年和书画打交道,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他们不敢也没有资格去找刘老等人质问,到他们可以故宫博物院啊!
因为《千里江山图》就是故宫博物院的馆藏国宝嘛!
没毛病!
可怜的贾昌道又被推出来负责接待,不过他底气十足,接笔人选完全就是凭借实力来遴选的,又没有什么黑幕,怕什么?
用膝盖都能想得到,修复国宝这种事,谁敢拿来卖人情,再者说了,你就算想卖,也得有人敢买啊!
没有那个技术和水平,傻子才会往自己身上背责任。
心里这么想着,贾昌道也不敢给这些临摹高手们脸色看,人家好歹也是各个博物馆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再者说了,故宫这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求到人家头上呢。
“各位不要生气,这件事情,故宫博物院方面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一个长得略略有些胖的秃头冷哼一声:“把我们一群人从大老远召了来,就是这么一个结果?我说不生气,你信吗?”
“恐怕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是被叫过来配合着演一场戏呢!”
“演戏?不至于吧?刘老、齐老这些老专家们可是主导者,慎言,慎言呐!”
“虽然我挺敬佩刘老、齐老这些老前辈的,但我们想要求个明白,这很正常吧?不能稀里糊涂地来,又稀里糊涂地走啊!”
“……”
贾昌道见这些人越说越过分,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向南的那幅临摹图拿了出来,“啪”地一声拍在了会议桌上。
“这是谁画的?”
“这画……好像比我画的要流畅得多了!”
“这皴法不错,笔法细腻,不刚不柔,用在这儿真是绝了!”
“诶?这色彩,原来可以这么渲染?我怎么就想不到!”
“……”
一群临摹高手围着这幅画,看得是如痴如醉,浑然忘了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了。
原本有些生气的贾昌道,看到这一幕后忽然摇头一笑。
这就是一群痴迷画技的小老头而已。
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为自己讨个说法,而是想知道,取代了自己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有水平,能够胜任《千里江山图》的接笔。
过了半天,终于有人抬起了头,一双眼里满是血丝,他激动地问道:“这是哪位大师的大作?”
“对对对!快告诉我们,是哪位大师?”
看着临摹高手们一个个一脸焦急的模样,贾昌道忽然玩闹之心大起,他故意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什么大师?你们是问这幅画的作者呀?
他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大师,不过是一个刚刚20岁出头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罢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他的名字叫向南。”
说完,贾昌道双手负于身后,施施然地转身离去,心里爽得不要不要的。
只留下一群临摹高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一个全都是目瞪口呆。 hf();
第三十三章 世间唯有他最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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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摹高手们的震惊,向南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无暇顾及。
在接到要全权负责国宝《千里江山图》真迹的接笔工作后,他就来到故宫博物院方面,专门准备的一间修复室里,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事实上,对于接手这项工作,向南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更谈不上惊喜。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全球范围内,论起对这幅《千里江山图》的了解,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他曾亲眼看到了王希孟短暂的一生。
他看到,一个天真活泼、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少年,一步落入凡尘,又一步踏上巅峰,甚至到最后因精力透支过度,即将逝去的那一刻,依然还饱含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眷恋。
他曾亲眼看到了《千里江山图》的诞生,是那个怀揣着梦想的少年,无日无夜,不休不眠,一笔一划勾勒出的美好未来。
他曾亲眼看到了王希孟下笔作画时的专注与坚持,亲耳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
他比谁都清楚王希孟画下这幅《千里江山图》的初衷,也比谁都了解王希孟内心深处的渴望。
谁人敢说自己真正懂得王希孟这个人?
没有人!
这世间,唯有他最懂!
……
向南忙碌着《千里江山图》的接笔工作,钱昊良和吴茉莉四个人就没什么事了。
也不对,事情很多,只是《千里江山图》的事,他们插不上手而已。
于是,在向南忙着接笔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就只能躲在书画修复室里,帮着修复故宫博物院里面的书画藏品。
再怎么说,故宫博物院里头的藏品也要比自家博物馆的丰富,见得多才能识得广,哪怕是平日里最为跳脱的吴茉莉,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连向南这么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都比自己这些人牛逼了,那自己还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哪怕是为了以后能愉快地吹牛逼,那现在也必须得努力!
“那么多破损的地方,向南一个人接笔,估计得好几个月吧?”
吴茉莉从一张古画的画芯背后,揭下了最后一片破碎的命纸,这才直起腰来,伸出手使劲捏了捏后脖子。
“不清楚,反正好几天都没见着他了。”
钱昊良一边说着,一边握着马蹄刀,小心地剔除宣纸上的脏污。
赵波端着一杯温水,一脸讨好地送到吴茉莉的手中,笑道:“听酒店的服务员说,向南每天早上六点多就出门了,晚上要过了十二点才回来。”
坐在一边休息的付洪涛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连忧郁都加深了几分。
“那哪行啊?”
吴茉莉喝了一口赵波端来的水,一听这话,音调都拉高了几个分贝,“这么拼命,身体会垮掉的!他虽然年轻,但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对对对!谁说不是呢!”
赵波连连点头,像是一只骚公鸡在啄米。
“不行,我得说说他去,好歹也叫了我一声姐!”
吴茉莉想了想,“啪”地一下将水杯摁在桌子上,就想往外走。
“别去了,说了也没用,这小子别看挺有礼貌的,脾气犟着呢!”
钱昊良总算将视线从画上挪开了,他站直了身子,扭了扭腰,感觉舒服了,这才说道,“刘老、齐老,还有楚老他们都说过了,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眼又是这样,嘿,这小子!”
“那也不能由着他来啊!”
“没办法,不过刘老他们也交代食堂了,每天让食堂的大师傅都给弄一些补身子的菜,专供给他!”
“臭小子,倒也有口福!”
吴茉莉撇了撇嘴,这才止住了去找向南的想法,“看来,是得尽快找个女人来管管他了,不然他得飞上天!”
赵波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袭遍全身,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他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左右看了看。
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
“申请书,我已经递交给国家文物局了,能不能通过审批,就看领导们怎么想了。”
刘老坐在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手掌心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茶壶,美滋滋地啜了一口,一脸的惬意。
齐老坐在刘老斜对面,一边翘着脚晃荡着,一边问道:“咱们五六个老家伙联名申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好说,不好说啊!”
刘老虽然这么说,可那抑制不住的笑意,显然是没把这事当回事。
齐老也看出来了,指着他笑骂道:“你这个老家伙,还跟我打马虎眼!”
一转眼,他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咱们这么做,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别忘了,树大招风啊!”
“老齐啊,你怎么越活越胆小了啊?”
刘老一点也不担心,依旧笑眯眯地说道,“难道就因为树大招风,树就不长大了吗?那开了窗就会进蚊子,你是不是就不吹风了?”
齐老哭笑不得:“你这是歪理!”
“我怎么就是歪理了?”
刘老不干了,反驳道,“我就是要让他树大招风,这风啊,越猛越好,不然的话,咱们这门手艺,就真要带进棺材里喽!”
齐老一听这话,就没再继续这话题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这两天我没在,向南那小子做到什么程度了?”
刘老叼着茶壶嘴,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就那样,才完成了六成不到。”
齐老一下瞪大了眼睛,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骗人的吧?这才过了一个多星期!”
“我骗你干嘛?又没好处可以拿!”
刘老这会儿也不装了,眼睛里都是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速度快,手法又稳又老道,之前那幅临摹图,别人用了两天两夜,他才用了半天一夜,还比所有人都画得好!”
“你得意个什么劲?”
齐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笑了起来,“应该楚大姐得意才对吧?人家可是有个漂亮的外孙女,都准备许给向南了。你有什么?”
嘿嘿,让你这个老东西成天在我面前嘚瑟,现在吃瘪了吧?
刘老被齐老这话堵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哼了一声,一脸自傲地说道:“等会我就去找向南,让这小子认我做干爷爷!”
齐老又一下被震惊了:刘老头这,这也太不要脸了! hf();
第三十四章 你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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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仿佛身处在一个密闭的水晶盒里,外面喧闹的世界,与他无关。
他已经沉浸在了王希孟的时代里,随着他的画笔的落下、提起,又一处缺损画面接笔完成。
就在此刻,已经摇摇欲坠、憔悴不堪的王希孟,不知为何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转过头,略有些呆滞的眼神仿佛没有聚焦,只是看向某一处,喃喃开口:
“该走了,该走了……”
向南忽然浑身一震,险些扔掉了手中的画笔!
他心中大骇,难道他发现了有人从千百年后的未来,回来偷看他作画?
“应该不可能吧,这只是记忆回放。”
向南有些不确定,心中想道,“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感应?”
“矿物之毒已入膏肓,我命不久矣。”
王希孟说着这话,猛地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上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
但他并不在意,随意拉过长袖一揩,又挣扎着拿起笔来,继续作画。
“我须得加紧,时日无多矣。”
“原来说的是他自己。”
向南长舒了一口气,还真以为有人能看破自己的“回溯时光之眼”呢,要真是那样,那说不定自己就危险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中了毒!”
放松下来后,再细想一下王希孟之前的话,不由得让他毛骨悚然。
向南忽然明白了,为何王希孟要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地作画,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中毒已深了。
如果只是为了讨好宋徽宗赵佶,他完全没有必要如何拼命,早一天晚一天献画上去,能有什么区别?
赵佶本身就是个丹青高手,他不会不知道,画这么一幅长卷,耗时良久。
哪怕王希孟慢悠悠地画个一年两年,估计赵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说不定赵佶还会称赞他精益求精呢!
可是,如果王希孟已经知晓,这或许——不,不是或许,是肯定——
这肯定是他此生画的最后一幅画的话,那么他如此拼命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短暂的生命即将结束之前,他想留下点东西,证明自己曾来过。
那么,也许这幅《千里江山图》,就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宝贵的东西了。
“这幅《千里江山图》传世千百年,已经成为了国宝,名扬天下,你,可以安心了。”
向南看着王希孟那消瘦而又单薄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感慨。
王希孟仿佛听到了一般,浑身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屋外,大雪纷飞,一株新栽的腊梅,骄傲地挺起了枝桠,那红艳艳的花儿,在一片纯白的世界当中,孤独而又傲然,向着阴沉沉的天空怒放……
……
“向南出关了?”
“出关了,刚刚回酒店!他这几天吃睡都在那个修复室里,整个人看起来邋遢得要死!”
“邋遢?邋遢那也很帅啊,这在时尚圈里,叫邋遢风!”
“呵呵,花痴。”
“我花痴,我乐意!”
“……”
两个看上去才十八九岁的少女,坐在京城饭店的服务台前,叽叽喳喳地聊个没完。
向南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想不被认识都难,更何况,跟他一起进进出出的,不是专家就是大师。
就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又帅,看起来又多金,那些年轻爱做梦的女服务员们,没有追着屁股跑,都已经算得上很矜持了。
吴茉莉等人下楼时,正好听到了这些话,眉头一皱,道:“这小子,还挺会招蜂引蝶,不行,我得替我那小妹子看着点!”
钱昊良一听这话,不由得笑道:“优秀的男人,才能吸引女人。庸碌的男人,才会安分守己。
你到底是想你那小妹子,找一个优秀的男人,还是找一个庸碌的男人?”
“嗯?”吴茉莉一愣,感觉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她略显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管了,让那小妮子自己挑,我才懒得帮她选呢!”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赵波跟在吴茉莉屁股后面,连连点头,还是像骚公鸡啄米。
“对你个头!”
吴茉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庸碌的男人,哼!”
赵波:“……”
我说什么了呀?我什么都没说啊!(一脸无辜的表情)
钱昊良假装没看见,“咳咳”两声,抬头挺胸出了门。
跟在最后的付洪涛,忧郁地望了望天,也出门去了。
一行人刚走进文保科技部的院子,就听到刘老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
“好,好!这接笔,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啊!”
会议室里,刘老站在《千里江山图》真迹的面前,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啧啧,哪怕是你我技术最巅峰时,能做到的程度也不过如此!”
“你可以,我就差了一些了。”
齐老摇了摇头,笑道,“我能做到色彩渲染和整体布局不无二致,但做不到接笔笔法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向脸黑的陈老看着面前这幅画,也叹道:“这就是天赋啊,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原来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嗯,我这外孙女婿,还是挺有才的。”
楚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外孙女婿?那是我干孙子!”
刘老也笑呵呵地说道,“你想把你外孙女许给我们家向南,那得先过我这一关!”
齐老等人将头扭向一边,假装没听见,这两人,真不要脸!
尤其是刘老头!
那天他说要让向南认他做干爷爷,结果第二天他就真追上门去了,也不知道向南这小子怎么想的,还真喊他刘爷爷了。
把这个一向严肃正经的刘老头,给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咳咳,说正事,说正事!”
齐老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即将互怼的两个老头老太太,一脸严肃地说道,“《千里江山图》的接笔工作完成了,向南居功甚伟,而且这段时间也确实累坏了,也该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了。
接下来的装裱工作,我建议交给钱昊良他们四个人就可以了,大家的意见呢?”
“可以!”
见谈到《千里江山图》的修复问题,刘老也收起了玩闹之心,一脸感慨地说道,
“向南确实辛苦了,这段时间,几乎是不眠不休,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拼命三郎的态度,他的文物修复技术水平,才能达到如此成就吧!”
“像这么肯拼的年轻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陈老也感慨了一句,“装裱工作就交给钱昊良他们吧,也不是什么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他们很快就能搞定。”
“行,那就这么定了!”
刘老一敲桌子,就算是定下了这件事,他又笑道,“哦,对了,昨天接到国家文物局那边的消息,咱们的申请书,今天会上局里的会议讨论,能不能通过,就看今天了。” hf();
第三十五章 惊喜不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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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回房间休息去了,《千里江山图》的装裱工作,就交给了钱昊良等人。
在文博界有句俗话,叫“三分画,七分裱”。
这里说的并不是价值,而且指衬托之美,修饰和衬托美,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保护字画。
尤其是像《千里江山图》这种流传千百年的古画,就更是需要依靠装裱来保护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画芯保存,哪里经得起千百年的岁月摧残,恐怕早就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了。
装裱的流程并不复杂,刚好和揭裱的顺序相反。
首先,就是根据古字画的题材和立意,选择合适的装裱材料,以以利于更好地烘托原作气质。
其次就是托裱画芯。
先将画芯反铺在干净的画案上,用喷壶在背面均匀喷洒水花。
待画芯潮润且平整得贴附在画案上时,用排笔在画芯背面均匀刷浆。
然后,一手持特制的装裱棕刷,一手持略大于画芯的托纸,对齐一边,用棕刷自上而下排扫托纸,逐渐使整张托纸平整贴附于画芯背面。
最后用手指在托纸边缘均匀抹上浆糊,待画芯略干后,轻轻揭起,转贴至挣墙晾干。
第三步是镶条。
待画芯干透,用裁刀将其从墙面取下,裁去托纸不整齐的边角部分。
然后在画芯四角均匀抹浆,镶上助条;最后在助条边缘抹浆,镶上边条。
第四步就是腹背了。
腹背与托裱画芯流程一样,需要托的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最后一步程序,就是装框。
已制成的画作,如需装框则在画作干透后进行平整,镶装画框;如做成卷轴,则应在画作上下装上天杆和地杆,并牵上挂绳,拴入选好的丝带。
古书画修复后的装裱工作,与之略有不同,但这也难不倒钱昊良、吴茉莉等人。
四个人齐心协力,只花了一天的工夫,就将手上的工作全部完成了。
这还是因为这幅画是国宝《千里江山图》,如果换一幅档次与级别低一点的古字画,速度还能再快一些。
可别忘了,钱昊良、吴茉莉等人,可都是古书画修复行业的高手,在各自的博物馆里,那也是骨干级人员,装裱一幅画,对他们来说,只是小试身手而已。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太简单了!”
装裱完成后,吴茉莉拍了拍手,有些意犹未尽,接着又叹了一口气,“给国宝接笔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种水平?”
“对对对!装裱什么的,分分钟的事!”
赵波这个骚公鸡又来啄米了。
吴茉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这就是个应声虫,天天就知道对对对的烦都烦死了,幸好《千里江山图》修复完成了,过不了几天就该打道回府了。
不回府也不行了,这都出来好几个月了,博物馆里的工作,怕是要堆积成山了。
想到这里,吴茉莉就忍不住后背发寒。
钱昊良也笑着说道:“咱们总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晚上把向南叫上,一起出去庆贺庆贺,要不然等过几天咱们散了,就很难再聚了。”
“好啊,这小子睡一整天了,也该歇够了吧?”吴茉莉一口答应了下来。
吴茉莉答应了,赵波自然没意见。
唯有付洪涛,一个人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修复室的门口,孤独而又忧郁地望着天。
几个人也没理他,这老小子就是这个熊样,反正到了吃饭的点,他自己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
向南并没有像吴茉莉说的那样,睡上一整天。
事实上,还没到中午,他就被刘老的一个电话给叫起来了。
“快到会议室里来,我们要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对于没日没夜辛苦工作了大半个月的他来说,什么惊喜能比睡觉还重要?
可惜,向南的心里话还没说出口,刘老的电话就挂断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爬起来,冲到卫生间里匆匆洗漱一番,就直奔会议室而去。
会议室里,刘老、齐老、楚老等一群老专家们,坐成一圈,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相比之间,他们确实要轻松了许多,毕竟,国宝《千里江山图》已经完美修复了,依旧如从前那般绚丽夺目、光彩照人。
甚至,修复后的《千里江山图》,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一打开就往下掉颜料,以至于故宫博物院方面都不敢轻易拿出来展览。
可现在,这个问题不但解决了,而且还是在他们讨论决定的修复方案的基础上解决的,这怎么能不让老专家们老怀大慰?
开心!
必须的!
向南刚一进门,就被刘老等人发现了。
“哎呦,大功臣来了!”
“看看,年轻就是好嘛,睡一觉又是精神奕奕的!”
“嗯,小伙子不错,大有前途啊!”
“来来来,大家欢迎一下!”
“噼里啪啦!”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在向南的四周响了起来。
在一群老专家们面前,向南哪敢托大,连忙团团作揖,嘴里说道:“老前辈们,太高抬我了,受不起,受不起啊!”
“你小子,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
刘老故意板着脸,教训道,“太谦虚了!年轻人嘛,要有年轻人的朝气,狂一点怕什么?傲一点怕什么?你有这个资本!”
“行了,行了,刘老头,你就别装模作样了,看得人牙酸!说正事!”
楚老一脸不爽地摆了摆手,我的外孙女婿,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教训,真是没眼色!
刘老也见好就收,又换了一副笑脸,对向南说道:“前几天,我跟这群老家伙们一起,给国家文物局递交了一份联名申请,今天这份申请,已经在文物局的内部会议里通过了。”
向南看着刘老,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却仿佛有千言万语。
然后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你打电话把我从床上叫起来的理由?
刘老显然是看懂了,他轻轻拍着桌子,一脸得意地说道:“鉴于你高超的古书画修复技术水平,以及在修复国宝《千里江山图》的过程中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国家文物局特此批准,授予向南同志‘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称号!”
就问你一句——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hf();
第三十六章 会不会太高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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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修复师,实际上还没有被华夏职业大典收录,因此,也不存在什么职业等级划分。
专家的称号,更多的是一种荣誉。
但即便是如此,一向淡然的向南也是被吓了一跳,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
他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呢,忽然给他一个这么高的头衔,会不会太高调了?
实话实话,刘老他们也觉得将向南抬得这么高,有些早了。
但没办法,谁让这小子表现得这么抢眼?
如果华夏方面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又提前让海外的那些个博物馆发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勾走了。
这也是他和齐老等人商议后决定的,决不能让向南外流,哪怕稍稍高调一点也无所谓!
再退一万步来说,高调怎么了?咱有这个实力!
只要我老刘、老齐这些老骨头还没死,我看谁敢冒出来对向南不利!
就是这么霸气!
还没等向南反应过来,刘老又笑着问道:“你下个月就大四了,应该就要实习了吧?”
向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代表魔都博物馆欢迎你的到来,如果你毕业后愿意留在魔都,魔都博物馆将会负责为你解决魔都户口,以及你的副研究馆员职称!”
向南又吓了一跳!
魔都博物馆,是华夏博物馆九大馆之一,藏品丰富,文物修复高手也多。
尽管魔都博物馆收藏的本地文物不多,大多是都是外地的,还有不少是高价从海外收购的精品文物,但架不住人家钱多啊!
更何况,还帮忙解决魔都户口以及馆员的职称问题。
魔都户口,向南并不怎么在意,但博物馆副研究馆员的职称,就有点吓人了。
文物修复师隶属于博物馆,因为没有单独的职业等级划分,因此一向都以博物馆专业人员的身份申报业务职称。
博物馆专业人员的业务职称一共有五级,分别是:管理员、助理馆员、馆员、副研究馆员和研究馆员。
副研究馆员和研究馆员,都属于高级职称,其区别就相当于大学里的副教授和教授。
这就意味着,只要向南愿意,等明年七月份学校毕业以后,进入到魔都博物馆工作,直接就能拿到高级职称了!
向南正在恍惚间,还没来得及开口,楚老冷笑起来:“一个魔都户口和副研究馆员就想把向南给拐走?太欺负人了吧?”
老太太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向南时,脸上立刻就换了一副笑容,和蔼可亲地说道,“向南,来我们湘楚博物馆,刘老头小气,我们不小气!
只要你来,立刻在市内给你解决一套120平米的住房!另外再破格解决你的研究馆员的专业职称!
还有啊,我们这儿不仅好吃得多,美女更多!尤其是我那外孙女……”
“咳咳!”
齐老听不下去了,连连咳嗽打断了楚老的话。
还有完没完了?有个外孙女了不起啊?
天天拿你们家外孙女说事!
楚老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说道:“向南,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湘楚博物馆,在国内博物馆里排名不高,已经在十多名之后了,为了拉拢人才,那就得比别人付出得更多。
陈老和郭老也想开口说几句,嘴巴刚张开,喉咙里还没发出声音,齐老就连忙抢先开口了:“行了行了,都别说了,这还在故宫博物院里面呢,别让人家笑话!”
故宫博物院,无论是藏品和人才,那都是华夏国内当之无愧的老大。
谁不知道贾昌道很早以前就盯上向南了?
你们居然还想在老大的家里抢向南,可不是让人家看了笑话吗?
不过在齐老看来,不管是眼前这群老家伙,还是贾昌道,他们都是在做无用功!
且不说向南家附近的金陵博物院本身就位列华夏博物馆九大馆,地位甚至比魔都博物馆还要高,单是孙福民那一关,就不一定过得去。
你想想,孙福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好徒弟来,能这么轻易地让你们给摘了果实吗?
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还不跟你们拼命?
想到这里,齐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依旧一脸懵逼的向南说道:“有空到宝岛来,记得找我,我给你做导游,还管饭!”
向南一听,顿时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好,去了宝岛,一定到中山故宫博物院拜访齐老!”
几位老专家也很豁达,之前邀请向南去自家博物馆工作,本就是临时起意,成了最好,不成也无所谓。
到了他们这把年纪,实际上已经很少管事了,颐养天年,偶尔给年轻人一些指点,那才是正事。
挖掘人才?
那是博物馆馆长该干的工作!
几位老人家和向南又闲聊了一阵,便各自散去了,《千里江山图》已经修复,出来了这么久,他们也该回各自的博物馆了。
出了会议室,钱昊良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晚上别急着走,大家聚一聚,茉莉和赵波他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晚上,一群人在东来顺碰了头。
等饭菜上齐了之后,钱昊良作为老大哥,率先端起了酒杯,说道:“来,今天第一杯酒,祝贺国宝《千里江山图》修复成功!”
众人都笑喝完了杯中酒。
“第二杯,敬我们自己!咱们天南地北聚在一起,共同合作一场,那也是缘分!”
大家又喝干了酒。
钱昊良又拿起酒瓶,给大家满上,笑道:“第三杯嘛,祝贺向南荣获‘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称号!”
“等等,这一杯酒要喝,不过等敬完之后,向南要单独敬我们!”
吴茉莉眼睛骨碌碌地转,看着向南笑眯眯地说道,“向南,你说是不是啊?”
向南虽然不怎么喝酒,但酒量并不差,两杯下肚,几乎没什么感觉,他笑道:“是,是该我向各位大哥大姐敬酒。”
“嗯,这才乖!”吴茉莉笑得眯起了眼睛。
敬完酒之后,几个人才坐下来吃起来了菜。
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吴茉莉又开口道:“我明天一早就要跟楚老回湘楚了,就不跟大家告别了,大家有空来湘楚玩,我全程陪同!”
说着,又转头看向向南,笑着问道:“向南,你要不要跟姐一起走?”
赵波急忙问道:“那我呢?”
“你?”吴茉莉瞥了他一眼,“嘁”了一声,“你哪儿来回哪儿去!”
众人哄笑一声。
向南想了想,有些歉意地说道:“我还有些事,可能还要在京城待几天,之后学校就开学了。”
“那算了。”吴茉莉小手一挥,尽显豪爽,“等有空了再来,姐姐随时恭候大驾!”
钱昊良这时候插话道:“向南在京城还有事?可别忘了我这个地主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向南想了想,又说道,“我打算去一趟荣宝斋,听说里面收藏了一本古籍,是采用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修复的,所以打算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机会观摩一番。”
钱昊良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幸好你现在跟我说了,要不然的话,你肯定会碰一鼻子灰!” hf();
第三十七章 古籍《古诗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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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和古画,实际上都属于纸质类文物,古画在形式上,只有一面,而古籍则是以线装册页为主。
形制上的不同,导致了古籍和古画在修复手法上,不尽相同。
向南目前接触得比较多的,还是古字画,即单幅的古书法和古画。
因此,听老师孙福民说,荣宝斋里有一本古籍,而且还曾采用过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修复过,就兴趣大增。
只是之前,他一直忙着《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因此未能成行。
如今,《千里江山图》已经修复完成,趁着还在京城,向南自然打算前往荣宝斋看一看。
可现在听钱昊良的意思,似乎自己贸然上门,很可能会吃闭门羹。
荣宝斋的门这么难进?
看到向南略有不解的神情,钱昊良笑道:“你说的那本古籍,我看到过,是清代乾隆年间,诗人沈德潜所选编的大开本写刻板《古诗源》,一共有四册,非常珍贵。
你贸贸然上门就想要看荣宝斋收藏的这么珍贵的古籍,不把你打出门就算好的了。”
向南当然知道《古诗源》这套古诗集。
《古诗源》是唐之前古诗最重要的选本,上溯先秦、下迄隋代的古诗选集,全书共十四卷,录诗七百余首,因其内容丰富,篇幅适当,笺释简明,已经成为了近代以来流行的古诗读本。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使用了京派绝技修复的古籍,居然是《古诗源》珍本。
他正想说,自己可不是贸贸然上门,我老师可是说了,他在荣宝斋那里还有几分面子的。
咱也是有靠山的人!
向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吴茉莉就抢先笑道:“听钱大哥的意思,你跟荣宝斋有渊源?如果有认识的人,就帮向南引荐一下好了。”
“这还用你说?他是你弟弟,就不是我的小老弟了?”
钱昊良故意板着脸,又接着说道,“京城里搞文物修复的人就那么一些,几乎都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一竿子打不着,那三竿子绝对能打着。
别的不说,咱们故宫博物院里退休的好几个文物修复大师,都还在荣宝斋里养老呢!这事儿交给我,错不了!”
一行人边吃边聊了一个多小时,等到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吴茉莉有点微醺,拉着向南的手有些不舍,红着眼眶说道:“小弟,以后有时间一定要来湘楚看望姐姐呀!”
“嗯,我会去的。”
向南也有些不舍,五个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四个月,关系都很融洽,尤其是吴茉莉,真像个姐姐一样,处处护着他。
赵波明天也要回去了,他搓着大手,一脸憨厚地笑道:“向南,有空也到我那里去玩,我带你去参观兵马俑!”
“好!”向南笑着点了点头。
付洪涛有点喝多了,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向南,嘴巴动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话来:“燕赵人民欢迎你的到来!”
向南好不容易才憋住笑,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应道:“谢谢燕赵人民的热情!”
付洪涛一开始看起来有点高冷,接触久了才知道,这人其实不错,做事很认真,就是话有点少,相比较而言,吴茉莉就是个话痨。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千里江山图》修复五人组,到现在也算是正式解散了。
看着众人纷纷离去,向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点伤感。
……
钱昊良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中午,他就打来电话说,荣宝斋那边已经搞定,随时都可以过去。
“你什么时间有空?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荣宝斋,免得你一个人都不认识。”
向南想也没想,直接说道:“我没事,随时都可以出发。”
“那好,你在京城饭店等我,我开车过来。”
挂了电话,向南简单收拾了一下,钱昊良的车就到楼下了。
荣宝斋位于京城和平门外,琉璃厂的西街上,是一座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高大仿古建筑。
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荣宝斋”三个古体大字。
一眼望去,一股厚重感扑面而来。
向南跟在钱昊良的身边,径直走进了荣宝斋的大堂。
两人刚一露面,立刻就有一个中年男子从二楼探出头来,人未至声先到:“哎呦,这不是钱爷吗?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我说怎么今儿早上,老听见喜鹊一直在枝头上叫唤呢!”
钱昊良一听,就知道是谁了,笑骂道:“俞老板,您这是寒碜我呢?我一个靠手艺活吃饭的人,搁以前,那就是走街串巷的货色,还钱爷呢,钱大爷还差不多!”
一句话的工夫,这俞老板就从楼上下来了,他长得白白净净的,身体有些胖,穿着一件素色唐装,颇有一种文化人的味道。
“那哪能呢,叫你钱大爷,那不显得我更老了?”
俞老板脸上带着笑,又转头看了一眼向南,低声问道,“这位小爷是?”
钱昊良一笑,指着向南介绍道:“向南,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金陵人,全程参与了我们故宫博物院的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接笔工作就是由他一人独自完成的!”
说完,他又转头对向南介绍道,“这位是荣宝斋股东之一,俞老板,也是我的老熟人了。”
“俞老板好,这次要麻烦你了!”向南笑着朝俞老板点了点头。
俞老板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呢。
之前听钱昊良介绍向南时,他是听一句,脸色就变一变,等介绍完了,他脸上的笑容都变成了惊骇。
不过这俞老板毕竟也是场面上的人,这惊骇也只是一闪而逝,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位向爷可别怪我失礼啊,请问您多大年纪了?在哪儿高就?”
向南笑着应道:“21了,目前在金陵大学读书。”
俞老板脸色又变了变。
不变不行啊,到哪儿也没听说过这么年轻的专家,这还在大学里念书呢,结果头衔比自己学校的老师都高了。
“哎呦,今天碰见个妖孽了。”
俞老板心里暗自开心,一会儿回去了,可有得吹了,他心里想着,脸上却不漏半分,又问道:“尊师是哪一位大师?”
“我老师是金陵大学考古文物系教授,孙福民。”
“您是孙教授的学生?”
俞老板脸上笑容更盛,哈哈大笑起来,“我跟孙教授,那可是三十多年的交情了!嗨,您要来荣宝斋看那套古籍,直接让孙教授给我打个电话就得了,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几个人又套了几句近乎,俞老板就带着向南上楼去看古籍去了:
“钱爷,您先歇着,我给向专家带个路,一会儿就下来陪您喝个茶唠个嗑!”
钱昊良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他本来也就是给向南领个路,看古籍他就没什么兴趣了。
到了二楼的一个茶室里,俞老板将四册《古诗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大案上,笑道:“您是孙教授的学生,本来呢,是应该让您把古籍带回去好好研究,可惜,这里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就只能委屈您在这里看了。”
“不碍事,还是要谢谢俞老板。”向南朝俞老板微微点头。
俞老板呵呵一乐:“行,那您在这儿看,我就不打扰了。我就在楼下待着,有事儿您言语一声儿!”
房门一关,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向南看着眼前这四本古籍,伸手轻轻摩挲了一番。
《古诗源》,是清代诗人沈德潜所编选的。
这个人,有故事啊!
向南轻吸了一口气,“回溯时光之眼”在这一瞬间,悄然开启…… hf();
第三十八章 人生七十辉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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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七年(1742年)四月初,京城的天气,稍有寒意。
京城东长安街上的翰林院的藏书库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伏案抄写一本唐时诗选。
在他身边,一位年约三十的断须男子也在翻看一本古籍,忽然他转头看向这老者,开口道:“碻(què)士兄,你天天抄写这古诗,又有何用?”
碻士,是这老者的字,他姓沈名德潜,如今已是七十古稀之龄了。
这年轻男子,姓袁,单名一个枚字,字子才,今年刚满三十岁。
沈德潜和袁枚虽然相差四十岁,但却是同科进士,如今都是翰林院庶吉士,关系也还不错。
“子才,再有半月,便是庶常馆散馆日,你有何打算?”
沈德潜避开了袁枚的话题,笑呵呵地问道。
沈德潜热衷于功名,但这样一个满腹才学的读书人,竟然科举屡不中,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被录为长洲县庠生后,40年间屡试落第,竟多达17次。
在雍正十二年(1734年),沈德潜应博学鸿词科考试又被朝廷斥贬,他的诗作被禁止流传。
直到乾隆四年(1739年),才以67岁的高龄荣登二甲第八名,与比他小40岁的袁枚一起成为翰林院庶吉士。
袁枚捋了捋不长的胡子,淡然道:“无甚想法,随遇而安罢了。”
翰林院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以各种知识。三年后,在下次会试前进行考核,称“散馆”。
考核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编修或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
沈德潜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如今三年之期已到,考核即将来临了。
对于袁枚的想法,沈德潜嗤之以鼻。
正所谓,京畿之地好升官。
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为官,哪怕你做出了天大的功绩,还不如讨得皇帝的欢心更重要。
因此,沈德潜对于能否留馆,甚为关心。
时间一晃,转眼就到了4月19日,这一天正是翰林院庶常馆散馆日。
沈德潜、袁枚和其他的庶吉士们,早早地来到大殿上,准备参加三年一次的考核。
掌院学士早有严令,散馆之日,庶吉士们须得严阵以待,若有迟到者,一律取消考核资格。
众人虽有疑惑,但不敢将自身前途当作儿戏,哪怕是一向淡然的袁枚,也是早早赶到大殿,寻了一处位置,正襟危坐。
沈德潜虽已古稀,身子早已不如从前,但也是不敢怠慢,坐得腰杆挺直,心里却在担忧:但愿之前那四十年的霉运,别再落在头上为好。
倘若不能留馆,最好也能派往六部任职,若是被遣至地方任职,他这把老骨头,只怕还没到地方,就很有可能途中颠簸劳累致死了。
沈德潜正神恍惚间,忽然听得一声尖锐的高喊:“皇上驾到!”
满殿的庶吉士们全都大惊失色,皇上虽然偶尔也会前来翰林院,但此次前来,却是毫无征兆。
众人连忙拜倒在地,俯身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微一抬手,轻笑道:“众爱卿平身!”
待得众人又重回大殿坐好,乾隆皇帝便坐在大殿上方的宝座上,正色道:“开始考核吧。”
翰林院教习们将题目和答卷一一分发下去之后,庶吉士们便开始埋头作答。
乾隆皇帝这次来翰林院,并非是为了庶吉士散馆考核,而是他诗兴大作,眼见夏日将至,有心作一组《消夏十咏》的诗来,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今仍只作出一咏来。
心情烦闷之下,竟不知不觉来到了翰林院,正巧又碰上了这事儿。
乾隆皇帝坐在宝座上,望着下方埋头答题的庶吉士们,忽然发现,在一群黑压压的人头之中,竟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甚为刺眼。
他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向一旁的掌院学士询问。
掌院学士答道:“启禀皇上,此人姓沈名德潜,今年已七十高龄,于乾隆四年得中二甲进士第八名,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乾隆皇帝闻言,顿时大感兴趣,遂让人召沈德潜前来回话。
沈德潜听闻皇帝相召,不由得心跳不已。
尽管此时的乾隆皇帝,不过三十一岁,与他孙儿年岁相仿,但那可是大清朝的真命天子,手握整个大清的江山,更能一言让他荣华富贵,一言让他跌入万丈深渊!
别说是他,哪怕是当朝宰相,见了乾隆皇帝,那也得战战兢兢!
刚来到乾隆皇帝跟前,沈德潜便一骨碌趴在了地上,山呼万岁。
乾隆皇帝见了老态龙钟的沈德潜,颇有兴致地问道:“文成乎?”
沈德潜汗颜不已,答道:“未也。”
乾隆笑道:“汝江南老名士,而亦迟迟耶?”
沈德潜闻言,竟一时间怔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等他醒悟过来后,才发现乾隆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一连两日,沈德潜心思浮动,寝食难安,心中更是懊悔不已。
如此一个接近讨好皇帝的大好良机,自己却是错过了。
更让他难受的是,他考核并未答完就被乾隆皇帝召去问话,等他回来时,考核早已经结束了!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真要被遣出京畿之地,去往偏远地区为官?
这一去,就算侥幸抵达,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京城了。
一时间,沈德潜惆怅不已。
就在这煎熬之中又过了一日,沈德潜忽然接到文书,他竟被任命为翰林院编修。
留馆了!
自己考核未曾结束,居然留馆了!
沈德潜喜极而泣!
他留馆了,袁枚却没这么幸运。
因为考核成绩不理想,他被外调江苏,先后于溧水、江宁、江浦、沭阳R县令七年,为官政治勤政颇有名声,奈仕途不顺,无意吏禄。
乾隆十四年(1749),袁枚辞官隐居于南京小仓山随园,自号随园主人,吟咏其中,广收诗弟子,女弟子尤众。
袁枚的遭遇,正应了沈德潜之前的那句话:京畿之地好升官。
不过,此刻的沈德潜并没有在意袁枚的去向,他正为自己能够留馆而处于兴奋之中。
都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沈德潜并不知道,他却是“人生七十辉煌始”。
翰林院编修,只不过是他仕途之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起点而已! hf();
第三十九章 乾隆爷的枪手(为舵主亡灵笙歌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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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编修,是皇帝的文学侍从官,按惯例是由榜眼、探花担任。
庶吉士散馆考核成绩优异者,也可留任翰林,授予编修或检讨。
翰林院编修的日常工作,主要负责起草诏书及机密文件,如从事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
沈德潜初任翰林院编修,颇有点意气风发之姿。
正七品啊,这品秩与一县之长相当了,更何况,自己还留在了翰林院,随时都有机会再见到皇帝。
别说是知县了,哪怕是换个知府,沈德潜也不一定会愿意去做!
忙碌了几日,沈德潜方才熟悉了编修的日常工作。
可就在这时,他就接到了乾隆皇帝交代给他的一个重要任务——唱和(hè)诗。
唱和诗是旧体诗的一种。“唱”,是指吟咏歌唱,即一个人先写了一首诗;“和”,是指声音相应,第二个人依第一个人作的诗词体裁、题材、原韵,或第一作者“唱”的思想内容,作诗词酬答。
唱和之作,关键在于内容上要互相配合,而不能南辕北辙。
乾隆皇帝怎么会找沈德潜唱和诗?
这就不得不说起乾隆皇帝的一大爱好了——并不是下江南,而是写诗。
中国历史上写诗最多的人是谁?
专业写诗60余年,写了9000多首的大才子陆游?
可惜他只能排第二位,第一是我国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古人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德立功立言,乾隆皇帝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一个有雄材伟略的君主,在文坛上怎能落后?
所以他卯足了劲写诗,他写诗有两个特点。
第一个特点是“多”。
据不完全统计,乾隆皇帝御制诗有40000多首!要知道,清代收录的《全唐诗》也不过48000首,乾隆皇帝的诗不可谓不多。
第二特点是“快”。
清代文学家、史学家、诗人赵翼,就是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那位,曾见识过乾隆皇帝“风一般的速度”——上一次厕所,他就作出来了四首诗!
这可不是造谣,而是记在当时笔记里的。
写诗就跟现在的人发朋友圈似的,一会儿一首不算,还天天刷屏!
所以,乾隆皇帝找沈德潜唱和诗,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问题就在于,乾隆皇帝只给了一首诗,让他和九首诗!
沈德潜看了一下题目——《消夏十咏》。
这里面,乾隆皇帝写了第一首诗《消夏十咏·其一·荷》:
“澄思临池镜,含情对月窗。春光回洛浦,秋水忆湘江。
爱看花无万,宁闻格有双。坐参兼倚咏,声色任摐摐。”
沈德潜并没有因为难度太大,而心生不满,反而欣喜异常。
他活了70岁,早就成了人精,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可是讨好乾隆皇帝的好机会啊!
唱和诗?写9首?
这算得了什么?
沈德潜早年师从叶燮学诗,曾自诩深得叶燮诗学大义,所谓“不止得皮、得骨,直已得髓”,其自负可见一斑。
因此,唱和诗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很快,沈德潜就写下了《消夏十咏·其二·蝉》:
“何处咽笙簧,千林曳响长。怀秋予有意,入夏尔偏忙。
暂息缘朝雨,群兴噪夕阳。中郎精博物,琴韵识螳螂。”
这首“和”诗,不仅在诗意上,而且在题材乃至风格上,均与“唱”诗保持了一致,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没过多久,沈德潜便完成了《消夏十咏》唱和诗。
除了其二以蝉为题外,之后的八首和诗则分别以扇、蛙、萤、冰、月、雨、瓜和蛩为题。
写完之后,沈德潜又得意一笑,就像一只偷到了鸡的老狐狸一般。
沈德潜的诗作很快便呈送到了乾隆皇帝的案上。
乾隆皇帝细细地品过之后,满意之情溢于言表,他轻拍着桌子笑道:“德潜,真乃江南老名士也!”
沈德潜呈上诗作之后,等了几日,没听到宫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心下不免有些惴惴。
“皇上莫非不喜?”
不过,翰林编修的工作颇为繁琐,一忙碌起来,沈德潜便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又隔了几日,沈德潜又接到了乾隆皇帝的和诗任务。
“看来皇上不是不喜,而是国事繁忙,一时无心作诗罢了。”
沈德潜身在翰林院,接触机密文件的机会比以往多了不少,当然也知道如今国事甚多。
乾隆七年(1742)入夏以来,南方多雨,山水暴发,黄淮交涨,湖水漫溢,河道决口,致使江苏、安徽等多省田园庐舍被淹,夏麦、秋禾无收,人畜死亡难计。
淮北盐场、荡地、盐池尽被水淹,灶户停扫。扬州一带中产之家至极贫之户,俱都流离四散惨苦万状。江苏、安徽两省灾民有数百万之多。
乾隆皇帝闻报,焦急万状,正想尽办法赈灾救民,哪有什么心思作诗取乐。
如今他又让沈德潜和诗,想必是受灾之地燃眉已解。
“既然皇上忧心,那便要作一首好诗,好为皇上稍解烦忧。”
沈德潜如此想着,便看了看“唱”诗——《问柳絮》:
“惯能迷客眼,偏解污花心。借日糊天暗,因风卷屋深。
镜浑圆水面,雪聚小墙阴。触处成憎厌,何如在故林。”
“皇上果然是愁绪难消啊!”
沈德潜微微一笑,提笔写下了“和”诗——《柳絮答》:
“故枝多眷恋,薄质岂无心。奈可稊全脱,而当春复深。
沾泥成梦幻,认雪是陶阴。识得原无住,何殊坚固林。”
沈德潜原以为这首《柳絮答》,应该能让乾隆皇帝心意稍解,不料第二日一早,乾隆皇帝又送来了一首“唱”诗!
“皇上这是要考验我?”
沈德潜哭笑不得,只能继续写“和”诗。
殊不知,此刻的乾隆皇帝早已对沈德潜的和诗能力大为赞赏,并认为让沈德潜屈居翰林院,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而实际上,乾隆皇帝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将沈德潜调到身边,做他写诗的众多“枪手”之一了!
乾隆八年,沈德潜升为左中允,不久又升任侍读、左庶子,之后又升任从四品的侍讲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
日讲起居注官是干嘛的?
跟在皇帝身边记录皇帝言行录的呀!
这下子,给皇帝做“枪手”就更方便了。
短短不到一年工夫,沈德潜就从一个“副处级”干部变成一个“副市级”干部!
其升迁速度之快,简直就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就停不下来! hf();
第四十章 以诗始,以诗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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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德潜升任从四品的侍讲学士之后,除了隔三差五地给翰林院庶吉士们讲学一场之外,便是偶尔为乾隆皇帝和和诗,有了大把的空余时间。
有了空余时间,沈德潜便开始思考一件事。
他早年曾师从叶燮学诗,作为叶燮门人,论诗主“格调”,提倡温柔敦厚之诗教。
在诗学一道上,沈德潜很有造诣,为康乾以来拟古主义诗派的代表人物。
但想要将“诗教”这种诗词创作的思想传扬出去,光靠一首首的诗作是不行,必须著书立说,形成完整、系统的诗学理论。
如今,他官居从四品,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功成名就了。
作为一位文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诗人,他已经有了著书立说的资格。
沈德潜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从探寻诗歌之源的方式入手,通过选诗、注诗和评诗阐扬“诗教”,倡导“风雅”。
他开始选编《古诗源》。
至于为什么要选编《古诗源》,沈德潜自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诗至有唐为极盛,然诗之盛,非诗之源也。……则唐诗者,宋、元之上流,而古诗又唐人之发源也。”
意思是,诗歌到了唐代时,已经达到了极为昌盛的地步,因此唐代并不是诗歌的源头。
宋代、元代的诗歌都不如唐诗,而唐朝以前的诗歌,才算得上是唐诗的发源。
因此,沈德潜需要翻阅大量唐代以前的古诗集,也幸好翰林院后院的藏书库中有历朝历代大量的藏书,这也为他提供了选编《古诗源》的基础。
就在沈德潜埋首故纸堆里,潜心选编《古诗源》之时,乾隆皇帝又要下江南了。
下江南,也算得上是乾隆皇帝的爱好之一吧,只比写诗差了那么一点点。
作为宠臣,沈德潜当然是乾隆皇帝钦点的随行人员之一。
乾隆下江南,是大家最耳熟能详的桥段了,在电视剧里,他经常带上三两个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但实际上,乾隆是最好面子,也最讲究排场的皇帝,他下江南必然带着整套的出行仪仗,随行人员多达两千多人。
像那种电视剧里,乾隆下江南微服私访,还被贪官污吏关进大牢里的情节,纯属扯淡。
浩浩荡荡一行人,从紫禁城南下,来到杭州府时,已经是冬天了。
这一日,乾隆皇帝兴致颇高,带着一帮大臣游西湖。
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时,乾隆皇帝忽然诗兴大发,顿时张口就来:
“一片一片又一片,三片四片五六片。七片八片九十片……”
众大臣站在乾隆皇帝的两侧,正准备等他念完诗后,大声叫好呢,结果乾隆皇帝卡壳了!
乾隆皇帝正尴尬着,心想:完犊子,这下子要在臣子们面前丢人了!
众大臣也一齐发愣:皇上怎么了?最后一句念下去呀,我们正等着拍龙屁呢。
就在这时,有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站出来,赞道:“皇上高才壮采,所作之诗,寓意无穷,回环流转,畅然不息。令老臣茅塞顿开,诗意顿生。请皇上恩准老臣狗尾续貂——飞入梅花都不见。”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的沈德潜!
乾隆这首诗,前三句平淡无奇,加上续上的这第四句,这意境顿时就深远了起来。
众大臣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皇上是卡壳了呀!
于是,连忙纷纷恭贺乾隆皇帝,又作得一首妙诗。
与此同时,众人心中也在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没这么激灵呢,续上一句诗又有什么难的,偏偏自己就没这个悟性,又让沈德潜抢了先。
乾隆皇帝的龙屁被拍得很舒服,心里对沈德潜更是欣赏。
这老头,不仅文采斐然,而且察言观色的功夫也很了得啊!
回到紫禁城之后,沈德潜又重新伏案选编《古诗源》,乾隆皇帝每有诗作,也会命其和诗,每每都能让他龙心大悦。
乾隆十一年(1746年),沈德潜所选编《古诗源》已经大功告成,全书共十四卷,上溯先秦,下迄隋代,录诗七百余首。
在这部选编作品中,沈德潜崇尚雅正,故尤重作品的风骨,提倡自然,反对雕琢。
他评曹操诗“沈雄俊爽,时露霸气”,评左思诗“拔出于众流之中,丰骨俊上”,评庚信诗“悲感之音,常见风骨”。
这些诗人中,沈德潜最推崇陶渊明的“无意为诗,斯臻至诣”,他说:“陶诗合于自然,不可及处,在真在厚;谢(灵运)诗追琢而返于自然,不可及处,在新在俊。”
《古诗源》编校完成之后,即付刊印。
因沈德潜在朝中身处高位,诗作又受到乾隆皇帝的赏识,常出入禁苑,与乾隆皇帝唱和、论诗,《古诗源》甫一面世,即受追捧,一时间竟洛阳纸贵。
沈德潜亦是老怀开慰,喟叹道:“吾之诗学,能传扬于世,何其幸也!”
《古诗源》诸事皆毕,沈德潜便向乾隆皇帝乞假归葬。
乾隆皇帝不仅给他三代都加封典,还赐诗一首,其中有一句是:“我爱沈德潜,淳风挹古福“。
乾隆皇帝对沈德潜的荣宠众所周知,但一言不合就表白那也是没谁了。
在古代,皇帝题词就不得了,何况还特地写诗相赠呢?
这件事在当时,就引起了“文艺界”大震动,当时歌咏其事的不知凡几。
乾隆十二年(1747年),沈德潜回朝之后不久,便被任命在尚书房行走,又擢礼部侍郎,正二品大员。
沈德潜一而再,再而三地获得破格提拔,这让朝中大臣们颇为微词。
乾隆皇帝为此还专门颁谕,特别指出,他是因沈德潜诚实谨厚,且怜其晚遇,才特别加恩,以鼓励老成积学之士,并非因进诗而优擢。
但这好像不能服众,毕竟沈德潜政绩平平,如果不是因为诗写得好,还兢兢业业为乾隆校刊《御制诗集》,为诗润色,怎可能受此荣宠呢?
一个“枪手”做官做到这份上,只怕死了也会笑出猪叫声来吧?
八十多岁时,沈德潜因为老迈不堪,辞官回故里。
乾隆皇帝颇为不舍,这么好的一个“枪手”,还没有给朕写出更多的诗来呢,怎么就走了呢?
虽然不舍,乾隆皇帝依旧恩准了。
还为沈德潜加礼部尚书衔,长孙赐举人,获准在沧浪亭北面建生祠……
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沈德潜寿终正寝。
乾隆皇帝感怀不已,追封沈德潜为太子太师,赐谥文悫(què),入贤良祠祭祀,乾隆还亲自为他写挽诗,荣极一时。
乾隆皇帝曾说过“朕与德潜,以诗始,以诗终“,也是一语成箴。
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震惊朝野的《一柱楼诗》案爆发,诗集作者已故举人徐述夔被抄家,并被剖棺戮尸,数名校对之人皆被斩。
作为清代四大文字狱之一,此案波连甚广。
沈德潜曾替徐述夔立传,并称他“品行文章皆可法”令乾隆皇帝大怒,下令对沈德潜追夺封衔、仆碑、罢祠、磨平碑文。
虽然治了沈德潜的罪,但乾隆对他的感情还是很复杂的,乾隆四十四年,做过一系列怀旧诗,仍把沈德潜列为“五词臣”之一,并写道“且知余不负德潜,德潜实负余”。
沈德潜前半生蹉跎,后半生荣极一时,死后又被夺衔仆碑,一生可谓是跌宕传奇。
在他被乾隆皇帝治罪之后,他所编著的《古诗源》由原先的风靡一时,变得无人问津,不消数年,便再也踪迹难寻。
谁也没想到,当年踪迹难寻的《古诗源》,在两百多年后,竟会出现在京城荣宝斋里! hf();
第四十一章 把这儿当成收破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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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揉了揉眉心,心中倒也有些感慨。
这沈德潜,虽然有一肚子好文采,可惜太过醉心于功名,一心想要讨得乾隆皇帝的欢心。
当然,他做到了,生前也是恩宠无限,荣极一时,但死后却不得善终,连碑文都被磨平了文字。
只是,为人处世,还是要实实在在,脚踏实地,路才能越走越宽,越走越远。
这是向南的老爸向海洋一直以来灌输给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当然,向海洋说得没这么文雅罢了,他是这么说的:
“儿子,咱们做生意,就要讲究个诚信,不短斤少两,不以次充好,踏踏实实地做,总会有回头客的,到时候发财是发不了,但生意也绝对差不了!
当然了,咱们也不能让人给坑了。谁要是想坑咱们,就揍他丫的!”
向南:“!!!”
沈德潜的故事,以及古籍《古诗源》的诞生,只是附带,并不是向南此来的目的。
因此,看过就算了,也算是了解一段尘封的历史。
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看一看修复《古诗源》的京派绝技——珠联璧合。
端起俞老板放在桌上的茶,喝了一小口,茶温刚刚好,一股淡淡的茶香在口腔里弥漫,让人忍不住精神一振。
向南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开启了“回溯时光之眼”。
……
1936年冬,北平。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街市,此刻人影凋零,不时地有一辆骡车从远处艰难驶来,又匆匆往远处而去,只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两道车辙印。
被白雪掩盖的乌黑的烂泥,也随之露出了原本就狰狞而丑陋的真面目。
天色渐亮,琉璃厂街的一处名叫“博古轩”店面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店门的一块门板被卸了下来。
一个身穿着厚厚的棉袄子,头戴羊皮帽的小伙子从店里探出头来,惺忪着双眼左右看了看,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又将头缩了回去,将门板一块一块全都卸了下来,这才回身拿起鸡毛掸子,收拾店面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棉布长袄,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子,踩着厚厚的积雪,从远处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
许是跑得太急,他呼吸微微有些有些急促,嘴里的热气刚一呼出来,就变成了一股白雾,将鼻梁上架着眼镜镜片都给模糊了。
中年男子取下眼镜,拿手指胡乱擦了两下,又重新将它戴好,站在雪地里四处张望着,等看到“博古轩”的招牌后,又一手拎着长袄的下摆,跌跌撞撞地朝店门奔去。
“老板,老板!”
中年男子一进店门,就喊了起来,“我要出手老物件儿,有没有人呐?”
“喊什么,喊什么?这不来了吗?”
刚刚那个开门的小伙子从后堂里走了出来,一脸不高兴地低声嘀咕道,“吃个早饭都不让人安生,这小RB都快来了,还开门做什么生意,命都要没了,赚钱有什么用?”
中年男子一见,顿时眉头一皱:“老板呢?你一个小伙计能做得了主?”
“这是我家的店,我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小伙子一听不乐意了,梗着脖子说道,“你不是有东西要出手吗?拿出来看看!”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中年男子,看他身上穿的长袄也是破破烂烂,就连戴着的眼镜镜腿也断了一条,用白色的棉布条紧紧地扎了起来,心里更是鄙夷了。
就他这副穷酸模样,能有什么好东西?
中年男子见状,有心想换一家店铺出手,可如今这种情况下,还真是出了这个门,没了这家店!
就在今年九月份的时候,倭国鬼子的军队已经强占了丰台,四处调兵,对北平虎视眈眈,有点家底的人家早就逃难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开店?
如今他也是将家里面能卖的东西全都给卖了,准备携带家小前往山城寻找亲戚避难去。
“罢了,罢了!”中年男子暗自叹息一声,想道,反正都要离开了,又何必在意这点意气之争?前往山城路途遥远,也许还会碰到比这更难缠的人呢,要是一个运气不好,碰到鬼子兵……
中年男子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连忙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来,放到了柜台上面:
“这是一套古籍,是清代著名诗人……”
“行了,行了,我自己会看!”
小伙子一脸不耐,一看这穷酸样,就是个书呆子,除了那几本破书,还能有什么?害得小爷连早饭都没能吃好。
心里不满,他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伸手拿过包裹,小心地打开。
他再混,也是出生在古玩店里的,自然也知道古籍这玩意儿很值钱,尤其是孤本之类的珍贵古籍,价钱那更是翻上了天,这要是弄坏了,他老爷子不得揍死他?
打开外面的布包裹后,里面又有一层牛皮纸层层裹着。
小伙子一乐,总算给了个好脸色:“您这还挺细心,裹得这么严实。”
“这不是怕损坏了嘛!”中年男子陪着笑,有点心虚。
小伙子不再说话,又一层层将牛皮纸打开,四本暗青色封面的线装书露了出来,在封面左侧竖写着三个大字:“古诗源”,下方则是作者名:沈德潜。
轻轻翻了翻这书,小伙子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这四本书是古籍没错,乾隆年间大开本写刻板的古籍,倘若是善本,价钱上也是很可观。
如果运气好,碰到了识货之人,或许还能要一个大价钱。
所谓善本,一般情况下,是指那些保存完好,且具有一定历史文物价值、学术资料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古代书籍。
“您这包得挺严实,我还以为是善本呢,没成想这都烂成这样了!”
小伙子变脸的本事挺高,刚刚才露了好脸色,这一会儿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了。
古籍倘若保存不善,很容易导致各种病害发生,严重的甚至会损毁。
眼前这四本古籍,已经严重絮化,尤其是是在书口和地脚。
书口靠下的部位絮化十分严重,几乎不能触碰。
而整个地脚部分,则干脆已经完全絮化消失,有的甚至伤及下栏,还有缺字。
就这样的四本破书,他怎么就好意思拿到古玩店里来卖?
把“博古轩”当成收破烂的了? hf();
第四十二章 不赚别人的救命钱(为舵主此城危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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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闻言,脸色一阵变幻。
过了良久,才喏喏开口道:“这四本古籍的作者沈德潜,是清代著名诗人和学者,也是康乾以来拟古主义诗派的代表人物……”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小伙子冷笑几声,斜着眼睛说道,“它就算是诗仙李白的诗集,那也是破烂货啊!”
中年男子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看到,小伙子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狡黠之色。
“博古轩”是什么?古玩店呀!
实际上,清楚这家店底细的人都知道,博古轩最出名的并不是货架上摆的那些个古董,而是修复古籍的本事!
这家店的老板薛钊博,是京派古籍修复的唯一传人,手艺精湛,哪怕是再破烂的古籍,只要到了他的手上,都能起死回生!
这小伙子,是老板薛钊博的小儿子,名叫薛铁,从小就在古玩店里长大。
他自然深知自家老爷子的本事,他一看就知道,这四本古籍虽然损毁得厉害,但并非没办法修复,之所以要对这中年男子如此说道,那还不是为了压低价钱?
做生意嘛,不管是古玩还是酱醋茶盐,不都是买低不买高的吗?
眼看这中年男子脸上渐渐露出失望之色,似乎打算放弃了,薛铁知道,火候差不离了,再等下去,估计人家直接拿着书就走人了,那他说了这么半天,岂不是白费了口水?
他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算了算了,我就勉为其难把这四本破书收了吧,好歹也是个老物件儿,你开个价吧。”
中年男子闻言,就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脸欣喜,踌躇了半晌,才试探着说道:“十,十块大洋?”
“十块大洋?”薛铁两眼一瞪,把中年男子吓得退了一步,“你想什么呢?!最多给你两块大洋,这还是看你这书是真古籍,要不然,送给我我都不要呢!”
在三十年代的北平,一块大洋能买十六斤上好的大米,或者是五六斤猪肉,相当于如今的一百五十六块钱了。
十块大洋,那就是一千多块钱!
就这么四本破破烂烂的书,就想卖一千多块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中年男子也下了狠心,咬了咬牙道:“五块大洋,再少我就拿回去,不卖了!”
这四本古籍,是家里传下来的,如果不是要全家避难,家里又确实缺钱,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拿出来卖的。
他本就是个读书人,又不是真的书呆子,知道有专门修复古籍的地方,可如今……也真是没办法了。
“行吧行吧,看你也不容易,我就当发个善心,五块大洋好了。”
薛铁见中年男子一脸悲愤之色,知道再压价,估计对方真要走人了,于是赶紧应了下来。
他返身走进柜台后面的小间,不一会儿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五块大洋,放到柜台上面,笑着说道:“您数数?钱货离柜,慨不负责。”
就五个大洋,还数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识数吗?
中年男子没理会薛铁,一把抓起柜台上的大洋,转身就出了门。
中年男子刚离去,从店铺后院进来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袍,年约五十六岁的清瘦男子,看了一眼薛铁,略带不满地开口问道:
“小铁,一大清早的,跟谁在这儿咋咋呼呼的?有时间还不多去练练手艺?”
这薛钊博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都嫁人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原打算将自己的一身手艺传给他,也好有个糊口的本事。
谁知这小子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压根就对修复古籍没兴趣,到现在也没学出个样儿来。
薛铁一点也不害怕,笑嘻嘻地凑了上来:“老爹,我刚刚可是帮您赚了一大笔!”
说着,就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谁知,薛钊博听了以后,非但没有表扬他,反而脸色一黑,怒斥道:
“混账东西!一直以来我是怎么教你的?人家的救命钱你也赚,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见薛铁仍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狠狠一跺脚,从柜台后面的里间又拿出了二十多块大洋,二话不说,直接出门追那中年男子去了。
刚刚薛铁一说,薛钊博就知道,这中年男子必定是要携家带口离开北平避难去了,否则的话,也不会变卖祖上传下来的古籍。
这四本一套的清代《古诗源》珍本,哪怕再破,也不止五个银元啊!
国难当头,他再是商人,也不能赚人家逃难用的救命钱,这是要遭报应的!
半晌之后,薛钊博回来了,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他是循着雪地里的脚印追去的,也幸好积雪够深,那中年男子来时匆匆,回去时就慢了不少,总算让他给追上了,又补了他二十多块大洋。
事实上,薛钊博也知道,如果那四本《古诗源》修复好了,价钱远不止这些。
但有句古话说得好: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也只有在盛世时,古董才真是古董,在这人人都仓惶避难的年代,古董就是个累赘!
这四本《古诗源》出手是不可能的了,有些家底的人,早离开了;没离开的人也不会去买这玩意儿。
最重要的是,他家里也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帮子人需要养呢。
之所以还没有撤离,也有想攒点钱的意思,因此,他也不可能给对方太多。
真等到局势恶化,他也是要带着家人背井离乡的,到了那个时候,钱再多也没办法让人安心。
薛钊博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指望中年男子报答,只是留个善念罢了,希望等到自己一家人不幸落难时,别人也能这么真诚待他。
中年男子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连连作揖,感激不已。
多了这二十多块大洋,他拖家带口前往山城,也多了不少底气。
这路上万一有个好歹,这些大洋可都是能救命的啊!
薛铁看到老爹回来了,脖子一缩,他虽然不怕老爹,但也不想挨骂。
谁料,薛钊博只看了他一眼,便朝他说道:“把店门关了,然后把这四本古籍带到后院来,随我一起修复一下,不然这书真要毁掉了。”
“哦。”
薛铁苦着脸应了一声,心想,还不如骂我一顿呢。
将门板重新上好,又落了锁,薛铁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四本腐朽不堪的《古诗源》,往后院里走去。
博古轩的后院,有一间专门用来修复古籍的房间,里面摆放着两张半人高的大桌子,上面摆放着羊毫笔、宣纸以及其他一些工具和材料。
自从北平局势越发紧张之后,薛钊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手修复了。
此刻,他将工作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这才示意薛铁将四本《古诗源》放了上去。
“今天这活儿我自己来,你在一边好好看着。”
薛钊博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这才转过身去,开始忙碌了起来。 hf();
第四十三章 修复《古诗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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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和古画的修复,在道理上是相通的。
事实上,在宋代之前,书籍和古画修复并不分家。
到了宋代以后,随着印刷术的发展,古籍修复也蓬勃发展,逐渐成为了单独的技艺。
古籍的修复在程序上十分繁复,包括了分析病害、拆书、拆页、选纸、水洗、补洞、压书、装订等数十道工序。
薛钊博先是将《古诗源》其中的一册放在面前的桌面上,拿着放大镜细细地观察了起来。
古籍破损的原因形形色色有很多,归纳起来大致有虫蛀鼠啮、霉蚀、酸化、老化、使用中的磨损等。
但眼前这一册《古诗源》珍本,却是破损得有些厉害,除了书口和书脚絮化严重外,就连书页内,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虫洞。
可以这么说,如果这珍本不是到了他的手中,已经可以说是彻底毁掉了。
观察了一会儿,薛钊博心中似乎已经拟定了修复方案。
一抬头,对站在一边发愣的薛铁说道:“去,将另外三本书也拆开,记得拆页时一定要编好顺序,不要弄混了!”
“知道了!”
薛铁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
不是说让我看着么?怎么又让我干活了?
还有,拆书拆页这种事,自己都做了两三年了,用得着每次都叮嘱一句吗?
抱怨归抱怨,薛铁也不敢怠慢,“噔噔噔”跑到另一个房间,搬来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始小心翼翼地拆书。
薛钊博也在拆着自己手中的那一册《古诗源》,看到薛铁老老实实地在干活,不由得会心地笑了。
只是很快,他又愁眉不展,鬼子军队来意不善,北平越来越不安全,世道也越来越乱了,自己在倒还好,要是自己不在了,这个傻小子干什么都不行,可怎么活下去啊?
心里想着事,薛钊博手下却不慢,很快就拆开了一本书。
说起来挺快,实际上,拆古籍也是一种技术活儿。
面对一些破损严重的古籍,将粘连的古籍分页也绝非易事,得使用“干揭”或“湿揭”等手法。揭好页后,需要为每一页书籍编号,否则书籍顺序会被打乱。
这套《古诗源》珍本,已经絮化严重,已经不能用竹镊子分开,因此,薛钊博便选择了“湿揭”的手法。
所谓干揭,就是通过揉捏,使书本松散,然后用镊子挑,起子起,把书拆成单页,再进行后续修补。
湿揭则是,古籍的书页一张张完全粘连,书本已凝结成团,完全无法拆分。
这时,就需要借助外力,如用蒸笼蒸,或用毛巾包着在水里泡,蒸与泡的时间视书本具体板结情况而定。
薛钊博则是采用了用喷壶喷水的方式,将书页微微打湿,然后再将书页拆开。
拆页完成后,就可以直接进入下一步——选择配纸。
在正式开始修补之前,需要先为古籍配纸。
古籍修复手工纸可以分为麻纸、竹纸、皮纸、混料纸等。
修复古籍不是选择最贵的纸,而是要选择最恰当的纸。
选配的纸张,通常要与待修的古籍材质、帘纹相同、颜色相仿。
如果遇到材质特殊,或带有颜色的纸张,还需要自行调配纸浆或为纸张染色。
薛钊博轻轻捏起一张书页,细细地观察着。
过了半晌,他扭头看了看儿子,见他也已经拆完了一册古籍,心中有些满意。
这小子,做起事来还是很认真的,可惜的是,沉不下心。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一边,薛钊博开口吩咐道:“去,拿些皮纸来!”
薛铁也不多问,站起身来,从隔壁房间里拿来了一叠包装整齐的皮纸。
“说说看,配纸为什么要选择皮纸?”
薛钊博一边接过皮纸,一边问道。
薛铁显然没想到老爹会考他,怔了一怔,讪笑道:“皮纸更结实?”
“哼!”
薛钊博怒哼一声,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解释道,“皮纸并不是补纸,而是用来托裱书页的。
这套《古诗源》古籍,书口和地脚已严重絮化,破损不堪,再者,它本身的纸质也较差,因此必须用皮纸托裱。
而且,它的地脚全部絮化没有了,还须每页用补纸平补。懂了吗?”
“哦,懂了。”
薛铁乖乖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薛钊博瞧见儿子这副模样,也知他并没有听进去,只能暗自叹息。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的路终究要靠他自己走。
薛钊博没再说什么,按部就班地托裱、补地脚和书口。
等做完这一系列程序后,接下来就是修补书页上的虫洞了。
一直在看着这一切的向南,此刻也是精神一振——京派绝技“珠联璧合”终于要出现了!
只见薛钊博先是来到一旁的一个大锅旁,先将一直燃烧着的火炉打开,然后往锅里倒入小半锅的清水。
等清水烧开后,薛钊博又从靠墙的一个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些细长的豆荚状物,放入水中。
这是什么?
向南连忙回放了一下,再将画面放大,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晒干了的皂角!
他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村子里的姐姐阿姨们,一到夏天时,头发不仅油腻腻的,头皮还很痒。
于是,他们便会摘一些树上的皂角,用来煮水洗头发,比如今的洗发水都要好用得多。
以前向南年纪小不懂,如今却是知道,皂角中含有丰富的天然皂角碱,具有很强的清洁作用,不仅可以祛油腻,还能清除头皮屑。
薛钊博,这是在煮碱性溶液?
向南心中好奇,继续看了下去。
在那间修复室里,薛钊博放完皂角以后,并没有停手,而是又从不同的抽屉里,拿出了桂皮、花椒、蜂蜜、明矾和白芨等诸多材料,一并扔进了锅中。
最后,他将挑选好的补纸撕碎,也扔入了锅里。
这些东西,向南倒是清楚。
明矾的作用,是防止墨迹晕染。古代有些书籍印刷时,油墨里面添加了面粉,而且明矾本身可以防止霉病。
蜂蜜则是为了降低纸张的膨胀系数,对于点镶、和补虫眼很有作用,也有防止油墨晕染的作用。
花椒和桂皮可以驱虫,而白芨则能够增加粘性。
锅里的水又沸了一阵,薛钊博拿起一柄大勺子搅了搅,这才拿起锅盖盖好,又将炉子里的风口关小,炉子里的火势也随之变小了。
他看向已经拆完了第二本古籍的薛铁,说了一句:“先去吃午饭吧,午饭之后,就可以开始补书页虫洞了。”
薛铁也不说话,低眉顺眼地跟着出了门。
他知道今天已经惹老爹了生气,可不能再作死了。
否则的话,真是会死人的。 hf();
第四十四章 绝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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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之后,薛钊博照例回房间休憩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工作间里来。
薛铁也早就到了,正拿着勺子在锅里缓缓地搅动着。
此时,锅里的水、皂角和补纸纸屑,已经成了粘稠的粥状物。
薛钊博走过来看了看,微微点头道:“差不多可以了,我修补书页,你继续将拆开的书页托裱、补书口和书脚。”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薛铁,准备开始修补书页上的虫洞。
在修补之前,薛钊博已经提前将书页上的脏污清理完毕了。
在这一步上,和古画的清洗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经过皮纸托裱的书页,纸质强度增大不少,这之后的修复就轻松了许多。
薛钊博将锅里粥状物搅拌均匀以后,用勺子舀起一小勺,倒进一旁的瓷碗里。
随后,他拿起一支羊毫笔,轻轻用笔尖蘸取一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书页的虫洞上。
所有破损之处都涂抹完毕之后,一张书页就基本修补完成了,薛钊博便将它放在一旁慢慢等着晾干。
这一步,说来简单,实际上却很耗费时间,一整个下午,薛钊博也才修补了七八张书页而已。
而薛铁就更慢了,他不过才补了两张书页,就再也坐不住了,坐在凳子上的屁股扭来扭去,一脸难受。
薛钊博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如同有一只巨手扯来了一张遮天黑幕,将这光亮给掩盖了起来。
他心情莫名地有些沉重,暗自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继续。”
“哦。”
薛铁苦着脸应了一声,乖乖地将火炉的风口又关上一些,只留下一道缝隙,以免炉子里的火熄灭,然后又往锅里加了一些清水,重又盖上锅盖。
锅里的粥状物,还需要继续温热着,否则的话,第二天就会冷却成固态状,便不能再用了。
做完这些之后,薛铁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第二天一早,薛钊博就带着薛铁又继续修补书页。
薛铁一副仿佛已经认命的模样,低眉顺眼地跟了进来,然后打开风炉口,掀开锅盖。
顿时,一股香气混合着热水,霎时间蒸腾而起,扑了他一脸。
薛铁挥了挥手,将雾气驱散,舀了一些粥状物,便坐下来继续埋头苦干。
薛钊博没管儿子,在工作之前,他先是拿起昨日修补完毕的书页仔细看了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效果很不错,修补后的书页几乎看不出曾经有过破损。
一直在看着的向南见状,也是极为惊讶,他一直以为京派绝技“珠联璧合”,是修复手法上的不同,没想到最关键的是那个粥状物!
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那粥状物的配方,而那些添加进去的东西以及分量,自己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难怪这绝技会失传,这种神奇的配方,一旦泄露,自己吃饭的本事可就全暴露了。”
向南喃喃自语,随即又认真地继续看下去。
修复古籍,是一个极为耗时且耗精力的事情。
四册《古诗源》,修补完全部书页,又再次喷水润湿,拿干燥的吸水纸盖上,再用木板和石块压实,隔日更换吸水纸。
这样,就可以将书页压得平平整整。
等所有书页全部晾干后,三五张一叠,锤平折页,配上护页,再按原有的顺序理齐、打眼、穿纸捻钉……
最后是粘上封面,用真丝线装订,修复工作就彻底完成了。
哪怕是薛钊博和薛铁两父子日日不休,也一直忙活了小半年的时间,才总算将四册《古诗源》珍本全部修缮完毕。
此时再看,四册古籍早已没了之前的那般破烂不堪,看上去如同一部保存完好的旧书,古意盎然,完全符合了古籍修复中的“修旧如旧”的原则。
“小铁,今天晚上,让你娘烧几个好菜,咱们爷俩喝两盅!”
薛钊博很高兴,对着薛铁吩咐了一句。
一是古籍珍本历时几个月,总算是成功修复了。
二则是因为,他的儿子薛铁竟能够耐得住枯燥与乏味,陪着他一直将这古籍修复完成!
“这孩子,怕是真的对这一行没什么兴趣了。”
薛钊博一只手轻抚着刚刚修复完成的《古诗源》珍本,暗自想道。
知子莫若父。
薛铁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更多的,只怕还是因为担心他生气罢了。
“儿子能有这孝心,我也该安慰了!”
薛钊博一声长叹,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时间就如同沙漏,在不经意间,就已悄然逝去。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
这时,距离《古诗源》珍本修复完成,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爹,咱们这条街的米店都关门了,以后都得跑七八里的路,上别的地方买了。”
薛铁一口气喝了一瓢凉水,朝薛钊博抱怨道。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短褂,一身腱子肉被炽热的阳光晒得黝黑,被汗水一浸,油光发亮。
薛钊博正捧着《骆驼祥子》,读得津津有味。
这是老舍去年新出版的长篇小说,之前一直忙着修复《古诗源》没时间看,正好趁现在有空,可以拿来好好品味一番。
听了薛铁的抱怨,他微一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年轻人跑几步,算得了什么?”
当晚,薛钊博又看了一会儿书,正要睡下,忽然耳边“轰隆”一声巨响,将他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书都掉了!
正在他懵神之际,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薛铁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爹!娘!快起来!鬼子和咱们打起来了!”
紧接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隆隆不断,火光就如同炸开了的烟花一般,照亮了半边天!
“快!快收拾收拾,咱们立刻出城!”
薛钊博脸色苍白,立刻吩咐下去,自己也急急忙忙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胡乱塞进了一个包裹里。
一家人正要出门时,他忽然想起《古诗源》来,又急匆匆地返身,将四册古籍全都小心地装好,这才和薛铁一起,手忙脚乱地架好了马车,摸黑里跌跌撞撞地朝着南门而去。
1937年7月7日夜,倭国鬼子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时,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遭到华夏守军严辞拒绝。
鬼子遂向守军开枪射击,又炮轰宛平城。
华夏守军遂奋起抗战。
这就是震惊世界的七七事变,华夏由此开始了全面抗战。
7月29日,北平沦陷。 hf();
第四十五章 离家出走,人不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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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
太惨了!
从北平一路仓皇出逃,薛钊博总算是真正理解了一句话的含义。
离家出走,人不如狗!
这一路行来,拖家带口的逃难之人随处可见,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再也站不起来。
其他人都是一脸麻木,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依旧迈开沉重的双腿,向着未知的未来,挣扎着往前挪动脚步。
第一次看见有人倒下的时候,薛钊博连忙上前将那人扶了起来。
那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半大小子,看年纪也不过跟薛铁差不多大。
这小孩身高有一米五六的样子,但薛钊博将他扶起来时,却吃惊地发现,他似乎连一百斤都没有,瘦骨嶙峋,粗大的骨头硌得他手疼。
“孩子,醒醒,醒醒!”
那小孩艰难地睁开一双无神的眼,看了一眼薛钊博后,忽然伸出双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猛地张开干裂的嘴唇,朝着他的脸就咬了过去!
“啊!”
薛钊博被吓得差点三魂出窍,惊叫一声,一把将那小孩往外猛地一推。
小孩失去了支撑,“砰”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地转过头看了薛钊博一眼,呢喃了一句什么,脖子一软,就不甘地闭上双眼。
薛钊博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连退了好几步,最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刚刚就在那小孩的身边,听见了那句话,他说:“我好饿啊!”
一直在等着老爹的薛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连忙赶了过来,看到他坐在地上,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一脸关切地问道:“爹,怎么了?”
薛钊博看着天边翻滚的乌云,天空阴沉沉的,让人压抑得呼不上气来。
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并不宽敞的马路上,灰尘四起。
一眼望不到头的逃难之人,三三两两互相依靠着,蹒跚前行。
头顶上空,不时有战斗机低空呼啸而过,惊得逃难的人四散奔逃。
远处,还有轰隆隆的枪炮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硝烟的气息随风而动,一直飘进了他们的鼻子里……
这一刻,薛钊博心中再也坚定不起来了。
前方,就一定安全吗?
前方,就一定有足够的食物吗?
前方,就一定有他们要的未来吗?
没人知道,但每个人都坚定地往前走着,不屈不挠。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对于生存的渴望。
死亡也不行!
人,很多,却安静得吓人。
薛钊博看到,成群的乌鸦,在逃难队伍的头顶上盘旋,发出难听的“呱呱”声。
也看到了,成群的苍蝇,在倒下的人身上飞舞,“嗡嗡嗡”地让人作呕。
他心中猛然升起一个念头来:无论如何,也要将家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哪怕他死了也愿意!
“我没事。”
薛钊博回过头来,看了看薛铁,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来,帮爹一把,把这孩子埋了。人没了,不能让尸体也被野兽给糟蹋了。”
薛铁第一次见到老爹这副模样,颇有点不习惯,他连忙点头:“好!”
将那小孩埋好以后,薛钊博站在小土堆前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孩子,希望你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天天都能吃饱饭。”
回到车上,薛铁又拉着车继续往前走,他和老爹早就商量好了,这一次要去金陵,那里是军事重地,鬼子应该不会往那边去。
傍晚的时候,薛铁将车停在路边的一条小河旁,架起锅子烧起了热水。
吃的干粮,他们已经不敢再拿出来了。
刚从北平出来的那阵子,他们什么都不懂,嫌干粮太硬,想拿开水泡软了吃,结果几个饿得已经开始吃树皮草根的难民,拿起几块大石头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薛钊博一个手艺人,哪见过这个场面,连忙将手中的干粮扔了出去。
谁知道难民越聚越多,将他放在车里的食物都抢走了,那些更值钱的古籍、大洋反而没人要。
到了最后,饥饿的人群不管不顾,甚至将薛铁拉车的马匹也给抢走了。
他们将那马拉到马路上,一刀就捅进了马脖子,鲜血像喷泉似的直往外冲。
这些人如同恶魔一般,马还没死透,就开始割肉,撕下血淋淋的一块,直接放进嘴里嚼几口,就那么生生咽下去了。
一匹马,被一百多人围着,不到半个小时,就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连那些内脏,都被人抢走了。
薛钊博看得目瞪口呆,浑身直发抖。
他的老伴,也就是薛铁的娘,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次惊吓过度,当晚就发起高烧,直接病倒了。
没了马,还有车,薛铁正年轻,又身强体壮,就成了拉车的车夫。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薛铁老娘靠在车厢里,一阵咳嗽。
“孩儿他娘,快了,很快就安全了。”
薛钊博伸手握住她干瘦又冰凉的手,端着一碗刚烧好的热水,放在嘴边吹了又吹,低声说道,“等到了金陵,咱们再买一套院子,里面种点花花草草,再也不走了。来,先喝口热水。”
薛铁老娘费力地支起身子,喝了两口水,气色也好了不少,反手抓紧薛钊博宽厚的手掌,泣不成声:“老薛,我怕是挺不过去了。你,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铁儿,不然我死都不安心。”
薛钊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他连忙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过来时,脸色已是铁青,低喝道:“你胡说些什么呢?!好好歇着,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完,薛钊博也不敢再留在车厢了,连忙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薛铁看到老爹这副模样,一脸担心地问道:“爹,娘怎么了?”
“没事!”薛钊博此刻心情沉重,也不想跟儿子多说什么,他摆了摆手,说道,“饿了就到车厢里去吃块饼子,别发出声音。”
离家之前,薛钊博本能地将一些耐放的饼子、肉干放在了车厢底层的暗格里,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路上还真被难民强抢了,这些暗格里的食物就成了他们最后的保障。
如今已是八月份,晚上也有些闷热,薛钊博和薛铁父子俩靠在马车的车轮上,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薛钊博还没醒来,耳边就传来了薛铁的哭喊声:
“爹,爹!不好了,娘,娘她,她没了!”
薛钊博犹如被人在心尖上扎了一刀,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来到车厢里想要将老伴拉起来,却发现她的身子早已冰冷僵硬了。
“起来!你给我起来!”
薛钊博红了双眼,使劲拽着老伴的手,声音愤怒无比,“你好自私啊,一死了之?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活着?我偏不!”
“你一辈子都听我的话,老了老了,就敢不听了?”
“你给我起来!我不让你死,你怎么就敢死?!”
薛钊博疯狂的模样,把薛铁给吓坏了,他一把抱住老爹,哭着说道:“爹,娘死了,你让她安静一会儿吧。”
“死了,她死了!”
薛钊博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都瘫倒在了薛铁的怀里。
直到这时,他的眼泪才像决了堤的河水,哗哗地往下流,薛钊博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一声也不让自己哭出来。
周丽娘,生于1889年,卒于1937年。
6岁时因家贫被送入薛家做童养媳,16岁与薛钊博成婚,先后生下三女一男,一生为人贤淑本分,勤俭顾家。
死时,仅草席裹身入土,以及一块刻着姓名的木牌。
没有棺材,也没有墓碑。 hf();
第四十六章 这盛世,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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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去了,薛钊博算是废了一半,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沉默寡言,而且还时常一个人望着一个方向发呆。
薛铁只能忧心忡忡地一边将老娘草草安葬,一边照顾老爹,继续南下。
他也开始迷茫了,南方,真的安全吗?
几天之后,薛铁拉着车经过一个小村庄时,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小队的倭国鬼子,大笑着把几个年轻的姑娘往屋子里拖。
那几个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呼救,可一旁围观的人群都一脸木然地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
薛铁顿时愤怒了,鬼子太猖狂了!
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一直痛恨倭国鬼子,如果不是他们侵略华夏,占领北平,他们一家子还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老娘也不会这么早就去世,老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此刻见到这副场景,更是怒火中烧,冲上去就要救人。
还没穿过人群,薛铁忽然被人死死拉住了。
他回过头来一看,这人竟然是去年冬天到他家里来出售《古诗源》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低声道:“别轻举妄动,我们有计划,会救人!”
薛铁压抑着愤怒,红着双眼低吼:“什么破计划?再不进去,人都要被糟蹋了!”
“等等,再等等!”
中年男子左右看了看,一脸焦急的神色。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薛铁见状,一把甩开中年男子的手,就要冲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哒哒哒”地机枪声在不远处响起,紧接着二十多名身穿各色短褂的男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手枪,或者大刀,飞快地往村子里扑去。
之前麻木的围观人群,在这一刻总算有了反应,一哄而散,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薛铁也愣了一会儿,又很快反应过来,他狠狠地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一根小孩子手臂粗细的木棒,冲进了村子里。
一进村口,刚好碰见一个受了伤的鬼子从村里面往外跑,薛铁躲在村口的树后面一声不吭,等那鬼子经过之时,从树后面猛地窜了出来,一棍子狠狠地砸在了鬼子的后脑勺上!
那鬼子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薛铁还不解恨,拿起棍子又砸了十多下,直到鬼子没了气息,一动不动了,才瘫坐在一旁呼呼喘气。
等他缓过来以后,看到那鬼子的惨相,又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滚,趴在一边吐得昏天黑地。
他杀鬼子了!
薛铁没有兴奋,也没有愤怒,只是感觉很畅快!
让你侵略我们华夏!
让你占领我们北平!
让你毁了我们的家!
弄死你!
薛铁正想着,那个中年男子带着一群人也从村里出来了,之前看到的那几个姑娘也在里面,此刻正谈笑风生。
看到薛铁打死了一个鬼子,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当年只会耍嘴皮子的小掌柜,如今也能杀鬼子了!”
薛铁没理会这话,而是指着那些姑娘,一脸疑惑地问道:“她们……”
“她们是我这个队里的。”
中年男子解释道,“哦,对了,忘了介绍,我叫何东国,现在是抗战游击队的队长。这群鬼子是附近一个据点的,他们经常三五成群出来祸害附近的老百姓,我们这几个女队员很勇敢,主动出击设下陷阱,将这群鬼子引了出来。现在这群鬼子已经全部被消灭了。”
“你们专门打鬼子的?”
薛铁眼睛一亮,刚想开口,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是啊,我们就是专门打鬼子的!”
何东国说着,又左右看了看,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就你一个人吗?”
“我爹也在,我娘刚刚去世了。”
说起这些,薛铁的眼圈又红了,“我们是从北平逃难到这里的。”
何东国一听,顿时激动了,连忙问道:“你爹呢?快带我去看看!”
薛铁擦了擦眼角,就带着何东国等人来到村外,车子依旧停在那里,薛钊博听到枪声以后,就躲进车厢去了。
见到薛钊博之后,何东国一脸激动,拉着他的双手说道:“恩人,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
何东国带着家人从北平离开后,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到了山城之后,亲戚早就不在人世了。如果没有薛钊博多给的二十多块大洋,只怕用不了几天,他们一家人就要饿死街头。
后来,何东国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这才算是将家人给安置好。至于为什么他现在会在抗战游击队,何东国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
薛钊博早已认不出何东国了,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几天后,何东国带着薛钊博父子,来到了一处偏远山区的小村子,几乎算得上是与世隔绝。
在这个地方休养生息了半个多月,薛钊博的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薛铁也终于忍不住了,对老爹说道:“爹,我想参加游击队,打鬼子!”
原以为老爹会反对,不料薛钊博只是沉吟片刻,便同意了,他一脸慈爱地看着薛铁,声音略略有些沉重:“你娘临走之前,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可如今这世道,国将不国,命如草芥,我一个老头子,又怎么能照顾好你?你长大了,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的。”
一番话,听得薛铁鼻子微酸,好容易才没掉下泪来。
爹真的老了。
第二天,薛铁就随着何东国出去了。
薛钊博站在村口的大树下,一直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的怀中,还放着四册《古诗源》,原本要还给何东国,但他不要,说卖出去的东西,绝不收回。
薛钊博也知道,实际上,何东国是担心自己死在了鬼子手中,这古籍也会落在鬼子的手里,到那时候,就真的收不回来了。
薛钊博又想起了老伴,他没有告诉儿子,他的老娘是生了病,但绝不致死,是她自己不吃不喝,生生将自己饿死的,只为了多省下一口干粮,在这漫长而又没有尽头的逃难之路上,给他和儿子,多一份生的希望。
站在树下,薛钊博热泪长流。
儿子去打鬼子了,但他却不在乎自己的手艺会不会失传。
国之不宁,消失的何止是一门手艺?
他渴望知道的是——
这多灾多难的祖国,何时才能强大昌盛?何时才能有一处平静的乐土,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不再仓皇逃难,因饥饿而相残?何时才能让百姓们,能够守护住自己心中的希望?
……
看到这里,向南再也看不下去了,胸中激荡难安。
过了良久,他才在心里,对薛钊博,也是对自己,轻声却很坚定地低语:
“这盛世,如您所愿。”
“您所向往的世界,我看到了。”
“您所保护的一切,我们都记得。”
“您的不舍,我来传承!” hf();
第四十七章 老孙发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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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间茶室里又坐一会儿,向南总算了平复心情。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惋惜。
这就是历史。
真实的历史,总是触目惊心。
他为自己感到庆幸,生活在如今这样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里,有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环境,有一个温馨又充满温情的家,有一对深爱自己、自己又深爱的父母。
这些,都来之不易。
懂得过去的不易,才会珍惜如今的安宁。
他又伸手轻抚了一遍这四册《古诗源》古籍,这才起身离开了茶室。
荣宝斋的俞老板正和钱昊良坐在楼下,两个人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看到向南下楼来了,俞老板连忙起身,笑着招呼道:“向专家,这么快就下来了,这才半个小时都不到呢。”
向南笑了笑,很客气地说道:“已经看过了,还要多谢俞老板的成全。”
“嗨,客气什么,咱又不是外人!”
俞老板摆了摆手,又邀请道,“向专家今天是第一次来,中午就别走了,我请您和钱爷吃个便饭。”
“俞老板客气了。”
向南婉言拒绝道,“一会儿我还要回故宫博物院那边有点事,吃饭就算了。这样,下次我再来,我请您和钱大哥吃饭!”
俞老板还要再劝,钱昊良这时候也插话道:“俞老板,一会儿真有事儿,得赶紧回去。您都说不是外人了,有饭吃还会跟您客气不成?”
俞老板见状,只好作罢,又说道:“那说好了啊。下次来,下次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去处,那里面的饭菜,啧啧,绝了!”
“行,来了跑不了你的。”
钱昊良笑着应了一声,和向南一起和俞老板告别。
两个人刚上车,向南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赶紧就接了起来。
“《千里江山图》修复完了,你还不回来?”
电话刚一接通,话筒里就传来了孙福民阴沉沉的声音,“怎么着?在京城呆着舒服,不想回金陵了?”
嗯?
老师不高兴?
他脾气挺好的啊,谁把他惹着了?
心里想着这些,向南嘴上却不慢,连忙说道:“老师,我刚刚到了荣宝斋,看那本用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修复的古籍去了。”
孙福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口问道:“哦,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修复得很完美,虫蛀、鼠噬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出来。”
向南赞叹了一句,他没有说关于京派绝技“珠联璧合”的修复手法,这个问题说不清楚,说多了,反而会暴露自己的秘密。
倒不是说不信任孙福民,而是这种匪夷所思的异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当年的这些修复技术,如果没有失传的话,对现代的古书画修复水平,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提高。”
孙福民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战乱年代,失传的又何止是京派绝技这一项?”
这件事说过就罢了,孙福民话题一转,语气不善,“听说,刘老和齐老那些老头老太太想打你的主意?”
“呃,齐老只是约我去旅游……”向南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哼!告诉他们,想都别想!一个个的,都在想什么呢?”
孙福民冷哼一声,继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没见识过社会上的复杂和阴险,作为老师,我有责任和义务来保护你!
一个魔都博物馆,一个湘楚博物馆,哪个比得上咱们金陵博物院?听名字都知道了,我们是院,他们是馆,这档次都不一样!”
向南:“……”
说到这里,孙福民就打住了,又随便聊了几句,挂电话之前又多说了一句:“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来吧,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不要被一些虚名给迷惑住了。”
挂了电话,向南还有些懵,刘老、梁老他们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玩笑话,孙老师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大了啊?
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向南便不管了,原本还打算着,既然来了一趟京城,就应该去长城看一看,可现在情况有变,还是早点回金陵好了。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再过来,到时候再去长城走一走,看一看,也可以的。
打定了主意,向南再抬头看时,发现钱昊良的车已经靠近午门了。
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以后,就直接来到了文保科技部的会议室,贾昌道早已经候在那里了。
看到向南两人进来后,贾昌道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上前一步,打趣道:“向专家,我可是等候多时了!”
向南连忙摆手,说道:“贾教授,您这么说,我可不敢答应。”
“哈哈哈!”
贾昌道大笑起来,这小伙子不错,水平高,人又谦虚,真想把他留下来,可他真要这么干了,估计孙教授肯定会不顾腿伤,直接杀过来的。
“我今天去了趟国家文物局办事,顺便就把你的专家聘书给领回来了。”
说着,贾昌道伸手将桌子上的一个大红本子拿起来,递到向南的手中。
向南赶紧双手接了过来,饶是他一向淡定,此刻也不免有些微微激动,打开证书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鉴于向南同志在古书画修复工作中的特殊贡献,经国家文物局党组会议研究决定,特授予向南同志‘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称号,以资鼓励!”
在下方的落款处,还盖有国家文物局的大红公章。
看过之后,向南便将证书收好,一脸感激地对贾昌道说道:“谢谢贾教授!”
“谢我干什么?这是靠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贾昌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向南想了想,说道:“我在京城的事情差不多都结束了,准备明天一早就回金陵。”
“好,回去也好,不然孙教授怕是急得要上火了。”
贾昌道“哈哈”一笑,“这样,今晚一起吃个饭吧,当是我给你送行了。小钱,晚上你也来!”
“好!”钱昊良笑着点了点头。
向南也没拒绝,以后接触的机会很多,搞好关系总不会错。
第二天一早,向南没惊扰别人,自己在酒店打了个车,就直奔机场去了。
在京城待了三四个月,一时间还没什么感觉,但一动了回家的念头之后,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有些归心似箭了。
上午10点,向南乘坐的航班起飞了,他忍不住从窗外看了看变得越来越渺小的京城,心里暗道:京城,我还会回来的。
回过头来后,他的心情又忍不住有些小小的雀跃:
金陵,我回来了! hf();
第四十八章 打开错了回家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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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之后,飞机抵达金陵。
走出机场出口通道,向南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嗯,还是金陵的雾霾味道,比较亲切一些,毕竟呼吸了二十多年。
小小的俏皮了一下,向南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便直奔家的方向而去。
原本,他是打算在京城再待几天的,但因为老师孙福民的原因,向南就临时决定提前返回了,因此也没有提前给家里打电话。
“老爸老妈应该还在店里吧?”
到了小区门口下车,向南站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自己是先吃个饭再上楼,还是先上楼放行李,再下来吃饭呢?
真是个纠结的问题啊。
正踌躇间,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把他给吓了一跳:“哎呀,儿子,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接近三百斤的老爸脸上堆满了笑容,挤得都快看不见眼睛了,“还没吃饭吧?走,回家,老爸给你做红烧鱼头!”
“谢谢老爸!”
向南心里一阵温暖,那句老话说得真没错,“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因为家里面,有可爱的老爸和老妈呀!
父子俩一起往家里走着,正上着楼聊着在京城的见闻,向海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硕大的鱼头举了起来:“对了,这鱼不是小池塘吃饲料的吧?”
向南:“!!!”
老爸,你的脑回路真是好奇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老妈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敷面膜一边看电视,见到儿子进来了,“啊”地一声尖叫,连面膜都被她吓得瑟瑟发抖,直接掉在了地上。
杨秀芝也管这些,“蹭蹭蹭”地跑到向南身边,左看看右看看,过了好半天,才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儿子还是那么帅气!”
“儿子啊,你这次出去了这么久,老妈都想死你了!”杨秀芝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向南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这么长时间,看老妈这副模样,也有些感动:“老妈,我也很想你和老爸。”
“嗯,我猜也是。”
老妈说着,一边往客厅边的阳台上走,一边说,“你这一出去啊,老妈我可惨了,买了好多好多假货,现在的网购啊,真是太不讲信誉了,你来看看,肯定都是假的,我觉得我的皮肤都差了好多!”
向南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是不是我打开回家的方式有点不对?
……
金陵博物院是华夏三大博物馆之一,是华夏创建最早的博物馆,也是首批国家级博物馆。
它坐落于紫金山南麓、中山门内北侧,周围风景秀丽,环境优美。
向南下车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博物院那古色古香、气势恢宏的古建筑,上方悬挂的匾额上的,“南京博物院”五个鎏金大字端庄大气,气势磅礴。
不少戴着旅行社遮阳帽的游客,正在导游的带领下,在那儿一边拍照,一边听导游解说。
金陵博物院是江南最大的古建筑群,也是国家5A级景区,来到金陵旅游的人,绝大多数都会到这里来游玩一番。
而向南到这里,是来找老师孙福民的。
在家里匆匆吃了一顿食之无味的午饭后,向南就落荒而逃,直奔学校而去。
到了学校一问,他才想起今天是周五,不用猜也知道,孙福民肯定在金陵博物院,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坐车赶了过来。
向南轻车熟路地从员工通道进入,直接来到了位于博物院东北角的办公楼,博物院纸质文物保护修复中心就在楼上办公。
他正要上去,迎面走来了一个脑袋上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他是院里古陶瓷修复中心的老师傅,名叫赵子和。
赵子和一看是向南来了,顿时笑了起来:“呦呵,向专家来了?欢迎,欢迎!”
“赵老师,您这么说,我下次可不敢再到您家去玩了。”
向南和赵子和的儿子赵晓辉是高中同学,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经常到他家里去玩,一来二去的,跟赵子和也很熟悉。
“前两天,晓辉还给家里打电话呢,这马上就要毕业了,连工作都没着落,愁得都快上火了。”
赵子和叹了一口气,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向南,说道,“你说这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你现在都成国家级专家了,他却连工作都找不着,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这话,向南可不敢接,只能安慰他:“赵老师,人到山前必有路,晓辉成绩那么好,不可能找不着工作的。”
“哎,你也别安慰我,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什么德行我还能不清楚?不说了,不说了!”
赵子和话题一转,笑道,“你是来找孙教授的吧?他就在楼上,我就不耽误你们师徒相会了。”
“那好,赵老师我就先上去,等晓辉回来了,我再上您家玩去。”
向南笑了一笑,就直接上楼来到了纸质文物保护修复中心。
纸质文物保护修复中心里的陈设,与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室并无二致,四张大红色长案并排陈列,几位老师傅正带着学生,在小心翼翼地做着修复工作。
孙福民并没有亲自上阵,而是在各个地方转悠着,偶尔发现处理得不对的地方,便会伸手指点几句。
向南进门之后,很长时间没人理会。
这并不是他不得人心,相反的是,他在纸质文物保护修复中心里,是最受欢迎的一个人。
没人理会的原因是,大家都在专注着手上的工作,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孙福民是第一个发现向南的人。
他朝向南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外面。
向南会意,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出门,直接到了楼下等待。
没过多久,孙福民就下来了,他先是脸一沉,谁知却没绷住,只好笑骂道:“臭小子,到了京城几个月,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向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哪有?本来还想趁机去一趟长城的,您老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忙不迭地回来了。”
“也该回来了!”
孙福民哼了一声,略带不满地说道,“再不回来,那些老头老太太都要把你拐走了。”
向南哭笑不得,拐走?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有这么容易拐走。
“你这次在京城表现得非常不错,很出乎我的意料啊!”
孙福民赞叹了一声,“我原本以为,你去那里听听看看,长点见识就不错了,没想到你居然能主导修复《千里江山图》,甚至还独自完成了接笔。”
“很多老朋友听说你是我的学生,都给我打电话,想让你去读他们的研究生。
哼,都当我是傻子啊,明明是想把我的学生给骗走!要读研,我不能带吗?我还是博导呢!”
说到这里,孙福民忽然看向向南,一脸严肃地问道,“马上就大四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今后的道路到底怎么走?” hf();
第四十九章 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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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向南的心目中,理想的生活是:
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国家级文物修复中心,每天看着一件件破损或即将毁灭的文物,在自己的手中重新焕发往日的荣光;每天看着一件件国宝文物背后,或曲折离奇或惊心动魄的故事。
人生,足矣。
但对于当前即将毕业所面临的道路选择,他尽管也有了些想法,却依然想听听孙福民的意见。
“老师,您有什么好的意见或建议?”
对于孙福民,向南是发自内心地尊敬,不止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老师,更大的原因是,孙福民在他的成长道路上,毫无保留地指导和教诲。
孙福民一听这话,气得差点笑出来:“你就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还真打算一辈子靠我这个老头子了?”
这个向南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理性有余,冲劲不足。
不过,自己不也是因为他稳重、可靠,才会对他寄予厚望的吗?
生活需要冲劲,但修文物就不行了,冲劲太足,分分钟就能毁掉一件有重大研究价值的文物,那损失可就大了。
“您老本来就是我的靠山嘛。”
向南在孙福民面前,就放得开了许多,他有些夸张地说道,“在荣宝斋的时候,我一提您老的名字,那俞老板都对我客客气气的,还留我吃午饭呢。”
“想当年,我一个人到京城去琉璃厂乱逛,刚好看到一个摆摊的老板拿着一幅古画,正在忽悠一个外地人,我上去瞅了一眼,发现这是一幅披着古画外衣的假画,当场就指了出来。
那个时候,俞老板正在边上看着呢,还帮我说了话,我们两个就这么认识了。”
向南这个马屁拍得虽然拙劣,但孙福民却很开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表情略显得意。
转而,他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说远了,说远了!我个人建议,你可以读个研究生。”
向南没有说话,一脸信任地看着孙福民,他知道,老师说话,从来不会只讲一半。
果然,孙福民继续分析道:“都说文凭无用,实际上,在国内还是很看重学历的,无论是找工作,还是评职称,学历低了,都过不了筛选这一关。
尽管如今讲究能力至上,但你也要有让你表现自己的舞台啊,没学历连门都进不去,这是一种悲哀。”
向南听了,微微点头。
学历就是敲门砖,只有进了那个门,你才会有进一步表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顿了顿,孙福民又接着说道:“除了读研之外,以你现在的水平,足以吸引大部分博物馆向你抛出橄榄枝,你可以选择一家博物馆,不调动工作关系,只接受外聘专家的聘任。
一方面,你可以继续修复古书画,继续提高水平和技能;另一方面,也可以为你在文博界站稳脚跟打下基础。”
听了孙福民的这一番建议,向南觉得很有道理,这样一来,既能提高学历,又不耽误文物修复技能的再磨练。
教授毕竟是教授,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全,理论与实践齐头并进,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选择?
向南对孙福民更加敬佩了,他又问道:“老师,博物馆方面,您有什么建议吗?”
“如果站在我的角度,当然希望你能留在金陵博物院里帮我了。”
孙福民笑了起来,又是一脸感慨,“但站在你的角度,我不建议你留在金陵,毕竟我能教你的,已经不多了。”
向南默然,心中有些感动,老师是真心在为他的未来考虑啊。
“不过,我还有个想法。”
孙福民眼神一亮,有些兴奋地说道,“向南,我都忘了你的年龄了,你才21岁啊,而且你在古书画修复技术上,能够再大幅度进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既然如此,一条路走不通,那咱们可以换一条路!”
换一条路?
向南有些听明白了,孙福民的意思似乎跟自己的想法有些接近,但不敢肯定,他有些期待地问道,“老师,您的意思是……”
孙福民哈哈大笑起来:“文物那么多种类,你完全可以换一种啊!
既然古书画修复已经到专家级了,你还可以趁着年轻,多学一点其他的,努力成为青铜器文物修复专家、古陶瓷修复专家嘛!”
是啊,为什么不学一学其他种类的文物修复呢?
如果说,向南的理想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岛的话,那么之前他和这小岛之间还隔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马里亚纳海沟,而孙福民的提议,却相当于为他在这海沟上架设了一座看不到头的浮桥。
虽然距离有些远,浮桥摇摇晃晃也走不快,但总算是一条通天坦途了。
文物,是有划分的,仅以文物质地而言,就有石器、玉器、骨器(含骨器、牙器)、木器、竹器、铜器、铁器、金器、银器、铅锌器、瓷器、漆器、玻璃器、珐琅器、纺织品、纸类文物等。
如果去过博物馆,那你肯定知道,一般的博物馆都分为好几个分馆,它们大多都是按照文物质地来进行区分的。
由于文物修复主要以手工操作为主,再加上它本身的复杂性和特殊性,目前的文物修复工作者大多都是单项选手。
也就是说,他们只擅长某一种类的文物修复,至于其他种类的文物修复,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实际上,一个种类的文物就已经足够他们修复和研究一辈子了,更罔论其他?
而向南之所以可以选择其他种类,年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在古书画修复技术上已经达到国内顶尖水平,再研究下去,除非是现代科技手段介入,否则的话,进步会有,但想有什么突破,可能性就小很多了。
他如今才21岁,至少还有40年的时间处于黄金期,与其浪费在没什么突破的古书画一道,还不如另辟蹊径,也许会有更大的收获。
一向淡然的向南,此刻也有些心潮澎湃,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刚刚开始跟孙福民学习古书画修复的时候,激动与兴奋。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师,您觉得我应该选哪一条道?”
“你自己觉得呢?”
向南想了片刻,一脸肯定地说道:“古陶瓷修复!”
“好!陶瓷,那是我们华夏文化的一个象征。”
孙福民一脸微笑,其实,不管向南选择哪一道,他都会支持,毕竟是自己的学生。
“而且,还将会是一个古书画、古陶瓷专家!”
孙福民想想都觉得兴奋,“让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嫉妒去吧!哼,抢我的学生!” hf();
第五十章 砸场子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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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二人针对以后要走的路,大致明确了一个方向以后,孙福民又说起了向南读研究生继续深造的事。
“读研究生的话,你是打算去哪儿?”
向南不假思索地说道:“您不就是教授吗?我还是跟着您好了。”
孙福民满意了,笑呵呵地说道:“也行,既然你愿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研究生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平时的成绩本来就很不错,再加上如今拿到了国家文物局授予的国家级专家称号,保研肯定是没问题的。”
在心里面,孙福民想的是,直接给他整个硕博连读好了,免得以后麻烦。
当然,这事能不能成还不知道,但保送硕士研究生肯定是板上钉钉的。
一个国家级专家,别说保送研究生了,就是做个客座教授也没多大问题。
向南要是没资格,别人就更别提了。
“那就谢谢老师了!”
孙福民说不用操心,他肯定不会去操心。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选择了古陶瓷修复这一条全新的路子,那我建议你去魔都博物馆。”
孙福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魔都博物馆虽然整体实力不如金陵博物院,但他们也是很有实力的,尤其是古陶瓷修复这一块的工作,走在了全国的最前列。
前几年,他们还研发出了专利仿釉树脂,把商品修复水平又提高了一步。
最重要的是,华夏古陶瓷修复第一人江易鸿,就在魔都博物馆。”
江易鸿这个人,向南曾经了解过。
他今年刚满70岁,是华夏文物学会文物修复委员会常务理事、高级修复工艺师、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主任。
江易鸿数十年对古陶瓷修复潜心钻研,其采用瓷片修补瓷器的技术,至今无人超越,被称为华夏古陶瓷修复领域第一人。
向南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找个时间,给刘老打个电话说说这事。”
孙福民笑着点了点头。
刘其正刘老是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专家,资格老,辈分高,有他出面协调就再好不过了。
更何况,刘老一直在打向南的主意,想把他弄到魔都去,现在向南主动开口,他怕是求之不得呢。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因为向南刚刚才回来,孙福民便让他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博物院里要修复的文物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几天少几天的。
和老师孙福民分开以后,向南心里满是向往,古陶瓷修复,可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它跟古书画修复完全不一样。
古书画修复基本上很少会运用到化学制品,比如浆糊,那都是用面粉自己调制的,里面添加的蜂蜜、桂皮可都是能入口的。
甚至,调制好的浆糊,那都是可以吃的。
而在古陶瓷修复中,其中的一种粘合剂,大家也许都用过,那就是大名鼎鼎的502胶水!
之所以会有这种差别,是因为古书画修复中的粘合,注重的是可再次修复,而浆糊黏性不大,很容易揭开,并且不会伤害古字画。
而古陶瓷修复,更注重的是强粘和性,因为陶瓷都是易碎品,粘合强度不够,很容易又重新裂开,甚至摔得更碎。
向南虽然知道古陶瓷修复的这些基本常识,但从来没有去接触过,更没有上手修复过。
如今的他,在古陶瓷修复方面,只是一个小白。
“应该找个机会,先练练基本功,至少要做到能上手才好,要不然就算去了魔都博物馆,江易鸿江老也不见得愿意带我。”
向南心里想着,忽然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他顿时大喜,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地想道:
“我怎么忘了?之前碰到的赵子和赵老师,不就是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的修复师吗?找他说说这事,让他带我入门应该没问题!”
向南想到就做,立刻转身准备往回走,去古陶瓷修复中心找赵子和,就在这时,电话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钱小勇打来的,这胖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刚一接通,钱小勇那火急火燎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震得他耳膜生疼:
“向南,你回来了?赶紧来店里!有人砸场子,我可告诉你啊,这里可有你的股份,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向南一脸懵逼,股份?不都说好了见面再谈的吗?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也懒得理会,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管得了?”
“你肯定管得了!”
钱小勇说得斩钉截铁,比向南自己还自信,“是一副古画,我店里请的鉴定师都看不准,你赶紧来!”
“地址!”
不管怎么样,钱小勇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现在有事了,向南肯定得过去看一看。
钱小勇报了一个地址,就在夫子庙东市那一片,离向南的家不远。
挂了电话以后,向南也没耽搁,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钱小勇的店里。
钱小勇的店取了一个很俗的名字,叫“聚宝斋”。
整个店面大概有一百多平,装修得古香古色,一进门,最先看到的就是一个硕大的花梨木根雕茶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景德镇功夫茶茶具。
在茶台的两侧,则摆着三四个根雕凳子。
看上去,倒是有那么一点古韵古朴的感觉。
向南刚一进店,就听到有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道:“你们聚宝斋当初开业之时,不是早已公告各方,会收购文玩古董的吗?如今我拿着古画来了,你们却推三阻四,不肯给一个准话!
如果是假,你就说个假字,我们转头就走!如果是真的,你们却不收,那你这古玩店……嘿嘿!”
向南抬眼看去,只见两个中年人正坐在店面深处的红木沙发上,一张古意盎然的画作,正摊开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而钱小勇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正陪坐在一边,脸上挤出一副很难看的笑容,显然是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向南来了,钱小勇长舒一口气,快走几步来到了他的身边,一脸烦躁的模样,低声快语道:“那两个人,一个小时前拿了一幅清代著名画家袁耀的《忆江南春》立轴图来,说是自家生意资金短缺,想把这幅画卖了救急,开价60万。
袁耀的画在艺术品市场上可不止这个价,前一段时间,港岛的一个华夏古代艺术品拍卖会上,他的一幅尺幅与《忆江南春》差不多大小的画作,拍出了106万的高价!
我这一心动就应了下来,可这画看来看去,就是摸不准真假,现在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说到这里,钱小勇也是气急了,发狠道,
“我怀疑对方就是别家古玩店请来砸场子的,别让我找着是谁,要不然有他好看的,还真当老子年轻好欺负了?!” hf();
第五十一章 古画揭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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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钱小勇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向南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瞥了他一眼,说道:“现在说狠话有什么用?先看看画再说吧。”
说着,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打量着那两个中年人。
坐在左边的那一位,穿着一身黑色唐装,人长得精瘦,一双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一眼看上去就很精明,刚刚开口说话的也是他。
此刻,他的右手中拿着一串紫檀木手串,一个珠子一个珠子地拨动着。
另一位长得很是威猛,像是个保镖一样,腰杆笔直地坐在那儿,一声也不吭。
显然,那个唐装中年人才是正主。
见店里又来了个人,那唐装中年人眉毛一挑,一脸笑意地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鄙人黄鹤,不知这位小哥是?”
向南淡淡点头,笑道:“黄先生好,你叫我小向就好了。”
说着,他又转头看了看依旧黑着脸的钱小勇,自我介绍道,“我是钱老板的好朋友。”
“哈哈哈!原来是向先生,幸会幸会!”
黄鹤朝向南抱了抱拳,又笑道,“一看向先生,就知道是个知世故、明事理的人。
您给评评理,这聚宝斋开业时说过要高价收购各类文玩古董,如今我把古画拿来了,而且开价还比市场价低,钱老板硬是不肯给个准话,这不是店大欺客么?”
向南笑了笑,伸手一指放在茶几上的那幅画,说道:“我能先看看画吗?”
“向先生也懂画?现在年轻人懂画的可不多啊!”
黄鹤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抬脚后退一步,让到一边,笑道,“我这幅画,是清代著名画家袁耀的巅峰之作,当年可是在港岛的一个小型拍卖会上,花了60万的价格买下来的。”
说着,他又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最近生意出了点问题,我也不会原价转手,再放个几年,价钱至少能涨上个一倍!”
作为一个古书画修复专家,阅历不广是不行的。
袁耀这个人,向南正好知道。
原因嘛,很简单,金陵博物院里头,正好收藏了两幅他的画。
一幅是乾隆十一年作的《骊山避夏十二景》,另一幅则是乾隆四十五年作的《阿房宫图》。
袁耀生卒年不详,主要活动时间在清代乾隆中期,他不仅青绿山水画画风工整,楼阁作品也很有名,他所画的花鸟,也非常不错。
说袁耀可能有点陌生,那说起他的叔叔,大家或许会更清楚一些。
没错,他的叔叔,就是清代著名画家袁江!
袁江是华夏绘画史上有影响的画家之一,在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时期,楼阁工整山水当以袁江最有名。
而在当时,能和袁江齐名的,只有他的侄子袁耀。
甚至,袁耀的一些精品画作,比袁江的作品还要出色。
也正是因为此,袁耀流传的作品比袁江多,而且往往是大幅画作。
他所画的《观瀑图》、《秋江楼观图》等,无论布局、渲染,以至点景人物,都很精致。
向南并没有贸然伸手去取茶几上的画,而是俯下身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只看了一刻钟不到,他就直起了腰,脸上表情依旧淡然自若,让人看不出深浅来。
看到他这么快就看完了,黄鹤的心里反倒有点忐忑了,这小子难道还真有那么高的鉴赏水平?
但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心说:“本来就是袁耀的手笔,别说他一个小年轻,就是来个老头子,也不一定能够看得出来!”
想到这里,黄鹤又恢复了镇定,脸上带着淡淡的自信,笑着问道:“向先生,可看出什么来?今天这事儿,无论如何都给我一个说法呀,可不能寒了顾客的心!”
这话,黄鹤虽然是笑着说的,可那话里话外满是威胁之意。
金陵古玩圈子就这么大,今天真要是弄出了点纰漏,说不定都用不着等到晚上,一两个小时就能全都知道。
古玩可不比步行街上的小卖部,那都是靠的流动客户,古玩店还是得靠口碑,靠信誉,这样才能做得长久,做得风生水起。
钱小勇家里就是开古玩店的,他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了,这个时候也急得满头是汗,轻轻扯了扯向南的衣袖,问道:“这幅画到底怎么样?你好歹给个话呀!”
向南朝他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黄鹤,开口问道:“刚刚听黄先生说,这幅画是花了60万元,在港岛那边拍卖来的?”
黄鹤点了点头:“是啊,当时我是跟一个朋友一起到港岛的,就是为了参加艺术品拍卖会,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画。”
他有点疑惑,这小子问这个有什么用?就算我说了谎,也不能说这幅画就是假的呀。
向南听到这里,淡然一笑:“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黄先生,你这60万,亏掉了!”
“60万亏掉了?”
黄鹤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一脸愕然看着向南,“你,你的意思是,我这幅画是假的?!”
“嗯!”
向南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有去看黄鹤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而是俯下身指着那幅画,赞叹道,
“如果单从绘画技法或笔法轨迹、风格特征这些常规手法来看的话,这幅画确实是袁耀的画作。”
“哦?可刚刚向先生亲口确认,这是一幅假画,这就有点自相矛盾了吧?”
黄鹤冷笑一声,此刻也用不着装模作样了,别看他如今镇定自若,实际上早已心乱如麻。
这小子真能看出这是假画?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当初他将这幅画装裱完毕之后,拿给一个鉴赏专家鉴定时,对方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也才稍稍看出点不对劲,可这小子居然不到一刻钟就看出问题了。
他才多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古画鉴赏水平!
一定是错觉,对,绝对是错觉!
黄鹤想自我催眠,可向南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盯着古画,神情投入地继续说道:
“自相矛盾?不矛盾。
这画一般不容易得到,肯定是哪个技艺高超的装裱师,无意之间揭下来了一张完整的命纸,无巧不巧的是,这命纸上还有原画因为日久年深,渗透过来的淡淡墨痕。”
“也不知,这命纸最后到了哪个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居然找了人,按照这原画真迹的画意,给这命纸重新渲染了色彩,然后又找来清代乾隆年间的装裱材料,精心炮制出了这幅画。”
向南说完,直起身子,脸带笑意地看着黄鹤。 hf();
第五十二章 疏漏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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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唐装中年男子黄鹤,听得是心惊肉跳,心里面更是翻江倒海!
这特么是人还是鬼?
怎么跟亲眼见到了一样,说得八九不离十!
唯一一点没有说对的就是,他拿到了那张带有墨痕的命纸之后,并没有找别人渲染色彩,而是他自己做的。
没错,黄鹤本身也是一个临摹高手,尤其擅长临摹清代设色纸本画。
原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还是被眼前这年轻人给一眼看穿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了,他还没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呢。
黄鹤定了定神,勉强干笑两声,轻轻拍着手掌说道:“向先生说的传奇故事,相当精彩,简直是闻所未闻!”
言外之意就是,你小子是在讲故事吧,你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你这些话就只能当个乐呵听一听,根本没办法认定我这幅画是假的!
向南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也不在意,只是上前一步,在黄鹤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黄鹤闻言,脸色大变,郑重地朝向南一抱拳,沉声说道:“小兄弟果然是高人,是我黄鹤眼拙了,能不能留个名号,交个朋友?”
一旁的钱小勇和他身边的那个鉴定师都看傻眼了。
之前看向南和黄鹤你来我往,虽然是和声细语,却是暗藏机锋,步步惊心啊。
怎么一转眼之间,这黄鹤就一败涂地了呢?
向南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而黄鹤边上的那个高大中年人,却很是镇定,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跟个石雕似的。
向南也朝他一抱拳,笑道:“向南,方向的向,南方的南。”
“向南?”
黄鹤先是一怔,紧接着恍然大悟,指着向南苦笑了起来,“原来是接笔国宝《千里江山图》的,文博界最年轻的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这话一出,就连那个一直如同石雕一样,坐在那里半天不动的高大中年也是变了脸色。
黄鹤这话,已经相当于承认了这幅画是假画了!
钱小勇本来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气,听了这话,顿时怒气上涌,怒喝道:“你居然故意拿一幅假画来我店里,是真的以为我年轻好欺负?信不信今天我让你们走不出这个店!”
说刚说完,那个高大中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双凌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钱小勇。
黄鹤见状,伸手朝那个高大中年摆了摆,等他重新坐下后,才一脸歉意地朝钱小勇抱了抱拳,说道:
“这事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非是故意与你为难。”
顿了顿,他又说道,“袁耀的《忆江南春》真迹也在我手上,我便按照之前商定的价钱,60万元转让给聚宝斋,就当作是赔礼道歉,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脸愕然。
就算作假被抓现行,要赔礼道歉,也用不着做亏本买卖吧?
而且,这亏得也有点太大了。
黄鹤却是毫不在意,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他在意的是向南这个人!
向南这个人就是个百年不出的天才,如此年轻就能在古书画修复领域达到顶尖层次,可以说是百年不遇。
只要不出意外,十年之内,向南就能成为文博界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如果能借此机会,和向南结识,甚至是交好,就算把《忆江南春》真迹送出去,那也值了。
钱小勇这下也愣住了,对方真愿意60万转让《忆江南春》的真迹?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这一下可真是赚大发了,这一转手就是40万的利润啊!
自家老爹要是知道了,不得开心得三天都合不拢嘴?
向南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转让古画,这是黄鹤和钱小勇之间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
黄鹤瞥了一眼向南,见他没作声,就又笑着说道:“钱老板请放心,这次绝对是真迹,有向专家在这里,你还担心什么?”
“好,既然黄先生这么有诚意,那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大家还是朋友。”
钱小勇想了想,觉得这次应该没问题了,于是也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开了店,就有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刁难,要是什么事都记在心上,那离店面关门也就不远了。
更何况,这是明摆着的,黄鹤就是为了卖向南一个面子,而且店里也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此刻,钱小勇心里也更加坚定,一定要把向南拉进店里来,哪怕多给一些股份也无所谓。
他这个人,太妖孽了,让人看都看不透。
事情说定,黄鹤和向南、钱小勇又闲聊几句,这才带着那幅假画,跟那个高大中年一起匆匆离去。
“向南,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等黄鹤两人离开之后,钱小勇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聚宝斋的古董鉴定师也靠了上来,一脸敬佩地看着向南。
这可是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史上最年轻的国家级古书画专家啊,之前都只是听钱小勇说过几句,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就两个字——真·牛逼!
向南哑然失笑,往沙发上一坐,一脸轻松地说道:“想让我讲故事?口有点干啊!”
钱小勇一脸无语:向南,你是真的皮!
那个鉴定师倒是有眼色,连忙一路小跑着,给向南泡了一壶茶,笑道:“向专家,这可是明前茶,香得很,您尝尝?”
向南连忙起身,接了过来:“好,辛苦师傅了!”
钱小勇瞪了向南一眼,催促道:“行了行了,现在茶也有了,赶紧说吧。”
向南摇了摇头,只好说道:“其实也没说什么,说透了就很简单了。
古画揭二层,这个几率是非常小的,因为揭命纸的时候,往往会把命纸揭得七零八落,最关键的是,揭开的命纸里也不一定会有墨迹渗透。
即使揭下来了,那命纸上面也会有许多被撕扯出来的纸张纤维,就是小毛刺。
因为古画揭二层出现得极少,相对于其他的古画造假手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买家注意到这个方面,包括造假者,也不会想到这里还遗留了这么一个破绽。”
钱小勇听了以后,连连咋舌,如今古画造假,真是越来越猖獗了,尤其是这种古画揭二层的,几乎防不胜防,恐怕绝大部分的鉴赏家也不一定能看出破绽来。
而店里的那个中年鉴定师,听得更是双眼发亮,感觉像是捡了大便宜一样,古画揭二层他听过,但并不知道如何鉴别。
没想到,今天不但见识到了这样的假画,还知道了鉴别方法,真是赚大了! hf();
第五十三章 好像我家的波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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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钱小勇听了向南的解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追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地跟他说?公开说出来就好了嘛!他都来找茬了,还给他留什么面子?”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管是开店还是为人处世,都是一样的道理。”
向南看了钱小勇一眼,淡淡说道,“你既然还在开门迎客,那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更何况,如果我刚刚不给他面子,你以为他后面还会转让《忆江南》的真迹给你吗?”
“你以为我不懂?我只是一时气愤罢了。要不然,之前我就会追问他,究竟谁才是幕后指使者了。”
钱小勇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搭在向南的肩膀上,嬉皮笑脸地说道,“麻烦搞定了,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
向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一脸疑惑地看向钱小勇:“我们之间,还有正事?”
“你不是真的吧?”
钱小勇苦着脸,无奈地看着他,“咱们上次在电话里沟通过的啊。”
“是吗?”
向南抬手看了看手表,一脸促狭,“可能是我有点饿了。我肚子一饿,记性就不大好。”
“哈哈,怪我,都怪我,这忙了一下午,都忘了该吃晚饭了!”
钱小勇一拍脑袋,一边拿出手机拨电话号码,一边笑着说道,“走走走,今天咱们吃点好的去,顺便让你见见我的女朋友!”
“还是不见了吧?我懒得记她名字。”
向南一脸为难的模样,摊了摊手,“反正过几天,说不定你又换一个电话号码了。”
钱小勇一怔,随即笑骂道:“滚!这次我是认真的!”
向南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
钱小勇:“!!!”
……
秦淮酒家,是金陵秦淮河边的一家颇为雅致的饭店,口味一般,但胜在干净卫生。
钱小勇选了一个不大的包厢,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碧波悠悠的秦淮河,以及在河中载沉载浮的画舫。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习习凉风吹来,带着河水的甘甜味,连夏日里的燥热,都被拂去了一层。
钱小勇的新·认真的·女友还在赶来的路上,于是,和向南两个人泡了一壶茶,便喝边聊。
实际上,也没什么可聊的,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只是差一份合同文书而已。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都是按照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些拟订的,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签个字就OK。”
钱小勇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来。
“签合同就不必了,我相信你。”
向南用一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就算你反悔了,我也不会吃亏,既不用坐班,也不用投一分钱,今天还白吃了一顿饭。”
实际上,向南还真不在乎这些,家里就他一个孩子,从小到大,他就没缺过钱。
如果他真要一门心思赚钱的话,就不会去考虑读研究生了,更用不着想着学习修复古陶瓷了。
凭他如今的古书画修复专家的名头,自己开个书画装裱工作室,那些收藏家、古书画商人都会趋之若鹜。
不说多了,一年赚个几百万,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向南更在意的是,他和钱小勇之间的朋友情谊,这比金钱贵重多了。
退万一步来说,如果钱小勇是那种因为利益而不顾朋友的人,也不值得深交。
钱小勇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连原本拿着文件要递过来的手,也是顿了一顿,随即反应了过来,很爽快地将文件往包里一塞,笑道:
“行,你说了算,不签就不签!不过,说好的事你可别想反悔,有了麻烦我就找你!”
他会因为没有签合同文书,就克扣,甚至是反悔不给,曾经答应给向南的那些股份吗?
当然不会,他又不是傻子!
如今向南虽然年轻,但表现出来的技术已经是逆天了,刚刚店里发生的那一幕已经证明了他的价值。
如果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向南绝对能成长为文博界巨擘级的人物。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靠山啊!
跟着向南,不止是有肉吃,还能天天吃,换着花样吃!
脑子被驴踢了的人,才会舍弃这么一个大人物,就为了那么百来万的一点小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事儿也就算这么定了。
两个人没再就这方面的问题进行深谈,而是聊起了学校里的趣事。
两个人正聊得开心,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看到钱小勇后,顿时“嘻嘻”一笑,整个人就从门外钻了进来。
这是一个身高大约一米六不到,长得颇为娇小、精致的女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总算不停地转动着,显得灵动而活泼。
“哎,累死我了,我刚刚逛了大半天的街,一接到你电话,就紧赶慢赶地跑来了。”
女孩几步来到钱小勇的身边,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伸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杯,“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放下茶杯后,她这才将目光转向向南,笑道,“你就是向南吧?小勇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说着,她大大方方地朝向南伸出小手来,“认识一下,我叫李媛,是西江人,现在在金陵大学文学系读大三。”
向南也伸出手跟她轻轻一碰,便很快收了回来,朝李媛笑了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李媛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问道:“听小勇说,你现在做的是修复文物工作?是不是很有趣啊?”
“有趣?”
向南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文物修复工作,忍不住咧了咧嘴,笑道,“喜欢的人,会觉得很有趣,不喜欢的人,大概也会觉得很枯燥乏味吧。”
“说得好有道理。”
李媛赞了一声,又看了看钱小勇一眼,对向南说道,“哪天我和小勇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去看看你是怎么工作的地方?”
向南点了点头:“可以,不影响别人工作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咦?”
忽然,李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双眼发亮地盯着向南的眼睛,“哇,向南,你居然是双色瞳呀,一只是深褐色的,一只是纯黑色的,好像我家养的那只波斯猫!”
向南:“???”
钱小勇:“……” hf();
第五十四章 这画你一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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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已是深夜。
向南轻轻打开大门,却发现客厅里居然还亮着灯,电视里正播放着午夜档的肥皂剧,老妈一个人斜靠在沙发上,好像是睡着了。
“老妈是在专门等自己?”
向南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起淡淡的感动,同时在心里也更加坚定了一件事:嗯,原来我不是打酱油送的。
他轻轻走过去推了推老妈,低声道,“老妈,我回来了,你赶紧回屋里睡去吧。”
“哦,回来了?”
老妈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向南以后,这才抱着枕头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嘟囔着,“下次早点回来,为了等你,害得我熬了大半夜,完蛋了,明天肯定有黑眼圈了!”
向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关了电视和客厅的灯,然后跑到浴室里冲了个凉,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向南拿起手机看了看,居然还有个未接电话,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不会是钱小勇又换女朋友了吧?”
这念头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要是被胖子知道,不得气得瘦十斤?
想了想,他还是回拨了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从对面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南,是我,赵晓辉!”
“晓辉?你回家里来了?”
向南有些欣喜,赵晓辉是他高中同学,他的父亲,就是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的赵子和。
他本来就想着,哪天去找找赵子和,先练习一下古陶瓷修复的基础手法,现在赵晓辉回来了,那就更好办了。
赵晓辉笑道:“嗯,刚刚到家就给你打电话了,居然没人接,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跟哪个小妞腻乎去了。”
“你可别寒碜我了。”
向南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你回来得正好,我想跟你爸学学古陶瓷修复的基础手法,哪天你有空了,你跟我一起去找你爸。”
“哟呵,你都打起我的主意来了?行啊你!”
赵晓辉失笑道,“这事回头再说,我找你也是有事,几个高中同学回来了,想一起聚聚,就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
向南琢磨了一下,很爽快地说道,“行!刚好明天白天没事,要不咱俩就一起去博物院找你爸?”
电话那头的赵晓辉一脸无语,过了好半天才无可奈何地应道:
“行行行,我服了你了。我爸每次打电话,都在我耳边念叨,说你多厉害多厉害的,可他哪里清楚,当年你刚开始学古书画修复的时候,有多疯魔?”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人比你更天才,而是有人不仅比你更天才,还比你更努力。
两个人又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反正明天有的是时间聊。
第二天一早,向南就起了床,老爸老妈早就出门去了,农贸市场一向很早开门,而且他们还要去批发菜品回来。
在餐桌上,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儿子,给你煮了红薯粥,在电饭煲里温着,还有两个包子,一个咸鸭蛋,吃完碗筷就放那儿,等你老爸回来洗!”
向南笑了起来,果然是贴心的老妈,连碗筷都要就给老爸洗。
吃完饭,他将碗筷、电饭煲都洗了,这才出门来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台,坐车前往金陵博物院。
昨天跟赵晓辉说好了,下午等他来了再去古陶瓷修复中心找赵子和,上午他就去古书画修复中心,找一幅古画修复一下。
好几天没修复文物了,最近总感觉手有点痒痒的。
公交车刚起步,向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钱小勇打来的。
“你在干嘛?没事的话,来店里一趟!”
“我在去博物院的路上,你有事?”
向南一脑袋雾水,店里难道又有人拿着假画来找茬?
不应该啊,除非钱小勇是自带招灾体质,那就没什么没药可救了。
“去博物院修复古画?”
钱小勇一愣,随即笑道,“别去了,来店里吧,这里也有一幅画要修复!而且这画,你绝对感兴趣!”
“什么画?”
“你别问了,快来!我得去招呼客户了!”
钱小勇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向南看着手机一阵发愣,这死胖子,还学会卖关子了!
这跟断章有什么区别?!
气愤!
公交车到了下一站,向南就乖乖下了车,打了个车直接前往聚宝斋。
聚宝斋里,钱小勇坐在根雕茶几前,手法娴熟地拿着刚烧好的热水烫茶杯。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儒雅中年男子,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钱小勇在做着一切。
钱小勇又用热水烫了一遍茶叶,这才泡了一壶茶,给中年男子倒了一杯,笑道:“来,刘先生,请喝茶,手法有点生疏,可别见笑啊!”
“哪里,哪里!”
刘先生笑了起来,客气地说道,“能喝到钱老板亲自泡的茶,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商业互吹完毕,钱小勇问道:“刘先生,请恕我直言,你的这幅画尽管算不上名家大作,但也算得上是个老物件了,意义重大,怎么会损坏得如此严重?”
“唉,一言难尽啊。”
刘先生叹了一声,说道,“这幅画其实是我父亲的珍藏,一直以来都秘而不宣,连我都不知道他藏了这么一幅画。
三年前父亲因故在乡下老家逝世,当时我恰巧在国外,未能见他最后一面,他也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
今年因为老家要修路,我父亲的老房子要拆迁,谁知道竟然拆房子时竟然拆出了这幅画,我赶到之时,它已经是这样了。”
钱小勇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那还真是可惜……”
“不过,我听我的好朋友黄鹤黄先生说,您这里有一位国内顶级的古书画修复专家,一定可以将我这幅画,完美修复的。所以我才匆匆带着画,赶到了这里。”
刘先生说着说着,眼里流露出了哀思,“不管需要多少修复费用,我都没有意见。
我想修复这幅画,不单单是因为它本身的价值,更是因为,这幅画是我父亲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件物品。”
钱小勇闻言,顿时心中恍然。 hf();
第五十五章 碎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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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勇和顾客刘先生两个人,坐在根雕茶台前,一边喝着茶,一边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个面带微笑、气质恬淡的年轻人走进了店面。
钱小勇见到向南来了,便立刻站起身来,笑着向刘先生介绍道:“刘先生,这位就是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他前一段时间刚刚主导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
刘先生这时候也已经站起来了,在看到向南的那一霎,他一下子愣住了。
黄鹤只是跟他说,聚宝斋里有个古书画修复高人,水平是国内顶尖级别的,可他没说对方是个年纪如此之轻的小伙子。
看这模样,跟他儿子都差不多大,他大学毕业了吗?
尽管心里有着满满的疑惑和不信任,刘先生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朝向南伸出了右手,笑道:“你好,向……专家,我叫刘彬,这次要麻烦你了。”
向南和他轻轻一握手,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淡定的微笑:“刘先生好,可以不可以让我先看看画?”
“好的。”
刘彬刚一点头,钱小勇就立刻在前面引路笑道,“刘先生,向专家,这边请!”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里面除了一张大红色的长案之外,排笔、羊肚毛巾、马蹄刀等修复工具样样不少。
除了没有现代化辅助设备以外,这分明就是一个装备齐全的书画修复室。
向南意味深长地看了钱小勇一眼,你小子准备得挺充分啊,这一看就是为我准备的。
钱小勇只当作没看见,腰杆挺得笔直地站在一边。
刘彬进了修复室以后,就将随身携带的一个手提包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小包裹。
他又小心翼翼地将这包裹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一堆碎纸片!
从这些碎纸片上面的色彩,零星能看出,这些都是一幅画的碎片。
向南也是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怎么碎成这样?”
刘彬苦笑一声,无奈道:“这幅画,本来就被我父亲藏了很多年,乡下条件不好,平时也没拿去保养过,当初老房子拆迁时,被重物一砸,就变成这样了。”
“能修吗?”
钱小勇之前就看过一次,倒是没什么意外,便看着向南,补充道:“这是刘先生父亲生前留下的唯一物件了,如果能修,就尽量帮一下。”
“对对对,费用的问题,向专家不用担心。”
刘彬也急忙开口,一脸希冀地望着向南。
他不是没找过别人,但这画碎得太过分了,能做这事的人,大多是书画修复界里的有名望的人,自己根本搭不上线。
能搭上线的,人家也不愿意为了一幅画,耗费太多的精力。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画本身的价值不够,不值得。
有这时间,还不如修复几幅名家大作,反而更划得来。
向南看着这对碎纸,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可以修复,不过耗时要长一点。”
这幅画破损得太厉害了,他从来就没修复过类似的,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一个挑战。
刘彬闻言欣喜万分,他紧紧握住向南的手,使劲摇了摇,说道:“那就辛苦向专家了,拜托了!”
这幅画已经碎成了这副模样,实际上他几乎都要放弃了,如今听到向南说的话,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总是还抱着一份希望。
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万一修复了呢?
向南对于刘彬的热情有些不习惯,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笑道:“不用客气,这也是我的工作。”
说完,他又说道,“刘先生,我想先检查一下这些碎片……”
钱小勇会意,立刻便刘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刘先生,我们先下楼喝茶,这里就交给向专家吧。”
“好好好,我们下楼喝茶,就不打扰向专家了!”
钱小勇带着刘彬下楼,当然是谈修复费用的问题去了。
不过,这事向南并不关心,他很小心地捏起一片片碎画,细致地观察了起来。
在看到其中一个碎画时,向南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了起来,这碎画上面是个钤印的上半部分,上面的字是“慈皇后”,在“后”字下面还有个“之”字。
不用去找另外一半的钤印,向南已经知道这是谁的画了——这是一个人人都熟悉得想要吐的人物——慈禧太后!
这枚完整的钤印,应该是“慈禧皇太后之宝”。
慈禧的画作,最近频频出现在拍卖会上,她的一幅1906年创作的《寿菊图》,在拍卖市场上被估值高达500万。
2014年,在京城某酒店举行的一场大型艺术品拍卖会上,慈禧太后的一幅《花卉·四屏镜心》被拍出了66.7万元的天价。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成交额,比市场估值可信多了。
这个奢侈得让整个大清都为她陪葬的慈禧太后,难道真的是书画大家?
据传说,慈禧太后年轻之时就很喜欢画画,而且很有天赋。
入宫之后,她早年丧夫,中年丧子,为了渡过深宫大院里的寂寞日夜,慈禧便又将书画的技能捡了起来。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慈禧太后原本就是个才艺双绝的女子,她不仅喜欢画画,而且还喜欢将盖了自己印章的画,当成礼物赏赐去朝中的大臣们。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末代皇帝溥仪站了出来。
他勇敢地做起了真相帝。
名副其实的帝。
溥仪说,清宫里的内务府是一个庞大的机构,管辖着七个司和四十八个处。
皇帝后妃们的吃喝拉撒睡玩乐,基本都属于内务府的工作范围,人数达一千多人(不算禁卫军、太监等人)。
这四十八处有一个处叫如意馆,就是专门伺候皇帝后妃们写字画画的。
如果慈禧太后兴致来了,想写个字或画个什么东西,如意馆的人会先在纸上帮她描出稿子,然后由她着色题词。
像“敬事房”这些大字匾额或御笔什么的,在清朝时基本都是这样产生的!
这话的意思是,别听其他人胡乱瞎掰了,那都是假的!
慈禧太后可比乾隆皇帝霸气多了。
乾隆皇帝找个写诗的“枪手”,还得遮遮掩掩的,慈禧太后干脆成立了一个“枪手”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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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谁也别跟我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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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太后的“枪手”之中,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最负盛名。
这两人,一个是宫廷女画家缪嘉惠,另外一个则是男画家屈兆麟。
缪嘉惠,字素筠,是云南人,丈夫去世之后,被召入宫中做宫廷画家。
她擅画花卉,翎毛,是慈禧最满意的代笔者,慈禧称其为缪先生,并擢升其三品女官,赐顶戴红翎,慈禧送给外国使节的《雪中梅竹图》就是出自她手。
在慈禧太后七十岁寿诞上,缪素筠还自制了一把纸扇子送给慈禧,纸扇骨微雕诸葛亮《出师表》,字体小的必须要用放大镜观看,由此可见其艺术功底。
屈兆麟,清末男画家,擅长书法及工笔花鸟,是如意馆的最后一任司匠长(亦即现在的馆长)。
其笔下的花卉,山水,人物各自灵性使然,称得上是全才画家,老佛爷最喜欢让其为自己画松鹤、灵芝、蝙蝠等,并钤盖宝印于其上。
他虽然与缪嘉惠同为慈禧代笔,风格还是有所区别的:缪嘉惠之画,以没骨花卉为主;屈兆麟的作品钩线稍多,画科也较为全面。
关于慈禧太后书画代笔一事,书画圈子里并不陌生,因此,向南甚至用不着使用“时光回溯之眼”,都能说个七七八八。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这一堆碎画拼接出完整的图画出来。
正想着这事,修复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向南转头一看,只见钱小勇一脸得意地走了进来,他举起一只手捻了捻指头,笑道:“你猜,我和刘先生谈了多少修复费用?”
向南不觉感到好笑,没好气地说道:“我管你谈了多少修复费用,我这正发愁怎么拼图呢!”
“10万块!”
钱小勇夸张地喊了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暴揍他一顿,他略带不满地嘀咕道,“按照二八分成,这单生意做成了,你能得八万块呢,你居然不管不问!”
向南懒得理他,继续盯着那堆碎画,一张一张捏起来看。
钱小勇走过来看了看,也挠着头,有些发愁地说道:“这碎片怕是有上千块了吧?要一张不错地拼接起来,可比乐高拼图难多了,人家好歹有完整的图画对照着,咱这是完全凭手感啊!这钱果然不好赚!”
听了钱小勇的话,向南眼睛一亮,一脸懊恼。
自己这是傻了啊,不用“回溯时光之眼”看这画历史,但可以用它来看完整的画面啊,到时候不就可以对着拼图了吗?
拼凑碎画,这对于别人来说,是很复杂的工作,但对于有外挂的自己来说,跟乐高拼图有什么区别?
向南正打算启动“回溯时光之眼”,钱小勇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天店里成功接了第一单书画修复业务,咱们去庆祝庆祝,反正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完,顾客也没要求时间,咱们就慢慢搞好了。”
胖子说得也对,再说自己下午还约了赵晓辉,一起去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找他老爸,晚上还得参加同学聚会,干脆明天一早再来考虑修复这画好了。
向南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胖子,你女朋友不会来吧?”
“你说李媛?”
钱小勇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摇头,像个摇头电风扇似的,“不会,不会,她们全寝室都去西北戈壁滩采风去了!”
……
吃完午饭,又回聚宝斋里休息了一会儿,向南就坐车来到了金陵博物院。
刚下车准备往办公楼那边走去,迎面就走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笑容可掬的年轻人。
向南定睛一看,不是赵晓辉,又能是谁?
他也连忙迎了上去。
来到近前,赵晓辉上下打量了向南一番,打趣道:“不错,不错,有个国家级专家的模样了!”
“怎么?连你也开始打趣我了?”
向南淡笑一声,转而又道:“你的工作问题,解决了吗?”
“你还真信了我老爸的话?”
赵晓辉和向南一前一后,往博物院办公楼的方面走,一边挑了挑眉,笑道,
“他那人就是那样,看你成了书画修复专家,心里酸得不行,就一个劲地给我念叨,让我一定要进个好单位,我才懒得搭理他,自己喜欢就成了。”
赵晓辉和向南是高中同学,毕业后考入了华夏美院,学习油画创作。
向南没再追问他的去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一定要强行干预,反而会闹个不愉快。
如果赵晓辉真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他一定会开口。
而自己如果能够帮得上,也一定会尽力而为。
也许,正是因为向南的这种不多事的处世原则,才让两个人做了这么多年好朋友的缘故吧。
两个人没再就之前的话题继续聊下去,因为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已经到了。
由于事先没有打过招呼,赵晓辉的父亲赵子和,那个脑袋上有点秃瓢的中年发福男,在见到向南和自己儿子时,有点发愣。
这俩小家伙,跑这里来干嘛?
倒是赵子和的徒弟吴江,一个金陵艺术学院文物修复专业的毕业生,很熟络地开起了玩笑:“向南,你一个古书画修复专家,跑我们古陶瓷修复中心来,还想指导工作怎么着?”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这笑里面,有钦佩,有羡慕,也有一点点的嫉妒,但肯定是没有恨的。
如果技术不够,水平不过关,就算把这机会让给自己,自己也拿不到这国家级专家的称号。
当然,从这善意的玩笑中,也能看出,向南在金陵博物院文保中心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古陶瓷修复中心和古书画保护修复中心都在同一栋楼,上上下下的也没多少人,基本上都照过面,也算熟悉。
向南也就笑着回了一句:“不敢不敢,我是来学习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赵子和,一脸诚恳地说道:“赵老师,这段时间,我想跟您学习一下古陶瓷修复的基础手法,您愿意收下我这个学生吗?”
赵子和只是愣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我做不了国家级专家,做个国家级专家的老师也很爽啊!”
说着,他转头看向其他人,一脸威胁,“我告诉你们啊,谁也别跟我抢,不然我跟谁急!” hf();
第五十七章 传承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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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跟我抢向南,我就跟谁急!”
古陶瓷修复中心内,赵子和说完这句充满威胁的话之后,其他人都是一脸无语。
谁敢抢啊?
没看到前几天孙福民孙教授脸黑得跟包公一样啊?
平时蛮和气的一个老头,硬是在古书画修复室里发了好几次火,把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姑娘都给吓哭了。
据说,孙教授之所以这么生气,就是因为其他博物馆想把向南给挖走!
现在,又多了一个赵子和,那向南还真是没人敢得罪了。
金陵博物院里,估计也就除了院长、副院长他们了,其他人……还是算了。
惹不起,惹不起!
不说其他人,就连赵晓辉都有点看不过去了,平时他老爸也不这样啊,怎么一听向南要跟他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小时候他跟同学打架,人家家长的手都指到他鼻子上来了,也没见他雄起过。
赵晓辉有些疑惑地看着向南,这小子有这么大的魔力,居然让他老爸都颠覆了自己的形象?
向南也是一脸懵逼,不过他依旧一脸淡然而谦虚的微笑,仔细看去,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腼腆。
腼腆?这特么什么鬼表情!
赵晓辉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赵子和这会儿又转过身来,一脸满意地看着向南,伸手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小子,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学生,去了趟京城,就拿了个国家级专家的称号回来,没有丢我老赵的脸!”
众人齐齐吐血!
诶,老赵,要点脸吧!
人家拿的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可不是古陶瓷修复国家级专家!
再说了,人家十秒钟之前才认你做老师的,就算拿了古陶瓷修复国家级专家,那也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你丢人不要紧,可千万别把古陶瓷修复中心的脸都给丢了啊!
赵子和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过了,他眨了眨眼睛,干咳一声,又对向南说道:“向南啊,你是准备现在就开始呢,还是明天开始学?”
向南想了想,说道:“赵老师,这几天我手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完,等我忙完了这些,再过来专心跟您好好学习,可以吗?”
“可以,完全可以!”
赵子和笑得很爽朗,“你想什么时候来,都没有问题!”
向南又跟吴江他们闲聊了几句,便和赵晓辉离开了。
向南离开以后,古陶瓷修复中心的其他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向南,居然开始学古陶瓷修复了!
华夏国内现在有双项文物修复师吗?
也许有。
但绝对没有一个人,其中一项达到了国家级专家的水准!
一项文物修复就足够一个人一辈子钻研了,还不一定能达到国家级专家的技术水准,哪里还有心思去学习第二项的技术?
可如今,他们看到了这样的妖孽。
这个妖孽,就是向南。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与无奈。
惊骇的是,向南太妖孽了!
无奈的还是,向南太妖孽了!
……
向南倒是没想这么多。
就算知道了其他人的想法,他也不会太在意,想做就去做了,趁年轻,多学点东西总是错不了的。
此刻,他和赵晓辉正往玄武湖公园赶去。
天气太热了,他们又不想一出来聚会,就一下午都窝在乌烟瘴气的KTV包厢或者饭店里,于是,几个高中同学都同意一起来逛一逛公园。
玄武湖公园是江南地区最大的城内公园,也是华夏最大的皇家园林湖泊、仅存的江南皇家园林,被誉为“金陵明珠”。
即便是在炎热的盛夏,这里也是游人如织,许多本地市民在周末时,也会带着家人和孩子来这里游玩。
向南、赵晓辉和其他几个同学碰面之后,找了一个偏僻的阴凉之地,开心地聊了起来。
经过了三年时间的大学洗礼,每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尤其是女生,从当年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变成了如今的横看成岭侧成峰,着实让几个未经人事的男生们眼热不已。
向南还是如从前一般,坐在那儿面带微笑,认真而专注地听大家聊天。
正听着,其中一位始终没有说话的女同学,忽然开口问道:“向南,听说你现在在做文物修复的工作?感觉怎么样?”
向南闻声望去,这女生名叫何丽芳,长得文文静静的,如今在魔都师范大学读书。
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感觉啊,也没什么,就是修修补补的工作。”
“文物修复?”另一个男同学张磊也来了兴趣,笑道,“你读的不是考古文物系吗?我还以为是发掘古墓什么的,原来是学文物修复去了。
前一段时间,国家电视台里播放的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个职业。”
“修文物应该很赚钱的吧?毕竟文物的价值那么高,修好了可就价值翻倍了!”
“你不懂,你说的那是商业修复,这个我看了纪录片后,专门去查了资料的。”
赵磊一副行家里手的模样,笑着说,“商业修复是要修得别人都看不出来,这样拍卖的时候,卖相才好。
据说,修复得费用也很高,都是根据古董本身的价值来收取的。”
说完,他一副征询的模样看着向南,“向南,我说得没错吧?”
向南笑着点头:“你说得对。”
“说起来,我的性子倒是挺适合修文物的,可惜学的是师范专业,恐怕去不成了。”
何丽芳伸手拢了拢掉到脸上的头发,腼腆一笑,“我也不是为了钱,我始终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年轻有活力,更应承担起华夏文化保护与传承的责任。”
现场顿时静了一静,紧接着,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向南也是笑意盎然,举起双手使劲地鼓着掌,不止是为了何丽芳,更是为了那些和他一样,愿意将自己的青春,交付给文物的年轻的伙伴们。
一个人最高光的时刻,莫过于自己选择的道路或奋斗的事业,被身边的人所认可。
向南如今就是这种感觉,同学聚会结束之后,他兴奋得一晚上都翻来覆去。
原来,大家都对文物修复行业感兴趣。
原来,大家都对华夏古老文明感兴趣。
原来,大家都对华夏文化传承感兴趣。
谁说我们是孤独奋战?
谁说我们年轻人没有担当?
我们,就是未来!
我们,就是希望!
…… hf();
第五十八章 工作狂大佬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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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向南就精神饱满地来到了聚宝斋门口,聚宝斋居然还没开门。
他掏出手机,就给钱小勇打了个电话:“我到店里了,还没开门。”
钱小勇似乎还在睡觉,听到向南的声音后,隔了几秒钟,顿时哀嚎起来:“大哥!现在才六点半!店里要九点才开门!”
向南抬头看了看店门旁边的告示牌,营业时间:“9:00——21:00”。
他顿了顿,没理会钱小勇的幽怨,淡淡地说道:“我要去修复室修复那幅碎画,你看着办。”
说完,也不给钱小勇反应的时间,直接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钱小勇就一脸幽怨地赶了过来,一见面就嘀嘀咕咕个不停:
“你晚上都不睡的吗?我这都没睡够,就被你给吵醒了,肯定要瘦半斤!”
门打开之后,向南就直奔二楼的修复室,打开灯,那堆碎画还留在那张红色长案之上。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重新将装碎画的包裹打开,翻出之前找到的那几张带有慈禧太后钤印的碎画。
向南正准备开启“回溯时光之眼”,眼角的余光发现,钱小勇居然也跟了进来,正在长案的前头忙碌着。
向南停下手里的活,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在干嘛?”
“准备直播啊!”
钱小勇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看向南,又低头一边忙自己的事,一边补充道,“你答应过要给我做一场直播的,别说你又忘了!”
“直播?”
向南侧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我真答应过?”
钱小勇咬牙切齿:“你真答应过!”
那模样,好像向南只要敢说不记得,他就要扑上来咬死他一样。
“哦。”
向南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做事。
直播就直播呗,反正我也不会说话,只要不打扰我工作就行。
向南趁着钱小勇在忙碌的时候,悄然开启了“时光回溯之眼”。
与这幅画有关的一幕幕飞逝而过,直到看到这幅立轴图完成,钤上慈禧太后印章的那一刻,他才在脑海中默念了一声:“停!”
这幅画,是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作的《大富贵》,云南寡妇缪嘉惠的手笔。
两束绿叶红花尽情绽放,自左下角斜刺而上,占据了整个画芯部分。
画面之上,两大花束明艳灿烂、花团锦簇,绿叶之脉络纤毫毕现,就连边缘的小锯齿也是清晰可见。
而红花更是娇艳欲滴,仿佛有阵阵清香袭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将它采摘下来。
整幅画的画风清新自然,笔墨秀雅,是没骨花卉的典型表现手法。
在这幅画的右侧,还提了一首诗:
葳蕤浓质产瑶台,春色先从阆苑回。
制就霓裳新试舞,绮筵初晋紫露杯。
落款处则是:臣徐郙敬题。
这徐郙,也算得上是慈禧掌权时的一个朝中宠臣了,他是清代同治元年(1862年)状元,精通书法,擅长画山水。
徐郙之所以受到慈禧的另眼相待,不是因为他擅长溜须拍马,而是因为他的书法写得好。
慈禧常常说徐郙的字有福气,晚年御笔作画的时候,都会让徐郙来给画作题志。
慈禧传世画作之中,多见徐郙行楷诗题。
这也算是一段众所周知的轶事了。
向南这边,已经准备开始拼接碎画了。
另一边,钱小勇也早已将直播用的手机装在了一个支架上,然后将直播软件打开。
他站在手机前,说了一段开场白后,便让开了位置,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正在拼接碎画的向南。
“没什么人来看啊!”
钱小勇小声嘀咕了一句,颇有些不满。
他这个直播间是新开通的,名字就叫作“文化传承之文物修复”。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感兴趣的网友点进来瞧个究竟,可看到里面只有一个人趴在桌子前玩一大堆的碎纸片,顿时兴趣大减,纷纷溜之大吉。
这有什么好看的?还好意思说是文化传承!
都没有隔壁的黄鳝好看!
人家涂风油精也比你好看!
不看不看!
……
没人看,钱小勇就很郁闷了。
他原本指望着,靠着这直播平台,再加上向南精湛的技术,能让自家的“聚宝斋”成为网红古玩店呢。
到了那时候,自己店里肯定又红又火,还会怕没生意?
绝对会赚得盆满钵满啊!
可谁知道,直播是开了,却愣是没人看!
我摔!
……
向南才没有心思去管直播这些事情。
此刻,他正一丝不苟地拼接着碎画,甚至连走动时也小心翼翼,以免带起的风将长案上的碎纸片吹乱了。
和那些破损程度不大的古画相比较而言,这种碎成渣渣的画,处理起来就要稍稍复杂一些。
尤其是在拼接碎画方面,如果没有完成的原图来对照,光是这一步,就能让大部分的书画修复师头疼不已。
曾经有一个修复师在拼接一幅《双鹿图》的碎画时,花了四五天时间,好不容易拼出了一个鹿头来,结果后来又发现,那边还有一个鹿头,剩下的那些碎画,鹿头的花纹和鹿身上的花纹都拼凑不上!
辛辛苦苦忙了小半个月,结果拼错了!
那修复师是欲哭无泪,可那有什么办法?
还是得老老实实重新来过一遍。
向南这里就不一样了。
有完整的《大富贵》真迹比对,他拼接起来的速度就要快多了,基本上,只要是稍有特征的碎片,就能一拼一个准。
大半天的时间,他就完成了一大半。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向南这才感到肚子有点饿。
他本打算下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想了想,又放弃了,继续忙碌了起来。
拼凑碎画如果能一鼓作气做完,还是尽量一次性拼凑完成,一旦中途断开,等想要再继续拼图,那就要重新理清思路,这也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
从十二点开始,钱小勇就几次来到修复室,本想叫向南去吃饭,可一看到他聚精会神、满脸严肃的认真工作的模样,就只好作罢。
他可不敢打扰认真起来的向南,以前在学校时曾经做过一次,差点没被向南冰冷的眼神给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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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火烧去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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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贵》碎图全部拼接完成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此时再看,已经跟向南时光回溯之时,看到的真迹几无二致了,只是经过时光的摧残,变得有些脏污、泛黄。
向南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后,这才打开修复室的门,慢慢下了楼。
听到有人下了楼,钱小勇立刻跑了过来,一脸埋怨:“工作是很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啊,你看看你,从早上七点进的门,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
知道的,都明白是你向南是个工作狂,拼命起来没日没夜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榨人血汗的恶人窟呢!”
钱小勇劈头盖脸地一顿训,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满满的关心,向南还是听出来了。
因此,他也没生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才问道:“有吃的没?胃都要饿穿了。”
“有!有有有!”
钱小勇闻言,一拍脑袋,连忙从旁边的微波炉里端出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来,笑嘻嘻地说道:
“中午就给你买了一份饭菜,热了几次你都没下来,我就给倒掉了。
这一份是九点钟叫的,就热了一次,现在吃,刚刚好!”
“嗯,谢谢啊!”
向南接过饭菜,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没过几分钟,碗里的饭菜就见了底。
他尽管吃得很快,却没有给人一种狼吞虎咽的感觉。
钱小勇看得都有点饿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问道:“吃饱了吗?没吃饱再出去吃点夜宵?”
“吃饱了。”向南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这才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明天上午再来。”
“哦,那好吧。”
钱小勇咂吧咂吧嘴,有点失望地看着向南离开,低声嘟囔道,“算了,不回去了,就在这儿将就一晚上好了,不然明天一大早又要被拖起来……”
……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向南就来到了聚宝斋二楼的修复室,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修复工作。
《大富贵》碎片拼接完成后,接下来就是清洗去污了。
这幅画是纸本设色画,纸张在岁月消磨之中,质地已经变黄变黑。
也因为保存不当,不仅出现了虫洞,还生出了霉斑。
变黄的部分通常比较好处理,在画面颜色稳固的情况下,只要用清水将画面浸湿,过一段时间用干净的毛巾将水撤出,如此反复直至画面撤出的水变清为止。
然而,画面中一些黑斑用清水是洗不掉的,需要进行特别处理。
这种特殊的处理方法,就是“酒精烧霉斑”。
向南先是取来一条毛巾用水打湿,卷成条状,将画面中整个变黑的部位圈起来。
然后,他又拿来了一瓶医用酒精,小心翼翼地往毛巾圈住的地方,倒了一小杯酒精。
紧接着,向南划燃了一根火柴将酒精点着,慢慢等待起来。
短短几分钟,等酒精燃尽之后,画面上的霉斑已经彻底除去了。
“酒精烧霉斑”,实际上是古画修复技法之一——“火烧去铅法”。
在古代,画家们作画时使用的白色颜料,其中有一种就是铅粉。
这种用化学的方法制造出来的颜料,时间一长,与空气中的氧接触后,使用过铅粉的地方就会变成黑色,行话将其称之为“泛(返)铅”。
意思是变黑,变暗的意思,并非是说颜料的成分变成了铅。
这种情况实际上在绘画当中非常普遍。
使用过朱砂、黄丹等颜料的地方,时间一长,也会逐渐变暗发黑,修复师也将其泛称为“泛(返)铅”,只是没有使用铅粉那么普遍和严重而已。
而用火烧,就能够将古画中泛(返)铅部分的黑色给除掉。
向南将《大富贵》清洗完毕之后,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揭裱、修补、全色、补笔等工序了。
这些程序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可以说是相当简单轻松。
到了当天晚上八点左右,慈禧太后的《大富贵》立轴就已经修复完成。
下得楼来,钱小勇依旧还在,见到向南收工了,立马站起身来,直接往外走,一边回头说道:
“今天没给你留外卖,都辛苦两天了,晚上吃点好吃。”
向南修复完成了慈禧太后御笔的《大富贵》,心里也很畅快,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坐车来到秦淮河边的一处大排档,点了几样金陵小吃,几瓶啤酒,边吃边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向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停下筷子,问道:“你那直播怎么样了?”
“直播?嗨,别提了!”
钱小勇抽过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巴,一脸懊恼地说道,“那些人就适合看看电钻钻头,黄鳝钻那啥,哪里看得懂文物修复这么高雅的艺术!”
向南撇了撇嘴,说道:“那就没人看喽?”
钱小勇一怔,脸色有点不自然。
这么直男癌么?
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
我这个老板的脸往哪儿搁?
“咳!”
他干咳一声,强撑着说道:“谁说没人看的?还有个人提了问题呢!”
“什么问题?”
钱小勇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人问,你能不能修复现代的画?也不是什么名家的画,主要是这画很有纪念意义。”
向南来了兴趣:“什么意思?”
“这画吧,是那人跟他妻子两个人一起画的,嗯,没恋爱之前一起画的。”
钱小勇努力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的爱情火花就是在那时候碰撞出来的,然后两个人就谈恋爱结婚,可最近她妻子去世了。这幅画就成了他唯一的牵挂了。”
“这么有意义的画怎么会损坏?”
向南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了起来。
“他没说,就说画坏了,问我能不能修?”
钱小勇说着,胖脸上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唉!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就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去去去!装什么深沉!”
向南皱了皱眉,一脸嫌弃,紧接着又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去博物院那边有事,就不去店里了。”
“哎,那这爱情之画怎么办?我怎么回复人家啊?”
钱小勇对着向南的背影高声喊了起来。
向南没回头,抬起右手向后挥了挥,淡然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告诉他,可以修,不过要等两天。” hf();
第六十章 咱俩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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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是瓷器的发源地,被誉为“瓷器之国”。
在五千年多年的华夏文明当中,古代先民们,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了大量工艺精湛、美观实用的陶瓷器物。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出土器还是传世器,由于受自然因素的作用和人为的破坏,其中相当一部分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损坏。
古陶瓷修复,则成为了挽留这些古老文化艺术和古代窑工们智慧和心的唯一途径。
陶瓷修复,其历史源远流长。
《景德镇陶录·陶说杂编·卷八》中收录的《墨娥小录》就曾有记载:
“粘碗、盏法,用未蒸熟面筋,入筛,净细石灰少许,杵数百下,忽化开如水,以之粘定,缚牢阴干,自不脱,胜於钉、钼,但不可水内久浸。又凡瓷器破损,或用糯米粥和鸡子青,研极胶粘入,粉少许,再研以粘瓷损处,亦固。”
由于粘接后的瓷器并不是太牢固,而且不能长时间装水,因此到了在明清时期,锔瓷就成了陶瓷修复行业的主流。
所谓锔瓷,就是在破损瓷器接缝两侧的表面打上一一对应的小孔,然后再在小孔里,钉入自制的“锔子”进行加固。
一直到了民国,一些古董商为了牟利,从而雇人采用化学材料进行修复。
古陶瓷修复行业,也从此进入了现代修复的时代。
和古书画修复不同,古陶瓷修复过程可分为:清洁、拼对粘接、配补、加固、打底、作色、仿釉和做旧等八项工艺。
文物修复是一项极为复杂的工作。
而古瓷器修复又是文物修复中难度极大,品质要求极高的一门技艺。
“古陶瓷修复必须精雕细琢,一条看似简单的青花线条,在修复过程中仍然要做到‘色分五彩’。”
一大早,向南就来到了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跟着赵子和开始了解古陶瓷修复的基础知识。
和前几天表现得亲切与随和不一样,今天的赵子和板着一张脸,显得很严肃,颇有严师的模样。
实际上,前两天赵子和兴奋过后,就开始有点忐忑了。
他不是担心多收了个学生,负担变重了,而是害怕自己教不好,让人耻笑。
如果向南古陶瓷修复水平,能够快速提高,那自然一切好说,里面肯定有他的功劳。
可要是向南没学好,那责任肯定都是他赵子和的!
你想想看,人家孙福民能把向南教成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你赵子和怎么连古陶瓷修复的基础手法都教不好?
不怪你,还能怪到向南的头上去?
一想到这,赵子和就感觉亚历山大,几天都没睡好。
为了能够当好这个启蒙老师,他也是下了血本,还专门查了资料,做了课件,牺牲了好几个午休时间。
向南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也不多话,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听赵子和讲述古陶瓷修复的历史与基础知识。
只有了解了一门古老手艺的历史与传承,才能更加容易掌握它的精髓。
“古陶瓷修复中的清洗环节,跟古书画的清洗不一样。”
赵子和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古陶瓷修复行业的历史,很快就进入了主题,“古书画的清洗,大多都是用不伤害绢本和纸本的清水,只是清洗的方式有所区别。
但古陶瓷的清洗,则要复杂得多,它包括机械清洗法、皂液清洗法、化学除垢法和有机溶剂去污法等多种方式。
这几种方法,并不是随便选用的,而是要根据破损古陶瓷的胎质、彩绘纹饰和破损情况,再确定其可适应的清洁方法和清洁剂,而后才能在实物上实施清洁工作。”
向南听了以后,默默点头,将这些认真记在了心里。
赵子和对向南这种虚心向学的态度,也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又说道,“和古书画修复一样,古陶瓷的清洗,无论采用哪种方法,都应该以不伤害器物为基本原则。
另外,清洗古陶瓷器物,也并不是洗得越干净越好,对于那些具有年代特征的、能反映出品种特点的杂质、锈蚀,应该适当予以保留。”
说着说着,赵子和随手指着一件放在修复室里的青绿色的细颈小花瓶,耐心十足地解释道,“这件文物,是宋代的绿釉花瓶。你看,在他的瓶底上方有一层有银白色金属光泽的物质,通常我们把它称为‘银釉’或‘泛银’。
所谓‘银釉’,实际上是附着在铅绿釉表面的一种非晶态均质体(绿釉是铜为溶剂,铅为助溶剂),银釉同样是附着在釉面的沉积物。
这是绿釉器物上所特有的一种自然旧貌,一般不作清洁工艺中的清洁对象,而要给予保留。”
讲到这里,赵子和也有点口干了,他转身看了看向南,一脸严肃地说道:“说得再多,也不如自己动手有用。
那边有一些已经废弃的古陶瓷,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了,你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将那些古陶瓷清洗干净,要分辨清楚清洗方法,不要想着蒙混过关,不懂的,就去问问你师兄。”
向南的师兄,自然就是赵子和的另外一个徒弟,吴江。
向南顺着赵子和的手势,看了看堆在杂物间里的那堆小山一样的古陶瓷,脸上一点不耐的表情也没有,他点了点头,应道:“好的,赵老师。”
赵子和离开之后,正在一边给那件宋代细颈绿釉花瓶,做拼接粘合工作的吴江朝向南挤了挤眼睛,一脸同情地说道:“这下子惨了,那么多古陶瓷,没两三个月的时间,你肯定清洗不过来!”
向南走到杂物间门口,蹲在地上,拿起一件破损的古陶瓷左看看右看看,听了吴江的话,转头咧嘴一笑:“没事,总会洗完的。”
吴江见向南一点也不在意,又羡慕道:“赵老师对你可真好,还跟你讲了那么多东西,当初我来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扔了一堆破陶瓷让我清洗。
有一次我弄错了清洁剂,差点没把我给骂死。”
想到当初刚来古陶瓷修复中心学徒的日子,吴江至今仍心有余悸。
那日子,真惨!
比童养媳的日子还要惨!
向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吴江这句话,想了想,只好说道:“咱俩不一样。”
吴江愣了半天,最后也闷闷说了句:“是啊,咱俩不一样。”
向南听了,不觉一怔。
嗯?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hf();
第六十一章 脑子怎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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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认真的男人很帅。
实际上,认真工作的男人会更帅。
向南莫名其妙地将话题聊死了之后,干脆一头扎进了那堆破损的陶瓷器物里,开始分门别类起来。
古陶瓷器物的清洁工作,与古书画修复中的洗画完全不一样。
这一点,向南在来到古陶瓷修复中心前,就已经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因此,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之前赵子和赵老师说的那几种古陶瓷清洗方法,并不能随意使用,而是要根据陶瓷器物的胎质、风化情况、釉面完整程度等多种情况来综合考虑,从而选择出最合适的、不伤害陶瓷器物本身的清洗方法。
就比如说,机械清除法,是利用小型超声波清洗机、电动刻笔刀、毛刷和铜刷等工具,清除器物上的污垢。
这种方法,就不能使用在胎质松软、风化严重的古陶瓷器物上,否则很容易会对器物造成二次伤害。
然而,机械清除法对于那些不宜采用水洗、酸洗和浸泡方法进行清洁处理的器物来说,却是非常适用的。
皂液洗涤法,则是用肥皂水、洗洁精等溶液浸泡洗刷修复器物,祛除其表面的杂物和污垢。
这种方法,是古陶瓷清洁工艺当中最常用的,适合大部分器物的清洁。
但需要注意的是,对于低温烧制的陶器、彩绘陶和风化粉化严重的器物,皂液洗涤法就不能使用。
因为怕这类器物遇水后酥解,彩陶上的彩绘纹饰也会由于水洗而遭到破坏。
也正是由于古陶瓷清洁工艺的复杂性,向南在给这些破损的古陶瓷分类之时,也是小心谨慎,仔细观察每一片碎陶瓷的彩绘纹饰和风化情况。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并没有动用“回溯时光之眼”,因为用不上。
实际上,“回溯时光之眼”也只是能帮助向南看到文物的前世今生,并不能让他瞬间拥有修复文物的能力。
一切都得靠自己的努力。
将一部分破损的古陶瓷器物分开之后,向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随身携带的双肩包内,掏出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来,又搬过来一只矮凳子,坐在杂物间的门口,开始埋头记录了起来。
一旁的吴江见了,觉得好奇,便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走到向南的身后,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打趣道:“向南,你在记录什么呢?赵老师不检查课堂作业的。”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记录一下。”
向南头也没有抬,一只手拿着一只破损不堪的双耳陶罐,另一只手不停地在本子上写着,“主要是区分一下这些陶瓷器物的破损情况,清洗的时候,就更方便一些。”
“有什么用?”
吴江一边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忍不住说道,“这些破碎的古陶瓷器物,都没办法修复了,基本已经放弃治疗了!”
向南抬起头来,笑了笑,将那个双耳陶罐小心地放到一边,又捧起另一个缺了瓶底的青花瓷瓶,一边观察一边记录。
吴江见他不听劝,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说,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在他看来,向南这种做法,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
清洗古陶瓷这种事情,基本上没什么技术含量,看得多了,做得多了,也就慢慢熟悉了。
有这时间,还不如早点完成赵老师给的任务,提前一步接触拼对粘接、配补等技术含量高的修复工艺,那才是正经呢!
“不听师兄言,吃亏在眼前啊!”
别看你是古书画国家级修复专家,可到了古陶瓷修复中心,你就还是个小菜鸟。
等着吧,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
花了三天时间,向南总算是将杂物间里堆积了许久的,如同小山一般的废弃古陶瓷全都清理了一遍。
就连笔记本,也记了满满三大本。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几乎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的古陶瓷修复中心,也是最后一个离开这里,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废寝忘食了。
就连师兄吴江也暗暗佩服。
换作是他,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修复古陶瓷,对于吴江来说,充其量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
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但生活却不全是工作。
如果说当初踏入文物修复行业,有那么一点“为祖国文化传承贡献自己青春”的情怀的话,如今,这份情怀依旧在,却早已被生活给挤压得剩不下多少了。
让他像向南一样,全身心投入到修复古陶瓷里,就算他愿意,他女朋友也不会愿意。
“年轻,就是好啊!”
吴江颇有点羡慕向南的这种冲劲和狠劲,他能在古书画方面作出如此成绩,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舍得对自己狠的人,那才是真的狠人。
赵子和连着三天没管向南,基本上属于放养状态。
他相信向南,这么一个聪明又有想法的年轻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章法的。
也正是因为此,如今三天过去了,向南一件废弃古陶瓷都没有清理,他也没有跑过去指手画脚。
对于向南的学习态度,赵子和是满意的。
现在的年轻人,和女朋友面对面吃个饭,都要捧着个手机舍不得放开,就好像手机比女朋友还重要一样。
你让他像向南一样,天天面对着一堆灰扑扑的破瓷烂碗?
说不准他连十分钟都坐不住,就撅屁股走人了。
临到下班的时候,赵子和故意慢慢晃悠到向南的面前,漫不经心地问道:“都快下班了,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别整天耗在这里了,文物修复的手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好,我记录完最后这一点,就走了。”
向南忙得连站起来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赵老师,我有几个地方不明白。”
“哦?哪里不明白?”
赵子和顿时来了兴趣,古陶瓷清洗,说来挺简单的,总共就四种方法,这种不行,就换一种好了,向南这才来三天,就能问出问题来了?
“古陶瓷的机械清除法和皂液洗涤法,我基本上弄明白了。化学除垢法,也只是专门针对陶瓷器物表面上附着的碳酸钙镁等锈碱或二氧化铁等污染。”
向南抬起头来,看着赵子和,一本正经地问道,“假如有一件彩绘陶,它风化严重,又没有附着碳酸钙镁锈碱或二氧化铁污染,它应该用什么方法来清洁?”
赵子和忍不住浑身一颤。
彩绘陶,不能用水泡,会破坏彩绘,所以,皂液洗涤法不能用了;风化严重,不能用铜刷,机械清除法也不行了;都没有锈碱,化学除垢法也用不上。
至于有机溶剂,那也只是针对油污有效,地锈怎么破?
这特么是哪来的学生?
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怎么会想出这么古怪的问题?
赵子和沉默了三秒钟,忍不住问道:“这种彩绘陶,不存在吧?”
向南没有说话,默默地从身后拎出来一个缺了一半的彩绘陶罐来……
赵子和:(=?Д?=)!!! hf();
第六十二章 京城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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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就到了九月份,各大学校也陆续开学了。
九月份的金陵,是百花盛开的季节。
美丽而热烈的彼岸花,浪漫而梦幻的粉黛乱子草,浓郁而甜润的金桂花……将金陵变成了花的海洋。
向南抽了一上午的时间,到学校里办理了开学手续。
和其他学校的大四学生一样,从今天开始,他就算是进入毕业季了。
到了大四,学校里已经没有了课程安排。
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们,要么去寻找实习单位,以便一年之后毕业时,能够适应激烈的就业竞争;要么就着手准备考研,开始寝室和图书馆两点一线的生活。
向南属于学生当中的另类。
他不用担心找不到好工作,更不用担心读研的问题,只要安心地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就可以了。
如今,向南已经基本掌握了古陶瓷修复中的第二步——拼对粘接。
实际上,拼对和粘接是两个不同的步骤。
拼对,指的是对于那些有些破损比较严重、断裂面比较多的古陶瓷器物,在粘接之前,根据它们破损或断裂部位的形状、颜色、纹饰等特点先进行拼对,以便在粘接时做到完整无误。
打个简单一点的比方,拼对,就是把一根掰断的筷子,再严丝合缝地接在一起,不能拼错。
那么粘接,就是用粘合剂将这根断裂的筷子粘接在一起。
到目前为止,向南依旧没有能够直接接触待修复的文物,而是用先前自己分好类的废弃古陶瓷来练手。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技术要是不过关,太早接触文物反而不是好事,尤其是像古陶瓷这种易碎品,损坏一件就少了一件。
有一些贵重文物,甚至还是某一个年代的孤品,这要是毁在了他的手里,他可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对于向南的进步,赵子和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聪明好学,而且肯下苦功的学生。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向南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古陶瓷修复中的清洁工艺,甚至连拼对粘接的手法,也都掌握得七七八八的了。
按照赵子和的想法,也许用不了三个月的时间,向南就能够独立修复一些损坏并不严重的古陶瓷了。
这已经是非常快的速度了!
想当初,他的大弟子吴江,光是清洁废弃古陶瓷,就足足洗了三个月!
又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才堪堪有能力开始独立操作。
而向南,只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够独当一面,这是何等的卧槽!
想到这里,赵子和又是激动又是遗憾。
激动的是,向南跟自己学习古陶瓷修复技艺,以后不管他走到哪一步,那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遗憾的是,自己的修复水平并不高,向南终究还是要离开的,自己并没有能力像孙福民那样,将他带到更高的境界。
赵子和的情绪波动,向南并不知道。
他正在拼对粘接手上的一件破成了碎片的白瓷碗。
只见他拿起502速干胶,沿着碎片断面中心线涂上薄薄的一层,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白瓷碗碎片拼接在一起。
速干胶涂上薄薄的一层,是为了防止碎片对接时,引起错位。
涂层过厚不但不会增加粘接牢度,反而会降低,甚至还会影响到粘接质量。
看着自己拼对粘接好的白瓷碗,向南并没有显露出得意的神色,反而微微皱了皱眉。
赵子和一直在关注着向南,见状便缓步上前,问道:“怎么了?这白瓷碗拼对粘接得挺不错啊。”
“还不够好。”
向南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按说,沿着断面中心线位置上涂抹粘合剂,断面拼对吻合后进行按压时,胶液会自行流入到未涂胶的部位。”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白瓷碗接缝处,对赵子和说道,“赵老师你看,这里有胶液溢出了,说明我涂的粘合剂还不够薄。”
赵子和听了,一脸无语。
这是问题吗?
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好不好!
他没好气地说道:“溢出接缝外的胶液,你用乙醇或者丙酮等有机溶剂擦拭干净就可以了!”
向南想了想,又拿过另一个破碎的瓷瓶,说道:“赵老师,我再试试。”
“你试吧,我……先下班了。”
赵子和感觉自己已经败给向南了。
话说,碰到一个强迫症学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无语问苍天啊!
赵子和刚走,向南就清洗好了瓷瓶。
他拿起瓷瓶碎片正要开始进行比对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向南停了一会儿,想等手机不响了继续做事,谁知对方很执着,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瓷瓶碎片,拿起手机一看,是京城区号的一个固定电话号码。
京城来电?
向南愣了一秒钟,便果断接了电话:“喂,你好,我是向南。”
“向南,是我,钱昊良啊!”
电话那头,响起了熟悉而又爽朗的笑声。
向南有些欣喜,连忙说道:“原来是钱大哥啊,好久不见了!”
“好久了吗?”
钱昊良笑了起来,“你回金陵也才半个来月吧?”
向南淡笑道:“半个月也够久了,现在还时时怀念和钱大哥你们一起工作的日子。”
“哈哈哈!”
钱昊良大笑,显得很开心,“怀念不如相见,刚好,我这次打电话,就是专程邀请你来京城,参加十月份故宫举办的《千里江山图》真迹特别展览的。”
“这一次不止是你,还邀请了吴茉莉、赵波和付洪涛他们,咱们《千里江山图》五人修复小组,这次要重聚了!”
钱昊良笑得很畅快,估计也是期待这一天很久了,他又叮嘱道,“这次,刘其正刘老、齐文超齐老、楚天遥楚老等老专家们也应该都会出席,这次特别展览规格很高,你千万不要缺席,一定要来!”
向南也很高兴,上次去京城,还没有去过长城呢,这次可不能错过了。
他磕绊都没有打一个,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好,到时候我一定到!”
距离《千里江山图》完全修复,其实并没有过去太久时间,只不过半个多月而已。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半个月的时间,居然就让故宫博物院作出了举办特别展览的决定!
想想都觉得有些激动啊!
已经很久没有公开展览的《千里江山图》再次出世,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盛况呢?
向南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 hf();
第六十三章 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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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故宫博物院方面,决定于十月一日至十月十五日期间,在故宫举办国宝《千里江山图》真迹特别展览,主要基于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个原因是,作为国宝的《千里江山图》,几十年来只公开展览过两三次。
这对于那些专注于研究北宋艺术史的学者和专家们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而且,众多书画大家及书画爱好者们,也是渴求一睹青绿山水画巅峰之作,却久久不可得。
另一个原因则是,《千里江山图》已经完全修复,于情于理,也该公开展览一次,让世人目睹华夏古代艺术的璀璨之珠。
这一次国宝《千里江山图》真迹特别展览,规格颇高,不仅一众文博界的老专家们将会莅临现场,文化部和国家文物局的相关领导,也将会出席特别展览的开幕仪式,可谓是群英荟萃,大佬云集。
九月三十日,星期五,金陵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金陵大学的校园里,桂花暗香扑鼻,让人如置身花坊,忍不住精神为之一振。
孙福民站在一辆黑色的沃尔沃车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他一点也不着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小何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将脑袋从窗户探了出来:“孙教授,快赶不上飞机了,要不要我打电话催催?”
“不用。”
孙福民摆了摆手,笑道,“赶不上这一趟航班,还可以改签嘛!”
向南这一段时间的行踪,他是了如指掌。
倒不是孙福民派人盯他的梢,而是古陶瓷修复中心的赵子和三天两头跑到他那儿“诉苦”:
“诶,孙教授,当初您是怎么教导向南这小子的?他怎么那么多问题?”
“向南当初跟您学古书画修复时,也这么疯的吗?除了吃喝拉撒睡,他几乎就守着那些破陶瓷了!”
“他有强迫症的吧?一个拼对粘接而已,做了几百次了!他一定有强迫症!”
……
听看到赵子和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孙福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才是向南啊!
当初他跟着自己学习古书画修复时,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向南的家就在学校不远处,那他为什么还要办理住校?
还不是因为他三天两头都往修复室里跑,一忙起来就忘了回家的时间?
回家又怕吵醒爸妈,不回家又没地方睡,于是干脆住校好了。
然而孙福民却很清楚,实际上,学校安排给向南的那间寝室,这三年下来,向南回去睡的次数不超过双手之数!
他常常是累了困了,就在修复室的长案上趴一下,眯一会儿。
后来还是孙福民心疼了,专门去买了一张午休椅和一床薄被子放在修复室里,让向南困了就可以好好睡一会儿。
谁知这么一来,向南就更是躲在修复室里不离开了。
也就是大三下半年,向南的修复技术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了,他的生活状态才稍稍正常了一些。
如今,他又开始往古陶瓷修复的路上前行了,这种疯魔的状态,恐怕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吧。
孙福民真的很期待,他的这一位得意门生,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
听了孙福民的话,小何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什么。
心里却在嘀咕,孙教授平时不是很严厉的吗?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
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摆这么大的谱,敢让孙教授站在学校门口等他。
过了没多久,一个长得有些帅气的小伙子,戴着一顶鸭舌帽,身上背着一个不算大的行李包,快步朝这边有来。
他几步来到孙教授的面前,微微喘息,歉声道:“老师,我迟到了。”
“没事,还赶得及。”
孙教授笑着摆了摆手,伸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向南,走吧,上车说话。”
“好。”
向南应了一声,将行李包放到后备箱后,这才坐进了车后座。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忽然想起一本古书上记载的一种古陶瓷清洁的工艺,就急急忙忙跑到古陶瓷修复中心尝试了一下。”
在座位上坐稳之后,向南这才解释道,“一忙起来,就差点忘了今天要去京城了。”
“嗯。”
孙福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严肃地对向南说道,“基础打扎实一些是好事,但不要太过了。
如今广泛流传的文物修复工艺,是无数年来,成千上万的文物修复师们智慧的结晶,必然也曾参考过你看到的这种清洁工艺。
我不否认会有沧海遗珠的事情发生,但对于目前的你来说,吸收和掌握已有的和成熟的古陶瓷修复工艺,才是最好的选择。”
向南认真地点了点头,应道:“老师,我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孙福民肯定是为他好。
如今,他在古陶瓷修复领域,还处于初学者阶段,如果太执着于某一个环节的工艺,的确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孙福民见向南听进去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开玩笑似的说道:“不用那么严肃,你现在也是古书画修复专家了,咱俩是平级。”
向南咧了咧嘴,没好意思笑出来。
孙福民又接着问道,“古陶瓷修复这一块,你现在学到哪个地步了?”
向南想了想,回道:“已经初步掌握了古陶瓷修复中的拼对粘接……”
“可以了。”
孙福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学生,他太知道了,做事很稳重,说话留三分,他说初步掌握,那百分之百是已经掌握得很熟练了。
“这次去京城,魔都博物馆的刘其正刘老也会到场,到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说说,弄个特聘专家好了。”
见向南还是有点不明白,他又解释道,“古陶瓷修复和书画修复不一样,拼对粘接是基础,但到了下一步的配补,就又不一样了。
有的专家擅长用碎瓷片配补,有的则习惯用瓷粉,还有人用石膏,总之,各有各的专长。
你到魔都博物馆去学习,毕竟在古陶瓷修复这一方面,那边更擅长一些。”
向南了然,他点了点头:“好的,到时候我跟刘老说说。”
“你说?”
孙福民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他一脸严肃,大义凌然地说道,“不行,这事肯定得长辈出面!我是你老师,我去找他说!”
让你去找刘老头,那不是羊入虎口了吗?
这怎么行?
坚决不行! hf();
第六十四章 内心膨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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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向南和孙福民抵达了京城国际机场。
今年四月份时,京城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的贾昌道,曾亲自赶到金陵大学,想要邀请孙福民孙教授前往故宫博物院,参与修复国宝《千里江山图》。
只可惜,当时孙福民下楼时不慎摔断了腿骨,行动不便,无法成行,最终让向南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如今,半年时间过去了,修复后的国宝《千里江山图》,将重现往日荣光,自然不会忘记邀请孙福民。
不说孙福民本身在文博界的咖位,光是因为他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的授业恩师,那也不能遗漏了他啊!
出了机场,向南和孙福民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此次特别展览的接待酒店——京城饭店而去。
在京城饭店里,钱昊良、吴茉莉和赵波三个人坐在房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正聊得开心。
吴茉莉笑嘻嘻地说道:“钱大哥,咱们这才分开没几天呢,怎么感觉跟有好几年没见一样了?
一接到你的电话,我都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恨不得马上就坐飞机来京城!”
赵波也飞快地点了点头:“茉莉说得对!我也恨不得马上坐飞机来京城!”
说着他又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地说道,“就是我手上还有一幅明代的‘四绝人才’文徵明的山水画,到现在还没修复完呢。”
“瞧你那点出息!”吴茉莉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幅画你都修了大半个月吧?要是向南来接手,三五天就能修复,而且还比你修复得好!”
钱昊良多精明的一个人,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有问题,但他不说,转而又说起了向南。
他笑道:“前几天我给向南打电话了,他也很想念大家,我估摸着,他今天也应该要到了。”
“我家小弟真要到了?”
吴茉莉一听,顿时喜笑颜开,紧接着又冷笑两声,“这臭小子,回金陵那么久,都不知道给姐姐打个电话,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他!”
看着她恶狠狠的样子,赵波忍不住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我的个娘嘞,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吴茉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道:“咦?对了,燕赵博物院的付洪涛呢,他还没来吗?”
钱昊良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给他打了电话,他家里有点私事要处理,来不了了。”
“《千里江山图》公开展览,咱们五人组也没能聚齐,倒真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吴茉莉一脸遗憾,也不知她是不是想起了付洪涛时常望天的忧郁的眼神,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
“向南,等下你有什么安排没有?”
眼看着出租车进了一环线,马路变得开始有些拥堵起来,孙福民便转头问向南。
向南点了点头,道:“上次来京城时,跟我一起参加《千里江山图》修复工作的几位大哥大姐,已经在京城饭店等我了,中午可能会去聚餐。”
“哦,那就好。”
孙福民了然,他笑着说道,“这段时间你忙着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也是太辛苦了,趁着这次来京城,就好好玩几天,调整一下状态。我呢,这次也有些事要谈,就不带你一起了。”
他这次来京城,除了看住向南,不让他被别人拐跑以外,其实还真没什么事。
如果一定说要有,那就是孙福民已经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膨胀了。
没办法,唯一的弟子,实在太优秀了!
他不去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炫耀炫耀,晚上怎么睡得着?
必须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哼,让你们打向南的主意!
我就是这么记仇!
……
转眼间,出租车就停在了京城饭店的大门口。
向南拎着包从车上下来后,又赶紧绕到车后面,从后备箱里把孙福民的拉杆箱给拿了出来。
师生俩一前一后,在饭店大堂里的接待处签了到,领了各自房间的钥匙,正打算去电梯间,钱昊良三个人刚好从里面出来。
“向南!”
吴茉莉惊喜地大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笑骂道,“臭小子,到了京城,也不给姐姐打个电话!”
说完这话,她才注意到向南身边的孙福民,也是一脸惊喜,“孙教授您好!我是湘楚博物馆的吴茉莉,去年您来我们博物馆讲课时,是我负责安排接待的。”
“小吴啊,我记得你!”
孙福民一脸慈祥,笑眯眯地说道,“你是楚天遥的徒弟对不对?她已经到了吗?”
“到了!到了!”
吴茉莉连连点头,“不止我老师到了,刘老、齐老,还有陈老他们都到了!”
孙福民开玩笑似的说道:“哦?是吗?那我得赶紧上去打个招呼,不然他们得骂我没礼貌!”
钱昊良和赵波之前并不知道这老头是向南的老师,这时候也赶紧上前来,向孙福民问好。
孙福民也是笑着一一回应,又对向南说道,“你别管我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吧。”
向南闻言,便转头跟钱昊良等人说道:“钱大哥,你们稍等一下,我把东西送上去,马上下来。”
几分钟之后,向南就从楼上下来了,他转头看了看,一脸好奇地问道:“怎么没看见付洪涛付大哥?”
“他有事,来不了了。”
钱昊良又解释了一遍。
吴茉莉一脸愤愤不平:“一来就问别人,都不知道问问你姐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向南一听,只好笑道:“吴姐,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好,那当然得好了!”
吴茉莉像变脸似的,一下子又喜笑颜开起来,她小手一挥,大气地说道,“走走走,咱们吃饭去,今天中午我请客!”
钱昊良顿时不干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到了京城,我就是主人,你们是客人,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今天谁也别跟我抢,不然以后到了京城,别来找我!”
“钱大哥,我就说说而已,要不我再来一遍?”
吴茉莉笑嘻嘻地说着,又一挥小手,大声道,“走,咱们吃饭去,今天中午钱大哥请客!”
四个人全都大笑了起来,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惹得饭店里的其他客人们,纷纷侧目不已:
这么开心,捡漏了? hf();
第六十五章 刘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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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和钱昊良他们半个多月没见,此刻又重新聚在一起,自然是开心不已。
几个人到王府井附近找了一家有点档次的酒店,要了个小包间,关起门来胡吃海喝去了。
而另一边,孙福民将行李箱扔进房间里以后,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就把门一关,背着手溜溜哒哒地来到了隔壁——刘其正刘老的房间里。
老专家们住的都是套房,卧室外面还有一个不算小的会客厅。
此刻,刘老正和专程从宝岛中山故宫博物院赶过来的齐老,以及湘楚博物馆的楚天遥楚老太太等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气氛融洽。
孙福民在走廊上听到里面有说笑声后,抬手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哈哈,刘老,齐老,还有天遥妹子,你们都在呢!”
刘其正等人正纳闷呢,谁这么没素质,自己就推门进来了,一看原来是孙福民,顿时都笑了起来。
刘其正抬起手指了指孙福民,笑骂道:“都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怎么说也是个专家了。”
他比孙福民大了七八岁,孙福民刚入行的时候,还曾向他求教过呢,因此两人亦师亦友,关系很不错。
齐文超也笑了起来,一脸关切地问道:“老孙上次没来,听说是摔伤腿了?现在好利索了没有?”
孙福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听到齐老的话后,连连说道:“好了,好了,好利索了,要不然,也不敢往京城里跑啊!”
楚天遥在一旁听得直撇嘴,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口了:“老孙啊,我就搞不懂了,你这猴子一样的性子,怎么能教出向南那样的好徒弟来?怕不是你的功劳吧?”
“嗯?天遥妹子这是吃醋了?”
孙福民心里得意得很,他正发愁怎么把话题扯到向南身上来呢,楚天遥就立马给了他一个台阶,他要是不顺势登上去,岂不是成了傻瓜?
“我那徒弟吧,其实天赋也就那样,也就是比别人更能吃苦耐劳一点,以前跟我学习的时候,经常耗在修复室里,几天都不回家的。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
这一句话,孙福民说得很坦然。
要论到能吃苦耐劳,不说他,就是金陵文保中心里的所有人,都不如向南。
有谁会为了修补一幅古画画芯上的虫洞,熬一整个通宵,就是为了调制出最合适的浆糊?
有谁会为了避免古画墨色晕染,用宣纸不断地撤水,一撤就是上百次?
有谁会为了熟练某一种修复工艺,将修复室的长案当床,一连在里面睡了一个多星期?
没有人!
一个也没有!
想到这里,孙福民的心里也微微有些感慨。
相比较于他专家级的修复水平,向南的确是太过年轻了些,但他的技术水平,不是上天赐予的,也不是凭空而来的!
是他自己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努力钻研,拼命练习而来的!
刘其正指着孙福民,对齐文超笑着说道:“这个老孙,跑到我们面前来,给他自己的徒弟脸上贴金来了。”
楚天遥也气得笑了起来:“说得好像我们把向南怎么了似的,看你那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真是老不羞!”
“说起来,向南还是很不错的,当初在京城故宫博物院这边,修复《千里江山图》的时候,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那一段时间,他几乎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齐文超一脸赞赏,看向孙福民,开玩笑似的说道,“如果他不是你老孙的徒弟,说不准我就要把他拐走了。”
“是我徒弟也没用啊!”
孙福民一脸无奈,盯着刘其正和楚天遥两个人不停地看。
“现在不还是有人总惦记着向南吗?又是房子,又是户口的,换作是我当年,我说不准也晕头晕脑地跟着跑了。”
“行了行了,你也别指桑骂槐了,我跟天遥妹子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抢你的徒弟!”
刘其正算是服了,这孙福民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调皮蛋子,现在老了老了,还是这副模样,看来这辈子,恐怕都改不了了。
不过,还真别说,他这辈子就向南这么一个悉心培养的学生,没想到竟然这么出色,还真的让他给捡到宝了。
孙福民这下子满意了,刘其正他们虽然老成精了,不过说话一向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说不抢他的学生,那就肯定不会抢了。
想到这里,他又笑着说道:“刘哥啊,我还有个事要麻烦你。”
“嗯?”
刘其正正端着茶杯准备喝水听到这一声“刘哥”,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孙福民以前跟他学技术时,就天天追着他喊“刘哥”,嘴巴甜得不得了。
可自从孙福民去了金陵博物院之后,好像再也没这么喊过他了,要么就喊“刘老”,要么就加一个“头”字——“刘老头”。
现在孙福民又开始喊“刘哥”了,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求他!
不止是刘其正警惕心大起,就连齐文超和楚天遥两个人,也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孙福民。
这老孙到底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孙福民笑了笑,继续说道:“向南马上要毕业了,我这边准备给他申请硕博连读或者直博。
但我不想他因为读书问题,懈怠了修复技术,所以我想请刘哥帮个忙,给向南在魔都博物馆搞一个书画修复特聘专家。”
“古书画修复,不是金陵博物院的长项吗?怎么会想着来魔都博物馆?”
刘其正纳闷了,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齐文超和楚天遥也很纳闷,不知道孙福民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楚天遥心直口快,直接问道:“老孙你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爽快!”
孙福民也不生气,脸上的表情略带得意,淡淡地说道:“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前一段时间,我跟向南商量了一下,觉得他的书画修复技术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大的进步了,因此决定走第二条路,那就是古陶瓷修复。
华夏古陶瓷修复第一人江易鸿,不就在魔都博物馆吗?刘哥肯定跟他说得上话,不如帮向南问问,他还收不收学生?”
嗯,反正古书画修复的老师就只能是我一个,至于其他的文物修复,那我就管不着了,谁让自己不会呢?
学生太厉害了,也是个烦恼啊! hf();
第六十六章 看你还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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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要走第二条路?
除了古书画修复之外,他还打算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
刘其正和齐文超、楚天遥三个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其他人眼中的震惊之色。
孙福民透露出来的消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原本,刘其正等人都在猜测,孙福民之所以想让向南到魔都博物馆做特聘专家,最大的可能是,向南会到魔都复旦大学读研究生。
这么一来,在道理上也说得通。
有了魔都博物馆特聘专家的身份,向南就可以随时到古书画修复中心去练练手,或者见识见识其他专家的修复手法。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向南摇身一变,居然从一个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的身份,变成了一个古陶瓷修复行业的学徒工!
老专家毕竟是老专家,在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从之前的轻松自如,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孙福民抛出来的,可不止是一个消息,更是一个重磅炸弹!
要知道,国内几乎没有一个文物修复专家,可以同时精通两种以上文物修复技术。
向南如今选择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则很有可能打破这个纪录!
他既然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在古书画修复一道,达到国家级专家的水准,那么他就有很大的机会,在古陶瓷修复上面重现这种可能。
哪怕他在古陶瓷修复方面的天赋一般,可经不住人家年轻啊!
向南现在才21岁,他耗得起!
刘其正端起茶杯,将已经凉透了茶一口喝掉,觉得嘴巴还有点干。
他又给自己倒了两杯茶喝完,这才感觉好了一点,他咂了咂嘴,看着孙福民问道:“向南……已经开始了?”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但在座的都听明白了。
“嗯,学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
孙福民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难得让这些老头老太太们大吃一惊,感觉那是相当爽啊,他接着说道,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古陶瓷修复中得清洁、拼对粘结两项工艺,完全不逊色于那些资深修复师!”
刘其正的手又抖了一下。
古陶瓷修复工艺,他虽然在操作上不太精通,但在理论上还是了解得很深的。
古陶瓷的清洁和拼对粘结,技术含量并不高,说白了就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但要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从一个初入门者,达到资深修复师的水准,那就真的有点骇人听闻了。
“这孩子,还是这么不爱惜身体。”
楚天遥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似乎又想起了当初给《千里江山图》接笔时,向南那种拼命三郎的架势。
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为了能够尽快熟练掌握古陶瓷修复技术,向南绝不会吝惜付出的。
说着这话,楚天遥又狠狠地瞪了孙福民一眼,怒道,“向南这么拼命,你就不会劝劝他?你这个老师究竟是怎么当的?”
孙福民:d(?д??)!
怪我咯?!
向南为人沉稳没有错,但他脾气也倔啊,他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都是没用的。
难道我要跟他说:向南,破瓷烂碗有什么好玩的?
走啊,老师带你上王者!
不喜欢?那今晚带你去吃鸡!
就在这时候,齐文超也开口问道:“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老孙,我来问问你,向南是跟谁学的古陶瓷修复技术?怎么学的?”
“跟我们金陵博物院的一个资深修复师啊!”
孙福民一脸理所当然,学点基础技术,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怎么学的?不就是很其他学徒一样,传帮带呗!”
齐文超眉头就皱了起来,就好像一朵还没有盛开就枯萎了的菊花:“唉!老孙啊,你……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太毛糙了!”
孙福民又是一脸懵逼。
怎么着啊这是,我的本意是来炫徒弟的,看现在这情况,怎么好像要变成我的批斗会了?
他正打算开口辩驳几句,刘其正也点了点头,一脸不满地说道:“老齐说得对!小孙哪,你现在确实是有点膨胀了啊!”
“啊……啊?膨胀?”
孙福民一下没反应过来,我膨胀了吗?
这话从何说起!
“你就不应该擅作主张,让向南在金陵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
刘其正一脸痛心,右手把沙发的扶手拍得“砰砰”直响,
“半个月啊,十五天啊!你自己想想,要是这十五天时间,向南都是在魔都博物馆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那他能够达到什么样得地步?”
“就是!向南能跟其他学徒一样吗?”
楚天遥趁机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一脸肯定地说道,“以他的天赋,加上他肯下苦功能吃苦,如果一开始就在规范的、系统的指导下,说不定这半个月时间里,他能掌握的技术更多更好!”
孙福民:“!!!”
还能够这样?
难道真的是我搞错了方向?
还是向南在我身边太久,我都忘了他根本就不能以常人来衡量了?
这一刻,孙福民凌乱了,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刘其正和齐文超、楚天遥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暗笑。
好歹也比你多吃了七八年的饭,真当我都是白吃的吗?
还想在我们面前炫耀,也不看看坐在你面前的,都是些什么人!
小样儿,现在不嘚瑟了吧?
看看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刘其正也认真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对孙福民说道:
“魔都博物馆那边,可以特聘向南为古书画修复专家,这个没有问题,由我来操作就可以了。古陶瓷修复这一块,可能会比较复杂一点。”
“江易鸿这么难说话?连刘哥你出面都不行?”
孙福民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听了这话,顿时有点紧张了。
不紧张不行了,之前被刘其正等人一顿责问,他都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决定耽误了向南。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学生,以后就指着他光耀师门呢,恨不得他一朝飞天,怎么可能故意耽误他?
因此,一听到刘其正说有点复杂,顿时“刘哥”的称呼就脱口而出了。
刘其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摆了摆手,说道:“倒也不是难说话……算了,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来搞定好了。”
听到刘其正这话,孙福民一颗心就像悬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太难受了。
可没办法呀,现在是有求于人,忍着吧!
齐文超见事情聊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走吧,咱们几个老家伙也难得见一次,趁着今天高兴,一起喝两杯去!” hf();
第六十七章 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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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福民和刘其正等人在一起碰面这事,向南知道,可他们聊了些什么,向南就不知道了。
他和钱昊良等人一段时间没见,聊的话题很多,没心思去想老人家们的事。
等到散席时,都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由于第二天《千里江山图》真迹特别展览就要开幕了,故宫博物院展厅那边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钱昊良这些文保科技部的修复师们,也临时被抽调过去帮忙。
所以散席之后,他就跟向南等人告了个饶,并约好展览开幕之后空了再聚,便匆匆返回了故宫。
吴茉莉上次来去匆匆,也没怎么逛过京城,提议要去逛逛王府井和西单。
赵波不用问,估计天塌下来了,他也铁定会跟着。
向南也看出点苗头来了,自然不愿意做电灯泡,于是便笑着婉拒道:“吴姐,我就不去了吧?我刚下飞机就被拖来喝酒了,到现在脑袋都还是晕的呢!”
吴茉莉一听,连忙挥手道:“那你赶紧回房间休息休息,我自己逛就行了!”
赵波站在一旁抬头望天,心里在琢磨着吴茉莉这句话里的深刻内涵:“自己逛?我应该算在‘自己’里面的吧?嗯,一定是这样。”
正想着,忽然听到吴茉莉在喊他,连忙转头看过去。
“赵波,向南头有点晕,你送他回房间!”
“啊……我,这……”
赵波一脸懵,毫无准备啊,我这是会错了意?
向南连忙摆手,说道:“吴姐,不用麻烦赵哥了,一点点路,我自己能回去。”
“什么叫麻烦?你好歹叫他一声哥呢!”
吴茉莉脸一板,教训道,“这路上车这么多,要是磕着碰着了,哭都来不及!”
说着,她又狠狠瞪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赵波,一脸无语地说道,“你快送向南回房间,我就在这里等你!”
赵波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到了酒店的房间门口以后,赵波就急匆匆地去找吴茉莉逛街去了。
向南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俩人要是真在一起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回了房间冲了个澡,又换了一身宽松的居家服,向南便坐在沙发上,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类似铅笔盒的盒子来。
将这盒子打开,里面装的,竟然是几把大小不一的雕刻刀。
向南想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把刻刀,又从盒子底层挑出一块橡皮来,小心翼翼地开始雕刻了起来。
向南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玩一把雕刻的艺术。
他之所以练习雕刻,只是为了以后学习古陶瓷修复中的配补工艺在做准备。
古陶瓷修复工艺十分复杂,如今,向南目前所掌握的清洁工艺和拼对粘结,只能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古陶瓷修复的门槛。
下一步的配补工艺,才是修复的重点、难点。
在古陶瓷修复中,经常会出现器物破损的部位短缺、不存在的现象,这就需要通过配补来复原短缺部位的原貌。
古陶瓷修复的配补材料,通常选择那些在常温条件下容易成型,而且短时间内容易固化但不变形的材料。
被修复器物配补部分固化后,还需要打磨平滑,使得其在手感上和原器物浑然一体,不能变形和错碴。
最重要的是,如果原器物上带有纹饰,那么,配补部位上也一定要将纹饰补全,与原器物纹饰保持一致,不能刻意做作,要衔接得很自然。
这个时候,修复师能否熟练掌握运用刻、划、印、剔、堆、贴、镂、雕等多种装饰手法,就显得非常关键了。
向南在绘画上有一手,但在雕刻方面,就完全是个外行了。
所以,他想要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这一关肯定是要过的。
在接到钱昊良的电话之时,向南就知道去了京城以后,肯定就没机会再练习古陶瓷的拼对粘结了,因此他就专程跑到商店里买了一套雕刻工具,以及一盒手感稍稍有些硬的橡皮擦,一路带到了京城。
时间可不能浪费,那在京城的这几天时间,就开始练习雕刻技能吧。
向南毕竟有着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的技术,在绘画技能上,那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因此,一块小小的橡皮擦上,很快就被他用锋利的刻刀,描出了一朵精致的菊花图形。
然后,他又换了一把刀头更细小的刻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描出来的花瓣纹路,一点一点两多余的橡皮给挑出来。
——没错,他现在做的,就是雕刻橡皮章,而且是阳刻。
过了半小多小时,向南才停下手里动作,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活儿有点耗精力啊!
这才半个多小时,他就感觉有点累了。
向南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欣赏自己的第一个雕刻作品。
“左边下刀重了,花瓣都刻断了。”
“中间花蕾这里,用力不均呀,花心都粗细不一。”
“这里应该是刚刚手抖了一下,都刻歪了。”
“……”
向南一边看,一边摇头,脸上尽是不满的表情。
事实上,如果有专业雕刻家看到这一块橡皮擦,再听到向南这番话,并且知道这是一个外行人的第一个雕刻作品时,恐怕也会大吃一惊。
不对,说不定会以为向南疯了。
从来就没有摸过刻刀,也没有专业人士指导,第一次雕刻就能刻成这样,你还想怎么样?
要知道有多少人第一次学习雕刻时,常常把猪刻成了狗,把树刻成了妖呢!
就这样,那些人还得意得跟个什么似的,一个个都敢自称是天才了!
当然,房间里没有外人,向南也就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了,反正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他对自己表现不满意的唯一做法是,做到让自己满意为止。
于是,喝完一杯水之后,向南又拿起了刻刀和橡皮擦,专心致志地雕刻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来歇息,雕刻完一块橡皮后,只看了一眼,就继续雕刻下一块。
一直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才停了下来,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伸手拿过手机接了起来。
电话是孙福民打来的:“到饭店的宴客厅来,晚上有欢迎宴。” hf();
第六十八章 你也能这么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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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匆匆收拾了一下,正要出门去饭店的宴客厅,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他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钱昊良等人过来邀他一起出发。
吴茉莉看着向南身上穿的一身白色运动服,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就穿这个?”
向南愣了一下:“吃个饭还讲究穿什么?”
站在一旁的钱昊良毕竟经历得多,他笑着解释道:“今晚的欢迎宴算是比较正式,国家文化局和国家文物局都有领导会过来。”
向南这才发现,不仅钱昊良和赵波一身西装笔挺,就连平日里总是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衬衫走天下的吴茉莉,也都套上了一件式样端庄的长裙。
“可我没带正装来啊!”
向南想了想,看着钱昊良等人说道,“要不我就不去了,反正我现在也不饿,你们帮我跟我老师说一声。”
他现在练习雕刻正练得兴起呢,还真不想就这么打断了。
吃饭哪有雕刻那么有趣?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吴茉莉抬手敲了向南一下,从身后赵波的手里接过来几个袋子,一股脑儿地塞进了他的怀里,得意地说道,“姐逛街的时候,早给你备好了,快去换上!”
向南抱着一堆的袋子,有些迟疑:“吴姐,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吴茉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还在读书,又没钱,做姐姐的给你买一套衣服鞋子怎么了?以后等你有了女朋友,姐姐就不操这个心了!”
钱昊良也在一旁说道:“快去换上吧,欢迎宴快要开始了,咱们是小辈,可不能迟到。”
向南这才不再说话,转身就钻进卫生间里换衣服去了。
向南去换衣服了,钱昊良和吴茉莉、赵波就在房间里等待。
赵波做了一下午的提包工,早就累得腰都快断了,一进房间就坐在沙发上休息了起来。
他刚一坐下,一转头就看到沙发旁的茶几上,居然有几块橡皮。
“这是干什么的?”
赵波拿起来一看,顿时乐了,连忙来到吴茉莉的身边,献宝似的将橡皮擦递了上去,“你看,向南还玩雕刻呢,还真别说,刻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吴茉莉一愣,拿过橡皮擦仔细地看了看。
这橡皮擦的正面上,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菊花,花瓣层层叠叠,脉络清晰,花蕊根根分明。
这何止是像模像样,如果上了色,估计跟一般人画的也差不了太多了。
这雕刻的难度,可比画画难多了。
“向南还玩雕刻?”
钱昊良这时候也探过头来,仔细地看了一看,一脸惊诧:
“这水平虽然差了那么点意思,可也算不错了……咦,等等!”
钱昊良眼角一瞥,看到茶几上还有五六块橡皮擦,他拿起来一一看过去,发现每一块橡皮擦上面都雕刻了不同的图案,而且,似乎比刚刚看到的那一块,水平还要差一些。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正好撞见吴茉莉略有些惊疑的眼神。
只有赵波一个人站在一侧,一脸懵懂。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看不懂?
这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
向南一头利落帅气的发型,五官柔和,面容沉稳,外穿深蓝色条纹西服,内衬白色衬衫,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皮鞋,整个人看上去,简约范十足。
“帅!帅呆了!”
吴茉莉看到向南这模样,一下子就把橡皮擦的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一脸欣喜地喊了起来,她绕着向南转了一圈,颇有点沾沾自喜:
“我弟弟就是帅!也不知道以后究竟会便宜了哪个小姑娘?”
至于之前说的楚老的外孙女,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如果总拿这事儿来说,她不尴尬,向南也尴尬。
以后,还让不让向南到湘楚博物馆去串门了?
被吴茉莉这么一说,向南反倒有点不自在了,他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西服,第一次穿,还真有点不习惯。
一旁的钱昊良这时候也站了出来,拿着手里的橡皮擦,试探着问道:“向南,这是……”
“我刻的。”
一看到橡皮擦,向南就立刻镇定了下来,点了点头道,“我在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配补工艺中有需要雕刻的地方。”
自己在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的事,向南并没有打算隐瞒。
更何况,圈子就这么大,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钱昊良和吴茉莉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了然的神色。
果然如此!
震惊是有的,不过,向南给他们的震惊太多了,已经产生抗体了。
钱昊良无奈一笑,拍了拍向南的肩膀,说道:“还是你牛,我们都还在古书画修复行业里拼命打转呢,你就跳到另外一个圈子里去了!”
吴茉莉更是直接,脑袋一昂,一脸骄傲:“我弟弟就是厉害!”
赵波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脸羡慕。
无论在哪个圈子里,天才总是备受关爱的。
可惜,天才不是我。
赵波感觉自己的一颗小心脏上,满是忧伤。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便直奔饭店的宴客厅而去。
此时,除了几个重量级的人物以外,宾客们大多已经来了。
大厅里最前方的一张大圆桌上,坐着刘其正、齐文超、楚天遥和孙福民等老专家,故宫博物院方面,展览部部长冯雪松和文保科技部副部长贾昌道出面,负责作陪。
由于钱昊良、吴茉莉和赵波等人都是修复《千里江山图》的骨干修复师,因为他们便被安排在了主席位下面的一张席位上。
原本,以向南国家级专家的身份,外加他是修复《千里江山图》当之无愧的功臣,故宫博物院方面是打算将他安排在首席上的。
只是向南坚决不肯答应,再一个也考虑到向南毕竟还年轻,和一群老头老太太们坐在一起,也显得过于突兀,于是只好作罢,任由他和钱昊良他们坐在一桌。
几个人刚在座位上坐下没几分钟,从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人。
一边的钱昊良跟向南等人低声介绍:
“最中间那个个子高高瘦瘦的,是国家文化部副部长宁德昌,最左边的那位有些胖胖的,是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周彤,最右边这个,就是我们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龚应奇了。”
向南抬眼看了那几人一眼,继续看向手中的橡皮擦。
没错,临来之前,他还没忘往西服的口袋里装了几块已经雕刻完毕的橡皮擦,想的就是,等领导们讲话又不能吃饭时,就琢磨琢磨哪里还能再改正一下雕刻的手法。
钱昊良和吴茉莉看到向南的反应后,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向南的文物修复技术之所以能提高得这么快,不是没有道理的。
谁要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提高和改进技术,那么,他也能跟向南一样牛! hf();
第六十九章 打捞时光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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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欢迎宴,联络感情永远比吃吃喝喝更重要。
向南也没能安安静静地琢磨自己的橡皮擦,被自己的老师孙福民拉了去,给各位大佬们一一敬酒。
等来到国家文物局的副局长周彤面前时,他看了向南一眼,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笑道:“你就是向南?今天你可得多敬我一杯,你那专家的证书,可是我亲手签发的!”
向南连忙双手捧杯,一连干了两杯酒。
周彤伸手拍了拍向南的肩膀,哈哈一笑:“小伙子不错,好好干!”
一旁的故宫博物院副院长龚应奇也跟孙福民碰了碰杯,低声笑道:“老孙,你这是学生收的,可真是让人羡慕,要不,你让他来我这儿镀镀金?”
孙福民和龚应奇也是老朋友了,闻言笑了笑,一脸傲然:“向南还用镀金吗?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千足金!”
龚应奇被顶了一句也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敬了一圈酒,刚回到座位上,向南连菜都没吃几口,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一些人听说向南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千里江山图》就是他主导修复的,吃惊不已,纷纷端着酒杯,来找向南敬酒。
做技术的,没那么复杂的想法,你技术牛逼,就值得别人敬重,否则的话,也没几个人看得起你。
几轮酒喝下来,向南酒量再好,也是喝得晕晕乎乎的。
吴茉莉一看不对劲,顿时怒了,袖子一撸:“这么多人灌向南一个人,还要不要脸了?来来来,有种跟我喝!”
来敬酒的人一看,顿时萎了。
算了,算了!
跟一个妹纸拼酒,算怎么回事嘛,说出去都嫌丢人。
欢迎宴散席后,向南连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时,脑袋跟要裂了一样难受。
从今天开始戒酒,太耽误事了!
昨晚回来以后,居然连一块橡皮擦都没雕刻!
……
国宝《千里江山图》全卷暨历代青绿山水画作特别展览,于十月一日上午八点半准时开始。
这次展览的展厅设在了京城午门,一共分为三个展厅。
午门主展厅为第二展厅,也就是国宝《千里江山图》的所在地,东西雁翅楼分别为第一展厅和第三展厅。
第一展厅,由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领衔”;第三展厅,则由南宋赵伯骕的《万松金阙图》“压阵”。
《游春图》是隋代画家展子虔所作,是华夏目前存世的山水卷轴画中最古的一幅,是展子虔的存世孤品。
华夏古代山水画的发展,到了隋代出现了较大的变化,它不再作为人物故事画背景的一部分,而是从前者中分离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画科。
而《游春图》则用青绿重着山水,用泥金描绘山脚,用赭石填染树干,遥摄全景,人物布局得当,开唐代金碧山水之先河,在早期的山水画中非常具有代表性。
但必须承认的是,《游春图》在山水技法上仍然不够成熟。
如果看过《游春图》的人就会知道,远山的树木,就像一团团棉花。
而历经了隋唐创业,青绿山水画发展到北宋已经完全成熟,个中翘楚就是这一望无垠的《千里江山图》!
到了南宋时期,青绿山水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从大青大绿逐渐演变成了清雅之趣。
这就是第三展厅的顶级国宝——《万松金阙图》。
《万松金阙图》的笔法清细随意,并参用了一些意笔,格调柔丽雅洁,毫无匠气。
可以视之为宋代青绿山水从追求北方的雄浑之美,向江南水乡清雅之美转变的一件典型作品,为其后元代文人山水画的发展开创了新局面。
整个特展共展出文物86件,以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为中心,旨在系统地梳理、展示华夏历代青绿山水画的发展脉络。
由于之前故宫博物院方面的大力宣传和不停造势,使得原本就很少露面的《千里江山图》,更加显得神秘和珍贵。
一时间,全社会都在关注着故宫博物院的这次特别展览。
也正因为此,一到开展之日,游客们便早早地来到了午门门楼外的检票处等候排队,有的人甚至天还没亮,就赶到了现场。
等到八点半即将正式开展之时,午门广场上已经是乌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
向南和吴茉莉等人参加完开幕式之后,便站在午门的城楼之上,看着下方一脸兴奋与期待的游客们,一个个通过检票口和安检口,再顺着登城墙入口鱼贯上楼。
在故宫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游客们一个个按顺序进入第二展厅,近距离观赏难得一见的国宝——北宋名画《千里江山图》。
由于人很多,故宫博物院方面对观赏时间进行了限制,每个人都只能在《千里江山图》面前停留5分钟,这对将近12米长的画卷来说,只能说是惊鸿一瞥。
然而,哪怕是在午门外排队长达两三个小时,游客们依旧兴致盎然,丝毫没有觉得这5分钟时间不值得等待。
他们在午门外,翘首以待;他们在午门内,兴奋莫名。
这些游客之中,绝大部分都是为了《千里江山图》而来。
这不仅仅对国宝《千里江山图》的好奇,更是对一十八岁天才少年王希孟,发自内心的敬佩;是对华夏繁荣昌盛的艺术文化,发自内心的热爱;是对五千年来,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发自内心的自豪!
向南看着午门城墙下,越聚越多的游客,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一样激动不已的吴茉莉、赵波,还有钱昊良他们,内心里一股自豪感也是油然而生。
或许自己身为文物修复者的意义就在于此。
不仅仅是为了让国宝《千里江山图》死里回生,重现往日的荣光。
而是更深刻的……历史、文明、记忆。
世界的记忆。
从历史的刻痕中打捞起时光的碎片,让人们能够看见。
——我们、国家、人类,从古至今的辉煌历程,便是此时此刻存在的证明。 hf();
第七十章 这就是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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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和钱昊良、吴茉莉,还有赵波等人,在午门城楼上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很快便随着前来观展的人流,从下城墙出口处离开。
吴茉莉依旧处在兴奋之中,激动得一脸潮红,她拽着向南的衣袖,开心地大声叫道:“向南,他们都是冲着《千里江山图》来的,那是我们亲手修复的!”
“我们的工作虽然枯燥乏味,但是看到他们,我觉得很值得!”
“我们的选择,没有错!”
钱昊良也是连连点头,赞叹道:“太震撼了!以前故宫博物院虽然也举办过文物展览,但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壮观!
我原本以为国宝、文物虽然珍贵,但都是高高在上、曲高和寡的,所以关注的人,除了那些专业相关人士外,并不会太多。
但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错了,还错得很离谱!
老百姓们关注的,不止是这些国宝、文物,而是祖国的文化传承,是身为华夏儿女的骄傲与自豪!”
就连平日里话不多的赵波,此刻也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不懂那么多,我只知道,国宝文物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保护好它们,就是保护好了老祖宗们的智慧与心血。”
向南没有说话,但他牢牢地记住了钱昊良他们说的这些话。
没错,保护好老祖宗们的智慧与心血,是晚辈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就是传承!
……
几个人感慨了一番,心里对未来的道路,更加坚定了信心。
选择文物修复行业,错不了!
钱昊良看了看时间,哑然失笑道:“得,聊着聊着,都过十二点了!前路虽然光明,但也得加加油啊,不然也会半路抛锚的。走吧,咱们吃饭去,饿着肚子可修不了文物!”
几个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一起朝着故宫外面走去。
今天来故宫博物院观看展览的游客太多了,附近的饭店肯定都得爆满,想要吃饭,估计得跑一段路了。
大家正商量着去哪儿吃饭,向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电话是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副部长贾昌道打来的,便赶紧接了起来。
“贾教授,您好!”
贾昌道还没说话,笑声就传了过来:“向南啊,你在哪儿呢,吃饭了吗?”
“还没有,跟钱昊良钱大哥他们刚下了午门城楼,正准备去吃饭。”
向南有点摸不着头脑,贾昌道不忙的吗?
打电话来就为了问我吃没吃?
贾昌道“嗯”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行,那你先跟他们去吃饭,吃完饭了就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哦,好的。”
挂了电话,向南有些无语,这些领导,说话不能一次性说完?
说了半天,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算了,懒得管了,等吃完饭去贾昌道的办公室一趟就知道了。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钱昊良回过头来,笑着问道:“是贾部长的电话?”
“是。”
向南点了点头,又说道,“他说让我吃完饭到他办公室去找他一趟,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吴茉莉摆摆手,大咧咧地说道:“管他什么事,先吃了饭再说,他又不是你领导,怕什么?”
钱昊良对吴茉莉这女汉子颇有些无语,他想了想说道:“书画修复组这边,肯定是没什么事了,难道是你在学习古陶瓷修复的事,让贾部长知道了?”
见吴茉莉和赵波都看着自己,钱昊良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摆手,“别看我,我谁也没说!”
“不知道,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向南想了想,估计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之前贾昌道就一直想让向南留在京城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组,后来忽然没了声音,想必也是因为被听闻了风声的孙福民给“狠狠”警告了一番。
如果这次他听说向南正在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肯定又会心动不已的。
国内很有可能成为古书画、古陶瓷修复双料专家的人,谁听到了能够无动于衷?
因为向南待会儿有事,所以几个人就找了一家偏僻的私人厨房,吃了一顿简单的京城风味午餐。
吃过饭后,钱昊良继续回午门展厅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
吴茉莉和赵波,则是准备出去逛逛,顺便买点京城特产带回去。
这次展览要举行半个月时间,但他们不可能也没必要一直留在这儿,估计今天或者明天就要回各自的博物馆,继续埋首于故纸堆中,一日复一日地修复着这辈子都修复不完的古书画。
但因为有了这次京城之行,他们的内心里,或许会少一些彷徨,多一些坚定吧。
向南等他们离开之后,便一个人朝着金水河畔的故宫文保科技部的大院走去。
当初在这里工作了有小半年之久,向南对这里也算颇为熟悉了。
进了大院,就看到一个面相很熟悉的中年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嘿,向南!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儿个回来串门哪?”
“贾部长找我有点事。”
向南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只好朝对方笑了笑。
中年人就朝他挥了挥手:“那你赶紧去吧,回头有空了,就过来坐坐!”
“好,有空一定来叨扰您!”
向南回了一句,便赶紧离开了。
对方认识他,他却不知道对方是谁,这种感觉太尴尬了。
emmmm,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尬聊?
一路上胡思乱想,很快就来到了贾昌道的办公室门口,向南微微停顿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贾昌道的声音:“进来吧,门没关。”
向南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贾昌道正坐在办公室待客区的沙发上,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中年人,向南在昨晚的欢迎宴上见过,还敬了酒,这人就是故宫展览部部长冯雪松。
另外两个都是年轻人,面相很陌生,他并不认识。
见向南来了,贾昌道立刻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向专家来了,快,这边请!”
向南心里一紧,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到贾昌道连连朝他使眼色。
他立刻心中会意,贾昌道这是要他摆摆谱啊!
快走了两步,向南朝众人谦逊一笑:“贾部长,冯部长,你们好!”
说完,他又朝那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微笑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等坐下后,贾昌道这才笑道:“向专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国家电视台第一频道的王记者和包记者,他们打算给你做个专访,因为联系不到你,所以就找到我们故宫博物院方面了。”
“国家电视台的专访?”
向南愣了一下,这事闹的,会不会太高调了? hf();
第七十一章 我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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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专家,是这样的,我来给您解释一下。”
见向南有些不明白,那位王记者就主动开口了。
和那位包记者相比,王记者看起来年纪要稍长几岁,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得斯斯文文的,看起来有点像年轻版的白岩松。
王记者第一眼看到向南时,心里也是暗暗吃了一惊,饶是他见多识广,各行各业的精英、天才也见识了不少,但如向南一般年轻的国家级专家,却是闻所未闻。
看他这模样,似乎也才二十岁出头,他是怎么练的修复技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达到一个行业内顶尖高手的水平?
“今天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来采访国宝《千里江山图》暨历代青绿山水画特别展览的。”
王记者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对向南更加感兴趣了,他笑着说道,“《千里江山图》是北宋青绿山水画的巅峰之作,也是青绿山水画技法大成之作,它对于我们研究古代山水画的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
“当然了,作为新闻媒体来说,《千里江山图》的作者王希孟,一个年仅18岁的少年天才画家的故事,以及他的英年早逝,更具新闻故事性。”
王记者说到这里,话题忽然一转,“在采访的时候,我偶然间听到故宫展览部冯雪松冯部长提起,这幅《千里江山图》之所以能得以展出,也是多亏了一位天才书画修复师的妙手回春。”
“追问之下,我这才得知,原来这位少年天才修复师竟然是向专家,所以才兴起了采访的念头——两位天才少年,跨越千年时空的对话,让国宝重现荣光!”
王记者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向南,笑意盎然,“还希望向专家能够挤出一点时间来,成全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这位王记者口若悬河,一番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但实际上,他说了这么多,只有一句话打动了向南:跨越千年时空的对话,让国宝重现荣光。
刚听到这句话时,向南内心深处仿佛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放起,王希孟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挥笔作画时的场景。
也许是自己在当初的那段历史里,沉浸得太深了吧?
就好像演员浸入式表演一样,入戏太深,很长时间都走不出来一样。
他轻轻地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开,然后转头看了看贾昌道和冯雪松。
虽然记者说的是采访自己,但《千里江山图》毕竟是故宫博物院的馆藏文物,而他又不是故宫博物院的修复师,怎么看都有点像是在轻视故宫方面的文物修复能力。
所以,向南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将决定权交给故宫博物院方面的领导。
这不是没有主见,而是尊重问题。
想要让别人尊重你,你就必须先学会尊重别人。
贾昌道和冯雪松显然看懂了向南的眼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相视一笑,看向向南的眼神更是欣赏有加。
一个人有高超的技术很难得,但一个人既有高超的技术,又有良好的素养,那就更难得了。
显然,向南就是这样的人。
贾昌道朝向南点了点头,笑道:“向专家,这可是国家电视台,别人是想花钱都上不去的,你就别犹豫了。
多宣传宣传我们文物修复师的工作,也让老百姓们了解一下,在这些珍贵的国宝、文物背后,还有我们这样一群默默奉献的人。”
“贾部长说得好,向专家,你就当为我们故宫博物院做宣传了,回头我请你喝酒!”
冯雪松也是第一次开了口,浑厚的嗓音让人听起来感觉很踏实。
……
“向专家,据说《千里江山图》之前曾破损不堪,您第一次见到它时,是一个什么情况?”
“当时吧,这幅国宝有一大半都是黑乎乎,画芯上面有灰尘,还有油污。”
向南斜靠在沙发上,用一种舒服的语调回忆着,“画芯你知道吧?对,就是一幅画最核心的那部分。
画芯不但很脏,而且有上百个破洞,有的是虫子咬的,有的是发霉破了的,最大的洞,差不多有一块钱硬币那么大。”
“咝!”
王记者倒吸了一口,他很会制造气氛,“这个情况很严重了吧?可是我们刚刚在展厅里看到的《千里江山图》,它完全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啊!”
在故宫文保科技部专门安排的一间办公室里,国家电视台的两位记者,正在对国内最年轻的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进行着专访。
专访的形式,是记者与被专访者一对一、面对面的谈话方式,有点类似当年水老师的《高端访谈》。
只不过,《高端访谈》采访的大多是政商界的领袖级人物,而王记者主持的这档节目,则更偏向于生活化,题材更多的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人或事。
以聊天的形式采访,更能让被采访者放松警惕,也更容易走进被采访者的心里,这一点,是王记者多年记者生涯的心得。
然而,随着话题的逐渐深入,王记者对向南了解得越多,心里就越是震惊和敬佩。
他,今年才21岁,是金陵大学大四的学生!
他,接触古书画修复只有三年,却已经成为了国家级专家!
他,在学习修复技术的关键期,居然连续一个多月吃睡在修复室里!
……
这是一个怎样的年轻人?
以他的勤奋努力,无论在哪一个行业,想必都能做出一番令人侧目的成绩来吧?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一心一意,扑在这个并不为世人所知的行业里,埋头苦学,刻苦钻研?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据我所知,文物修复师这个职业,并没有列入国家职业大典,博物馆的收入也并不算丰厚。您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最终选择了文物修复这一行业呢?”
“如果我说,是为了传承祖国的古老文化,这个理由会不会有点太口号化了?”
向南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其实,不管是不是口号,有些事总要有人做,有些责任总要有人承担。”
“正好,我也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hf();
第七十二章 你的节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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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电视台的这档访谈节目,时长是三十分钟。
为了收集到足够的话题和素材,王记者和向南的“聊天”,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几乎把向南的“老底”都给掏空了。
采访结束后,因为王记者一会儿还要去一趟午门展厅,补拍一些《千里江山图》的画面。
因此,他很热情地先将向南送到了门口,握了握他的手,一脸诚恳地说道:“我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能跟向专家结识。
在如今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像您这样肯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事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我很敬佩您!”
向南听了这话,连连摆手:“王记者这话说的,让我脸红啊。我这才做了多久?不过三年而已。
那些在博物馆深处,默默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修复师们,他们才是最值得让人敬佩的人。
王记者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多去关注关注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我相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向专家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要找个时间去走一走,看一看。”
王记者顿了一顿,接着笑道,“向专家,您也别叫我王记者了,我叫王俊,您直接叫我名字,或者老王都可以!”
王俊这么说,是有意跟向南交个朋友,向南哪能听不出来?
他很爽快地说道:“我比你小,还是叫你王哥吧。王哥也别喊我向专家了,叫我向南就成。”
“哈哈哈!好,想不到我今天出来采访,捡了一个专家老弟!”
王俊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很开心。
他进入国家电视台十来年了,采访的对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各行各业的人都看过了。
有的人风光一时,很快就倒下了;有的人天赋异禀,但没多久就泯然众人了。
当然,也有人一路过关斩将,扶摇直上青天,身上光芒刺眼。
在这么多人里面,向南是他采访过的,最特别的一位。
怎么特别,王俊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向南早晚会成为众人瞩目的那一个焦点。
和向南交好,一是因为他身为记者的职业本能,对向南有着浓厚的兴趣;二则是因为他本身对向南也有不错的观感。
最重要的是,他也想看一看,思想如此纯粹的向南,他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
和王俊互留了电话,又闲聊了几句,向南便打算离开。
刚来到楼下,他就看到贾昌道站在门口,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贾教授,您怎么在这儿?等人呢?”
向南连忙走上前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是啊,可不就是在等你嘛!”
贾昌道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走吧,咱俩也没单独吃过饭,今晚我请你!”
向南笑道:“哪能让您破费?这顿该我请您!”
贾教授怎么忽然想起要请我吃饭?
怕还是有事啊!
向南心里虽然纳闷,脚下却不慢,紧紧跟在贾昌道的身后,一起出了故宫文保科技部的大院。
十月的京城,已是深秋。
太阳落山以后,天空仿佛被人盖上了盖子,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一阵阵微风袭来,将地上的枯叶吹得满地翻滚,最后无力地落在机动车道上,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得一地粉碎。
向南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微微感觉有些压抑,他还来不及生出什么感慨,就被贾昌道的笑声给打断了思绪。
“向南,这家店的口味不错,我们就在这里吃吧。”
向南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家名为“京味人家”的小酒店,里面不大,装修得倒是很精致,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两人要了一个小包间坐下,又点好了酒菜,便相对而坐,随意地聊了起来。
“向南,京城的菜,吃得还习惯吗?”
贾昌道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小心地嘬了一口,一脸的舒坦。
向南一路上都在纳闷,贾昌道不会无缘无故地专程请自己吃饭,他自认还没有牛逼到连故宫文保科技部的副部长都要讨好自己的程度。
如果说只是单纯的人际交往,自己跟贾昌道也还没熟悉到可以互相约饭的地步。
思来想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贾昌道肯定是找自己有事。
可对方不肯直说,他自然也不会去问,于是便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道:“还行,我对吃的东西不怎么挑。”
“气候呢?”
贾昌道又问了一句,“还适应吗?”
向南愣了一下。
嗯?
他这是还想着把自己拉进故宫文保科技部?
上次来京城修复《千里江山图》的时候,贾昌道就三番两次地向他暗示,到后来还经常找借口带他到文保科技部各个办公室里参观,展示故宫博物院方面强悍的“肌肉”,只差当面说出招揽的话来了。
可上次贾昌道到了后来为什么又偃旗息鼓,绝口不提这件事了呢?
还不是因为被孙福民察觉了蛛丝马迹,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把贾昌道骂了个半死,这才让他放弃了这种想法。
这才过了没几天呢,想不到贾昌道的小心思又活泛起来了。
他难道不知道,孙福民现在可还在京城呢!
他就不怕孙福民杀过来,直接跟他拼命?
见向南有些发愣,贾昌道也知道自己不太擅长绕圈子,干脆就摆明了问:“向南,咱们也算老熟人了,我就问一问,听说你现在在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
“是,刚学没几天。”
向南点了点头,这个没必要隐瞒。
而且,他也算是明白了贾昌道为什么旧事重提了,多半也是因为这件事。
贾昌道微微有些激动,他右手食指不自觉地使劲摩挲着大拇指,又问道:“学到什么程度了?”
“古陶瓷的拼对粘结工艺。”
向南想了想,还是没说雕刻的事,毕竟还没学成,也不好意思说出去,“算是半只脚入了门吧。”
“几天就到这地步了?”
贾昌道的声音都开始变调了,“好!好!好!”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说道,“向南,古陶瓷修复工艺,故宫文保科技部这边,实力还是很强悍的,你可以留在这里学习。
而且,故宫博物院藏品丰富啊,级别也高,在国内那是当之无愧的老大!留在这里,对你的成长是有绝大的好处的。”
向南一脸歉意地说道:“贾教授,我老师已经帮我安排好了。”
“你老师?你是说孙福民孙老头?”
贾昌道不屑地一笑,说道,“金陵博物院要说纸质文物修复,那还说得过去,有几个高手在。可要说起古陶瓷修复的水平,故宫博物院甩它几条街!
你说说看,它整体水平就这个样子,孙老头还能给你找出什么好老师来?”
向南一副为难的表情,张了张嘴,最后吐出几个字来:“江易鸿教授。”
“谁?!”
贾昌道眼睛一下瞪大了。
向南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江易鸿教授,就是那个被称为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的江教授!”
江易鸿?
我能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是不敢相信,这个杀千刀的孙福民,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不能让别人抢了他的学生?
怎么一转眼就屁颠屁颠地把向南给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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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巍巍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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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始建于春秋战国时期,距今已经有2000多年了。”
“我们今天所说的万里长城,是明代修建的长城,它西起嘉峪关,东到鸭绿江,像一条矫健的巨龙,越群山,经绝壁,穿草原,跨沙漠,起伏于崇山峻峭之巅,直达黄河上下和渤海之滨。”
“长城是世界历史上的奇迹之一,它是华夏古代劳动人民的血汗的结晶,也是华夏文化的象征和华夏民族的骄傲。”
“据传闻,第一个登上月球的米国宇航员回归地球之后说,在月球上肉眼看地球时,除了看到大海之外,第二个看见的就是咱们华夏的长城了!”
一个年轻的女导游,手里举着一面小红旗,耳朵上挂着“小蜜蜂”扩音器,正一边带着十来个人的小旅行团往景点入口的方向走去,一边不停地向游客们解说着。
向南缀在人群的最后面,耳朵里听着导游的解说,眼睛却不停地朝四周张望着。
他心心念念要来看一看的长城,如今总算是实现了。
昨天晚上他回到饭店的房间以后,这才知道,吴茉莉和赵波两人吃过晚饭之后,就匆匆忙忙地去了机场。
两人手上都有还没做完的活儿,又是各自博物馆里的骨干修复师,当然不能像向南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想玩几天就玩几天。
向南的老师孙富民倒是不着急回金陵,刘其正、齐文超和楚天遥都还没走呢。
几个老人家年纪都不小了,以后能聚的时间也不多了,趁着人还算齐全,多聚几天,说说话也是好的。
这么一来,向南的时间就空出来了。
反正大家都有事,他也不想麻烦别人,自己在网上找了个旅行社,报了个一日游的旅行团,今天一大早便直奔长城来了。
不过,向南并没有去八达岭长城,而是选择了距离京城市区60公里远的居庸关长城。
之所以来居庸关长城,其实也没有很特别的原因。
如今正好是国庆小长假,又恰逢故宫博物院举办国宝《千里江山图》特别展览,此刻的京城内,早已是人满为患。
如果真去了八达岭长城,恐怕风景是看不到了,人倒是能够一次看个够。
居庸关自古就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是万里长城最负盛名的雄关之一,自古即为京城西北的屏障。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居庸塞,至今制塞建关近三千年。
居庸关,建在一条崇山夹峙、长达约20公里的沟谷之中,这条沟谷就是京畿著名的“关沟”。
关城两侧皆高山耸立,峭壁陡不可攀,关城雄踞其中,扼控着南下京城的通道。
这种绝险的地势,决定了它在军事上的重要性,被古代军事家称之为“控扼南北之古今巨防”。
唐代边塞诗人高适,在描叙居庸关路险关雄时,曾写道:“绝坡水连下,群峰云其高。”
导游一边解说,一边带领向南和其他游客一起,从居庸关入口处进入。
向南跟在后面,抬眼望去,“天下第一雄关”的巨大匾额,高悬于箭楼之上,特别引人瞩目。
楼前的甬道用巨石铺成,高低不平,满是坑坑洼洼,但却光滑如磨,直通远方的大漠。
那是悠久岁月的印痕,更是风云历史纵横俾阖的见证。
随着游人来到第一座烽火台前,置身于狭窄而又陡峭的甬道,向南顺着凹凸不平的城垛往外看去。
只见连绵逶迤的长城雄踞峰顶,斗转蛇行,在烟岚暮霭中,透着冷峻与峭拔的雄姿。
长城两侧,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古老的城墙上已经经过了修缮,早已看不到当年饱经战火的痕迹,但却掩盖不了它的沧桑与厚重。
看着烽火台上的斑驳印记,向南仿佛看见了金戈铁马、火光漫天,仿佛听见了鼓角争鸣、喊杀声震天,仿佛闻见了血雨腥风,硝烟阵阵……
不经意间,他朝前踏出了一步,右眼之中,“回溯时光”悄然开启。
“寡人虽对其宠爱有加,然褒妃仍郁郁寡欢。”
周幽王双手负于身后,在王宫大殿里来回走动,脸上的表情颇显烦躁。
在他的面前,几个心腹大臣俱是面面相对,眼中无奈之色一闪而过,却不敢多说一句。
关中一带发生大地震,加之连年旱灾,百姓饥寒交迫、四处流亡,社会动荡不安。
大王不思救民之策,反倒为一女子之欢颜而愁眉不展,实在让人无语。
周幽王见底下的大臣们无人作声,重重地“哼”地一声,一甩袖子,怒喝道:“寡人今日悬赏求计,谁能引得褒妃展颜一笑,赏金千两!”
大臣们见大王发怒,纷纷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瘦骨嶙峋的老臣,走了出来,朝周幽王一躬身,奏道:“大王,臣有一计,可堪一试!”
“哦?说来听听!”
周幽王闻言,顿时喜形于色,这老臣不是别人,正是常常为他出谋划策的虢(guó)石父。
虢石父抬起头,伸手捋了捋颏下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得意一笑:“可于烽火台上,燃烽火一试!”
其他的大臣们一听,顿时脸色大变,纷纷出声阻拦:
“烽火台乃战时示警所用,无故点燃烽火引诸侯前来,必生事端!”
“虢石父此计遗祸甚深,大王万万不可!”
“是啊,大王万不可为一妃子,戏弄诸侯!”
为了防备犬戎的侵扰,西周在镐京附近的骊山一带,修筑了二十多座烽火台,每隔几里地就是一座。
一旦犬戎进袭,首先发现的哨兵便会立刻在台上点燃烽火,邻近烽火台也相继点火,向附近的诸侯报警。
如此重要的军事防御设施,周幽王如今竟为了博美人一笑,竟要无故点燃烽火!
周幽王笑道:“只是点燃烽火而已,若是各位诸侯来了,告诉他们,是寡人在放烟火取乐罢了,无需惊慌。”
众大臣们还想再劝,不料周幽王却是一摆手,脸色一沉,喝道:“寡人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幽王采纳了虢石父的建议,马上带着褒姒,由虢石父陪同登上了骊山烽火台,命令守兵点燃烽火。
一时间,狼烟四起,烽火冲天。
“烽火已起,犬戎来袭!”
各地诸侯一见警报,以为犬戎打过来了,带领本部兵马急速赶来救驾。
到了骊山脚下,诸侯们连一个犬戎兵的影儿也没有看到,只听到山上一阵阵奏乐和唱歌的声音。
他们抬头一看,周幽王正和褒姒高坐台上饮酒作乐呢。
周幽王派人告诉他们说,辛苦了大家,这儿没什么事,不过是大王和王妃放烟火取乐。
诸侯们始知被戏弄,怀怨而回。
褒姒见千军万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同儿戏一般,觉得十分好玩,禁不住嫣然一笑。
周幽王大喜,立刻赏虢石父千金。周幽王为此数次戏弄诸侯们,诸侯们渐渐地再也不来了。
公元前771年,犬戎率兵进攻镐京。
周幽王听到犬戎进攻的消息,惊慌失措,急忙命令烽火台点燃烽火。
烽火倒是烧起来了,可就是没有一个救兵到来,周幽王叫苦不迭。
犬戎兵马蜂拥入城,一阵乱杀,周幽王被当场杀死,而褒姒,则成了俘虏(一说被杀)。
至此,西周灭亡。 hf();
第七十四章 长城战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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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戏诸侯!”
向南喃喃自语了一句,脚下不自觉地又朝前跨了一步。
一步踏出,右眼之中,景象突变。
“亡秦者胡?”
巍峨耸立的咸阳宫中,秦王嬴政穿着一席黑衣,头戴冠冕,威严地望着下方一众臣子。
“胡人肆虐我大秦边疆,掠杀我大秦子民,真当寡人软弱可欺不成?”
“令内史蒙恬将军率30万大军,北击匈奴,夺取‘河南地’!”
秦王一怒,伏尸百万!
秦王朝在统一之前的最高兵力才不过60万人,现在居然派出30万大军,可见秦王嬴政讨伐匈奴的决心之大。
蒙恬接到命令之后,立刻点齐人马,杀出边境。
匈奴人没有料到秦国大军会突然杀来,仓促应战,但哪里是蒙恬的对手?
几仗打下来,匈奴人节节败退,不仅让出了“河南地”(河套地区),而且还撤到了黄河北岸。
蒙恬又乘胜追击,一直逼得匈奴人回退700余里。
匈奴人虽然远远撤走,但秦王嬴政并未就此放心。
因为匈奴人是游牧民族,马背上为生,来去飘忽不定。
他们的军队都是骑兵,虽然远远撤走,要卷土重来也很容易。
嬴政思考再三,觉得还是得使用老祖宗的办法——修筑长城,挡住匈奴人的骑兵,不过要修就修一条长的,让匈奴人无法绕过去。
于是,他又下令,让蒙恬大军不要撤回,留下修筑长城,又从国内征了几十万劳工奴隶,送往边疆修筑长城。
随着秦王嬴政的这一道命令下达,浩大的长城工程开始了,一出悲壮的大剧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长城经过的地方,不是荒漠,就是大山深谷。
遇山,城墙就要修到山岭,遇谷,城墙就要修到谷底,起伏不定。
工地上成千上万的民夫夏顶烈日、冬迎朔风,在监工们高高举起的皮鞭下苦苦挣扎。
不知道有多少人跌下了悬崖深谷,粉身碎骨;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活活累死在工地上,尸骨被砌在城墙里……
“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向南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念出了“建安七子”之一,陈琳写的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中的一句来。
这句诗的意思是,如果你生了男孩,千万不要去养育他;如果生下女孩,就用珍贵的肉乾抚养她吧!你难道没看见长城的下面,死人尸骨重重叠叠,相互撑拄,堆在一块了吗?
向南心中情绪激荡,又忍不住向前一步踏出。
“孤本不欲如此,奈何人心险恶,造化弄人!”
北平燕王府中,燕王朱棣披头散发,脸上怒容隐现。
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因太子朱标早逝,皇太孙朱允炆继位,是为建文帝。
继位之初,建文帝与亲信大臣齐泰、黄子澄等人,就迫不及待地采取了一系列削藩措施。
首先遭到废除的藩王,就是与燕王同母所生的弟弟周王朱橚[sù],他被贬为平民,发配到了遥远的云南。
在这之后的一年内,建文帝又相继废除了代王、峨王、湘王、齐王的爵位。
燕王知道,自己也是早晚的事,被贬为平民还算好的,说不得还会有杀身之祸。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姚广孝站在一旁,淡淡说道。
“好!”
燕王眼中厉色一闪,冷笑道,“本王当‘清君侧’,以‘靖难’!”
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燕王率先出手,将建文帝派遣至北平,控制燕地兵权,监督燕王行动的赵焉、谢贵等人全部擒杀。
为了排除后顾之忧,朱棣采取内线作战,以部将郭资戍守北平(今北京),迅速攻取了北平以北的居庸关、怀来、密云和以东的蓟州、遵化、永平(今河北卢龙)等州县,扫平了北平的外围。
整整用了3天的时间,燕王朱棣才控制了北平城的局势。接着,他又以清除皇帝身边的奸臣齐泰、黄子澄为由,打出“靖难”(即“平定祸乱”之意)的旗号,废除建文帝的年号,续称洪武三十二年,设立完备的中央机构。
自此,一场叔侄反目、争夺皇位的战争,打响了!
“靖难之役!”
向南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多想,眼中景象再变!
“也先贪鄙可厌,既得岁赏,又出尔反尔,率军屡屡袭扰我边民!”
明英宗朱祁镇端坐龙椅之上,一脸怒容,“朕欲御驾亲征,让也先知道知道,我大明,不可欺!”
“陛下,万万不可啊!”
兵部尚书邝堃、侍郎于谦极力劝阻,吏部尚书王直,也率文武百官谏阻,但英宗不听。
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7月15日,英宗下令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户部、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等大批文武官员,以及号称50万的唯一战略机动部队——京军,御驾亲征,并且不要准备,即日出发。
7月16日,在兵将不相习、士兵不能熟练使用新配发兵器、没有随行后勤保障措施的情况下,50万大明军队被一个“目不辨旌旗,耳不谙鼙角”的皇帝,以及一个专横跋扈、一无所长的宦官王振指挥着,如儿戏一般,北出居庸关,向大同前进。
24日,也先侦察得知明军主力出征的情形,佯装畏惧,主动北撤,隐蔽埋伏,纵明军骄兵,以寻找最佳作战时机。
而此时,已到达战区的明军目睹尸横遍野,人人恐惧,皆无战意。
镇守大同的亲信太监郭敬,向王振密报了与瓦剌军交锋时惨败的情景,加之出征以来风雨一直未停,刚到大同又突降暴雨,人人惊异,王振这才决定撤军回京。
也先从侦查中得知明军状况,立即率军突入,跟踪追击,势如疾风。
8月13日,也先袭击长途辗转、饥渴疲惫的明军后卫吴克忠部,吴部匆忙交战,不久全军覆没。
英宗得悉,急派成国公朱勇等率兵4万迎敌。朱勇行至今河北新保安西北40里的鹞儿岭时,遭到瓦剌军的埋伏,又是全军覆没。
8月14日,惊恐万状、又饥又渴的明军退至土木堡。当夜,便被分数路包抄而来的瓦剌军包围。
土木堡,当时是宣府通向居庸关的重要驿站,位于狼山西麓,周围百里范围内,群峰耸立,地势很高。
明军掘地2丈无水,堡南15里的一条河,是唯一的水源,然而已被瓦剌军控制。数十万明军断水,军心大乱。
8月15日,善战的也先,屡胜不骄,慎重决策,遂遣使前往明营讲和,并使军队后撤,行佯退之计,以麻痹明军。
此时,明军已断水2天,兵马饥渴难熬。
英宗见瓦剌军已退,又见使者前来,便让内阁大学士曹鼐,拟制了同意讲和的诏书,派人与瓦剌使者,一同前往瓦剌军营。
王振以为议和将成,便匆忙下令拔营,前往堡南的河里取水。
队伍南移不到三四里,瓦剌的骑兵,就从四面围攻而来。
明军惊恐,人人争先逃命,使指挥失灵,加之官兵不熟悉战前新配发的火器性能,无法使用,未经激战,即全军大溃。
瓦剌骑兵左冲右突,大肆砍杀,明军死伤达数十万人。
英国公张辅等50多名大明精英,死于乱军之中,明英宗朱祁镇被浮。
英宗被俘前,王振被护卫将军樊忠,愤而击杀。
史称——土木堡之变! hf();
第七十五章 这就是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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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脚下的步伐不停,继续缓缓朝前迈去,右眼之中,场景连连变幻。
“速开城关,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在漫天火光下,响天彻地的吼声传遍了整座城关。
紧接着,“咚咚咚”的战鼓擂响了,让城楼上的守兵们,胆战心惊。
“降了吧!”
巨大的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一名身穿太监服饰的宦官和一名守城将军领头,身后跟着一群扔掉了军械的护卫,低头耷脑地从门洞内走了出来。
关城破了。
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3月15日,李自成抵达居庸关,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不战而降。
李自成的军队通过居庸关占领了昌平,两天之后,便开始攻打西直门。
城外的守军立刻向李自成的军队投降,而城内的守军则向李自成的军队上空开炮。
当日半夜,守城太监曹化淳打开广宁门,迎接农民军入城。
3月19日清晨,崇祯皇帝崇祯帝在杀掉和逼死周皇后、袁贵妃,刺死仅6岁的昭仁公主,砍伤15岁的长平公主后,再次带着太监王承恩,于景山自缢。
大明王朝,就此覆灭。
……
“时至今日,我实忍无可忍,惟有武力自卫,舍身奋斗,以为救亡图存之计。”
1933年1月1日,侵略华夏的倭国军队山海关守备队长落合甚九郎,派人在营院内投掷手榴弹并鸣枪数次,却反诬华夏军队所为。
倭寇以此为借口,向华夏方面提出四项条件,蛮横无理地要求华夏军队、警察及保安队撤出山海关的南关及南门,由倭军进驻。
遭到华夏军方严词拒绝后,侵华倭军分三路向热河发动了进攻。
华夏抗倭军队在长城的义院口、冷口、喜峰口、古北口等地,顽强抵抗、浴血奋战!
历时近三个月的惨烈战斗,华夏军队伤亡高达4万余人,给骄横一时的倭军以沉重的打击,也成功阻止并延缓了倭军军事侵略华北的进程。
史称“长城抗战”!
……
向南右眼之中的场景不停变幻,一步一景,整个人也仿佛陷入了长城浩瀚的历史之中,脸色忽晴忽暗。
一直在前方为游客们做讲解工作的美女导游偶然间一瞥,发现了向南的异常,便连忙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向南被这一拍,顿时从“时光回溯”之中回过神来,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看着导游勉强一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歇一会儿就好。”
边上一位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大声说道:“居庸关长城的台阶本来就是又窄又陡的啊,想要爬到最高的烽火台,没点体力可不行!”
“是呀,不过这小伙子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这么虚……”
另一个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妖艳少妇,一只手掩着红艳艳的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虚不虚的,哪能看得出来?得试了才知道!”
妖艳少妇翻了个白眼:“我呸,臭流氓!”
“……”
向南伸手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歉意地对导游说道:“要不,我就在这儿歇歇,你们去玩吧,一会儿我到出口的地方等你们好了。”
“那好吧。”
导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句,“要是感觉不舒服,你给我打电话。”
要不是看在这年轻人长得眉清目秀,脾气又挺不错的样子,她才不会把私人手机号码告诉他呢。
向南拿出手机记下了她的手机号码,这才笑道:“我记下了,有事就给你打电话,谢谢你!”
导游心里暗道,其实没事也可以打打电话的。
可惜,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要说出来,就太不矜持了。
等导游带着其他游客往其他景点去的时候,向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之前的那一幕幕,犹如电影一般不停地闪过,数千年的历史变幻,充斥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有一种要爆炸的感觉。
向南抬起头来,看着脚下的斑驳陡峭的台阶,蜿蜒而上,直达远处的峰顶,随后又隐入谷底,延伸至远方。
有多少历经战火、舍生忘死的勇士,曾站在这台阶之上,弯弓搭箭,拼死抵挡着城外的外族入侵?
又有多少父子齐上阵的悲壮,发生在这围墙之上?
没有人,是天生不怕死的。
也没有人,是生来就是为了杀戮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卫国家,都是为了守护家园。
就如这长城,两千多年来,如一条巨龙一般,安安静静地横亘在大半个华夏的土地之上,阻挡着一切外敌的入侵。
然而,明末清初学者顾炎武,在论及明末发生在居庸关的战事时,就曾感叹到:“地非不险,城非不高,兵非不多,粮非不足也。国法不行,而人心去也。”
国土失守,非长城之过也。
无论朝代更迭、历史变幻,长城依旧是巍峨的长城!
它见证了华夏民族两年多年的风云变幻,它是华夏民族的骄傲和自豪,它是华夏民族的志气和脊梁!
它,是展示在全世界面前的,华夏民族的无价之宝!
……
傍晚时分,“居庸关”一日游的旅游团开始返程。
向南坐在大巴车最后面的座位上,看着陆陆续续上车的男男女女们,尽管面带疲惫之色,但依旧兴奋不减,一个个坐在座位上互相炫耀着自己拍到的美景,或者述说自己看到的趣事。
“喂,你没事了吧?”
那位导游还记得身体不舒服的向南,走过来问道。
向南朝她笑了笑:“没事了,谢谢你。”
“客气什么?”
导游也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谈兴正浓的其他人,歉意地说道,“大家刚从长城下来,比较兴奋,一会儿就不吵了。”
“没关系,可以理解。”
大巴车内喧闹声不断,向南却没有露出丝毫不满,反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将头往车窗外看去。
此刻,夕阳西下。
落日的余晖落在那蜿蜒浩瀚的长城之上,仿佛给那些灰色斑驳的墙砖,也镀了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敬意来。
如今的安定与安宁,又何尝没有它的一份功劳?
这,才是长城!
这,就是长城! hf();
第七十六章 你十五岁还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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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团的大巴回到京城市区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向南刚回到饭店,正准备上楼,迎面碰见孙福民从电梯间里走了出来。
孙福民见了向南,顿时笑了起来:
“到处都没找到你人,没想到你跑出去了。跟我走吧,刘老他们说要一起吃个饭,明天大家就要散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向南掏出手机看了看,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他也没多说什么,就跟在孙福民的后面,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去。
不多时,两个人就来到了京城饭座楼上的“谭家厅”。
这谭家厅主营的谭家菜,是清末官僚谭宗浚的家传筵席,因其是同治二年的榜眼,又称“榜眼菜”。
谭家菜迄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是唯一保存下来由京城饭店独家经营的著名官府菜。
向南听过这菜,却从没有尝过,如今倒是有了一饱口福的机会。
此刻正是饭点,大厅里座无虚席,觥斛交错,笑语连天,显得颇为热闹。
孙福民带着向南继续往里面走,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包厢里。
向南抬眼一看,包厢里不止是刘其正刘老、齐文超齐老、楚天遥楚老三个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老人。
“来了,快坐,快坐!”刘老坐在主位上,抬起一只手一脸热情地招呼着。
孙福民在齐文超边上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向南左右看了看,便坐在了靠近门边的一个位置。
等大家都坐下后,刘其正便笑着开了口:“咱们几个老家伙这一次能聚得这么齐,也算是难得了,大家虽然说都是退居二线了,但身上背的责任却还在,想出去走动走动还真有点不方便。所以,以后能见面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少了。”
说到这里,他特意看了向南一眼,笑道,“向南,你不算在里面啊,今天晚上你就是个倒酒的。”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一脸善意地看着青春洋溢的向南,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正如太祖所说的那样: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未来,终归是年轻人的。
但在这些年轻人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以前,他们还需要再站一班岗,小心护持着那些年轻人,让他们茁壮成长,最终成为能承担重任的苍天巨树。
向南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酒瓶,从刘老开始,一个一个地给那些老专家们倒酒。
几个老人也没在意向南,开始聊起了自己的话题,他们回忆自己当初学艺时的苦日子,也回忆起那十年间被损毁的无数珍贵的国宝文物,一个个叹息不已。
聊到开心处时,一个个像小孩儿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起来;聊到不开心时,也是一脸黯淡,向南甚至还看到楚老拿着湿巾在偷偷抹眼泪。
向南虽然未曾经历那么多,但听到老人们闲聊时的只言片语,也是暗自感叹,此刻更是一言不发,生怕打扰到了老人们难得的叙旧时光。
在席间,他也知道了那位陌生老人的身份。
这位老人,是国家博物馆青铜器修复专家丁春城丁老。
丁春城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魔都的一家古玩店里做学徒,和刘其正、齐文超、孙福民三个人的关系相当好。
后来,魔都博物馆成立后,刘其正被调进了文保中心,齐文超又去了宝岛中山博物院,丁春城也跟着自己的师父到了京城,进了国家博物馆的文保科技部,从事青铜器修复工作。
这几个人当中,孙福民年纪最小,一直等到刘其正他们进了博物馆几年以后,他才跟着自己的师父去了金陵博物院。
至于楚天遥,则是因为工作关系,才混进了这个圈子里。
当然,女性嘛,尤其是漂亮的女性,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排斥在外的。
看楚天遥楚老这外貌轮廓和长相气质,年轻的时候,也绝对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大美女。
她要是想混进一个全是汉子的圈子里,简直不要太容易!
整个酒席,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钟才算结束,几个老人兴致都挺高,喝得也都不算少,一个个醉醺醺的,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
这一下,可苦了向南,他刚扶稳了自己的老师,丁老那边又要倒了,扶好了丁老,刘老又开始晃了。
向南把刘老扶好,正打算先将他送回房间里去,刘老一脸醉意地拍了拍向南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
“向,向南啊,你,你小子不错,很~不错!孙,孙福民这老,老小子,还,还想把你藏起来?哼,这,这回他,他还不是主,主动把你给,给送上门来了?”
正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孙福民,听了这话以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原本就红的老脸,变得更红了,他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怒喝道:“老,老刘头,你,你敢抢,抢向南,小心我,我把你的糗事,都说出来!”
刘老“嘁”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我,我能有,有什么糗事?”
孙福民重重地“哼”了一声,身子一摇晃,得意地说道:“你,你自己都,都忘了吧?当,当年在魔,魔都学徒时,有一回,老齐头来了,和你睡,睡一个铺,结,结果半,半夜里,你,你尿床!”
说到这里,孙福民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老刘头,你,你说你害,害不害臊?十五岁了,还,还尿床?哈哈哈……”
刘老勃然大怒:“你,你放屁!”
向南一脸尴尬,呃,这个,我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算了,还是当作没听到吧。
想到这里,他赶紧把刘老扶出了门,三下两下就将他送回了房间,向南也不管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反正他没听到。
将刘老送回去之后,向南又回到谭家厅的包厢里,将齐老、楚老和孙福民等人一个一个地送回了房间里,等到全部忙完,他整个人都快累瘫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想到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回金陵,向南又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又刻不成了,这次来京城一趟,橡皮擦和雕刻刀算是白带了。
坐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儿愣,向南这才来到卫生间里,匆匆忙忙洗了个澡,随后扑到床上,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hf();
第七十七章 能把我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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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晚上好像喝多了,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第二天一早,向南就和老师孙福民没有惊动其他人,随便在楼下吃了点早餐,就打了个车,直奔京城机场而去。
孙福民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了,昨晚算是放纵了一次,结果早上起来后头疼得要命,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说酒话了,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向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听到孙福民问话,赶紧回过头来,一脸好奇地反问道:
“有吗?我忙着送齐老他们回房间,没听到啊。”
“哦,那就好。”
孙福民点了点头,顿时放心了。
向南这学生,虽然冲劲不足,但好在稳重可靠,从来不说谎话,他说没有那肯定没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酒后乱说话,那是会死人的,以后还是少喝点为好。
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随即将这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
孙福民想了想,又说道,“你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这事,我跟刘老说了,他答应会去协调处理,咱们不用操心,等他电话就好了。”
“另外,在刘老来电话之前的这段时间,你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做事,该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就学习,该去修复古书画就去修复,我就不指手画脚了。”
“好的。”
向南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反正也没太多想法,目前来说,还是以修复古书画为主,古陶瓷修复技术的学习得排第二。
毕竟现在他还处于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基础操作的阶段,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得需要时间去磨。
到了机场没等多久,师生两人就登了机。
飞机起飞后,向南透过厚厚的窗户玻璃,往外看去,繁华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而城外那蜿蜒盘旋的长城,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它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默默地守护着中华大地,用自己的身躯,铸成了这一道血肉长城,两千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地阻挡了外族的凶悍入侵。
飞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远,直到躲进了云层里,再也看不见底下的风景,向南才收回了目光。
回过头来时,他才发现,孙福民的脑袋已经歪在一边,沉沉睡去了。
两个小时后,飞机抵达了金陵机场。
在回学校的路上,孙福民的精神好了许多,他转头看了向南好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一脸疑惑地问道:“我昨晚真没说酒话?我怎么记得好像说了些什么。”
向南没说话,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孙福民。
反正我什么都没听到,至于你到底说没说醉话,那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不管了!”
孙福民失笑一声,紧接着很霸气地说道,“说了就说了,刘老头能把我咋地?”
向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向南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作息,日子过得很充实。
白天一大早,就坐55路公交车,来到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继续摆弄那堆废弃的古陶瓷,吃过午饭后,又来到楼上的古书画修复中心,和孙福民一起维护与修复馆藏的古书画珍品。
等到博物院下班以后,向南也不加班,径直回到家里,吃过饭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继续练习雕刻技术。
在刚开练习雕刻的阶段,向南一直是用橡皮擦来雕刻的。
等到那两盒橡皮擦雕刻完了之后,他就跑到文化街里,买来了几块文人墨客用来刻闲章的石头,准备拿石头来练习雕刻工艺。
雕刻用料有很多种,有骨头料,塑料,石头料和木头料。
雕刻闲章或名家私印,一般都是用石头料比较多。
石头料中,首推鸡血石。
鸡血石颜色艳丽,走刀顺畅,但鸡血石市价偏高。
而青田石则石理细腻,石性坚脆爽利,易于受刀,最重要的是价格较低。
因此,青田石便成了大部分雕刻新手及名家私章的首选。
向南只是拿石料来练习雕刻,所以,有青田石就已经足够了。
和橡皮擦柔软有弹性,走刀容易偏向不同,石刻最大的特点是触感坚硬,石质较脆,用力小了雕不动,用力大了,则很容易崩碎一大块。
因此,石刻必须非常注重力道的掌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毁了一方印章。
当然,石头章的好处就是,刻坏了也没事,把石头磨一磨,还能继续刻。
向南将脑袋埋在台灯下面,右手握紧了刻刀,小心翼翼地雕刻完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方石头章,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刻石头,比刻橡皮擦要累多了。”
向南拿着手里的这方外形不规则的青田石看了看,有些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
这第一方石头章,刻得不好,远不如当初刻的第一方橡皮章。
当然,这或许跟材质的雕刻难易程度有关系,但对于向南来说,这并不是理由。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向南低声嘟囔了一句,看了看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算了,不刻了。
熬夜伤身,还是早点休息吧,咱不做肝帝。
第二天一早,向南吃了早餐后,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老妈脸上敷着面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儿子,今天星期六啊,你这么早干嘛去?”
呃?
今天是星期六么?
我怎么不记得了?
周末博物院文保中心是不开门的,那我去哪儿?
向南脑子飞转,过了半秒,他面不改色地说道:“老妈,我去胖子的店里看看。”
“就是那个胖胖的大学同学钱小勇,跟我一个寝室的,以前还来过家里吃饭的,他在夫子庙那边的文化市场里开了一家店。”
怕老妈忘记了,向南又补充解释了一番。
老妈晃了晃神,似乎还是没想起是谁,她胡乱地点了两下头:“哦哦,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点,中午要是不回来吃饭,记得打个电话。”
“嗯,老妈,那我走了。”
向南点了点头,转身就出了门。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过聚宝斋了,钱小勇这胖子也没打过电话来,也不知道店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hf();
第七十八章 我这算是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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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斋离向南的家并不远,走路十多分钟就到了。
十月份的金陵,早晨起来还有些微冷,再加上今天外面下着毛毛细雨,文化市场这边并没有多少行人,显得颇有些冷清。
聚宝斋的大门洞开着,店铺里开着灯,显得很亮堂,一个店员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拿着抹布,一点一点地四处小心擦拭着灰尘。
古玩店和珠宝店等其他店铺不同,一般很少聘请年轻漂亮的小女生来做店员,主要原因就在于,年轻的小女生,很少有精通古玩行当的,前来的顾客要是一问三不知,很快就会失去兴致,也许一单生意就跑掉了。
因此,古玩店的店员,大多都是中年大叔,而且还得有相当深厚的古玩知识,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也要张开嘴就能侃得头头是道,至少得把顾客给忽悠住了。
只要顾客愿意留下来,这一单生意就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那就得靠运气了。
也许顾客一下子看对了眼,说不准就“啪”地一声掏出银行卡,随便让你刷!
这店员虽然背对着店门在抹桌子,可耳朵却灵得很,向南一进门,他就立刻转过身来,一双眼睛迅速打量了向南一番,脸上堆满了笑:
“这位小哥,可以先随便看看,有需要的话,招呼一声。”
向南朝他点了点头,笑道:“我随便看看。”
向南话音刚落,从店铺里面就传来了一个激动的声音:
“哎呦,这不是向专家吗?”
紧接着,一个头发略有些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的男子,从里面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他对那个店员介绍道,
“小肖啊,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前过的向专家,也是咱们的老板。”
“哎呦,原来是向……专家!”
店员小肖顿时惊了一下,连手里的抹布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他来到这店里以后,可没少听老板钱小勇说向专家向南的事迹,没想到这一回见到,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
向南一见那头发花白的男子,就认出来了,这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店里的鉴宝师,姓马,今年快六十岁了,之前一直是在钱小勇父亲手下做事的。
后来,钱小勇在金陵这边开了聚宝斋之后,马师傅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向南朝两人笑了笑,说道:“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过来看看。对了,钱老板没在?”
“他家里有点事,前几天就回家去了,本来是要给您打了电话的,可那天打您的电话一直没打通。钱老板就吩咐我,如果您来了跟您说一声。”
马师傅想了想,又笑着说道,“向专家,国家电视台采访您的节目我看了,说得真好,这几天啊,咱们店里都接了很多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在呢,都想着把古字画拿来给您修复。”
看个电视就知道我在聚宝斋,而且还能知道聚宝斋的电话?
向南不明觉厉,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钱小勇之前拍的那个修复慈禧画作《大富贵》的直播视频,如今又被人给翻出来了。
我这算是火了?
应该不算吧,你看都没人给我打电话。
而且,好像也没狗仔来偷拍我。
向南心里暗暗想到,还是要低调,不然都没办法安心做事了。
他有心想上网看看,网友们都会说些什么,可现在毕竟是在店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
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也不着急,等回家再看好了。
他倒不是在意网友们对他如何评价,而是想看看,大家对文物修复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如今,文物修复的人相比以前是多了不少,但相对于整个文物馆藏来说,还是太少太少了。
如果能让一部分和他一样的年轻人对文物修复产生兴趣,继而加入到文物修复这个行业中来,那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想了一会儿,向南饶有兴致地问道:“马师傅,现在店里面有没有人留下什么需要修复的古字画吗?”
“那倒是没有。”
马师傅脱口而出,见向南脸上的表情略略有些失望,又连忙说道,“有一个老人,倒是来过店里一次,他说手上有一幅宋朝的古字帖,因为没有保存好,有些破旧了,想拿来修复一下,可那时候您不在……”
“向专家您稍等一会儿,那老人家上次还留了个电话,他好像住得不远,我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马师傅便连忙跑去打电话了。
向南想了想,反正博物院也去不成,就等等看好了,实在没古字画可以修复,那就回家雕刻石头章好了。
打定了主意,他干脆来到店里的休息区,在沙发上安心地坐了下来。
那个被称作小肖的中年人很有眼色地给向南泡了一壶茶,就又回到前面忙了起来。
管他有没有顾客来,老板来了肯定得忙起来啊,不然平时再忙,忙给谁看?
过了片刻,马师傅一脸得意地回来了,他笑着对向南说道:“向专家,那老人家一听说您来店里了,马上就说带着那幅古字帖来,最多半个小时!”
“好,那就等一等,辛苦马师傅了。”
向南朝他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要不要坐一会儿?”
马师傅连连摆手,笑道:“向专家您坐,我就不打扰了,那边刚好有个顾客过来了,我得去招呼着,等一会儿那老人家来了,我就带他过来。”
“嗯,那你就去忙吧。”
向南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说道,“我去二楼的修复室坐一会儿,那位老人家要是来了,你喊我一声,我马上就下来,免得让老人家爬上爬下的,不安全。”
还有个半个小时要等呢,向南哪有那么多时间干坐着浪费,当然得利用起来。
到了二楼,里面的大红长案之上,一尘不染,红亮红亮的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可以看得出,钱小勇对这里很上心,应该是每天都让人上来打扫清理了。
向南心里有点满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后,便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雕刻工具和一块胡萝卜粗细、食指长短的青田石来,开始专心致志地练习他的雕刻技术。
“向专家,那位老人家带着古字帖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有力的敲门声,将沉浸在雕刻当中的向南给惊醒了。
他放下雕刻刀,伸出双手使劲揉了揉眉骨上的睛明穴,让发酸发胀的眼睛稍稍舒缓了一些,这才起身去开门。 hf();
第七十九章 宋高宗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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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位向南?”
在向南的面前,一位头发雪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着他。
这老者身材高大,一张消瘦的脸上长着零零落落的褐色老年斑,他一脸不相信地问道,“是那个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的向南吗?”
“是我,我就是向南。”
向南一脸笃定地点了点头。
年轻虽然是资本,但年轻也是产生不信任的根源。
老古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向南并没有因为别人的质疑就生气或者退缩,生气那是因为没有自信,退缩那是因为没有底气。
他有精湛的技术在身,还用担心什么?
“好,我信了!”
老者一双锐利的眼神盯着向南看了一会儿,见他毫不怯弱地跟自己对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老者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
“找个安静的地方吧,我这古字帖可不一般。”
老者并不是相信向南说的那句话,而是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向南,的确就是自己在国家电视台访谈节目上看到的那个人。
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老成精了,哪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别人?
一直就守在一旁的马师傅,听了老者的提议,有些迟疑地说道:“二楼有个修复室,可以去那里,就是要爬楼……”
老者一摆手,说道:“虽然我老胳膊老腿了,但上个二楼还是没问题的,走吧。”
说着,他便小心地提起身旁的一个手提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向南也跟着站了起来,朝马师傅微微点了点头。
马师傅见状,也不迟疑,立刻就在前面带路。
上了二楼的修复室,等两人都坐下后,马师傅便退下了。
那老者将手提包放在长案上,一边小心地打开,一边笑着说道:“我就不叫你向专家了,叫你小向好了,你这年纪,看起来比我孙子还小几岁,叫你专家,我有点不自在。”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叫什么都成,您老随意。”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我姓曾,你叫我老曾好了,咱们谁也不吃亏。”
说着,他又开始介绍给这幅字帖来,“我这幅字帖,是真正祖上传下来的,当然,最开始怎么得到的,我就不清楚了。这幅字帖,实际上是一封私信,写信的和收信的,都大有来头!”
老曾这么一说,向南顿时来了点兴趣。
实际上,古代传下来的字帖,有相当一部分是私人信件。
比如说,书圣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里面的内容就是,大雪初晴时,作者以愉快的心情写下这封信笺,以对亲朋友人的问候。
还有与《快雪时晴帖》并称为“中华十大传世名帖”之一的东汉书法家王珣的《伯远帖》,同样也是作者给亲友伯远书写的一通信札。
至于其他书法家留下的信笺、字帖,那就更多了。
这老曾看模样,似乎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对书法一道应该也有些研究,他既然说写信的和收信的都大有来头,那想必不会让人失望的。
说话间,老曾已经从包裹里将那幅神秘的古字帖取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长案上摊开。
向南忍不住好奇,探头瞄了一眼,顿时浑身一震。
这张字帖是一幅横向卷轴,卷轴打开之后,在字帖的最左边上的,写着三个明晃晃的大字——“付岳飞”!
在这三个大字的上面,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篆体大印:御前之宝,再下方,则还有一个钤印:高宗御押!
已经不能再明显了,这幅古字帖的作者,就是宋高宗赵构!
而收信人,毫无疑问的,是那位精忠报国,却被“莫须有”的罪名给处死的民族英雄岳飞!
“怎么样?小伙子,是不是被吓到了?”
看到向南一副似乎被震住了的模样,老曾一脸得意,笑呵呵地说道,“没错,这幅古字帖就是当时宋高宗赵构写给岳飞的信,叫作《赐岳飞批剳(zhá,古同“札”)卷》,这玩意儿现在可是价值连城啊!”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有些懊恼,老脸皱得像朵菊花,“可惜我不懂得怎么保护这幅画,这几十年来,东奔西跑,虽然一直都很小心地带在身边,但没想到还是有所损伤,你看看,这幅字的上面有几个小洞眼,而且有些地方都开始长霉斑了,你得好好帮我处理处理。”
老曾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向南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听得很仔细。
实际上,这幅古字帖的损伤,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可以说是毫无难度,但他对这幅字帖里的故事,却很感兴趣啊。
刚刚他瞄了一眼,已经看过了这封信里面的内容:
“卿盛秋之际,提兵按边,风霜已寒,征驭良苦。如是别有事宜,可密奏来。朝廷以淮西军叛之后,每加过虑。长江上流一带,缓急之际,全藉卿军照管。可戒饬所留军马,训练整齐,常若寇至,蕲阳、江州两处水军,亦宜遣发。如卿体国,岂待多言。付岳飞。”
这封信并不长,全文才99个字,所以不要说我水文(手动狗头)。
但这信里面隐含的意思,就够耐人寻味了。
瞧瞧这用词用语,“卿……征驭良苦。如是别有事宜,可密奏来。”
这是什么个意思?
这意思是说,老岳你这么冷的天还带兵四处打仗,实在是辛苦了!如果有其他别的事情,你可以直接给我写密奏。
这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岳飞是怎么死的?
不是被赵构和秦桧两个人合谋,用“莫须有”的罪名给处死的吗?
怎么赵构给他写的一封信,还关怀满满,完全是一副对待心腹爱将的态度?
岳飞是赵构的心腹爱将吗?
当然不是!
如果是,赵构也就不会和秦桧密谋,害死了岳飞了!
那这封信里面,究竟隐含了什么样的故事?
向南正想得投入,那边老曾又开口了:“小向啊,你看,这幅字帖还能修吗?”
“能修,当然能修!”
向南立刻回过神来,朝老曾点了点头,笑道,“这幅字帖损伤得并不算严重,您老不必太担心!”
“哦哦,我不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
老曾看着向南,笑呵呵地说道,“那个,你不用太着急,慢一点没事,最重要的是要字帖修复好。”
“好的,您老放心!”
向南一边说着,一边将老曾送到一楼。
来到楼下,他又对鉴宝师马师傅说道:“马师傅,辛苦你一下,给曾老开一张古字帖修复收据,等下你上楼看一下古字帖的损伤情况,要详细记录下来,交一份给曾老。”
他说的这些,都是古字画修复行业的基本操作。
客户送来的修复的古字画,必须详实记录古字画的现状,以及客户的要求等等相关信息,以免将来双方互相扯皮。
有些事,还是事先说清楚为好。
“好的,我马上去办!”
马师傅点了点头,立刻就去办事了。
等到一切手续办完,将老曾送出了门,向南这才急匆匆地回到了楼上。 hf();
第八十章 攻城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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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赵佶是被皇帝耽误的伟大书法家,他儿子赵构也是一个被皇帝耽误的书法家。
他们俩父子原本都不可能当上皇帝,但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不想干什么,命运就偏偏要安排你干什么。
在靖康元年(1126年)十一月,北宋王朝遭到了北方金人的致命一击,随着首都汴梁沦陷金军之手,宋徽宗和宋钦宗相继成为给俘虏。
而比这个更惨的是,宋徽宗赵佶的儿子女儿们也全部成为了金人的战利品,随后他们就变成了奴隶、洗衣工、侍女、丫鬟,甚至被卖到风月场所,下场可谓十分悲惨。
但是在这些人中,有一个却逃脱了,他就是宋徽宗的第九个儿子赵构。
当时,康王赵构受命为河北兵马大元帅,拥兵万人在外,宋旧将臣便拥戴他为皇帝。
翌年(1127)五月初一日,21岁的康王构在应天府(河南商丘,当时称南京)正式即帝位,改元建炎,史称南宋,构即为高宗,为南宋第一个皇帝。
赵构做皇帝不行,但他在书法上却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他的行书草书均行云流水,自然飘逸,笔法洒脱不凡,深得晋人神韵,左右了南末书坛,后人多效法其书迹。
有人就评价其书法道:高宗善行草书,天纵其能,无不造妙。
作为一名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自然对赵构的书法并不陌生,可他依然对这一幅古字帖充满了兴趣。
他站在修复室的大红长案之前,神情专注地看着这幅《赐岳飞批剳卷》,右眼之中,漩涡再次显现。
……
南宋绍兴四年(1134年),五月。
湘楚大地的天空仿佛破了个洞,大雨下个不停,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城外的田地里,去年的庄稼已经收割,今年的稻种却由于战乱,迟迟未能种下,如今已是蒿草半人高。
连日来雨水不断,加之大战不休,郢州城外的道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有些积水处,还透着丝丝的殷红色。
那是饱浸了鲜血的泥土,渗出来的颜色。
在城外不远处,营帐一座接着一座,连成了一片。
一队队身穿盔甲的军人,手持长枪,腰跨大刀,迈着小碎步,机敏而又警觉地四处逡巡着。
一路长途跋涉,使得营中将士们疲累至极,他们在雨水的“滴答”声中,各行其是,三万余人的军营里,竟无半点喧哗之声。
在军营深处,一位身穿淡绿戎服,头戴方巾,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一座大帐之内,面露沉思之色。
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抗金英雄岳飞。
在岳飞的下首,牛皋、董先,以及他的儿子岳云,全都站在一旁静候。
见岳飞迟迟不语,踏白军(侦察部队)统制董先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朝岳飞一拱手,禀道:“之前将军命末将遣说客入城劝降,孰知这荆超油盐不进,竟是断然拒绝!”
绍兴二年(1132年)四月,由金朝扶持的伪齐国主刘豫,将其都城由大名府迁至东京,征集乡兵十余万编为十二军,沿黄河、淮河及在陕西、山东等地区驻扎,进窥南宋。
与此同时,伪齐在其统治区域内横征暴敛,严刑重罚,为了敛财,竟然刨各家的祖坟,使得境内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南宋朝廷看到了北伐的机会,遂派兵遣将北上进攻伪齐,并相继收复了汝州、颖昌府、唐州、信阳军等地。
次年三月,伪齐国主刘豫为挽回败局,引金兵入境,并命伪齐大将李成率数万大军南下配合,至十月,相继攻占邓州、随州、襄阳及郢州等战略要地,不仅在南宋长江防线上打开了缺口,而且还切断了宋廷联系川陕的通道。
更让宋廷震怒的是,刘豫频繁遣使赴洞庭湖联络杨么领导的农民起义军,策划南北攻灭宋朝的同时,还准备来年与进攻川陕的进军相互策应,一举灭亡南宋。
为了制敌于先机,打破伪齐的企图,进而北上收复中原失地,绍兴四年春,时任江南西路、舒、靳州制置使的岳飞,上书朝廷:“襄阳六郡,地为险要,恢复中原,此为基本。”
在获得朝廷的许可后,当年四月,岳飞遂率领三万大军,自江州出师,经鄂州渡江西进。
面对一众气势高昂、誓要收复失地的将士们,岳飞也是战意凌然,甚至当众发誓:“不擒贼帅,复归旧境,不涉此江!”
孰料,当大军一路奔波,抵达位于伪齐境内最南端的重镇郢州时,竟被阻在了此处!
郢州的守将荆超,曾任北宋宫廷近卫,号称“万人敌”,一身武艺十分了得。
且郢州城内,仍聚集了伪齐一万多守城官兵,城内守城军械完备,粮草充足。
倘若荆超带人一直闭城不出,坚守城关,要收复此地,亦非易事。
牛皋,也是岳飞帐下的一员猛将,他虽长相粗犷,孔武有力,却是粗中有细。
他听了董先的话,却是面有忧色,低头拱手道:“将军,军中存粮已不足大军一日之用,若是迟迟攻不下郢州,只怕……”
岳飞闻言微微一笑,淡然道:“无妨,明日午时之前,必让将士们入城,饱饮庆功酒!”
说完这话,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岳云,这个年方十六岁的儿子,一直站在一旁闷声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岳飞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是疼爱至极,但他对儿女的疼爱,并不像其他为人父者,一味宠溺,而是早早地就将他带到了军中,任由他在兵士与战场之上摸爬滚打。
如今四年一晃而过,岳云已经渐渐长大,而且在军中多年,他已然熟悉了这种军旅生活,甚至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好男儿就当保家卫国!”
岳飞心中暗道一声,随即挥退了牛皋和董先,留下岳云一人,这才说道,“本将有一要务交付于你,你可能胜任?”
岳飞一向要求:军中无父子,唯有将与兵。
因此,岳云倒也习惯了父亲如此说话,他闻言之后,抬头挺胸,大声道:“末将必能完成!”
“好!”
岳飞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你且附耳过来。”
岳云立即上前几步,岳飞看了看儿子略显稚嫩的脸庞,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不再多想,轻声在他耳边叙说了一番。
说完之后,岳飞抬头凝视,沉声道:“你可牢记?”
“末将已牢记在心!”
岳云重重地点头,小脸之上,居然荡漾起一丝兴奋之色来。
岳飞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挥了挥手:“去吧!”
身后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雨水敲打帐篷的“滴答”声。
岳飞再转身时,偌大的帐篷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hf();
第八十一章 赵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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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微微放亮,下了多日的雨,竟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郢州城城楼上,一夜未眠的巡城士兵们,也是无精打采,疲累不堪。
早听说岳家军勇猛无敌,谁知他们竟能守在城外一整夜,也没有丝毫动作,害得他们担心受怕,紧张了一整个晚上。
看来岳家军,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巡城士兵们正一边诋毁着岳家军,一边咒骂着轮班的人居然到现在还没出现,刚想让人下了城楼去催问一句,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炸雷般的擂鼓之声,将他们吓得双腿一软,差一点就扑倒在地。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咻咻咻”声之后,他们就看到半空之中,黑压压的一片闪着寒光的箭簇,如雨一般地往城楼里,飞快地落了下来。
“啊!救命啊!”
“来人了,岳家军攻城了!”
“挡住!挡住!不能让他们上来!”
“……”
城楼之上,惶急的命令声,绝望的哭喊声,震天的战鼓声……各种声音响成了一片,也乱成了一片。
一个巡城士兵躲在门楼之后,侥幸逃过了那一阵箭雨,但跟自己一班巡城的熟人,却死了个精光,他早已经吓得三魂掉了一魂,瞅了一个机会就跌跌撞撞地想要逃下城楼去。
打仗?
打个屁的仗,我当兵只是因为有饭吃,可谁知道当兵还会丢掉命啊!
刚转到楼梯口还没往下走,巡城士兵眼前只见到一条白光闪过,然后看到一篷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再然后,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屁股……
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屁股?
他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临阵脱逃者,死!”
来人满脸杀气,手中提着一把还滴着血的大刀,凌厉的眼神四处逡巡了一番,“弓箭手准备,压制住敌方的冲击,其他人守住城垛,防止岳家军攀城而上!”
“诺!”一众将士纷纷大声喝道。
而在城下,岳飞头戴红缨盔,身披战甲,坐在旌旗之下,气定神闲地指挥着大军攻城,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在他的眼神深处,有一丝担忧一闪而过。
由于伪齐守将荆超率军据城顽抗,战斗异常激烈,城墙之下,已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就在双方斗得难分难解,僵持不下之时,郢州城内忽然一阵骚乱,一队百多名右臂之上缚有红带的强人,忽然在城内与城门守军激战了起来,当中一人,手持双锤,勇不可当!
此人不是岳云,又是谁?
“好!好!好!”
岳飞得报之后,大笑三声,立刻下令发起总攻。
这群在城内攻击城门守军的,正是他的儿子岳云带领的百多名军中好手!
岳飞深知,若荆超固守城内,此战胶着,于战局不利。
因此,昨夜军议之后,他独留岳云,吩咐他挑选人手,从城外的水道悄悄潜入城内,暗中潜伏,待到战况胶着之际,里应外合,一举攻占城门,迎岳家军入城,此战可胜!
岳飞原本担忧岳云年少鲁莽,陷于城内,如今看来,此计已成。
不多时,城门被岳云打开,早已蜂拥而至的岳家军顿时涌入城内。
伪齐守将荆超再是“万人敌”,在腹背受敌、内外夹攻的情况下,也是无力回天,他不愿成为俘虏,竟是跳崖自杀了。
岳飞攻下郢州后,立即兵分两路,一路往东,攻取随州,一路由他亲率沿汉水北上,直取襄阳。
驻守在襄阳的伪齐大将军李成,闻听岳飞亲自率军来攻,竟然弃城而去,仓皇引军北遁。
岳飞之名,令敌军胆寒如斯!
之后,岳飞率军一路北上,先后收复了随州、知州、邓州、唐州和信阳军等六郡之地。
部署好六郡防务之后,并向南宋皇帝宋高宗赵构呈上了一封战报奏疏,岳飞方率军凯旋鄂州。
……
宋高宗赵构高坐在垂拱殿的大殿之上,手里拿着岳飞的捷报奏疏,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却是无半点喜悦之意。
这处位居临安府凤凰山东麓的皇宫,是绍兴二年(1132年)决定以临安府为“行在”之后,在原有北宋临安府府治基础上扩建而成的,称之为“大内”。
整座宫室相对于汴京皇宫来说,简陋了不少,宋高宗赵构认为,“汴京之制侈而不可为训”,因此并没有大肆修葺。
只是,让赵构没有想到的是,在他驾崩之后,他的子孙后代因偏安日久,日渐耽于歌舞升平的生活,遂不断修葺、增建宫室,最后竟比汴京皇宫还要奢阔三分!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的他正对着岳飞的捷报奏疏发呆。
南宋小朝廷建立之初,忧患重重,风雨飘摇。
内地有洞庭湖杨幺的农民起义军,声势浩大;江淮贼李成、江西曹成等,拥兵剽掠;岭南还有虔州、吉州的地方叛乱;北方则是伪齐国主刘豫引金兵南下,深入江南,欲灭南宋而后快。
饱受战乱、颠沛流离之苦的宋高宗,此刻只能将安定寄托在岳飞、韩世忠和吴玠等武将的身上,希望他们能够攘外安内,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皇位之上。
在骨子里,他就不希望连年战乱不休。
与金国和谈不好吗?哪怕年年岁贡、割地赔款,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
大家没事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练一练书法,这日子多舒服啊!
然而,赵构虽然满心愿意向金国求和,但金国方面却丝毫不理会,依旧率大军不断南侵。
这也让赵构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想要谈判,那也必须得展示展示自己的拳头,以战求和!
有实力,才有资格开启谈判;没实力,只能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也正是因为此,赵构才开始逐渐倚重岳飞、韩世忠等一帮在朝中主战的武将们。
但显示显示肌肉就可以了,决不能惹恼了金国人,影响了求和!
因此,在当初岳飞请战之时,赵构便命岳飞只准收复六郡,不得越界用兵,“追奔之际,慎无出李横所守旧界,却致引惹,有误大计。虽立奇功,义加尔罚”。
意思很明白了吧?
你要是误了朝廷以战求和的大计,就算你立了奇功,也会惩罚你的!
想到这里,赵构忽然晃过神来。
他缓缓摊开一张宣纸,拿起一旁的狼毫笔,轻蘸了一下墨汁,微微一思忖,便落笔成书:
“卿盛秋之际,提兵按边,风霜已寒,征驭良苦……”
写完之后,赵构又细细地重头看了一遍,见没什么纰漏,这才在手敕的落款处,盖上了“御前之宝”的大印。
随后,他又将手敕用火漆封好,随手放在了一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hf();
第八十二章 岳飞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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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率领岳家军,连战连捷,连续收复六郡之地,这让宋高宗赵构又高兴又担忧。
高兴的是,我大宋有此猛将,何愁边地不安?
担忧的是,若是岳飞一路北伐,收复失地,我又该何去何从?
岳飞若能收复失地,赵构为什么会这么担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岳飞北伐的口号:“直捣黄龙,迎回二圣”!
这“二圣”又是谁?
所谓“二圣”,指的当然宋高宗的父亲宋微宗赵佶和哥哥宋钦宗赵桓。
北宋败亡,缘自这两个废物皇帝。
如果岳飞直捣黄龙,打败了金国,迎回了这两个皇帝,宋高宗赵构将处于何种位置?
是退位让贤,让父亲赵佶或哥哥赵桓复辟?
还是自己依旧高坐皇位,让他们两个人一个做太上皇,一个做王爷去得了?
若真是如此,恐怕老赵家的三个男人,都不会安心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
绍兴四年八月,天气炎热难当。
在距离鄂州不足三十里的路上,岳飞接到了宋高宗亲笔写下的回信——《赐岳飞批剳卷》。
岳飞满脸严肃地打开赵构手敕,逐字逐句地看了好几遍。
看过之后,他又小心地将手敕收好,这才面向临安府皇宫所在的方向一抱拳,大声说道:“飞必不负官家荣宠,定当直捣黄龙,收复我大宋河山,迎回二圣!”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一路飞奔送信而来的内官,开口问道:“敢问天使,官家可还有旨意?”
这位内官平日里虽然骄横,但在岳飞这位虎将面前却丝毫不敢造次,他笑道:“官家让奴婢转告将军,听闻岳云此次攻城身先士卒,勇不可当,官家欲要封官厚赏……”
“万万不可!”
岳飞打断了内官的话,断然拒绝道,“请天使转告官家,岳云尚存乳臭,恐不得军功!”
岳云自12岁起便在军营长大,在和金国的战斗中,曾数次立下战功,但都被岳飞给隐瞒了。
岳飞这么做,一是认为男儿杀敌报国,并非是为了升官;二是岳云年纪太小,早早就做了将官,树大招风,对他并不利。
这位内官也不生气,掩嘴一笑,尖着嗓子说道:“将军这就为难奴婢了,此乃军国大事,奴婢是万万不能插手的,还是烦请将军手书一封,让奴婢带回去交差好了。”
岳飞朝他一拱手,道:“好,那就劳烦天使了!”
岳家军凯旋回鄂州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岳飞并没有因为这次收复了襄樊六郡之地,就有所懈怠,反而加紧了对岳家军的操练。
北伐收复失地,是他心中永恒不变的信念。
这一日,岳飞正在营帐之中,钻研兵法之时,忽然听到亲兵来报,吴玠吴大将军派人送来了大礼,恭贺岳家军顺利收复六郡之地。
吴玠,是南宋时期一个才能、功绩、爵位都不下于岳飞的名将。
扼守川陕期间,吴玠就曾多次打退金人的进攻,挫败了金人经西南经略南宋的阴谋。
在他打败的金人当中,就有岳飞最强劲的敌人金兀术。
著名的仙人关大战之后,金兀术就彻底断绝了“图蜀”的心思,吴玠也因此彻底安定了南宋的大后方。
因功勋卓著,宋高宗赵构授予他开府仪同三司,升四川路宣抚使,并把蜀地也彻底放心的交给他。
岳飞虽久闻吴玠大名,却从未谋面,更无交情,他送礼来此,意欲何为?
“吴大将军送来何物?”
这位亲兵却支支吾吾,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岳飞脸色一沉,正要发怒,这位亲兵才道:“是一位美娇娘。据来人所说,这是吴大将军花了两千贯,从一户士人家里购来送给将军的。”
岳飞一听,顿时拍案而起:“而今国耻未雪,岂是大将安逸取乐之时?立刻将来人送回,不得再提!”
“诺!”
这位亲兵深知岳飞秉性,闻听此言,立刻便下去安排了。
不过数日,远在蜀地的吴玠,在得知岳飞收到“礼物”之后的态度,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宋朝是最为忌惮带兵武将,一直是重文轻武,对武将极力打压,这究竟是何缘由?
原因很简单,因为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就是靠兵变起家,建立了大宋王朝!
吴玠守蜀,无论功劳还是声望,都比岳飞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为何宋高宗就能放心地将蜀地交给他呢?
因为吴玠会自污!
历史上,大将为免君主猜忌,使用的方法很多,秦王王翦要地,唐代郭子仪贪财,他们采用的方法都是自污。
吴玠自污的方法,就是突然变坏了。
他不但变得贪酒好色,还纵容家人强抢民女,霸占良田,硬生生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恶霸。
宋高宗赵构得知后,只是将吴玠严厉地斥责了一番,但对他却越发信任,从而也更放心地将蜀地交给了他。
吴玠一直以来都很佩服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岳飞,他送美女给岳飞,在表达自己的敬慕之情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冒了风险的:
不管在什么时期,手握重兵的武将私下结交,那都是很受人猜忌的!
吴玠之所以这么做,即是摆脱自己的嫌疑,又是给岳飞一个隐晦的提醒——也给宋高宗留点把柄!
不为别的,因为岳飞受猜忌了!
岳飞在“直捣黄龙,迎回二圣”的北伐口号之后,又提出了一个口号:“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
岳飞提出这个口号,把文官、武官可都得罪遍了。
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连君子都爱财,更何况小人呢?
就你岳飞是个大好人?就你不贪财?
而且,岳飞你不贪财、不好色,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宋高宗赵构每每想到岳飞这句话,心中有多少寒意!
这个岳飞的人生理想,到底是什么?
他又是手握兵权的武将,连军队都称为“岳家军”。
黄袍加身,会不会重演?
……
可惜,岳飞连他送的礼物都没看到,就勃然大怒了,哪里还能想得到他的提醒?
果然,数年之后,南宋燃眉之急已解,金国已有求和之意,手握重兵、深孚众望的抗金元帅岳飞就成了宋高宗赵构不得不去除的心病。
绍兴十一年(1141年)十月,二次拜相的秦桧让谏官万俟卨(xiè)弹劾岳飞,“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张俊,又诬告岳飞部将张宪谋反,岳飞父子被押送大理寺。
十一月,金帅兀术派萧毅等到临安,宋金签订绍兴和议。
十二月,因岳飞在议和、立嗣等问题上和自己冲突,秦桧便诬告岳飞曾说自己和宋太祖都是三十岁任节度使,谩侮先皇、意图谋反,又以受诏不救淮西等罪名,将岳飞赐死狱中。
一代抗金英雄,精忠报国的岳飞,就此冤死于昏君奸臣之手!
而那幅曾经记录了君臣“蜜月期”的《赐岳飞批剳卷》,也就此不知所踪…… hf();
第八十三章 绝技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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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缓缓收回目光,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既为岳飞的遭遇感到痛心,又痛恨昏君奸臣,为了苟且偷安,不惜割地求荣,陷害忠良。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据说,这首《题临安邸》,是在临安一家旅舍墙壁上发现的,作者是一名叫林升的南宋诗人。
这首诗,通过“杭州”与“汴州”的对照,不露声色地揭露了“游人们”的腐朽本质,也是南宋文人们对当政者不思收复失地的愤激,以及对国家命运担忧的一种写照。
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宋孝宗赵昚即位,岳飞冤狱终于平反,将其以礼改葬在西湖栖霞岭。
淳熙五年(1178年),为岳飞追赠谥号“武穆”,宋宁宗时追封为鄂王,宋理宗时改谥忠武。
然而,已为时晚矣。
一代抗金名将岳飞,终是魂归天地。
偏安一隅,醉生梦死百年之后,德祐二年(1276年)二月,蒙元军攻占南宋行在临安,俘虏了五岁的南宋皇帝恭宗。
二月初五,临安城里举行和平受降仪式,赵隰正式退位。
三年之后(1279年),崖山海战失败,随着小皇帝赵昺、“宋末三杰”之一的陆秀夫,及赵宋皇族八百余人集体跳海自尽,众多忠臣紧随其后,十万军民跳海殉国。
至此,南宋彻底灭亡。
……
向南收拾了一下心情,再看长案之上的这幅《赐岳飞批剳卷》,已经不带任何情绪,在他眼中,这就是一幅需要他来“医治”的破损的古字画而已。
古字帖的修复,与古画一样,都是需要经过清洗、揭裱、修补画芯、全色接笔等一系列程序,按部就班地做完这些就好。
这幅《赐岳飞批剳卷》的修复,也是如此。
向南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正准备烧水清洗之时,忽然想起了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上次自己在京城荣宝斋里,通过那四册《古诗源》,已经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如果用“珠联璧合”之法,来修复这幅古字帖上的虫洞,想必效果比普通的碎补法,要好得多。
一念及此,向南顿时又兴奋了起来,连忙下楼,让鉴宝师马师傅帮忙准备一些南宋时期的废旧宣纸,拿来备用。
这类废旧古宣纸,一般承接古书画修复的店铺里多多少少都会备一些,就算没有,临时到其他店铺里,也能够买得到。
嘱咐完之后,他自己就急匆匆地跑到各个店铺里,又分别购置齐全了皂角、桂皮、花椒、蜂蜜、明矾和白芨等材料,又重新回到了聚宝斋里。
马师傅这时候也将向南需要的废旧宣纸准备好了,看到向南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连忙上前帮忙,他看了看袋子里的桂皮和花椒,忍不住笑道:
“向专家,您这是准备卤凤爪还是卤猪蹄啊?要不要我帮您去烧一锅水?”
原本他只是开个小玩笑,没想到向南竟然点了点头,答应了:“好,那就辛苦马师傅了,去帮忙烧一锅水,水放多一些。”
马师傅被噎了一下,他看了又看,确认向南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这才一脑袋浆糊地去烧水了。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向专家不是说要修复那幅古字帖的吗?怎么又做卤菜了?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马师傅只好摇了摇头。
年轻人的想法,咱搞不明白啊,还是安心烧水吧!
向南哪有工夫去理会马师傅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此刻,他正从楼下提了一桶清水来到二楼的修复室里,开始清洗古字帖了。
《赐岳飞批剳卷》这幅古字帖保存得还算不错,除了一些因为环境潮湿产生的霉斑,以及卷轴上留下的一些虫屎外,并没有什么油污、油渍等其它脏污的地方。
因此,向南采用的清洗手法,就是常用的清水冲淋法:用排笔蘸饱清水,反复冲淋画芯脏污部分,直到将霉斑和虫屎清除干净为止。
向南刚清理完古字帖,马师傅就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敲门了:
“向专家,水烧开了,您打算卤什么呀?要不我来帮您吧,我卤菜可有一手了!”
“卤菜?”
向南奇怪地看了一眼略有些发福的马师傅,一脸正经地说道,“我烧开水,是为了修复古字帖。”
马师傅一脸懵逼。
修复古字帖还要烧一锅开水?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看着马师傅的这副模样,向南微微一摇头,提起之前买的皂角、桂皮等材料,就下了楼。
熬煮碱性溶液的事情,还是得自己来。
倒不是怕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会泄露出去,而是担心如果真让马师傅来帮忙的话,谁知道他会不会忍不住就扔进去几个猪蹄卤一卤?
还真别说,看马师傅那模样,可能性还不小呢!
这店铺的后面,是自带了一个小厨房的,只是和农村里烧柴火的大锅不能比,城市里用的都是天然气,灶台都是小小的,锅当然也大不了哪里去。
不过,《赐岳飞批剳卷》上的虫洞也不算多,这里锅也够用就是了。
向南一边想着,一边将皂角、桂皮、花椒、蜂蜜等材料一一放进了烧开的锅里。
然后又转头吩咐依然一脸懵逼的马师傅道:“马师傅,辛苦你一下,把之前准备好的废旧古宣纸拿到这里来。”
马师傅闻言,也不多问,很快就提了一个大袋子过来,说道:“向专家,这里都是南宋时期的古宣纸,是从一些已经没办法修复的南宋古字画上面拆下来的。”
“好,辛苦马师傅了。”
向南点了点头,接过袋子,就开始挑选了起来。
补纸并不是年代相同或相近就可以的,还需要做到与画芯所用纸张纹理相似、厚薄接近,颜色要略浅于画芯的材质。
此外,补纸的包浆、质地、光泽和色相都要和画芯大致相同。
作为一名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对各种纸张的情况是了如指掌,基本上只要仔细看几眼,用手再摩挲几下,就能找到跟那幅古字帖大致相同的补纸来。
找了两张一米见方的补纸后,向南将它撕碎,一股脑儿地全扔进了锅里,又添了一小勺凉水,大火烧了起来。
身后的马师傅见了,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嘎?
不卤凤爪,也不卤猪蹄,改卤南宋的旧宣纸了?! hf();
第八十四章 撤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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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锅里的水又重新沸了,向南这才将火关小,慢慢熬煮了起来。
他回过头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后面发愣的马师傅,便朝他笑道:“马师傅,如果你不忙,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
马师傅立刻就回过神来了,连连摇头,说道:“不忙不忙,我来照看就好了。”
“火这么大就可以了,不用再动。”
向南说着,又从灶台旁柜子里找出一个吃火锅用的不锈钢汤勺,继续说道,“每隔30秒,你拿这个大汤勺,在锅里慢慢顺着一个方向搅动一会儿,免得粘了锅,糊了就不能用了。”
马师傅接过汤勺,又点了点头:“好,你放心,我知道了。”
“好,那辛苦你了。”
向南转身出了厨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头说道,“对了,等锅里的东西煮得跟米糊一样的时候,你喊我一下。”
说完这话,向南就急匆匆地又回到了二楼。
楼上修复室里的那幅古字帖,才刚刚做完去污,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呢。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揭裱。
按照一般的步骤,揭裱之前,要用水来润画芯,让画芯与命纸、覆背纸之间的浆糊软化,使得覆背纸和命纸更容易揭开。
但向南之前在去污的步骤中,使用的是清水冲淋法,整幅古字帖的画芯已经被水浸润,因此,润画芯这一步骤便省略掉了,可以直接揭覆背纸和命纸。
揭裱这一步,向南已经做得是轻车熟路,闭上眼睛估计都能比一般修复师做得要好。
但他依然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沿着覆背纸的一角揭开一点,然后沿着一个方向,慢慢地将覆背纸揭了下来。
至于命纸,它的揭裱要求和覆背纸一样,也需要非常小心,不能伤及画芯丝毫。
揭裱并不复杂,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唯手熟尔。
但揭裱的这个过程却是很耗时间,也很耗精力,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向南才将古字帖的覆背纸和命纸给揭了下来。
揭裱完成后,向南刚刚直起腰来舒了一口气,马师傅又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他“砰砰”敲了两下门,然后说道:“向专家,那锅里的卤……锅里的材料已经煮成糊糊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下去看看。”
向南将揭下来的画芯平摊在长案之上,不留一丝褶皱,这才跟着马师傅一起下了楼。
来到厨房后,他拿过汤勺轻轻地往锅里搅了搅,碱性溶液和补纸融合,已经煮得跟浆糊差不多了。
“差不多可以了。”
向南笑着对马师傅说道,“对了,你会做浆糊吗?”
马师傅一脸骄傲地说道:“当然会,以前在老家时,过年贴年画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浆糊!”
“那就好。”
向南点了点头,吩咐道,“那就辛苦马师傅,帮忙做半锅浆糊。”
“行,没问题!”
马师傅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今天给向专家帮了一天的忙,哪天向专家随意指点两下,自己说不定就发达了。
“对了,马师傅,做浆糊的时候,加一点明矾进去,不用太多,10g的样子就差不多了。”
向南一边将锅里已经煮好的纸浆盛起来,一边说道,“明矾就是我买回来的那个白色的,碎玻璃一样的东西。”
马师傅一脸好奇,试探着问道:“加这个明矾,有什么作用吗?以前我们做浆糊,都不加的。”
“用法不一样。”
向南转头看了马师傅一眼,笑着解释道,“这个浆糊是用来修复古字帖用的,添加明矾的作用,就是为了防腐、防虫,对古字帖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哦,我明白了,明白了!”
马师傅听得连连点头,同时也是心里暗自感慨,虽然他也知道,这些东西只能算是古书画修复行业里的小常识,但换一个专家来,就算你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回答你。
这就是区别!
还是向专家没架子,跟他一起做事,舒坦!
向南自然是不知道,自己随口回答了这么一个小问题,竟能让马师傅对自己产生了更强的认同感。
此刻,他已经装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纸浆糊糊,又回到了楼上,开始修复古字帖的画芯。
搬了一把椅子做好,向南取来一只狼毫毛笔,轻轻地蘸了一点纸浆糊,然后小心翼翼地点在画芯的破洞之处。
《赐岳飞批剳卷》这幅古字帖的破洞并不多,尽管向南做得很小心,很细致,半个多小时后,画芯上所有的破洞也都全部填补完毕了。
随后,向南又用镊子小心地将揭命纸之时,带起来的纸张纤维处理干净,重新再覆上命纸和覆背纸。
此时,马师傅已经做好了浆糊,装了满满一大盆端了上来。
而向南也准备开始撤水了。
所谓撤水,通常指的是在装裱书画的过程中,为了防止画心墨色晕染,托背用的浆糊并不直接刷在画的背面,而是另刷在一张未用过的单宣上,再将这张单宣附在书画背面达到托背的目的。
不过,刷上浆糊的单宣可能会水分过多,因此,需要用另外一张宣纸附在其未刷浆糊的一面,把多余的水分吸出来,这就是撤水。
撤水看似简单,实际很考验书画装裱修复师的功底。
大部分书画装裱修复师在撤水时,通常会将刷上浆糊的宣纸轻轻提起,把干净未用的宣纸一点点地附在刷浆糊宣纸的背后。
而向南的做法与他们不同,只见他将刷了浆糊的宣纸提起后,用另外一张宣纸和其边缘对齐,迅速向外甩出,一眨眼的工夫,两张宣纸就完全而精准地粘在了一起。
马师傅站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
向南之前那一甩的风情,实在是太帅了有木有!
托裱完成之后,剩下的步骤就简单多了。
由于《赐岳飞批剳卷》这幅古字画破损之处,并没有伤及字帖上的字和钤印,理论上来说,只需要全色就可以了,接笔这一项都已经可以省略掉了。
然而,当向南完成画芯托裱之后,再回过头来看时,整幅字帖的画芯部分完整无缺,丝毫看不出有修补过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京派绝技“珠联璧合”的神奇效果了。
向南心中暗自欣喜,但脸上却是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依然淡定如常。
他将拖裱后的画芯,平摊在窗前,这才转头对马师傅说道:
“这字帖先放在这里阴干吧,等阴干了,我再来将它装裱好。”
马师傅连连点头,笑道:“向专家,咱们还是赶紧去吃饭吧,这都晚上七八点了,您中午都没吃呢!”
“这么晚了吗?”
向南愣了一下,拿出手机一看,果然,都已经快八点了!
这不知道还好,被马师傅这么一提醒,向南感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猛然袭来,
“走,吃饭去,今晚我请客!” hf();
第八十五章 可以拿来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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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向南就来到聚宝斋,将晾了一夜的《赐岳飞批剳卷》古字帖画芯给装裱了起来。
刚刚做完,鉴宝师马师傅就上来了:
“向专家,那个曾老爷子来了。”
自从昨天跟着向南做了一天事,亲眼见到一幅脏污破损的古字帖,在向南的手中轻轻松松地恢复了原样,马师傅就对向南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此时看向向南的眼神,那都是闪着光的。
也幸好向南是个纯爷们,如果是个嫩妹纸,估计得被马师傅给吓跑。
向南刚刚正在检查装裱好的古字帖,此刻听说曾老爷子来了,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笑着对马师傅说道:
“哦,他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刚把这幅字帖装裱完。”
说着,他将字帖收了起来,就和马师傅一起来到了楼下。
曾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休息,看到向南下楼了,连忙朝他招了招手,笑道:
“小向,我来早了吧?你不用急,我就是过来坐坐,可没有催你的意思。”
自从打算修复自己手中的这幅《赐岳飞批剳卷》之后,曾老爷子也是问过了很多人,当然知道这种字画修复是一个很磨时间的事情。
像他这幅损伤较轻的古字帖,一般来说,也要个把子星期才能修好。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绝对,还得看修复师的技术熟练程度如何。
技术熟练的,也许修复时间要短一点;不熟练的,那就难说了,说不定还会把字帖弄坏。
曾老爷子纠结了这么久,最终决定交给向南来修复,也是因为他修复过国宝《千里江山图》,而且还上了国家电视台。
他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技术肯定是没问题的。
话说是这么说,但曾老爷子心里还是挂念着,一大早就赶过来遛达遛达,就是想看看字帖修复到哪一步了,也好心里有个底。
向南拿着卷的那幅古字帖走了过去,笑着说道:“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古字帖我已经帮您修复好了。”
“哦,那挺好……”
曾老爷子说着说着,忽然一下站了起来,连声音都变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修……修好了?”
“嗯,修好了。”
向南见惯了这种一惊一乍,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将手里拿着的字帖递给曾老爷子,然后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修复这幅古字帖,对于他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最让他开心的是,之前在《古诗源》里看到的,京派失传已久的绝技“珠联璧合”,真正地重现于世了。
而且,看样子,“珠联璧合”不仅可以用来修复古籍,它对于古书画的修复效果一样惊人。
一脸错愕的曾老爷子接过古字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连忙将卷好的卷轴打开来,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忽然惊叫了起来:
“这,这不是我的字帖吧?”
向南还没什么反应,站在一旁的马师傅急了,挤过脑袋看了一眼,争辩道:
“老爷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这不是你的那幅字帖,难道还是还是假的不成?”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开古书画修复店,最怕的就是碰到这种顾客了,不承认修好的书画是自己的,难道店里面还能再变出一幅真迹来给你不成?
幸好店里的规章制度比较齐全,顾客拿来的书画,在修复之前都会拍照记录,要不然还真没办法说了!
马师傅将古字帖修复之前照片拿来,和那幅字帖放在一起比对:
“老爷子您可看仔细了,这钤印,还有这字迹是不是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的?”
“您再看看,这照片上‘付岳飞’下面这块儿,可是有五六个破洞的,还有那乾隆爷题跋边上,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霉斑,现在都没了吧?”
曾老爷子一听,也急了:“对啊,为什么就没了呢?”
为什么没了?
当然是修复好了!
马师傅一脸无语,耐心地解释道:
“咱们向专家给修复好了呀!你把这字帖拿到这儿来,不就是让向专家帮忙修复保养的吗?”
哎呦,碰到这种老爷子,可真是心累啊!
“哦哦,对,我是让小向帮忙修复来着!”
曾老爷子好像这会儿才回了魂,哈哈笑道,“可这修复得也太快太好了,我愣是看不出一点破绽,可把我给吓了一跳!”
您是吓了一跳,我可是差点被你吓破胆了!
马师傅在心里暗暗吐槽,也笑着说道,“向专家的技术,那可是能修复国宝的,要是让您看出破绽来,那不是砸了招牌了?”
“对对对,马师傅说得有道理!”
曾老爷子连连点头,又对向南说道,“你这技术可是真没得说,我有几个老伙计,平日里也爱收藏点书画什么的,到时候有需要,能不能让他们来找你?”
向南脸上挂着笑,点了点头说道:“行,只要我有空,我都在店里。”
曾老爷子乐呵呵地点了点头,跟着马师傅到前面去办理收货手续去了。
向南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就快到中午了,就跟马师傅等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吃午饭。
这一段时间东奔西跑,向南很少有时间在家里吃饭了,倒是有点想念老爸做的饭菜了。
打开家门,刚进了客厅,向南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让他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口水。
也不知道老爸中午做什么好吃的。
他刚想探头进厨房看看,老爸的大脑袋就从里面钻了出来,一看向南就乐了:
“儿子,今天你可有口福了,老爸今天做了金陵四大名菜之一的清炖鸡孚,一会儿你可得多吃点!”
向南一边换拖鞋一边问道:“老爸,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老爸一脸迷糊,说道,“你管它什么日子?不管什么日子不都得吃饭!”
向南偷偷撇了撇嘴,得,当我没问。
正在这时,老妈正晾好刚洗的衣服,从阳台那边过来,一看到向南顿时叫了起来:
“臭小子站住,说,你什么时候上的电视?居然都不告诉我和你爸!”
向南一脸无辜地站在那儿,说道:“老妈,上个电视而已,又不能当饭吃。”
“是不能当饭吃。”
老妈点了点头,又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是可以拿来炫耀啊,我儿子上国家电视台了,谁的儿子有这么厉害!” hf();
第八十六章 这下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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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在店里卖菜,隔壁店里的老贺就跑过来说,他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饭桌上,老妈一边给向南夹了一个大鸡腿,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一开始我还不信呢,后来好几个老熟人都过来问,你儿子是不是叫向南啊?我在电视上看到他了,小伙子长得好俊!”
老妈说着说着,还模仿起那些人说话的语气来,学得惟妙惟肖。
“可惜啊,我儿子上一个国家电视台,结果还是别人先发现的,搞得我还以为别人是骗我呢。”
老妈一脸遗憾,随后又对向南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子啊,下次要是上电视或者上报纸什么,你可得提前告诉老妈。我也不求你赚多少钱给我养老,就是想为儿子骄傲一下。你说说,我养你这么大我容易吗?想当年家里穷,我和你爸……”
“咳咳咳!”
老爸似乎是被米饭呛到了,一阵剧烈地咳嗽。
向南连忙放下碗,走过去给老爸拍背,等他缓过来了,这才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妈,我记下了。”
吃饱了饭,向南就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老妈气场太强大,他有点承受不住。
将背包放下后,向南就斜靠在床头,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昨天在店里的时候,马师傅说,有很多认看了电视访谈节目后,把电话打到聚宝斋里去找他。
当时向南就想到了钱小勇之前拍的直播视频,应该是他在视频里留下了店里的信息,否则观众不可能看了电视就知道他在聚宝斋里的。
本来他是打算回家以后,就去找一找那个视频的,谁知道昨天一忙起来就忘了,回家都已经很晚了,就没去看。
现在总算是空下来了,向南就准备把视频找出来看一看。
他手机里的软件很少,除了一个听歌的软件之外,其他的都是很实用的APP,比如地图导航,聊天软件或是手机支付APP这一类的。
视频直播APP,从没在他手机里出现过,更别提什么游戏软件了。
博物院里那么多古书画都没修复呢,哪有多余的时间看直播玩游戏!
因此,向南想找钱小勇的那个直播视频,还得下载一个视频直播APP。
花了几分钟下载安装APP,又花了几分钟注册,向南总算是找到了钱小勇拍的那个视频。
钱小勇在视频直播APP的名字也挺有意思:钱胖子。
这倒也挺符合他的形象。
视频的标题颇有点标题党的意思:
“妙手‘画’医:碎成渣的古画也能焕然一新!”
向南点开视频看了起来。
这视频,是他在修复慈禧的《大富贵》时录制的,因为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向南依旧记忆犹新。
刚开始播放,视频上方就开始出现弹幕了,而且不是一条,说密密麻麻的无数条:
“这些碎片是画?不要骗我,我读书少!”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视频!”
“这手法,厉害啊!不愧是专家!”
“emmm,我好像看过一个电影叫《一路向南》……”
“哇塞!小哥哥比电视上的还要帅,真的是双色瞳嘢!”
“请问专家,我家有一本碎掉的家谱,能不能修?”
“……”
看了一会儿弹幕,向南觉得很无趣。
他原以为会有一些专业人士来点评一下,交流一下技术。
最不济,也得有些书画收藏家提问什么的吧?
可现在一看,让他大失所望。
这都说的是什么啊!
还妈妈问你为什么跪着看视频……
妈妈难道没有问你为什么不跪榴莲?
向南难得吐槽了一会儿,直接关了视频,然后将视频直播APP卸载了。
这APP,已经被拉黑名单,估计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手机里了。
APP:T_T(怪我咯?)
……
第二天,向南早早就起了床,在家里吃了早饭后,就精神饱满地出了门。
今天心情很愉快,因为博物院又上班了!
向南戴着耳机听着歌,坐着55路公交车,来到博物院后面的办公楼时,楼底下的停车场里都还是空荡荡的。
没人正好啊,可以安安静静地做事了!
当然,无论是古陶瓷修复中心还是古书画修复中心,平日里工作时都是很安静的,一般也没有人会突然发出巨大的噪声来,这要是吓了别人一跳,一不小心就毁了一件文物了。
那罪过,可就大了!
可有其他人在和没其他人在,完全是两个概念,你得时刻留一分神,提防其他人发出噪音或者其他影响作业的事情来。
如此一来,就不能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工作了。
现在其他人还没有来,那自己可以好好用废弃的古陶瓷,来验证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刻苦磨练的雕刻水平了。
这段时间里,他可是刻完了两大盒橡皮擦,外加三十多块青田石练习章,自我感觉进步还是十分明显的。
但是,雕刻印章毕竟只是单体雕刻,不用考虑其它问题,而古陶瓷修复配补工艺中的雕刻,是要考虑到被修复器物的整体风格,配补部位的纹饰要与被修复器物纹饰之间不能刻意做作,要衔接得很自然。
这难度就比单纯的雕刻印章要大多了。
当然,古陶瓷修复工艺中,雕刻只是一种手法,还有划、印、剔、堆、贴、镂等多种装饰手法,向南如今学习的雕刻,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向南步伐稳健地上了楼,刚来到古陶瓷修复中心的门口,他忽然就傻眼了。
门是锁的,他没钥匙!
和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的管理方式一样,金陵博物院文保中心的钥匙,都是保存在一楼的办公室里。
谁先来了,就去领钥匙开门,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时,把门锁好,再将钥匙还回去。
向南以前都没这么早来过,一般都是要上完课才会到这边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原来,古陶瓷修复中心和古书画修复中心一样,都是有锁的!
可现在这么早,一楼办公室里的人都还没来呢。
门开不了,就进不去。
进不去,就没办法做事了。
那不是白来这么早了吗?
这下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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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不信这个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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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听孙教授说,你很快就要到魔都博物馆,去跟江易鸿江教授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了。”
赵子和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一边给手上的一件废弃陶瓷上石膏,一边感慨道,“你赵老师是技术不行啊,要不然非得跟他争一争不可!”
文物修复从两千多年前传承至今,一直是沿用着古老的“师徒传承”制。
跟现在的一个老师带几十个学生,四年毕业的时候,甚至连学生的名字都记不全不同,文物修复的师徒,都是朝夕相处,手把手的传帮带,师徒关系就跟古代时没什么区别,就好像亲人一样。
而且,现在的大环境下,文物修复虽说因为媒体的关注,逐渐被大众所熟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加入这个行业。
但实际上,在这些人中,大部分的人都是因为看到电视纪录片中那种悠闲淡然的生活状态,一时好奇闯了进来。
等到时间一长,他们发现文物修复工作实际上并没有看到的那么有趣,而是需要长时间的忍耐寂寞,忍受独孤,那么,绝大部分人都会悄然离去。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并不了解这个行业,也就谈不上对这个行业的热爱,离开只是迟早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徒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赵子和当然也想找个好徒弟。
他在两年前,就收了吴江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徒弟,一开始还挺满意,人挺老实,也肯做事。
可谁能想得到,向南自己找上门来,要跟自己学古陶瓷修复基础工艺。
这一段时间跟下来,赵子和就对吴江不那么满意了。
跟向南比起来,吴江不如向南有灵性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还不如向南肯吃苦,这就让赵子和很生气了。
你自己想想,人家比你有天赋,还比你更努力,你还有什么资格整天想着泡艺校的那个小姑娘?
当然,这话赵子和也就心里想想,实际上,他还是挺关心吴江的,要不然也不会知道吴江谈女朋友的事。
可话又说回来,向南是真优秀啊,这要是真做了自己的徒弟,自己只怕做梦都会笑出猪叫声来。
因此,当孙福民前两天找到他,说向南过一段时间会去魔都博物馆学习,赵子和的心里就感觉空落落的。
今天早上,他来到修复中心看到向南打算练习一下雕刻工艺,二话不说,就亲自动手给一个破碎陶瓷配补,好让向南用来练习。
听了赵子和的话,向南也有些感慨,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只好说道:
“赵老师,您永远都是我的老师。”
“那不一样,不一样的。”
赵子和叹了口气,忽然他摇了摇头,失笑道,“行了,不说这个。我已经给这个瓷瓶配补好了,等这个石膏干结之后你就可以雕刻了。”
“这是一件宋代定窑刻花梅瓶的清末仿品,本身是有些价值的,可惜破得太厉害了,已经没有修复的价值了。正好,你可以拿来练练手。”
说起古陶瓷修复上的事,赵子和一脸严肃,“你不要看这个梅瓶上的刻纹只是寥寥几笔,很简单,它破损的位置很关键,正好在两朵刻花之间的位置,这两部分之间的衔接就很重要了。”
“不要着急,先仔细揣摩整体的风格和意境,然后可以在纸上先模拟一下完整的图形,风琢磨透了再动手,就会事半功倍了。”
赵子和说得很用心,恨不得一下子把自己浑身的本事和知识都灌输到向南的脑子里。
“好的,赵老师。”
向南在一旁认真地点了点头。
赵子和想了想,好像也没啥可说的了,其他知识现在说了也没用,向南都还没学到那儿呢。
他将手里的刻花梅瓶小心第放在一边,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对向南说道:“行,那你先等等,一会儿再刻,我先去你师兄吴江那里看看。”
说完,他就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开了,那背影看上去,萧瑟而又寂寥。
过了一会儿。
“吴江,你怎么搞的?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打底作色,上单色釉的时候,要用毛笔,不要总喷笔!”
赵子和略带愤怒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搞的?都这么懒了吗?”
“什么东西都喜欢用现代化工具,喷笔再好,也没有毛笔上色好,手感手感,都不用手了,哪里来的手感!”
吴江很委屈。
老师,之前这种小型器物都是用喷笔打底作色的啊,您还说现在科技发达了,文物修复都轻松了许多呢!
怎么今天又说用毛笔更好了?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的实习生们一个个斗低着头,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该清洗的清洗,该拼对粘结的也一脸严肃地盯着破瓷片。
反正就没一个人跟他对视一眼,给他一点鼓励。
没办法,吴江只好说道:“老师,我错了,我,我用毛笔好了。”
“用什么毛笔?!”
赵子和火气更大了,“你喷笔都用了一半了,再改用毛笔,那打底作色的部位能一样均匀吗?做事能不能有点脑子!”
吴江:“……”
得,今天受气包是当定了,咱也别反抗了,老老实实受着吧。
见吴江不作声了,赵子和也没了兴致,他摆了摆手,自顾自地下楼抽烟去了。
一连抽了两根烟,赵子和才算是平静了下来,心里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吴江。
说实话,自己心里不舒坦,还不是因为向南要去魔都博物馆,跟江易鸿去学习了?
可说来说去,这还是自己的问题啊。
向南为什么要走?还不是因为自己水平不够啊!
人家江易鸿可是号称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
别说向南了,就是我自己,也想跟他学习学习!
要是我的修复技术也能达到江易鸿那个水准,向南怎么也不会走的。
“人家江易鸿都七十岁了,我五十还差一点呢,凭什么就这么认输了?”
赵子和将手里的半截香烟往一旁的灭烟处狠狠地摁灭,喃喃自语,“咱老赵就不信这个邪了,这辈子怎么也得弄个专家来当当!”
说完这话,赵子和就忽然感觉天空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连呼吸都顺畅了。
就一个字:爽!
等他上楼时,正好看到向南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刘老来了?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向南也看见了赵子和,便快步走上前来,一脸歉意地道:“赵老师,我得先走一步了,魔都博物馆的刘其正刘老来了。”
“好,好,你有事就去忙吧。”
等向南下了楼,他才反应过来。
等等!
魔都博物馆的刘其正刘老?
他是来通知向南去魔都博物馆报到的吗?
那向南以后,怕是不来了吧?
一想到这里,赵子和好不容易才激荡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又跌落到了谷底。
他有些郁闷地回到修复中心,不经意间又经过了向南刚刚工作的地方。
赵子和有意无意地往向南的工作台上一瞥,眼睛顿时一下子瞪大了起来! hf();
第八十八章 你到底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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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向南刚刚刻好的纹饰?
他连忙将那个清末仿制的梅瓶小心地拿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定窑,是继唐代邢窑而起,在邢窑的影响下,烧造白釉瓷的华夏北方的一个著名窑口,也属宋代五大名窑之一。
定窑原为民窑,北宋中后期开始烧造宫廷用瓷,其创烧于唐,极盛于北宋及金,终于元,以产白瓷著称。
定窑的瓷胎特征是胎质十分坚密精细,胎薄而显轻,胎色白净而略显微黄。
无论白定还是各种彩色釉定,均是如此。
北宋早期采用正烧法,因而盘碗口沿多有釉。
中期以后盘碗采用覆烧法,为防口部粘釉,因此将施满釉的盘碗在口沿处刮去一圈釉,露出胎骨,烧成后盘碗的口沿就有一圈露胎毛边的“芒口”。
为了美观,在一些高档的盘碗口沿上,常镶上金、银、铜质的扣,所谓“金装定器”。
这是定窑创烧的一个独特的制瓷工艺特点。
仿品通常采用硬器将口沿敲毛,再涂以污垢做旧,冒充“芒口”;或者在没有“芒口”的盘碗口沿上也包上包口。
这只清末仿制的宋代定窑刻花梅瓶,在工艺上比较精湛,通体施白釉,釉色柔和洁净,白中闪黄。
肩部刻菊瓣纹一周,腹部刻缠枝莲纹,下部刻上仰花纹,刻花清晰婉转,深浅不一,莲花简洁典雅,线条流畅。
如果不是这只刻花梅瓶足底上,有仿制者故意留下的落款,恐怕一般人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真伪。
赵子和将手里的刻花梅瓶缓缓地转了一圈。
这梅瓶如今颈部以上部分已经碎裂了,中间部分也破了一个大洞,之前他就是将这个大洞用石膏配补上,让向南用来练习雕刻纹饰。
此刻,已经凝固的白色石膏上面,出现了一条条深浅不一、曲线婉转的缠枝莲纹,竟和梅瓶原先破损处的纹饰完美地衔接在了一起。
如果从远处看去,忽略石膏的白色,这瓶身上的纹饰,已经可以说是非常自然、完整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陶瓷上刻纹?”
赵子和甩了甩脑袋,忽然变得很沮丧。
这么好的学生,这么优秀的学生,居然被别人抢走了!
我摔!
……
“老孙,你这里不错嘛!”
刘其正看起来兴致很高,在孙福民的办公室里四处走走看看,又来到窗户边,往外看了看,“哟,窗户外面就是个小花园,呵呵,挺会享受啊!”
孙福民自得地笑了笑,一脸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还是不如刘老哥啊,在魔都逍遥自在,哪里是我这种地方能比的?”
“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
刘其正抬起手指了指孙福民,失笑一声,接着又正色道,“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那边,现在特聘专家很难搞,主要是特聘专家不用坐班,也没什么责任和义务,纯属名义上的。”
“而且,在其他行业里,就曾经出现过有人打着特聘专家旗号招摇撞骗的事,搞得授予单位狼狈不堪,颜面尽失。”
“所以,我们魔都博物馆这边,最近一两年都卡得很严格,每年只授予三四个,这次我回去过问了一下,才发现今年的名额都用光了。”
说着,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孙福民,问道,“现在怎么办?”
孙福民一脸淡定,给刘其正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这才说道:“这个没事,主要是江易鸿江教授那边怎么说。”
到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挂个特聘专家,原本就是附带的,和江易鸿教授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这个才是重点!
这个老刘头狡猾狡猾的,还想转移视线,还真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
“江易鸿?”
刘其正一脸为难,想了半天才说道,“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江易鸿那边,有点麻烦啊!”
“老刘啊,这是大事,你忽悠我不要紧,可不能忽悠向南啊!”
孙福民愣了一下,上次刘其正是说过,江易鸿收学生的事,可能会有点麻烦。
可刘其正还说过,这事别人都不用管,他来搞定的!
怎么过了这么久了,这麻烦还没搞定?
老刘头不行啊!
看着孙福民一脸鄙夷的表情,刘其正也不在意,他走到桌子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咂了咂嘴,这才说道:
“我可没忽悠你,更没忽悠向南,我这么大岁数了,这点轻重还是拎得清的。之前说,江易鸿收学生有点麻烦,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一年前就曾说过不再带学生了。”
见孙福民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话,刘其正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你别开口,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你肯定要说我没尽心尽力对不对?”
“这回我还真是尽心尽力了,我好说歹说,江易鸿看来我的老脸上,最后还是松了口。”
刘其正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又变得为难了起来,一脸气愤地说道,“老江这老头子啊,有点本事就固执得像茅坑里的石头似的,硬说这是自己带的最后一个学生了,如果向南要跟他学,就必须加入魔都博物馆!”
“你说说,这可怎么办?”
刘其正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可怎么看怎么像是阴谋得逞的模样,他嘿然笑道,
“我知道,你肯定是舍不得让向南加入魔都博物馆的。不过也是,向南这么优秀,换作是我的学生,我也不肯让他加入金陵博物院啊!”
孙福民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要抢他的学生啊!
太过分了,这肯定是刘其正搞的鬼!
“老刘头,你就说实话吧,这事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其正一脸愕然,怎么着,我刘其正看起来就像是搞事的人?
“什么意思?”
孙福民冷笑几声,斜着眼睛看着他,“这不明摆着的吗?前段时间在京城聚会的时候,我喝多了一点,一不小心暴露了你十五岁还尿床的秘密,所以你就拿向南这事来报复我呗!”
“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有什么?谁小时候还没尿过床?”
刘其正哑然失笑,摇着头拿手指了指孙福民,笑道,“老孙啊老孙,也就你这老古董还记挂着这种小事!你自己说说,你八岁那年饿极了,从狗嘴里抢食的事情,我们早就忘了嘛!”
孙福民气得笑了起来:“老刘头,你忘了?既然忘了,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鬼?”
“哦,我就是随口一说,反正我不像你那么大嘴巴,又不会到处去给你宣传。”
刘其正嘿然笑道,“咱们还是谈谈向南的事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hf();
第八十九章 皮这一下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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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起要让向南去别的博物馆,孙福民心里就堵得慌。
可刘其正这老头还问我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
向南是我唯一的得意门生,现在有了更好的学习平台,作为他的老师,我还能拖他的后腿不成?
别说是让向南加入魔都博物馆,就是让他和向南一起加入魔都博物馆,说不定他也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孙福民张了张嘴,最后有些颓然地说道:“现在是形势比人强,还能怎么想?既然江教授有这样的要求,那就只能让向南加入魔都博物馆了。”
“嗯?你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不挣扎挣扎?”
刘其正一脸不可置信,老脸上却是满是笑意,“向南可是你的骄傲啊,你就这么放手了?”
“你这是什么话?”
孙福民觉得刘其正的话很刺耳,也就很不客气地说道,“向南是我的骄傲没错,可我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阻碍他的成长啊,那我成什么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你老孙还有这样的觉悟!”
刘其正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才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来,放在了孙福民的面前,悠悠然地说道,
“算了,我也不逗你了,喏,我老刘在魔都博物馆还是有点面子的,这特聘专家的事,别人说了肯定没戏,我都开了口,没名额那也得挤出一个名额来!”
孙福民一听这话,连忙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魔都博物馆即将于十一月份举行文物修复特聘专家授予仪式,这文件是邀请向南参加的。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问道:“特聘专家没问题了,江教授那边肯定也没问题了吧?”
“那当然,我都出面了,这么点小事还办不成的话,那我老刘还混什么混?”
刘其正一脸傲然,忽然他又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孙福民,问道,“对了,那天晚上聚餐的时候,你真说了我十五岁还尿床的事?你是真喝醉了,还是故意的?”
“啊?”
孙福民脑子里急转,打着哈哈说道,“哈哈,应该没有说吧?我都喝醉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
刘其正闻言,若无其事地说道:“哦,没事。哪天我喝醉了,也许也会一不小心就说出你跟狗抢食的糗事的。”
孙福民:“!!!”
你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子了,皮这一下很开心?!
刘其正刚打算再打趣孙福民几句,忽然听到外面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赶紧换了一副脸色,正色道:
“魔都博物馆方面的特聘专家,每次的聘期也是一年,但要求比其他博物馆要更高一些。
这一年聘期内,如果博物馆有活动或者修复难题方面的邀请,必须要来参加三次以上,不能无故推辞。”
孙福民正诧异呢,这老刘头怎么忽然跟我谈起这个来了,这些话不是应该当面跟向南说的吗?
正想着,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就传来了向南的声音:“老师,我来了。”
敢情老刘头早就听到门外的声音了!
孙福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向南一脸平静地走了进来。
看到坐在一旁的刘其正后,向南朝他笑了笑,恰到好处地招呼道:“刘老好,您来了!”
“嗯,向南,几天不见,又精神了!”
刘其正坐在沙发上,一脸矜持地点了点头。
孙福民看得牙齿直发酸,这架子端的,不累吗?
他赶紧朝向南招了招手,一脸笑容灿烂:“魔都博物馆那边,古书画特聘专家的事,已经定下来了!江易鸿教授那边……”
“江易鸿教授那边,本来是不打算收学生了,我好说歹说,他最后看在我的面子上,决定收你这最后一个学生!”
刘其正不满地看了孙福民一眼,我人还在这儿呢,用得着你转述?你这是抢我的功劳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你就十一月份的时候,找个时间,到魔都来一趟,我带你到江教授那里认认门。”
向南微微有些激动,一脸感激地说道:“谢谢刘老,辛苦您了!”
“嗨!谢什么,我都把你当孙子看的!”
刘其正笑着摆了摆手,一脸和蔼地看着向南。
向南可没接这话,这要是接了,自己的老师孙福民不就比刘其正矮了整整一个辈分?
那他估计得气死!
一旁的孙福民也是一脸鄙夷,还要不要脸?人家向南都不搭理你!
刘其正也没在意,又交代了向南一些事,比如江易鸿教授的喜好,习惯什么的。
这不是说要送礼或者是讨好江易鸿,而是为了在学习过程当中,尽量避免因为一些小事,给自己造成一些困难。
当然,这些事也只是随口一提,刘其正相信向南这么稳重的一个人,也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
几个人正聊着,向南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电话里显示的是吴茉莉的号码。
国宝《千里江山图》修复五人组,自从分开之后,虽然都留了联系方式,但彼此之间的联系还真不多。
除了吴茉莉和钱昊良偶尔会跟向南发发信息之外,赵波和付洪涛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当然,钱昊良联系向南,一般说探讨古书画修复得技术难题,这也给向南提供可不少新的思路。
说起来,上次京派绝技“珠联璧合”能用在曾老爷子的《赐岳飞批剳卷》上,也是钱昊良在谈及古籍修复技术在古书画修复中的运用,才让向南起了尝试一下的心思。
而吴茉莉和钱昊良不一样,她发信息来,多是关心向南生活上的事,倒是真有点把向南当成弟弟来看的模样。
至于打电话,这也是第一次,也不知道吴茉莉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刘其正见向南拿着手机也不接,就说道:“你就直接接吧,没事。”
向南闻言,也不忸怩,直接就摁了接听键。
电话刚一接通,吴茉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向南,这次你可要帮帮你姐啊!”
向南一听,果然,吴茉莉是碰到难题了,他问道:“吴姐,有什么事你先说。”
“前一段时间,有一位本地商人从外地拍卖回来了一幅画,结果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烧起来了。
所幸的是,人都没事,就是放在后备箱里的古画被火星烧了好几个大洞!”
吴茉莉颇有些心痛的感觉,连语气都沉重了不少,她继续说道,
“这幅画,这位商人是拿回来捐赠给我们博物馆的,博物馆方面就让我来负责修复,其他的我都没问题,就是这接笔这一块,非得你来不可了!” hf();
第九十章 赶赴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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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接笔?
向南听了,感觉有些怪怪的。
每个博物馆里都有专门负责接笔的人,湘楚博物馆哪怕排名不那么靠前,几个大师级的接笔高手还是有的。
再说了,如果要请外援的话,似乎也不用不着吴茉莉开口吧?这是博物馆文保中心的事。
似乎是知道了向南在想什么,吴茉莉轻笑一声,说道:“哎呀,都怪我!天天跟别人吹牛,说电视上那个给《千里江山图》接笔的小伙子是我弟弟,结果好了,这下子有事了,我们中心主任就把任务全权委托给我了,我这是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当然,博物馆之间的互动也是有的,一般情况下,都会由请外援的博物馆发函,然后这边才会派人去。
所幸的是,向南是自由身,他的身份还是个在校学生,只要他自己愿意,随便去哪里都没问题。
这也是吴茉莉愿意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如果换一个人,比如说钱昊良或者赵波,让她自己去请人来协助,那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向南听了吴茉莉的解释,笑了起来:“好吧,一直说要去看看吴姐,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你答应了?!”
吴茉莉也没想到向南会答应得这么痛快,顿时喜笑颜开,“好弟弟,姐没白疼你!你来了湘楚,姐一定让你吃好玩好!”
向南正想说句什么,一直在旁边妹做声的刘老忽然说了句:“向南,是不是湘楚博物馆楚天遥的那个女徒弟?”
向南连忙捂住话筒,把吴茉莉求助的事说了一遍。
刘其正一听就乐了:“你要去湘楚?正好,带我一起吧,我也很久没到那边走走看看了,这次就当是旅游了!”
刘其正这次来金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除了看看几个老朋友之外,也就是顺便给向南传个话罢了。
现在事情办完了,本打算回魔都的,听到向南要去湘楚,顿时来了兴趣。
既然出来了,不玩个尽兴怎么行?
孙福民听了,眼皮子直跳,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了。
刘其正要跟着向南一起去湘楚?!
这怎么行!
他要是去了,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向南胡说些什么。
这要是一说漏嘴,把自己当年跟狗抢食的事情给说了出去,我还要不要脸了?
还怎么在向南面前,维持我为人师表的高大形象?
想到这里,孙福民眉头一挑,立马笑道:“哈哈,刘老哥也去啊,那行,干脆我也跟着去凑个热闹好了,路上也好有个伴!”
孙福民和刘其正都一样,两个人都是退休返聘的,又都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基本上也算是没什么限制了。
他们想去哪里,拍拍脑袋就决定了,出行很自由。
只要在出发之前,给单位办公室打个电话备案一下就可以了,不用像其他正式在职工那么复杂,还需要各种繁琐的手续。
向南等他们俩都决定了,这才放开捂住话筒的手,将刘其正和孙福民也要一起去湘楚博物馆的事告诉给了吴茉莉。
吴茉莉一听,顿时大喜:“真的?那太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来?”
向南又回头问刘其正和孙福民,他们俩这次都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我们这次都是去玩的,一切你说了算!”
向南想了想,就对吴茉莉说道:“那我们今天下午就坐飞机过去,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了。”
“好,我去告诉我老师!”
吴茉莉说完,也不等向南回复,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估计是急着去跟楚天遥汇报了。
三位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同时莅临湘楚博物馆,估计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想必也够他们忙乱一阵子了。
当天午饭过后,向南就和两位老爷子一起坐上了飞机,直奔湘楚而去。
星城,是湘楚省省会,历经三千年城名、城址不变,有“屈贾之乡”、“楚汉名城”、“潇湘洙泗”之称,也有马王堆汉墓、四羊方尊、三国吴简、岳麓书院、铜官窑等历史遗迹。
向南很早之前就想来星城走一走看一看了,只是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这一次吴茉莉打电话来求助,也算是正中下怀。
一个多小时后,向南一行三人往星城国际机场的出口处走时,大老远就看到了吴茉莉和她的老师楚天遥等人正在接机处等候。
吴茉莉手中高举着接机牌,上面写着“向南”两个大字,正在那儿东张西望,生怕错过了向南等人。
向南抬起手朝吴茉莉的方向摇了摇,吴茉莉眼尖得很,一下子就看到了,也举着手朝向南使劲晃了晃。
几个人接上头之后,稍稍寒暄了几句,这里毕竟人多眼杂,大家也没多聊,便直接上了湘楚博物馆派来接机的一辆丰田考斯特,往湘楚博物馆方向而去。
车子里,一头白发的楚天遥坐在座位上,笑眯眯地说道:
“两位老哥,还有向南,这刚刚坐了一个多小时飞机,眼看着也快到下班的点了,我看大家还是先去酒店休息一下,晚上咱们在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事,就等到明天再说好了。”
刘其正和孙福民对视一眼,笑道:“行,反正到了湘楚你的地界,那我们就都听你的安排好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
楚天遥点了点头,笑道,“晚上带你们去尝尝我们湘楚特色,一定让你们终生难忘!”
刘其正闻言脸色微变,连连摆手道:“免了免了!你们那辣椒,我可是真吃不消!不过,老孙和向南可以尝试尝试,哈哈!”
一路闲聊,车子很快就到了星城喜来登大酒店,这酒店距离湘楚博物馆很近,不到3里路的样子,步行也就不到20分钟的时间。
酒店房间是博物馆方面预定好的,向南几人只是登记了一下,便拿了钥匙,上楼去放行李了。
刘其正和孙福民毕竟年纪大了,奔波了一路还是有些疲累,便在房间里先休息一会儿,向南看了看时间还早,便下了楼来,准备在附近走走。
刚一下楼,他就看到了吴茉莉正往这边走,停在门口的那辆考斯特不见了,显然是载着楚天遥先离开了。
看到向南以后,吴茉莉笑道:“我老师让我留在这里,随时等候三位专家的吩咐。”
“吴姐,那幅古画,是什么年代的画?”
对于即将由他来负责接笔的古画,向南还是很感兴趣的,一路上他都想开口问问吴茉莉,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了。
“你肯定猜不到。”
吴茉莉卖了个关子,见向南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便只好笑道,“是北宋画家崔白创作的绢本设色画——《双喜图》。” hf();
第九十一章 有意思的古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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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画家崔白的画?
听了吴茉莉的话,向南顿时了然。
难怪会让他来负责这幅画的接笔工作,原来是北宋的画。
向南给国宝《千里江山图》接笔的事,虽然不能说是人人皆知,但在圈内基本上也是传遍了。
毕竟,这件事当初可是召集了全国各地的接笔高手们齐聚京城,而且还相互切磋了一番的。
可到了最后,这接笔的任务还是落在了向南的头上。
更重要的是,向南很年轻,而且接笔的效果几乎无可挑剔。
这么一件大事,谁要是说不知道,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文博界里混饭吃。
而《千里江山图》,就是北宋时期的古画!
一般情况下,专业接笔的人都是临摹高手。
而临摹高手,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往往只会钻研某一个时代或者某一个方向,甚至是某一个名人的画。
比如说,有的人会专门临摹北宋时期的青绿山水画,有的人则是专注临摹白石老人的画,不一而足。
至于向南,他实际上并没有太专注的方面,发展得算是比较均衡。
可由于他常常出人意表,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印象,所以这次吴茉莉接到修复北宋画家崔白的《双喜图》时,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向南。
北宋=向南,向南=北宋?
吴茉莉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奇怪的等式,她笑道:“这幅画,你应该听过吧?”
“听过。”
向南点了点头,一脸向往,“这幅画,很有意思啊!”
崔白的《双喜图》,向南之前并没有看过真迹,只在网络上看到过相关的照片,还不是很清晰。
在那幅《双喜图》里,描绘的是一副深秋的场景。
枯木衰草,落叶凋零,两只喜鹊和一只灰兔对峙,呈现出一派秋风肃杀的冷峭凄凉景象,令人顿生寒意。
然而有意思的是,就这样一幅肃杀、凄凉的画,取的名字却是《双喜图》,这其中的意味,就颇耐人寻味了。
第二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双喜图》上有清代《石渠宝笈初编》著录,题为《宋人双喜图轴》。
后世认为,可能是因作者题款字小又很隐蔽,未被人发现,所以题为“宋人”。
《双喜图》上的题款,到底有多隐蔽呢?
崔白签上去的这一款识,就藏在画中树干的纹理之中——“嘉祐辛丑年崔白笔”。
如果不细心一点,还真是看不出来!
崔白为什么要把题款藏得这么严实?
他还有这种恶趣味?
实际上,宋朝画家已经开始在画作上题上自己的名字了,只是为了不破坏整体画作的美感,他们都会找一个特别隐蔽的地方签上款识。
五代及北宋画家李成《读碑窠石图》藏“李成画树石,王晓补人物”于画中残碑之侧面。
再如南宋画家李唐《万壑松风图》隐款“皇宋宣和甲辰春,河阳李唐笔”于远处山峰之中;而《采薇图》则藏款“河阳李唐画伯夷,叔齐”于石壁之上。
但是,崔白的用意仅仅只是如此吗?
看到向南站在那里想得出神,吴茉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弟弟,明天就可以看到那幅画了,现在就别想了,再想也看不到,博物馆都关门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茉莉的心里也在感慨,俗话说,成功的人大多相似,失败的人各有各的瑕疵。
这话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像向南一样,对文物修复如此专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与之相关的事和物,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够取得这么高的成就。
向南没有注意到吴茉莉的异常,而是自顾自地问道:“吴姐,《双喜图》现在修复到什么地步了?”
“哦,这幅图是两个月前就送来了。”
被向南这么一问,吴茉莉顿时回过神来,说道,“两个月前,我就带着人开始着手修复了,如今画芯的修补工作已经快要完成,所以前几天就开始物色接笔人选。”
说着,吴茉莉笑了起来,问道,“向南,你不会怪老姐没事给你找事吧?”
“怎么会?”
向南挑了挑眉,也笑道,“最近也正好没什么事,再说了,我也一直想来湘楚看一看,这次正好就过来了。”
“你会没什么事?”
吴茉莉一脸惊讶,夸张地说道,“我看你是恨不得就住在博物馆里,天天都有无数的文物给你修,你才会满意吧?”
向南原本打算出去走走的,这一下问到了将要接笔的画作是《双喜图》,心里面就忍不住跃跃欲试了起来,连散心的心思都没了。
干脆就和吴茉莉两个人坐在酒店大堂一角的沙发上,闲聊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楚天遥又让人开着那辆考斯特,将三位专家带到湘江边上的一处颇为高档的酒店,吃了一顿极具湘江特色的饭菜。
什么口味虾呀,剁椒鱼头呀,毛氏红烧肉呀……一道道油汪汪、红艳艳,香气扑鼻的菜色,让人看了都垂涎欲滴。
刘其正都只吃了一点蔬菜和其他不带辣椒的菜,口味虾和剁椒鱼头,他是敬谢不敏,估计是曾经被辣怕了。
也是,魔都本帮菜口味偏甜,连肉包子都是甜的。
在魔都生活了一辈子,习惯了这种口味的刘其正,忽然让他吃辣,那比杀了他该难受。
孙福民还好一点,什么菜都尝了一下,但也不敢多吃。
湘楚菜给他的感觉是,所有菜都只有一个味道,那就是辣。
倒是向南,百无禁忌,吃得满头大汗。
他虽然美怎么出过金陵,但现在满大街都是火锅和川菜馆,吃辣也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得很。
席间,湘楚博物馆的正副馆长和文保中心的主任一行人,都来到酒店的包厢里给大家敬了酒。
原本,博物馆方面是打算举行一次盛大的欢迎宴的,毕竟三位国家级专家莅临,这对于湘楚博物馆来说,算得上是很重大的事情了。
但刘其正和孙福民一再婉拒,强调他们两个老头子只是来旅游,来散散心的,就不给博物馆的各位领导们添乱了。
博物馆方面见他们确实是不愿意,也就懒得折腾了,但该到的礼数还是要到的。
因此,在嘱托楚天遥等人一定要做好专家们的接待工作的同时,又在晚饭时亲自跑了一趟,给各位专家们敬酒。
这一餐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吃完饭后,向南几个人就回了宾馆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就在楚天遥和吴茉莉的陪同下,来到了湘楚博物馆。
向南也是精神奕奕,心中充满了期待感。
终于要看到那幅《双喜图》看吗? hf();
第九十二章 怎么成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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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楚博物馆尽管在国内博物馆之中,排名并不靠前,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实际上,它是国家首批一级博物馆,是华夏最具影响力的博物馆之一,并跻身国际先进博物馆的行列。
1972年至1974年,二十世纪华夏乃至世界的重大考古发现之一——马王堆汉墓的发掘,更是使得湘楚博物馆成为了全世界关注的焦点。
向南三人在楚天遥等人的陪同下,直接坐车来到了湘楚博物馆文保中心的办公楼楼下。
在文保中心办公楼的大门口,文保中心主任郜中华和书画修复中心一行人早早地就在里面等候了。
楚天遥是退休返聘的老专家,在博物馆中地位超然,她见状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道:
“都站在这里干嘛?不用做事的吗?那些馆藏文物都修复完毕了?”
其他人一听,赶紧全都溜了。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听说国内最年轻的专家向南要来了,所以都跟过来想要看一看,这向专家究竟长个什么样。
谁知这一看,原来向专家就是比别人年轻了一点,又有点小帅,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同嘛!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耳,也很普通嘛!
“三位专家莅临指导工作,我们当然得出来迎接迎接,不然怎么体现得出我们博物馆文保中心的热情?”
郜中华早就习惯了楚天遥干辣椒一样的脾气,他笑道,“刘老,孙老,还有向专家,咱们到会议室里去坐坐?”
向南这时候忍不住了,他开口道:“郜主任,我就不去会议室了,我想先去看看那幅画,确定一下它目前的修复情况,也好为接下来的接笔工作做准备。要不,您陪刘老和我老师他们去会议室里坐一坐?”
去会议室干嘛?
不就是喝喝热茶,说说废话,哪有看画重要?
要不是昨天博物馆这边下班了,当时他就来看画了。
这好不容易熬了一夜,巴巴地等到天亮了,又来到了博物馆里,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郜中华闻言,便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刘其正和孙福民。
刘其正哈哈一笑,道:“我跟孙教授年纪大了,就到会议室里喝喝茶,休息一下,让年轻人忙去吧。”
孙福民也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也好。”
楚天遥看了向南一眼,笑道,“向南,这次就要辛苦你了,就让茉莉带你去先看看画吧。”
说完,她就带着刘其正和孙福民等人就往会议室去了。
“向南,走,咱们去看画!”
等楚天遥等人走远了,吴茉莉也轻松了不少,她笑着对向南说道,“待会儿看到画,你可别嘲笑我们修复得又慢又差。”
这话,可不是谦虚。
《双喜图》两个月前就开始着手修复了,而且还不是吴茉莉一个人,到如今连画芯都还没有修补完。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速度已经不慢了,可跟向南一比,那就差太多了。
“怎么会差?”
向南一边跟着吴茉莉往书画修复中心走去,一边笑道,“吴姐的修复技术,我又不是没见识过,那也是没得说的。”
能从那么多古书画修复师中脱颖而出,参与到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修复之中,水平自然是没得说的。
更何况,还得到了那么多专家的认可与肯定。
吴茉莉开玩笑似的说道:“那还是嫌弃老姐我的速度慢了。”
向南连忙解释道:“我可没这么说,吴姐是细心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吴茉莉听得“咯咯”直笑起来。
两个人一路闲聊着,很快就来到了湘楚博物馆的古书画修复中心。
古书画修复中心的摆设,其实都大同小异,向南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纸张发霉的味道,顿时感觉亲切了不少。
修复中心里有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张长案,忙着给一幅长卷古画做清洗工作,见到吴茉莉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都纷纷抬起了头。
其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修复师笑着问道:“吴姐,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吗?学什么专业的?”
“文物修复专业。”
吴茉莉看了她一眼,笑道,“他可不是什么实习生,他是金陵大学文物修复专业大四学生,也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向南!”
“向南?”
那位女修复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可不就是向南向专家吗?我前几天还在电视上看过他的专访重播呢!”
其他人年纪也都不大,此刻一副粉丝见到偶像的样子,纷纷围了上来,一脸惊喜。
“真是向专家呀,没想到还真是个小鲜肉,看起来还没有我年纪大呢!”
“向专家,向专家,请问你的技术是怎么练的呀?有没有什么秘诀?”
“向专家,我正在修复郑板桥的《墨竹图》,能不能指点我一下啊?”
“向专家,毕业以后到我们博物馆来吧,你看看,我们这里妹纸好多的呀!”
“向专家,咱啥都别说了,来签个名先!”
“签名我就算了,还是合个影吧,向专家,来,一起喊‘茄子’!”
“……”
向南被一群年轻男女围在那儿,倒是镇定自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反正也不说话,只是作出一副倾听的模样。
至于递上来要签名的本子,他也不忸怩,拿过来“唰唰唰”几笔,就写下了两个漂亮的草书字体。
合影就更简单了,站着微笑就好了,随便你怎么拍。
倒是一旁的吴茉莉不耐烦了,她伸出双手,使劲将那些人往两边推开,嘴里不耐烦地说道:
“去去去,都一边玩儿去!我请向专家过来,是为了修复古画的,可不是来给你们参观的!”
这些年轻的修复师们都纷纷让开了路,可嘴上却依旧开着玩笑:
“吴姐,那是不是要买门票呀?”
“吴姐,门票可不要太贵了,太贵了咱们可买不起!”
“……”
向南听了这话,颇有点哭笑不得。
参观?还买票?
我怎么感觉,自己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hf();
第九十三章 丑郎君李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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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快干活去!”
吴茉莉眉毛一竖,眼睛一瞪,“再闹再闹,小心我扣你们的绩效工资!”
她是古书画修复中心的主任,手里还是有点权力的,其他人虽然不怕她,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领导一个面子的,都嘻嘻哈哈地回去工作了。
等他们离开了,吴茉莉怕向南不开心,连忙转过头来,对向南解释道:
“这群猴子,就是没礼貌,让你见笑了啊!”
“怎么会?”
向南笑着说道,“吴姐还是很有能力的,这工作氛围多融洽啊!”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穿过修复中心公共区域,来到里面一个单独的修复室里。
这间修复室里,只摆放了一张大红长案,显然是专门用来修复一些价值高昂的名贵古书画的。
此刻,这张长案上正摆放着一幅古画的画芯,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子,正趴在画芯之前,手里拿着竹镊子,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上面的破洞。
“老朱,歇一会儿。”
吴茉莉一进门,就敲了敲门板喊了一声,又转身对向南介绍道,“老朱是我们书画修复中心的老员工了,技术也是相当过硬的。这两个月以来,《双喜图》的修复工作,都是我们两个人在做。”
向南点了点头,朝老朱看了过去。
此时,老朱也直起了腰,他使劲敲了敲后背,龇牙咧嘴地说道:“再这么干个十年,估计这老腰就得废了。”
一转身,他就看到了向南,吴茉莉都还没来得及介绍,老朱就连忙伸出了双手,一把握住向南的右手,惊喜地说道:
“你是向南,向专家!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也看过你修复古画的视频!久仰大名啊!”
“朱师傅过奖了。”
向南一脸谦虚,又指了指长案上的那幅画芯,问道,“这画芯,修补完了吗?”
“还差一点,今天晚上加加班,就差不多了。忙活了两个来月,真是累惨了。”
老朱一脸感慨,忽然他像刚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笑道,“向专家,既然你人都来了,能不能帮忙指点指点,这幅画到目前为止,修复得如何?”
一旁的吴茉莉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老朱,你怎么傻了?咱们请向专家来,可不就是为了这幅画吗?”
“指点谈不上,咱们互相交流吧。”
向南说着,也不客气,上前一步,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这是向南第一次看见《双喜图》的真迹。
整个画面,呈现出的是一种深秋萧瑟的场景。
画面前方是一只皮毛褐黄色的兔子停在草坡上,仿佛听到什么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向上看。
顺着兔子的视线看过去,一株枯树上正有两只长尾巴的喜鹊,张着嘴叫着飞下来,兔子一脸惊恐,彼此呼应。
枯叶、枯草、竹叶,向着一个方向不停翻飞,表现出了秋风瑟瑟的意境。
虽名为“双喜”,却是毫无喜意。
向南忍了一忍,却是没忍住,“回溯时光之眼”瞬间开启。
……
北宋嘉祐二年(1057年)四月,春意盎然,柳枝吐绿。
这一日,阳光正好,汴京城里商贾云集,游人如织,都城之内,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在一处离皇城有些距离的街巷里,一名两鬓斑白,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正拿着鸡毛掸子,在店铺里不紧不慢地掸着柜台桌椅上的灰尘。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须眉皆白的老者,一进门便爽朗地大笑起来:“子西兄,你一堂堂画师,岂可做此等微末小事?”
灰袍老者也没回头,淡淡一笑:“叔予兄,数日不见,又精神了不少,莫非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这灰袍老者,名叫崔白,字子西,濠州人氏。
他早年迫于生活,跟人学习作画,成了一名画工,以此为生计。
古代画工,指的是在别人花钱聘请的情况下创作画作的画家,他们所作的画,大部分情况下是不能够落款的。
崔白天资聪颖,又肯钻研,所作画作颇有新意,深受士大夫阶层的喜爱,不少人甚至还为崔白不得赏识、依旧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而打抱不平。
年前时,崔白感于年岁不饶人,遂以平日积攒的画资,在汴梁外城稍显清净之处,购得一处门面,前店后院,算是定居都城,结束了半生漂泊无定的生活。
这白眉老者,名为吕顾,字叔予,家就在崔白左近。
吕顾虽不擅长绘画,却也颇懂画理,时常前来与崔白讨论,闲暇之余,便饮茶煮酒,谈天论地,倒与崔白颇为投缘。
“我是无甚喜可言。”
吕顾摇头晃脑,朝皇宫的方向指了指,“官家倒是有大喜。”
崔白对此不置可否,他对皇家之事,本就不甚热心,再加上终日沉迷于作画,深居简行,倒也没听到什么消息。
见崔白一副淡然的模样,吕顾摇了摇头:“你呀你呀!不入世,怎出尘?”
“今日,皇宫之中彩旗招展,丝竹之声喧天,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皆是盛装入宫而去,你可知是何故?”
崔白已经掸完了灰尘,他见吕顾说得兴致盎然,唾沫横飞,也不忍扫了他的兴,便接了一句:“何故?”
“是福康公主的册封礼,官家晋封福康公主为兖国公主了!”
吕顾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仿佛被册封的那个人是他一样,“官家还花费了数十万缗钱,为公主建造府邸!啧啧,数十万钱造的府邸,该是何等奢华壮观?”
崔白听了,眉头挑了挑,这倒还算得上一件大事。
当然,这大事指的并不是官家花了数十万缗钱为公主造府邸,而是福康公主的册封礼。
自宋太祖赵匡胤建立大宋朝至今,历经近百年时间,还从未曾出现过有册封礼的公主,如此一来,福康公主就成了宋朝第一个行册封礼的公主了。
早听闻官家对福康公主宠爱有加,谁知竟是宠爱到了如此地步。
不过,官家为何会忽然册封福康公主?
要知道,皇家行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其中必有缘由!
果然,吕顾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崔白恍然大悟:“官家严令,公主府邸须于年内完工,届时,公主将与驸马李玮完婚!”
崔白忍不住问了一句:“哪个李玮?”
“还能是哪个李玮?”
吕顾看了崔白一眼,哈哈笑道,“不就是那个‘丑郎君’李玮吗?” hf();
第九十四章 莫论皇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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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郎君”李玮?
连一向淡然的崔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吕顾尽管也已是耳顺之年了,性情却如同一个四五岁的顽童一般,总喜欢给人取一些稀奇古怪的绰号。
不过,还真别说,“丑郎君”李玮,却也是名副其实。
李玮,字公炤,钱塘人。
他平生喜吟诗,才思敏捷,并能章草、飞白、散隶。
就连与蔡襄、苏轼、黄庭坚合称“宋四家”之一的北宋书法家、画家米芾,在看过李玮的书法之后,也曾大赞“李氏书法第一”,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李玮其才不尽于此,他不仅是个书法家,还是个著名的画家。
他善作水墨竹石,其画大抵生于飞白,故不事丹青而率于水墨,平日寓兴则写,兴阑辄弃去,不欲人闻知。
如此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物,崔白也是神向往之,然而时至今日,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为何?
这又牵扯到了一桩皇室秘闻了。
宋真宗赵恒与刘皇后无子,真宗便将刘皇后身边的侍女李宸妃之子抱给她养,这便是如今的官家赵祯。
宋明道二年(1033年),直到章献刘太后殡天之后,赵祯方才直到自己的身世真相,然而此时,他的生母李宸妃早已去世。
为了弥补自己未尽的孝道,赵祯便给予舅家李氏各种荣宠,一再擢升舅舅李用和的官位。
而李玮,便是李用和的之次子。
换句话说,李玮和当今官家赵祯,那是表兄弟!
当然,赵祯也是一个任性的皇帝。
为了进一步弥补对生母李宸妃的内疚之情,他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福康公主许给了自己的表弟李玮!
福康公主即将嫁给自己的表叔!
李氏作为外戚,深受皇恩,其兄李璋又掌管禁军,为避嫌,家风格外低调严谨。
尽管如此,官家赵祯还要求李玮将接待过的客人上报。
由此,李玮平日便谢绝宾客,仅同仁宗信赖的亲属往来。
崔白尽管不曾见过李玮,但也曾听闻,这李玮生得目大腰宽,口阔手长,面如黑锅,与常人有异,倒也当得起“丑郎君”之称。
他笑了笑,淡然道:“莫论皇家事,小心祸临门。”
皇帝嫁女,那是皇帝家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外人胡乱议论什么?
还要给皇帝的女婿取个“丑郎君”的外号,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了。
吕顾也是个性情洒脱之人,闻言一笑:“若不是在子西兄府中,我岂会如此多话?”
他吕顾也是个高傲的人,若不是脾气相投,他也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也就是崔白了,年岁相当,又都对画作感兴趣,这才能聊到一起来。
闲话八卦说完,崔白也烧开了水,准备开始点茶了。
宋朝的点茶,跟现在的泡茶完全不一样,他们用的是茶粉。
所谓茶粉,就是将事先制好茶饼,用干净的纸密密包裹起来,放在木质茶臼里捣碎。
然后把敲碎的茶块放入碾槽或石磨中,快速有力地将其碾成粉末。
再将磨好的茶粉放入罗绢做的筛网中,细筛几遍到“绝细”的程度。
到这一步,茶粉就算制作好了,放入盒中保存便好。
以上几步,算是点茶的准备阶段。
而点茶,也分为几步。
先是入盏,用清洁流动的活水烧至第二沸,冲涤茶盏,趁着茶盏还有温度,拨入茶粉。
其次是注汤,用执壶注入少量的水,先将茶粉调成均匀的茶膏。
然后是击拂,一边注水,一边用茶筅击拂茶汤,使茶汤出现稳定而持久的泡沫。
击拂,是点茶的关键,用茶匙或茶筅、茶筋等工具搅动茶汤,使之产生饽沫,乃至咬盏挂杯,幻化出花草虫鱼之类现象。
茶匙要重,击拂有力,击拂无力,茶不发力。
宋徽宗赵佶认为要注汤击拂七次,每一次需要使用的力度和方式都不一样,直至浓度适中、乳花汹涌则止。
最后就是置托,汤花呈现出美丽颜色之后,将茶盏置于漆器或同材质茶托之上。
看到崔白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准备点茶,吕顾顿时来了兴致,一脸跃跃欲试:“子西兄,要斗茶么?”
“斗茶”即比赛点茶的优劣,又名斗茗、茗战。
点茶完毕,如果只是一个人欣赏,未免寂寞,如果一下就喝下去了,未免浪费了之前那么多功夫,于是“斗茶”这项文人墨客乐此不疲的娱乐,便应运而生。
“斗茶?”
崔白抬头瞄了他一眼,淡笑道,“我可没工夫与你斗茶,一会儿还要作画。”
吕顾也不失望,他对崔白的画作比对斗茶更有兴趣,闻言又道:“也罢,待会儿我便看你作画好了。”
其时,北宋宫廷的花鸟画,主导风格是以五代宫廷画家黄筌、黄居父子二人为代表的“黄家富贵”一路。
他们的特点之一,是对于物象极为细致、达到逼真效果的刻画。
北宋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论黄、徐体异”时说:“黄家富贵,徐熙野逸。”
并指出,黄派之画多写禁中珍禽瑞鸟,奇花怪石,用笔工整,设色堂皇。
此派画法,以细挺的墨线钩出轮廓,然后填彩,即所谓“钩填法”,后人评为“钩勒填彩旨趣浓艳”。
入宋后,当时凡画花鸟,无不以“黄家体制为准”。
而相形之下,崔白的画法淡雅而善于变通,与宫廷绘画笔墨工致的面貌相比要好了许多。
他不仅擅画花荷凫雁,而且画佛道鬼神、山水、人物亦精妙绝伦,尤长于写生。
崔白所画鹅、蝉、雀堪称三绝,手法细致,形象真实,生动传神,富于逸情野趣。
吕顾虽自称见多识广,在第一次看到崔白所画的《竹鸥图》时,也是惊为天人。
他认为崔白的画风在于创新,善于“扬弃”,既继承吸取了黄家画风的优秀精华,又大胆地抛弃了千篇一律的宫廷闲逸仕女、花鸟工笔画风,或将开创一个新格局!
“一改‘黄家体制为准’,开创花鸟画新画风……”
吕顾看向一旁两鬓斑白,一脸淡然的崔白,心中暗暗震惊,“这可是名垂画史的大事啊!” hf();
第九十五章 失败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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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公主的册封礼,以及“丑郎君”李玮的家事,在崔白看来,不过是闲暇之时的谈资罢了,听过也就忘了。
在他的眼中,这些还不如他家养的白鹅,夏日里蛰伏在大树之上的夏蝉重要。
因为,他将白鹅、夏蝉画成画,至少也能卖出个十缗钱,也就是十贯,一万文,那至少也够小半年的开销了。
皇家的家事,能抵饭钱吗?
非但不能,若是一个不慎说漏了嘴,犯了忌讳,还会掉脑袋呢!
但崔白不想议论,不代表别人不会说,吕顾这老儿就三天两头找上门来,口沫横飞地说一通驸马家的八卦趣闻,也不知这些八卦他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没错,嘉祐二年(1057年)年底,在皇帝赵祯亲手操持之下,兖国公主(原福康公主)与驸马李玮完婚了。
“‘丑驸马’虽有才华,但性情木讷老实。”
自从李玮成婚之后,“丑郎君”就在吕顾的口中变成了“丑驸马”,崔白想了想,也懒得纠正他,只听吕顾继续说道,
“公主素受官家宠爱,对这‘丑驸马’自是厌恶无比,时常呼喝来去,待他如同佣奴。可怜这李玮,本以为尚公主之后,便可一飞冲天,殊不知,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
崔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为公主辩驳了一句:“不至如此吧?曾听闻兖国公主对官家孝顺至极,想也是一个良善之人……”
坊间传闻,兖国公主是个聪慧过人、性情高傲的姑娘,对父亲十分孝顺,官家赵祯生病之时,她曾日夜服侍在其身边,并赤足散发向天祷告,愿以身代父。
如此孝顺的一个人,怎会做出待夫婿如佣奴之事来?
“官家是她至亲之人,岂是李玮可比?”
吕顾喝了一口茶,啧啧有声地说道,“唔……你这茶,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
……
嘉祐五年(1060年),崔白入汴京已有三年。
这三年时间里,他的名声渐渐在汴京城内传开。
甚至连在朝中任枢密副使的欧阳修,也曾请他到府中来,为其过生日的老父亲,作了一幅《杜牧吹箫拜寿图》。
这幅画,人物虽然众多,但是个个神态不一,举止传神逼真,自然景色协调,花草特具生命力,并富有立体感。
观者无不赞誉有加,对崔白更是另眼相看。
这一日,崔白刚刚送走一位前来购画的士大夫,正准备歇息片刻,吕顾却是匆匆而来:
“子西兄,出大事了!”
崔白心里一惊,出大事了?莫非是边境又有战事?
吕顾匆匆而来,还没坐下,就端起面前的一杯已然冷却的茶汤一饮而尽,这才一脸严肃地说道:“昨日有人夜叩禁门!你可知是谁?”
“谁?”
汴京皇宫严禁宫门夜开,除非发生了重大变故。
如今居然有人胆敢违禁,这也算是一件大事了,崔白也忍不住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
“兖国公主!”
吕顾咋了咂嘴,继续说道,“昨日,公主与内侍梁怀吉等人在家饮酒作乐,李玮母杨氏不顾身份在外偷看,被公主发现。公主大怒,殴伤杨氏后,连夜跑回皇宫,叫开禁门,向官家控诉去了。”
崔白闻言,不禁瞠目结舌。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公主胡闹!
第二反应则是:这回事情闹大了!
果然,第二天,就不断有消息从宫中传来。
如今的崔白早已不是三年前初入汴京之时,此刻他名声在外,交游广阔,消息来源也是大大增加了。
第二日早朝之上,率先“发难”的是右正言官王陶,他引用《周礼》强调宫门夜开问题的严重性,又举出郅恽拒关、曹植闯司马门的典故,要求仁宗严肃处理。
随后知谏院唐介、殿中侍御史吕诲等人也纷纷上奏。
兖国公主被问责的同时,她身边人的品性也受到了台谏质疑。
经清查,果然发现公主乳母韩氏盗窃宅内服玩器物。
堂堂公主家中竟然鱼目混杂,是当时追求“修齐治平”的北宋士大夫所不能容忍的,他们又上书要求严惩公主宅邸内家臣,以正纲纪。
官家赵祯欲将大事化小,只把公主乳母韩氏赶出家门,把以梁怀吉、张承照为首的内侍发配到西京洛阳打扫宫苑,重新更换了一批佣人。
兖国公主本人则被接回皇宫居住。
然而,回到宫中的公主,几次三番想要自杀,还曾纵火焚烧了居住的宫殿,梁怀吉、张承照很快又被官家召了回来。
而“丑驸马”李玮却更是无辜,无过被贬卫州,使其母杨氏老无所依,不得不交托兄长李璋赡养。
朝中大臣纷纷为李玮求情。
太常博士傅尧俞更是在朝堂之上当场质问:“公主恃宠而骄欺凌李玮在先,官家召回挑事奴仆而驱逐无辜的李玮,为天下所笑,今后何以教诸公主??”
然而,赵祯根本不予理会。
在大臣的不断抗争下,嘉祐六年(1061年),官家终于妥协。
他以金钱补偿驸马,待李氏恩礼不衰,同时下诏褫夺兖国公主的封号,降为沂国公主。
数月后,仁宗预感自己时日无多,又依然心存关怀母家之意,便升公主为歧国公主。
同时,他又恢复李玮的驸马身份,然而李玮长期在外任职,实际形同虚设。
至此,官家赵祯也算是给了众人一个体面的交代,公主的婚姻风波也是尘埃落定。
在谈及此事时,吕顾忍不住摇头叹道:“原本非佳缘,奈何红线牵?”
这一场闹剧一般的赐婚,崔白算是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也是心有感触:
这原本注定就是一场不幸福的婚姻,却因为官家赵祯一言而定,最终还是分崩离析,惨淡收场。
想想也知道,性情本就高傲的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相貌丑陋又出身贫寒的李玮?
哪怕李玮才华横溢,那也是枉然。
只可惜,官家的一己之私,却是毁了两个人的幸福。
陡然间,崔白忽然想起前一段时日在郊外看到的一副场景,不由得灵感顿生,于是连忙关门闭户,回到书房里,拿起毛笔来,略一思忖,便轻轻落在了早已经摊开的绢布之上……
注:《杜牧吹箫拜寿图》(崔白,立轴,纸本设色,宽54厘米,长116厘米,秦岭珍藏阁) hf();
第九十六章 《双喜图》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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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白伏于案前,一直忙了一整天,这才用细毫勾勒出了整幅画面的大致轮廓。
第二天一早,崔白吃过早饭后,连店门都不开,直接回到了书房里,继续开始对这幅画作进一步处理。
向南也是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崔白的一举一动。
他看得很真切:在描绘喜鹊和老兔时,崔白用了工笔双钩填彩法。
所谓双钩填彩法,是用线条钩描物象后再填色的画法,又称钩勒填彩法或双钩设色法,是从白描的基本上染色彩而成。
崔白在皮毛的处理上,用细腻的线条进行描绘,隐去了轮廓边线,将质感、量感都逼真地呈现出来,似有可触摸的感觉,使得喜鹊和老兔如在纸上活了一般。
竹子、竹叶、枯叶、野草同样采用双钩填色法,用线苍劲爽朗,线条粗细、浓淡干湿、顿挫转折随风动而灵性。
山坡则阔笔率性画出,落墨酣畅淋漓,用笔干湿结合,只在局部加以细微的皴擦;枯树则是用浓墨渴笔连勾带皴擦地刻画出蜿蜒苍劲的老树干,再用淡墨微微晕染,枯中含润,写意韵味十足。
此外,没骨法与勾线相结合来表现枯黄的树叶,这也是崔白的一种创新。
这种方法勾勒出的枯叶形状非常自然,更加真实的体现出大自然中风卷叶翻的景象。
画面勾勒出来后,接下来就是上色的过程了。
崔白略一思忖,从书房的柜子里取出了石青粉、砗磲粉、赭石粉,开始调制颜料。
颜料调制完毕,崔白将画面中灰喜鹤的背部、野兔、衰草、荆棘、老树和枯枝败叶都敷染了淡淡的墨赭色。
这样的用色,不仅符合了物象的固有色,又和画面表现出的大自然深秋的色调相一致。
而劲挺的竹干和竹叶在淡赭色打底的基础上,用了石青添染而成。
石青颜色虽清新鲜亮,但小面积的运用给整个画面确实增色不少。
灰喜鹊的顶部、鸟喙、翅羽以及腿部则用重墨提染,与鸟腹部大面积的白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拉出了前后层次和纵深感,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这一幅画,崔白不眠不休,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算是大功告成。
而此时,他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开门了,整个人看上去邋遢不堪,衣袍之上,东一块西一块,全都是五颜六色的墨渍和颜料,须发也是很久未曾打理,结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崔白此刻完成了画作,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开始有些发臭了,连忙来到后院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可不少。
他正打算再去看看那幅画,忽然听得大门外传来了一阵“砰砰砰”地敲门声,紧接着,吕顾的大喊声便传了进来:
“子西兄,我已听到你的声音,速来开门!”
说完,又是一阵重重地敲门声。
“来了!来了!再敲门就要破了!”
对这吕顾,崔白颇觉无奈,在他闭门作画期间,这厮隔三差五就来砸一通门,几次都差点打断了他的思路。
若不是看在他老胳膊老腿的份上,非得拿棍子打他一顿不可。
将门打开后,吕顾一个箭步就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最后一脸狐疑地看向崔白,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
“头发还是湿的,刚洗了澡?莫非,你在偷欢?”
“偷欢?我是闭门作画,如今刚刚完成罢了。”
崔白哭笑不得,佯怒道,“这几日,你三番几次砸门扰我思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吕顾“嘿嘿”讪笑,一听崔白完成可新画,顿时又来了精神,大喜道:“又有新作问世?快,快带我去看看!”
崔白完成了新作,本就心情舒畅,吕顾磨了一磨,他便松口了:“也罢,就让你看一看好了。”
说完,他便带着吕顾来到了书房。
这书房,吕顾也是常来,自是熟悉无比,他来到窗前的长案之前,看到了一幅让他终生难忘的画作:
在一片秋风呼啸的旷野中,枯枝折倒,残叶飘零,小草伏地,一片萧瑟之中,两禽鸟扑翅鸣叫,顶风飞来。
其一刚攀在树枝上,目光俱向下,原来在残枝败草之中,有一只褐兔正回头向它们张望。
双禽的鸣叫,不知是因为褐兔的出现惊扰了它们,还是凛冽的寒风警示冬的来临令它们不安。
整个场景萧瑟寒凝,让人心生冷意,却又对大自然中小生命的挣扎和不屈而充满同情。
吕顾站在这幅画前,久久无言,他已经无法如评价崔白的这幅新作了,只觉得这幅画一旦面世,必将轰动整个画坛。
良久,吕顾问道:“此画何名?”
侧立一旁得崔白思忖片刻,这才说道:“《双喜图》。”
“《双喜图》?”吕顾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秋风肃杀,何来之喜?”
吕顾所料不错,《双喜图》一经传出,立刻在汴京画坛引发了一场小地震。
原来,花鸟画还可以这么画!
原来,花鸟画可以不用浓墨重彩,彰显大富大贵,设色淡雅,也能表现处花鸟的生机与活力来!
原来,花鸟画可以不用遵循“黄家体制”,依然能够画出如此震撼人心的画作来!
崔白的名声愈发响亮了。
北宋治平二年(1065年),相国寺因为遭雨被部分破坏,已经广为人知的崔白参加了这次的壁画重绘。
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年),相国寺壁画重绘工作结束后,崔白因深受赏识,被召入了宫廷画院。
崔白进入画院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他很受宋神宗赏识。
因为他是个性格疏阔的人,宋神宗特批,若无御旨,任何人都不能安排崔白作画。
崔白进入了翰林图画院之后,他的花鸟画震动了当时的画坛,从画院中人到院外的文人士大夫画家,从者甚多。
而北宋早期宫廷画院花鸟画“黄家富贵”风格一统天下的格局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开始崇尚新意,深入写生、写实。
这种趋势,到了后来的宋徽宗赵佶那里,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而那幅《双喜图》,也被收录进了《宣和画谱》之中。 hf();
第九十七章 向南是老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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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说福康公主爱上了宦官梁怀吉的?
是谁说驸马李玮一副暴发户嘴脸,才让公主看不惯的?
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回溯时光”结束之后,向南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把曲解历史的人拉出来狠狠打屁股。
福康公主跟宦官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情爱一事,所谓的精神恋爱更是无稽之谈。
她的婚姻,纯粹是由于自身恃宠而骄,再加上驸马李玮确实长得有些对不起观众而不讨人喜,最终惨淡收场的。
还宫闱丑闻,旷世之恋呢!
根本就不存在!
最重要的是,崔白的《双喜图》,跟福康公主的婚姻故事没有一点关系,更不存在什么影射一事了。
如果一定要说有关系,估计也就是《双喜图》的作者崔白,经历了福康公主成婚到婚姻结束这么一个过程。
《双喜图》也有可能是崔白受到了这件事的触动,而产生的灵感。
但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
信则有之,不信则无。
此刻的向南,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畅快感——这段历史秘闻,除了他,估计也就史学家们清楚了。
“向专家,这幅古画,我们修复得怎么样?”
看着向南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湘楚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的资深修复师老朱颇有些忐忑,两只有些粗糙的大手合在一起,下意识地搓动着。
“整体上来看,还不错。”
此刻,向南已经从“时光回溯”之中回过神来,淡笑道,“吴姐和朱师傅的技术,还是值得信任的。”
老朱略显老成的脸上,顿时挂满了笑容。
吴茉莉也得意地笑了,她拍了拍手,说道:“那行,我们今晚加加班,争取将画芯修补完毕,这样的话,你明天就可以开始熟悉《双喜图》的技法和意境,为接下来的全色接笔做准备了。”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向南点了点头,开始往外走,“我去会议室那边坐一坐。”
出了古书画修复中心,向南按照吴茉莉的指点,很快就来到了文保中心的会议室。
他还没靠近,就听到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技术也许是有些技术的,但年纪轻轻的,就把他捧得这么高,也不怕他摔下来给摔坏了?”
“这话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其他博物馆也有人这么说。国家级专家,啧啧,全国总共才多少个?”
“我老牛在古书画修复行当里,也是埋头苦干了几十年,还不是什么都没捞到?”
“我也不止是我一个人,全国这么多博物馆,现在连副研究馆员都不是的文物修复师都还有一大堆呢!”
“向南连大学都还没毕业,就成了国家级专家,这多多少少也有点太那个了吧?反正啊,我不服,很多人都不服!”
向南一听这话,眉头就微皱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是,在说我?
国家级专家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修复文物而已。
我招谁惹谁了?
向南在会议室门外纳闷着呢,会议室内,刘其正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一点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孙福民转头看了他一眼,乐呵呵地说道:“老牛,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今天就一并说出来吧,憋在心里也怪难受的。”
老牛是一个瘦巴巴的小老头,老年纪,也有五十多岁了,此刻他正坐在孙福民的斜对面。
在他的身边,文保中心主任郜中华脸色发黑,而楚天遥却是一脸平静,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一点也不在意。
听了孙福民的话,老牛笑了一下,说道:“孙专家,我也知道,向南是您的得意门生,但我并不是故意针对向南,而是这事确实说不过去。”
“而且,我个人觉得向南接受电视台采访也就完了,竟然还直播!”
说起这事,老牛似乎有些激动,语气都激烈了不少,“咱们文物修复工作,是为了传承华夏古老文化的,可不是直播出去给人当猴看的!”
“看过直播的人都知道,那里面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怎么能这么自甘堕落!”
“而且,有些修复技术和修复手法,要是泄露了怎么办?年轻人做事,就是不经大脑!”
“还是说,他现在是国家级专家了,就开始不知所谓了?!”
孙福民被老牛机关枪似的一通诘问,说得是目瞪狗呆!
不止是他,郜中华和楚天遥也像是刚认识这老牛一样,一脸不可置信。
难道你不知道对面坐的人都是谁?
你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啊!
向南在门外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差点就要怀疑人生了。
就在这时,只听“嘭”地一声闷响,刘其正脸色阴沉地将茶杯重重地顿在了桌子上。
他上身向前微微倾斜,双眼盯着对面的老牛,严肃地说道:“老牛是吧?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向南不仅有技术,他还有靠山!”
“他的靠山除了老孙,还有我,还有楚天遥、齐文超、陈天寿、郭松舟等等一大批国家级专家。他的专家称号,就是由我们联名申请,国家文物局批准的!”
“你或者你们不服?没用!我们也不需要你或者你们服气!”
刘其正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说你埋头苦干了几十年,为什么不是专家?还能为什么?技术不行啊!”
“如果再有一次,让你去修复《千里江山图》,你敢接吗?让你独自负责《千里江山图》的接笔工作,你敢接吗?”
“你不敢吧?可向南敢!不但敢,而且还修复得很好,大家都很满意!”
说到这里,老牛脸上已经开始有些尴尬了。
“你还说不能直播,修复技术不能泄露?”
刘其正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咱们这行业还有几个人在做事?外界还有多少人了解文物修复这个行业?你自己不宣传,还不让别人宣传了?这是什么道理?”
“直播,直播怎么了?那是一种技术,好坏在用的人!体育还直播呢,文物修复就不能直播了?”
“你居然还会担心修复技术泄露?我是巴不得文物修复技术泄露,泄露得越多,就证明文物修复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你现在到外面随便拉一个人,说你要把文物修复技术传授给他,看他愿不愿意学!”
说到最后,刘其正眯起了眼,冷冷地说道:“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诋毁向南,是看向南有点名气了,你一把年纪还默默无闻,眼红了?”
老牛脸色苍白,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刘专家,我……”
“嘭!”
刘其正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老牛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我还就告诉你们了,向南,是老子的人,只要我不死,我看谁动得了他!”
坐在一边的孙福民干咳了两声,插了一句:“咳咳,也是老子的!”
这老刘头,居然想趁机抢我的学生!
真是过分! hf();
第九十八章 不遭人妒是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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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几个月之前,刘其正和齐文超等人联名向国家文物局提交书面建议,授予向南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称号之时,他们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向南太年轻了!
在如此年纪,就拥有国家级专家的称号,对于他来说有利有弊。
有利的方面就不多说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树大招风。
这社会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不思进取,不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技术和能力,眼睛却总是盯着别人获得了什么样的荣誉,然后暗中使坏。
我得不到的,你得到了我也要把你搞黄搞臭!
齐文超当时就有过这样的忧虑。
不过,刘其正却很是霸气:不遭人妒是庸才!
“趁着咱们这些老骨头还活着,该帮扶一把的,就得帮扶一把!只要我们还在,我就不信谁还能动得了向南!”
这话说了也没多长的时间,之前也是一直风平浪静,没想到来了一趟湘楚,就开始有人跳出来了。
“刘老,孙老……”
老牛原本也只是打算来发发牢骚,他是湘楚博物馆的老员工了,当然知道职称或者职业等级之类的东西,并不是向领导反映反映,就能够轻易落到自己的头上来的。
他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找领导诉诉苦,提到向南,那也是因为有点嫉妒,倒也没想过能把向南怎么样。
国家文物局授予的专家称号,他能怎么样?
别说是他,就是刘其正、孙福民这些人,也没本事把向南的专家称号给摘了去啊!
可没想到,他一说向南,就好像捅了蚂蜂窝似的,一下子就把刘其正的火气给点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嗯?”
刘其正眼睛一瞪,顿时霸气侧漏,“你说你也是个老同志了,嘴上怎么没有把门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难道不知道?”
“我……”
“别你你你了!作为一个文物修复者,最重要的就是要稳重,就是要能心平气和。你这么容易激动,这么容易被外界影响,还能修好文物?专家不是靠嘴皮子说来的,是靠手上的技术挣来的!”
刘其正大手一挥,又顺势摆了摆,“今天就这样吧,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哦哦哦……”
老牛如释重负,连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会议室。
十月份的湘楚正是秋高气爽,很舒适的季节,可他却感觉后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给打湿了。
我怎么会想着去找刘其正和孙福民说这事?
真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那群王八羔子,光会躲在背后使坏水,让我来当这出头鸟,下次碰到了,非狠狠骂他们一顿不可!
走出会议室大门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向南。
向南也不多话,只是朝他微笑点头。
老牛尽管心情并不美丽,但他还是朝向南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临下楼时,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来:“这年轻人是谁?看着好像很面熟的样子。”
此刻,向南已经来到了会议室里,他和刘其正等人分别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坐了下来。
之前会议室的对话,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对刘其正和那些老专家们感激莫名。
刘其正之前如此强硬地回复那个老牛,保护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敲山震虎,是为了告诉其他那些别有心思的人,别乱搞事,向南是我们大家一起护着的!
然而,刘其正说得霸气凌然,看似很解气,可如此一来,对他自己的名声却没什么好处。
估计老牛这些人的心里面,对刘其正又要多一条印象了——倚老卖老,蛮横无理。
当然了,刘其正自己未必在乎,但向南不能不在乎。
这是恩情!
看到向南坐下来了,刘其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笑呵呵地问道:“向南,那幅画修复到什么程度了?”
老牛这件事,对于刘其正来说,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连浪花都冒不起一个来,过了也就过了,谁还会老记在心里?
累得慌!
“画芯上面,被火燎到的地方比较多,大概有十来处,破损的程度也比较严重,最大的破洞,得有一块钱硬币那么大,整体的画面结构,已经不完整了。”
向南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又继续说道,“经过吴茉莉吴主任和修复中心朱师傅两个人的努力,如今画芯修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今天晚上加加班,估计明天就可以开始全色接笔了。”
“好,好!”
刘其正听得连连点头,笑着对孙福民和楚天遥等人说道,“我们到湘楚来的目的,就是旅旅游,散散心,所以这件事,咱们几个老人家就不掺和了,让向南来全权负责就好了。”
楚天遥点了点头,笑道:“我看行,向南当初修复《千里江山图》时,我可是盯得很仔细的,他的技术,我放心!”
孙福民是向南名正言顺的老师,他一脸严肃地叮嘱向南道:“向南,虽然你也是专家了,但毕竟经历得还少。既然大家都放心地把修复任务都交给了你,那你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完成。在修复过程中,还要多听取一下吴茉莉和其他修复师的意见,不要独断专行。”
“好的,我记下了。”
向南认真地点了点头。
事情都交代完毕了,刘其正这才将目光转向湘楚博物馆文保中心主任郜中华,笑着说道:“小郜,那我们这些老家伙这几天的行程,就都交给你来安排了?”
郜中华一听,顿时精神一振,喜滋滋地说道:“刘老、孙老你们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的,让大家玩得开心,吃得放心!”
第二天一早,刘其正和孙福民等人,就坐上湘楚博物馆方面安排的车子,出去散心了,而向南也是早早地来到了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开始着手准备《双喜图》的全色接笔工作。 hf();
第九十九章 究竟怎么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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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来到古书画修复中心之时,吴茉莉和老朱师傅熬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没离开。
看到向南以后,吴茉莉黑着眼圈,打着哈欠:“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站着都快要睡过去了。”
“吴姐、朱师傅,你们辛苦了!”
向南一边连忙将手中提着的两个袋子递了过去,一边笑着说道,“刚在外面店里买的早点,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几样。”
老朱一见,连连摆手:“哎呦,向专家,这怎么使得?”
“给你你就拿着吧,不然也是浪费了。”
吴茉莉斜了老朱一眼,又转头从向南手里接过袋子,笑道,“没想到啊,老弟你还挺细心,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姑娘!”
向南装作没听到,他几步走到长案面前,看着面前已经修补好的画芯,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吴茉莉和老朱的修复技术,确实很扎实。
古旧书画经过洗、揭、补等工序之后,还需要对破损之处进行补色,这道工序称“全色”,全色之后,接补所缺的画意又称“接笔”。
因此,接下来向南要做的工作,先是给修补之后的《双喜图》画芯缺损之处“全色”。
全色的第一步,就是打胶矾水。
为了补全画芯破断处颜色,不使颜色渗透到托纸上,要在已小托的画芯正面及背面用排笔刷上淡胶矾水。
在配制胶矾水时,胶、矾、水的比例要恰当,浓淡适宜。
胶多会使画面产生胶光发滑;矾多泛白,画面表层出现一层白色的结晶颗粒,补全的颜色浮在上面,挂不着色。
胶矾水过稀,补全的颜色就会渗漏,补不好;胶矾水太稠,行笔时发涩。
因此,胶矾水的质量直接影响全色,打胶矾水要达到八成生熟,全上去的颜色才不漏不浮,恰到好处。
胶矾水一般由负责全色接笔的书画修复师临时配置,配置的比例一般根据古书画画芯的材质、厚薄程度来定,并没有固定的配置比例。
向南之前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双喜图》的画芯,因此便根据之前自己的习惯,按照胶3矾1,20倍水的比例,小心地配置着胶矾水。
胶矾水配置好了之后,向南起身将画芯小心地翻转过来,背面朝上平铺在长案之上,然后从背后的墙壁上,拿来一只排笔,就准备开始刷胶矾水了。
只见他用排笔轻蘸之前已经配置好的淡胶矾水,自右而左,依次将淡胶矾水刷在画芯背面托纸上。
在画芯之上刷完一遍淡胶矾水之后,向南又取来一张水油纸,垫在画芯之上,用排笔又刷了一遍。
胶矾水因画芯的托补料质地不同,其吸收渗透力也不尽相同,并受季节、气候以及修复师个人的操作手法不同,而影响到全色的效果。
《双喜图》是绢本古画,并不如宣纸那般容易渗水,因此,在刷淡胶矾水时,垫上水油纸再刷,就是为了让淡胶矾水更容易渗透进去。
反面刷完了淡胶矾水,画芯的正面则需要刷淡胶水,这一步被称之为“醒画”。
画芯经过刷淡胶水,干了以后画面会呈现出一种滋润的光泽。
否则,画芯就会无精打采,没有光泽。
尤其要小心的是,画芯正面千万不能刷淡胶矾水,否则干了以后,正面会泛光。
淡胶水和淡胶矾水,两者之间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效果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在配置淡胶矾水时,向南就已经配置好了淡胶水,因此操作起来也快速了不少。
他将画芯背面垫上高丽纸,并一同将画芯翻过来,使其正面朝上,然后重新拿过一只干净的排笔开始刷淡胶水。
刷完了淡胶矾水和淡胶水之后,向南又小心地将画芯起台,移到早已备好的干纸上,等它晾干。
向南的动作看起来不紧不慢,但实际上很快。
他从吴茉莉和老朱接过早餐后开始调配淡胶矾水,等他将画芯转移到干纸上之时,他们两个人才刚刚吃完早点,甚至连嘴都还没来得及擦。
吴茉莉跟向南之前在京城修复《千里江山图》之时,早就对向南的如风一样的速度习以为常了,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但老朱之前没见过啊。
他只知道向南修复技术精湛,水平超高,但这些都是虚幻的形容词,并不能说明向南的技术究竟是怎么精湛,怎么超高的。
这一回,他算是见识到了。
先不说技术如何,单就这一整套打胶矾水的流程下来,老朱就佩服得不得了了。
这速度,真快!
堪比快枪手啊!
更重要的是,向南在整个过程当中,并没有给人火急火燎赶时间的那种错觉,让人一眼看过去,他就是在认认真真,小心谨慎地做事。
究竟是怎么肥四?
难道时间停滞了?
老朱就像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做数学题时忽然碰上了二元二次方程,明明拆开来都看得懂,放在一起怎么就理解不了了呢?
伤脑筋啊!
向南这时候已经将画芯铺平在干纸上了,转过身来时,正好看到两张油汪汪的嘴,嘴角上还沾着点红色的干辣椒片。
“吃饱了?”
向南一边擦着手,一边笑着说道,“吃饱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熬了一夜没睡觉,都成熊猫眼了。”
这话一出,吴茉莉就像是被马峰叮了一口似的,猛地一蹿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
“哎呀,我都忘了,得赶紧回去睡美容觉了,老娘都还没嫁人呢,可千万不能长皱纹!”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头对向南说道,“老弟,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今天就不过来了啊!”
说完,也不等向南回话,拎起手提包,就火烧屁股似的出了修复室。
老朱却是站在原地,一边不停地搓着大手,一边陪笑道:“向专家,那个,我能不能留下来看您全色?”
“你不用回家睡觉吗?”
向南有些惊异地看了老朱一眼,说道,“你都熬了一夜了,身体要紧呀!”
老朱憨厚地一笑:“没事,我看一会儿就回去了,中午还得回家给孩子做饭呢。”
“那行,你随意吧。”
向南说着,又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步的工作了。 hf();
第一百章 全色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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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旧书画经打胶矾水晾干后,必须将画芯上墙,贴平挣干后再进行全色。
为了便于全色,画芯贴平有平贴与立贴两种做法。
手卷、册页是平放在案子上欣赏之画,故全色亦宜平放在案台上进行,这就是平贴。
立轴、屏、对是悬挂在墙壁上欣赏,全色适宜贴在壁上立着进行,多采用立贴,这是为了符合欣赏规律,全色部位也可以少露痕迹,效果较佳。
《双喜图》属于立轴古画,一般是悬挂在墙壁上欣赏的,因此,向南采用了立贴进行全色。
但在全色之前,他还有一项准备工作要做,那就是调配颜色。
调配颜色是全色的基础,调配不出准确的颜色,是很难做好全色工作的。
一般情况下,负责全色的修复师,只有不断试色,才能逐渐调配出接近画芯本色的颜色来。
但对于向南来说,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
他是亲眼目睹了崔白是如何调配颜色的,如今只需要略作微调,使得调配出来的颜色比画芯底色稍稍淡一些就可以了。
向南将吴茉莉早就准备好的矿物颜料粉末取出来,将所需的颜色取出来,按照当时崔白调配颜色时的比例,很快就调配好了全色用的颜色。
调配颜色这一步,对于一般的书画修复师来说,实际上是很消耗时间的,有时候花上一整天时间,也不一定能够调配出适用的颜色来。
然而,到了向南这里,依旧是快得无以复加。
站在一旁一直盯着看的老朱也是看傻了眼。
一次就调配好了颜色?
难道不用试色的吗?
“也许向专家是先调配出个中间色来,然后再慢慢调配出需要的颜色吧。”
向南如今正集中精神在工作,老朱也不好出声发问,只好自行脑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老朱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只见向南从墙上取下一只小楷狼毫笔来,蘸取了少量调配好的颜色,在调色盘边刮去多余颜料,直到刮不出时,再用宣纸边角吸去一部分,并把笔毛理顺,就对着已经上了墙的画芯,开始了全色工作。
他将笔杆垂直,以笔尖梢头轻轻触碰画芯右下角一个小孔,微微点了一点,让笔尖的颜色沾染到画面后,就将毛笔拿开了。
老朱看到,补全上去的颜色,若不是还稍稍有些湿润,几乎就和画芯底色一模一样!
这颜色究竟是怎么调配的?
其他修复师在全色之时,为了调配出合适的颜色,几乎被折磨得欲仙欲死,不调配个二三十次,根本就别想进行下一步工作。
可向南用了多长时间?
一分钟?还是三十秒?
别管是多长时间了,反正他就只调配了一次!
“难道向专家在颜料的调配上,还有过人的天赋?”
老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向南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向南是有些敬佩,年纪轻轻就成了国家级专家,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就算有背景有后台,没有过人的实力,那就算成了专家,也只是业界的笑柄罢了。
但向南的技术是有目共睹的,国宝《千里江山图》就是最好的“战绩”!
因此,他对向南可以说是很敬佩,但也只是敬佩罢了,文物修复也是需要天赋的,他有天赋又肯努力,能达成现在的成就,也是理所当然。
但经过这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接触,老朱亲眼目睹了向南给《双喜图》全色的过程之后,现在恐怕是敬畏有加了。
向南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你有一项能力比别人强就可以了,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你居然每一项都比别人强,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转念一想,老朱又有些心动了起来:
“待会等向专家忙完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指点指点我?”
想到这里,老朱看向向南的眼神之中,忽然之间就充满了火热。
老朱在一旁思绪万千,向南是一点也不知道。
因为画面气色变化无穷,全色就要灵活多变,就连调配的颜色,也要根据画面颜色的浓淡干湿不同,多调出几种来,灵活加减,全出深浅变化,色随意转,才能气韵生动。
因此,向南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丝也不能松懈。
他按照全色的基本准则,先全小洞,有利于试色是否对路,看是否漏矾。
如果色笔所到之处出现深色点,说明矾性过小,那就需要再刷一遍淡胶矾水,方可继续着色。
摸清了色路之后,再给大洞全色,相对来说,就要容易得多了。
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向南才将画芯之上十多处破损之处一一着色完毕。
全色结束之后,向南并没有急着去接笔,而是将毛笔、调色盘放到一旁后,重新来到画芯之前,前后左右每个角度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也是观察全色效果的一种方法。
全补出来的色气如果能较为准确,那就可以做到正面看、侧面看、上面看、下面看、倒看、顺看都不易看出全补痕迹,所谓“补处莫分”,这就叫做“四面光”。
“四面光”,也是全色最为理想的修补效果。
但实际上,很多修复师在全色这一道工序里,只能达到正面、两个侧面看不出补洞,称之“三面光”,较为次之。还有的只能达到两面,甚至一面看不出补洞,那就更次之了。
看到向南检查之后,面无表情,老朱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向专家这次只能做到“三面光”或者更差?
实际上,在老朱看来,“三面光”已经很优秀了,因为他自己做全色的时候,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做到“四面光”,其他时候,绝大部分都是“三面光”,有时候状态不好,还出现过“两面光”的情况。
这么想着,老朱小心地走上前去,各个角度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我老花了?再看一遍!
我一定是熬了一个通宵,脑子有点不清醒,都出现幻觉了!
我看到的是什么?
老朱在心里哀号:“这何止是‘四面光’?这是每个破洞都是‘四面光’!”
在全色过程中,每一个破洞都能达到‘四面光’的要求,使整个画面达到完整一致的效果,这是全色的最高境界! hf();
第一百零一章 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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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专家,我,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趁着向南完成了全色,心情正好的时候,老朱鼓着勇气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向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朱师傅,不用这么客气,请教谈不上,咱们相互交流交流吧。”
“我刚刚看您在调配颜色的时候,只调配了一种就开始上手了,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是有点疑惑,您就那么确定,您调配的颜色是最合适的?”
老朱原本是想问问,在全色时如何做到画芯的每个破洞都达到“四面光”的程度,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颜色调配的问题。
因为全色要达到“四面光”,除了选配的命纸要接近画芯底色之外,更重要的是全在破洞上的颜色要精准。
选配命纸的问题,就不是技术问题了,而是博物馆的储备够不够多,有没有同年代的纸张可供选择。
而调配颜色,靠的就全是修复师的真功夫了。
“调配颜色?”
向南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指着调色盘对老朱说道,“朱师傅,我可不止是调配了一种颜色,只是每种颜色调配的量很少,随用随调而已。”
“而且,我也是按照全色的基本原则来的,先小洞试色,然后再给大洞全色。”
老朱听了这话后,再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好像还真是从小洞开始全色的,忍不住有些小失望。
可向南的速度,明明是很快的啊!
如果按照一般的操作流程,是不可能这么快的,光是调配颜色,就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可向南从调配颜色到全色完毕用了多久,两个小时而已!
这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要说小技巧,我倒是有一点。”
向南想了想,他当然不可能对老朱说,我有“回溯时光之眼”,可以看到崔白是怎么调制颜色的。
这真要说了,老朱信不信倒还是其次,说不定对方直接报警,把自己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了。
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这种能力给掩盖过去。
“我调制颜色时,一般都会调得颜色浅一些,这样在给小洞全色时,哪怕有些许色差,如果不仔细看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然后再逐渐加重颜色,直到颜色和画芯底色无限接近。”
“如果一开始的颜色确实太浅了,到后期时,也可以再补色。”
老朱听了之后,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才看向向南:“您的意思是……”
“没错,在全色的过程当中,不断调整颜色。因为画面本身的气色是不断变化的,那么全色也要灵活多变。”
向南一脸赞同地地点了点头,又强调道,“但是,一开始调制的颜色,一定要浅,颜色浅还能补色,颜色深了,那就真没救了。”
“全色要灵活多变?”
老朱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深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脸感激地看着向南,说道,“向专家,我懂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朱师傅你太客气了!”
向南笑了一下,看了看时间,这么一停顿,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他邀请道,“朱师傅,你辛苦一晚上了,要不中午我请你吃个饭?”
“那哪行!那哪行!要请,也是我请您!”
老朱连连摆手,略有些遗憾地说道,“今天我老婆出差了,中午我得回家给老人孩子做饭,这样,等过两天,我请您吃地道的湘楚农家菜!”
“哈哈,行,那我就等着你来请我了。”
向南一边跟老朱说笑着,一边朝外面走去。
出了门,老朱就骑着电动车急匆匆地回家做饭去了,向南就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还挺干净的小饭馆,随便点了两个菜,填饱了肚子之后,就回到了博物馆里。
全色之后,就是接笔了。
接笔,首先要揣摩古书画作者所用毛笔及其笔法。
接笔使用的毛笔应软硬兼毫、大小精细具备。
宋代书画家米芾曾说:“笔不可意者,如朽竹篙舟、曲箸哺物。”
这说明毛笔的优劣,于接笔的效果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其次,是揣摩作者的墨法。
明代时,朱耷喜欢用淡墨,徐渭擅长在墨中加入胶水,故其水晕墨章别有情趣。
清代初期之时,程邃晚年爱用极干墨,蒋廷锡有时候会在墨中加入赭石水,而黄宾虹则喜欢用宿墨。
对于接笔的修复师来说,这一点不能不事先去了解清楚。
接笔的关键是掌握笔墨的准确性。
不仅笔法逼真,风格雷同,其墨色也要与原作相同或相似。
作为接笔者,决不能草率涂抹,按自己的手法随意处置,标新立异,破坏原件风格的统一。
这些繁琐而又复杂的要求,都是针对一般接笔者而言的。
对于向南来说,这一切就要简单得多了。
因为他不但亲眼目睹了崔白是如何调配颜色,还亲眼看到了崔白是如何一笔一笔画出《双喜图》的。
博物馆里并没有准备旧墨,因此向南只能自己调制,他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烟灰倒入刚磨好的新墨之中,冲淡亮度,使其发旧。
然后才取来一只干净的狼毫笔,轻蘸墨汁,开始在画面缺损之处开始勾勒。
《双喜图》采用的绘画技法,大部分是双钩填彩法,因此,向南在接笔之时,也使用这种技法,先将缺损画面勾勒完整,然后再填充色彩。
向南右眼之中,崔白创作《双喜图》时的画面不断回放、定格、放大,而他自己则手持着毛笔,不断地模仿着崔白是如何运笔的,甚至连崔白手腕是如何发力的也都要揣摩个七八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墙面之上,《双喜图》缺损的部位,也是一点点变得完整了起来。
一直到快下班时,向南总算是完成了《双喜图》总共十来处破损处的接笔工作。
古书画经过全色接笔之后,一般要到等到画面干透,才可以下墙,揭启画芯背面的封纸。
此刻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向南毕竟不是这里的员工,不可能一个人留在书画修复室里,因此也就没再等下去。
他将修复室收拾干净之后,便离开了博物馆。
等到明天中午时,《双喜图》估计就可以修复装裱完毕了。 hf();
第一百零二章 嫉妒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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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都八点了。”
由于前一天给《双喜图》全色接笔,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第二天向南起得稍稍晚了些,他心里暗自懊恼,恐怕要迟到了。
他用了三分钟时间,穿衣、洗漱,然后出门,顺便在路上的包子铺里,买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一边吃一边朝博物馆赶去。
过了一夜,上到纸墙上的《双喜图》画芯,早已经干透了,他只需要将画芯揭启封纸,再托上覆背纸,最后再装裱起来,所有的修复工序就全部完成了。
向南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时,一只脚已经踩进了文保中心的大门,大老远就听见楼上的书画修复中心里,不时地传来一两声尖叫声。
“修复中心不是应该保持安静的吗?这都快要上班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向南眉头微皱,抽出一张纸巾来擦了擦嘴角,然后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么吵,怎么静下心来修复文物嘛!
想归想,他也管不着人家,只是在心里面对湘楚博物馆的印象差了几分。
“赶紧上去把《双喜图》后续的工序完成,然后到博物馆展厅里看一看马王堆出土文物。”
湘楚博物馆里,星城马王堆汉墓陈列是重头,主要原因就在于,马王堆之中出土的文物种类繁多、价值巨大。
不说其他,单单是出土的那件素纱单衣,就是国宝级文物。
这件衣服只有49克重(不足一两),即便是现代织造技术,也无法做到如此轻薄。
心里想着事,向南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走进书画修复中心的大门,向南就看到十来个修复师都聚在了那间修复室的门口,抬头张望,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
向南心里纳闷,修复室里有什么可看的?
转念一想:“不会是贴在纸墙上的《双喜图》画芯,被人不小心弄破了吧?”
想到这里,向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拨开人群,就要往修复室里去。
这刚刚才修复好的《双喜图》真要被人弄破了,修复是小事,只是它的价值就又要大打折扣了,而且对《双喜图》本身的寿命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向南还没走出去两步,身边的一个实习生小姑娘就看到了他,立刻惊叫了起来:
“向……向专家来了!”
“啊?向专家来了?快出去,快出去!”
“……”
只见十多个人就像沙丁鱼似的,从修复室里挤了出来,也不离开,就那么围在门口的两边,一个个都双眼发光地看着向南,目光中带着钦佩和热烈。
向南:“???”
什么意思?没搞懂啊!
正在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吴茉莉也从门里面出来了,在她身后则跟着面色复杂的老朱。
也不等向南发问,吴茉莉对着门两旁的修复师们说道:“大家鼓掌!”
话音一落,十多个人甩开双手就使劲地鼓起掌来,那“噼里啪啦”的响声,估计一楼都能听得见。
这些人一个个面色激动,有人甚至忍不住喊出了声:“向专家,您太厉害了!”
“是啊是啊,我之前听朱师傅说,向专家给画芯全色时,每个破洞都达到了‘四面光’,这是全色的最高境界,可惜我居然没看到,唉!”
“接笔也很厉害啊,才半天工夫,就完成了一幅画的接笔工作,我手上的那幅古画,都已经快一个星期了,都还没完成呢!”
“你拿自己跟向专家比?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
听到这些人这么赤果果的当面吹捧,虽然吹捧的是自己,向南也忍不住感到有些羞耻。
他将目光看向吴茉莉,做了一个“饶了我”的表情。
吴茉莉见状,这才得意地朝他扬了扬眉,然后拍了拍手,一脸认真地说道:
“好了,向专家的全色接笔水平,大家也都亲眼见识到了,所以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学会了一点技巧,就觉得自己很厉害,很了不起了。”
“你们要记住,向专家不仅比你们更有天赋,还比你们每一个人都更努力!如果你们还是像从前那样看着手表等下班,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行了,我也不长篇大论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心里有数就好了,都做自己的事去吧!”
这一刻,向南对吴茉莉也是刮目相看。
果然不简单啊!
就这么一件小事,还能拿来敲打敲打手下的修复师们,这女人也是厉害了!
别看她平时跟同事们嘻嘻哈哈闹成一片,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她要是真严肃起来,估计底下的这些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就是能力!
等那些修复师们都散了以后,吴茉莉这才笑盈盈地走上前来,说道:“我早上刚来,就看到墙上的画芯恢复如初了,当时就吓了一跳,还以为《双喜图》从来就没坏过呢!”
“还有啊,你昨天完成了接笔,居然不打电话告诉我!下次还这样的话,那我就再让人把你捧得高高的,看你怕不怕!”
“千万别,我恐高!”
向南连连摆手,立刻转移了话题,“画芯揭启了吗?上午就把它装裱完成了吧。”
“向专家,我已经把画芯取下来了。”
一旁的老朱连忙说道,“装裱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怎么敢让向专家动手?就让我来做好了。”
今天早上,老朱送孩子到学校后,就赶过来了。
不比外面的那些年轻的修复师,他一眼就看出《双喜图》画芯接笔的妙处来,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来形容。
这幅画上,哪里还有什么接笔的痕迹?
无论是笔法,还是画意,都已经完全融合到了一处。
不分彼此,妙到毫巅。
就是拿出去给那些鉴定专家们去鉴定,都不一定能看出接笔之处来!
想了半天,最后从老朱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简直不是人!”
所以,当看到向南来了以后,他脸上的表情又是钦佩又是敬畏,唯独没有嫉妒。
向南的高度已经是他不可仰望的了,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那好吧,辛苦朱师傅了。”
向南想了想,觉得修复中心里的人都在忙着修复文物,自己一个人现在跑去博物馆展厅游览,好像有点不大合适,于是又开口问吴茉莉,“我正好没什么事,你这边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吴茉莉闻言,抬头看向向南,眨了眨眼:“要不,你去指点指点外间的那些修复师?” hf();
第一百零三章 当老师比修复文物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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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专家,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这幅古画上面的污渍,用水冲刷了很多次了,可怎么也冲不干净,这种问题怎么处理啊?”
“向专家,向专家!古画画芯破洞比较大的情况下,是用碎补好一些,还是用整补好一些?”
“向专家,我想问问,一幅古画要是碎成了渣,画面连看都看不清,这种情况下,怎么拼画?”
“……”
湘楚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外间的大厅里,并排摆放着四张大红长案。
此刻,每张长案之上,都摆放着一幅待修复的古画,十多名年龄各异的修复师们,围在长案两侧,却没有去修复古画,而是围着向南,争先恐后地询问着。
实际上,这些问题,专业的文物修复书籍上有,无论是吴茉莉还是朱师傅,也都能够轻易回答。
但他们偏偏要拿来问向南。
原因很简单,因为向南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
而且,他们刚刚还亲眼目睹了向南负责全色接笔的《双喜图》,那技术让人叹为观止!
更重要的原因是,向南跟他们中最年轻的修复师,年纪相仿!
一个年轻的专家,相处起来,总比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相处要轻松得多了。
因为老专家们再和蔼可亲,那气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忐忑。
可向南就不同了,他本身还是个学生呢。
没有久居上位,何来气场逼人?
向南站在人群中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认真倾听着他们的提问。
尽管,他心里面也觉得这些问题太简单了,但他依然很认真地给予了回答。
让向南想不到的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他的形象在修复师们的心里又上了一个台阶。
一直忙到快到中午下班的时间了,向南总算是回答完了修复师们的提问,他也是累得出了一身汗。
“下次还是找一幅古画来修复好了,当老师回答问题比修复文物累多了。”
心里想着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向南连忙掏出来一看,是老师孙福民打来的电话,他没敢多耽搁,连忙来到修复中心外面,按下了接听键。
“向南,《双喜图》修复完了吗?”
电话那头,孙福民语气和缓,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
向南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回答道:“已经完成了全色接笔,剩下的装裱工作,由吴茉莉吴主任接手了。”
“那就好!”
孙福民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午饭之后,你回宾馆收拾一下,我和刘老正在赶回宾馆的路上,等我们到了,就直飞魔都!”
“去魔都?”
向南愣了一下,连忙问道,“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是刘老的提议,应该是有事,具体的,见了面再说吧。”
说完,孙福民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一说起魔都,向南就忍不住想起古陶瓷修复来。
那里还有一位自己未曾谋面的老师,古陶瓷修复国内第一人,江易鸿。
上次从京城回到金陵以后,自己似乎都没怎么练习古陶瓷方面的技艺了,想想都觉得有些脸红。
也许自己成为古书画修复专家之后,听得吹捧多了,自己都变得有些松懈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三年之内能不能像古书画修复一样,成为古陶瓷修复国家级专家,那还是个未知数呢。
时不我待啊!
想着这些,向南心里莫名地多了一些紧迫感。
是该对自己严格一些了!
回到修复室里,吴茉莉和老朱也已经完成了《双喜图》最后的装裱工作。
装裱完成之后,吴茉莉又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郑重宣布:“北宋崔白绢本设色竖轴《双喜图》,修复装裱完成!”
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多位修复师的努力,原本已经被大火波及变得有些残破不堪的北宋名画《双喜图》,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双喜图》的修复,严格遵循了文物修复“修旧如旧”、“修旧如故”的原则,整个画面陈旧斑驳,一眼望去,一股厚重的历史沧桑感,带着岁月的痕迹,扑面而来。
宣布完毕之后,吴茉莉脸上带着喜色,正要说些什么时,忽然看到了向南正站在门口,不由得为之一顿,开口笑道:
“向南,你来得正好,《双喜图》已经修复完毕了,中午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去庆祝一下?”
“恭喜恭喜!”
向南先是朝吴茉莉道了喜,然后才一脸歉意地说道,“中午我可能没时间了,刚刚我老师打来电话,让我回宾馆收拾一下行李,等他们回来后,就要一起前往魔都了。”
吴茉莉闻言,一脸诧异,问道:“这么着急,都还没来得及出去逛一逛呢,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我也不大清楚,老师没说,只说是见面再细说。”
向南摇了摇头,随即又说道,“我现在过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下午我们就直接走了。”
老朱一直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此刻也忍不住有些遗憾地说道:“向专家,我昨天还说要请您吃正宗的湘楚农家菜呢,这都还没请,您就要走了。”
“金陵到星城又不算远,坐飞机也就一个多小时,以后有的是机会。”
向南转头看向老朱,一脸笑意,“朱师傅以后要是来了金陵,一定记得来找我,到时候我请你吃正宗的金陵菜。”
“哈哈哈,好,一定有机会的。”
向南能这么说,老朱开心得不得了。
对于他来说,这几天最大的收获,估计就是认识向南向专家了,这种关系一定要保持下去,以后自己碰到了难题,也可以请教请教。
“老朱,那中午咱们就不庆祝了,你到时候跟他们说一下。”
吴茉莉别看长得娇小柔弱,性格也是雷厉风行的,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向南这个修复主力都不去了,还庆祝什么,不庆祝了。
“向南,你来星城两天尽干活了,什么好吃的都没吃到,好玩的也没玩到,今天中午老姐请你吃个饭好了,等下次你再来,老姐再带你好好玩!”
向南想了想,也没拒绝,反正都要吃饭,多一个人也没什么。 hf();
第一百零四章 文物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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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餐丰盛的午饭后,向南就回到了宾馆,将自己的行李全都收拾好,刚刚准备坐下歇一口气,没过多久,刘其正和孙福民两个人就回来了。
刘其正和孙福民也是动作迅速,回房间一番收拾,就招呼上向南,三个人坐上湘楚博物馆派来的车,直奔星城国际机场。
上了车以后,向南才发现,楚天遥居然也在车上。
刘其正注意到了向南的表情,笑着解释了一句:“这次,楚教授也要到魔都去。”
“是有什么急事吗?”
向南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忍不住低声问道。
之前没有丝毫征兆啊,这么匆匆忙忙地把人召回魔都,而且现在连湘楚博物馆的楚天遥楚教授也都召了去。
向南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全国各地的专家,包括京城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也许此刻都在往魔都赶。
这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才会惊动这么多人?
孙福民可不想让自己的得意门生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紧张,是急事没错,但不是坏事。”
“非但不是坏事,应该可以说是一件好事吧?”
刘其正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复杂,这时候他也不逗向南了,继续说道,
“一位魔都籍的海外商人,这一次从海外一个私人收藏家那里,重金回购了一大批流失的华夏文物,数量多达三四十件,这些文物大多是纸质文物和陶瓷文物,还有一部分是丝绸制品。
他将这些文物全部捐赠给了魔都博物馆,因为那位私人收藏家并不懂得如何保养修复华夏古字画和善本古籍,因为纸质文物类可能受损得比较严重。
这一次紧急召集我们这些人,就是要对这一批文物进行抢救性修复,时间紧任务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向南听了这话,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凝重了一些。
文物流失海外,一直以来都是华夏之痛。
无论是在清末八国联军侵华期间,还是后来的十四年抗倭之战时期,无数珍贵的国宝文物源源不断地被盗走海外。
收藏华夏流失文物最多的博物馆,当属不列颠博物馆。
据传,大约有三万件来自华夏的文物保存在那里,还有超过六万种珍稀的文献和书籍资料,其中两千多件属于珍宝级,还有一些已经成为了镇馆之宝。
在这些文物当中,东晋顾恺之名作《女史箴图》的唐代摹本,是绢本设色的仕女图精品,上面有宋徽宗亲题瘦金体诗句,属于无价之宝,在1860年被不列颠士兵从圆明园中抢走。
其他价值连城的珍宝还有北宋苏轼的《墨竹图》、五代巨然的《茂林迭嶂图》、北宋范宽的《携琴访友图》以及一部分《永乐大典》等等。
从数千年前的石器时代,到清朝的珍贵文物,在不列颠博物馆都能够找到。
这还只是其中一家博物馆的馆藏而已。
据国际博物馆协会称,华夏出境文物总量约164万件,分布在47个国家的两百余家博物馆。
然而实际上,除了博物馆馆藏之外,世界其他组织机构如基金会、图书馆、拍卖行以及私人收藏家手中还有大量华夏文物。
流失文物的实际数量,远远大于164万件这个数字。
华夏文物学会据此提出另一组数字,认为从华夏流出的文物总数达1000万件,是博物馆藏品的6倍。
这其中,还包括了一部分通过合法贸易、移民携带等方式出境的文物。
由于涉及文物定义和信息不易获取等诸多困难,准确统计流失文物的数量,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近数十年来,华夏一直在努力通过各种官方渠道追索,或是重金回购,让一部分流失文物回归了祖国。
但回归的只是少数,更多的珍贵文物依然静静地躺在异国他乡的图书馆、博物馆和私人手中。
因为刘其正的一番话,车厢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楚天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之前一直没说话,此时看了刘其正一眼,接着对向南说道:“向南,别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这刘老头,越老越会耍心机了。
自己做不到的事,偏偏要压在向南这么一个小年轻的身上,也不怕把他给压趴下了。
楚天遥当初在京城时,是参加了联名向国家文物局提起建议的,自然也是知道刘其正的心思。
这老头一是担心向南被国外的博物馆或收藏机构重金挖走,二一个也是希望培养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顶级文物修复师来。
他如今把流失文物回购说得这么沉重,是想干什么?
让向南把那些流失文物给弄回来?
真是搞笑,那也要向南有这个本事才行啊!
孙福民虽然不知道刘其正的用意,但本着“想抢我徒弟的人,一切行为都很可疑”的态度,他也是狠狠地瞪了刘其正一眼,安慰向南道:
“楚教授说得对,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你现在的目标就一个:在保持古书画修复技术水准的同时,尽快掌握古陶瓷修复技艺!”
说着,他又斜着眼睛看了刘其正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可千万别学某些人,拿着民工的工资,却操着总统的心!”
刘其正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黑得像是包青天。
楚天遥却是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转身朝孙福民竖了竖大拇指,赞道:“孙老哥,跟你认识了几十年,你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话!”
孙福民的脸色顿时也黑了下来,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要是就只说对了这一句话,那向南是怎么成的国家级专家?”
被这三个老人家这么一打岔,车厢里顿时笑声连连,之前的凝重气氛也是一扫而空。
向南也是轻舒了一口气。
他不是小孩子了,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文物流失海外,的确是华夏人心中永远的痛。但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当初,文物为什么会流失?
因为国弱民穷!
如今,文物又为什么会回归?
因为国强民富!
终有一天,当国家强盛到了一定地步,属于华夏的,最终还是会回到华夏来!
车子抵达机场之后,向南跟在三位老专家的后面,先将行李箱办理了托运,然后取票,办理登机手续。
在机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四个人总算是顺利登了机,随着飞机起飞,向南一行人为期两天的湘楚之行,算是匆匆结束了。 hf();
第一百零五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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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左右,飞机降落在了魔都国际机场。
机场出口处,早已停了一辆前来接机的黑色商务车,很快就载着向南一行四人,汇入滚滚车流,朝着魔都市中心驶去。
在车上,一路奔波的刘其正一点也不觉得劳累,兴致高昂地说道:“今天已经有些晚了,一会儿吃了饭,就回宾馆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让人来接你们。”
说着,他又看向向南,笑道,“向南,我孙子也在家里,你要不要去我家里住?”
孙福民原本正闭着眼睛在休息,听了这话顿时一个激灵,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还不等向南说话,他便立刻插话道:
“恐怕不行,晚上吃了饭,我要跟向南讲一下关于他毕业论文的事情。”
见刘其正还想说些什么,孙福民又道,“除了毕业论文,我还要跟向南交流一下现代科技在古字画修复方面的实际应用问题,这一段时间都会很忙的。”
想把我学生拉回家,然后方便你洗脑?
怎么可能?绝对不行!
楚天遥笑眯眯地看着俩老头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
老了老了还能保持这种小孩子心性,其实也挺不错的,每天斗斗嘴,得老年痴呆症的可能性都要低很多。
向南坐在副驾驶上,腰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灯火璀璨的不夜城,也是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说你们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到了市中心人民广场附近,四个人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刘其正就先回家去了,向南三个人便直接住进了魔都博物馆安排的酒店里。
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向南等人吃过了早餐,就跟着魔都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前往宾馆附近的魔都博物馆。
魔都博物馆,始建于1952年,原址在旧跑马总会,现位于市中心人民广场南侧,馆藏文物近百万件,其中尤以青铜器、陶瓷器、书法、绘画为特色,有文物界“半壁江山”之誉。
魔都博物馆1958年建立了文物修复部,1960年又建立了文物保护实验室。
不久之前,这两个部门合并,成立了新的文物保护科技中心。
虽然在文物修复上没有所谓的“海派”,但魔都博物馆对全国文物修复还是有所贡献的。
清末魔都开埠后,古董商云集沪上,不仅催生了一大批古董鉴定人才,也造就了一大批专业的古董修复人才。
上世纪五十年代公私合营后,江南一带从事古董修复的人员全部集中到了魔都,再派往全国。
时至今日,江浙一带博物馆的古董修复人才,几乎都是魔都博物馆培养起来的,就连京城故宫博物院的修复专家,也经常来此交流。
步行了大约十多分钟,向南一行人便来到了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
刚进入一楼大厅,向南等人就看到宝岛中山故宫博物院的齐文超和一位白发老者,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和刘其正聊得正开心。
在那白发老者的身边,则坐着一个向南很熟悉的人,京城故宫博物院的钱昊良。
见到孙福民和楚天遥等人来了,刘其正、齐文超和那白发老者便停止了交谈,全都站了起来,往这边走来。
钱昊良也看到了孙福民等人身旁的向南,脸上也是一阵惊喜。
向南也很意外,吴茉莉都没有跟来,钱昊良怎么来了?
很快,钱昊良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向南,京城虽然和金陵离得很远,但咱俩却是三天两头见面啊!”
几位老专家在一边寒暄聊天,钱昊良就跟向南走到另一边聊了起来,他打趣了一句,又接着说道,
“我本来是跟我们博物院的古书画修复专家熊禀生到杭州有事要办,事情办完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就听说魔都博物馆这边收到了一大批流失海外的文物捐赠,而且损坏得很厉害。
所以就熊专家就自告奋勇,带着我一起过来了,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昨天下午临时从湘楚博物馆那边飞回来的。”
“你去了湘楚博物馆?”
钱昊良一脸惊异,又笑着问道,“怎么?去找吴茉莉吗?”
“我就是应吴茉莉之邀,前往湘楚博物馆,协助修复北宋崔白的《双喜图》的。”
向南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还真是巧了,《双喜图》也是别人捐赠的。”
两人聊了一阵,向南就看到刘其正在那边朝他们招手。
向南见状,连忙和钱昊良一起,走了过去。
等向南过来了,刘其正这才吩咐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说道:“通知相关人员,五分钟后到一楼会议室开会。”
说完,他才对向南笑道:“向南,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京城故宫博物院的古书画修复专家熊禀生,这一位,是我们博物馆文保中心主任褚昭然。”
熊禀生就是那个白发老者,褚昭然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接着,刘其正又指着一位颧骨高高的中年人,对向南说道,“这位,是古书画修复中心主任张铭。”
等刘其正说完了,褚昭然才笑道:“向专家真是年少有为,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为一个姑娘伤心呢。”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朝着会议室走去。
等人都到齐了,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褚昭然才开口说道:
“这次我们博物馆收到了总共四十三件文物捐赠,这些文物由于之前都在国外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对方又长期将这些文物藏在地下室中,因此除了陶瓷类、青铜器类的文物还好一些,纸质文物受损的情况就相对严重多了,已经到了不修复就会毁掉的地步。
因此,这一次是属于抢救性修复,时间紧,任务重,还请大家多多辛苦。
博物馆方面十分感谢兄弟单位的援手,多余的废话我就不说了,等修复工作结束之后,我再向大家敬酒表示谢意。”
古书画修复中心主任张铭一脸严肃地说道:“下面我来宣布一下纸质文物修复工作组的安排。本次修复工作,由刘其正、齐文超、孙福民、楚天遥四位老专家任技术顾问,组长,由向南向专家担任,副组长张铭、钱昊良,古书画修复中心其余修复师为组员,目前手中的修复工作全部暂停,一切以本次捐赠文物修复为主。”
原本还很轻松的向南,此刻是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我怎么忽然成组长了?
看这个意思,是让我来主持整个纸质文物修复工作?
可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刘其正似乎看出了向南心中的犹疑,这时候也开口说道:“这就是一次正常的文物修复活动,大家都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尽心尽力就好。
也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没有做过怕什么?不要怕犯错,谁不是从一次一次的犯错当中成长起来的?就算你犯了错,那也还有我们这些人顶着!
不管有什么包袱,全都给我扔掉,撸起袖子加油干!” hf();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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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12点,本书正式上架。
这本书的创意,来源于《我在故宫修文物》,当时在看纪录片时就在想,修复师手里的,哪里是死物,分明是一段又一段的历史。
然后,和十三开的脑洞怪“妄想境界”讨论了一番,她帮了很大的忙,完善了整本书的设定,再然后,就有了这本书。
发书至今以来,书友们给予了莫大的肯定与支持。
比如说盟主二十四橋明月、呐送你一朵小红花;护法风吹杨柳、流卍夜未央、baeeq;舵主扇阿姨、我想玩123、子与沫、此城危、亡灵笙歌、埃克莱尔法隆、中山老戚等等。
要感谢的人太多,请恕我无法一一列举。
我本人是个上班族,而且还是单休的那种,平时码字也只能在下班之后,而且这本书并不好写,需要查询的各种资料很多。
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推托什么,既然选择了写这本书,这种情况肯定是有所预料的。
只是希望各位书友们,不要总说又短又小!(手动狗头)
要是一语成谶了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还是要请大家继续支持,如果有能力订阅的,还请订阅一下,支持正版,十三在这里鞠躬拜谢了!
也要感谢我的编辑梧桐和主编胡说,如果没有他们给予的支持,这本书也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另外,明天开始求月票了哈,有月票的书友们麻烦捧个场啊,多谢多谢!
PS:听说最近流行卖惨,卖惨能让首订过万?
我好惨啊,我比隔壁的那个更惨!
卖惨完毕,各位书友们,我能不能有肉吃,就看你们了! hf();
第一百零六章 这小子还挺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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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之后,其他人都去开始准备了,向南则被刘其正和孙福民留了下来。
刘其正敲了敲桌子,问向南:“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别的想法倒是没有。”
向南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主要是之前没主持过修复工作,有点担心自己会做不好。”
“你以前没修复过国宝,《千里江山图》不也一样修复得很好?”
孙福民点了一根烟,在烟雾朦胧中笑了,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可以吹一辈子。
向南厉害吧?牛逼吧?
那是我孙福民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你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当作是平时修复古书画时一样,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刘其正懒得理会孙福民,他觉得孙老头已经开始膨胀了,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给向南鼓劲道,“到了你这一步,也是时候开始主持工作了。除了你之外,你看看哪个国家级专家没有主持过修复工作?不能因为自己年轻,就找借口去逃避一些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们都老了,以后的文物修复工作,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扛起来。”
向南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刘老、老师,你们放心,我会主持好这次修复工作,争取又快又好地完成任务!”
“好!”
刘其正一脸满意,笑道,“你不用担心,放心大胆地去干!天塌下来了,还有我们几个老头子顶着呢!”
孙福民也点了点头,一脸鼓励地说道:“没错,天塌下来,老师顶着!”
三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修复工作的细节,这才各自忙去了。
向南第一次主持修复工作,身上的压力还是蛮大的,尤其是手底下这些人,除了一个钱昊良是老熟人之外,其他人都从没有接触过,更不知道他们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想了一阵,向南决定还是先召集两个副组长来开个会。
……
魔都博物馆在文物修复上,实力最强的当属古陶瓷修复,其次就是青铜器修复。
古书画修复的实力,比起京城故宫博物院、金陵博物院这些排名靠前的博物馆来说,在骨干修复力量上还是要弱上不少。
这也是魔都博物馆在接受捐赠后,会请求外援的原因,待修复的纸质文物太多,他们应付不过来。
魔都博物馆修复中心的一间小会议室里。
捐赠文物修复工作组组长向南坐在会议桌的上首,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主任张铭和钱昊良两位副组长分坐两侧,准备召开一次碰头会。
张铭在之前的会上显得很严肃,但此刻却是显得随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来,散给向南、钱昊良,笑着说道:
“向专家,你可是咱们博物馆的特聘专家啊,这一次修复工作,可就全靠你了!”
向南被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授予特聘专家称号一事,虽然还没有正式举行仪式,但这事早就在文保中心传开了,张铭作为古书画修复中心的主任,当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张铭之前虽然没见过向南,但向南扬名京城的事迹,他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对于向南,他本身没什么想法,你做你的特聘专家,我做我的中心主任,反正也没什么利益瓜葛,来了我就好好招待着,你要走我也不会刻意挽留。
但是今天见到向南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太年轻了!
之后,当刘其正、齐文超这些老专家们在商讨时,决定让向南来主持修复工作时,张铭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了。
他承认,向南能修复国宝《千里江山图》,还能得到国家级专家的称号,技术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要让他来主持全面工作,这个就有点想当然了。
主持整个修复工作,虽然只是发号施令,但却需要有总揽全局的眼光,还要具备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向南如此年轻,连学校都还没有毕业,据说一直以来都是在埋头学习文物修复,他有这个掌控全局的能力吗?
张铭决定好好看一场戏。
向南和钱昊良都不抽烟,笑着拒绝了张铭递过来的烟。
张铭也不在意,自己拿了一根叼在嘴里,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张主任,这次我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还需要你多多援手。”
向南也不客气,既然已经是修复工作组组长了,那就得承担起这个责任来,“我跟钱主任都是第一次来魔都,张主任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这次修复工作组的组员构成?”
钱昊良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对向南他是发自内心的钦佩,自然对他百分百的支持,他说道:“对,了解了组员的情况,才能更好地把工作安排下去。”
“好,那我就简单说说。”
张铭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介绍道,“修复中心除了我之外,现在还有十五人在岗。其中有两个人,从事文物修复已经有二十年以上,属于资深修复师。”
“另外还有十个人,属于普通修复师,剩下三人,则是去年来的实习生,基本上只能做一些辅助工作,比如清洗文物之类的。”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魔都博物馆在古书画修复方面的实力不能跟京城故宫和金陵方面比,让两位见笑了。”
“十五个人的队伍,我们故宫博物院也差不多就这个数了。”
钱昊良笑了笑,接着他又脸色一整,说道,“刚刚我了解了一下,这次流失海外文物捐赠总共是四十三件,纸质文物占了四分之一,有十件之多,光靠我们这十几个人,要修复好这十件文物,最快也要半年时间,这可是个大问题啊!”
实际上,捐赠文物修复工作组里,能够独立开展修复工作的修复师,包括向南三个人在内,也不过五个人而已。
剩下的普通修复师和那三个实习生加在一起,能够应付两件纸质文物,就已经很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这十件文物,并不全是古字画,还有几本是颇为珍贵的古籍。
古籍由于页数很多,且受损的古籍一般情况下,都要拆卸开来,一页一页去修复,相对而言,比古字画的修复要复杂得多,也更加耗时。
因此,钱昊良说半年时间,还真是最理想的情况下才能实现了。
一旦有点什么小意外,这时间就很有可能无限拉长。
“这些事,不需要你们操心。”
就在钱昊良和张铭都沉默不语之时,向南忽然开口说道,“既然已经成立了文物修复工作组,那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将这十件文物修复好,这一点要明确。”
“还有,不要什么都还没开始,就先想着有多困难。有困难很正常,我们就是来解决困难的!”
“组员们解决不了,还有我们这些组长。我们解决不了,还有刘老、齐老他们这些专家呢!”
钱昊良听得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回事?
向南以前说话都是很腼腆的啊,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有气势了?
难道我以前认识的是个假向南?
不过,还真别说,这一番话说出来,倒还真有点主持工作的模样了。
之前钱昊良还为向南担心呢,生怕他镇不住场面,如今一看——
嘿,这小子还是挺有能耐的! hf();
第一百零七章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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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铭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里也是有些好笑。
这向南是跟在刘其正、孙福民他们身边久了,都学会喊口号了!
话是没说错,可只是说说是没用的,还得看行动啊。
“我还是先说说具体安排吧,如果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两位主任可以补充。”
向南可没空理会张铭在想些什么,此刻,他正按照自己的节奏在安排工作,“我的想法是,把整个文物修复工作组,分为两组,张主任和钱主任各领一组,每个组里面,刚好有一位资深修复师和五位普通修复师。”
“至于十件文物,先不进行分配,每个组各选择一件难易程度相当的古字画或者古籍来修复,哪个组修复得又快又好,那就继续挑选第二件修复,修复完了五件,这一组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文物,就由另一组承担了。”
钱昊良还好,对向南的安排没什么想法。
张铭却是一下子傻眼了。
向南的这种安排,乍一听倒是没什么,因为不管怎么样,每个组到最后修复的都是五件文物。
可仔细一想,这问题就大了。
因为文物损伤的程度是有区别的,先选择的那个组,肯定会选择容易修复的。
如此一来,那就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速度慢的那个组,只会越修越慢,到最后,一年都不一定能修复完这五件文物!
张铭虽然也是古书画修复中心主任,拥有副研究馆员的高级职称,但跟钱昊良分组比拼,他还真没什么信心。
想到这里,张铭立刻就提出了意见,说道:“向专家,这种分组比拼的方式确实不错,能够提高大家的工作积极性,但我个人觉得还是不大合适。”
见向南和钱昊良都一脸关注地看向自己,张铭顿了顿,继续说道,“文物修复是一项精细的工作,因此需要修复人员平心静气、耐心稳重、一丝不苟,如果采用竞争的方式,恐怕会导致一些修复师因为争强好胜,非但修复不好文物,反而造成文物的二次损伤,那问题就大了。”
张铭的说法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有些人可能会不受影响,依然能够踏踏实实地修复文物,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不受影响。
这个就是问题了。
向南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钱昊良。
没说的,钱昊良肯定站在向南这一边,他笑道:“这种问题确实存在,但我们不能因为有蚊子会飞进来,就选择一辈子都不开窗户吹风。”
“更何况,文物修复的重点和难点,都在我们和两个资深修复师手上,在这一行工作了几十年,心性早就磨得四平八稳了,基本上不可能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至于普通修复师,这也可以当成一种考验,连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这辈子也就是个普通修复师的料了。”
张铭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了抽。
这就断了一个修复师的路了?
也太狠了吧!
等两个人都说过了,向南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两位主任说得都很有道理,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两位各领一组的原因,目的,就是监督那些普通修复师,千万不可贪功冒进!”
“如果因为自身疏忽大意或者追求速度等主观原因,给文物造成了二次损伤的,我会提请文保中心给予处罚,轻的扣除奖金或者一年内不得评职称,严重的直接开除!”
这话一出,张铭的脸色都变了,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向专家,这是不是太严厉了一些?”
“张主任,你在文物修复届工作的时间比我长,见识也比我多,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一件文物的价值。”
向南一脸严肃,接着说道,“如果是因为主观原因完成的,这种处罚一点也不严厉,如果按照我的要求来,只要犯错了,一律开除。”
张铭原本轻松的表情,此刻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知道,向南既然说出了口,肯定也能做得到。
不说别人,刘其正绝对会支持他的。
既然刘其正都支持了,文保中心主任褚昭然肯定不会反对。
“他这是打算给我个下马威?”
张铭有些郁闷地想到。
可问题是,你是特聘专家啊,你来这里烧什么三把火!
向南见张铭没说话了,就继续说道:“当然了,有惩罚就有奖励。率先完成的那一组,我准备向文保中心申请10万元的奖金。”
“落后那一组,只要没有人有主观上的错误,并且最后顺利完成了修复任务,也可以得到5万元奖金。”
“同时,所有参与修复的人员,在评职称时,可以获得加分。”
张铭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一听向南后面这句话,顿时闭嘴了。
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哪个人不评职称?
评职称要想加分,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比如魔都博物馆,如果评职称时想要加分,要么是参与修复了国宝级文物,要么是在国家核心期刊上发表了论文。
这两项哪一项都不容易!
可现在参与修复捐赠文物,就能够加分,那些修复师谁会不愿意?
别说是他们,就是自己也有些激动了,因为到了明年,他就可以评研究馆员了,要是真能加分,那评上的可能性又大了不少!
这可是正高职称!
这一刻,张铭对向南算是有些佩服了。
之前佩服的是他的技术和头衔,现在佩服的是他的手腕。
小伙子可以啊!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就把所有人都给拿捏死了。
这一下,估计没人敢偷奸耍滑了,更没人敢贪功冒进了。
否则的话,不仅自己轻则被扣钱,重则丢了饭碗,而且还会连累所有人都拿不到奖金,所有人评职称斗没得加分,这可就得罪所有人了!
如果被开除了也就罢了,不然的话,估计呆在这里也会过得不痛快。
“两位主任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向南说完工作安排后,就左右看了看,见他们都没什么意见,便拍了拍手,道,“那好,时间紧迫,文物修复工作组就从现在开始,正式进入工作状态!” hf();
第一百零八章 天塌下来,刘老头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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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议室离开之后,钱昊良和张铭两个人,便直接召集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的修复师们,开了一个动员会。
动员会的内容很简单,一是传达捐赠文物修复工作组组长碰头会的决议;第二件事情就是分组。
钱昊良来自京城故宫博物院,本身又是古书画修复中心主任,还参与过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工作,因此,很多修复师都想跟他一组,希望可以趁此机会多学一点来自故宫的修复技术。
对此,张铭也是无可奈何。
在文物修复行业,技术才是王道,什么主任、副主任之类的,都是虚妄。
你难道还能以权压人?
文物修复师本来就奇缺,其他博物馆巴不得你这么干,他们才好有机会把优秀的修复人才给挖走呢!
也幸好张铭平日里对大家都还不错,见钱昊良那边人够了,其他修复师也就没再过去了,算是加入了他这一组。
张铭和钱昊良这边在忙,向南也没闲着。
一开完会,他就急匆匆地去跟刘其正等人汇报去了。
听完向南的工作安排和奖惩措施,刘其正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着向南对齐文超、孙福民等人说道:“你们还担心向南太年轻压不住场面,这小子坏点子多着呢,你们看看,这给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手段,玩得多溜啊!”
其他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行了,你的工作安排和奖惩措施都很好,我就补充一点,资深修复师是可以独立修复的,所以,一个组同时修复两件文物,完全没有问题。”
等大家笑完了,刘其正才摆了摆手,对向南说道,“以后这种事不用跟我们说,我们只看结果,不管过程,有了解决不了的困难,你再来找我们。其他事情,你说了算。”
“没错,这一次我们来魔都,就是来散心的。”
楚天遥也笑眯眯地说道,“你不找我们,那是最好。”
孙福民则是一脸鼓励,给向南打气:“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干,刘老头不是说了吗?天塌下来,他会顶着!”
向南:“……”
好像你才是我老师吧,我惹了祸,不应该是你顶着的吗?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捐赠文物修复工作组按照既定的安排,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修复工作。
向南也没有闲着,在钱昊良和张铭带领两个小组,进行修复技能竞赛的同时,他也带着三个实习生对其余的纸质文物文物进行修复工作。
在工作安排会上,尽管向南说了每个组需要修复五件文物,但他也不可能真的闲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困难找上门来。
每个组各挑选了两件文物拿去修复之后,古书画修复中心里还有六件文物,这里面包括了三件古画、两本古籍,一件古字帖。
这六件文物损伤都比较严重,由于长时间不见阳光,上面长满了霉斑,虫洞虫屎密密麻麻,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古画和古字帖相对来说,还要好一些,更严重的两本古籍,不仅有虫蛀、鼠噬等情况,还有因为长期处于潮湿的环境中,而导致的书页严重粘连。
向南想了想,对其中一个实习生戴旭刚说道:“小戴,你把这两本古籍拿到最里面那间修复室里去,要轻拿轻放,今天我教你们修复古籍。”
“好的,向专家。”
戴旭刚是三个实习生中一个。
另外两个,一个叫康正勇,还有一个叫常悦的,是个女孩。
他们三个人都是魔都美术学院国画系的学生,去年下半年就开始在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实习了。
戴旭刚三人在修复中心里,没少听说向南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敬佩无比。
这次能够跟着向南一起修复文物,他们都兴奋不已。
要是自己表现得好,能够在向专家的心里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毕业之后就能留在魔都博物馆呢!
他们可都没忘,向专家虽然也还没毕业,但人家已经是魔都博物馆的特聘专家了。
特聘专家,说句话也应该是有点作用的吧?
向南可没时间管戴旭刚这些人在想什么,两本损害严重的古籍要修复呢,忙得很!
古籍修复,实际上和古字画修复差不太多,只是有些步骤不一样而已。
比如说,古籍一般是册页线装的,要修复书页的话,就必须先拆页。
但古字画一般都只有一张,就不存在什么拆页了。
来到修复室后,向南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将两本古籍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又用手轻轻揭开书页看了一下。
还好,书页上虫咬、鼠噬的情况虽然严重,但拉力强度还算不错,可以采用干揭的手法来拆开书页。
所谓干揭,就是通过揉捏的方式,使书页变得松散,然后再采取镊子挑,起子起的办法,两粘连的书页拆分开。
心里有了大致的修复方案后,向南便问戴旭刚三人:“你们谁会拆书页?”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常悦举了举手,低声道:“向老师,我以前跟老师修复过古籍,懂一点点。”
常悦看上去有点内向,说完这句话后,就又退回去了。
向南点了点头,女孩子一般心都比较细,拆书页就要心思细腻,有耐心的人。
他说道:“那好,我分配一下工作。常悦先看我怎么拆书页的,学会之后就去拆另外一本。
戴旭刚和康正勇,你们两个人负责清洗拆下来的书页,这个不复杂,跟你们平时清洗书画说一样的,有不懂的地方,就提问,千万不要胡干蛮干。”
“好的,向老师!”
三个人齐齐点头。
常悦脸上略带喜色,很快就来到了向南的身边,等着看他怎么拆书页。
戴旭刚和康正勇则略有些失望,没想到跟了向南,还是清洗书页。
可谁让自己以前没接触过古籍修复呢?
向南没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分配完工作之后,就准备开始拆书页了。
有不少残破古籍的页序残缺,或因先人装订时前后顺序的错放,在拆书前或后,必须用铅笔记下原书的顺序。
如果确认错放了顺序,也应该及时纠正,以便于修补完毕后,顺序地装订成册。
站在一旁的常悦看到向南拿着铅笔在给书页记页数,也连忙搬来一张椅子坐好,拿过一支铅笔,将另一边待修复的古籍拿过来,开始依样画葫芦,也给书页做起了标记。
戴旭刚和康正勇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没办法呀,谁让自己落后一步了呢?
这真是,落后一步,步步落后啊! hf();
第一百零九章 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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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仔细看,这是古籍的干揭手法。”
标记完书页顺序后,向南又拆掉了书线,然后就准备开始拆书页了。
以前在修复文物的时候,他一向都是很安静的,并不喜欢多说话,因为说话很容易让人分神。
但现在不说话也不行了,因为身边跟着三个实习生,向南还是希望他们能学到一些东西的。
向南将那本待修复的古籍放在手里,轻轻揉捏,使得粘连的书页有些松散后,然后将古籍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拿起一旁的竹镊子,一点一点地将书页揭开。
碰到粘连严重,一下子揭不开的地方时,他便一只手拿着镊子夹着书页,另一只手拿过一把小起子伸进去,轻柔地用起子起。
花了差不多一分钟时间,向南才揭下来一页书页。
他将揭下来的书页小心地放在一边,然后才抬起头问常悦三人:“都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三个人连忙点了点头。
“好。”
向南微微颔首,又对戴旭刚和康正勇两人说道,“清洁书页和清洗书画大致相同,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这书页,污浊脏物不少,同时还有霉斑,就必须细心地用软刷、镊子去清楚脏物。霉斑的处理,跟书画的处理方式一样,先涂上淡氨水放置片刻,再涂上0.5%的高锰酸钾溶液,最后用亚硫溶液擦拭。”
“清洁书页也是古籍修复中,很重要的一步,必须小心谨慎,用软刷时动作要轻,不能损坏了书页。都清楚了吗?”
“向老师,清楚了。”
戴旭刚和康正勇两人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因为向南跟他们年龄相仿,就产生抵触情绪。
抵触什么呀?
现在愿意主动教你技术的老师,并不多见,你能碰到算是走了大运了。
这时候要是还矫情不去用心学习,活该庸庸碌碌一辈子!
向南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开始做事吧,不要求快,要确保不对古籍造成二次伤害。”
之后,他便不再说话了,低下头来继续拆页。
常悦也开始学着向南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另一本古籍拆线,拆页。
而戴旭刚和康正勇两个人也私下里分了工,为了避免两本古籍书页相互混淆,他们一人负责一本古籍书页的清理工作。
四个人各司其职,修复室里顿时开始忙碌了起来。
……
向南带着三个实习生,躲在修复室里修复两本破损的古籍,另一边,张铭则为手上的两幅古书画而头疼。
这两幅古书画,一幅是他带着两个修复师一起修复,另一幅则是他手下的资深修复师袁慕华带着人一起修复。
当初在挑选古书画时,张铭特意仔细挑选了一番,那两本古籍,他首先就排除掉了,古籍一向都比古书画难修复一些,别的先不说,光是那么多书页,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而且看那两本古籍的损伤情况,估计虫咬、鼠噬的情况也比较严重,如此一来,修复难度就更是要加倍了。
光是修补书页,哪怕是他和袁慕华这种水平的,一天最多也就修补两三页,普通修复师的话,一天能修复一页都算快的了。
仔细挑选了一番,张铭最后选择了两幅清代的纸本水墨古画。
这么选择,肯定是有理由的。
古字画,按材质一般分为绢本、纸本两种;按类型划分,则可以分为水墨画、彩墨画和设色画。
绢本画的年代一般都比较久远,其他的先不说,光是同年代的补纸都不好找,而清代纸本画的补纸,就要好找多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水墨画,那就更简单了,单纯色彩的画,肯定比加了颜色的画更简单,后期全色接笔也要简单许多。
一开始,拿到这两幅纸本水墨画后,张铭还暗自得意,十件纸质文物里,除了这两份纸本水墨画和两本古籍外,剩下六件里,有三件是绢本设色画,还有三件是纸本彩墨画,反正都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
不管钱昊良他们那一组选择了哪两件,肯定会比自己这一组修复得慢。
一步慢,那就会步步慢!
到时候,自己这一组胜出,十万元的奖金虽然不少,但相比于评职称时可以加分,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张铭还没高兴多久,等修复师们将两张古画用热水冲洗过之后,他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这特么还是画吗?
其中一张古画的画芯之上,到处都是小虫洞,更可怕的是其中一处还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参差不齐的大洞,应该就是被老鼠给咬的。
而另一张古画的画芯,则更加糟糕了,被霉斑腐蚀烂穿的,被虫咬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破洞,足足有一百多处,一张图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这还怎么修复?这两幅古画又不是特别有名的,连参考的照片都没有留存,到时候接笔的时候怎么搞?”
张铭头疼不已,别的先不说,光是修补这画芯上的破洞,起码也要耗时半个月以上的时间!
而另一边,钱昊良也遇到了类似的难题,此刻也是挠头不已。
张铭和钱昊良两个人一碰头,决定去找向南,谁让他是专家组长呢,有了难题就得找他!
而此刻,向南已经速度极快地拆完了一本古籍的书页,坐在他对面的实习生常悦,此刻才拆了不到四分之一。
看到常悦似乎有些紧张,向南轻声说道:“不要着急,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慢慢做,保证书页安全是第一位的。”
“嗯。”
常悦轻轻应了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拿着起子,小心翼翼地拆分着书页。
向南见她动作稳健,便不再管他,而是看向了戴旭刚和康正勇,他们也在忙着清洁拆分出来的书页,动作小心谨慎,表现得很认真。
看着他们三个人做事的样子,向南心里颇为满意,这三个实习生还算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都能沉下心来做事,没有其他人身上的那种心浮气躁的感觉。
看了一会儿,向南正打算去给这两本古籍配补纸,门外忽然想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他眉头微皱了一下,示意常悦三人继续做事,不要受外界影响,随后便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两位副组长,张铭和钱昊良。
“出了什么问题?”
向南没让他们进屋,而是自己走了出来,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张铭看了看钱昊良,见他没说话,一脸严肃地对向南说道:“向专家,这批纸质文物的损坏程度超出了预计,我和钱主任商量后认为,应该向文保中心提请增加外援力量的建议。”
“申请外援?”
向南挑了挑眉头,没有直接回复,而是说道,“走,先带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hf();
第一百一十章 还有这种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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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难在哪?”
张铭和钱昊良两个小组的修复室都在修复中心的大厅里,各自占据了相邻的两张长案。
四幅已经清洗完毕的古字画,分别铺在四张长案之上,修复师们正拿着白色的羊毛巾,小心翼翼地吸着画芯上的脏水。
向南前前后后,把四张古字画分别都看了一遍,只是破得相对严重了一些而已,跟他之前在钱小勇的聚宝斋里,修复的那幅慈禧太后的《大富贵》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
《大富贵》都已经碎成了渣渣,这四幅古画,只是破洞多了一些罢了。
当然,在向南眼里,这不应该成为困扰两位主任的难题。
那么,困难在哪?
钱昊良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向南合作了,当然知道这种问题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可张铭还没这种深刻的体验,忍不住说道:“向专家,我知道这种程度的破损,对于古字画来说并不是太困难。”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组人,应付这四幅字画就有可能耗时很久了,后面还有六件情况更复杂的纸质文物等待修复,如果不找外援帮忙,只怕耗时更久了。”
向南摆了摆手,一脸淡然地说道:“没有六件文物,那两本古籍,我已经带领实习生在修复了。”
张铭愣了一下,在修复了?
随即明白了过来,难怪刚刚没让我们进修复室,估计是怕打扰到实习生做事。
“四件文物,也会耗时很久。”
张铭一脸认真地看着向南,说道,“我们倒是无所谓时间长短,反正都是在这里上班的,可钱主任毕竟是来帮忙的,他还是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中心的主任,总不能因为咱们魔都博物馆的事,一直被拖在这里吧?
还有那些老专家们,也都是各个博物馆的顶梁柱,一直留在魔都,也不合适……”
这还真是个问题!
之前向南一直考虑的是文物修复上的事,倒还真是忽略了文物修复之外的事情!
果然啊,比你多吃了几年大米的人,人情世故总会比你更练达一些,考虑的问题也会比你更全面一些。
在心里面感慨了一番,向南很快就有了主意,他点了点头,说道:“张主任考虑得很周到!
那就这样,两个组每组四件文物,将画芯部分剥离出来后,修补画芯这一步骤由我来做。别的步骤我可能没办法,但在画芯修补上,我还是能够节省一些时间的!”
张铭和钱昊良听得心里直发痒,画芯修补还能节省时间?怎么节省?
要知道,在修复古字画上,画芯修补也是十分耗时间的,尤其是现在碰到的这种破洞极多的画芯,往往要一两个星期才能完成画芯修补这个步骤。
现在向南当众说出能够在画芯修补上节省时间,谁能不动心?
见两位主任一个个眼冒绿光,像是饿狼见到了肥羊的模样,向南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摆了摆手,说道:“别问我,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到时候你们自己看吧。”
想要在画芯修补上节省时间,向南当然有办法,那就是——
京派绝技“珠联璧合”!
“珠联璧合”在修补古籍书页,和古字画画芯破洞之上有奇效,不仅比传统的画芯修复手法在速度上要快上不少,而且效果还会更加好。
只是,向南并不能直接说,他要使用的方法就是失传已久的京派绝技“珠联璧合”。
否则的话,问题就会接踵而来。
而且很多问题,他都是说不清楚的,说不定到了最后,还会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向南就被送去切片了。
然后——本书完(手动狗头)。
所以,为了不让本书太监掉——当然,他自己的求生欲也是很强的——向南也不会承认这是京派绝技“珠联璧合”的。
即便有人看出了端倪,他也只会说,这是自己在翻看古籍,再结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琢磨出来的一种纸质文物修复手法。
这种解释,完美!
实际上,向南很早之前就考虑过,找一个机会,向文物修复界公开“珠联璧合”的修复手法了。
如今,真正是想睡觉就来了枕头。
至于要不要公开这个问题,他直接就给忽略了。
华夏五千年历史进程中,有多少绝技、秘方这一类的人类智慧结晶,最终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简直是数也数不清啊!
为什么会消失?
还不是因为各家各派从不肯将这些技术、秘方公之于众,甚至为了防止这些独门技术外传,还立下了各种各样的传承规矩:比如,传男不传女,或者传大不传小等等。
当然,独门秘技不外传,也是有客观原因存在的,因为有些技术一旦外传,自家就没了安身立业的依仗了,在哪个年代,饿死都有可能。
师父带徒弟还要留一手呢,生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更何况是一家一族,一门一派呢?
但如今并不存在这样的情况了。
对于文物修复行业来说,如今是修复师太少,而需要修复的文物又太多了。
如果将“珠联璧合”这样一种技术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学会,别的不说,至少可以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而且,向南也希望“珠联璧合”永远不要再成为“绝技”。
绝技绝技,是灭绝了的技术。
当一种技术灭绝了,这是整个行业的悲哀。
向南脑子里思绪万千,回过神来后,发现张铭和钱昊良还站在那儿发呆,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别愣着了,赶紧干活去啊。”
等将他们打发了之后,向南也转身回到了修复室里。
此时,常悦也已经拆完了古籍书页,正和戴旭刚、康正勇他们一起,清洁着书页。
向南看了一下,发现两本古籍的书页都已经快清理完毕了,便拿笔写了一张便条,递给戴旭刚,道:“你去外面的药店,把这些材料买来。”
然后又转头对康正勇道,“小康,你去找张主任,说我需要一个煤气炉灶和一个锅,找到了就让人搬到这里来,快去快回。”
戴旭刚和康正勇点了点头,立刻就转身出去了。
清理完书页,下一步就是配补纸。
和传统的修复手法不一样,向南找来的补纸,是需要撕碎,和皂角、桂皮、蜂蜜等材料一起放入锅中熬煮,一直熬成糊状物后,用毛笔轻蘸,点在破洞之处。
而传统的修复手法,则是将补纸打湿后,覆盖在古籍书页的漏洞处,用毛刷子、毛笔等刷平后,再去除多余部分的补纸。补洞后,还需要用湿毛巾轻敷,去掉周围浆糊余迹。
无论是传统修复手法,还是向南的方法,都只适用于纸质拉力比较好的古籍。
如果书页碎散脆腐,则一般会采用皮纸先裱一遍,然后再清洗,补洞。
没过多久,戴旭刚和康正勇两个人就回来了。
向南先让康正勇等人先将炉灶架设好,烧了满满一锅水。
等水烧开之后,他便将皂角、桂皮、蜂蜜等材料一股脑儿地扔进了锅里,然后又将颜色、纹帘与古籍相近的补纸撕碎,也都扔进了锅里,然后将火关小,慢慢熬煮了起来。
几个实习生看到这一幕,就如同看戏法似的,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在干嘛?
好像不是在煮吃的……
好奇归好奇,他们也都没有问,只是心里有一点点兴奋:
好像这次,能学到什么了不起的技术!
开森!
门外头,张铭和钱昊良也是一头雾水,他们也都看到了那两个实习生,好像在往修复室里搬了燃气灶,还搬了煤气桶,对了,还有个大锅!
向专家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那两本古籍这么难修复,他们都准备吃喝都在修复室里了?
话说,就算如此,那也没必要自己煮东西吃啊,还可以叫外卖的嘛!
实在不行,也可以让实习生跑跑腿的啊。
实习生嘛,不就是来干杂活的!
不用白不用!
想了半天没想通,张铭先忍不住了,抬脚往修复室里去,他得劝劝向专家。
修复文物虽然重要,但不能太拼了!
刚走到门口,一股异香从门里传了出来。
张铭耸了耸鼻子,闻了闻。
嗯?桂皮的味道?做卤味吗?
这时候,钱昊良也被香味吸引了过来,他比张铭直接多了,轻轻敲了敲门,然后伸手一推,正好看到向南把补纸撕碎了往锅里扔。
钱昊良:???
张铭:!!!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向专家还有这种癖好!
卤纸吃?! hf();
写在上架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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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过三十,其实,是不该有什么幻想的。
只是,我依然如那个不愿意醒来的少年,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可这一次,我离着曾经的梦想,是那么的接近啊。
仿佛,只要再伸手够一够,就能将它抓住,然后再也不肯放开。
我似乎抓住了。
又似乎破灭了。
惊醒之后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一个色彩斑斓的泡沫。
那只是一个,一触便破的泡沫。
……
Emmm,订阅相对来说不够理想,所以请允许我矫情一回。
我是一个特别宅的人,平时除了上班,就是窝在家里,大家就当我是对着电脑,自言自语吧。
神经质,或许是有一些的。
上架至今24个小时整,心情是有些沮丧的,将近4万3的收藏,有4万多是沉睡的。
心痛得无法言说。
还好,至少还有那么多一路支持着我的,亲爱的你们。
我会继续努力,尽量将书写得更精彩一些,不负大家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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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更新是一天两章,中午12点一更,下午18点一更。
请大家不要嫌弃又短又小,我一是要上班,二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熬夜(书友群的书友们知道情况,这里就不说了,以免被人说是卖惨),所以能码字的时间确实很少,但可以保证质量。
我也不允许自己为了冲字数,赶时间,就拉低了这本书的整体质量。
一个盟主加更三章,目前本书有五个盟,我会慢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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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向氏“珠联璧合”(求订阅!求月票!今日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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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锅里面,是皂角碱性溶液。”
在张铭和钱昊良两个人依旧有些怪异的眼神中,向南一脸淡然,介绍道,“我在里面还添加了桂皮、蜂蜜、白芨等一些其它材料,再将补纸融入其中,重新化纸为浆,再用纸浆来修复书页或者画芯上的破洞,压平之后,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张铭沉吟片刻,总算是理智回归,他问道:“向专家,这种方法可靠吗?”
向南点了点头,道:“可靠。我已经用这种方法,修补了一幅慈禧太后的《大富贵》。”
钱昊良脸色有些凝重,又带着点兴奋,他有些迟疑地问道:“向专家,我感觉这方法,有些像我们京派绝技‘珠联璧合’。”
“……”
向南脸色一滞,我这是打算不说是京派绝技的,怎么这么快就被人猜到了?
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过来,钱昊良本来就是正统的京派传人,“珠联璧合”虽然失传已久,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来,被他猜出来不足为怪。
但是,你猜归你猜,反正我不承认。
张铭却是一脸惊奇,看着钱昊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珠联璧合”不是已经失传很久了吗?”
“失传了是没错,但是我们京派还是有典籍记载了一些蛛丝马迹的。”
钱昊良凝眉回想了片刻,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典籍上记载的内容,大致的意思是,把纸放在锅里和天然碱性溶剂混合,加入颜色后熬成粥状,修补虫蛀的书籍没有任何痕迹。”
“就这么一句话?”
张铭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嗤笑道,“你这记载也没配方啊,怎么能确定向专家的就是京派绝技‘珠联璧合’?”
钱昊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而已,再说了,就算向专家重现了京派绝技‘珠联璧合’,那也是他的本事,别人也不可能据为己有。”
“这是我自己在修复古书画的过程中,琢磨出来的一种方法。”
向南面不改色,这时候也插话道,“这种方法对于纸质文物的修复效果很好,而且还能大大缩短时间。我把你们叫过来,就没打算隐瞒,越多人学会,能够被修复的文物也就会越多。”
张铭呆了一下,随即大喜:“向专家,你的意思是,要把这种修复手法公开?”
“要公开?”
钱昊良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他说道,“向南,我不建议你公开!”
这个时候,他也是顾不得什么了,连向专家都不喊了,反正他跟向南之间关系很熟,平时也是喊名字的。
张铭脱口而出:“为什么?”
向南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钱昊良。
公开不好吗?大家都受益啊!
而且,大家都学会了这种修复手法,修复文物的时间也会缩短很多,效率都会提高不少。
对于挽救文物,不是更好了吗?
“向南,你别忘了,这可是你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修复手法!”
钱昊良一脸严肃,浑然不像平时那么和蔼可亲,他说道,“按照我们老一辈的说法,这手艺就是你向南的独门秘技,你要传,也是传给你的徒弟或者未来的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公开出去了呢?”
“如果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你拥有这种修复手法的完整知识版权,你公开出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张铭皱眉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可不公开的话,自己就学不到了呀。
他心里别提多纠结了。
又想学这种疑似京派绝技“珠联璧合”的神奇修复手法,又不想忽悠向南,当然,他也知道,要是向南决定不公开了,他就是想忽悠也忽悠不到。
能成为专家的人,你还真以为会是个傻子吗?
向南却是没想这么多,他笑道:“钱大哥,一种修复手法而已,没必要想那么复杂。再说了,我还年轻呢,现在就考虑传承什么的,早了点吧?”
钱昊良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向南了,他只好说道:“行,我管不了你,我找人来管你。”
说着,他就急匆匆地转身出门去了。
钱昊良这一走,张铭顿时就傻眼了。
诶,怎么就走了呢?
那我站在这里干嘛?还学不学了?
不对,应该说,向专家还公不公开了?
他正左右为难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刘其正、齐文超、孙福民等一大群老专家们就兴冲冲地挤了进来。
“向南,怎么回事?”
刘其正老脸上有些松弛的皮肤抖啊抖的,他一脸激动地问道,“听说,你重现了京派绝技‘珠联璧合’?”
向南一听,顿时无语了。
钱大哥,你是真的皮!
生怕老专家们不感兴趣,硬生生地把京派绝技“珠联璧合”扣到我头上来了。
这下好了,就算我这种修复手法不是“珠联璧合”,那也是“珠联璧合”了。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可慌张的,反正这本来就是“珠联璧合”,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扰乱了自己的计划罢了。
反正自己不承认,只要自己的秘密不暴露,随便你们怎么想都行。
于是,向南将修复手法又向刘其正等人说了一遍,指着修复室里依旧在熬煮的大锅,说道:
“我没见过京派绝技‘珠联璧合’,所以也不知道我这种修复手法是不是,这种方法,是我自己在修复古籍的过程中,慢慢琢磨出来的。”
“怎么不是?这就是失传已久的京派绝技‘珠联璧合’!”
就在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瘦削老者,从老专家们中间用力挤了出来,一脸激动地看着大锅里缓缓沸腾着的纸浆,颤着声音说道,“天然碱性溶液混合补纸,放在锅里熬成糊状物,然后拿来修补书页上的破洞,这就是‘珠联璧合’啊!”
向南一看,这老者是和钱昊良一起的,来自京城故宫博物院的古书画专家熊禀生。
“老熊,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孙福民笑呵呵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可是我学生研究出来的修复手法,你可不能信口胡诌,就说是你们京派的‘珠联璧合’啊!”
“你们京派的那门绝技,那是早就失传几十年了,你们光知道是碱性溶液混合补纸放锅里煮,总不能所有天然碱性溶液跟纸放一起煮,都是你们京派绝技吧?”
熊禀生噎了一下。
孙福民这话虽然有点呛耳,但道理是没有错的。
你又不知道“珠联璧合”的配方,你怎么知道向南的这种修复溶液的配方,是跟“珠联璧合”一样的?
既然不能确定配方是一样的,那就同样不能确定这就是京派绝技“珠联璧合”的修复手法!
这是我学生自己琢磨出来的修复手法,荣誉是我学生的!
当然,也是我这个老师的!
孙福民一脸洋洋得意,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刘其正,眉头挑了挑:
装什么深沉啊!该你给我学生出头的时候,居然装哑巴了。
哼,就这样还想抢我的学生?
门都没有!
也不知道刘其正是知道了他的心思,还是自己想清楚了,这时候他也开了口:
“京派绝技‘珠联璧合’已经失传了,所以不管这是不是‘珠联璧合’修复手法,这都是向南自己琢磨出来的,这种修复手法的命名权和所有权都属于向南,这一点毫无疑问。”
齐文超站在一旁,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问题,确实要明确,免得以后揪扯不清。”
“这还有什么可明确的?”
楚天遥向来都看好向南,此刻自然也是向着他,说话毫不客气,“京派绝技谁都知道已经失传了,向南就算是鼓捣出来了‘珠联璧合’,那也是他的‘珠联璧合’,和京派绝技没有丝毫关系!”
熊禀生听了这话,脸上神色颇有些不自在,但是没办法啊,谁让京派自己不争气,没人能把失传的绝技给鼓捣出来呢?
现在向南搞出来了,那毫无疑问,不管叫什么,肯定不叫京派绝技了。
刘其正见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便笑了笑,问道:“向南,你来给这修复手法取个名字?”
向南想了想,说道:“既然熊老之前说,这就是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不如就叫‘珠联璧合’吧。”
本来这就是京派绝技“珠联璧合”,向南也不好真的篡改了它的真名字,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当初对京派传人薛钊博承诺的那句话——“您的不舍,我来传承”?
孙福民一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不是京派绝技,取这个名字,不是抹杀了你的功劳?绝对不行!”
孙福民都快气死了,这个傻学生,怎么那么笨?
研究出了一种修复手法,这是多大的事?
这可是能够名留文物修复史册的大事啊!
用了别人家的名字,岂不是把功劳拱手让人了?
坚决不行!
打死也不行!
“不如,我加两个字吧。”
刘其正也觉得直接套用有些不妥,便笑道,“就叫——向氏‘珠联璧合’!” hf();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听起来更牛逼(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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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氏‘珠联璧合’?”
孙福民喃喃了一句,脸上的皱纹忽然笑成了一朵老菊花,“这个名字不错,不错!刘老哥啊,没想到你取名字还有这么高的天赋!”
向氏“珠联璧合”,这名字多高大上啊!
说不得等到下一次文物修复专业的教科书改版之时,直接就记载进去了。
而且,还会有作者介绍:向南,金陵人氏,师从古书画修复专家孙福民……
咳咳咳!
孙福民乐得都有点找不着北了。
向南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不大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
刘其正摆了摆手,阻止了还想继续说话的向南,笑道,“一个名字而已,这么纠结干什么?”
向南只好作罢,心里默默地对薛钊博说了一声“抱歉”。
我把修复手法传承了下来,但没能传承下来名字,这应该问题不大的吧?
正想着,刘其正又问道:“我听小钱说,你打算将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公开?”
“嗯。”
向南点了点头,一脸肯定地说道,“我一个人掌握这技术,只能修复一部分文物;可如果大家都掌握了这技术,那就能够修复大量的文物了。”
“咱们文物修复师的人数本来就不多,如果还把一些技术藏着掖着,不肯传承下去,那么这些技术就会像当年的京派绝技一样,慢慢地都会失传掉,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向南话音刚落,从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叫好声,大家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位精神矍铄、身形瘦削的老头缓缓地走了进来,他一脸满意地看着向南说道,
“小伙子,你说得太好了!发明技术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人用的,如果只是藏着掖着不用,那就失去了技术的价值,早晚都会失传掉!”
刘其正一见这老头,顿时就乐了:“老江,你跑我的地盘来干嘛?怎么着,闲着没事干了?”
老者顿时笑了起来,指着向南说道:“我本来没打算过来的,可我听说,我的学生重现了古书画修复中的京派绝技,那当然要过来看看了!”
“你这老头!”
刘其正拿手指了指老江,笑骂道,“之前跟你说向南想拜你为师,你还扭扭捏捏的,现在一听向南这么厉害,就自己跑过来了!”
向南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这老头,原来是江易鸿!
他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江老师,最近一直在忙着修复纸质文物,来了魔都也没能去拜访您,实在是失礼了。”
“呵呵,有什么失礼的?”
江易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说道,“你要是放着这些文物不管,先去看我老头子,那才是失礼呢!行了,我就是来看看,我那边不用急,等你忙完了,再过来一趟吧。”
说完,他也不多停留,转身就走。
他目的很明确,就是来看看向南,先确定下师徒名分就好了,免得被别人抢走了。
他是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没错,但既然有第一人,那就有第二人,第三人啊,人家的水平也不见得有多差的,这要是听说向南想学古陶瓷修复,跑过来把他给收走了,那自己怎么办?
有时候,矜持也是需要看对象的!
比如向南这种天才,你多矜持一会儿,说不定就不见了。
还是先确定了师徒名分,这样自己才会安心一点。
等江易鸿走远了,刘其正等人又说回了正题:“既然向南已经决定公开了,那就公开好了。不过,我觉得既然要公开,那干脆就隆重一点,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公布出去了。”
孙福民立刻接口道:“没错,得把国家文物局的领导请来,这可是大事!”
“官方领导是要有的。”
齐文超点了点头,又说道,“但我觉得,那些各派如今的传人,最好也都通知一遍,来不来,就由他们自己吧。”
楚天遥也说了一句:“国家级专家就那么些,都喊过来好了,反正这么长时间都没聚过了,干脆趁这个机会聚一聚,看看这些老骨头还剩几个。”
向南站在一边听着,颇有些无奈。
这事闹的,怎么好像感觉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呢?
我才是主角好不好?
我这锅里的水都快熬干了,还让不让人修复古籍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钱昊良和张铭,这两人也跟个企鹅似的,伸着脖子站在那儿,颇有点不知所措。
现在该干什么?
我们还修不修复古字画了?
谁来照顾一下我们的情绪?
在一群老专家们面前,他们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别说他们了,就是向南这个萌新专家,也有点说不上话。
级别相同?
级别有什么用?这是个讲究辈分的行业!
过了好一会儿,刘其正等人仿佛才刚刚想起他们,他转头对向南等人说道:“我这一兴奋,把正事都差点忘了!向南,你先修复一本古籍书页试试效果,千万别到时候出了问题,闹出了笑话!”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
之前钱昊良虽然说了,向南用这个方法修复了慈禧太后的一幅画作《大富贵》,但毕竟没人亲眼看到。
还是要先修复一本古籍看看效果再谈其它,可千万不能闹笑话。
“好。”
向南点了点头,招呼常悦等人将锅里的糊状物用容器盛起来,然后拿起毛笔,一张接一张书页,开始修补。
由于之前向南早就跟常悦等人说了要点,三个人也能做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做起来就更简单了。
不到一个小时,向南带着三个实习生就把其中一本古籍的书页修补完了。
等到书页上修补上去的纸浆略略有些干之后,向南便用小喷壶将所有书页都喷湿润,再一一在干净的纸张上叠好,放入压书机里压平。
这事说来简单,实际上也很耗时,光是压书,就要一天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老专家们早早地来到了修复师里,亲眼看着向南把书页从压书机里取出来。
此时再去看时,整张书页完整无缺,甚至连颜色都是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熊禀生见状,又是欢喜又是心酸,这,这就是京派失传已久的绝技啊!
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京派的人努力了几十年,都没能复原这项技术,如今却被一个苏派的小年轻给鼓捣出来了。
不仅鼓捣出来了,还把名字都给抢走了。
悲哀啊!
刘其正却是不管他,大喜道:“好!好!这下可以放心把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喊来看看了!”
说着,他又转头对向南说道,“其它纸质文物揭完命纸之后,停留在画芯修补这一步骤,等各方人员到齐之后,再统一操作!”
“好。”
向南一听就明白了,刘其正是想将这批文物当作修复样本,来向各方人员演示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
这样也好,免得到了那个时候,又要专门去找样本,省了大家的事。
刘其正吩咐完向南之后,又转头对大家说道:“通知各方人员的事情,就由我们魔都博物馆来负责,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暂定于11月1日在魔都体育馆进行,这个场地什么的,我们也会派人去协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大家想了想,好像也就这些事了,他们要做的,就是待在魔都玩几天,直接等大会开始就好了。
“全球公开?有这必要?”
孙福民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外国人里面,又没有华夏古书画修复师,现在在国外博物馆里面从事这一行的,大多是从国内挖过去的。”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
刘其正得意地笑了笑:“难道你不觉得全球公开大会,要比全国公开大会,听起来更牛逼一点吗?” hf();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各方云动(为盟主二十四橋明月加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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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老专家站在一起这么一合计,分分钟就决定了文物修复界里的一件大事。
等事情全都差不多敲定之后,老专家们就离开了修复室,各忙各的去了。
向南和钱昊良,还有张铭三个人相互看了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能说什么?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让老专家们说完了,还让他们说什么?
向南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句:“先把所有待修复的纸质文物,都揭裱了吧,画芯就暂时不修补了,等那个什么大会开始的时候再说。”
向氏“珠联璧合”……
自己说出来的话,那感觉一定很羞耻吧?
向南摇了摇头,迅速将这可怕的想法甩出了脑海,又吩咐实习生去外面拿一幅还没有开始修复的古字画来。
既然两本古籍现在不能修补书页,那就修复古字画吧,就当给实习生上教习课好了。
这么想着,向南的心绪顿时安定了下来。
只要不闲着,能安安静静地修复文物就好。
其他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呢!
……
向南带着三个实习生继续埋头修复剩下的纸质文物,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的办公室里,却是忙成了一片,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往全国各地打了出去。
孙福民却没有在这里,他跑回了宾馆,给自己泡了一壶好茶,然后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
“老钟啊,我,孙福民!”
“什么事?告诉你一件大事,十一月一号,也就是下个星期六,魔都博物馆要召开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
“京派绝技?不不不!是向氏‘珠联璧合’,效果相同,但是配方不一定相同,是那个全国最年轻的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向南搞出来的!”
“他啊,咳咳咳,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学生!”
“……”
“喂!老柯,我是老孙啊!”
“我通知你个事,我那个不成器的学生,对对对,就是那个向南,他搞出来了个向氏‘珠联璧合’,准备在魔都搞个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
“十月一号,你一定得来啊!”
“……”
不止是孙福民,刘其正、齐文超、楚天遥等人,都在给自己相熟的文物修复界专家打电话。
之前楚天遥说的话没错,趁此机会聚一聚,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天南海北地跑几次?
说不定下一次再聚,就忽然少了几个人了。
当然了,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也是很能撩动人心的,听到消息的人,都会往魔都这边赶。
……
长安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
一个头发花白,面色黝黑的老头,正拿着放大镜观察一幅古画画芯的纸张纹帘。
这老头不是别人,真是当初参加国宝《千里江山图》修复讨论会的专家之一,陈天寿。
作为古书画的修复师,对古书画的真伪鉴别,也是有一手的。
一般情况下,他们的鉴定水准,不比经常在电视上抛头露面的鉴宝专家们弱,甚至从某一方面来说,比那些专家还要更权威一些。
此刻,陈天寿正是通过纸张的年代,来鉴别这一幅古画的真伪。
他正看得仔细,忽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爷爷,魔都博物馆方面传来消息,那个向南,将会在十一月一日在魔都举行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
“向氏‘珠联璧合’?向南自己研究出来的修复技术?”
陈天寿拿着放大镜的手颤了一下,紧接着伸直了腰,转头吩咐道,“去订两张明天到魔都的飞机票,你回去收拾一下,到时候陪我一起去!”
“好的,爷爷。”
门又被人轻轻带上了。
陈天寿回想起向南当初在京城时的种种惊人表现,那张黑脸也忍不住抽了抽,喃喃道:“向氏‘珠联璧合’和京派绝技有关联吗?这小子,有点意思。”
……
奉天故宫博物院,原是清代初期营建和使用的皇家宫苑,始建于1625年,是著名的古代宫廷艺术博物馆,藏品中包含十分丰富的宫廷艺术品。
其高台建筑、“宫高殿低”的建筑风格,在华夏宫殿建筑史上绝无仅有。
2004年,第2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批准奉天故宫作为明清皇宫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此刻,在奉天故宫博物院里,一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的老人,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声如洪钟:
“老刘啊,好久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呢,哈哈哈哈!”
“你说我?我身体硬朗着呢,一顿饭能吃五个大馒头,外加半斤牛肉!”
“上次京城故宫那边要修复《千里江山图》,我接到电话了,可我老婆子病了,要开刀做手术,我实在是走不开啊……哦哦,不碍事不碍事,就是有点胆囊结石,把胆割了就没事了!”
“你说什么?京派绝技‘珠联璧合’重现了?不是京派的,是向氏的?”
老人原本就很大的嗓门,一下子又提高了八度,“什么什么?还要全球公开技术?真的假的?!你,你等我,下午有飞机的话,我下午就过来!”
挂了电话,老人看了看左右没人,大吼了一声:“小李子!赶紧打电话给我订下午去魔都的飞机!要快!”
小李子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哎,我知道了!”
老人是奉天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中心的老专家,名叫沈熙文,和刘其正等人都是同一辈分的人物了。
沈熙文名字文绉绉的,人却是显得很粗犷,不管是说话,还是平时行事,都是大手大脚,随性得很。
但实际上,他在修复古书画时,却和平日里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小心谨慎得仿佛是在豆腐上雕花一般。
沈熙文让小李子去订机票之后,独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他站住了脚,抬手猛地一拍脑袋,颇有些懊恼道:“怎么就给忘了?那向氏,可不就是近日名声鹊起的向南嘛!”
……
蜀省博物馆里,一位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凝眉沉思。
老太太名叫罗雅琴,今年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她是蜀省博物馆古书画修复方面的老专家,同时,她也是古书画修复蜀派的传人。
就在刚才,她接到了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姐妹楚天遥的电话,还告诉了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京派绝技“珠联璧合”重现于世了!
只不过,如今不再称呼为京派绝技,而是向氏“珠联璧合”!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个向氏,居然就是前段时间,名震文博界的向南,国内最年轻的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
楚天遥说,十一月一日,魔都博物馆将举行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希望她能去参加。
听到这个消息后,罗雅琴已经让人订了机票,准备连夜赶赴魔都,她要趁着大会开始之前,亲自去见一见这个向南。
因为,蜀派也是有绝技的,那就是“借尸还魂”。
这项绝技,可以把整个旧书纸更换,让原来的墨迹附着在新的纸张上。
然而,时至今日,这项绝技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失传了很多年。
向南能让京派绝技重现于世,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也让蜀派绝技再现人间? hf();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求订阅!求月票!今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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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这个消息,以魔都为原点,向着四面八方传递出去。
不止是蜀派的传人得到消息后,连夜赶赴魔都,其他各个派别的传人,诸如津派、杨派和苏派,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第一时间订了机票,要赶赴魔都一睹盛况。
各个博物馆的古书画修复专家们,也都带着人,纷纷朝魔都汇聚。
业界人士关注无比,媒体也是蜂拥而动!
国内最年轻的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古书画修复技术?
这种新的修复技术被命名为向氏“珠联璧合”?
向氏“珠联璧合”和京派失传已久的绝技“珠联璧合”有什么关联?
……
这一个个问题,都是文化界里的大新闻呀!
国家电视台第一频道的编导王俊,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淡然一笑,二话不说,带着一个摄像记者,扛着摄像机,就直奔机场去了。
他去哪里?
当然是魔都了!
上次京城故宫博物院举办《千里江山图》特别展览时,王俊就给向南做过一次访谈节目,在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向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果然,这才分开没多久呢,他就捣鼓出大事件来了!
国内古书画修复行业,一直沿用着古老的人工修复技术,几千年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发展,反而还有些退步。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有些神乎其技的绝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而更让人担忧的是,古老的技艺在失传,新修复技术的研究又迟迟打不开局面,这才导致了如今的尴尬局面。
可现在,一个年仅21岁的在校大学生,同时也是国内最年轻的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的向南,居然研究出了一种和京派失传已久的绝技“珠联璧合”同样效果的修复技术,这岂能不让人震惊?
向南是如何研究出这种古书画修复技术的?
他到底经历多少次失败才让这技术完美呈现?
他又为什么愿意将自己辛苦研究出来的技术,向全球公布?
“这一定会是一个好新闻!”
在前往京城国际机场的路上,王俊想起向南那张略显稚嫩又棱角分明的脸,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
在各方为了参加这次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而纷纷汇聚魔都之时,向南正带着戴旭刚、康正勇和常悦,在修复室里修复一幅古画。
向南没有动手,而是让他们三个人清洗古画的画芯。
“你们学到哪一步了?”
向南负手而立,一边观察着他们的洗画动作,一边问道。
戴旭刚等人相互看了看,一脸羞愧地说道:“一直都在洗画阶段。”
向南点了点头,这也正常,毕竟是实习生,不让你上手操作也是对的。
一是技术不纯熟,都没来多久,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更谈不上什么熟不熟了。
技术纯熟,那也是需要次数来累计的。
都上不了手,哪来的纯熟?
而且,古书画修复行业里,在真正接触文物之前,严格来说,是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来练习的,这一批实习生来这里也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能让他们清洗古画,已经很不错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不容易追责。
不止是古书画修复,实际上,所有的文物修复,在完成之后都会留下标签,上面除了要写明修复时间这些基本资料外,还要写上文物修复师的姓名。
做这些并不是为了留名青史,而是为了方便追责。
一旦文物因为修复师的修复手法等问题,出现了损毁,那经手的修复师可是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的。
而如果让实习生来修复文物,一旦出现追责问题,谁肯来他们的错误买单?
当然没有人会愿意!
那么,不让实习生去接触文物,是最好的防止意外的办法。
向南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你们三个人,接触文物修复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有谁是真心打算一辈子都做这一行?”
戴旭刚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脸上有点疑惑,不知道向南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
想了想,戴旭刚率先开口了,他说道:“在这里实习了这么久,我觉得想要做好文物修复,最重要的是耐心和细心,可我这个人吧,最缺的就是这个。”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伸手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我可能实习到寒假就不过来了,约了几个同学,准备到油画村里去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可能会到京城的大山子艺术区里去闯一闯。”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趁年轻,出去闯一闯,其实也挺好的。”
他没那么古板,非得觉得所有人都去修复文物那才是最好。
每个职业的存在,都是不可或缺的,都需要有人为之奉献,有人不擅长做工程师,但他擅长做老师,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人尽其才,才能在个人所扮演的社会角色当中,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要是一个不适合修复文物的人,非要去修复文物,那不是为了保护文物,说不定是在毁文物,看看世界各地那些被毁了容的珍贵文物就知道了,这不是一城一地的损失,这是整个人类的损失。
向南又转头看向康正勇和常悦,想要看看他们怎么说。
常悦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我年后可能也不过来了,家里托关系,给我找了个高中老师的工作,教艺术特长生绘画的。”
这一下,向南有点惊讶了。
他原以为,性格内向,做事细心的常悦会选择留下来,从事文物修复工作,没想到她却选择了去当老师。
想了一想,常悦的想法也没错,文物修复不止是需要耐心和细心,它还需要天赋,更重要的是,长年累月躲在博物馆深处,要时时忍受着寂寞,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确实有些难以忍受了。
就在向南为常悦的选择颇感惋惜之时,康正勇也开口了:“向老师,我想学习文物修复,只是,只是我的基础比较差,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从事这项职业的命?”
向南原本都以为这三个实习生,没有人会选择文物修复作为日后的职业了,没想到一向话都很少的康正勇会有这样的想法。
“命?读了四年大学,你还相信这东西?”
向南笑了起来,说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命,是失败者的借口;运,是成功者的谦辞。”
“所有的成功,都不是命运赐予的,而是自己努力挣来的。”
“文物修复也是一样,技术从来就不是天生就会的,而是靠着一次一次努力练习,慢慢熟悉掌握的。”
“所以,只要自己愿意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你就一定会成功,早晚的问题而已。”
康正勇得了向南的鼓励,也是连连点头:“放心吧,向老师,我会努力的。”
“嗯,我相信你。”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学习,我教你怎么修复古书画。”
“啊?”
不仅康正勇惊呆了,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就连戴旭刚和常悦也愣住了。
他们原以为向南只是随口问问,怎么看这意思,好像是在挑学生?
当国家级专家的学生,而且好像还是他第一个学生,还能有这种好事?
这事怎么听怎么像是忽悠人的啊!
“怎么?不愿意跟我学?”
向南也有些纳闷,我这么差劲的吗?想带个学生,别人都不愿意!
“不愿意跟我学,我也可以把你介绍给张铭张主任,或者其他资深修复师的。”
“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跟向老师学习!”
康正勇急得满脸通红,谁不愿意了?谁不愿意谁是傻子!
难道,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hf();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技术外流(求订阅!求月票!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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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其实一直都在观察这三个实习生,从实事求是的角度上来说,这三个人天赋一般,但都肯沉下心来做事。
天赋这玩意儿,并不是人人都有,但依然有人依靠自身的努力和坚持,成为了行业内的顶尖人物。
所以,肯沉下心来做事,肯努力去学习,这才是最重要的。
确定了这件事之后,向南又带着康正勇去见了孙福民。
孙福民得知自己做了师公,乐得跟个什么似的,他连连点头,勉励康正勇:“别看你老师年轻,在很多方面他已经青出于蓝了,你要努力学习,争取把这个好传统传承下去。”
康正勇听得一头汗,努力学习那是没问题的,可要超越自己的老师向南,那他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向南原本还打算带康正勇去见见刘其正。
康正勇毕竟是在魔都博物馆实习,理应跟刘其正说一声,征得他的同意。
奈何刘老正忙着全球大会的筹备事宜,根本懒得理会这种小事:
“你自己就是魔都博物馆的特聘专家,这种事还用来问我?去去去,一边去!我正忙着呢!”
这小子,怎么一点都拎不清?
什么时候收学生不好,非要选在这个时间。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修复室里,再好好琢磨一下你的向氏“珠联璧合”吗?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牛皮吹破了怎么办?!
真是伤脑筋!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向南就躲在书画修复室里,一边修复古画,一边传授康正勇古书画修复的相关技术。
他发现,康正勇还是很有天赋的,一些小技巧他只说了一遍,康正勇就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相信只要他再多下一点工夫,很快就能熟练掌握了。
向南的心里就颇感欣慰。
实际上,他之所以要找一个古书画修复的学生,也是考虑到,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的重心将会转移到古陶瓷修复技术的学习上来。
一旦他开始跟着江易鸿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只怕就没太多时间留给古书画修复了。
到时候,康正勇就可以帮助他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只有遇到难题时,他才会出面解决。
尤其是钱小勇店里的那些书画修复。
当初既然选择了技术入股,总不能因为自己时间太忙,就弃之不顾。
这不符合向南为人处世的原则。
那么,康正勇的出现,就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
时间在向南和康正勇修复古画的缝隙里,悄然而逝,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一日。
这一日,魔都体育馆里人潮鼎沸,热闹非凡。
十多名魔都博物馆工作人员,身穿统一服饰,在人群中穿插来去,迎接来自全国各地的客人们,将他们一一带到了一间巨大的室内体育场里。
看里面的装修布置,和地面上的雪白而又笔直的划线,这里之前应该是排球场馆,如今,长长的拦网和铁质网架都已经撤去。
场馆的中间空出了一个方圆五米的场地,在四周则摆放着一张张座椅,被布置成了类似剧场的格局。
此刻,中间空出的场地上,摆放着一张大红长案。
长案的旁边,则是一个燃气炉灶,炉灶的上方,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口黑色的大铁锅。
铁锅上盖着不锈钢锅盖,也不知道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四周的座椅,此刻已经坐了大半,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面色平静的中年,更有一脸好奇四处张望的年轻人。
在靠近长案附近的几张椅子上,刘其正、齐文超、孙福民、楚天遥等人,正和几个老人坐在一处,谈笑风生。
在刘其正和孙福民的座位中间,坐着一位肤色白皙、圆脸大耳的中年男人,此刻他正一脸笑容,低声说道:
“这个向南,还真是不错,当初他的专家称号,还是我亲手签发的呢。”
“上次在京城故宫《千里江山图》特别展览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一次,当时还跟他一起喝过酒,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就搞出个这么大的新闻来了!”
这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周彤。
刘其正也是满脸笑意,今天这个场面,他很满意。
他希望看到的人,都看到了;不希望看到的人,一个也没看到。
在魔都举行这样的盛会,不仅仅对提高向南的声望有很大的帮助,魔都博物馆在文博界的地位和影响力也能进一步提升。
毕竟,向南也是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的特聘专家。
而且,这么多古书画修复专家齐聚魔都,多多少少也能带动魔都博物馆在古书画修复技术上的提高。
“周局长,向南可不止是不错啊!”
刘其正笑呵呵地看了一眼场中越来越多的多,笑道,“这小子,已经拜在江易鸿江教授的门下,准备攻关古陶瓷修复技艺了!”
“哦?”
周彤听了这话,顿时吃了一惊,他是主管博物馆和文物修复这一块的副局长,比一般人更清楚这句话里面的分量。
国内还没有精通两类文物修复的专家呢,向南这是打算做文物修复国内第一人啊!
这小子,还真有魄力!
他想了想,说道:“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博物馆方面要尽一切可能,给向南同志提供必要的支持与帮助,一旦他有所成就,那就开创了文博界的先河了!”
刘其正和孙福民对视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孙福民作为向南的老师,这时候也插话道:“这个请周局长放心,向南是我的学生,也是刘教授的晚辈,我们都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他!”
“嗯,好,很好!”
周彤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暗暗把向南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群,笑道:
“都说文物修复界人才凋零,看现场的情况,还是挺多人的嘛。咦,对了,不是说全球公开大会吗?怎么一个外国人都没看到?而且也没有看到媒体直播啊!”
“古书画修复,所针对的就是咱们华夏国画,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可不懂得怎么修复,所以全球公开大会,实际上还是全国公开大会,咱们也就是玩个噱头而已。”
刘其正哈哈大笑起来,解释道,“实际上,到现场来的人,都是魔都博物馆邀请来的,没接到邀请的人,是进不来的,这也是为了防止技术外流。不安排媒体直播,也是这个道理。”
技术外流,并不是说说而已。
津派的绝技“千波刀”,在历史长河中就曾经多次险些外流。
所以竹影法师弃艺后,因担心被书画作假人利用,将劈画工具、药物配方等全都付之一炬,津派也随着“千波刀”的消失而彻底消亡。
“嗯,这个还是要防范一下的,最好今天到场的人,都能签个保密协议什么的。”
周彤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建议道,“技术公开是好事,对古书画修复行业来说,是一个整体技术的提升,但也还是要防止技术外流,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利用,用来扰乱古董市场,欺骗消费者的事情发生。”
刘其正也是点了点头,赞同道:“这个主意好,到时候找各家博物馆的领队人签个名,谁外流谁负责。” hf();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现场演示(三更!为盟主二十四橋明月加更!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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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局长,向南来了。”
刘其正和周彤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坐在一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孙福民忽然开口笑道。
两个人立刻就停止了闲谈,微笑着转头往门口看去。
只见向南手里提着一个暗红色的皮箱子,一脸沉稳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直奔场馆中央的那张红色长案而去。
康正勇紧紧跟在向南的身后,他的一只左手提着各种修补画芯所需的药材,右手之上,则是提着一大沓补纸。
按照常理,一大群老专家和国家文物局的副局长都已经到场了,作为一个新晋的年轻专家向南,理应早早地来到现场等候才是,可他偏偏就让一群人等了这么长时间。
这究竟是向南膨胀了,还是向南膨胀了?
向南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膨胀,而是他的老妈杨秀芝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己的儿子又要上电视了,便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从金陵跑到了魔都来,准备等电视台开始录制的时候,给自己的儿子好好打扮打扮,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自己也在电视上露上一小脸。
原本,杨秀芝是打算带着向海洋一起来魔都的,可惜,家里的菜铺还需要人看着,再加上向海洋的意愿也不是那么强烈,她便只好作罢,一个人坐着高铁就来了。
反正金陵离魔都那么近,两个小时就到了。
向南接到老妈的电话时,正在修复室里挑选可以拿来现场演示修复技术的古字画,听到老妈的想法后,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他连忙将剩下的事情给康正勇交代清楚后,便赶到火车站接了老妈。
一路之上,向南再三向老妈保证,等电视台开始采访的时候,一定会来接她过去看看,老妈这才同意先到宾馆里去休息。
在将老妈安排到自己住的宾馆里休息之后,他又匆匆返回修复室,仔细检查了一遍各种“道具”,没有发现有什么错漏之后,向南才带着康正勇紧赶慢赶,来到了魔都体育馆。
在看到场馆之内,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没错,不是乌压压的一片,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因为在座的大部分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只有一小部分才是年岁跟向南差不多的年轻人——向南心里莫名的有些沉重。
文物修复,后继乏人啊!
面前的这么一些人,哪怕再加上那些没有来的人,面对深藏在华夏各地大大小小的博物馆里,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件的待修复的文物,是如此的势单力薄。
每一件文物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都承载着一段历史;每一件文物本身,都是一段文明的见证者。
文物损毁了,历史不见得会被掩盖,但这一段文明却是消失了。
想着这些,向南陡然觉得身上压力倍增。
任重而道远啊!
场馆里的那些人,原本还在窃窃私语,或者低声笑谈,等到向南进场之后,全都安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场馆正中间的那个有些帅气的年轻人。
这些目光之中,有欣赏的,有赞许的,也有质疑的,好奇的,还有钦佩的羡慕的,不一而足。
年轻啊!
年轻,有的时候是一种资本,有的时候却成了一种缺陷。
向南没有理会这些目光。
当他站在长案之前时,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沉稳。
这里,才是他的主场。
这里,才是他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
他将手中的箱子轻轻放在长案之上,然后伸出双手,将里面两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物取了出来。
第一件包裹被一层层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本书籍。
确切是说,是一本已经拆了书线,清理干净的一沓书页,书页之上,虫咬、鼠噬的破洞历历在目,并没有修补过。
第二件包裹里,则是一幅古画的画芯,和书页一样,上面也是破洞密布。
向南将这两件文物放在长案之上后,这才环视一圈,朗声开口道:“欢迎各位前辈同仁来到魔都参加这次大会,接下来,我会现场演示一番,如果大家有什么疑问或者意见,可以在演示结束之后提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之后,向南朝大家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转头向康正勇眼神示意了一下。
在进来之后,康正勇就已经将炉灶里的火点燃了,此刻,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白汽,很快就要烧开了。
接到向南的眼神示意之后,康正勇显得略有些紧张,在打开装材料的袋子时,里面的瓶瓶罐罐一不小心洒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有一两个瓶子甚至滚到了坐在最前面的专家们的脚下。
这一下子,康正勇脸色都白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向南并没有责怪他,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康正勇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蹲下去将掉在地上的瓶子捡起来。
就在这时候,周彤也弯腰捡起一个瓶子,看了看里面装着的材料,发现自己居然也认识,好像是花椒,他拿着瓶子来到向南的面前,笑道:“向专家,这里面是花椒?”
向南一眼就认出了周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周局长,这里面装的就是花椒。”
周彤虽然管着文物修复这一块,但他本身并不懂文物修复,此刻听到向南的回答后,顿感惊讶,开口问道:“花椒也能拿来修复文物?”
“周局长说得没错,不止是花椒,还有桂皮也能修复文物。”
向南拿起桌子上的另一个瓶子扬了扬,里面装着的,正是干燥后的桂皮,他笑道,“这两种食品当中的香料,属于具有刺激性味道的材料,它们的作用是可以驱虫,防止修复后的纸质文物再次被虫子啃咬。”
“这些材料当中,除了桂皮和花椒外,还有蜂蜜、白芨、明矾和皂角。”
趁此机会,向南就介绍起了材料的种类,他说道,“在座的都是古书画修复行业的前辈和同仁,都应该知道这些材料的作用,我就不再一一解释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开始冒出滚滚的热气。
康正勇这回没再紧张,依次将皂角、花椒、桂皮、白芨、明矾、蜂蜜等各种材料按照相应的比例投入开水之中,然后又拿起一旁的纸张,撕碎之后,也扔进了锅里。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锅盖盖上,将炉灶的火关小,慢慢熬煮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右手,用衣袖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一直淡定如初的向南,心中愈发敬佩起来。
这个甚至比他还要小两岁的老师,之所以会如此耀眼,并不止是因为他的天赋好,更因为他对于文物修复的专注。
他在修复文物的时候,能专注到忽略一切外在的影响,哪怕面对着无数人,他也依旧能够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古书画”。
接下来的过程就简单了许多,康正勇甚至都已经有些轻车熟路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没少利用向氏“珠联璧合”来修补书页、画芯,已经做得得心应手。
没过多久,师生两人就修复好了那一沓书页。
再将书页喷水湿润,整理好放进压书机之后,康正勇又重复了一遍烧水、熬纸浆的过程。
和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投入的补纸,颜色明显与上一次的不一样。
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改变。
纸浆熬好之后,向南一个人快速修补好了那张画芯,然后同样将它喷水湿润,用干净的白纸垫好之后,用重物压实。
之所以不用压书机,是因为画芯太大,压书机放不下。
做到这一步之后,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现场演示的部分,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hf();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它依旧在传承(今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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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向南演示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的过程中,场馆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
实际上,这项修复技术最重要的核心部分,却是向南最一开始就公布开来的药物配方。
之所以要现场重新展示一番,只是为了验证这项技术的修复效果而已。
然而,此刻大家似乎遗忘了这一点,只是盯着向南的举重若轻的动作。
无他,只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了!
一张破洞密布的古籍书页,在眨眼之前,依旧可以透过那些破洞,看到向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一眨眼之后,那书页已经修补完毕,被向南轻轻巧巧地放到了另一边。
然而,当大家认真盯着他看的时候,才会发现,向南的动作始终都是那么风轻云淡,不缓不急,甚至下意识里还会觉得他的动作太慢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一般,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却又舍不得离开,生怕错过了那一幕的精彩。
一直到向南将所有古籍书页和古画修复完毕,垂手而立之后,大家才晃过神来,陡然发现,现场演示已经结束了。
而另一边,康正勇也已经关掉了炉灶里的火,又将那些装材料的瓶瓶罐罐和多余的补纸全都收拾好,放到了一边,自己却是悄悄地站在了老师向南的身后。
此刻,康正勇的内心里,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他当然知道,现在场馆里的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各地专程赶到魔都,赶到这里,来观看自己老师的修复技术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自己的老师向南,所拥有的这项修复技术,在国内都是顶尖级的水平,行内人士都趋之若鹜!
那么,拥有这项国内顶尖水平的老师,他的水平还会差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所以,身为向南的学生,康正勇心里面由衷地感到庆幸和骄傲。
这是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这一刻,康正勇再也没有了刚刚进入场馆,看到无数人都盯着自己时的那种惶然和无措,而是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目光清澈而又明亮。
他们都是来跟我老师取经的,我怕他们干什么?
我才是向南的学生!
……
向南并不知道康正勇在这一刻,脑子里会有这么多想法。
他做完了修复技术演示,等康正勇将各种东西收拾完毕之后,这才环顾一圈,笑道:“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的现场演示部分,到这里就已经全部结束了,书页和古画,先压平一会儿,稍晚片刻咱们再看一看效果如何。”
“如果大家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想问的,现在可以提出来了。”
话音刚落,原本寂静无声的场馆里,忽然多了许多窃窃私语声,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老太太率先开口了,她说道:“我先问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小向你是怎么研究出这种修复技术的?或者说,这种修复技术是怎么诞生出来的?”
向南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对着他轻轻点头微笑。
这老太太他昨天才见过,是来自西江省博物馆的专家李秀兰,跟楚天遥的关系很不错,两个人一见面就拉着手聊个没完。
他点了点头,笑道:“好,既然李老提出来了,我就简单说一说。”
“其实这种想法很早以前就有了,当初还在跟我的老师,孙福民孙教授学习的时候,他总是拿一大堆的古籍、古书画让我练习修补书页和画芯上的破洞。”
“大家都知道,被虫子咬的破洞一般都很小,我们在修补的时候,要将补纸撕成比破洞略大一点的碎片,然后涂上浆糊,再小心翼翼地补上去。”
向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一张书页或画芯,上面的虫洞少的也有十多处,多的甚至上百处,那个时候我的修复水平很差,修补一张书页大概要花一整天的时间,修补画芯的时间就更长了,起码要三四天。”
底下的那些中年修复师们闻言,顿时一脸无语。
这意思是在说,我们现在的修复水平也很差?
我们现在修补一张书页,起码也要一整天啊!
向南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装了个无形逼,他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一种办法,不管大洞小洞,都可以一次性补好,那该有多好!”
“后来有一次,我在看电视纪录片时,看到丹寨石桥古法造纸的过程,还有在造纸过程当中,纸浆池里的纸浆,顿时萌发了一个念头:纸张是用纸浆制造出来的,那么,如果把纸张还原成纸浆,用来修补书页上的破洞,之后再干燥压平,会不会又重新变成纸张?”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不断试验。”
向南说着说着,忽然又看向京城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专家熊禀生和钱昊良的方向,一脸感激地说道,“在试验的过程当中,我参考了京派绝技‘珠联璧合’留下来的记载,要用到天然碱性溶液,这为这项修复技术最终能够成功,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京派绝技‘珠联璧合’,它并没有失传,它只是换了一种传承的方式,如今体现在了向氏‘珠联璧合’之中。在此,我要对京派的各位前辈们,表达我深深的敬意和感谢!”
“此外,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发明创造,它是所有古书画修复师前辈们智慧的结晶,只是通过我的双手,将它完整地呈现出来了而已。”
“我希望,所有的古书画修复师们,都能够掌握这项修复技术,为挽救文物的生命,为续接华夏的文明继续努力!”
话音落下,现场又是一片安静。
几秒钟之后,先是前排的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周彤和刘其正、孙福民等人率先稀稀拉拉地鼓起了掌,紧接着,前排的专家们都抬起了双手轻轻拍了起来。
到了最后,全场掌声如雷,欢声震天!
“说得好!说得好啊!”
周彤将头靠向刘其正的耳边,一脸激动地大声喊道,“文物修复界,就需要有更多向南这样的年轻人,我们的文物修复事业才会越来越壮大,我们的文物国宝才能最大限度的得到保护!”
刘其正没有回答,只是连连点头,老脸之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孙福民见状,一脸鄙视,心里在不停地碎碎念:“臭不要脸,向南是我的学生,我的!”
在一片如雷的掌声之中,向南看到,熊禀生和钱昊良那些京派修复师们,脸上的神情也是激动不已。
不是因为向南的讲述很精彩,而是因为,还有人记得京派绝技“珠联璧合”。
它并没有彻底地湮灭战乱之中,也并没有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消亡,它依然在传承,只是换了一种传承的方式,换了一个名称而已。
它如今的名字——叫作向氏“珠联璧合”!
向南看着面前激动的修复师们,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如水,撒一个谎,真的好难啊! hf();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永不失传(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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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向南就懂得一个道理,撒谎不是好孩子。
无论你将这个谎言圆得多么完美,总有一天,它都会被揭穿,因为真相不会撒谎,历史不会撒谎。
所以,从小到大,向南都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从来不欺骗老师和家长。
当然,他学习成绩好,也用不着说谎。
可是这一次,他不得不说一次谎。
不说谎,他的秘密就会暴露,就会被当成异类。
说不定就会发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它发生的事情。
这是向南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对薛钊博说一声“抱歉”了。
场馆里的掌声持续了很久,甚至连外面的工作人员都被惊动了,偷偷打开门,想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们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这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帅气的年轻人,是哪个明星?
还有,是现在的老头老太太都这么潮了,还是我已经OUT了?
他们追星都追到这种程度了?
工作人员们看向向南的眼神之中满是敬佩:
这个明星了不起,只听说过少妇杀手,少女杀手,还真没听过还有老头老太太通杀的明星!
厉害!
……
掌声渐渐回落,但不少人的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激动难抑。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中年修复师举起了手,高声问道:“请问向专家,我看您在修复古籍书页和古画画芯时,分别用了两种不同的补纸,请问这个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中年修复师向南之前没见过,但他依旧朝他笑了笑,抬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是颜色不同,在熬制纸浆时,必须选择和待修复纸质文物颜色相同的补纸,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就自己调制颜料,这样修补之后,就不会有很明显的色差。”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解释,“其次,需要选择和待修复纸质文物材质相同的补纸,但可以不用和传统修复技术一样,还需要顾及补纸的厚薄程度、纹帘疏密和走向等方面的原因。”
由于纸质文物用纸在不同朝代、同一朝代的不同时期、不同地域都有所差异,因此纸质文物用纸种类非常繁杂。
常见的就有皮纸、麻纸、竹纸和混料纸(如宣纸)。
皮纸,是用楮树皮和桑树皮所造的纸。
皮纸产生于唐代,由于皮纸生产成本较高,故一般讲究的书才用皮纸印,其主要原因是因为皮纸坚韧、抗蛀,比麻纸更加洁白平滑。
有的皮纸在生产过程中也加入一些麻料,所以用肉眼看,有时候皮纸看上去像麻纸。
明代官方刻书主要是用皮纸和白棉纸,故而从收藏角度上看,凡皮纸本书大部分都是好书。
对于收藏初入门者,这是一个简单的辨认办法。
麻纸是华夏古人的重要发明,由东汉蔡伦改进,成为中国古代图书典籍的用纸之一。
它是一种大部分以黄麻、布头、破履为主原料生产的强韧纸张,有白麻纸、黄麻纸、麻布纹纸、桑麻纸等多种类型。
竹纸产生于唐末,但没有普及,到宋代才大量使用,它是常见的几种明清用纸中,除土纸外最差的一种。
除了这几种常见的之外,还有藏经纸、毛边纸、官堆纸、毛太纸、开化纸等各种各样的纸张。
如果哪个修复师运气不太好,碰到一本用这几种稀少的纸张制作的书籍,那真是头都要大。
因为连补纸都不一定能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是完整的。
所以,“珠联璧合”这种修复技术的出现,实际上也是弥补了传统修复技术里的一种缺陷,就算找不到完整的补纸,找到材质相同的碎纸也可以,反正都是要熬制成纸浆的。
向南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紧接着又有人提问了,现场的气氛也是愈发热闹起来。
实际上,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
大部分的文物修复师,自从进入博物馆工作之后,基本上每天都泡在修复室里和各种各样破损的文物打交道,除了和身边有限的几个同事探讨之外,面对着仓库里永远也修复不完的文物,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外出和其他的同行交流技术?
不要提钱昊良、吴茉莉和向南这些人,他们毕竟只是修复师中的极少数,而且也已经到了一定的层次,并不怎么受约束。
因此,对于在场的文物修复师来说,这种交流机会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坐在前排的京城故宫博物院的古书画修复专家熊禀生,此刻一脸复杂地看着前方。
在那里,那个年轻的书画修复专家,正一脸谦和的微笑,无论对面的修复师们问的问题是多么刁钻,又或者多么幼稚,他也依然认认真真地回答,没有丝毫的敷衍。
“大哥,这看上去,好像真的跟咱们京派失传的绝技一样啊!”
在熊禀生的边上,一位头发花白,年逾六旬的老者脸色凝重,他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向南在那里侃侃而谈,一边说道,“咱们就真的这么让这小子把这技术据为己有了?”
这老者名叫熊禀发,是熊禀生的弟弟,也是一位古书画修复师,只是不在博物馆里,而是在京城一家古玩店里坐镇,专门为收藏家修复古字画,修复技术也是相当了得。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
熊禀生转过头来看着他,淡淡地问道,“你有证据证明这就是京派绝技‘珠联璧合’吗?”
“我……”
熊禀发无言以对。
“再说,向南也没有把技术据为己有,他这不是召开大会公之于众了吗?”
熊禀生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喃喃说道,“也许,他这么做才是正确的吧?只有这样,‘珠联璧合’这项修复技术,才能够永远传承下去,再也不会出现失传的情况。我想,老祖宗如果在世,看到这一幕,也不会反对的。”
这话,像是在说给熊禀发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熊禀发闻言,也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只是看向向南眼神,也变得像他的大哥熊禀生一般,无比复杂。
场馆里的气氛一直都很热闹,修复师们的情绪也是高涨无比,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向向南,甚至,有些问题都已经超出了文物修复本身。
原计划一个上午就结束的大会,因为这意外的变故,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才结束。
等大家都散去之后,连水都没有喝一口的向南感觉整个人都要累瘫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额头上的汗水都懒得去擦一下。
一旁的康正勇见状,连忙跑到外面的小店里,买了一盒纯牛奶和一个面包,匆匆递给了向南。
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向南这才稍稍回缓了一些,又休息了片刻,才让康正勇将东西收拾好,准备回博物馆。
在这次现场演示中的修复的书页和画芯,在提问结束之后,向南就已经拿出来向众人展示了一遍。
在看到书页和画芯上几乎看不出修复痕迹之后,向南又收获了一片惊叹声。
当然,对于修复师们的这种反应,他早已习以为常,因此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很快又将书页和画芯重新收进了皮箱里。
这书页和画芯可都是从博物馆里借出来的文物,一会儿还要送回去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向南可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hf();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难道我们错了(第三更,为盟主二十四橋明月加更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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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的大楼以后,康正勇就先回了古书画修复中心,这些书页和画芯还没有修复完成,还有很多后续的工作要做。
当然,康正勇如今还没有覆裱、装裱的能力,这些后续工作,就由其他那些修复装裱师们来完成。
康正勇要做的,就是在边上打打下手,认真学习每一个步骤的操作手法。
如今,他早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老师向南是古书画修复行业里的顶尖人物,注定了不可能像其他的老师那样,安安稳稳地在修复室里,手把手地教导自己。
那么,自己就要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去学习,去成长,争取能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能够待在老师的身边,不说成为他的助手,至少也要能够帮得上忙。
机会有的时候是别人给你的,但只有自身的努力,才能够将到手的机会转化为实力。
……
康正勇去了古书画修复中心处理后续事宜,向南则来到了文保中心一楼的会议室里。
在会议室,团团围坐着来自各大博物馆的专家,以及古籍修复各个派别的传人。
实际上,古籍修复如今已经不存在派系了,无论是京派、津派,还是蜀派、苏派,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成为了历史。
这些所谓的传人,只是因为他们的祖辈曾经是古籍修复派系里的人物,而以传人自居罢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人,无论是他们的祖辈,还是他们自身,都对纸质文物修复行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很多人甚至是祖祖辈辈都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文物修复这一行业。
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还会在派系湮灭之后,依然不肯放弃,始终追寻先辈们的足迹,甚至耗尽一生也要努力恢复门派的失传的绝技。
这些人,永远值得敬佩。
向南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这些老头老太太们正在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看到他进来了,谈笑声戛然而止,一群人都转头见目光看向了向南。
向南一脸笑意,朝面前的这群爷爷奶奶辈的人物,鞠了一躬,笑道:“各位前辈好!”
“向南啊,你喊他们前辈就可以了,别喊我前辈!”
一个大嗓门在会议室靠里的位置响了起来,他嚷嚷道,“我还年轻着呢,前辈都是被你这种后辈给拍死在沙滩上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向南循声望去,也笑了起来,这大嗓门,可不就是奉天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中心的老专家,沈熙文沈老嘛!
这老爷子名字文绉绉的,可说话嗓门大,为人也很豪爽,连喝酒都是一杯一口闷的,还嫌弃杯子太小,不过瘾。
总而言之,跟他相处起来,感觉很有意思。
“行了行了,你们别逗向南了,小年轻脸皮子可没你这老家伙厚,要是人被你给吓跑了,你负责啊?”
坐在前排的楚天遥站了起来,瞪了后面的沈熙文一眼,这才转头笑盈盈朝向南招了招手,说道,“到我这儿来坐。”
楚天遥现在看向南,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当初在京城修复《千里江山图》的时候,她就说要招向南做外孙女婿,那个时候,还真的是开玩笑。
这认识才不过几天时间,哪怕向南的技术再好,楚天遥也还没到那种程度,非得将自己心肝宝贝一样的外孙女给送出去。
那件事,说过就忘,纯属调侃,如果当真,后果自负。
可随着后来的多次接触,包括向南到湘楚博物馆为崔白的《双喜图》接笔,到这一次全面主持魔都博物馆捐赠文物修复工作,以及紧接着的向氏“珠联璧合”全球公开大会,这让楚天遥越来越清晰地了解向南这个年轻人。
他不但身怀精湛的古书画修复技术,而且还有着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稳重,更重要的是,他不骄不躁、谦逊有礼,而且还有一颗上进的心——
她前几天才知道,向南已经拜在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江易鸿的门下了!
这么一想,楚天遥也不禁吓了一跳,向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优秀!
这一刻,她真心想将外孙女介绍给向南。
只是,这种事也只能想想罢了,她是一个开明的老太太,哪怕把事情想得很周全很完美,她也不会胡乱去干涉后辈子孙的生活。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两个人没有缘分,生拉硬扯也不会走到一起来。
尽管不能再提这件事,但这并不妨碍楚天遥对向南的好感。
等向南来到身边后,她指着坐在她身边的另一位老太太,笑眯眯地对向南说道:“向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呢,是蜀省博物馆罗雅琴,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古籍修复蜀派传人。”
“蜀派哪里还有什么传人?”
罗雅琴摆了摆手,淡笑一声,说道,“早在三四十年前,蜀派就已经消亡了,各项技艺绝大多数也已经失传,我不过是想要在有生之年,为古籍修复多做一些实事,努力恢复一些失传的技艺罢了。”
说着这话,罗雅琴就看着向南,目光炯炯,她继续说道,“之前在体育馆里看到你展示的‘珠联璧合’,确实是叹为观止,效果惊人,和当年的京派绝技‘珠联璧合’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道向专家对其他各派已经失传的修复绝技,有什么想法?”
向南刚刚听到楚天遥介绍对方的时候,脑子里就瞬间想起了古籍修复蜀派的绝技“借尸还魂”。
这项绝技最神奇之处,就在于可以让破损不堪的古籍上的墨迹,依附在新的纸张之上,让整本书焕然一新。
但从文物修复“修旧如旧”的角度上来看,经过“借尸还魂”的古籍,除了墨迹还是原来的,那纸张本身就已经不是文物了。
尽管如此,这项绝技本身还是有很大的研究价值的,就算不符合现代古籍修复的原则,那也可以拿来修复现代一些相对珍贵的墨宝。
听到罗雅琴的提问后,向南想了想,这才一脸谦逊地回答道:“前辈您好,我觉得无论是哪一种修复技艺,都是先辈们的智慧和心血的结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如果能够重现当年失传的修复技艺,那自当奋斗向前,不让先辈们的心血跌落尘埃。如果不能,那也不必过于执着。”
“如今,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而我们的文物修复如果不能适时地引入这些技术,依旧停留在传统技艺之上固步自封,且不说有无数正在等待修复和挽救的文物等不了,只怕我们自己也会被时代所淘汰。”
向南说完这句话后,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文物修复,几千年来都是传统的手工作业,速度慢且不说,而且在传承上也很困难。
随着科技的进步,如今已经有很多博物馆在采用现代科技设备来做文物修复的辅助工作。
比如,福胜寺在修复元代、明代佛教人物塑像时,就利用了“三维视频扫描技术”?来虚拟复原文物。
“三维激光扫描技术”是近几年兴起的高新测绘技术,也是目前最精细和最快捷的文物档案保存手段之一。
它的原理是将残缺文物的相应部分分别进行三维扫描,然后虚拟拼接在一起,并依据相关历史资料对损毁部分进行虚拟修复,从而重现文物的历史原貌。
如果用传统的考古绘制线图方法修复福胜寺的这些塑像,经常需要人工拉基线和网格,这样会存在差异,出现结果不精确等情况。
而“三维激光扫描”是高精度扫描,不仅能够采集到精确数据,还不会损害文物本身。
在古书画修复当中,也有博物馆开始利用高谱成像技术来协助修复。
利用高光谱扫描仪对古画颜料进行扫描,可以提取了古画颜料信息,由此推算出当初绘画所用矿物原料的种类。
再根据不同颜料产地光谱曲线的差异,又可以反推出颜料的产地,为古画修复选用精准颜料提供了依据。
对于高科技介入文物修复,一些年轻的修复师很容易就能接受,但一些老辈人物不仅无法接受,还极力反对。
此刻,听到向南的一番话之后,他们在心里面都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我们都错了?” hf();
第一百二十章 你的名字叫坚强(今日三更-第1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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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专家交流会,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算结束。
大家基本上可以算是聊得很尽兴,谈的问题也很深入,尽管在某些问题上有些小分歧,也没有撸起袖子,红着脖子大吵大闹。
算得上是一场和谐而友好的交流会。
在这次交流会上,各位老专家们也重新认识了向南——
这一位年轻的文物修复师,正如同一颗初诞生的星星,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冉冉升起,光芒耀眼得甚至连他们也都被掩盖了过去。
然而,老专家们并没有任何嫉妒或敌视之情,反而很是欣慰。
文物修复,后继有人,这是他们最乐于看到的事情。
散场之后,一群人又在东道主魔都博物馆的安排下,在附近的大酒店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许多老专家们都是几十年的至交好友,但因为分隔两地,距离遥远,再加上年岁渐大,不堪远行,已经很多年只能通过电话或视频,来维系双方的友情。
这一次见面,大家都很开心,在酒桌之上边吃边聊,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算是散了宴席。
从酒店里离开后,被十一月的魔都,带着些寒意的冷风一吹,脑袋有些昏沉的向南忍不住精神一震。
这一整天的时间,他几乎是一刻也没有停歇。
先是在魔都体育馆里为来自全国各地的修复师们,现场演示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随后又在现场和数百名修复师交流文物修复技术问题。
刚回到魔都博物馆,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又到会议室里和老专家们见面,再之后就是到酒店里各种敬酒各种聊,一直到现在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也多亏了他年轻力壮,如果换一个老专家,像他这样马不停蹄地奔波一整天,只怕一身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向南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好好歇了片刻,慢慢回想着这一整天的事情。
累确实是累,可相对来说,这种累也是值得的。
文物修复,永远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因此,一个人的技术再精湛,再强大,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只有当国内整个文物修复的整体都强大了,技术等级上去了,那些堆积在博物馆仓库里的文物,才能够得到更好的修复与维护。
但关系到整体行业的技术提升,这并不是向南的责任,他能做的,就是将手中掌握的修复技术,尽可能地推广出去。
修复师们受益,也就是文物们受益。
如此而已。
坐了一会儿,向南感觉身上又充满了力气,正准备会宾馆时,忽然想起老妈还在魔都呢。
这下要完,居然把老妈一个人扔在宾馆里了!
他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这破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向南来不及多想,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急匆匆地往宾馆里跑去。
刚走到房间门口,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老妈的声音:
“海洋啊,儿子大了,都不要娘了,你看看他,上午把我从火车站接到宾馆里,然后人就跑没影了,打电话也打不通,到现在人都没回来!”
“你说,他跟你一样傻乎乎的,会不会被人贩子拐跑了啊?”
“不会?你就这么放心?我儿子长得这么帅,要是被人骗到山沟沟里,给人当了压寨老公可怎么办呀!”
“不行,你赶紧过来跟我一起去找儿子,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把你藏在卫生间马桶水箱里的,那一千两百零六块私房钱,全给没收了!”
“……”
向南在门外听得一脸懵逼。
前面那些话倒是没什么,属于老妈的正常操作。
最后那句话……里面的内容可就丰富了!
啥意思?
老爸居然还藏了私房钱,还有零有整的。
问题是,你藏了就藏了,还被老妈给发现了!
说不定老爸藏的私房钱还不止这一处,老妈能发现卫生间里的,就能发现其他地方的。
或许,老妈只是透露了她知道的一个地方,用来威慑。
向南想到这里,也忍不住佩服起老妈来。
没想到平时笑呵呵的老妈,居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就拿出震慑性“武器”来了。
估计,这一下老爸就要心慌慌了,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觉。
还是老爸老妈心疼自己啊,自己回来得晚了一会儿,搞得他们都睡不好觉。
心里感觉一阵温暖,向南抬起手敲了敲门,喊了一声:“老妈,我回来了!”
房间里打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传来了走路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老妈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问道:“回来了,回来了就自己去开个房间睡觉,我睡得正香呢。”
“哦。”向南点了点头,说道,“老妈,今天有点忙,回来晚了,让你担心了。”
“切!我才不担心你呢,要担心也是担心别人家的女儿!”
老妈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朝他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了吧?没事了快去睡觉,让服务员给你开个房间。”
向南点了点头,说道:“那老妈早点睡。”
他刚转身,老妈就立刻关了房门,没过一会儿,就听里面又传来了老妈的略带担忧的声音:
“海洋啊,儿子回来了!哎呀,不是了!”
“我刚刚好像跟你说了一句,儿子跟你一样傻乎乎的,你说他会不会听到?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缺乏母爱啊?”
“你说真的?没有骗我?”
“你要是骗我,我就,我就把你藏在结婚照相框后面的,那三百五十八块私房钱也都拿走!”
“……”
此刻,原本打算过来问问老妈有没有吃晚饭,要不要吃夜宵的向南,刚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顿时就放了下来。
还是算了吧。
今晚听到的秘密太多了,他有点担心老妈会杀人灭口。
在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向南忽然开始同情起老爸了:
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一向乐呵呵的老爸,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挥泪)
老爸,你的名字叫坚强!
……
第二天,向南没有去博物馆。
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实际上在昨天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来参会的大部分人,也在今天一早就已经返回,博物馆里的事情很多,他们在外面也没有游玩的心思。
老专家们倒是都还没有离开。
他们在魔都博物馆方面的安排下,开启了魔都一日游。
难得天南海北的全都聚在了一起,怎么也要多聚几天。
都是一群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了,下次还有没有相聚的机会,都是个未知数呢。
老专家们坐着大巴车去看风景了,向南则是打算陪着老妈,也到处去逛一逛。
金陵离魔都并不算远,向南和老妈以前也是经常来。
但说实话,母子俩还真没怎么一起逛过街。
两个人正打算出去,向南放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手机里显示的,是魔都本地的一个陌生电话号码。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了熟悉又标准的普通话:“向专家你好!我是王俊,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hf();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自为之(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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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了,这王俊,不就是上次在京城故宫博物院举办展览时,给自己做访谈节目的那位国家电视台的记者吗?
他怎么会想起给自己打电话了?
心里想着事,向南的嘴里可不慢,他笑着说道:“原来是王哥啊,怎么,一个月不见,都这么生分了?”
王俊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之前在京城采访结束时,两个人闲聊了几句,他比向南大了七八岁,就随口提了一下。
向南尽管是专家,却也是年轻人,没什么架子,说要喊自己“王哥”。
王俊身为国家电视台的记者和编导,这种场面上的事情,经历得太多了。
很多人在酒桌上和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说不定出门上厕所时碰到了,他也不会搭理你。
所以,他以为向南也只是随口一说,场面上的事,谁回当真?
却不想,向南还真给记在了心上。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啊!
为人很真诚,一点也不做作。
王俊心里一番感慨,嘴里也是连连道歉:“好好好,是我的错!等中午的时候,王哥摆酒给你道歉!”
说着,他话题一转,“向南,我现在在魔都,方不方便见一面?”
向南一听,心里面就有了猜测,问道:“王哥来魔都,是为了那个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的?”
“哈哈!就知道瞒不过你!”
王俊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样,愿不愿意出来跟老哥聊聊?”
向南迟疑了一下,说道:“王哥,我老妈跟我在一起呢!”
说心里说,向南是不怎么愿意在电视里抛头露面的,有时候太高调了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我一个修文物的,总是出现在电视上,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还需要曝光度,我只要安安静静地躲在修复室里,做我的文物修复工作就好了。
此刻,向南心里也是暗自庆幸,幸好老妈来了魔都,要不然的话,还真不好拒绝王俊的要求。
电话那头的王俊显然也知道向南的顾虑,假装生气地说道:
“你瞧你说的,不采访咱哥俩就不能见面了?阿姨来了正好,我还没见过呢,中午我请你和阿姨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你放心,咱们只叙旧,不谈工作!”
话说到这个份上,向南就真不好再拒绝了,于是两个人便在电话里约好,在外滩的一家饭店碰面。
挂了电话之后,向南就将这事说给可老妈听。
老妈倒也没反对,反正跟儿子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她随口问了一句:“你这朋友,是干啥工作的?”
向南应了一声:“在国家电视台做记者的,就是上次采访我的那个。”
老妈一听,顿时精神了起来,两只眼睛都开始冒光了,她一把拽住儿子的手,就开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说道:
“你个傻儿子,还逛什么街啊?赶紧去见你朋友,一会儿上电视了啊!”
向南看到老妈这副模样,颇有点哭笑不得,他将老妈拽住,说道:“老妈,我们约好了十一点半到饭店见面,现在才八点半呢,你这么早过去干什么?”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还有啊,人家是请我们吃饭,不是来采访的!”
“记者出门不采访,不如回家逗孩子!”
老妈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他不是来拜访你的,干嘛专程从京城来魔都?记者都是这样的,话里藏着话,就是给你下套呢!”
向南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老妈,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玩意儿?”
老妈转头看了向南一眼,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傻儿子,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向南:“……”
电视剧里的东西也能信?
那真是母猪也能上树了!
老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有点赶,但时间应该来得及!”
向南下意识地感觉但有些不妙,连忙问道:“老妈,你又要干嘛?”
“当然是给你买衣服啊!”
说着,她伸手扯了扯向南身上的休闲服,一脸嫌弃,“穿这身衣服能上电视?别人看到了,肯定会说我和你爸虐待你!”
老妈要折腾,向南也没撤。
于是,两个人跑到附近的商场里,千挑万选,选了一套稍显正式的衣服。
原本老妈是要买一套西装来着,向南坚决不同意,最后只得作罢。
唉,儿子大了不由娘啊!
老妈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听过那句话吗?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要是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脚上再穿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啧啧,总东北话来说,那就是——我这儿子,老帅了!
可现在,帅度起码下降了一个等级!
向南也是无奈,之前老妈还打算带他去做SPA,顺便再来个皮肤美白,画个妆,说什么上电视时,会更有镜头感。
幸亏他意识坚定,坚决反对,老妈这才作罢。
但就算如此,向南还是被迫去理发店做了个发型,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
眼看着和王俊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老妈这才作罢,和向南一起坐车赶往外滩。
到了约定的酒店后,王俊早已经在包厢里等候了,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应该就是电视台里的摄像记者,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还放着一台摄像机呢。
向南跟老妈刚一进门,王俊刘立刻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向南,这位就是阿姨吧?没想到阿姨这么年轻漂亮,难怪向南长得这么帅气!”
“王记者真会说话,比我们家向南厉害多了,他见了陌生人都不怎么说话的。”
老妈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进来之前,向南就已经跟她介绍过了,因此她知道说话的这位就是国家电视台的记者王俊。
几个人坐着闲聊了一阵,老妈的眼睛就不停地往摄像机上看,心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俊眼尖,见到这情况,顿时有了主意,便开口对向南说道:
“向南,我这次本来是专程来采访你的,但我知道你不喜欢采访,这事儿我也就不提了。”
“那这样行不行?我也不问你问题,你该干嘛干嘛,我们在不影响你生活和工作的情况下,随便拍一点画面,比如你陪阿姨逛街什么……”
王俊的话还没说完,老妈的眼睛都快冒光了,她二话不说,一边悄悄伸手使劲掐向南的胳膊,一边连连点头:
“可以,可以!完全没有问题,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问我!”
想了想,她又有些苦恼,“哎呀,最近脸上的皮肤好差,我要不要去美容院一趟?”
嘴里这么说着,老妈心里却是一阵狂喜:这次不仅儿子要上电视,自己也要上电视了!
那还不得羡慕死隔壁的那些老娘们?
嗯,对了,到时候让王记者到我们家菜铺子里也去拍一下,那我们家的店就成网红菜铺了!
向南看到老妈偷笑地模样,已经将她的想法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在心里为王俊默哀:
老哥,我是救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hf();
第一百二十二章 声名鹊起(三更完毕-为盟主回忆董楠加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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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说话果然守信,他并没有采访向南,只是让跟来的那个摄像记者,扛着摄像机,远远地缀在向南的身后,拍摄了一些他日常生活和工作的画面。
几天之后,在跟向南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他便和那个摄像记者离开了魔都,一起回京城去了。
这几天时间里,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个是,来参加修复技术公开大会的老专家们,兴致勃勃地在魔都游玩了两天,就都各自回博物馆去了。
临走之前,有一些老专家还热情地邀请向南,有空就到他们那里去转转,指导指导工作。
这其中的含义再明显不了,老专家们已经将向南当作了同一层次的人物。
向南,这个国内最年轻的专家,他的古书画修复技术,也算是得到了业内大佬们的认可。
第二件事是,魔都博物馆接收的那批捐赠文物,十多件纸质文物也在那几日全部修复完毕,一部分送入仓库妥善馆藏,一部分则是列入了展厅。
古书画修复中心主任张铭,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向南刚来主持修复工作时,那种“看戏”的心态,如今对向南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不是向南公开了向氏“珠联璧合”,估计他们整个修复中心的人,到现在还在修复室里,埋头对付这批捐赠文物呢,没个一年半载,都别想好好休息。
不止是张铭,就是修复中心里的那些个修复师们,也都对向南钦佩不已,别人有了修复绝技,那是藏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舍得公开出去?
可向南就毫不犹豫地公开了,而且还是全面公开,不做丝毫保留。
这人品,这情操,能不让人敬佩?
第三件事,那就是向南和向氏“珠联璧合”登上《华夏文化报》了!
《华夏文化报》,是国家文化部主管的一份国家级大报,它在文化界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就是这样一份报纸,竟然在二版用了半个版的篇幅,报道了向氏“珠联璧合”全球公开大会的盛况。
《华夏文化报》在编者按里这样写道:
“……华夏优秀传统文化,积淀着华夏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支撑着华夏民族历经五千余年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傲然屹立……”
“……老一辈的文物修复师老去了,新一代的文物修复师站起来了;京派绝技‘珠联璧合’失传了,向氏‘珠联璧合’出现了……什么是传承?这就是传承!”
“……向氏‘珠联璧合’书画修复技术,它不是孤立而生,它也不是发明创造,它更不是哪一个人拍脑袋得来的,而是我们站在先辈们的肩膀上,努力进取而来的。这就是传承!”
“……向氏‘珠联璧合’,它既是京派绝技,它又不是京派绝技!这就是传承!”
“……如今,我们年轻的修复师向南,将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全面公开,这是不是传承?是的,它也是一种传承!”
“他打破了家族式传承和门派传承的局限,将文化传承推向了全行业参与的高度,让文化断层的可能性再一次大大缩小!这,才是传承!”
“……”
《华夏文化报》的新闻稿见报之后,向南在文化圈里声名鹊起。
魔都和金陵的本地媒体纷纷全文转载,甚至还有不少电视台找上门来,想要再给向南做一个专访。
向南连国家电视台的采访都推掉了,更何况是一些本地的媒体?
一连几天,他都躲在修复室里,带着学生康正勇一起修复古书画。
那些蜂拥而来的记者们,就交给张铭来应付了。
最后一件事,那就是,他已经忙完了古书画修复这边的事情,也是时候去拜访江易鸿了。
前两天时间,魔都博物馆方面给向南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特聘专家授予仪式。
这个特聘专家授予仪式,原计划是十一月一日举行的,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便顺延了下来。
此次授予仪式,作为古陶瓷修复中心主任的江易鸿,原本可以不参加的,因为这是古书画修复中心的事,跟他不搭架。
但江易鸿不请自到,因为向南虽然还没有入门,但在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学生了。
仪式结束之后,他又跟向南提起了让他早日到古陶瓷修复中心报到的事。
让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连续两次亲自出面邀请,向南大概也算得上是国内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了。
在感到荣幸的同时,向南也颇感惶恐。
这要是自己在古陶瓷修复方面,表现得不尽如人意,岂不是辜负了江易鸿江教授的厚爱?
原本,他还打算古书画修复方面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回一趟金陵的,如今只好将这想法暂且搁下。
回家什么的,都是小事,反正老妈前段时间因为采访的事情,带着记者回了金陵后,就没再来了。
自己还是先登门拜访一下江教授,规划一下今后古陶瓷修复技艺的学习吧。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上午,向南就早早地来到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大楼,准备去古陶瓷修复中心,拜访江易鸿教授。
古陶瓷修复中心和古书画修复中心都在同一栋楼上。
事实上,文保中心涵盖了魔都博物馆目前国内大多数门类文物的修复技术力量。
在这些门类当中,古陶瓷修复的实力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就是青铜器修复。
古书画修复方面,魔都博物馆做的最多的是维护保养,修复水平和“邻居”金陵博物院古书画修复中心相比,就如同胳膊和大腿比粗细,不可同日而语。
古陶瓷修复中心就在二楼,占据了整整一层的办公室。
从楼梯上去之后,迎面看到的是一扇玻璃门,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防盗锁,旁边一个高的墙壁之上,还有一个黑色的指纹打卡机。
向南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8点20分,还有40分钟才是正式上班时间。
“好像,来早了一点。”
向南伸手抓了抓后脑勺,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了。
他每天醒来之前,一般都会将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不说将每一分每一秒都计划得妥妥当当,最起码不会出现太长的空档期。
可现在,他居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知道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时候。
想了想,他便站在门前,身子微微前倾,透过玻璃往里面看去。
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两侧,是一个又一个用玻璃幕墙隔开来的大房间,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摆放着的各种现代化仪器。
再往里面……就看不清了。
“里面应该是修复室吧。”
向南暗暗想到,他此时才想起来,他好像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练习雕刻了,不止是雕刻,连古陶瓷修复工艺当中的清洗、拼对粘结,都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了。
“这么长时间没有练习,肯定生疏了不少。这要是江教授临时想要考我一下,那不是要出丑?”
这一刻,向南莫名地心慌了,就如同回到了当初刚刚开始跟孙福民练习古书画修复时一样,忐忑不安。
他这里正纠结着,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
“喂!你是什么人?在这里想干什么?!”
向南被吓了一跳,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撞在玻璃上。
他连忙伸手扶着玻璃门,站稳了身子,然后转过头看去,发现面前站着一位身高足有一米八的高大青年,长得还挺帅气。
当然,比自己还是要差了那么一点点。
向南心里暗自比较了一番,这才说道:“我是来找江教授的。”
那高大青年闻言,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向南一番,语气咄咄逼人:“找江教授?你认识江教授吗?有没有提前预约?”
向南皱了皱眉,用眼睛瞟了高大青年一眼,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等待了起来。
那高大青年见状,顿时怒了。
这楼下的保卫科的保安都是干什么吃的?
什么人都往里面放!
是该向文保中心褚昭然褚主任提提意见,好好管一管这些人保安了。
要不然,文保中心里的文物被偷了,责任算谁的?
就说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一大早就跑到古陶瓷修复中心外面晃悠,还透过玻璃往里面瞄了瞄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自己多问了两句,还敢不搭理自己,反了他了还!
他把袖子往胳膊了一捋,冲上去就想把向南给制服了,然后扭送到楼下的保卫科里再说。
高大青年刚往前冲了两步路,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惊喜的欢呼声:
“向专家,您怎么在外面等着?哎呀,早知道您今天要过来,我就早一点来了!您也真是的,门没开可以到楼下拿钥匙嘛!”
向专家?
哪个向专家?
高大青年一听,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连忙转头四处张望了起来。
可除了那从楼梯上正往上疾走的修复师小乔,他是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都没看到啊。
忽然高大青年心里一惊,猛地转头看向一脸淡笑的向南——
向专家,不会就是他吧? hf();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古陶瓷修复中心(今日两更-第1更,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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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虽然规定上班时间是九点钟,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钟,但实际上,大多数修复师们,都会在八点半就准时来到修复中心。
此时,正是修复师们上班的高峰期。
向南还没来得及跟修复师小乔寒暄几句,又有几个人从楼梯里上来了,一看到向南,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招呼道:
“向专家,早啊!”
“向专家,今天是来古陶瓷修复中心报到的?”
“欢迎向专家啊,咱们古陶瓷修复中心又来了一员猛将啊!”
“……”
一旁的高大青年听得一脸茫然!
什么鬼?!
古陶瓷修复界,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这么年轻的专家了?
我这才出国两个多月的时间,怎么感觉文保中心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而另一边,向南听了大家说的话后,连忙摆手,说道:“各位老师,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在古陶瓷修复方面,还是个新丁,连门都没有入呢,以后还要请各位老师不吝赐教啊!”
“能指点一下向专家,那可是我们的福气!”
“就是就是,我可就盼着这一天了,到时候这一辈子都有得吹了!”
“哈哈哈,给向专家当老师,这个真的可以有!”
“……”
几位修复师也不客气,他们都是资深级别的,在国内古陶瓷修复界那也是有名有姓的,一般人想求他们指点,他们还不愿意呢。
这一下,高大青年听得更是一脑袋浆糊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
不说是专家吗?
再怎么谦虚,也不会说自己是个没入门的新丁啊!
高大青年正晕着呢,那些来上班的人终于发现他了:
“诶?这不是卫雨吗?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
听到这一句话,高大青年都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了。
我一个人大活人站在这里大半天了,你们可终于发现我了。
没错,他的名字就叫张卫雨。
张卫雨还没来得及开口,其他人又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你之前说要去国外博物馆走走看看,有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
“国外博物馆能有什么修复技术?别忘了,古陶瓷修复,咱们华夏人才是祖宗!”
“诶!话不能这么说,国外技术先进啊!”
“技术先进是技术先进,可古陶瓷修复的核心还是手工作业,你可千万别给混淆了!”
“我就随口一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
张卫雨:“……”
这是在问我话吗?
我怎么感觉,好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几个修复师扯了几句,总算把注意力又转回到了张卫雨的身上。
其中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修复师笑着说道:“卫雨,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向南。”
“向专家最近几个月可是修复界里的风云人物,八月份刚刚在京城故宫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前段时间,又研究出了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并将这技术公开了,轰动了整个文博界。”
“向专家如今准备跟江教授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说起来,你们还算是师兄弟呢。”
说着,他又给向南介绍道,“向专家,这位是张卫雨,江教授带的硕士研究生,也算是咱们古陶瓷修复中心的修复师,修复技术那也是可圈可点的。”
张卫雨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向南是古书画修复专家,难怪自己不知道。
虽然同是文物修复,但古陶瓷修复和书画修复是两个不同的门类,如果不是向南这段时间名声大噪,同在一栋楼里工作的人,也不一定能认识。
更何况,张卫雨这段时间远在国外,要关心也是关心古陶瓷修复界里的事,不知道向南也很正常。
可看到向南年纪跟自己相当,甚至还比自己略小几岁,就已经成为了古书画修复的专家,张卫雨的心里也不免有些酸意,但在面子上,他还是能过得去的。
“原来是向专家,之前是我眼拙了,失敬失敬!”
向南也朝他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张师兄,以后要请师兄多多照应了。”
“好说,好说!”
师兄弟二人,正站在古陶瓷修复中心的门口,你好我也好,只听身后又传来了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
“你们都站在门口不进去,是准备在这里当门神吗?”
几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江易鸿江主任来了。
江易鸿目光一扫,严肃的脸色顿时露出一丝笑容,他朝向南微微点头,说道:“向南来了,跟我去办公室吧。”
往前走了两步,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瞄了一眼有些发愣的张卫雨,轻哼一声,“卫雨,你也来!”
“哦。”
张卫雨点了点头,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低头缩脑地跟在了后面,心里却是一片凄凉:
大家都是学生,这待遇也差距太大了吧?
江易鸿的办公室,在穿过玻璃门之后的甬道尽头,一路走过去,可以将整个古陶瓷修复中心全都收入眼底。
和之前向南猜测的差不多,甬道两侧,没有砌砖石墙,全都是用大块大块的钢化玻璃,将整个二楼隔成一个又一个的房间。
最靠近玻璃门的两边,是检测室,里面是各种现代化检测仪器。
隔壁则是一个超过一百平米的公共修复室,此刻,已经有几个修复师,正在里面摆弄那些瓶瓶罐罐了。
古陶瓷修复室里的陈设和古书画修复室基本类似,说白了,就两个字:简单。
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之外,就是桌子上的工具,相比于古书画修复室而言,要多了一些,而且比较“现代化”。
古书画修复基本上是传统手工作业,所使用的工具,也都是如排笔、马蹄刀、镊子等辅助用具。
而古陶瓷修复,可用的工具就多了。
除了批刀、手术刀柄、刀片、金相砂纸等工具之外,还有气泵、喷枪等电气化修复设备。
在桌子上,还能看到不少如硝基漆、乙酸乙酯等化学合成物。
这些东西,在古书画修复室里,是绝对看不到的。
再过去一点,则是一个个单独的修复室,和古书画修复中心一样,应该是用来修复珍贵文物的场所。
继续往前,就走到甬道的尽头了,江易鸿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向南跟着江易鸿进了他的办公室,身后的张卫雨也悄摸摸地跟了进来,然后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
看到江易鸿已经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了,他连忙上前几步,拿起茶杯到办公室里面的茶水间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番。
又从顶上的柜子里拿出一盒茶叶,撮了几片放进杯子里,倒上开水,端到江易鸿的面前。
做完这一切之后,张卫雨这才小心地退到向南的身边站定,一脸的乖巧。
江易鸿脸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然后尝了一口,这才淡淡瞥了一眼张卫雨,问道:“舍得回来了?”
张卫雨闻言,腰又弯了几分,干笑一声道:“老师,我昨晚回来的,一回来就来报到了。”
“哼!”
江易鸿将茶杯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放,轻“哼”一声,道,“说说国外的见闻吧。”
张卫雨脑子急转,原本他是想好了说辞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到老师,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我,我去了欧美好几个国家,发现了一个现象,很多国家的历史文化遗产教育相当普及,他们在中小学的课程里,就开设了世界遗产保护,并且有很多遗产保护和古迹修复学校,培养专门的古迹修复人员。”
江易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哦?就这些?”
“我觉得,文化遗产保护,最终要依靠全民意识的觉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单靠我们这些修复师来修复文物。”
张卫雨不愧是高学历的研究生,一旦开了口,就越说越顺,“如果普通老百姓没有文物保护的意识,他们不经意间就会损坏文物,这些年来,各地旅游热大兴,经常能看到某某景区的文化古迹被游客涂鸦,这就是对文化古迹的一种伤害。”
“以我们国家目前的文物保护修复人员的数量,破坏的远远要比修复得多,一辈子也修复不完,所以我觉得,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普及教育相当重要。”
张卫雨说的这一番话,虽然空泛无物,但向南却听得眼前一亮!
说得好有道理,文物保护,的确不是一个人,一群人的事情,而是应该靠全民意识的觉醒。
如果哪一天真的做到了这一步,至少那些不可移动的户外文化古迹,不会出现被游人“骑马”,被人涂上“某某某,我爱你”、“某某某到此一游”了吧?
这对于那些石刻文物修复师和古建筑文物修复师来说,不啻于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哪怕是到了博物馆里不拍照、不触碰、不喧哗,那也是对展厅里陈列的那些文物的一种保护。 hf();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青花云龙纹瓶(两更完毕,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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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愧是研究生,看问题,不管是角度还是高度,都不一样。”
向南心里暗道,对张卫雨的印象一下子好了不少。
他心里正想着这些,就听江易鸿开口说道:“嗯,看来你出去了一趟,还是有点想法的,把你说的这些结合国内的一些实际情况,整理整理,写一篇论文,再拿来给我看看。”
“啊?”
江易鸿一听,顿时苦了脸,写论文什么的,最麻烦了。
可老师开了口,他怎么敢反对?
“哦,那我先回去了。”
看到江易鸿点了头,他只能转身打开门,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等张卫雨离开了,江易鸿才笑着对向南说道:“向南,站着干什么?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好的,谢谢老师。”
向南点了点头,在江易鸿对面的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卫雨是我带的研究生,他这个人,天赋是有一点,可性子太跳脱了些,不适合做修复师,但在理论上还是可以的。”
江易鸿随便点评了几句,向南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听着,对于张卫雨,他并不熟悉,也没什么可说的,更不好随便发表什么意见。
说了几句张卫雨的事,江易鸿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向南的身上来,他说道:“我听老刘说过,你之前在金陵博物院的时候,就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古陶瓷修复,现在学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老刘,指的自然就是刘其正了。
说起正事,向南立刻挺直了腰身,恭敬地回道:“我曾经在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赵子和赵老师身边学过半个月,古陶瓷的清洗、拼对粘结都练习过,之后的工艺都没有学习,自己倒是自学了一段时间配补工艺里的雕刻。”
江易鸿点了点头,颇有些赞许地说道:“半个月时间,能学习清洗和拼对粘结,已经很不容易了。”
“走,我们去修复室看看。”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双手往身后一背,就朝门外走去。
向南见状,连忙站了起来,快走几步到门边,将门打开,等江易鸿走出去了,他才跟了出去,顺带着将门给关好。
江易鸿并没有带着向南到单独的修复室里去,而是径直来到了公共修复室里。
之前路过的时候,向南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看得很细致,此时进入到修复室里以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和自己熟悉的古书画修复室还是有区别的。
公共修复室里,靠窗的一面全都是落地玻璃幕墙,这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保证修复室里自然光线充足。
在放置工作台、化学药品和修复物品的地方,则远离了窗户,避免阳光直射。
修复室除了安置了两台落地式空调,保持适宜的室内温度与湿度之外,还在天花板上安装了好几个排气扇等通风设备。
这是因为修复师在修复古陶瓷器物之时,经常使用许多易挥发的化学药品,如果空气流通不好,很容易给修复师的身体健康造成危害。
除此以外,修复室的一角还安装有自来水龙头、水池等。
向南细细看了一圈,默默地将修复室里的布置记在了心里。
自己也许会在这间公共修复室里工作相当长一段时间,如果不知道里面的相关布置,临时需要用到时,就会手忙脚乱。
这是向南最不喜欢的工作状态。
向南跟着江易鸿走进修复室时,里面正有两个修复师在忙活着修复手中的古陶瓷器物。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小乔,另一个则是之前见过的那个有些秃顶的修复师。
小乔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白净的脸上有星星点点的小雀斑,看她说话做事的样子,应该是个挺活泼的人。
那个有些秃顶的修复师姓戴,五十来岁,一说话就咧着嘴笑,看起来也是个性格很不错的人。
见到江易鸿和向南来了,两个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老戴一咧嘴,笑道:“主任,向专家,你们来了。”
江易鸿点点头,指了指向南,对他们说道:“从今天起,古陶瓷修复中心只有实习生向南,没有专家向南,你们下次不要叫错了。”
两人听了,先是一愣,紧接着连连点头。
小乔拍了拍小手,笑道:“那要欢迎一下向南同志了,正式成为我们古陶瓷修复中心的一员。”
向南也笑道:“谢谢,以后请各位老师多多指点。”
江易鸿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对小乔和老戴说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带向南来熟悉一下环境。”
等他们两个人都回去做事后,江易鸿这才转头对向南说道:“向南,这个修复室,就你们三个用了,右边这里还有一张空闲的工作台,你先用着。”
向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江易鸿又指着工作台边上的一个原木色的立柜,对向南说道:
“你把柜子最上层的那个门打开,里面有个纸箱子,你拿出来。”
向南闻言,立刻上前几步,从那柜子的最上层,抱出来一个32吋电视机盒子那么大的纸箱子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工作台上。
放好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江易鸿,见他微微点头,便转头拿了一把剪刀,将贴在箱子上的胶带剪开。
箱子打开后,向南从里面抱出来一个用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圆形状物品来。
报纸拿开后,里面的东西才完整地显露出了出来:
这是一个青花云龙纹瓶,大约有60公分高。
这青花瓶,长颈溜肩,长圆筒腹,最上方绘有回文边饰,通体云龙纹缠绕,云纹呈花朵状,一眼就能看出是清朝中期的瓷瓶特征。
只可惜的是,这瓶子从靠近肩部的位置炸开,分成两截,还有二十多片细小的碎瓷片,和一部分瓶颈部位,被分装在了两个密封袋里,小心地用泡沫塑料包裹着,以防止二次损伤。
江易鸿见向南已经将瓶子拿出来了,也不多说,只是说道:
“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把这个青花云龙纹瓶修复好来,时间不限,不懂的地方,就去问戴师傅,如果戴师傅也回答不了,你再来问我,有没有问题?”
刚来就把这么难的任务交给我?
这考验,也来得太快了一点吧?
我这才学习了清洗和拼对粘结呢,后面连什么工序都不知道……
虽然心里有些纳闷,但向南还是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问题。”
江易鸿闻言,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轻点了一下头,又转身离开了。
他刚离开没多久,小乔和老戴就围了上来,嘴里“啧啧”有声。
小乔看着那青花瓶,一脸惊叹,羡慕地说道:“向专家就是向专家,这才刚来呢,主任就让你直接上手了。当初我刚来的时候,可是接连洗了一年多的破陶瓷,愣是连文物都没摸过一下!”
“是向南,不是向专家,被主任听到了,你估计又得挨训了!”
老戴先是说了小乔一通,紧接着又瞄了一眼那个青花云龙纹瓶,安慰向南道,
“估计主任也就是给你个考验,别担心,这肯定是个赝品,主任再怎么说也不会让你直接上手文物的。还有,刚刚主任也说了,你要有什么不懂,尽管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向南朝他们笑了笑,一脸诚恳地说道:“那就谢谢两位老师了!”
“向南喊我老师了,我感觉自己都要飞了!”
小乔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过了好半天她又说道,“你再喊一句听听。”
向南还没开口,老戴伸手一拉小乔,一脸严肃地说道:“别闹了!主任说归说,咱们心里得有个谱,在这里就咱们三个,随便怎么闹都没事,出了这个门,你再这么跟向南说话,让人怎么看向南?”
小乔吐了吐舌头,低声嘀咕道:“开个玩笑嘛!”
“没事,没事!”
向南笑着打起了圆场,对他们说道,“我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再说了,论起古陶瓷修复技术,你们的确当得上我喊一声老师。”
三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眼看着到了中午时间,向南想了想,便说道:“中午我请两位老师吃个便饭,以后还要麻烦你们呢!”
小乔笑着不说话。
老戴则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道:“要请也是我们请,你是新来的嘛!”
向南也不跟他争,反正到时候先把账结了就行了。
三个人边说边聊,就下楼找地方吃饭去了。 hf();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百年蛤蜊光,千年生银釉(今日两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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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之后,小乔和老戴都回去午休了,他俩就住在博物馆文保中心附近,走路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很方便。
老戴极力邀请向南也去他家里休息一下。
向南没有午休的习惯,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在睡觉上面?
他婉拒了老戴热情的邀请,独自一人回了古陶瓷修复中心。
回到公共修复室里以后,向南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对着面前这个破碎的青花云龙纹瓶,仔细观察起来。
这件青花云龙纹瓶,因为年深日久而火光褪去,釉面光泽变得温润柔和,光线照射在上面,似乎有微微的散光,与新器相比全然不同。
向南曾经在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学习过古陶瓷清洗工艺,自然知道这种散光现场被称作“蛤蜊光”。
一些长时间埋藏于地下或洞穴窑藏的古器物,因为遭到环境物质的侵蚀,会产生有不同程度的失光现象。
一般来讲,年深月久,光泽差异就越大。
这类古器物的釉面之上,好像罩有一层极薄的透明膜,光线照射其上会产生一定的色散现象,给人一种彩虹光的感觉。
这种现象通常被称为“哈蜊光”。
“蛤蜊光”的这层透明膜,其产生的原因是釉面氧化过程中,釉水中的微量元素“泛”的程度不同,造成光折射率改变,而形成的。
目前,人工也能仿作“蛤蜊光”,但与自然形成的截然不同。
与“蛤蜊光”类似的古器物年代旧貌特征,还有一种称作“银釉”。
银釉,是绿釉器物上所特有的一种自然旧貌,除在汉绿釉陶器上常见到外(例如蜀省新津出土的“摇钱树”底座),枫林渡在考察“十陵”古蜀王墓中也采集到许多这类标本。
古玩界有一种说法,叫做“百年蛤蜊光,千年生银釉”。
由此可见,无论是蛤蜊光,还是银釉,都是十分难得的。
蛤蜊光和银釉,不同于器物表面上的污垢,一般不作为古陶瓷清洁工艺中的清洁对象,而要给予保留,使古陶瓷再现历史风采和光阴的表现力。
向南面前的这件青花云龙纹瓶,就有着淡淡的蛤蜊光,泛着岁月的厚重感,只可惜的是,它已经破碎了。
除了蛤蜊光之外,这件古器物在靠近瓶足的位置上,有一块厚厚的灰色板结物依附在上面。
向南伸手轻轻碰了碰,这灰色板结物触感坚硬异常。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不止是瓶足这一个位置上,在瓶颈断裂口处,也有这种板结物。
向南想了想,顿时了然,这灰色板结物,实际上就是土锈。
古陶瓷器物的釉面,彩绘层或胎体受到地下水,微酸和弱碱和盐等化合物的长期侵蚀,使其表面或局部失光,这种现象称为土蚀。
有些泥土变得坚硬板结,牢牢的粘附在表面,有些在放大镜下观察,成葡萄状的清品体凝固成不同形状的土痕,特别坚硬。
这种特征,就被称为土锈。
和蛤蜊光、银釉不同,土蚀、土锈都是需要被清除的对象。
将这件青花云龙纹瓶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向南看了看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整个古陶瓷修复中心里静悄悄的,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待着又没什么事,不如先把瓶子给清洗了吧,反正这是老师让我来练手修复用的。”
向南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就开始移动起来。
这件青花云龙纹瓶,除了瓶身上有些土锈之外,并没有太多脏污的地方,估计江易鸿在找来之前,也大致清理了一番。
因此,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用机械清除法来清洁这件古器物。
所谓机械清除法,是用硬毛刷或细铜刷,对器物表面施行干刷,去除覆在其上的泥土和杂物,但对于胎质松软或风化严重的器物,则禁止用铜刷去刷,以免损伤器物。
为了以防万一,向南并没有选择细铜刷,而是找来一柄硬毛刷,小心翼翼地将瓶身从头到尾细细地刷了一遍。
用硬毛刷刷,实际上对干结的土锈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对此向南并没有感到意外——
依附在瓶身上起码上百年的泥巴,那种坚硬程度丝毫不比石头差,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刷下来,就不叫土锈了。
他转身从工具柜里拿来一把锥子,准备用锥子来对付坚硬的土锈和瓶身断裂沟缝处的泥土杂物。
用锥子来剔除土锈,就更需要技巧,也更需要小心谨慎了,因此锥子是尖利的工具,一个用力过大,就有可能在将土锈剔除下来的同时,划伤古器物的釉面。
更严重一点,直接损伤到古器物本身的胎体。
向南右手紧紧捏住锥子下方靠近尖端处,这样用力时,哪怕打滑了,也能掌控住幅度。
再将瓶身固定住,左手紧紧抓住瓶身,开始小心翼翼地用锥子一点一点地剔除土锈。
用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才将瓶身上不多的土锈全部剔除完毕。
直到此刻,向南才长舒了一口气,尽管修复室里开着空调,温度恒定,他依然出了一脑门的汗。
用机械清除法来清洁古器物,累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注意力始终要高度集中,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对古器物造成二次损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相对而言,清洗古书画就要比古陶瓷轻松得多,用清水淋洗画芯,只要稍微小心一些,都不会对画芯造成损伤。
向南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拿来一条毛巾,将清洁过的青花云龙纹瓶的瓶身和那些零散的碎片全都擦拭了一遍,直到上面再也没有了丝毫杂物,这才作罢。
此时再去看这件古器物,浑身上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轻轻转动瓶身,光线在釉面上流转,如同彩虹一般令人炫目。
“这看着感觉好像不是什么赝品啊!”
向南嘟囔了一句,之前老戴师傅说,老师拿给自己练手用的,肯定是一件赝品,因为实习生不可能一来就拿文物来上手的,就连小乔当初来时,也是用废旧古瓷器练习了一年多时间。
向南觉得老戴师傅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当初他自己在金陵博物院时,赵子和赵老师不也是一直让自己清洗废旧古陶瓷的吗?
“应该是一件做得比较真的赝品,现在的蛤蜊光都可以造假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古玩界原先认为“蛤蜊光”人工不能仿制,因此,把“蛤蜊光”作为鉴定古陶瓷的重要标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现在造假者,用“电光水”、真空镀膜法制造“蛤蜊光”。
一些仿古瓷厂,改进了工艺配方,使得一出窑的五彩、粉彩瓷就有“蛤蜊光”现象。
甚至,高仿釉上彩的清代官窑瓷器,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向南如果不用“回溯时光之眼”,以他目前的水准,还真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倒是没有开启“回溯时光之眼”来看手中的这件青花云龙纹瓶。
一是他认定了老师不可能一上手就让他修复真文物。
二是老戴师傅好歹也是资深古陶瓷修复师,他还能看走眼不成?
他说是赝品,那这件青花云龙纹瓶就真不了。 hf();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才,在哪里都是天才(今日两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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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陶瓷修复工艺之中,清洗环节完毕之后,接下来的就应该是拼对粘接的环节了。
拼对粘接,实际上是两个步骤——拼对和粘接。
对于有些破损较严重,断裂面较多的古器物,在粘接前要根据它们破损或断裂部位的形状、颜色、纹饰等特点先进行拼对,确定各自所在的位置,并做好编号,以便在粘接时做到完整无误。
向南清洁完了青花云龙纹瓶及其碎瓷片之后,坐在座位上歇息了片刻,见小乔和老戴他们还没有回来,也就没再去管,继续开始埋头做自己的事。
青花云龙纹瓶瓶颈以上的部分全都断裂了,碎片也就比较多,大块一点的就有十多片,小一点的,就更多了。
而且,青花瓶的破碎之后的碎片,也不一定全都收集齐全,因此拼对起来就比较麻烦。
向南先从大块的碎片开始,一块一块地根据断裂部位的形状和纹饰进行拼对,找到了相应的碎片之后,便用可擦除的油性笔做好编号。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拼得比较快,等到了后面,难度系数就增大了不少,因为碎片越小,越不好拼对。
有的碎片,甚至根本就拼对不上,因为跟它上下连接的瓷片,很有可能已经不见了,这就形成了孤立的碎片。
像这样孤立的碎片,向南只好先将它放在了一边,等到其他碎片都拼对完毕之后,再来处理。
也不知道忙了多久,向南长时间弓着身子伏在工作台前一动不动,感觉腰都快断了。
他将手里做好编号的瓷瓶碎片,小心地放在一边,然后双手撑着工作台,龇牙咧嘴地慢慢直起腰来。
向南直起身子后扭了扭腰,然后拽起拳头使劲往后腰上砸了砸,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青花云龙纹瓶的拼对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剩下不多的小碎片,全都是孤立的,完全拼不起来。
因此,向南决定先做下一步,古陶瓷修复工艺中的粘接。
在实施粘接前,需要使用有机溶剂,对古器物破损或断裂的接口部位进行清洁。
为了进一步提高粘接强度,还可以根据古器物的具体情况,选用不同性质的偶联剂来处理接口。
比如,使用“502”粘合剂粘补古陶瓷时,可以用聚醋酸乙稀乳液作为偶联剂,涂覆在接口表面,它不仅能提高粘接强度,还能防止吸水率高的陶胎大量吸附稀薄的胶液。
向南正打算先使用有机溶剂清洁青花云龙纹瓶的接口部位时,眼角余光忽然发现身后有人影,转过身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小乔和老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一脸惊诧地看着他身后的工作台上,已经编好了号的,大大小小摆满了一桌子的碎瓷片!
看到向南已经发现了他们,小乔和老戴这才回过神来,像是第一次认识向南一样,一脸不可思议。
小乔睁大了两只眼睛,伸出一只手指着工作台上的瓷片,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问道:“向南,你……你一中午时间,就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
老梁虽然表情没那么夸张,但心里也是很复杂,他感觉喉咙有点干,轻咳了两声,也开口问道:“向南,下一步,就该粘接瓷片了吧?”
“我中午没什么事,就想着先做一点是一点。”
向南先回答了小乔的问题,然后又看向老梁,一副谦逊的口吻说道,“还没有那么快,粘接前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呢。”
说着,他向旁边让了让,又继续说道,“梁老师,您帮忙看看,到这一步,我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应该需要注意些什么?”
“不用看了,我跟小乔站在你身后,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到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好。”
老梁轻轻摇了摇头,一脸复杂,顿了顿,他又提醒道,“在粘接这一块,你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这青花瓶的碎片有点多,粘接的过程会很麻烦,不要求快,要稳住,防止粘接错位。”
向南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记住了,谢谢梁老师提醒,我会注意的。”
古陶瓷修复粘接后出现错位的情况,在文物修复过程中经常会遇到。
因此,如何预防错位是粘接过程中必须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之一。
“你做事,我放心。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再来问我。”
老梁伸手拍了拍向南的肩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这才转身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上。
小乔可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她朝向南竖了竖大拇指,低声赞道:“你牛!不愧能成为专家!”
说完,她笑着摇了摇头,也回了自己的工作台,狠狠咬了咬牙,也开始埋头勤奋起来。
向南还是个实习生呢,她都来古陶瓷修复中心三四年了!
这要是被向南给比了下去,那还活不活了?
必须努力!
向南可不知道小乔和老梁两个人心里面有这么多想法,他也没时间去理会这些,因为青花云龙纹瓶的粘接,必须非常小心。
如果一个不慎,在某一块小碎片上出现了粘接错位,哪怕偏差只有很微小的一点点,那么后面粘接的碎片错位偏差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无法合严。
如此一来,整个修复工作就宣告失败了。
所以,在粘接这一个环节里,必须做到每粘接一块碎片,都不能出现丝毫的失误。
向南先用有机溶剂对每一块碎片的接口处,小心细致地进行了清洁。
然后,他才开始选择合适的胶粘剂。
现阶段的文物修复中,常用的胶粘剂主要有环氧树脂类胶粘剂、“502”粘合剂、纤维素粘合剂、丙烯酸酯聚合剂等等。
在古陶瓷修复中,主要选用无色透明且粘接强度高、耐老化,固化速度快,在室温条件下便于操作的胶粘剂。
一般来说,对于小块碎片,可以直接使用“502”来粘接,大块碎片用胶粘剂粘接。
由于待修复的古器物的大小、形状和重量都各不相同,只能依靠修复师自身的判断,来灵活使用。
如果全部使用“502”粘合剂粘接,这样虽然可以避免错位的出现,但对于器物的粘接强度就不能保证,很有可能再次损害器物。
如果全部用胶粘剂,这样可以保证器物的粘接强度,但对于碎片的粘接错位偏差就会越来越大,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出现最后瓷片无法合严的问题。
因此,向南在考虑了片刻后,针对青花云龙纹瓶碎片较多的情况,决定使用环氧树脂类胶粘剂和“502”粘合剂相结合的办法,既保证器物的粘接强度,又能较好地解决错位的问题。
他先将两块较小块的碎瓷片用“502”粘合剂粘接,然后再在其周边涂上环氧树脂粘结其它的碎瓷片,如此间隔进行。
碎瓷片粘接到相对较大时,向南等到胶粘剂干燥凝固之后,才继续用环氧树脂涂在连接处,小心翼翼地将其粘接在青花云龙纹瓶的瓶颈断口处,并将其固定,以防止粘接错位。
向南在这边粘接碎瓷片,另一边的小乔和老戴坐在工作台前,全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时地回头张望。
小乔毕竟年轻,耐不住性子,她将手中的一个古瓷碗往工作台上一放,轻手轻脚地走到向南的身后,这一看不要紧,又差点让她惊叫出声。
她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发出声音惊扰到了正在聚精会神地粘接瓷瓶的向南,可脸上的一副见了鬼的惊诧表情,却是显露无疑。
太吓人了!
这粘接碎瓷片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不说她当初刚上手修复的事了,就是现在,她在修复古陶瓷时,一到粘接碎瓷片的环节时,也都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粘接一块碎瓷片,那起码也得拼对个好长时间!
不止是她,随便哪一个修复师在做到这一个环节的时候,不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了点纰漏,导致修复失败?
难道,向南就一点也不担心粘接错位?
一直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的老戴,自然也是将小乔脸上的表情看在了眼里,他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在感叹:
“这丫头真是大惊小怪,向南在古书画方面的成就可不是吹出来的。”
“这天才呐,在哪一行都是天才,咱们普通人也就只有跟在屁股后面吃灰的份啊!” hf();
第一百二十七章 满意是不可能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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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和老戴两个人这一下午都很煎熬,自己手上的工作,那是一点进展也没有,总是会忍不住回头去看一看,向南的瓷瓶粘接又进展到了哪一步了?
上班这么多年来,他们俩是第一次感觉到,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转瞬间就到了下班时候了。
小乔和老戴两个人都有些遗憾,甚至在心里都有些埋怨:
向南的动作太慢了,到现在都没完成粘接工作。
看到他还伏在工作台前,专注而认真地工作,两个人都没打扰他,悄悄地收拾好东西,就下班去了。
等下了楼,小乔和老戴这才反应过来,忽然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
怎么从来没发现,原来自己都这么膨胀了?
以前粘接瓷瓶碎片,像向南现在做的这么复杂的情况,没个三五天一个星期,都别想做完。
可今天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离奇的想法,竟然希望向南一下午就能把这工作给搞定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小乔和老戴离开时,向南当然是知道的,他还没有真的到了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古陶瓷”的地步。
只是那时候,他正小心地粘接一块接口比较复杂的碎瓷片,一不小心就会碰碎掉碴口,那样的话,就很容易导致粘接错位。
因此,他不敢分心去跟两个人打招呼,只好假装不知道。
将这块接口复杂的碎瓷片粘接好了之后,向南赶紧用镊子夹着棉花,蘸取一点丙酮,将接口处流出来的多余的粘合胶擦干净,然后用透明胶将粘接在一起瓷片捆绑好,最后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发生错位,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到目前为止,能够粘接的碎瓷片,基本上都已经粘接好了,但在口沿下方的位置,还有一块一元硬币大小空缺部分。
这空缺部位必须要先配补完整,然后才能将口沿部分再与瓶身粘接在一起。
因为青花云龙纹瓶的瓶口很小,如果先将口沿部分粘接到瓶身上时,口沿下方的空缺位置在配补时,就没有办法去封堵空缺部分的另一面,这就会给配补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很不方便操作。
在古陶瓷的修复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器物破损的部分短缺的现象,这就需要通过配补来复原短缺部分的原貌。
常用的配补方法,主要有填补法、模补法和塑补法。
其他的方法,还有陶补、瓷补和插接,这三种配补法工艺相当繁杂,一般很少用。
常用的配补方法中,向南只接触过填补法,模补法和塑补法,都没有上手操作过,更别说陶补、瓷补和插接这三种工艺复杂的配补方法了。
所幸的是,青花云龙纹瓶的空缺部分不大,使用填补法就可以配补完整了。
向南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晚上八点了。
修复中心里除了他所在的这间修复室还亮着灯之外,其他房间已经是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巨大的玻璃幕墙外,不远处的天空红光一片,那是魔都闹市区里,各种高大建筑外墙上的彩灯,将这座城市的夜,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不夜城之名,名不虚传。
向南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收拾收拾工作台上的东西,就准备下班了。
青花云龙纹瓶短缺地部位,他虽然可以用石膏填补法来完成,但这纹瓶是有颜色的,还需要在石膏中添加颜料来配色。
配色必须要在自然光下进行,这样才能够使得所配的颜色与原器物相接近,不至于出现颜色偏差。
所以,配补工艺就只能等到明天才能进行了,再着急也没有用。
收拾完毕之后,向南便将修复中心的玻璃门锁好,又将钥匙拿到一楼交给了保安室,这才缓缓离开文保中心的大院。
由于要在魔都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前几天空闲下来时,康正勇就开始帮向南找房子了,最终在魔都博物馆附近的一个小区里,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向南去看了一下,没怎么多考虑,就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
小区是个老小区,绿化很不错,环境也很幽静,那套房子里面装修得也挺温馨,很适合向南这种喜欢安静的人居住。
去银行里取钱缴房租和押金的时候,向南顺便查询了一下银行卡里的余额。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
卡里面居然有几十万块钱!
钱小勇店里的分成,也才给了两个月,想来是没有这么多钱的。
“应该是修复古字画的奖励吧。”
当时,向南就愣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七八分。
这几个月时间里,他先是在京城故宫博物院主导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又前往湘楚博物馆接笔崔白的《双喜图》。
再有就是,他在钱小勇的店里还修复了一幅慈禧太后的《大富贵》和赵构的《赐岳飞批剳卷》。
甚至,就在这几天时间里,他还主持修复了魔都博物馆的十多件捐赠纸质文物。
这些零零总总的修复工作,实际上都是有收入的。
只是,向南一向以来并不怎么缺钱花,他很少去关注这方面的事情,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攒下了几十万块钱了。
交了半年的房租和三个月的押金之后,向南在魔都也算是有个家了。
就是一个人住,显得有些过于冷清了。
在小区外面的小饭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向南就回到了家里。
放下东西之后,他随手拿起客厅茶几上的一本古陶瓷修复的书籍,坐在沙发上,一脸认真地看了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向南早早地起了床,在楼下的早餐店吃了早餐,便匆匆赶到了古陶瓷修复中心。
时间还很早,才刚刚七点半,修复中心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
向南在楼下拿了钥匙开了门,来到修复室里,就继续昨天晚上没有完成的工作——青花云龙纹瓶空缺部位的配补。
昨天晚上离开修复室之前,他就已经将所有环节都想得很透彻了,因此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向南先是取来一些石膏粉,调入颜料,又在水池处装了一点清水,使劲搅拌均匀。
随后,他从材料柜里,拿来一块橡皮泥,将其揉搓成扁平状,比青花云龙纹瓶空缺部位稍大一点,然后一只手将圆饼一样的橡皮泥,从瓷瓶内侧遮挡住空缺部位。
另一只手,则是拿起工具将搅拌均匀的石膏挑起来一点,慢慢地将瓷瓶空缺部位填补起来。
趁着石膏泥还没有完全干燥凝固,向南拿起一把油画刀,小心翼翼地将瓷瓶配补的部位抹平整。
一直等到石膏干燥固化之后,向南才小心地瓷瓶内用来遮挡空缺部位的橡皮泥取下来。
接下来,他又将瓷瓶的口沿部分,也用环氧树脂胶粘剂小心地粘接在瓶身之上。
工作做到这一步,这个青花云龙纹瓶的粘接、配补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向南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粘接错位的情况,配补的位置也平整光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满意?
满意是不可能满意的,这辈子都不会有满意的时候。
只有继续努力,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hf();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教师属性被激发(求订阅!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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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站在工作台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粘接完毕的青花云龙纹瓶。
原本已经裂成了碎片的瓷瓶,经过他的双手,如今又重新变得完整。
但也仅仅只是完整而已,并没有恢复青花云龙纹瓶的原貌——
瓷片粘接的部分,依旧布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缝;配补的那一块空缺部位,灰白色的石膏,也依然如同一块丑陋的补丁,牢牢依附在瓷瓶之上。
古陶瓷的修复,有着复杂而严谨的工序,清洁、拼对粘接、配补只是其中的几个小步骤而已,之后的加固、打底、作色、仿釉和作旧才是重中之重,只有完成了每一个步骤,古陶瓷才能够焕发出它原本的光彩来。
只是,向南目前所学过的古陶瓷修复工艺,只能够支撑他做到配补这一步,之后究竟怎么做,他还需要更加努力去学习。
心里正想着这些,门外就已经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夹杂着热闹的说笑声。
向南转过头去,就见到小乔和老戴两个人,脸上带着笑意,推开修复室的门,走了进来。
见到向南时,小乔和老戴都愣了一下。
“向南,你,你不会在这里过了一夜吧?”
小乔一脸难以置信,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自己也不会相信的话。
还没等向南回答,她的目光就已经从向南的脸上,飞快地转移到向南身后的工作台上放着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你,你一晚上的时间,就把碎瓷瓶给粘接完成了?”
这一下向南就感觉有些为难了。
他本来想说自己昨天晚上很早就回去睡了,早上才过来的。
可看现在小乔这副模样,他真要是这么说了,小乔会不会觉得他粘接完一个碎瓷瓶,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不用,更加不可思议?
老戴站在门口,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两眼那只青花云龙纹瓶,便对向南说道:“向南,接下的修复工艺,你是不是没学过?”
向南听了这话,顿时大松一口气,他对小乔笑了笑,这才对老戴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只学到了拼对粘接,配补也只会填补法。”
“我就知道!”
老戴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动声色,他“嗯”了一声,继续说道:
“正好,我手上的这件明朝永乐款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也刚刚完成了粘接,今天会继续做接下来的工序,你跟在我身边看看,不懂的就问。”
说完这句话,老戴就一脸高深莫测地转过身,慢慢地往自己的工作台走去。
“好,谢谢戴老师!”
向南大喜,连忙点了点头,回头收拾了一下工作台上的东西,就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想着什么事,老戴刚走了几步,脚下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摔了个狗啃泥。
他连忙伸出手,一把扶住旁边的一张椅子,这才站稳了身子。
站起来后,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老戴狠狠地用脚跺了几下地面,才又快步走回到了工作台前。
回到工作台前的老戴,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他先是把桌面整理了一番,清理干净,然后才将那只明朝永乐款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小心翼翼地摆放上来。
向南站在一边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胎质洁白,做工精细,青花画工娴熟,器型浑厚饱满,挺拔庄重。
只是很可惜,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裂成了几大块,看起来不像是剧烈撞击造成的。
倒有点像是冬天时,往冰冷的玻璃瓶里倒开水时,玻璃瓶遇热受激崩裂开的模样。
不过,此刻呈现在向南的面前的这只梅瓶,已经被老戴拼对粘接起来了,瓶身之上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的裂缝清晰可见,就如同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
老戴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折叠式的老花眼镜搁在鼻尖上,然后微微低头,目光绕过眼镜的上方看向向南,缓缓说道:“古陶瓷修复的步骤你应该是知道的,拼对粘接和配补之后,就是加固了。”
“所谓加固,就是对古器物的某个部位,用技术处理,提高其硬度、强度和牢固度的一种修复方法。”
说着,他转身面向那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指着瓶身上的裂缝,继续对向南说道,“比如这只梅瓶上的裂缝,就需要进行加固处理,进一步提高修复部位的牢固度。”
“还有,古器物上如果有裂纹或者冲口,以及器物表面即将剥落的彩绘和釉层,也需要进行加固,作预防性或者保护性处理。”
这些知识,实际上,向南在古陶瓷修复技术类的书籍里,都已经看过,而且还牢记在心,但此刻,老戴虽然只是重述一遍,给他的那种感觉似乎又有一些不同。
这就如同在电视上看到博物馆里的一幅画,和在博物馆的现场看到那幅画一样,都是同一幅画,环境不同,所感受到的意境也会截然不同。
因此,向南站在一边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老戴很满意向南的态度,不骄不躁,也听得见别人的话,这样的年轻人,他也愿意多说一些。
他也不忙着立刻上手,而是在椅子上坐下,继续说道:“常用的加固方法,主要有三种,分别是喷涂加固法、滴注加固法和浸泡加固法,每一种方法针对的情况都不相同,所使用的加固材料,也都有些差异。”
“比如风化较轻,即将剥落的彩绘和釉层,以及对配补部位的强化处理,这种情况,用喷涂加固法就比较合适。”
“对器物上非受力部位的裂缝、冲口以及粘接后尚不牢固的部位进行加固处理,通常会选用滴注加固法。”
“浸泡加固法呢,对于低温陶器风化侵蚀的加固处理,相对于其它两种方法来说,就更合适一些。”
说到这里,老戴忽然顿了顿,一脸笑意地看着向南,指了指工作台上的梅瓶,开口问道:“向南,那你说说看,这个梅瓶,应该用哪一种加固法?”(好想断章→_→)
向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老戴还会提问。
这是老戴的教师属性被激发了吗?
想归想,他还是很快回答道:“我刚刚仔细观察过梅瓶,在瓶底部位,有一小块空缺配补,在这个位置上,应该用喷涂加固法。”
“梅瓶之上粘接部位很多,还需要用滴注加固法对不牢固的部位进行加强。”
“所以,我认为在梅瓶的加固处理上,应该以滴注加固法为主,辅以喷涂加固法。”
“说得不错,观察得很仔细!”
老戴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喷涂加固法,是将环氧树脂类粘合剂或硝基清漆和丙烯酸清漆类涂料,用稀释剂调制好,然后用喷枪或毛笔涂刷法,一层层喷涂在需要加固的部位。”
“滴注加固法,相对而言就要简单得多了,其操作方法是,把“502”等渗透性强的液体粘合剂,往裂缝或粘接修补部位一点点滴注,让胶渗入缝隙中,表面残留胶液用丙酮擦拭干净就可以了。”
说完,老戴站起身来,对向南说道:“这样,咱俩分工合作,我先用滴注加固法来处理梅瓶的粘接修补部位,你呢,就先去将环氧树脂粘合剂用稀释剂调制好来,要注意稀释浓度,太浓了,凝固太快,会把喷枪的喷口堵住,太淡了,粘度就会不够,这一点你要把握好。”
“好的。”
向南点了点头,转身去配置环氧树脂粘合剂的稀释液去了。
而老戴,则是将老花眼镜戴好,神情专注地拿起一支“502”粘合剂,开始对梅瓶的粘接部位,进行滴注加固处理。 hf();
第一百二十九章 糟老头子坏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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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朝永乐时期,有“诸料悉精,青花最贵”的说法。
原因就在于,三宝太监郑和先后七次下西洋,又带回了已中断几十年的外国钴料“苏尼勃青”,使青花又重新披上了艳丽的色彩。
时至今日,不论是国际艺术品市场,还是国内艺术品市场,永乐青花仍居霸主地位。
2004年,在香江佳士得春季拍卖会上,一件永乐青花内外底龙戏珠纹棱口洗,成交价高达4094.375万港元,打破明代青花瓷器拍卖最高成交价记录。
永乐青花传世稀少,老戴手里的这件青花缠枝连纹梅瓶,尽管因为破裂而价值大损,但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文物,具有极大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
再加上,老戴本身便是个性情谨慎的人,因此他在用“502”胶粘剂滴注加固处理时,还拿起一把手持放大镜,仔细地查看这只梅瓶身上的粘接部位。
刚刚看了一会儿,他感觉边上有人,转过头一看,只见向南已经端着用稀释剂稀释过的环氧树脂粘合剂,站在一旁了。
老戴愣了一下,随着笑着摇了摇头,自嘲地说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手脚比我们快多了。”
在老戴不远处,坐在工作台前拿着磨砂纸,正在努力打磨一只彩陶配补部位的小乔闻言,顿时转过头瞪了老戴一眼,心里愤愤不平:
“他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做得太慢了?”
我也是年轻人好不好?
这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老戴显然没有想到随口一句话,就把小乔给得罪了,要是知道了,估计他得郁闷死。
他一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对向南说道:“正好,我还没动手开始滴注,你先对梅瓶的配补部位进行喷涂加固处理好了。”
粘合剂配好之后,当然不可能久放,时间一长,它就会凝固起来,这样一来,材料就浪费掉了。
老戴将鼻子上的老花镜摘下来,又指点道,
“这个配补的部位很小,所以可以不用喷枪,用毛笔蘸取粘合剂涂上去就可以了,但是一定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涂到梅瓶的瓶身上,如果不小心涂到了,就用丙酮把它擦掉。”
“好,我会小心。”
向南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等到老戴没再说什么了,这才在工作台前坐了下来。
他先稳了稳心神,伸出一只手小心地将梅瓶微微倾斜,将配补的部位暴露在眼前。
然后他才从工具箱里拿来一支羊毫毛笔,在粘合剂里轻轻蘸了蘸,小心翼翼地涂在了上面。
为了让粘合剂充分地浸润到配补部位的缝隙里,向南连着涂了三遍,这才作罢。
他转头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老戴,见老戴微微点头,没有说话,他才将手中的毛笔搁在一旁,然后又将梅瓶摆正放稳,最后才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
“趁着粘合剂还没有凝固,你先去将你那边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的配补部位,也做一做加固处理,我这边先进行滴注加固,这道工序说穿了以后,其实也很容易,你看一遍就会了。”
老戴说着,便来到座位上坐了下来,戴上老花眼镜开始操作了起来。
他没有对向南之前的喷涂加固手法作评价。
这还有什么可评价的?
不就是拿毛笔蘸点粘合剂随便涂一涂嘛!
不就是没有把粘合剂涂到配补部位以外的地方嘛!
他原本就是古书画修复方面的国家级专家,能做到这一点很奇怪吗?
他要是做不到,那才奇怪呢!
老戴在心里叨叨咕咕了一阵,手上的动作也比以往快了不少。
另一边的小乔时不时地往这边瞄几眼,看到老戴的动作之后,也不由得愣住了:
这糟老头子,是在……赌气?
咩哈哈哈,笑死人了!
居然被向南给气到了!
暗自偷笑了一阵,小乔忽然不笑了,心想:“要是向南跟着自己学,估计自己还不如老戴吧?说不定会被气得跳起来呢!”
一想到这里,她再看向老戴时,忍不住有些心戚戚然焉。
向南现在可没心思去管别人怎么想了,他忙着将手中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的配补部位,进行了加固处理之后,又赶紧将毛笔拿到水池处用丙酮浸泡了一会儿,再用清水仔细地清洗干净,这才放回到工具箱里,让它沥干水分。
毛笔可不是什么一次性用品,下次还是要继续用的,如果粘合剂凝固了,那就很麻烦了。
做完了这些之后,向南又轻手轻脚地站回到老戴的身边,一声不吭地继续看他滴注加固。
南向走过来时,老戴已经有所察觉了。
见他站在自己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做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忍了一会儿,老戴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去,和颜悦色地对向南说道:“向南啊,刚刚你也看了一会儿滴注加固是怎么操作了,实际上是很简单的,就是将‘502’粘合剂往瓷瓶粘接处滴注,每一个地方都要照顾到,不能有所遗漏就可以了。”
顿了顿,他又一脸鼓励地说道,“要不,你自己去操作试一试?不用担心,反正你那只青花云龙纹瓶是练手用的赝品,就算搞坏了也不值什么钱。”
“好,戴老师,那我先回去操作,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再来问您。”
向南想了想,就转身往自己的工作台走去了。
见向南走了,老戴顿时感觉浑身一松,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没办法啊,这向南太天才了。
他站在自己的后面看自己做事,感觉就像是江主任在后面监督一样,压力太大了!
向南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坐下,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老戴的动作,这才从材料柜里拿来一支“502”粘合剂,准备开始给青花云龙纹瓶进行加固处理。
和配补部位完全暴露,在喷涂加固时很容易处理不同,古陶瓷粘接部位之间的裂缝十分细小。
修复师在拼对粘接的过程,只要小心谨慎一些,不将碎瓷瓶连接处的断茬碰掉,那么在粘接之后,裂缝比头发丝还要小,几乎微不可见。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滴注加固处理时,胶粘剂在渗透进入缝隙之时,很大一部分都会残留在瓶身之上。
这时候,就需要修复师用蘸有丙酮的棉球,及时地将残留在表面的胶液擦拭干净。
因此,滴注加固在工艺上并没有什么难度,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操作起来却是很复杂,需要不停地重复滴注、擦拭的工作,极其考验修复师的耐心。
幸好,向南的耐性很不错,他坐在工作台前,埋下头来,小心翼翼地为青花云龙纹瓶的粘接处,进行加固处理。
整个修复室里尽管有三个人,但大家都在埋头认真工作,一时间倒是显得安静无比,只有头顶上的排风扇“呼呼”的排风声,显示着它也在认真地工作之中。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午饭点的时间,向南才刚刚给一条缝隙进行完滴注加固处理,而老戴比他还要慢。
老戴比向南更早开始进行滴注加固,到如今也不过是刚刚完成了一条裂缝的处理。
不过,他也很想得开,毕竟年纪大了嘛。
手脚不如年轻人快,很正常。
三个人一起下楼吃饭,这一次没去外面的饭店,而是到食堂随便吃了一点。
吃过饭之后,老戴毕竟是年纪大了,中午不休息的话,一整个下午都打不起精神来,于是他便回家午休去了。
在向南来之前,小乔原本中午也是要回家午休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不午休了,而是和向南一起回了修复室。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她也坐回到了工作台前,和向南一样,开始埋头苦干了起来。 hf();
第一百三十章 他就是这种人(求订阅!今日两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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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戴是一点半到的修复室。
平时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多睡一会儿,到两点钟上班时,准时出现在修复室里。
他是老同志了,在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工作了三十多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就算是迟到了一会儿,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
哪怕是主任江易鸿,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今天,老戴回到家里以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向南一副孜孜不倦的模样。
然后,就再也没有睡意了。
一咬牙,老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就把两只手往身后一背,慢慢地往文保中心大楼里走去了。
还睡什么?
那小子现在肯定在埋头苦干呢!
我这要是睡一个中午再回去,说不定人家手里的活都干完了。
一路慢腾腾地来到古陶瓷修复中心,推开修复室的门一看——
嘿!
不止是向南,就连小乔这丫头也开始学会刻苦了。
他也不多说什么,径直来到自己的工作台前,拉开椅子坐下,也埋头苦干了起来。
不就是努力嘛!
跟谁不会似的!
向南肯定不会想到,他的到来,会对修复室里的其他两个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如果知道,他也只会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怪我咯?!
此刻,他已经滴注加固处理完毕了两条比较长的粘接缝隙,正准备着手处理剩下的部位。
和老戴手里的那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不同,他手上的这只青花云龙纹瓶更像是碰撞到了硬物,导致上半截破碎的。
因此,这只青花云龙纹瓶粘接的部位很多,缝隙相对来说,也更多更密集。
为了保证青花瓶的稳定性,同时考虑到粘合剂在滴注之时,会往下流的特性,向南决定从口沿部位的裂缝开始,以从上往下的方式进行滴注加固。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粘合剂在往下流的过程当中,会更容易渗透进缝隙之中,而且青花瓶固定起来也比较方便。
打定主意以后,向南便又重新拿了一支“502”粘合剂,开始处理那些更为复杂的粘接缝隙。
往常的时候,小乔和老戴两个人工作一段时间后,就会歇一歇,随便聊几句日常,也算是工作之余解乏的一种方式。
但今天,修复室里的气氛却显得有点怪异。
三个人各据一方,一个个都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埋头苦干,谁也没有说话。
小乔和老戴两个人时不时地从手中的古器物中抬起头来,一看到另一边的向南依旧像个鸵鸟似的,埋头不起,顿时也就没了休息的心思,只好继续低头做事。
就连上一趟厕所,那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就好像屁股后面,有人拿着一根鞭子在赶似的。
这样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下午下班。
下班之后,小乔和老戴都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伸有些发酸的老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们从来没有觉得,工作的时候时间居然会过得这么慢,这一下午,给他们的感觉就好像过了一个月那么漫长!
幸好,幸好,明天就是周末了,可以休息两天时间了。
要是再连着过两天这样的日子,他们都会怀疑,兴许工作没做完,自己说不定就会先崩溃掉了。
“戴师傅,晚上咱们出去聚个餐?让阿姨别做饭了,叫她一起来。”
小乔不是本地人,她在魔都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古陶瓷修复中心工作,住的地方也是租来的。
她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让她做饭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也是一直在外面东一餐西一顿,也幸好她不怎么挑食,喂饱了肚子就行。
向南没来时,小乔到老戴家里蹭过好几次饭,对老戴的爱人也算是相当熟悉了。
“嘘!”
小乔刚说了一句话,老戴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伸手指了指向南。
她顺着老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向南依旧埋头在做事,好像根本还没意识到已经下班了。
老戴朝小乔指了指外面,然后率先走出了修复室。
小乔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我估计啊,向南要是没修复好这个青花云龙纹瓶,是不可能正常上下班了,聚餐就更不可能了。”
下了楼,老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又转身对小乔说道,“你今晚还是到我家吃饭得了,也就是加双筷子的事。”
老戴有个女儿,如今在京城读大学,家里也就是他跟他老伴了。
小乔有些郁闷,闷闷地问道:“他这么拼干什么?又没人催他。”
“他自己催自己呀!”
老戴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说道,“一般的人,是跟别人比,跟别人拼。可有一种人,是自己跟自己比,自己跟自己拼。为什么呀?因为没对手了呗,不给自己找个目标,不是活得很没趣?”
“你是说,向南就是这种自己跟自己比的人?他古陶瓷修复才刚开始学呢,连我都比不过!”
小乔一脸不信。
糟老头子,你逗我呢吧?
“你看问题的角度,还是太狭隘了,没有大局观啊!依我看,向南还真就是这种人。”
老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背着双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他为什么来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那是因为他在古书画修复方面已经没对手了!”
“你觉得他现在不如你,可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对手!”
“不信你看着,过不了多久,不要说你,连我都不如他了!”
小乔还是有点不相信。
她学了三四年才到如今这种水平,老戴更是在古陶瓷修复方面钻研了三四十年。
你现在告诉我,向南过不了多久就能超越你我?
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小乔和老戴两个人没再多说这方面的事,说得对了,连心情都不好了,还不如不说。
明天可是周末呢。
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带到开心的周末去了吧?
两个人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向南也从工作台前抬起了头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青花云龙纹瓶的加固修复工作,总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的打底、作色、仿釉和作旧这四项古陶瓷修复工艺,他是一点都没有接触过。
有些工艺,看书是没有用的,如果没有真正接触,甚至连书都看不懂。
“看来也只能等明天上班以后,再向戴师傅请教了。”
向南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半,还早得很呢。
可现在自己不会,耗在这里也没有用。
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向南才站起身来,将工作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这才转身离开了修复室。
下了楼,他正考虑着去哪里吃饭,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自己的学生康正勇打来的。
康正勇如今在古书画修复中心继续实习,因为向南的关系,很多修复师都愿意跟他打交道,甚至连主任张铭也不时地会指点他几句。
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挺舒服了。
当然,康正勇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并没有因为向南是自己的老师就飘飘然了,而是依旧诚恳低调,一有机会就努力学习。
“老师,你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有点吵闹,康正勇说得很大声。
向南微微皱了皱眉,将话筒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说道:“还没有,刚从楼里下来。”
“老师,我在城隍庙这边吃饭,还没有上菜呢,您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好,我现在打车过来。”
向南原本想拒绝,但想到这是康正勇第一次开口,也就答应了下来。
魔都博物馆离城隍庙不远,不堵车的话,打车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到了饭店之后,向南才发现,包厢里原来不止是康正勇一个人,还有常悦和戴旭刚两个人。
看到向南来了,康正勇等人连忙站了起来,把椅子碰得东倒西歪,吱呀作响。
向南朝他们笑道:“站起来干嘛?都坐着吧。”
等大家都坐下后,他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想起跑这里来吃饭了?”
康正勇笑着没说话,而是看向了戴旭刚两个人。
戴旭刚性子比较外向,他笑道:“我之前不是跟向老师您说过,要跟同学去油画村吗?那同学最近刚好认识一个人,就是在油画村的。”
“他告诉我同学,要过去趁现在,年前很多人会离开油画村,房子好租一点,而且还便宜,年后房子就不好租了。”
“我们俩一合计,得,干脆提前去好了,所以下个星期,我就不去古书画修复中心了。今天嘛,就是请向老师您,还有他们俩一起吃个饭。”
“有熟人带着过去,挺好的。”
向南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在钱小勇店里碰到那个叫黄鹤的中年人,他好像也说自己是从油画村里出来的,而且在那边很多年了,估计也应该认识不少人。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了黄鹤的手机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向专家?您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难得,实在难得!”
黄鹤的笑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向南笑着问道:“黄大哥,你之前说,你是从油画村里出来的,对吧?”
黄鹤说道:“对啊,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你直接开口!”
“我这里还真有个事,要拜托黄大哥。”
向南便将戴旭刚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戴旭刚是我们博物馆的实习生,等他到了油画村,要是有什么事的话,黄大哥要多多帮忙啊!”
“这你就见外了吧?你交代的事,我肯定办好,你就放宽心好了!”
黄鹤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迟疑,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样吧,你把我电话号码给他,到了油画村,再让他打我电话,别的不敢说,他想跟谁学画,都可以跟我说,绝对没问题!”
“好,那我代戴旭刚谢谢你了!”
挂了电话,向南便将黄鹤的电话号码抄给了戴旭刚,说道,“有什么事,你就找他。”
戴旭刚完全没想到,他原本请向南出来吃个饭,主要是因为年纪相仿,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自己也很敬佩他,可谁知道向南居然还帮自己打点好了去油画村的事情。
自己原本还担心和同学两个人去了油画村,人生地不熟的,会被人欺生,可现在那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了。
戴旭刚也不说谢了,直接开了一瓶啤酒,对着向南说了一句:“向老师,啥也不说了,我敬您!”
说完,仰起脖子,一口气就喝掉了一瓶啤酒。
等他喝完了,向南才慢悠悠地说道:“少喝点,喝多了伤身。”
康正勇和常悦两个人听了,看了看坐在一旁难受得直打酒嗝的戴旭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包厢之中,之前还有一些离别的愁思,而在这一刻,却是荡然无存。 hf();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切都是套路(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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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几个人都不是特别能喝酒的人,因此,大家吃喝了一阵,很早就散了。
几个人分开之前,康正勇问向南:“老师,明天是周末,您有什么安排吗?”
“明天是周末了吗?”
向南一愣,他还真不知道。
明天怎么就周末了?
他还打算着,明天跟老戴师傅学习古陶瓷修复的其他工艺呢。
这一下,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向南想了想,这才回答道:“回一趟金陵,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自从上次和刘其正、孙福民两位老专家,从金陵前往湘楚博物馆援手以来,都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他还没回过家呢。
上一次走得匆忙,连衣服都没有带几件,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天气变冷了之后,在魔都临时买的。
正好,趁着周末回去一趟,也顺便看看老爸老妈。
这么一想,向南想要回家的心思,也变得迫切了起来。
长这么大,还没独自离开家这么长时间呢。
回到住处以后,向南想了想,拿起手机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明天要回家一趟。
“要回来了?”
老妈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向南想象中的那么惊喜,她的声音很是平静,“最近店里生意比较忙,我和你爸都要守摊子,你下了火车,就直接打车到店铺里来,我把钥匙给你。”
老妈来魔都带了一大包衣服和面膜,唯独忘了带家里的钥匙,把它落在客厅里了。
回金陵的时候,她就先将向南的钥匙给拿走了。
“好的。”
老妈又吩咐道:“记得要打车来,不要省那么几个钱,咱家不缺!”
“好的。”
向南又和老妈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以后,向南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由于第二天要回家,他也就没再去书房里看书,而是回到了房间里,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向南又给江易鸿和刘其正分别打电话说了一声,随后便出门坐车直奔魔都高铁站。
魔都到金陵的高铁很多,几乎是两三分钟就有一趟,甚至同一时间连发两趟高铁。
向南抵达高铁站时,才堪堪七点半,他在自助购票机上买好了票,过了安检,在检票口坐了没几分钟,就随着人流上了车。
一个多小时后,向南就抵达了金陵。
从高铁站里出来,向南感觉全身的细胞都雀跃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
他想也没想,直接打了个车,便直奔老爸老妈所在的农贸市场而去。
老爸老妈的店铺,就在农贸市场进门之后的右边,五十多平的样子,上方挂着一个门头,写着“海洋蔬果”四个大字。
向南读高中之前,每次放学后就到店铺里来做作业,然后等老爸老妈一起回家做饭,因此对这里很熟悉。
下车之后,他就径直往店铺的方向走去。
刚从大门进去一拐弯,向南就看到了店铺的上头挂着一条红色横幅:
“专家的诞生地,国家电视台报道店铺”。
在门前,则是围着一大群人,一个个手里拿着钱,大声喊着:
“那个,那个生菜给我来五斤,要有虫洞的!”
“老板,昨天的丑茄子呢?就是跟扫把杆子那么细的,长得又长又扭扭曲曲的那种,还有吗?给我来十根!”
“我要那个西红柿,个头小小的,带点白色的!电视上都说了,这才是农家自己种的东西,不打农药!”
“……”
还有几个提着篮子来买菜的,五六十岁家庭妇女在一旁唉声叹气:
“怎么回事?这些陌生人是哪里来的?我们以前天天在这家买菜,现在倒好,都挤不进去了!”
“还不是电视给闹的?前段时间,据说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向海洋的儿子,还拍了他生活的环境,那小孩小时候可听话了,放学后就坐在店里乖乖地写作业,别人跟他开玩笑,他也不说话,就低头学习。”
“这,这上了回电视,就变得这么火了?”
“可不是吗?我也看了电视节目,老板娘也上去了,说什么她店里卖的菜和水果,都是自己乡下老家的人种的,绝对是绿色蔬菜。还说,她儿子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专家,那就是因为吃这些菜!”
“真有这么好?那还站着干什么?咱们也去买一点啊,就算咱孙子孙女不能成为专家,那绿色蔬菜也比大棚蔬菜好吃多了啊!”
“……”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也赶紧从钱包里掏出零钱来,使劲地往人群里挤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向南一脸无语。
还可以这么打广告的吗?
老妈真是666啊!
电视台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最大的作用原来是这个,也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人太多了,向南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忽然就听到老妈惊喜的呼声传了过来:
“儿子,是你吗?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哎呀,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是个专家,一切都要以工作为重,要为了我们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可千万不能因为小家而不顾大家啊!”
“呃?”
什么情况?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老妈可是平静得很啊,怎么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而且,她说话的这种语气……真的好不适应啊!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难怪老妈昨天在电话里再三强调,要打车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一切都是套路啊!
向南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老妈“噌噌噌”几下就来到了他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一脸骄傲地向还在围观的家庭妇女们介绍:
“这就是我的儿子,魔都博物馆的专家!”
围观的那些人一听,都是“哇”地一声低喊了起来,随后又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起来好年轻的样子,跟我刚上大学的大孙子差不多年纪!”
“是啊是啊,不过,魔都博物馆的专家,是干什么的?”
“这你都不懂?博物馆是干嘛的?放宝贝的地方,这要是被人偷了可不得了!我估计啊,这博物馆的专家,就是研究怎么防盗的!”
“嘶!那也厉害啊,博物馆那么大,要防盗也是很难的!”
“所以啊,研究这个的,不就是专家了吗?一般人谁没事能研究这个?”
“诶,你们说,她儿子真是吃他们店里的菜长大的?”
“你这话问的有意思,她家就是卖菜的,哦,自己家店里的菜不吃,去买别人家的?”
“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啊,那边卖猪肉的都不吃自家的肉,嫌肉里面水太多了!”
“管他呢,这菜啊,我吃着感觉味道挺不错。诶,那里还有一点芥菜,我买回家凉拌着给我孙子吃!”
“别呀,你都买这么多了,留一点给我吧,我孙子也爱吃!”
“……”
刚刚冷清了一点的菜铺,又迅速热闹了起来。
老妈一看在那边的老爸快要忙不过来了,连忙从兜里把钥匙拿出来,塞进向南的手里,催促道:“可以了,你回家待着去吧,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哦。”
向南接过钥匙,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他感觉很受伤。
老妈也太现实了吧,典型的用过就丢啊!
回到家里以后,向南把背包放下,然后往沙发上一靠,掏出手机点开游戏玩了起来。
他从小就不会玩那些复杂的游戏,更别提那些风靡了整个大学生阶层的网络游戏了,平时修复文物累了的时候,他就在手机里玩水果连连看。
水果连连看多好玩啊,那画面上的水果一个个新鲜水灵,看着都想咬一口。
向南今天的运气不错,一连闯过了九关,可到了第十关,怎么都过不去。
游戏上方的时间条太短了,就给了十五秒的时间,而且水果种类又多,很多水果,向南都没吃过,这一愣神,就gameover了。
“我还就不信了,今天非得过了这第十关!”
向南也不靠着了,在沙发上坐正,决定今天跟它斗到底。
正玩着游戏呢,门外就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老爸老妈就走了进来。
“在玩游戏呢?”
老爸两只手里都提着装得满满的塑料袋,估计中午又是一顿大餐。
“嗯。”
向南点了点头,继续埋头苦战。
刚刚明明看到两个一样的水果,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儿子,别玩了,跟老妈说说话。”
老妈一屁股坐在向南的身边,沙发顿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吱呀”声。
“哦。”
算了,第十关下次再闯好了,今天饶过你。
向南看了看即将gameover的游戏,面不改色地点了退出,然后将手机放在一边,看了看老妈。
“怎么样?今天老妈的演技好吧?”
老妈一脸得意地问道,“那些老婆子一开始还犹犹豫豫的,我过去就是一顿说,店铺里的菜分分钟就被人抢完了!”
“唉!像我这种经商的天才头脑,屈居在一家小小的菜铺子里,真是浪费了,要是给我一家企业,我一年就能让它成功上市,三年就做到全球五百强!”
向南:“!!!”
老妈,这就是你说的“跟你说说话”?
你是故意来向我炫耀的吧?! hf();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练手也得是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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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两天时间,向南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家里看看书,玩玩游戏,和老爸老妈一起吃饭散步,过得很顺心。
唯一让他感觉有点遗憾的是,水果连连看的第十关,怎么都闯不过去。
但他并不是特别在意,因为以后有的是机会冲关,早晚都会闯过去的。
星期一一大早,向南就出了门,然后坐着高铁又回到了魔都。
看了看时间还早,他先回了趟住的地方,将从家里带来的行李放好,这才出门前往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
等他回到修复室时,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小乔和老戴居然早就来了,而且他们并没有聚在一起聊天,而是坐在各自的工作台前,埋头做事呢!
“我迟到了?”
向南心里纳闷,不应该啊,刚刚经过楼下时,很多办公室的门都还没有开呢!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8:30!
前两天,他第一次来古陶瓷修复中心时,也是这个时间来的,那时候门都还没开呢!
今天都来得这么早,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想了半天,向南也没想明白。
他又偷偷看了看小乔和老戴两个人的脸色,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算了,不想了,还是做事吧!
向南微微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
拉开椅子坐下之后,向南看了看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它正安安静静地端放在自己的前面。
这只青花瓶,经过了粘接、加固处理之后,尽管身上依旧裂缝密布,伤痕累累,但已经能够看得出,它当年的丰姿美态来。
想要将它完全修复,那就如同美容一般,需要将这只青花瓶身上的伤痕给祛除掉。
只是如今的向南,还没有学过古陶瓷修复剩下的那些工艺,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老戴坐在工作台前,老脸之上严肃无比,一只手紧紧扣住那只青花缠枝连纹梅瓶的口沿,将它微微向后倾倒,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只“502”粘合剂,一脸专注地做着滴注加固处理。
在青花瓶瓶身粘接部位的缝隙处,滴下一滴胶液之后,老戴又慢条斯理地将粘合剂放下,拿过一旁的镊子,夹着一小团棉花球在盛着丙酮的容器里蘸了蘸,然后用棉花球轻轻擦拭瓶身之上多余的胶液。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继续拿起“502”粘合剂,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如是往复。
看着看着,向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看老戴的那个模样,估计没个三五天的时间,那只青花缠枝连纹梅瓶的加固处理工作,怕是完不了了。
那怎么办?
自己要在这修复室里什么事都不做,就傻愣愣地等个三五天的时间?
这怎么可以?!
三五天的时间,自己都能修复两三幅古书画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修复室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回过头去一看,是他的老师江易鸿来了!
向南连忙站了起来,正要向他问好时,江易鸿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他又指了指向南身后工作台上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示意跟他回办公室。
向南会意,老师不说话,是怕影响小乔和老戴工作。
于是,他转过身去,一只手轻轻把工作台上的青花云龙纹瓶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是托在瓶底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跟在江易鸿的身后,离开了修复室。
向南一走,小乔和老戴都大松一口气。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向南刚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很开心。
他不光是古书画修复专家,而且年轻也不大,名气又响,跟他一个修复室工作,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跟着出个名呢!
可如今,他们才发现,向南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那是靠着超人的天赋和加倍的努力,自己挣来的。
他这一来,连带着小乔和老戴的压力都大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就被向南给影响到了。
小乔还好一些,老戴那是更受伤。
明明我才是老师,你是实习生,而且,你的加固处理工艺,还是我刚刚教给你的。
凭什么你做的比我还要快?
快也就算了,要是让我找着几处瑕疵来,我也好摆摆老师的架子,好好训你一顿。
可为什么你做得都快赶上我的水平了?
我在魔都博物馆这几十年,我都干什么去了我?!
这也是为什么,向南一来,就看到小乔和老戴在埋头刻苦做事,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还能说什么?
说多了都是泪啊!
小乔和老戴两个人歇了一口气之后,互相之间也没说什么话,又继续开始做事了。
事实上,他们心里也清楚,所有的技术能力,都是靠着努力学习,才能够慢慢掌握的。
没有几个人有那种一学就会,一会就精的本事。
你以为,你是向南啊?
小乔自不用说,她还年轻着呢,不管是熬资历,还是评职称,技术过硬那是必须的。
既然做了这一行,谁都想做得更好一点,而且,她本身也对各种文物充满了兴趣。
看着一堆破瓶子烂罐,在自己的手中慢慢复原,恢复它本身的光彩,那种成就感和自豪感,是其它工作完全比不了的。
至于老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叫“活到老,学到老”,多学一点本事,多修复一些古陶瓷,就当是为全人类做贡献了。
小乔和老戴在努力工作,向南则是提着那只青花云龙纹瓶,跟在江易鸿的身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进门之后,江易鸿才指了指沙发前的茶几,说道:“放这儿,让我好好看一看。”
“好。”
向南闻言,乖乖地将青花瓶放在了茶几上。
江易鸿戴上眼镜,然后又从宽大的办公桌上,拿来了一只放大镜,细细地看了起来。
一边看,他还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来,用不长的指甲轻轻划过青花瓶瓶身上,那些粘接处的小裂缝。
向南知道,江易鸿这是在检查粘接处有没有错位。
如果粘结处有错位,用指甲轻轻划过时,就会有阻碍感。
如果指甲划过时感觉很顺畅,则意味着没有粘结错位。
江易鸿看了差不多有四五分钟,之后他才放下放大镜,又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向南,笑着指了指边上的沙发,说道:“还站着干嘛?坐!”
听了这话,向南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师能让自己坐下,说明自己做的还算可以,至少,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纰漏。
说实话,江易鸿一脸严肃地检查粘接部位时,向南内心里还是颇为忐忑的。
毕竟,自己面对的,可是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他的眼光必然很高,如果自己这一关没过,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向南心里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在江易鸿右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到目前为止,你做得都挺不错。”
江易鸿脸上带着笑,看着向南说道,“这说明,我的眼光不错,没有收错学生。”
这话,向南不好接,于是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易鸿接着说道:“也幸好你没有把这青花瓶子修坏了,这可是清朝乾隆年间的青花云龙纹瓶,虽然说残器,可等到修复好了,也还是有些价值的。”
一向淡定的向南,此刻也是被惊得差一点跳起来!
这……是真器!
不是赝品!
老戴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实习生拿来练手的,都是赝品吗?
这怎么到了他的手上,就成了真器了?
幸好,幸好自己在操作时小心翼翼的,要不然一个失手修坏了,那不是损失大了去了?
“怎么?你以为这是赝品?”
看到向南脸色变了几变,江易鸿笑呵呵地说道,“我的学生,怎么能修复赝品?就算是练手,那也得是真器!”
这话,霸气! hf();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视频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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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官窑青花瓷既与清幽的康熙青花有别,又与淡雅的雍正青花不同,它是以纹饰繁密、染画工整、造型新奇取胜。
特别是对钴料的把握得心应手,依据需要,彰显乾隆青花瓷器稳定、浑厚、沉着的元素。
向南既然要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对各个时期的陶瓷器的特点肯定都有一些了解。
不止是如此,他对这些古器物的价值,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清朝乾隆年款的青花瓷,向来都是价值不菲。
2010年,在京城古陶瓷春季拍卖会上,一只清朝乾隆年款的,青花海水祥云应龙纹梅瓶,估价高达700~900万,最终成交价则是超千万元,让人咋舌不已。
可如今,江易鸿居然拿清朝乾隆年款的青花云龙纹瓶,让自己练手,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你放心,这青花瓶可不是博物馆里的文物。”
江易鸿仿佛看穿了向南的心思,见他还有些不解,便笑道,
“这青花瓶,是我帮一个收藏家朋友修复其他古陶瓷时,拿来当劳务费的。碎了,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之所以拿给你去修复,主要是让你感受一下真器的手感,这和赝品是完全不同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向南说道,“走,我们去修复室,你看看我是怎么修复古陶瓷器物的。”
说着,江易鸿就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向南连忙又一手提着青花瓶的瓶颈,一手托着瓶底,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心里却是感到很惊异。
“老师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还要上手修复古陶瓷器物吗?”
实际上,到了他这个年纪,视力和反应速度都在一天一天地蜕化,一般情况下,他们只会给其他资深修复师们做做指导工作,很少会亲自上手修复文物了。
就比如在古书画修复方面,也只有孙福民年纪稍微小了几岁,偶尔还会上上手外,刘其正、齐文超他们都不会上手修复文物。
否则的话,当初在京城故宫博物院时,《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哪里还轮得到向南和钱昊良他们,刘其正和齐文超等老专家们,自己就上手修复了。
向南心里正纳闷着,江易鸿已经走进了一间单独的修复室里。
他连忙跟进去一看,修复室里的摆设,实际上跟公共修复室差不多,只是面积略小而已。
进门的左手边,是一张巨大的工作台,足足有公共修复室两倍那么大,上方则装着一个类似抽油烟机的设备,主要是排掉修复师操作时,所使用的挥发性化学药品。
在工作台的对面,还有一台壁挂式液晶电视机,电视机下方的电视柜上,则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江易鸿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指了指液晶电视机,笑着对向南说道:“去,把电脑打开,看几个视频。”
“你不会以为,我还能上手修复吧?”
见向南一脸懵懂,他又笑道,“收你这个学生,实际上我也是内心有愧啊,不能亲手修复古器物,让你学习,所以,只能让你看看以前我修复古器物时,录制的教学视频了。”
向南听了这话,才明白了过来,心里面也颇不是滋味。
老一辈的修复师们,在慢慢老去,新一代的修复师却是寥寥无几。
未来的文物修复,该怎么办?
这些念头也只是在向南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古陶瓷修复,未来文物修复界的事,离他太远了。
他先将手里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小心地在一旁放稳,然后才打开电视柜上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打开之后,向南第一眼就看到桌面上十多个文件夹,分别以“古陶瓷工艺之清洁”、“古陶瓷工艺之拼对粘接”、“古陶瓷工艺之配补”等古陶瓷修复工艺来命名。
在这些文件夹当中,都有二三十个视频,涵盖了各种古陶、古瓷,可以说是,江易鸿一生的心血都在这些视频里了。
向南回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老师,就等着他发话呢。
“你这只青花瓶,已经做到加固部分了,接下来,就应该是打底工艺了。”
江易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打开‘打底’工艺的文件夹,找一个青花瓶修复的视频,点开看一看。”
“好。”
向南点了点头,飞快地移动着鼠标,在“古陶瓷工艺之打底”里面找到了青花瓶打底的视频,点击播放。
“你学过古书画修复,应该懂这个道理。”
在向南操作的电脑的时候,江易鸿在身后慢慢地说道,“实际上,文物修复工艺并不复杂,无非就是那个工艺从头到尾走上一遍。”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多练多熟,等你接触的古器物多了,碰到的问题多了,以后再碰到类似的问题时,也就心里不慌了。”
向南一边听老师说话,一边将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器联接到液晶电视机上,很快电视机里就呈现出了青花瓶修复打底的画面。
在视频中,江易鸿要比如今年轻了不少,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他坐在工作台前,穿着一件蓝色短袖,显得精神奕奕。
在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瓶,青花瓶瓶身之上布满疤痕,显然也是刚刚做完了粘接部位的加固处理。
只听江易鸿在视频里说道:“打底实际上就是刮腻子,它是作色和仿釉的基础。”
“打底的目的,一是进一步提高作色仿釉部位的平润光滑度。如一件残器在经过粘接或配补修补后,其修补部位表面的平整光滑度往往达不到作色仿釉工艺的要求,这就要通过打底处理来达到其所需要求。”
“二是提高和改善修复部位表面材料与作色仿釉涂层的结合力。”
“在实施打底工艺之前,首先要对器物配补、模补或塑形等修复部位多余的填料用电动打磨机、锉子和各型号砂纸进行打磨,待原形出来后再进行细致的打底工作。”
说着,视频里的江易鸿将青花瓶放在工作台上,继续说道,“由于这件青花瓶的空缺部位是用石膏填补法来配补的,所以用砂纸来细细打磨就可以了。”
电视机里,江易鸿认真而又严肃地边做边讲解,哪怕是一心二用,他手上的动作也是丝毫不慢。
这大概就是老师之前说的,多做多练,熟成生巧吧。
向南在心里喃喃自语,一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牢牢盯着视频里的江易鸿的动作。
他发现,江易鸿在打磨时,拿着砂纸,并不是对着配补位置乱磨一气,也不是来回反复打磨,而是自瓶口向下这一个方向打磨。
向南正要向老师提问,却听电视机里的江易鸿解释道,“用砂纸沿着一个方向打磨,会让配补部位更光滑,手感也更细腻。”
至于为何自上而下,而不是自下而上,江易鸿并没有解释。
想来,这只是一个习惯性问题,并不影响古器物的修复效果。
视频里,江易鸿打磨几下,就用手指指肚的位置去感受一下配补部位的打磨情况。
等到感觉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这才停了下来。 hf();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看完这个视频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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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副很认真的模样,盯着电视机里的,那个精力旺盛的江易鸿,在做着教学修复。
在他的身侧,江易鸿也坐在椅子上。
江易鸿的目光并没有投向电视机里的视频画面——这些内容他太熟悉了,几十年来,他都在做着古陶瓷修复的事,哪怕闭上眼睛,他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他看的是向南,这个也许是他最后一位学生的年轻人,此刻脸上的神情认真而又专注,仿佛整个身心都已经沉浸到了视频画面里。
“年轻,真好!”
江易鸿轻笑一声,仿佛看到了当年刚刚学习古陶瓷修复时的自己,也是这么专注,这么投入。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地离开了修复室。
这里,就留给向南好了。
向南看得很投入,以至于江易鸿离开,他都没有发觉。
直到他看完“打底”工艺的整个视频之后,想要回头问问老师,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的时候,他才惊觉,老师已经离开了修复室。
“现在给青花瓶打底,做完之后又要看视频,干脆我将整个工艺都看一遍好了。”
向南自言自语着,手下却是一点也不难,很快就找到了青花瓶作色的视频,并将它打开了来。
古陶瓷修复的八大工艺,实际上是环环相扣的,每一步都在为下一步的工艺做准备,绝不可孤立看待。
因此,向南才会有将整个工艺的视频全都看一遍的想法。
作色是古陶瓷修复中最难的一道工艺,修复水平高低主要看所作之色是否与原物一致。
它要求修复者必需掌握一定的绘画和色彩方面的基础知识,要有一定的鉴赏水平和审美观,这样才能修复出高质量的收藏品。
向南看到这里,忍不住咧了咧嘴,笑了起来。
作色,这对于其他古陶瓷修复师来说,最难的一道工艺,对于他而言,反而是很轻松的事。
作为一个能够给国宝《千里江山图》接笔的古书画修复师,给古陶瓷作色,完全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了。
向南沉浸在江易鸿的教学视频里,如痴如醉,仿佛一块干瘪的海绵掉进了大海里,不停地吸收着古陶瓷修复的种种知识。
在视频里,有太多的知识,是书本上看不到的,以至于向南都记不住,于是他还跑到外面的小店里,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将他们全都记了下来。
小乔和老戴不经意间瞥见向南飞奔的身影,不由得都愣了一下:
向南这小子一向稳重,怎么今天跑这么快?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想了想,小乔和老戴都没有要出去看一看的想法。
向南能有什么事?这小子精神着呢!
还是赶紧做完手里的活吧,他现在被主任叫去单独传授技艺了,说不定回来之后,那瓶子都修复好了!
这么想着,两个人感觉肩膀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就连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向南躲在那间单独的修复室里,看完了“作色”又看“仿釉”,看完了“仿釉”又看“作旧”。
那个刚买来的笔记本上,也记了厚厚的一沓。
看完了青花瓷的修复工艺后,向南意犹未尽,又点开其它的教学视频,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江易鸿实际上并不用坐班,每天待在办公室的时间并不长。
作为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他有太多太多的研讨会要参加,而且偶尔还要主持修复工作。
但今天,他特意推掉了所有的安排,就在办公室里待着。
没有别的特殊原因,他今天就想安安静静地做一回好老师,以便向南有问题时,可以随时来问他。
可一直等到下班了,向南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江易鸿有些纳闷,这小子,不会看了一点视频,就开始上手修复了吧?
还是说,他看了打底工艺之后,就跑回公共修复室去了?
江易鸿心里这么想着,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先是来到了单独的那间修复室外朝里面看去。
这一看就惊到了。
向南没有修复那只青花云龙纹瓶,更没有跑回公共修复室,他还守着电视机,在那里看视频呢!
而且,看这模样,向南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了,在他面前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估计都要写满了!
“这个傻小子,本事都是记在脑子里的,不是记在本子里的!”
江易鸿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推门进去,而是转身往外走去。
向南愿意看,就让他看好了。
不像之前的那个学生张卫雨,逼他看视频,他也看不进去,偷偷摸摸地在电脑上玩游戏,差点把他给气死。
要不是张卫雨他爷爷跟自己还有那么点交情,就张卫雨这种学生,他早就把他赶出门去了。
江易鸿下班了。
小乔和老戴下班了。
其他人,也都下班了。
向南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暗暗对自己说道:“看完这个视频,就回家!”
不能总加班,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再说了,自己加班多了,别人也会有意见,显得自己多勤奋似的。
难道别人都是来打酱油的?
最主要的问题是,自己好像没吃午饭?
吃了吗?
好像没吃,不然不会连中午吃的什么菜,都一点印象也没有。
“看完这个视频就下班!”
向南下定了决心,就继续专心看起了视频。
半个小时后。
“诶,不对啊,老师在作色时这么处理,那仿釉时该怎么办?”
向南看着视频上即将到头的时间条,暗暗对自己说道,“再看一个,真的是最后一个了!这个问题没搞清楚,估计一晚上都会睡不着的!用半个小时换一个晚上安睡,很值得!”
向南说服了自己,又点开了一个视频。
又半个小时后。
“就只剩最后一个视频了,干脆看完拉倒,免得自己回家了还要惦记!”
向南揉了揉肚子,自言自语道,“看完去吃饭,也就半个小时,眨眨眼就过去了。”
……
凌晨三点半,向南在保安室保安一脸惊诧的目光中,出现在了文保中心一楼。
他一双眼睛里血丝密布,使劲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嘟囔道:
“都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吃的?” hf();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求快,只求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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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向南就回到了那间独立的修复室里。
他不是来看工艺教学视频的,昨天晚上,他一下没忍住,把电脑桌面上的那些文件夹里的视频,全都给看完了。
而且,有些操作复杂的关键性视频,他看了还不止一遍。
不说他已经将古陶瓷修复的八大工艺全都融会贯通了,那至少在上手修复古陶瓷时,也能够做到心中有底,不会像之前那么犹豫不决的。
向南进了修复室后,站在那儿想了想,这才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将放在工作台上的青花云龙纹瓶给提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则是托着瓶底,离开了这里。
他原本是打算在这间修复室里,将这只青花云龙纹瓶后续的几道工序全都给做完的。
可后来一想,这里是老师独属的修复室,他在里面工作,这像什么样子?
还是回公共修复室里去好了,小乔和老戴也都在那边呢。
向南托着青花云龙纹瓶,不多时就回到了公共修复室。
小乔和老戴还没有来上班。
难得向南去了江主任的修复室里学习,能晚几分钟来就晚几分钟吧。
也许用不了几天,向南就又回来了呢。
现在在修复室里,只要向南在,他们都不敢说笑了。
倒不是主任要求严格,而是向南做事时,能从上班开始,埋头工作到下班,你好意思在他边上聊天打屁、说笑话吗?
这日常待遇,比起以前来,那真是差了不少!
8点45分,小乔和老戴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上了楼,小乔伸手推开公共修复室的门,刚往里面走了一步,吓得连忙退了出来,差一点就叫了起来。
小乔这一退,把正要往里进的老戴给撞了个正着。
老戴赶紧伸手扶住她,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里……里面有人!”
“啊?有陌生人进来了?”
老戴也是吓了一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先稳住,我下楼去叫保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里也敢乱闯!”
“别,别叫保安了。”
小乔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伸手拉住老戴,低声说道,“是向南回来了!”
“吓了我一跳,向南回来了,你也这么大反应,我还以为进贼了呢!”
老戴一脸责怪地看着小乔,忽然他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脸色一变,“什么?向南回来了?!”
老戴轻手轻脚地走进修复室一看,在右侧的那张工作台上,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在埋头工作。
这个人,可不就是向南吗?
看向南的动作,应该是在给青花云龙纹瓶打磨。
“昨天一天时间,江主任应该不可能教向南太多工艺,打磨和打底就够他学的了。”
老戴心里暗道,便缓缓地转过身去,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
他的技术也不是白练的,那只青花缠枝连纹梅瓶,他也已经完成了滴注加固处理,目前正要进入打底这道工序。
“你想超过我,可没那么容易!”
老戴颇有些得意,抬着下巴瞟了向南一眼。
也不知,他一个资深修复师,跟一个实习生,有什么可比的?
小乔看了看一旁得意洋洋的老戴,心里在吐槽。
都说,老头子年纪大了,性格就会变得跟小孩儿一样,这说的应该就是老戴吧?
还跟别人比,人比人气死人的。
还是跟自己比好了,每天进步一点点,那这一天就算没白过。
小乔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也开始埋头做事起来。
诺大的修复室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砂纸打磨石膏的“沙沙”声,还不时地传来。
打磨结束之后,就是打底了。
打底的操作方法,是先把附着力强的涂料加适量的填充料调制成腻子,然后一层层反复刮涂到经过粘接或配补修补部位的表面。
然后再用各型号水砂纸反复打磨使其平润光滑,用手触摸打磨处与原物光滑度感觉一致即可。
实际上,在古陶瓷修复中,砂纸,也不是胡乱用的,而是先用粗的砂纸开始打磨,逐渐更换到细砂纸,以确保古陶瓷的安全修复。
这是向南第一次上手操作青花瓷的打底工艺,因此,向南小心谨慎了许多。
不求快,只求稳。
但即便如此,向南也只是用了两天时间,就将那只青花云龙纹瓶打底结束。
瓶身上的粘接处和配补部位,也都用细砂纸打磨得平润光滑。
如果闭上眼睛用手指去感受一番,如果不仔细体会,会发现整个瓶身光滑如初,就像是从来没有破损过一样。
老戴看着向南面前的这只青花云龙纹瓶,撇了撇嘴,说道:“打磨打底都不是技术活,向南你这里做得快一点没什么,接下来的作色工艺,那才是真正考验一个修复师的水准呢!”
现在快有什么用?
等到作色、仿釉,还有作旧工艺时,我甩你三条街!
老戴正得意洋洋时,边上的小乔幽幽地说了一句:“向南是古书画修复专家,接笔水平也是一流,究竟谁的水准高,一眼就看出来了吧?”
老戴正端着茶杯喝水呢,听了这话,一口水差点全都喷了出来,愣是把他给呛得肺都快要咳出来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他才狠狠瞪了一眼小乔,道:“把我呛死了你有什么好处?继承我没修复完的古陶瓷吗?”
小乔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继续做事去了——她手上的这件古器物,也已经修了半个月了,得抓紧了呀!
老戴则是一副严肃无比的表情,就像是考试碰到了大难题一样。
居然忘了向南是古书画修复专家这件事!
这么一来,作色方面还真不一定比他快了。
“接笔是接笔,作色是作色,两个行业的事,怎么能混在一起来比较?”
老戴忽然轻轻一拍大腿——拍重了,他怕疼——心里得意地想到,“好歹我在作色方面要比他熟悉得多,做起事来得心应手,向南怎么也要先熟悉熟悉工序的吧?”
不说那么多,先把手里的这只青花缠枝连纹梅瓶,打底工艺做完了再说。
老戴虽然嘴里总说要跟向南比比速度,实际上,他在上手修复这只梅瓶的过程中,小心谨慎,生怕出一点纰漏。
他都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可不想临了临了,还要在档案上留下一个污点——
跟实习生比修复速度,导致文物宋青花缠枝连纹梅瓶修复失败,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你想想看,“跟实习生比修复速度”,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得笑晕圈内圈外一大批人。
所以,老戴实际上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在修复的过程中,宁等三分,不抢一秒! hf();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向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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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和小乔、老戴三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当初的工作节奏,各自伏在工作台前专心工作,认真而又谨慎。
向南手里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已经完成了打底工艺,接下来,就是作色了。
经过粘接、配补和加固等工艺修复后的古陶瓷器物,其修复部位的颜色与原器物颜色存在很大差距。
这时候,就需要修复师按照器物表面原有的色彩或纹饰,对修复部位进行作色处理,并且不留修复痕迹。
说得简单一点,作色就是对粘接处和配补部位上,画面缺损的地方进行补全。
这一点,和古书画修复当中的接笔就有点类似了。
在古陶瓷修复中,作色工艺的技法多种多样,有涂刷法、喷涂法、擦涂法等十来种。
技法虽然有很多,但对于向南来说,适合自己,同时也适合手上正在修复的古器物的,那才是最好的。
毫无疑问,向南选择了涂刷法。
所谓涂刷法,就是使用毛笔蘸取已调制好的涂料,在被涂物表面涂敷作色。
这是一种传统而又最普遍的作色方法。
涂刷法使用的工具,以各型号羊毫毛笔为主,有时也需要用羊毫板刷或排笔。
向南作为古书画修复专家,接笔方面也是很了不得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首选涂刷法。
就在向南选定了古陶瓷修复作色技法,准备调制颜料,再给青花云龙纹瓶作色的时候,另一个办公室里,刘其正正一脸悠闲地喝着茶,聊着天。
在他的对面,则坐着古陶瓷修复中心主任江易鸿。
“有事说事,你闲着没事,我可忙得很!”
此刻,江易鸿也是一脸无奈,他正准备回中心,看看向南在观看完那些教学视频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收获呢,半道上就被刘其正这个老头子给“劫”到这里来了。
“慌什么?你不就是想去盯着你那徒弟修复古瓷?”
刘其正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这小子自觉得很,有事自己就先做了,根本用不着你吩咐,你就放心吧,他肯定学得很快的。”
听刘其正这么一说,江易鸿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表扬自己的徒弟,那就是表扬自己啊!
刘其正这老头,可是吝啬得很,很少听到他表扬别人的。
看来,自己的徒弟,还真是不错。
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刘其正又嘀嘀咕咕起来:
“孙福民这个小瘪三,让他把向南让给我,他居然不肯,还处处跟我作对。别让我找着机会,找着机会了,我给你一个好看!”
江易鸿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黑了。
孙福民又不在这儿,你说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还是说,想让我把向南让给你?
可你也不会修复古陶瓷啊,让给你你能教他什么?
难道你是想让我当说客,劝向南改换门庭,拜你为师?
可得了吧,我真要这么做,估计向南也跟我翻脸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这么优秀又肯吃苦的徒弟去?
想到这里,江易鸿觉得这里面水太深了,他一个局外人,不适合掺和,于是便赶紧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道:
“我那里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老刘,我下次再来喝茶!”
还留下来干嘛呀?
傻子才会留下来呢,赶紧撤!
“哎?老江啊,别急着走啊,正事还没说呢!”
见江易鸿要走,刘其正赶紧上前几步,将他一把拽住,说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看到江易鸿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刘其正“嘿嘿”一笑,说道:“你徒弟的大事,你也不管?那算了,随他去吧,反正又不是我徒弟,爱咋咋滴。”
江易鸿一听,这才严肃起来,他问道:“向南能有什么大事?”
“你这话说的有意思啊,向南为什么不能有大事?相亲啊,读研啊,这对他来说,都是大事!”
江易鸿顿时有点哭笑不得,我说的大事,是这个意思吗?!
这刘老头,就会胡搅蛮缠。
刘其正慢悠悠地晃回到沙发上坐下,这才开口说道:“你不都年底了吗?华夏文物学会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近期就会召开一次全委会议,你回头让向南填一份申请表,以他目前的资历,申请一个委员,也是够资格的。”
江易鸿被刘其正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来了,还真是马上就要召开全委会议了,自己还是华夏文物学会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的常务委会呢,居然都没想到这一点,真是有些惭愧。
华夏文物学会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是全国性的学术研究团体,汇集了国内修复领域众多的知名权威修复技术专家,致力于全国文物修复技术的研究工作。
“向南现在的状态,就如同海绵,不断吸水,可问题就在于,他喜欢将自己圈在一个地方,当初是金陵,现在是魔都。所以,我们就是要想办法把他赶出去,去吸收各家各派的修复技术。”
刘其正说到这里时,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神情,他笑道,“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汇集了大量的修复权威和专家,向南如果真能把他们的技术都掏空,那他就是国内文物修复界第一人!”
说着,他还挑衅似的看了看江易鸿,说道,“比你这个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还要牛!”
江易鸿听得心潮澎湃,这哪里是一件大事?
这分明是为向南未来要走的路,铺了一层红地毯啊!
刘老头这么费心费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跟向南非亲非故,甚至都不是他的老师!
在这一刻,江易鸿甚至动了回去劝说向南拜刘其正为师的念头。
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喊他一声老师,不亏!
就在这时,江易鸿忽然听到了刘其正的嗤笑声:“以后文物修复史上,肯定会这么记载:向南,师从孙福民、江易鸿,然而,对他影响最大的人,则是他的人生导师刘其正……”
江易鸿听到这话,之前的那些想法顿时消散一空。
还劝向南拜你为师?
我拜你个鬼哦! hf();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还是格局不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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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其正和江易鸿两个文物修复的老专家,躲在办公室里为向南的未来出谋划策时,向南对此是毫不知情。
此刻,他正伏在工作台前,一手紧紧扣住青花云龙纹瓶的口沿,一手拿着羊毫毛笔,在调色盘上轻蘸一下已经调配好的颜色,然后小心翼翼地为配补部位上色。
作色在古陶瓷修复中,被称之为最难的一道工艺,对于其他修复师来说,或许就是这样。
可对于向南而言,这反而是最简单的一个步骤。
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便完成了青花云龙纹瓶的作色工艺。
小乔和老戴正好过来喊向南一起下去吃午饭,看到向南半天时间就完成了作色,眼皮子都没跳一下:
向南每天都给他们带来惊吓——对,不是惊喜,是惊吓——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
半天完成一个古陶瓷修复作色工艺,对向南来说很了不起吗?
说不定他再过十天半个月的,一天就能修复一只古陶瓷呢!
他就是一个变态,不能跟他比。
这么一想,小乔和老戴顿时感觉眼前的天地霍然开朗,又恢复了那种天高气爽的模样。
真畅快!
眼看着向南做好了收尾工作,站在一边的老戴挥了挥大手,笑盈盈地说道:“下楼吃饭,吃完饭还得回家午休一下!”
小乔边走便拍打着自己的小脸,嘟囔道:“不行了,皮肤差了好多耶,我也要回去睡个美容觉。”
向南默默地跟在后面走着,也不多话。
老戴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向南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那时候就知道身体不好有多难受了。”
“哦。”向南点了点头。
老戴见他好像没明白,又说道:“我看一会儿吃了午饭,你也回家去休息休息,不能老透支自己的健康,总是加班,很伤身体的!”
老戴已经决定不跟向南比了,他现在改变了目标,要和小乔一起同化向南。
不能我们休息,你不休息啊!
那样一来,你修复得越来越快,我们修复得越来越慢,别的修复师怎么看我们?主任会怎么看我们?
那些古陶瓷如果有灵智的话,他们会怎么看我们?
“好。”向南又点了点头。
老戴见自己说不动向南,也没在意,他压根就没指望自己能一次就说服成功。
这次不行,咱们就下次再问问呗,反正机会多得是。
在一边的小乔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撇了撇嘴。
据说多动脑筋能预防老年痴呆?老戴这老头怕不是故意这么折腾的吧?
向南这么一个有想法的男生,听你唠叨几句就会改变主意?
真要让你说服成功了,那才真是见鬼了呢!
吃过午饭之后,小乔和老戴便各自回家,一个睡美容觉去了,另一个睡老年觉去了。
向南则是在楼下溜达了一圈,随后便上了楼,又回到了修复室里。
桌上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已经完成了作色工艺,接下来就是仿釉了。
在展览修复和商品修复中,看一件古陶瓷器物修复质量的优劣,关键就是看仿釉。
古陶瓷修复中的仿釉材料由两部分组成。
一是颜料,指的是釉层的呈色物质。
二是基料,指的是釉层的成膜物质。
仿釉工艺中所使用的颜料,基本上与作色工艺中所使用的颜料一样。有时为了使用方便,也可以根据基料的性质选择各类成品磁漆。
目前国内陶瓷器修复普遍使用的仿釉基料是硝基清漆和丙烯酸清漆,二者性能特点各有千秋。
陶瓷器物表面的釉层,在质地上和颜色上各有许多不同之处,但是在实际的工艺操作中,它们除了在配料和加工技法上有所不同,其仿釉基本方法和步骤大体一样,分为调制涂料和施釉。
调制涂料和施釉的相关步骤,向南早已经在老师江易鸿的视频教学里了解得既清楚又透彻,此时,动起手来那也是毫不含糊。
他拿过一个干净的调色盘,先是开始调制涂料。
釉色的调制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因为它和作色工艺中的调色方法相同。
只是需要注意的是,在调制仿釉涂料时,要掌握好颜料与基料的比例。
一般对于光泽好或玻璃质感强的釉面,在调涂料时要提高基料比例,对于光泽稍差或浮浊感强的釉面以及找底时,则要减少基料加大颜料比例。
青花云龙纹瓶的釉面,光滑细腻,因此,向南在调制涂料时,也稍微提高了一些基料的比例。
调制好了仿釉涂料,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施釉了。
施釉的操作方法与作色工艺中的各种作色技法相似,但还是有些不一样。
比如,作色技法不限制涂刷次数,但在仿釉工艺的施釉过程中,动作要娴熟快速,不能在一个地方反复涂抹。
因为反复涂抹,容易造成“翻底”等不良反应。
由于向南看了一整天+半夜时间的教学视频,相当于老师江易鸿面对面单独传授技艺了,因此他做起来感觉很顺手,半点生疏感也没有。
只是在古陶瓷修复中,仿釉工艺比作色工艺相对要复杂一些,虽然他做得顺手,但实际上速度并不快。
向南在工作台前做得认真而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修复室的玻璃隔墙外,江易鸿正瞪大了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的动作看!
江易鸿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是向南开始调制仿釉涂料时,他就站在外面了。
他原本打算早上过来,问问向南看了视频之后,有什么感想的,可被刘其正那老头给拖了去,聊向南的“未来大事”了。
一直聊到了中午,两个老头就顺便到食堂里,让食堂的大师傅炒了两个小菜,又拿了一瓶五粮液,一边喝一边继续聊。
这一番长聊,让江易鸿是大为感慨。
他原先的想法是很传统的,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将自己的本事都传给你,你能学到什么程度,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那就得全靠自己的本事了。
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从古至今的“师徒制”,都是这么搞的,就连当初他的师父,也是这么教他的。
他能有今天的技术和地位,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可听了刘其正的想法后,江易鸿就感觉脸红了。
我这个老师,还不如刘其正这个局外人呢。
还是格局不够大啊!
我还局限在师徒的名分之下考虑问题,可人家刘其正已经站在整个文物修复的高度上来看问题了!
吃过饭后,刘其正还想拉着江易鸿回办公室继续聊。
江易鸿这回不干了,死活不肯去。
还聊?真不用干活了?
他还得回去看向南学习得怎么样了呢,他究竟从教学视频里领悟了几分?
如果他领悟不了,我是不是得再换一种教学方式?
这可都是问题!
好不容易摆脱了刘其正,江易鸿回到古陶瓷修复中心后,一眼就看到了公共修复室里的向南,这一下子,连他也惊到了——
这小子,看个视频就开始修复青花云龙纹瓶了?
难道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这可不是赝品,这是真器! hf();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能老是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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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鸿在震惊向南仅仅看了几个教学视频,就敢对清朝乾隆年款的青花云龙纹瓶真器上手修复——
这小子,有点虎啊!
也就是刘其正此刻不在现场,否则的话,他要知道江易鸿的想法,肯定会大肆嘲笑一番:
你说什么?
真器?一个破罐子而已,说得有多值钱似的!
当初在京城故宫博物院的时候,国宝《千里江山图》,向南那也是说修就修!
《千里江山图》还不比你这破罐子更金贵?
哦,《千里江山图》不好比,那跟北宋崔白的《双喜图》比?
……
不管怎么说,肯定会把江易鸿嘲讽得一愣一愣的。
当初在湘楚博物馆时,有人就冒出来针对向南呢,那时候就被刘其正给喷了个狗血淋头。
他这个人形自走式“嘲讽仪”,可不是吹出来的!
当然,刘其正不在现场,江易鸿也是一时被惊住了,忘了这档子事。
他是向南的老师,对向南过往的事迹肯定了解得一清二楚。
学生那也不是乱收的,不了解底细的话,要是有什么污点,说不定就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江易鸿站在公共修复室门外,几次都想进去看看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到底怎么样了。
从向南的动作上来看,他正在用涂抹法来给青花云龙纹瓶的粘接处和配补部位施釉。
只见他一只手紧扣瓶口,将瓶身微微向后倾倒,另一只手则是拿起羊毫毛笔,轻轻蘸取一点之前刚刚调配好的仿釉涂料,对着青花云龙纹瓶的瓷片粘接处,快速而有力地描绘着花纹。
江易鸿看得很清楚,向南所用的手法和自己修复青花瓶时的手法一模一样,应该就是从教学视频里学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向南的手法速度似乎是要更快一点?或者说更稳一点?
思量片刻,江易鸿才恍然惊觉,向南本来就不是什么菜鸟实习生,他可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的专家!
在文物修复当中,尽管有各个门类的细致划分,比如古陶瓷修复、古书画修复、青铜器修复、壁画修复等等诸多门类,但它们之间并不是完全割裂开来的,而是互有关联。
毕竟都属于文物修复这一块,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是吧?
向南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古书画修复这一门类的佼佼者,必然是有过人的能力的。
也许,就是这种超强的学习能力!
别人在老师耳提面命、手把手教的情况下,都不一定能学得会、学得精,可他看一天视频就能将古陶瓷修复工艺运用运用自如了!
这就是能力!
可怕!
江易鸿想着想着,不由得又想起了上午刘其正说的那些话,心里一动,转身就往外走去。
他也不急着去看那个青花云龙纹瓶了,反正修都修了,就算修坏了,那也没什么,又不是博物馆里的文物。
再说了,看向南的手法,跟当年的自己差不了几分,也不可能会修坏。
他得去楼上的刘其正办公室里喝喝茶,顺便聊一聊,向南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嗯,这才是老师该做的事嘛!
必须得有大格局!
向南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江易鸿大中午不休息,居然站在外面看自己修复青花瓶看了那么久,而且,还有那么多想法。
他正拿着羊毫毛笔,忙着在青花瓶上涂抹仿釉涂料。
不止是涂抹那么简单。
他还要配合粘接处附近的花纹特色,将它们毫无缝隙地连接起来,使得花纹整体看上去,光滑流畅,风格如一,让人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来。
乾隆官窑在青料的使用上,大多用的是浙料,呈纯正蓝色,发色鲜翠,分不清浓淡层次,多是仿宣德青花。
而且,乾隆官窑人为的在青花中点染铁锈状黑斑,与宣德青花中的铁锈斑相比显得浮躁,成色不稳定,且有晕散现象。
因此,向南在着手仿釉工艺之时,还需要考虑到这几个方面的因素,速度相比起之前而言,要慢上不少。
当然,向南所谓的慢,也只是相对于他自己而言。
别的修复师要是敢嘲笑向南修复速度慢,向南分分钟就会用实际行动教他怎么做人。
就连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的江易鸿看到了都吃惊不已,其他人还有什么资格来嘲笑向南?
到下午两点左右,小乔和老戴才姗姗来迟。
没办法,已经是冬天了。
魔都的冬天是又湿又冷,那种冷不是表面上的,而是能冷进骨髓里的。
在这种环境下,能回到家里,躲进温暖的被窝好好睡个午觉,别提多舒服了。
到了这个点,那就是“人是铁,床是磁铁”,反正没那么容易起床的。
这拖啊拖的,就拖到这个时间了。
不过也还好,踩点进门,不算迟到。
小乔小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路上冷风吹的,还是睡了个美容觉真睡出了效果,看起来气色还挺不错。
她转头看了一眼在忙碌的向南——也没之前的那种一惊一乍了——轻声又肯定地问老戴:“向南这青花云龙纹瓶,仿釉都快做完了吧?”
“嗯,速度挺快。”
老戴诧异地看了小乔一眼,这丫头睡觉睡傻了,这不明摆着的嘛,还来问我?
转念一想,不对,这丫头片子好重的心机啊,她的意思是,向南做得比我快多了呗!
老戴心里冷笑一声,幸好你老戴叔早有准备,他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又说了一句,“年轻人就是干劲足,手脚又快,咱们年纪大了,比不了喽!”
说完,他看了小乔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也开始工作了。
小乔愣在那儿好半天,这糟老头子,说这话是啥意思?
是说我干劲不足,手脚不快?
还是说我年纪大了?
要是前一种意思那就算了,我懒得计较;要是后面那一种意思,哼,老娘跟你拼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正在做事的老戴,也回了自己的工作台。
老戴正捧着那个青花缠枝连纹梅瓶,准备作色呢,突然没来由地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冒头顶!
他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左右看了看。
怎么回事?
我怎么感觉有人要害朕?!
向南对于小乔和老戴两个人来去自然清楚,但他并不关心这些,而是专注于手中的青花云龙纹瓶的仿釉工艺处理。
就如同老师江易鸿之前说的一样,工艺本身并不复杂,关键就在于要多看多练。
从第一条粘接处缝隙修补时,向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如今已经能顺畅做到一气呵成,也不过是多练了几次手法而已。
仿釉工艺中的施釉,需要注意的一个点,就是要动作快速,不能反复涂抹仿釉涂料,否则容易造成“翻底”等不良反应。
从目前的情况上来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就让向南感觉很满意。
不知不觉间,向南就将整个青花云龙纹瓶的粘接处和配补部位,做完了仿釉处理。
此刻再去看时,整个青花云龙纹瓶,除了刚刚做出的仿釉效果,在颜色上还比较鲜亮,不如原版的那么色调柔和之外,几乎已经完全修复了。
如今,只需要再做一道“作旧”工艺,就可以大功告成!
向南显得颇为兴奋,毕竟这是他第一件即将亲手完成修复的古陶瓷,而且还是价值不菲的清朝乾隆年款的青花云龙纹瓶。
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向南感觉修复室里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等他站起来往后看时,才忽然发现,小乔和老戴都早已经下班离开了。
向南愣了一愣,笑着摇了摇头,将工作台收拾干净,各种工具各归各处,这才关灯、锁门,下班去了。
老戴说得对,不能老是加班,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回去以后,是把刚淘来的几个晚清时期的民窑瓷瓶打碎了,然后再修补起来?
还是玩一把水果连连看,努力把第十关闯过去?
哎呀,夜生活太丰富了,真是伤脑筋啊! hf();
第一百三十九章 躺在家里也中枪(二合一章,今天更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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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向南就精神奕奕地出了门。
昨晚回家以后,他站在客厅里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动手敲破了一个民窑陶罐,然后兴奋地开始用老师江易鸿的修复手法,对它进行修复。
陶器和瓷器虽然统称为陶瓷,但实际上,这两者并不完全一样。
首先,用料不同。
陶器一般用易熔黏土烧制;瓷器则是用瓷土,也就是高岭土做原料。
其次是釉质不同,陶器的表面一般不上釉或只上低温釉,瓷器表面则上高温琉璃釉。
然后是烧制温度不同,陶器的烧制温度一般为700~1000摄氏度,而瓷器则须经12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烧制。
最后则是它们的物理性质不同。
陶器胎质粗松,吸水性强,击声不脆;瓷器的胎质结实,不吸水或吸水性小,击声清脆。
也正是因为陶器和瓷器之间的种种差异,导致它们之间的修复手法也不尽相同。
就单单在一个清洁工艺上,陶器的清洁就有诸多限制。
比如说,灰沙陶、酥陶不得入水清洗,以防入水后散架;
彩绘陶、加彩陶器不要入水清洗,以防色彩掉落;
细刻花的陶器要谨慎处理,不得使用质地坚硬的刷子洗刷,以免图案被洗刷模糊……
总而言之,限制很多。
因此,陶器的清洁,最适合的方法就是,用软质毛刷蘸水后仔细刷洗,一些顽固坚硬的锈碱,则用化学除垢法去清洁。
当然,向南淘来的几个晚清时期的民窑陶瓷,都是刷洗得干干净净的,只需要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
总而言之,昨天晚上,向南过得很happy.
嗯,还是修复文物有意思。
在楼下的早餐店里,吃了一个正宗的海派早餐——一碗咸香四溢的豆腐脑,外加六个热气腾腾的水煎包,他才慢悠悠地来到了古陶瓷修复中心。
拿了钥匙开了门,一回到修复室,向南就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放在工作台前的青花云龙纹瓶,正在等着他完成最后一道修复工艺——做旧工艺。
古陶瓷器物,由于年代久远,受到自然界各种物质的长期侵蚀,其表面会呈现出一些自然形成的旧貌。
举个例子,明清时期的瓷器,大部分只是由于“火气”的消减,使得器物表面的光泽变得温润,看上去感觉很柔和。
而年代久远的陶瓷器,表面上往往是锈蚀斑斑,器表和胎体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风化、剥釉、破碎和酥解等现象。
作旧工艺,就是要使器物被修复部位,呈现出与原器物整体相同的自然旧貌,使其与整个器物浑然一体。
陶瓷釉面光泽变化是一种自然现象,新瓷用行话来讲就是“火光强”,即器物表面非常光亮。
古陶瓷因年深日久釉面光泽变得温润柔和,即使有的品种看上去釉面仍然十分光亮,但这种光亮与新瓷比较是决然不同的。
有些瓷器表面好象罩有一层极薄的透明膜,也就是“哈蜊光”,观其釉色有一种散光现象,这是在地下自然形成的。
向南目前所修复的青花云龙纹瓶,相对而言就要简单得多了,它表面上并没有锈蚀斑斑,因此只需要将仿釉涂层过于强盛的“火光”,处理到和其它位置一样温润柔和即可。
在古陶瓷修复中,不同的釉面有不同的光泽,处理的手法也不尽相同。
向南只是沉吟了片刻,就决定使用“抛光法”来给青花云龙纹瓶进行“作旧”。
抛光法是明清瓷器修复中,在作旧工艺中,使用最多的一种处理器物表面光泽的方法。
向南也是在教学视频中,多次看到老师江易鸿用这种办法来给青花瓷瓶作旧,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也选择了这种手法。
他先在青花云龙纹瓶仿釉部位上,小心地涂上一层薄薄的蜡,然后从工具箱里找出来一块稍粗的麻布,开始沿着涂了蜡的仿釉部位,一点一点耐心细致地擦着。
擦了一阵子之后,他将麻布放下,又换了一块绸布,继续沿着之前擦拭过的部位,又耐心细致地擦了起来。
擦了一段时间,向南提起青花云龙纹瓶,来到窗前,缓缓地旋转着瓶身。
他这是在借着自然光,来查看瓶身的光泽度是否一致。
看了一圈,好像哪里还有点不对劲,向南皱了皱眉头,便准备回去拿绸布再擦一阵子,刚转过身,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老师江易鸿!
嗯?!
小乔和老戴这都还没来上班呢,说明还没到8点半啊,老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来了就来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向南心里纳闷归纳闷,脚下却是一点也不慢,他提着手里青花云龙纹瓶,几步就来到了门口,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师,您来了。”
“嗯,我是来上班,路过时看到你在这里,就在门口随便看了看。”
江易鸿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这只青花云龙纹瓶,好像修复完了?”
老江也是没办法啊,这是用了多长时间?
昨天算一天,还有刚来修复中心算半天多一点,再加上现在这么一小会儿,两天撑死了。
两天时间,一个人独立修复好了一件破裂的古陶瓷器物!
如果再算上向南还是刚刚接触古陶瓷修复工艺,很多工艺都只是看了一遍教学视频……
好吧,这事儿可千万不能透露出去。要不然的话,会吓死一大片人的!
不说其他,就说两天修复一件古陶瓷器物——
这别说是普通修复师小乔做不到,就是资深修复师的老戴,也够呛吧?
说起这老戴,他最近是不是有些怠工了啊!
那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都多长时间了?
向南没来之前他就开始上手修复,现在向南不仅来了,还修复了一件碎得比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还要严重的青花,他居然还没修复好,太不像话了!
回头得好好批评批评他!
老戴是不知道这事,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是这样的表情:w(?Д?)w!
我干嘛了这是?我躺在家里也中枪啊?
我哭!
江易鸿昨天中午出门去找刘其正喝茶,一喝又是一整个下午,厕所都跑了四五趟。
别拿前列腺说事儿,你喝这么多茶,你也得跑这么多趟!
咳咳,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一个下午聊下来,他对向南的了解又更深刻了几分,对这个一开始是半推半就收来的学生,就越发满意起来。
至于向南未来的道路,刘其正他们一群老家伙已经规划得很完善了,不需要他来指手画脚,但对于他近期的安排,江易鸿的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他将这想法,说给了刘其正听,刘其正倒是没反对,只是难得的沉吟了片刻,最后才说了一句:“古陶瓷修复方面,我肯定不如你熟悉,你看准了就大胆地去做,但有一点,千万不要冒险。”
说着,他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现在,很多人都盯着向南呢,巴不得他出点错,要是他出了错,那些人可就更有劲头了!”
虽然刘其正不在乎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但苍蝇多了也烦人啊!
打又打不着他们,偏偏还不停地在你面前“嗡嗡嗡”地飞啊飞啊的,烦都烦死了。
江易鸿听刘其正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这才决定第二天上班后,好好看看向南手里的青花云龙纹瓶,仿釉做得怎么样了。
然后他再看情况,进行更细致地教导。
无论如何,也不能破坏他针对向南所作的下一步计划。
江易鸿心里有事,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古陶瓷修复中心,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令人吃惊的一幕:
向南一早居然就做好了作旧工艺!
随后又意识到更让人吃惊的事情:
向南居然昨天下午就做完了整个仿釉处理!
再然后,他又发现了更更让人吃惊的事实:
向南居然两天时间就修复好了一只青花云龙纹瓶!!
此刻,向南的手里就提着那只青花云龙纹瓶,一脸恭谨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
江易鸿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老了,老了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好像也就向南这么吓人,别的年轻人还像当初的自己那样,傻不拉几的。
甚至,还不如当初的自己呢!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向南看着一会儿惆怅若失,一会儿又暗自发笑的老师,心里也是一阵不安:
老师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得了突发性老年痴呆症了吧?
诶?老年痴呆症,有突发性的吗?
回去得度娘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江易鸿才缓过来,他看了一眼向南手里提着的青花瓶,又看了看向南,心里满意极了,朝他招了招手,说道:
“向南,带着青花云龙纹瓶,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说完,背着双手,一脸笑意地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向南心里还在纠结,老年痴呆症有没有突发性的,或者是急性的呢,此刻听到老师召唤,连忙将多余的想法抛到一边,提着青花云龙纹瓶,就紧紧跟了上去。
向南刚转身出了修复室的门,小乔和老戴两个人就从楼梯口上来了,一只脚刚刚踏进那道玻璃门。
小乔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江易鸿身后的向南,还有他手里提着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她连忙推了推身边的老戴,低声说道:
“戴师傅,你快看!江主任又把向南叫去了!”
老戴慢条斯理地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淡然地说道:“向南是江主任的学生,老师喊学生过去学习学习,很奇怪吗?”
小乔又捅了捅老戴,拖长了音调说道:“哎呀,不是!你年纪大了,看不清,向南手里还提着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呢!”
“我是老花,不是近视,这还看不清?”
老戴没好气地瞪了小乔一眼,说道,“拿着青花瓶去也很正常啊,古陶瓷修复,最关键的就是看仿釉工艺处理得好不好,江主任在这紧要关头,当然要指点指点向南了!”
小乔一脸无语,她都懒得搭理老戴了。
这个糟老头子,关键时刻脑子不开窍啊!
昨天下午的时候,向南就在做仿釉工艺了,现在江主任还指点什么?
以向南之前的修复效率,估计昨天晚上就把仿釉工艺处理完了,今天一早又完成了作旧工艺!
也就是说,向南这个实习生,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那只青花云龙纹瓶给修复完成了!
江主任让向南带着青花云龙纹瓶去他办公室,估计也就是最后的验收了。
如果没通过,那还好,向南也不会受什么惩罚,毕竟这不是博物馆里的文物,而是江主任的私人物品。
更何况,向南还是个实习生,第一次修复古陶瓷,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如果最后通过了江主任的验收,向南会不会有什么表扬和奖励,那不管,那是向南的事。
但他们,说不定就要倒霉了!
人家一个实习生,刚刚开始学习修复古陶瓷,两天时间就修好了一件青花云龙纹瓶……
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尤其是老戴,还是个资深修复师!
想想江主任严厉的模样,小乔都觉得不寒而栗。
她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仍旧一无所知、傻呵呵地笑着的老戴,不由得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老戴怕不是真要老年痴呆了吧?
看看,这脑子的反应速度,不太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啊!
这么明显的事,他居然看不出来!
这边,小乔忧心忡忡,另一边,向南却是要淡定得多了。
他在修复这件青花云龙纹瓶时,那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生怕会出现一点纰漏。
还好,一直到修复结束,都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最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估计就是这最后的作旧工艺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具体情况。
真是伤脑筋。
不过,老师这次找自己,不会单纯只是为了看这只青花云龙纹瓶的修复情况吧?
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莫非又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不过,就算有什么大事,也轮不上我才对。
毕竟我才刚刚开始学习古陶瓷修复,而且上手修复的古陶瓷,也就手上这一件……
向南走在江易鸿的身后,思绪万千。
江易鸿当然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骂一句:
你想太多了!
你的事,一大帮子文物修复界的老头老太太们帮你谋划着呢,你只要安心修你的文物就好了!
也就是你是我徒弟,要不然,连我都要嫉妒了!
天杀的!当初我咋就没这么好命?! hf();
第一百四十章 真的有大事(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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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找地方坐,下次再来,就不用我招呼了。”
江易鸿进了办公室以后,也不摆什么老师的架子,随手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对向南说了一句。
随后,他径直来到办公桌前,将老花眼镜戴上,又拿起那柄手持放大镜,回到沙发上坐下,也不管向南,自顾自地开始仔细查看起那只青花云龙纹瓶来。
向南安静地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心里显得颇为平静,丝毫不担心。
甚至,他还有闲心四处张望,仔细打量老师的这间办公室。
上回第一次来时,老师的那个实习生张卫雨也在,而且老师看起来,似乎对他的表现不怎么满意,还当着自己的面训了他一顿。
当时,老师还让他回去写论文来着,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也没见那个张卫雨再来。
估计,是躲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憋论文去了吧?
心里想着闲事,向南已经把老师的办公室格局看了个遍,其它的倒没什么,和别人的办公室格局差不太多。
唯一让向南有些感兴趣的是,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不是摆满了书的书柜,而是一个木制的古董架子!
在这个乌金色的古董架子上面,每一层都摆着四五个造型不一的古董,有战国时期的印文陶罐、五代的越窑壶,也有南宋的建窑兔毫盏、北宋的影青牡丹纹碗,还有元代的龙泉刻缠枝花梅瓶、明代的龙泉琮式瓶……
这些古器物,一个个错落有致,高低不一,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架子上,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悠远的光芒,仿佛有一种来自远古的声音,在缓缓地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向南这一瞬间感觉很震撼,他第一眼看过去,即便没有使用右眼“时光回溯”的能力,也能判断出这些古董都是真的——
当然了,在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江易鸿的办公室里,要是能看到假的古陶瓷,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这些文物,也肯定不是博物馆里的馆藏文物,否则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被老师当作是办公室装饰物了。
向南在震撼的同时,心里面居然生出了一丝丝遗憾:这些古董文物,居然……没一点破损……
“别看了,这些文物,都是我自己淘来修复好了的。”
江易鸿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里放大镜,微低着头,目光从老花镜的上沿透过来,看着向南脸上略带遗憾的表情,微微有些失笑。
这向南,居然还想着把我这些古董拿去再修复一遍吗?
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就不能想点好的?
这些文物可都是我拿着工资奖金,省吃俭用从各地的古玩市场里,将这些残器给淘弄回来,然后费尽心思才给修复到现在这模样的。
哪能再让你修复一回?
想修复古器物,行啊,自己淘弄去!
向南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老师看穿了,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目光从那些古董身上移开,又正襟危坐起来,低声问道:
“老师,这只青花云龙纹瓶……”
江易鸿一笑,也不多说,他将老花镜从鼻尖上取下来放好,又站了起来,将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取了过来,然后缓缓地往办公桌那边走去。
向南:“!!!”
老师,您这是要干嘛?我问您话呢!
他一脸愕然地看着江易鸿,像他之前那样,一手提着青花云龙纹瓶的瓶颈,一手托在瓶底,慢慢地走到办公桌后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安放在了古董架最上面一层的架子上。
古董架上的古董摆放,也是一门学问。
摆得好的话,会给人一种意境深远的沧桑感;摆得不好,emmm,那是菜市场。
江易鸿是这一行的专家,他只会摆了一小会儿,再退后几步看了看,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回到了沙发上坐了下来。
向南趁着这当口,又飞快地瞄了一眼,那只青花云龙纹瓶摆在古董架的最上一层最左侧的靠窗位置。
此刻,窗外透过来的缕缕阳光,正好映照半边瓶身上,让整个青花瓶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华彩,而隐在暗处的深色陶罐,则更显现出深沉与厚重之感。
这才是古陶瓷之美,这才是文物之美!
向南短短的时间内,又被震撼了一回,他回过神来后,连忙转过头来,看着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的老师,忍不住又问道:“老师,这青花瓶还没修复好呢,您怎么……”
“什么?还没修复好?”
江易鸿假装吃了一惊,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放,伸手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地嘟囔道,“难道我最近老了?看个古器物的修复都看不准了?”
向南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只感觉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老师,您是最近才发现自己老了的吗?
您这演技也太假了吧?
求求您了,咱别尬演了行不行?
您这辈子都成不了影帝的,咱没那天分!
您就直接说,这青花云龙纹瓶,您看过以后,觉得修复得没问题了,不就行了吗?
在心里疯狂吐槽了一会儿,向南才咽了咽口水,一脸认真地问道:“老师,作旧工艺结束之后,我总觉得瓶身上的仿釉部位,看上去还有些不自然,这些不需要再处理了吗?”
“你觉得不自然,可我看着很自然。”
江易鸿也是难得开心,所以才会在向南面前露出这种神情来,此时见向南认真提问,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笑道,
“这就好像一个卖水果拼盘的,他把苹果里烂了的那个小洞切掉后,把剩下好的切成块,和其他的水果一起装盘,包装好再拿去卖。”
“顾客看到了都感觉这水果很新鲜,很不错,可在卖水果的人的心里面,这水果拼盘实际上还是烂苹果切出来的。”
“这道理,就跟你修复这只青花云龙纹瓶一样的。”
“因为,你和那个卖水果拼盘的老板一样,都清楚你们经手的事物的缺陷所在,所以哪怕把缺陷修复了,或者切掉了,那些缺陷依旧在你们的心里,你再去审视之时,你们的眼睛依然盯着这些缺陷。”
“可对于其他人则不一样,他们没看到这个过程,不知道水果拼盘里的苹果是烂苹果身上来的,他们只看到了新鲜水嫩的苹果切片,对这水果拼盘的第一印象,自然就是好的。”
说到这里,江易鸿停下来,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也是让向南消化一下他说的这番话。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作为一个古陶瓷修复师,你要学会跳出视线之内的事物去看待文物修复。”
“实际上,这个道理,作为古书画修复专家,你心里肯定明白,在古书画修复的过程中,你就不会出现这种困惑。”
“我个人感觉,大概还是因为你是第一次修复古陶瓷,心里有些紧张的缘故,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要被自己的眼睛给欺骗了,要相信自己的实力。没关系,多接触几次,你很快就能适应了。”
这是江易鸿第一次跟向南讲了这么长一段话,让向南也是受益颇深。
实际上,他还真没有考虑过江易鸿所说的那样,跳出视线之内,从视线之外的角度去看待文物修复。
向南的古书画修复老师孙福民,也从不会跟他讲这种形而上的大道理,他所传授的,大多是实用性和针对性很强的技术。
然后就两个字,多练!
三个字就是,要自信!
所以,向南在修复古书画之时,一向自信满满,这也是他当初在京城故宫博物院之时,当着一群老专家的面,也敢于出手修复《千里江山图》的原因所在。
而对于古陶瓷修复,他还只是刚刚接触,对整个修复工艺也是初步上手,不够自信也算是事出有因的。
自信诚然很重要,但要弄明白为什么自信,这就需要一种底气。
向南觉得,江易鸿说得这一番话,就是给他的不够自信,给予了一种底气。
这是孙福民给予他的教育之中,所欠缺的一部分,如今,在江易鸿这里给补全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向南感觉自己对文物修复的理解似乎又上了一层楼,就如同玄幻小说里的主角,内功又升了一大级(注:此处应有爽感)。
超爽的!
“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定了定神,向南一脸诚恳地向老师江易鸿致谢。
老师虽然有传道授业解惑的责任,但他并没有义务去教你这些大道理,说一声谢谢,并没有多难。
江易鸿笑着摆了摆手,一脸慈祥地看着向南,开口说道:“今天找你过来,青花云龙纹瓶是小事,还有一件大事,我要通知你!”
向南一愣,嗯?还真有大事?
“这件事呢,本来我是不打算让你参与的,毕竟你才刚刚接触古陶瓷修复工艺,但看到你不但修复了青花云龙纹瓶,而且还修复得让我都觉得满意,所以我觉得,应该给你这个机会。”
江易鸿看着向南并没有显得很急切,反而越发冷静,心中更加满意,他脸色一正,继续说道,
“一个月后,也就是明年的1月18日,华夏古陶瓷学会将在长安举办首届全国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这次比赛我准备让你去参赛,你自己怎么考虑?”
说这番话的时候,江易鸿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毕竟向南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是古书画修复专家。
这么一个有身份的人,让他抛开专家的光环,去下台和那些普通修复师同台切磋竞技,换作是江易鸿自己,他也要好好考虑一番。
赢了,那是应当的,输了,对他原本的名声可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虽然说,古书画修复和古陶瓷修复是两个不同的门类,古书画修复专家并不一定是古陶瓷修复专家。
但别人可不管这些,他只要知道你是专家,最后输给了普通人。
最后再在有心人的大肆宣扬之下,说不定向南从此一蹶不振、泯然众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江易鸿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向南这才修复了一件古陶瓷呢!
再等个两三年,只要向南修复一两件博物馆里馆藏的国宝级文物,什么名声都有了,何必冒着风险去参加什么大比?
他正想着要不要干脆让向南直接放弃,耳边就想起了向南的声音:
“老师,我参加!”
“啊?”
江易鸿豁然惊醒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什么?你要去参加?决定了?”
“嗯!”
向南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他说道,
“去外面看看也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也许在大比之中,我还能学到不一样地东西呢!”
江易鸿看着向南一副向往的模样,再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代的自己,似乎也是那么拼劲十足,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道:
“那好,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准备大比的事,我会让办公室给你领一些古器物出来,你多接触一些,把握就大一点,至于报名这些小事,你不用操心。”
“好的,老师。”
向南点头应道,眼看着事情谈完了,他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道,“老师,那没事的话,我回修复室去了。”
“去吧,我一会儿给办公室的人打电话。”
江易鸿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看样子似乎是心情不怎么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向南也不多问,转身就往外走,他刚把门打开,还没走出去,就听身后的江易鸿又说了一句,
“回修复室以后,让老戴来我这里一趟!”
“好的。”
向南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
走出江易鸿的办公室,顺手将门轻轻给带上后,向南才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
老师现在看起来有点心情不好,这时候找老戴,怕是有点不妙啊!
算了,这事管不了,老戴还是自求多福吧…… hf();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宝宝心里苦啊(二合一章,求订阅!求月票!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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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从老师江易鸿那里出来后,很快就回到了公共修复室。
小乔第一时间从工作台前抬起身来,回过头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向南,一直到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了,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脸惊讶地问道:“向南,你的青花云龙纹瓶呢?”
自从看到向南被江易鸿带走以后,小乔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一上午都没有工作的心思,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别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是女人特有的第六感。
据说超准的。
向南没有说谎的习惯,老老实实地回答:“老师说修复好了,就留在他那里了。”
小乔一听这话,小嘴微张,杏眼圆睁,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她真的完全被震住了!
之前她虽然猜测向南拿着那只青花云龙纹瓶跟着江主任走了,是为了检验修复效果,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
第六感也不是说百分百准确的,它也是有个概率的嘛,对不对?
谁知道,向南竟然真的这么快就修复好了一只青花瓶!
他是用了多久?
两天?还是两天半?
反正不管是几天,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想到这里,小乔忽然浑身一颤,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就在她吃惊、愣神的这一刻,向南径直走到老戴的身边,轻咳一声,道:“戴老师,老师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老戴今天上午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修复室里没了向南,他就不用分心两用了:
一边做事,一边还要不时地瞄两眼向南那边的修复进展。
说起来,这样其实也是蛮累的。
可今天上午向南不在,他就不用这样了,只要专心地做自己的事就好了,还真别说,他感觉做事的效率都高了好多。
要不是手里的这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是文物,得非常小心,他都快活得想要哼起歌来了。
老戴认真做事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至少向南进来之后,他都一直没发觉。
一直到向南走近了,他才有所反应,等听到向南的那句话后,他的快活就好像劣质的老式随身听一样,忽然卡带了:
嘎?主任找我?
好好觉,醒务组啥?(好好的,找我干什么?)
纳闷归纳闷,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擦了擦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向南,主任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向南摇了摇头,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老师的心情好像有点不好……”
他的意思是,提醒一下老戴,到时候老师说了什么,别放在心上,你也有事说事,没事少开口,听着就行了,别自个儿往枪口上撞。
老戴却是没听出这层意思来,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行,那我过去看看。”
说着,就从向南身边走过,出了修复室的大门,便直奔江易鸿的办公室去了。
在路上,他还是没忍住摇了摇头,江主任上午看着还挺开心的,就这么一会儿心情就不好了,向南啊,还是太年轻了,肯定是那只青花云龙纹瓶没修复好,让主任不开心了。
说起来,还是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耐性,贪图速度,不用心!
现在好了,一只好好的青花云龙纹瓶,就这么给修复坏了。
估计啊,主任喊我去,也是想让我接手,将这青花云龙纹瓶重新返工。
唉!我还是太优秀了,主任有什么难事重活,第一个都会想到我……
老戴心里正得意着,主任办公室就到了,他忽然想起向南之前说的,主任心情有点不大好,便赶紧在门外稍稍等了一会儿,等到自己心态平复以后,这才低眉顺眼地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老戴出门去见江易鸿了,过了没几分钟,古陶瓷修复中心办公室里的人,就给向南送到了七八件博物馆里待修复的瓶瓶罐罐。
向南签收之后,这才迫不及待地将这七八个小纸箱子一个个打开,开始查看了起来。
这些箱子里面,四周都填充满了泡沫塑料,那些古陶瓷器物,则是一个一个,小心地被安置在了箱子的正中央。
看着这些灰尘遍布、破碎程度不一的古陶和古瓷,向南既有些心疼,又有些欢喜。
身为老师,江易鸿还是很细心的,安排得也很周到。
这里总共有八件各式各样的文物,从唐代一直到清代,从彩釉陶器一直到彩釉瓷器,从形制不规则的古器物一直到形制规整的古瓷瓶……
林林总总,包罗万象。
这些文物,尽管蒙尘,但依旧造型精美,然而却是破损不堪,一股厚重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它们是在向自己哭诉吗?
还是在向自己求救?
亦或者,期待着自己倾听它们本身所承载的历史传说?
向南在心疼、惋惜的同时,又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看着这一件件文物摆放在那儿,向南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倒不是不知道怎么修复,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名刚刚拿到汽车驾驶执照的新手,看到马路上每一辆汽车都见猎心喜,恨不得能立刻上去,自己开着这些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肆意驰骋一番。
只是,可选择得多了,不知道从哪一件先开始而已。
在一旁看着的小乔,早已是目瞪口呆。
虽然她已经被迫接受了向南是个天才的事实,清楚他不仅在古书画修复中,有着超人一般的能力,更是在古陶瓷修复中,异于常人,但这不代表她承认自己与向南之间的差异,已经大到了这种程度。
什么情况这是?
办公室的那些人,怕不是上班时间玩电脑玩多了,把自己的脑子也给玩坏了吧?
别说是自己,就是身为资深古陶瓷修复师的老戴,一年时间最多也就修复七八件古陶瓷而已,到了自己这边,一年能修复四五件,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走路都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了。
可现在,办公室里的人居然一次性给向南送来了八件待修复的古陶瓷!
是的,八件!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没错,向南之前是用几天时间就修复了青花云龙纹瓶,但……那是个例外!
其中还有老戴和江主任的功劳呢!
再说了,就算是向南一个人修复的,那他也不可能时刻保持这种速度和水准吧?
谁还没有个高峰、低谷的时候?
小乔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忽然脑子一转,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怕不是整个修复室三个人的工作吧?嗯,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小乔这才稍稍感觉逻辑性通了一些,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向南,这些文物,不会是送来给你一个人修复的吧?”
她在说话的时候,故意把“一个人”三个字的音调咬得重重的,生怕向南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向南还在低头看那些文物,听了小乔的问话,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小乔一愣,还是有些不死心,继续追问:“全都是你一个人来修复?”
“对啊!”
感觉到小乔好像情绪上有点不对劲,向南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解释道,“这是主任专门给办公室打了电话,让办公室的人送来给我一个人修复的。”
说完,他还一脸警惕地盯着小乔。
什么情况?
我好不容易要的这些古陶瓷,难道你们还想抢走一部分?
别痴心妄想了,不可能的!
小乔一听,顿时泄了气,就好像一只圆鼓鼓的皮球,被人扎了一针一样,她好像被打击得不轻,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那好吧,你好好努力。”
看到小乔垂头丧气的模样,向南眨了眨眼,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要不,匀给她一两件?
想了半天,向南还是没舍得,算了,让她伤心去了,给了她,自己就没得修了。
小乔一走,他就乐滋滋地从箱子里挑了一件破损得不算太严重的瓷盘,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工作台上。
这是一件清代雍正款的青花一束莲盆,瓷盘唇口、深腹、圈足,内外壁缠枝花卉纹饰,在瓷盘的正中心位置,绘有一束莲花。
这只瓷盘,它的寓意为“清廉”,象征着当时的雍正朝廷对官员们廉洁奉公、严正克己的期许。
颇为可惜的是,这只瓷盘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碰碎成了十多块,瓷盘唇口还有多处冲口,就连盘面上,也有不少釉面剥落了。
如果是其他修复师,看到这种情况复杂的古陶瓷,怕是早就皱起了眉头,心生退意了。
向南非但没有担心后怕,反而有些小兴奋。
他选择这只青花一束莲盆,并不是随手挑选的,而是有意为之。
其一,是因为他之前修复的那只也是青花器物,在釉色上属于一脉相承,年代间距也不远,风格差异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这样一来,在作色、仿釉等后面几个修复工艺,可以说是几乎相同;
其二,就是因为这只青花一束莲盆情况复杂,越复杂越能锻炼技术,进步得也就越快。
更何况,自己处理不了,还有老戴呢,老戴不行,那还有老师在呢!
怕什么?
向南将这只青花一束莲盆放在工作台上之后,便仔细地观察了起来,心里面也开始思量着修复方案。
就在向南埋首工作台,继续他的古陶瓷修复大业之时,老戴一脸憋屈地推开修复室的门,慢慢地走了进来。
“唉!捏界伐好够喽!”
老戴一进门,就摇着那颗秃了顶的脑袋,唉声叹气起来。
“哈?”
向南没什么反应,倒是之前倍受打击的小乔颇有同感地回过头来,她不是本地人,对老戴这个老魔都人嘴里突然冒出来的方言,有点听不懂,她睁着迷茫的大眼看着老戴,一脸懵懂。
老戴平时在办公室里也是不说本地话的,今天实在是太憋屈了,嘴里不自然地就冒出了这么一句,此刻看到小乔的模样,这才意识过来,摇着脑袋又说了一遍:
“我说,日子不好过喽!”
“可不是嘛!”
小乔撇了撇嘴,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坐在工作台前的向南。
如今的向南,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前几天还是个青涩的实习生,连古陶瓷修复后面的几项工艺都搞不清呢,现在江主任一次性就给他申请了八件待修复的古陶瓷来。
也不知道这是在锻炼他,还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要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
主任这是对我们有意见呐!
可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怎么能跟怪物比?
没错,向南就是怪物!
一只专门为修复文物而生的怪物!
所以说,女人不能得罪。
得罪了女人,天才也得变成怪物。
就问你怕不怕!
老戴这时候也才发现,向南身边又多出了不少装古陶瓷的小箱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他之前去江主任办公室前,还得意洋洋,以为是向南年轻图快,把青花云龙纹瓶给修复坏了,主任才把他喊去,想将那只青花云龙纹瓶交给他重新修复呢。
谁知道一进门,就被眼前看到的情形黑泼了一盆冷水:
主任办公桌后面的那个博古架,他太熟悉了,当初还是他给淘来的呢。
如今,在最上面一层,向南修复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正高高地摆放在那儿!
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说明主任已经鉴定过了,修复得极其完美!
否则的话,怎么有资格摆上主任的博古架?
接下来,主任说的一番话,虽然不严厉,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他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了,哪能听不出个好歹来?
主任话里话外,都在说同一个意思,他一个资深修复师,还不如向南一个实习生!
他当时羞愧得差点从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还怎么敢出来?他好意思吗?
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没几年就要退休了,还要被领导训一顿,谁受得了?
这要是换一个年轻的领导,老戴说不得就要拍桌子发飙了!
可面对江易鸿,他哪有这个胆子?
你五十多,人家七十多了!
当年他刚进魔都博物馆的时候,还跟着江易鸿学习古陶瓷修复呢,也算得上是半个师父了。
你还敢跟师父叫板不成?
没办法,再憋屈也只好受着。
谁知道刚受完气回来,又看到向南在埋头苦干,老戴只感觉全世界都好像在跟自己作对,他心里面顿时翻江倒海,仿佛有个小人在无声地呐喊:
我这好好的在修复文物,怎么忽然之间,就闯进来了个怪物?
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宝宝这心里面,苦啊! hf();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加班狂魔(二合一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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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元旦,魔都的天气也越发阴冷起来。
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由北向南,缓缓地侵袭而来,让人感觉寒彻入骨。
可冷空气却奈何不了魔都街道两旁的银杏叶子,它们依旧金灿灿地高挂枝头,将这冬天也增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冷空气奈何不了的,何止是魔都的银杏叶子,它还奈何不了魔都姑娘们爱美的心,大冷的冬天,依旧穿着薄薄的丝袜,面不改色地在大街上游玩。
同样,冷空气更奈何不了身在魔都的向南,对文物修复工作火一般的热情,他依然如往常一样,早出晚归,晚睡早起,数年如一日。
在签收了古陶瓷修复中心办公室送来的那八件古陶瓷之后,向南便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他的修复大业之中。
但让小乔和老戴感到诧异的是,一向都是加班狂魔的向南,这段时间居然不加班了,有的时候甚至走得比他们都还要早。
这可是一件大新闻!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要不然,加班狂魔怎么可能浪费大好时光,会舍得这么早就离开修复室?
不存在的。
要不是江主任前段时间下了死命令,加班不能超过晚上九点,那厮估计能在修复室里加班加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可问题出就出在这儿:主任的命令是不能加班超过九点,可加班狂魔干脆彻底地不加班了!
这就奇了怪了!
按照常理,他不是应该每天都加班加到九点零一分才算完美的吗?
毕竟,他的手上还有那么多件破损的古陶瓷要修复呢!
可为什么现在又一反常态不加班了?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怎么就不加班了呢?
怎么能不加班呢?
这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情何以堪?!
小乔和老戴两个人,经过无数次的双方会谈,高度关切此事,但始终没有得出一个靠谱的结论来。
最终一致认定:加班狂魔,可能是少年心性,初次接触古陶瓷时,一时兴起,再而衰,三而竭,到如今已经兴趣乏乏,干脆开始打酱油了。
此事到此,方才盖棺落定。
这一天,向南处理完手里的工作之后,跟小乔和老戴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又匆匆离开了。
等向南走后,小乔和老戴两个人也没忙着继续干活,互相对视一眼,开始无声地交流了起来。
小乔一个眼神飞过去:“加班狂魔又提前下班了,第二次了都。”
加班狂魔,是小乔和老戴在一次严肃而又认真的双方会谈之下,赋予给向南的代号。
没错,不是外号,是代号!
外号那是小孩子玩的把戏,咱是大人了,不玩这个。
老戴满脸严肃,额头上的抬头纹里都是疑问,他朝小乔抬了抬眼皮,一个眼神飞过去:“他估计是有点什么事,你没打听到?”
小乔一脸纳闷,这糟老头子什么意思?
凭什么我怎么就能打听到?
难道我是天生的八卦婆?
她纳闷归纳闷,还是朝老戴斜了斜眼睛,也是一个眼神飞过去:“不知道,莫非加班狂魔有对象了?她在追女孩子?”
老戴一收到这眼神,顿时两只眼睛都冒光了,回了一个眼神:“追女仔?我有经验啊!想当年,我老婆子是看不上我的,我三言两语就把她的芳心给搞定了!”
小乔撇了撇嘴,懒得理会老戴的吹嘘。
瞧你长得那个磕碜样儿,头顶一片地中海,海边水草三两根的。
还搞定女仔,我估计当年阿姨肯定是脑子发昏了才答应嫁给你,指不定现在心里面都还在后悔呢!
她瞪了老戴一眼,一个犀利的眼神杀了过去,“打住!咱们说的是加班狂魔!”
老戴连连眨眼,表示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飘了。我估计啊,加班狂魔不会找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就是各种文物,你没见他靠那些文物的眼神?多温柔,多深情?”
小乔一听,感觉也是,加班狂魔就是个变态,不爱妹纸爱文物,“那他干什么去了?”
老戴扯了扯嘴角,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_╰)╭。
小乔:→_→!
双方眼神会谈,最后无果而终,谁也不知道向南这个加班狂魔,为什么不加班了,反而还提前走了。
于是,两个人只好恹恹地各自转过头去,继续埋头做事去了。
这段时间里,向南虽然不加班了,但他修复古陶瓷的速度依旧冠绝修复室,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他就修复好了两件破损的古陶瓷。
一件是清代康熙年款的青花一束莲盆,另一件则是明朝万历年款的青花花卉纹四方出戟花觚。
两件古陶瓷尽管年代不同,但同属青花范畴,在修复手法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因此,向南修复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平均两天多一点时间修复一件文物,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修复完了。
小乔和老戴两个人看的是胆战心惊,到后面干脆不敢看了,一到修复室就将头埋在自己的工作台前,拼命苦干。
向南给他们俩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一开始,小乔和老戴两个人还能扛一下,可自从老戴被江易鸿叫到办公室里不轻不重地“教育”了一番以后,两个人立马扛不住了。
这段时间一来,他们俩除了上厕所和中午等到食堂里吃饭以外,都不好意思抬头休息一下。
人家向南都没休息,你修复得这么慢,还好意思休息?
脸呢?
你们俩的脸呢?
也正是因为此,向南这段时间不加班,而且还提早离开修复中心,这虽然让他们感到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欣喜——
如释重负啊!
别的不说,向南离开了以后,就连手里正在修复的那些个瓶瓶罐罐,都感觉顺眼了不少。
……
小乔和老戴的这些心路历程,向南当然不可能知道,从修复室里离开之后,他就直接出了文保中心大楼,拦了一辆出租车,便扬长而去。
向南是实习生,并不是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中心的工作人员,所以不用打卡,来去自由。
当然,这次出门,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上了自己古书画修复的学生康正勇。
康正勇如今在古书画修复中心,已经实习了整整一年时间,古书画修复的各项工艺虽然算不上精通,但也是熟练掌握了,所欠缺的,便是勤加练习。
这一次,向南带上他,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同时也是为了解决自己在古陶瓷修复的过程中,练习得不够多的问题。
这一段时间以来,向南没有加班,有时候甚至还提前下班,并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是回到家里之后,他依旧可以继续修复自己淘来的那为数不多的几件晚清时期的古陶瓷。
更主要的原因是,古陶瓷修复和古书画修复一样,有些工艺之间,并不能连续操作,而是需要冷却一段时间。
比如说,一件古陶瓷在经过了皂液清洁法之后,还需要等到所有碎片阴干之后,才能继续拼对粘结。
否则的话,等粘接之后,瓷片再干燥收缩,就很容易导致粘结错位。
一步错,则步步错。
到最后,很可能就会导致修复失败。
与其留在修复室里空耗时间,向南还不如回到家中,继续摆弄自己淘来的那些古陶、古瓷。
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便能完成一道修复工艺,等到上班后,他又能直接上手修复留在修复室里的另一件古陶瓷。
如此往复,刚好白天和晚上都能有古陶瓷给他玩,又不浪费时间,多开心的一件事。
当然,这事儿除了他的学生康正勇知道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也难怪小乔和老戴两个人疑神疑鬼的,见到向南到点就下班,还以为他发生了什么大事。
由于还没有到下班的点,马路上虽然车子依旧很多,但还没有到堵车的地步,一路上还算顺畅。
向南自上车之后,便一直闭目养神。
古陶瓷修复,或者说文物修复,是一件极耗精力的活儿,需要长时间保持注意力集中,一个疏忽,就很有可能导致修复失败,这还算是轻的。
严重一点,就很有可能导致文物的二次损坏,直接失去了修复得价值。
古陶瓷修复失败了,一般都可以拆了重修。
古陶瓷在修复的过程中,虽然大量地使用了化学合成物、化学制剂,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修复都是可逆性的。
这也是古陶瓷修复界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一个基本原则。
向南的老师,江易鸿也曾经在一次交谈中,对向南说过,古陶瓷修复,修复的地方越少越好。
还有一点要注意的,就是可逆修复,以后还能拆了重修。
现在我们的技术、科学达不到的,以后如果觉得修得不好,还可以拆了重修,这就是给后人留一条路子。
现如今,无论是我们华夏国内,还是世界上的其他国家,都非常重视文物的可逆修复。
车子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不到,便稳稳地在路边上停了下来。
坐在前排的康正勇付了车费,正要回身喊老师向南一起下车。
刚一回头,便看到老师斜靠在门边上,头微微低着,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顿时,康正勇的心里面泛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感觉颇有些不好受。
老师虽然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两岁,但无论是钻研程度,还是刻苦程度,都要远远地超过自己。
不,不止是自己,是远远超过可绝大多数的文物修复师。
不说别的,就说加班一事,让他一个人待在古书画修复中心里加班到夜里十一二点,那肯定没问题。
可几年如一日,并且还是自愿加班加点到这么晚,他自认自己做不到。
康正勇相信,绝大多数的文物修复师们,也都做不到这一点。
成功,在外人看来光鲜无比,可背后流下的汗水和泪水,又有几个人能看得到?
在康正勇看来,老师无疑是众多成功者之一,但他并没有满足于一座高峰的风景,而是又回到山脚下,不畏艰难险阻,去攀登另一座高峰了。
这另一座高峰,自然就是古陶瓷修复工艺。
可老师再厉害,毕竟也只是血肉之躯,他也会疲累,他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在这之前,康正勇从来没有见到过,可现在,他看到了。
老师坐在出租车上,就那么一小会儿,他居然就能睡着!
而且,老师似乎陷入了什么梦境里,脸上表情严肃,时不时地还皱一皱眉头,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似的。
“十有八九,他在梦里也在修复文物!”
康正勇心里不好受的同时,又有些好笑,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基本上就是事实。
老师除了偶尔空闲之时,喜欢靠在沙发上,玩几把水果连连看之外,似乎生活中只剩下修复文物了。
在博物馆自然不用说,回到家里,也是被一堆古陶瓷包围着。
说他做梦也是修复文物,一点也不让人感觉惊讶。
“哎!哎!赶紧下车,我还要做生意呢!”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汉,见两个年轻人付了钱也不下车,有些不爽地拍了拍方向盘,嚷嚷起来。
“师傅行行好,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康正勇连忙小声开口,一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来,弹出一根递了过去,接着,他又从司机刚找的零钱里拿出两张十块的,一起塞给司机,赔笑道,
“最多两分钟,抱歉了师傅,这二十块钱算是赔偿你的损失。”
康正勇实在不忍心现在就喊醒老师,就让他炖眯一会儿吧,哪怕两分钟也好。
司机也是一愣,心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还有人花钱在出租车上睡觉的?
真是活久见!
他摇了摇头,刚要伸手接过钱,就听到后座上的声音传了过来:
“正勇,你钱多烧的慌?行了,赶紧下车吧!”
说着,向南一把打开车门,飞快地钻了出去,一脸精神奕奕。
“哎,好嘞,下车!”
康正勇应了一声,一把将司机还没拿过去的钱收了回来,然后在司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是飞快地下了车,稳稳地站在了向南的身侧。
向南等康正勇一下车,便迈开大步,朝不远处的一栋六层仿古建筑走去。
康正勇见状,也是紧紧跟了上去。
那出租车司机一直傻愣愣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走远了,这才回过神来,将脑袋探出车窗外,大骂了一声:“侬个小瘪三,刚言话不作数!”(后半句注:说话不算话)
明明讲好了要拿二十块钞票赔偿我损失的,我这还没摸到手嘞,就给拿走了!
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呢?! hf();
第一百四十三章 藏宝楼(为盟主回忆董楠加更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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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冬天的风很厉害,不仅寒彻入骨,而且还割得人脸上生疼。
出租车司机的话刚一出口,还没传多远,就被一阵打着卷的旋风给割裂得粉碎,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机愣了愣,嘴里不干不净地又骂了几句脏话,这才发动起车子,一溜烟似的跑了。
向南和康正勇没有听见司机的话,就算听见了,也懒得理会他。
此刻,他们已经站在那栋四层高的仿古建筑门前,里面的喧哗之声、吵闹之声,不绝于耳。
向南抬眼望去,只见高大地门楼上,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写着“福佑路工艺品市场”八个大字。
这里,便是有着“南福北潘”之称的“藏宝楼”。
北潘,指的就是潘家园。
京城潘家园古玩市场,位于京城东三环南路潘家园桥西南,是华夏国内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场,这里聚集着各种珠宝玉石、工艺品、收藏品、装饰品,吸引了无数人来这里“寻宝”。
而能够与潘家园齐名的,便是魔都的福佑路工艺品市场,坊间称之为“藏宝楼”。
“藏宝楼”的前身,是福佑路古玩地摊市场,原在河南路以西的福佑路和旧仓街一带,鼎盛之时达近千个地摊。
这个令寻宝人念念不忘的古玩地摊市场,形成于上世纪80年代,之后又迁入了百米之外的“藏宝楼”——原是一座停产的“沪南电表厂”,六层厂房被乔装打扮成仿古建筑,从而成为了魔都至今还是最为气魄的古玩交易楼。
这地方,向南之前并不知道,也是在另一个古玩小市场里淘旧货时,偶尔听到的,这才兴致匆匆地带着康正勇,找了个时间,一起来到了这里。
“藏宝楼”共设四个层面,其中一二三楼都是固定店面,四楼则沿袭了福佑路地摊市场的传统,每逢周六周日摆地摊,约莫有300多个古玩摊子。
向南和康正勇都是外地人,对这里并不熟悉,进门便一层一层开始逛了起来。
“藏宝楼”里的店面,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不光是店面里面,就连门口也都摆着各种瓶瓶罐罐,看上去古意盎然,倒还真有点古玩的模样。
向南抬眼扫了一圈,便兴致寥寥,几乎已经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了。
这些店面摆放在外面的这些玩意儿,绝大部分都是赝品,而且还是现代工艺品,作旧的水平又差得令人发指,他实在是提不起看下去的兴趣。
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造假的赝品身上,还不如回去躺在沙发上,玩几盘水果连连看呢。
向南不感兴趣,可康正勇却是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涨红着一张脸,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到感兴趣的玩意儿,还想伸手摸摸,但伸到一半,又害怕一不小心弄破了,到时候赔不起,只好连忙将手又收了回来。
看到康正勇这副模样,向南忍不住有些好笑,低声道:“都是假的,现代工艺品,没什么看头。”
“假的?”
康正勇脸色僵了僵,一副征求的模样,对向南说道,“老师,那边还有古字画,我们去那边看看?”
向南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他来说,古陶瓷如果是现代工艺品或者是赝品,那就完全没有了练手的意义。
古陶瓷修复的练习,不仅仅只是清洁、粘结和配补这些工艺手法的锻炼,更重要的,还是对釉色、包浆的判断。
不同年代的古陶瓷,都有着各自鲜明的特征,其中就包括了纹饰的区别,青料使用的不同,烧造工艺的区别等等。
比如,在青花瓷器物上,元明清三代的区分就十分明显。
元代青花瓷器的胎体含有铁等杂质较明代、清代更多一些,因此,元代青花瓷的釉面,经高温氧化後,多呈青白色,卵白色。
相比较而言,元代青花瓷器比明代青花瓷器釉面的青白色略重,而明代的青花瓷器釉面的青白色又比清代釉面的青白色略重,清以后的瓷器釉面则显纯白色。
此外,元代青花瓷器的胎釉结合处是橙黄色,明代的是略淡的黄色。
清代和民国因生产技术的提高,胎土提炼精细,瓷器的胎釉相接处则是淡淡的黄色和青灰色。
实际上,元明清三代的青花瓷器的区别不仅仅只是这些,但只从这几个方面就可以知道,即便是同一种类型的古陶瓷,在不同的年代里,它们都有着极为不同的特征。
这对于一个古陶瓷修复工作者来说,是极为关键的参考因素。
无论是修复工艺中的作色,还是仿釉,如果对一个年代的古陶瓷的特征不能了如指掌,那么,他绝不可能将这件古陶瓷完美修复。
但对于古书画修复来说,除了在挑选补纸这一过程中,需要多加甄别以外,其他的各项工艺,只需要勤加练习即可。
尤其是现阶段的康正勇,还正处于入门阶段,要真拿价值不菲的古书画让他来练手,不说康正勇敢不敢上手修复,就算他敢,那也是得不偿失。
见到向南点头同意之后,康正勇面上微微一喜,便连忙往前几步,为向南带路,直奔二楼专卖古字画的店面而去。
两个人刚刚踏上二楼,还没来得及四处打量,就见一个裹在厚厚的棉袄里的干瘦中年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客气地问道:“二位,你们玩点什么?”
“我们不是来玩的,我们……”
康正勇听得一头雾水,这里不是古玩市场吗?又不是游乐场,还问这种稀奇古怪的话,他还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到胳膊被老师向南轻轻一带,便立刻将刚要说出口的话给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向南走上前去,笑道:“我吃书画的。”
康正勇听得更迷糊了,书画,是吃的吗?
他不知道,向南可是知道得很清楚。
这些话,实际上是古玩界里的黑话。
行内人称收藏为玩,初次见面问“你玩什么”,意思就是你收藏什么。
如果你听不懂,这就意味着你是棵韭菜,不好意思,那一会儿就等着挨宰吧。
向南当然是听懂了,所以他回了一个“吃”。
“吃”,在圈里就不是表面的意思了,这里是“买”的意思。
向南说“我是吃书画的”,意思就是说,我是来买书画的。
同时,也是向对方表明,我也是个行家里手,你可别当我是韭菜。
这些古玩界的黑话,原先是孙福民闲来无聊时,说给向南听的,向南听了也就记在了心上,没想到在这里给用上了。
这还真是,没有用不上的知识,只有没有用的人啊。 hf();
第一百四十四章 鬼市(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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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界的黑话有很多,但实际上,如今说的人并不多了。
旧时候因为方言和行业的区别,因此黑话比较流行,为的是隔行如隔山的神秘感。
如今,偶尔能碰到黑话,那是为了试探。
那干瘦中年人一听向南的话,顿时咧嘴一笑,朝向南竖起了大拇指,一脸佩服地说道:“原来还是个行家!”
玩古玩的行家里手,他见得过了,但像眼前这么年轻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哪里哪里,初来乍到,还请老板多多指教。”
向南也是一笑,朝对方拱了拱手,谦逊地说道。
两个人商业互吹了一番,干瘦中年人指着前面的一家门前挂着黑底金字招牌的店面,笑道:
“我姓乔,那里就是我家开的小店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里面的古物件是不多,但各类字画,也都是现当代大家的精品,二位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瞧上一眼,价钱嘛,只要我不亏本,都可以商量!”
“好说,好说!”
向南笑着朝前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抬腿往前走去,乔老板见状,脸上喜色一闪而过,也赶紧拔腿跟了上去,在前面引路。
康正勇也是紧紧跟在向南的身后,一言也不发。
这一趟出来,他可是真正涨了见识,没想到古玩圈子里的水这么深,进门之后,他就感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居然连话都听不懂了。
更让他惊诧莫名的是,他不懂,比他还要小的老师向南居然懂,不仅懂,而且还能应对得体,谈笑自如!
这让康正勇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师不愧是老师,自己除了年纪痴长了一两岁之外,没有一样是比得上他的,自己跟在他身边,一定要好好学着。
他要学的,不仅仅只是古书画修复的技术,还有很多东西都值得他学习。
康正勇这么想着,一群人已经来到了店门口。
向南抬头一看,只见店面门口的黑色匾额之上,写着“玉龙斋”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这大字苍劲有力,行云流水,一股畅快洒脱之意跃然而出,端的是好字。
向南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字!”
“小兄弟不愧是行家啊!”
乔老板眼睛都要笑眯了,他抬手指着这匾额,一脸傲色地说道,“我这块匾额,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至今已经有300年的历史了!”
“当年,是清朝乾隆年间,我祖上在京城开了一家书画店,专门寄售一些书画大家的作品,在京城之中非常有名气,成为了达官贵人们流连之所。”
“有一次,乾隆皇帝的第十一个儿子,也就是成亲王永瑆了,他忽然带着一帮随从来到了我们祖上的店里,然后不知怎么的就看中了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想要将它买下来。”
“可是,这幅画早已经卖给了当朝大学士和珅,这可怎么办?”
“当时,我祖上二话不说,当场就将这幅画包好送给了成亲王,之后又连夜找到那幅画的画家,出了高价买下他的另一幅画。”
“拿到新画之后,我祖上又连夜赶到和珅府上,献上这幅画和万两白银的银票,最后才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件事才算了结。”
“后来,成亲王知道了这件事,很感动啊,他又专程来到我家祖上的店里,见我们家店面匾额上的字写得不好看,就给赐了一个名字,还亲手写了这个三个大字!”
“这块匾额,我家祖上一直视如珍宝,并将它当作传家宝,严令只传男不传女,然后这才一直传到了我手上。”
乔老板说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曲折离奇。
向南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搭腔。
忽悠。
接着忽悠。
看你说得情真意切,声情并茂的,我还差点就信了你的邪。
还成亲王永瑆呢!
是,成亲王永瑆的确是大书法家,而且还和刘墉、翁方纲、铁保三人一起,被后人称之为清代四大书法家之一。
可不要忘了,成亲王永瑆是以楷书、行书著称于世。
他的书法风格更多地承袭了赵孟书法的特征,显得十分圆润、端美,具有朝廷广阁体的特点。
但同时,成亲王的书法又具有欧阳询书法转折方劲的特征,这一点有别于广阁体一味追求端正俊美的风格。
你这匾额之上的“玉龙斋”三个字,虽然也是行书字体,可笔法粗犷豪放、稳健遒劲,跟成亲王的书法完全是两个风格,这你也能扯得上关系?
大哥,拜托拜托,下次忽悠人,也用心做做功课。
好不好?
向南虽然一眼就看穿了乔老板的西洋镜,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火眼金睛的。
他身后的康正勇就听得跟个傻子似的,真的假的?这么传奇?
这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一块店招牌,居然还是乾隆年间传下来的宝贝?
现在的古董都这么容易看见的吗?
他正打算开口问问,却听向南说道:“乔老板,可以进店里看看吗?”
“可以,当然可以!”
乔老板一看向南没被唬住,心道,这肯定不是韭菜了,割不动啊,我都感觉今天讲故事的水平超水平发挥了,他后面那个傻子都听得快流口水了,这小子还是不动声色。
难缠啊!
他们这些卖古玩字画的,最拿手的就是编故事忽悠人了。
别说是一块店招牌,哪怕是门口的那把秃了毛的扫把,他都能给你编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来历来。
这要是一个嫩韭菜,说不得就真信了,掏钱屁颠屁颠地就把这秃了毛的扫把给买走了。
店面里面其实不大,也就三四十个平方的样子,店面里并没有多余的摆设,两边的墙壁之上,错落有致地悬挂着一些字画卷轴,靠里面一点还有一个不大的玻璃柜台,上面还有一些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蓝色封面的线装书籍。
向南四处随意看了看,这乔老板还算实诚,里面的字画确实没有很古的物件,最晚的也不过是清末时期的一些作品,而且作者还不是很有名气的那种。
想了一想,向南对乔老板说道:“你店里有没有一些破旧的书籍字画,没有修补过的那种,如果价钱合适,我想多要几件。”
“小兄弟是字画修复师?”
乔老板不愧是见多识广,一听就明白了,他笑道,“你要的这些自然有,我们收上来的东西,大多都是破破烂烂的,肯定都得处理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才好拿出来出手。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也不怕店里面的书画会被向南等人顺走,转过身就往店面里间地楼梯口走去,直接上二楼的仓库,找东西去了。
过了没多久,乔老板就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子下来了,看模样应该还挺沉。
一旁的康正勇见状,连忙上前去搭了一把手,将箱子抬到前面来,小心地放在了地上。
乔老板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大呼一口气,这才说道:
“店里面的大概就这些了,你们自己挑,成本价给你们不现实,你到时候再加一点辛苦费什么的,也就行了。”
自从知道向南是书画修复师之后,他就知道碰上真行家了,自己也就是个半桶水,想忽悠人家,没准还被人家反忽悠了呢。
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兴许还能赚一点。
尤其是像他这种书画店,真正的古玩玩家看不上,不懂行的人也大都奔着陶瓷啊、青铜器啊这些个玩意儿去了,谁愿意来淘弄这种作者没什么名气的书画作品啊!
所以,他一个月也开张不了几次,生意难做啊。
换一个角度说,交好一个年轻的书画修复师,虽然不一定有好处,但绝对没坏处,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求到对方头上去呢。
向南可不知道乔老板的心思,他带着康正勇挑挑拣拣,专门朝那些污损厉害的古籍、古画下手,拿了差不多有七八件。
挑拣完毕之后,向南站起来到后面的洗手池里洗了洗手,这才出来和乔老板一番讨价还价,很快就达成了交易。
结账时,向南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递给了乔老板,站在一旁的康正勇连忙低声喊道:“老师……”
这书画本来就是给他练手用的,怎么能让老师替自己付钱?
自己是学生没错,可老师也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呢!
向南知道康正勇的心思,淡淡笑道:“算我借给你的,你以后还我就是了。”
康正勇闻言,只好不再做声。
交易完毕之后,乔老板很热情地将向南二人送到了门口,笑道:“二位什么时候有空,欢迎再来,我店里别的没有,就是破烂的书画比较多!”
“好,有空一定再来!”
向南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这乔老板虽然话多,但看着还比较厚道,价钱还算实在。
当然,这话也就向南心里想想,他要真说出来,估计会被人直接鄙视。
古玩市场里,还有厚道的人,还有厚道的价格?
你怕不是石乐志!
那里面的人,个个都是成了精的人物,说的话十句有九句半都是假的,还有半句真假莫辨!
至于价格……那就更是云遮雾罩了,谁知道他们收来的这些破烂值多少钱,反正价高价低全凭一张嘴。
走到门口时,向南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乔老板,打听个事,你知道哪里还有摆古玩地摊的吗?”
“小兄弟想捡漏?”
乔老板一听,顿时笑了起来,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楼上,说道,“四楼就有摆地摊的,不过现在可没有,只能等到周六或周日了,而且还得凌晨两三点钟就得来!”
抱着一大堆破书烂画的康正勇闻言一愣,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地摊啊,还得凌晨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
乔老板神秘一笑,低声说道,“凌晨两三点来,那当然是……鬼市了!”
“鬼市?”
康正勇一听,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不懂,向南却对这鬼市很熟悉了。
当初在金陵时,他就曾经半夜三更跟着老师孙福民去逛过当地的古玩鬼市,别提多刺激了。
关于“鬼市”有很多种说法。
最盛行的一种说法,说这是晚清民国时期,出现的一种古玩买卖交易场所。
京城原先在“东晓集市”,那时许多破落的王爷、贝勒,太监宫女,为了生计,更为了一层薄面,不好意思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去卖家里的宝贝,只得夜里裹件棉袄,蹲在东晓集市,摆开摊点。
淘宝的买家们,打着灯笼,一个摊点一个摊点地照过去,规矩是“只看东西,不许看卖主的相貌”。
在夜晚,只见一个个灯笼,感觉到鬼影晃动,于是就形成了“鬼市”一说。
“鬼市”的另一说法就是,一是市有鬼,假东西、来路不明的东西、非法的东西多。
二是“鬼市”凌晨天明前就开市,天刚刚一擦亮就像晨风吹雾一样自然就散了,来无踪去无影。
“鬼市”,不能说去,亦不能说上,更不能说逛,得说“趟鬼市”。
这“趟”字就很有学问了,水深水浅,水急水缓自己趟着试,有摸着石头过河的意思。
老京城的“鬼市”四城有八个,据说西城老皇城根下的那个最大。
而金陵“鬼市”,就在天宫西街和莫愁路交界的丁字路口。
这还只是向南去过的其中一个。
实际上,在堂子街附近的罗廊巷和朝天宫古玩市场,每到周末凌晨之时,也都有“鬼市”出现。
到了魔都之后,向南原以为这座生活节奏快速的现代化大都市,应该不存在这种玩意儿,谁知这次出来,竟意外地让他打听到了。
“鬼市”,这是一个时代的烙印,并没有随风而去,只是比以往隐藏得更深罢了。
向南莫名地有些欣喜,他朝乔老板道谢之后,便带着康正勇和那些刚淘来的破书烂画,一起乘车离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康正勇像个好奇宝宝,问东问西。
向南是一个极有耐心的老师,对于康正勇的提问,都一一做了解答。
康正勇在了解到“鬼市”的奇特之处后,心里更加好奇了,一脸期待地看着向南。
向南有些好笑,便说道:“回去好好修复这些书画作品,这两天如果进步明显,到时候我就带你一起去。”
康正勇一听,连连点头。
他也知道,满足好奇心虽然重要,但还是锻炼修复技术更重要。
自己可千万不能本末倒置了。
向南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飞快退去的风景,心里面也是期待万分。
再有两天时间就是周末了,到时候他肯定还会再来一趟,好好逛一逛这魔都的“鬼市”。
也不知道,这“鬼市”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hf();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江易鸿的宝贝(为盟主回忆董楠加更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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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先将康正勇送回了学校,然后绕了一个小圈,将向南送到了小区门外。
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钟了,文保中心早已下班多时。
向南先在小区外的一家金陵口味的小餐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随后便慢慢地回到了住处。
一推开门,迎面看见的,便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各样的陶瓷器物,堆满了整个客厅。
这些玩意儿,都是向南从魔都大大小小的古玩店和小摊子里淘来的。
这些陶瓷器物里,年代跨度极远,从元代一直到民国时期的都有,类型更是五花八门。
也许有人会疑惑,向南哪来这么多钱,去淘换这么多古陶瓷?
实际上,年代久远的古董文玩,并不一定就是价格高昂的。
比如,放在客厅茶几左边的那件元代黑釉线条四系罐,在拍卖行里的报价也才7000元左右。
再比如,放在电视柜上的那件色彩斑斓、釉色饱满的明代嘉庆年款的五彩刀马人物图将军罐瓷,报价更是只有6500元。
而那个孤零零地被放在客厅墙角下的青花陶罐,是明代早期的青花缠枝菊花纹罐,也只要7000块钱。
这价钱,比起年代比他更晚的清代乾隆年款的青花瓷瓶,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实际上,古董文玩的价格,并不取决于年代一个因素,还有古器物的完整程度、珍稀程度等各种因素,甚至连玩家对这件古器物的喜爱程度,也有很大的关联。
比如,在香江苏富比2005年秋季拍卖会上,一件尺寸为12.6cm的清代康熙年款的豇豆红大白尊,估计40万港币,最后成交价达102万港币,溢价高达155%!
由此可见,古董收藏家本身的态度,对古董文玩的市场价格,起到了相当大的决定作用。
向南这一段时间以来,淘来的各种古陶瓷,价格最高的也不过一两万元,价格低的,甚至只要二三十块钱。
饶是如此,他银行卡里的钱,也是缩水了一大半。
这些古陶瓷器物,对于向南最大的作用,就是练手,熟悉各种陶瓷类型的各种修复手法。
如今,这些刚淘弄回来时破烂不堪的古器物,在经过了他的巧手修复之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就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变成了光华内敛、古意盎然的古董文玩。
“再好看也没用了啊,都已经修复完了。”
向南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坏了哪件古董。
他站在客厅的中间,看着前前后后堆满了各个角落的古陶瓷,颇有点被包围的感觉,向南有些无奈地嘟囔了一句,
“总不能再摔一遍,然后重新修复一次吧?”
肯定不行了,同一件器物,再摔一次,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得骂他是古董克星,文物魔鬼?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没必要。
一件古陶瓷,修复一次,他就已经可以熟练掌握相同类型的文物修复手法了,再来一次,不过是机械式重复,并不会有什么大的突破。
所以,这事肯定是不能再干了。
想到这里,向南感觉颇有些遗憾,都没得修了,这两天晚上可怎么过?
了无生趣啊!
客厅里是不能待了,因为这里已经变成了古陶瓷王国,就连沙发上,都堆满了古陶瓷,你让他坐到哪里去?
向南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他咂了咂嘴,又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往房间里去。
这些修复好的古陶瓷,不能总堆在房间里,得找个地方把它们给处理掉。
换成钱也好啊。
换成了钱,就可以拿着钱,再去淘换一些破损的古陶瓷来,这样就又有古陶瓷可以玩了。
没错,就是玩。
对于向南来说,修复古陶瓷和修复古书画一样,除了水果连连看可以相媲美之外,可比那些什么王者啊,吃鸡游戏啊,都要好玩得多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房间里,向南打开空调暖气,又把厚重的外套一脱,往床头上一靠,拿出手机玩起了水果连连看。
手边已经没有了古陶瓷可以修复,向南就只能玩玩手机了。
吃鸡是不可能吃鸡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吃鸡的。
就只能玩玩水果连连看,来维持一下生活这样子。
……
第二天,向南起了个大早,绕着小区慢跑了半个小时。
这个习惯,自从他上了大学以后,就已经养成了。
因为经常需要加班到深夜,又没有其他的锻炼时间,向南便选择了最简单的晨起慢跑。
文物修复,实际上更多的还是一项体力活。
在一件文物到了手中,制定出详细的修复方案之后,剩下的就是执行了。
无论是古陶瓷修复中的清洁、拼对粘结,还是后期仿釉、作旧,没有相应的体力来支配,那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再一个,熬夜也伤身啊,向南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身子发虚。
所以,锻炼身体势在必行。
一开始慢跑时,他还有点不大适应,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的。
坚持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就渐渐喜欢上了这种锻炼方式。
慢跑时,是一个人头脑最活跃的时刻,很多平时想不到的,或者不会去想的问题,都有可能在慢跑的过程中,随着一呼一吸,慢慢想通。
向南跑了几圈之后,看了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便又回到楼上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精神奕奕地去上班了。
来到修复室之后,小乔和老戴两个人都还没有来。
这两个人,最近也是忙得不亦乐乎,除了不加班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埋头做事,基本上连话都不多说几句。
向南平时也是一个话不多的人,除非是出门在外,必要的打交道之外,否则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不开口。
这也就在其他人心目中,形成了成熟稳重的形象。
向南拿抹布将工作台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古陶瓷修复工作,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修复室外好像有人影在晃动。
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师江易鸿来了。
向南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师,早上好。”
“嗯。”
江易鸿一看到向南,就忍不住想笑,这个学生,收得太值了,大概是他一辈子当中,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之一,另外一件做得最正确的事,那就是自己选择了古陶瓷修复这条路。
“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这两天我刚淘到了一件宝贝,准备拿给你来修复,我估计啊,你看到这件古器物,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hf();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古陶瓷只分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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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天才出少年啊!”
江易鸿看了一眼向南,心中依旧忍不住赞叹出声。
前一段时间,他打电话给办公室的人,让他们从仓库里领来了八件年代不一、造型各异的古陶瓷器物,送到向南这些来。
他的本意,是让向南多多接触一些古陶瓷,通过观摩这些古器物,了解不同年代里,各种古陶瓷的风格特点。
这其中,就包括了瓷胎的材料成分、器物的烧造工艺、纹饰的特点等等多方面的知识。
这些知识,对于古陶瓷器物的修复,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让修复师更准确地判断待修复古器物的类型,从而为制定修复方案提供决策性的思路。
谁知道,过了没两天,他再次经过公共修复室时,居然发现向南在动手修复这些古陶瓷。
这让他忍不住大跌眼镜!
这傻小子,我让人送这些古陶瓷来,是让你多多接触,多多观摩啊,可没说让你把它们都给修复了啊!
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
还是你理解能力出了错?
吃惊归吃惊,江易鸿毕竟是一个稳得住的人,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外面看了小一会儿,就决定随便向南怎么玩了。
有办公室里的那只青花云龙纹瓶在,还有他本身的古书画修复专家的底子在,向南肯定不会做那种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
这也就意味着,目前南向所做的一切事情,一切行为,都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完全没必要。
江易鸿心里想着事,跟在他身后的向南却是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老师说的话,而显露出好奇之色。
“老师又淘了宝贝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在向南的心里面,古陶瓷只分两类——
一类是完好的古陶瓷,另一类是破损的待修复的古陶瓷。
至于它是价值二千块,还是价值两千万块,在他的眼里没有区别。
来到办公室里以后,江易鸿也没招呼向南,径直朝办公室里间里去了。
向南没有跟进去,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来等着。
过了没一会儿,江易鸿就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红木盒子走了出来,向南见状,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将盒子接了过来,几步就走到了沙发前,将它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江易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笑道:“你猜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向南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知道。”
华夏历经五千年历史,早在约公元前8000-2000年(新石器时代)就发明了陶器,之后又研制出了瓷器,种类之多,数不胜数,老师居然让自己猜?
这随便换作哪一个人,都猜不出来啊。
江易鸿显然也是刚想到这一点,他哈哈一笑,不再打哑迷,伸出双手,将红木盒子一边的卡扣打开,然后慢慢将盖子掀开了来。
向南只看了一眼,心里便泛起一股遗憾来:这么漂亮的一件古瓷,居然裂成了七八块,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是一只宋代兔毫建盏,实际上是我从一个朋友的。”
江易鸿笑呵呵地说着,脸上颇有一丝得意之色,但随即便又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我那朋友是国内外知名的收藏大家,这只建盏,是他在一次私人拍卖会上拍来的,当时花了三百多万,可惜,在运回来的途中,出了意外,结果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本来是打算让我来修复的,我就把它给带了回来,给你修复。你可要拿出真本事来,不能让我丢了老脸啊!”
向南听得一脸无语。
老师,这就是你所说的淘来的宝贝?
敢情你是专门从朋友那儿给我找古陶瓷修复啊!
吐槽归吐槽,向南心里面还是很感激江易鸿这位老师的。
如果不是真心为了你好,为了让你能够快一点成长起来,谁会愿意专程到朋友那儿把这么贵重的古董拿来,给学生来练手的?
而且,向南可以肯定,江易鸿肯定说以他自己来修复的名义拿过来的,结果一转手就毫不犹豫第交给了自己。
这得多大的信任,才会愿意将自己一辈子的名声都押在自己的身上?
要知道,一旦向南修复失败,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承担责任的不会是向南自己,而是他的老师江易鸿!
想到这里,向南心里满满的感动。
在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估计也只有孙福民和江易鸿才会愿意为了自己,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吧?
不对,还有一个刘其正。
这老头儿,当初可是为了自己,甚至不顾体面,在湘楚博物馆文保中心的会议室里,当场跟别人拍过桌子,说过狠话的。
想到这里,向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江易鸿鞠了一躬,轻声说道:“老师,谢谢你!”
江易鸿脸上很是欣慰,他摆了摆手,笑道:“说这些干什么?快看看这只兔毫建盏,有什么困难,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说。”
“好的。”
向南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认真打量起这只碎裂的建盏来。
建盏,产自闽省建窑,是华夏著名的古窑之一,至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其中以曜变盏、鹧鸪盏(油滴盏),兔毫盏为代表。
宋徽宗在《大观茶论》记载:“茶盏贵为黑,玉毫条达者为上“。
在斗茶时,对茶盏的要求首先就是“盏色贵青黑”,“取其焕发茶采色也”。
而建盏胎厚含铁可保茶温,故建盏黑色在宋代时期大兴不是偶然。
基本上,所有的瓷器都能通过手工完成精美的图案斑纹,只有建盏的斑纹是天然形成,无法人为掌控,且每只盏都与众不同,独具特色。
也正是因为其天然丰富而精美的斑纹和釉色,使建盏受到王公贵族、名人雅士的喜爱,被誉为“宋代第一茶器”。
然而,华夏虽然是陶瓷之乡,但时至今日,国内并没有完整的宋代曜变盏,这一点不得不说让人感到遗憾。
向南面前的这只金色兔毫建盏,釉色温润,光华内敛,内外壁在乌黑润泽的底釉上,布满了金黄色毫变斑点纹,宛如夜空中繁星点点,如梦如幻。
江易鸿见向南面色凝重,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样?修复这只金毫建盏,有没有什么困难?”
向南抬起头来,想了想,似乎欲言又止,紧接着脸上又神色变幻,轻轻摇了摇头:“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江易鸿听了这话一愣,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我怎么感觉心里面忽然有点方啊? hf();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毫建盏的修复难题(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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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你把这只金毫建盏带回去吧。”
既然向南说了没问题,江易鸿也不好再问,就让他自己玩去吧,就算修复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从自己收藏的古董文玩里,拿一件出来赔给老朋友好了。
“开始动手修复之前,先好好观察清楚,不要急着动手。”
“好的,老师,我会小心。”
向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小心地捧起那个红木盒子,转身出了江易鸿的办公室。
回到公共修复室时,小乔和老戴早已经伏在工作台前,忙碌了好一阵子了。
见到向南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小乔好奇心大起,开口问道:“向南,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宝贝?”
向南一边将盒子小心地放在工作台上,一边回答道:“宋代金毫建盏。”
“哎呦喂,真的是宝贝呀!”
小乔惊呼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溜烟似的跑到向南的工作台前,伸手打开那只红木盒子,她刚将盖子掀开,就吓了一跳,“破……破的呀,这么漂亮的建盏,真是太可惜了!”
“你这话说的,真是让人笑话。”
另一边的老戴听说是宋代金毫建盏,也坐不住了,他慢条斯理地将东西放好,这才一边摘下老花眼镜,一边站起来朝向南这边走来,“咱们是古陶瓷修复师,不是破损的古物件,拿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乔撇了撇嘴,说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老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仔细地打量起这只金毫建盏来,一边看一边摇头:
“漂亮,太漂亮了,这斑纹,就跟天上的流星一样耀眼夺目,唉,怎么就碎了呢?”
看了一会儿,老戴才一脸感慨地抬起身子来,对向南说道:
“这只建盏的修复,其他的倒是还好办,难不倒你。就是在仿釉这一道工序上,实在是太难了,不仅仅要做出颜色来,还要将金毫给做出来。”
“做出金毫来还不算,还要跟周边的金毫融为一体,让它看起来显得自然不做作,不突兀,那就很困难了。”
向南认真地听着,老戴的想法实际上跟他是一样的,他也认为,这只金毫建盏的修复,难点就在仿釉处理上。
此刻,听到老戴的话后,向南便认真请教道:“戴老师,那你在仿釉工序上,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老戴眉头皱成了一朵菊花,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没什么好办法,说实话,国内的古陶瓷修复师,我估计除了江主任之外,就没人接触过兔毫建盏的修复了。”
金毫建盏,实际上属于兔豪建盏的一种。
除了金毫建盏之外,还有银毫建盏、褐色兔毫建盏等。
宋代兔毫建盏中,以银毫建盏存世量最为稀少,市场价格也最为高昂,其次就是金毫建盏。
褐色兔毫建盏相对而言,存世量最多,市场交易也最为频繁,在各大博物馆和收藏家中比较常见。
想了想,老戴有些奇怪地问道:“江主任没给你建议?”
“没有。”
向南摇了摇头,心说,老师是问我有什么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
这金毫建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老戴张了张嘴,脸色颇为奇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那我也帮不了你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说着,他将两只手往身后一背,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继续忙碌了起来。
向南站在那儿又看了一会儿这只金毫建盏,基本上还是毫无头绪。
他干脆将盒子盖上,放到了一边,不去管了,继续将昨天还有修复完成的一件古陶瓷拿了出来,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反正这金毫建盏的修复也不着急,还是先把其他的工作做完了再说。
而且,再过一天他就要去魔都“鬼市”淘宝了,可不想因为金毫建盏的事,给耽误了时间。
向南手里正在修复的这件古器物,是清代乾隆年款的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纹莲蓬口瓶。
青花釉里红,俗称“青花加紫”,是在青花间用釉里红加绘纹饰的一种瓷器装饰手法。
这红色,实际上是用铜作为着色剂的色料,在瓷土坯体上描绘各种纹样,然后施以透明釉,再经过高温烧制而成,在釉里透出红色的纹样,故称“釉里红”。
因为青花釉里红烧成合格品很困难,因此,其产品极为名贵。
“青花釉里红”的特点,既有青花的“幽靓雅到致,沉静安定”的特色,又增添了釉里红的浑厚壮丽,丰富了色彩效果,形成了高雅而又朴实的艺术风格。
也正是因为此,青花釉里红瓷成为我国珍贵的品种之一。
在香江佳士得2000年春季拍卖会上,一件清代乾隆年款的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纹梅瓶,曾经拍出了312.5万港币的高价。
青花釉里红的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向南手中正在修复的这件清代乾隆年款的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纹莲蓬口瓶,也是青花釉里红瓷器中的极品。
只是很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它被送来时已经破旧不堪,虽然没有碎裂,但瓶身上的裂纹纵横交错,釉面也已经开始出现了大面积腐蚀剥落。
就连瓶口的位置,也有几处冲口。
也幸好是遇上了向南,经过他的巧手“医治”,这只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纹莲蓬口瓶,已经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只需要再经过最后一道“作旧”工艺处理,就可以宣告修复完成。
向南是一个性格果决的人,尽管心里面记挂着金毫建盏的难题未解,但他说放下就放下,先解决容易解决的问题,然后再谈其他。
此刻,他将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纹莲蓬口瓶放在工作台上,从工具箱里,取了一块绸布,小心翼翼地进行作旧处理。
金毫建盏的事不着急,他还有个“鬼市”还没去呢!
一想起“鬼市”,向南就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就连手下的动作,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hf();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凭实力单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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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修复古陶瓷的忙碌之中,悄然逝去,一转眼,就到了星期五。
下班之后,向南照旧没有加班,早早地将工作台收拾干净,便跟小乔和老戴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这一个星期,向南都没有加班,小乔和老戴都感觉轻松了不少,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到了门口,老戴笑眯眯地对向南说道:“向南,你都来修复中心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到我家里去过呢,要不,今天晚上一起过来吃个便饭?”
说完,他又转头对身边的小乔发出了邀请,“小乔也一起来。”
向南还没有说话,小乔就立刻点了点头:“嗯,好的!”
向南想了想,婉言拒绝道:“今天去不成了,晚上还有点事,下次我再上门拜访,顺便去看看阿姨。”
老戴看向南的样子,并不像是客气,便只好点了点头,笑道:“那行,下次可不能再推托了啊。”
“不推托。”
向南朝老戴笑了笑,又和小乔招呼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往住的地方走去。
“这小子,天天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周末了也清闲不下来。”
老戴看着向南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一直等到看他走远了,也背着双手,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可不是嘛,我下了班就闲得很。”
小乔跟在后面,接话道,“我就是没钱,有钱早就出去旅游了。”
“你呀,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
老戴看了小乔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乔撇了撇嘴,道:“找什么对象?以后还得一个人赚钱两个人花,不划算!”
老戴琢磨琢磨,这话,应该是男孩子说的才对吧?
忽然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小乔跟着他干嘛?
她住的地方跟自己又不是一条路的!
小乔看到老戴盯着自己看,瞬间明白了过来,她一脸傲娇地说道:
“刚刚是你自己邀请我去吃饭的呀,向南不去,我可不能跟他一样不给你面子,不然你得多难受,对不对?”
老戴无语,这丫头,心真大!
难怪年纪比向南还大,还是单身一个人。
果然是凭实力单的身啊!
……
向南和老戴他们分开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附近的银行里,取了一些钱,又换了点零钞。
然后又到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个手电筒和两节1号电池。
这些东西,都是明天凌晨,趟“鬼市”之时,需要用到的东西。
“鬼市”里没有灯。
摆摊设点的,和前来淘弄宝贝的人,都是在黑漆漆的环境下进行,如果不带个手电筒去,那就真的抓瞎了。
而且,“鬼市”里的交易,可不能用手机扫码支付,更不支持刷卡消费,必须使用现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是这么耿直。
向南又在超市里买了一些东西,在楼下吃了饭,这才到回了家里。
客厅里的那些古陶瓷,前两天他就通过老师江易鸿的介绍,找了家古玩家,一股脑地全都给运走了。
当时,江易鸿看到满满一屋子的古陶瓷时,眼睛都绿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向南来魔都,前后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小子就淘来了这么多破损的古陶瓷来练手?
晚上不用睡觉的吗?
看着这一件件年代不一,造型各异的古陶瓷,江易鸿也忍不住感叹:
就算是他当年,也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复这么多古陶瓷啊,白天上班,晚上还得加班,谁受得了?
到了最后,江易鸿看到几件特别有意思的意思,跟向南说了一声,就喜滋滋地自己给留了下来。
他也不跟向南客气,自己学生的东西,有什么客气的?
客厅的东西搬空了之后,向南顿时感觉客厅里一下子空旷了不少,连说话都好像有回音了。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玩。
“还是要趁着’鬼市’的时候,多淘弄点东西回来。”
向南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在心里想道,“不能局限于古陶瓷一类了,要是看到有意思的古书画,也可以淘回来。”
自从上一次主持修复魔都博物馆捐赠文物以后,向南这段时间一直都忙着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古书画了。
康正勇偶尔过来求教,这个不能算。
修复师,修复师,自己不上手修复,能算接触过吗?
肯定不能算!
理清楚接下来的打算后,向南便将明天要用到的东西放在客厅里,然后洗了个澡,便回了房间早早躺下睡觉去了。
明天凌晨有行动,必须早睡养足精神。
……
曾经有个人说过一句话:“见过凌晨4点的洛杉矶吗?我见过!”
实际上,在华夏,别说见过凌晨4点的魔都,见过凌晨1、2、3、4、5点魔都的人,都数不胜数。
生活,永远是别人想象不到的坚持。
坚持才有希望,坚持才能达到彼岸。
如今,向南也算是见到凌晨3点的魔都了。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天气冷得冰寒刺骨,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向南被冷空气一激,忍不住全身一抖,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住的小区,算是比较安静的。
此刻小区外,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立在那儿,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一片,只听得见枯黄的树叶落在地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向南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提着手里的行李包,往外面走去。
他和康正勇约好了,在文保中心的小院门口碰头,然后再打个车直接前往“藏宝楼”。
原本他是打算一个人去的,奈何康正勇也想跟着去看看热闹,居然在这两天下班后的时间里,硬生生地将一幅上次淘来的破损字画,做到接裱阶段。
向南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康正勇的修复手法,比之前进步了很多,已经差不多快要达到普通修复师的水准了,于是便答应了带他去“鬼市”看看热闹。
向南住的地方离文保中心本就不远,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康正勇弓着腰背,缩着脖子在文保中心的小门外,来回小跑着。
看到向南来了,康正勇连忙跑了过来,一边往冻僵的双手呵气,一边开口问道:“老师,现在就出发?”
向南点了点头,说道:“嗯,现在就走。”
康正勇见状,连忙跑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后面的车门,等向南坐进去以后,他才连忙钻进了副驾驶,随后对司机说了一句:“去‘鬼市’。”
“啊?”
出租车司机是个小年轻,听了这话,吓得一脚就踩死了刹车,只听到“吱”地一声,车租车轮胎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紧接着猛地停了下来。
司机看着康正勇,颤着声音问道:“你,你说去,去哪?”
“夜市。”
坐在后面的向南接了一句,随后又解释道,“就是福佑路那边的藏宝楼,专门卖旧货的,师傅你知道的吧?”
“哦哦,知道,知道。”
出租车司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将车子发动起来,飞快地朝藏宝楼的方向开去。
他心里依旧跳得厉害:
我年轻得很,耳朵也没毛病,刚刚坐前面的这个人,明明说是去“鬼市”!
现在凌晨三点钟了,哪还有什么夜市?
而且福佑路那边,全都是破房子破巷子,据说那个“藏宝楼”原来还是个旧厂子。
那种地方,谁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说不定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个乱葬岗呢。
乱葬岗?鬼市?
出租车司机越想越害怕,等将向南和康正勇送到地方以后,看到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远处似乎还有鬼影憧憧,鬼火点点,更是吓得“妈呀”一声惊叫,脚下油门一踩,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就往回跑去了。
他居然玩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漂移! hf();
第一百四十九章 趟“鬼市”(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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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和康正勇来得似乎有点早,看了看时间,连三点钟都还没到。
此刻,藏宝楼附近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远处的一盏路灯,努力地将昏黄的灯光照向这边。
可惜,黑夜太沉重,这灯光非但没能将它驱散,反而将藏宝楼下的阴影,衬托得更加阴森。
在不远处地老巷子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和隐隐约约传来的窃窃私语声,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一阵冷风吹来,一直站在向南身后的康正勇又是一个哆嗦,颤着声音说道:“老……老师,我……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向南回过头看了看康正勇,问道:“你怕了?”
“没……没怕!”
康正勇梗着脖子,说道,“就……就是有点……冷!”
“这附近的也没什么店铺这么早就开张的。”
向南四周看了一圈,到处都是黑漆漆,哪来的地方可以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小巷子,说道,“要不,我们到那个小巷子里躲一躲风,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人来了。”
向南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康正勇说话,扭头一看,康正勇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他顺着康正勇的目光看去,只见从藏宝楼的阴影,一个一明一暗、不断闪烁的光点,正一点一点,慢慢地向自己两人靠近……
“老……老师……”
康正勇的话都说不完整了,饶他年纪比向南还大,此刻却是紧紧抓住了向南的衣服。
“你胆子也太小了。”
向南看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是烟头,有人过来了。”
康正勇鼓起勇气探头仔细一看,那一亮一暗的,可不就是烟头嘛!
过了没一会儿,那烟头就到了近前,向南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一看,原来是一个个子又瘦又小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笨重的大棉袄,嘴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小眼睛里满是精明。
八字胡上下打量了向南两人一番,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黄牙:“嘿,小兄弟,抓货么?”
向南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八字胡一听,便抬手指了指藏宝楼那边,说道:“到我那儿去看看,全是土里出来的瓷器和青铜器!”
向南摇了摇头,朝他一笑:“不了,我专门吃书画的。”
“哦,可惜了!”
八字胡摇了摇头,身子一晃一晃,又往别的地方去了。
向南看着他离开,没有说话。
鬼市里鱼龙混杂,牛鬼蛇神的,什么人都有,他和康正勇都是初来乍到,怎么敢随便跟着别人走?
还是等藏宝楼那边开了门再说吧。
在等待的过程中,又有几拨人过来询问,向南都拒绝了。
他和康正勇两个人在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藏宝楼的大门终于开了。
门一开,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顿时涌出了一波一波的人,开始飞快地往藏宝楼四楼而去。
康正勇看的是目瞪狗呆,也不知道这么多人,之前都是藏在哪儿一眼望去,足足有好几百号人。
向南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人流量变得小了一些后,才略带着些兴奋,对身后的康正勇低喝一声:“走!”
随即,便大步流星地走到藏宝楼的门口,随着众人一起挤了进去。
直到此刻,藏宝楼四楼的“鬼市”才算开始逐渐热闹起来。
楼下车子的喇叭声、走来自取的淘客的交谈声,托运古董文玩的车轮压在地上的刺耳声,流动小贩兜售早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藏宝楼下面三层楼的固定店铺,也趁着“鬼市”开启蜂拥而至的客流,提前开了门。
对于店主们来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虽然夸张了点,但能有几单生意成交,也不枉费自己大冷的天,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的辛苦。
藏宝楼的人潮涌动,对比隔壁街道上还在沉睡的人们,仿佛两个世界:
一个还沉浸在梦里,一个已经在黎明到来之前,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
藏宝楼四楼,并没有外面那么热闹。
这里虽然人多,但都很安静,一个个拿着手电筒,在各个摊点建游走,寻找自己心仪的宝贝。
在一些摊点上,相中了宝贝的买家,也已经开始和卖家讨价还价起来。
这也是“鬼市”的一个特色,双方都乐此不彼。
所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鬼市”也是有行规的。
在“鬼市”里,买卖双方都使用“行话”,暗中拉手、递手要价还价,唯恐被同行知道价码,把买卖给搅黄了。
买卖双方也不直接说价格,而是用“么、按、搜、臊、歪、料、俏、笨、脚、勺”,这十个字音来表示一至十。
谈价格时,一般都是以块和毛来定价,一块又有大小之分。
小一块指100元,大一块指10000元,一毛一般指的是10块钱。
此外,还有“只看东西,不许看卖主相貌”的规矩。
现如今,这些基本上不存在了,已经简化成看中了就买卖的形式。
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走一抹脸,从不认账”的规矩,一直流传了下来。
其他人在搜寻宝贝,时刻准备着捡个大漏,向南也没有闲着。
此刻,他也手里拿着个手电筒,一个摊点一个摊点地看过去。
康正勇则是紧紧跟在他身边,睁大着双眼,左看看右看看,既不乱说话,也不乱伸手,纯粹就是来看个新鲜。
每一个摊点上,都摆满了各种老物件。
有的是专卖一种,比如瓷器、青铜器、书画,这种摊点,货量一般比较少。
要是满摊点都是,那就显得太假了。
有的摊点,则是什么都有,跟杂货店差不多,摊点上乱七八糟,甚至连袁大头、旧时理发用的推机都有。
向南此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古书画和古陶瓷,当然,还得必须是破损了的,否则他买回家干嘛?
难道还真要一个个摔破了,撕烂了再把它们修复好?
不存在的。
咱们不是这种人!
由于目标明确,所以向南看的很快,整整一层楼,总共四百多个摊点,不到半个小时,就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百来个了。
“哎,老师,那里有陶瓷!”
康正勇也知道向南的目的,看了一会儿以后,对“鬼市”也没那么好奇了,于是也帮着向南找了起来。
向南站起来一看,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摊点上摆满了各种各样,高低不一的陶瓷器物。
在那个摊点的前面,还有四五个人,各自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陶瓷器物,仔细地看着,似乎是在辨别真伪。
向南也没急着跑过去,而是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一个一个摊点看过去,慢慢靠近陶瓷摊点。
无论是在“鬼市”里,还是在其他地方,买东西都不能表现出急切之意,否则一眼就被人看穿了老底。
一旦被卖家知道了心思,那你就等着挨宰吧。
这一点,向南心知肚明。
来到陶瓷摊点以后,向南飞快地扫了一圈,这里的陶瓷器物,绝大部分都是现代工艺品,只不过是被人为作旧了而已。
而且,这作旧的手法还很粗糙,实在难入他的法眼。
向南略微有些失望,现在的古玩市场,和以前比起来,真是要差太多了,很难再看到真正的古董,难道这一次“鬼市”之行,真的要空手而回? hf();
第一百五十章 半真半假黄龙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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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市”辉煌的那几年,正是民间文物艺术品交易偷偷兴起时,好东西层出不穷。
那时候,很多人因为家境拮据,常常会将家里祖辈传下来的老货,拿到“鬼市”里交易,换取现金来改善生活。
除了家传老货,当然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老物件,悄悄流入“鬼市”之中。
那时,趟“鬼市”的人下手大都稳、准、狠,不同于现在买古董时的反复琢磨。
这并非当年去那里淘老物件的,都是火眼金睛的“老法师”,而是因为不用与造假集团斗智斗勇。
而且,当年也没有造假,最多是民国仿前代的,所以大家买得比较放心。
这几年,由于大量的仿古工艺品充斥市场,老货难觅,“鬼市”的吸引力已大幅下降,人气也太不如前。
向南只是在这个陶瓷摊点上,略略地扫了一圈,脸上便露出了失望之色。
这个摊点之上,最古的也不过是民国仿前代的瓷器,而且数量还极少,只是大猫小猫三两只,剩下的,就全都是现代工艺品作旧而成。
那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汉,见向南皱眉,便笑了起来,问道:“小兄弟,没看到中意的?”
向南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只有这些吗?”
摊主闻言,笑了起来:“好东西当然有,就怕你舍不得!”
说着,他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圆形物体来,然后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打开,最后露出一个锃亮的瓷碗来。
向南用手电筒一照,待看清那个碗之后,顿时笑了起来,这碗有意思!
那摊主小心地用手托着碗底,一脸得意地说道:“小兄弟,这碗怎么样?这可是皇宫里的皇后贵妃们用的,蓝底黄龙碗!”
这摊主说得倒是没错,这碗确实是叫蓝底黄龙碗,可皇后娘娘才看不上它呢。
清代皇帝后宫嫔妃的等级,一般是: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
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宫斗哪有那么容易,随随便便就能让人落胎呢?
那么后宫妃子为什么明知不易还要争夺?
因为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输在一个碗筷的起跑线上啊!
实际上,在清代后宫里,包括瓷碗在内,还有一些食物和日用品的发放都是按照等级依次降低标准的,等级十分之严格。
皇后是可以使用珍贵的明黄色瓷碗的。
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贵妃和妃都只能使用里白外黄的瓷碗。
而嫔,就只能用蓝底黄龙瓷碗,贵人就用绿底紫龙瓷碗,常在只能用五彩红龙瓷碗。
最低位的答应,就只能苦哈哈地用杂釉瓷碗了。
向南看到的这只清代的瓷碗,就是后宫嫔妃使用的蓝底黄龙碗了。
那摊主见向南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更是得意,说道:“这瓷碗,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京城一个倒爷手里弄来的,小兄弟要是喜欢,我就便宜点让给你,大三块就可以了,就当交个朋友!”
“大三块”,也就是三万块钱。
2004年,在长安举办的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一只清代康熙年款的蓝底黄龙碗,估价在三万到三万五千元之间。
如今过去了这么些年,如果再拿出来拍卖,价格翻一番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如果这只清代蓝底黄龙碗是真古董,开价三万块,还真的很划算。
摊主一开口,正蹲在边上拿着手电筒低头查看一只青花瓷罐的中年人忽然抬起头,眼神发亮地盯着那只瓷碗看了一会儿,对向南笑道:
“小兄弟,这蓝底黄龙碗,我看着挺喜欢,不如你让给我?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摊主一听,立刻变了脸色,语气严肃说道:“这位兄弟,可不能坏了’鬼市’的规矩,小兄弟没说不要之前,别的人都不能开口。”
中年人听了这话,讪笑一下,不再开口,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向南,一脸希冀,似乎是希望向南放弃。
康正勇一脸茫然,看不懂!
对于古陶瓷,他就是个纯粹的门外汉。
在他的眼里,摊主手里的那只蓝底黄龙碗挺漂亮,碗外壁是天蓝色的底纹,一条明黄色的龙张牙舞爪,绕碗盘旋。
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不懂了。
摊主说大三块?
三块钱,这碗确实挺值的,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迟迟不说话,是不是忘了带钱?
我口袋里有啊!
向南是不知道康正勇心里的想法,否则非得气得笑出来。
他对摊主说道:“这碗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尽管看!”
摊主爽快地将手里的蓝底黄龙碗小心地放在向南面前的地上,又提醒道,“我丑话说在前头啊,要是你不小心磕了碰了,你就得买下来。”
向南一边从地上拿起这碗,一边笑着点头:“规矩嘛,我懂。”
接过碗后,向南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拿着蓝底黄龙碗,细细地看了起来,右眼之中,“时光回溯”悄然启动。
看着看着,他嘴角就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笑意。
在他的右眼里,向南看到了一只没了碗底的破碗,从一个工地里被挖土机挖了出来。
然后,这只破碗辗转流落到了古董商的手里。
经过古董商请来的民间修复师一番修复,这只破碗摇身一变,成了清代的蓝底黄龙碗!
事实上,这只蓝底黄龙碗有一半是真的。
这其中,有黄龙的那半边是真的,其他部分,包括整个圈足,都是返窑重新烧制的。
在瓷器造假手法当中,浸色、打磨、酸腐、后挂彩、后挂釉、后接底这六种,是目前古玩市场上最为常见的造假手段。
像向南看到的这种造假手法,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严格说起来,它应该算是后接底的一种改进手法,如果不仔细看,一般人说不准就被那条真品黄龙给蒙过去了。
向南在查看这只半真半假的蓝底黄龙碗时,那中年摊主一直略微紧张地盯着,也不知是在担心向南失手摔了这碗,还是担心被向南看穿了底细。
等到向南脸上露出笑意之后,那中年摊主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兄弟,这碗怎么样?你放心,这玩意儿真着呢!”
向南放下手中的瓷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碗我看不准,还是让给这位老兄吧。”
说着,他就转头看向之前抢着要这只碗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地表情。
你不是很想要吗?
不是让我把这只碗让你给吗?
行,我不要了,让给你!
小样儿,两个人加起来都快100岁了,还合起伙来唱双簧!
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陶瓷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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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终于可以换着玩了(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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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瓷摊主从一开始,其实就盯住了向南。
尤其是,当他看到向南在其他摊点上,都只是走马观花一般一扫而过,基本上对那些老货没什么兴趣时,心里就更有底了。
这个一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穿着举止,家境应该还不错——
当然,能知道“鬼市”,并且还愿意大半夜跑出来趟“鬼市”的人,家境肯定差不了,要是没钱,谁舍得花钱买这些玩意儿。
最重要的是,向南好像对这一行还不怎么懂。
你看他,拿着个明显是现代工艺品的破陶罐,都能看得滋滋有味的,你说他懂古玩,谁信呐?
瞧准了目标,陶瓷摊主就找了个熟人来,等向南来了之后,就跟那熟人一起唱了个双簧。
谁知道,这一转眼,向南居然说不要了,要把这只蓝底黄龙碗让给这熟人!
这一下子,就把摊主和那中年男子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好,摊主走江湖久了,阅历丰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哈哈一笑,说道:
“小兄弟既然看不准,那我就先给你留着,谁来也不卖,谁让咱俩投缘呢!”
摊主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终年打雁,这回可是差点被雁给啄了眼。
这年轻人哪里是不懂古玩?
分明是比他还要懂!
在“鬼市”里,或者是古玩圈子里,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看出了赝品,也不能说是赝品,而是说自己“看不准”。
有的人,确实是看不准,水平有限嘛;可有些人,就属于看出来了,也不明说。
在摊主的眼里,这年轻人就是后者,他是真的看出来了。
你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很坚定,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吗?
但凡他有一点没看准,那他肯定会犹豫的!
听了摊主的话,向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没说话,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里,去下一个摊点。
他四处扫了一圈,随着时间的推移,“鬼市”里的人越来越多,各种或是明亮或是暗淡的手电筒灯光,仿佛一根根光柱,四处扫来扫去,将黑暗的人影照得面目狰狞。
买家和卖家说话的声音虽然都刻意压制了,但这里毕竟是室内,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了如同苍蝇鸣叫的“嗡嗡嗡”声,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向南又回过头来瞄了一眼,中年摊主已经将那只蓝底黄龙碗用旧报纸,一层一层又重新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心地放回到后面的纸箱子里。
向南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纸箱子里面,好像还有几个破损不堪的陶瓷器物,连忙低声喊道:
“老板,等等!能不能把箱子里其它几个瓶瓶罐罐的,拿出来看看?”
中年摊主一愣,随即一脸为难地说道:“小兄弟,不瞒你说,那几个老物件,都是我刚收上来的,破碎不堪……”
向南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拿出来看看嘛,看一眼又不会少了块肉!”
中年摊主闻言,也不再废话,转身从后面的箱子里,抱出来了三个陶瓷器物来,随后又将一些碎片也一起拿了出来。
向南拿着手电筒一一照了过去,越看越欣喜——
这三个破损不堪的陶瓷器物,居然都是真器!
第一件,是清代的豆青釉暗花瓶。
瓶底圈足部分,已经被磕破了一大块,口沿处也有个大缺口,此外,瓶身上也是裂纹密布,一不小心就会裂开来。
第二件,是民国双耳瓶。
这件陶瓷器物,两只耳朵干脆全都碰掉了,瓶口处也是破烂不堪,被碰得参差不齐。
第三件,则是清代康熙年款的青花海水鱼龙图高足盘。
这件比较惨,盘面和足部完全分离了,不仅如此,盘面也裂成了三四瓣。
这三件陶瓷器物,前两件市场价都不高,第三件青花海水鱼龙图高足盘,如果是完整器物,品相不错,市场价格还不错,大概能估个四五万的样子。
可如今,这三件陶瓷器物都破烂成了这个样子,价值就大大降低了,只能当瓷片来卖。
实际上,古陶瓷瓷片,确实是有单独出售的。
在华夏瓷都西江省景市,就有一个“鬼市”,每逢周末时就有一些卖家,专门拿着各种各样的古瓷片来出售,而且行情还算不错。
比如一块花鸟青花瓷片,大概价格在一两百元左右。
如果是人物青花瓷片,那就要贵多了,年代久远一点的,一片就能卖到七八百块钱。
向南看了一圈,心里就有了个大概,他看着中年摊主,问道:“这三个破物件,怎么卖?”
中年摊主一愣,居然还有人买破玩意儿的?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虽然心里很好奇,但他知道好奇赚不了钱,连忙说道:“小兄弟,我这三件器物,可是真的老货!”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这三件是真的,之前那个蓝底黄龙碗是假的!
话一出口,中年摊主就知道说漏嘴了,但他也不尴尬,走江湖嘛,要的就是心黑脸皮厚!
向南也不在意,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问你怎么卖?”
说着,还没等对方开口,他又补了一句,“别乱开口,我懂行情,价格合适的话,以后我还来。”
中年摊主一下子噎住了。
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那我说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想归想,可不能耽误了做生意,中年摊主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跟这个年轻人做个长期合作伙伴。
两个人一番讨价还价,很快就达成了交易。
按照“鬼市”的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两个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向南便心满意足地和康正勇一起,各自抱着两个纸箱子离开了。
此刻,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第一拨趟“鬼市”的早就淘到了心仪的宝贝,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这些人里,绝少数人和向南一样,淘到了真正的老货。
还有大部分人,在“鬼市”里“吃药”了。
“吃药”,就是受骗上当。药能治病,也能害人,很多爱好古董文玩的人,因为吃多了药,没成长起来,最终退出了文玩圈子。
当然,一些人退出了文玩圈子,还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地挤进这个圈子里来,保证了古董文玩行业的欣欣向荣,长盛不衰。
这一趟“鬼市”之行,尽管没有淘到古书画,略有些遗憾,但向南依然很开心。
有了这三件破损不堪的陶瓷器物,他又能玩上一个星期了。
水果连连看虽然好玩,但总是玩一样东西,夜生活多多少少有点太单调了。
现在,终于可以换着玩了!
一想到这里,向南就觉得特别开心。 hf();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给我狠狠打他的脸(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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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从“鬼市”里淘来的三件破损不堪的古陶瓷,向南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白天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躲在修复室里修复古陶瓷。
这套房子原本是二室一厅的格局,并没有书房,向南租下来以后,征得房东的同意,自己住在南面的主卧里,北向的客卧则被改造成了陶瓷修复室。
说是改造,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只是在靠窗的位置安装了一个排风扇,保障空气流通。
忙活了一个白天,晚上就得换个娱乐方式了。
洗了澡之后,向南就躺在床上拿出手机,闯关水果连连看——虽然第十关始终过不去,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玩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星期一的早上,向南早早地起了床,在小区里慢跑了几圈,等浑身都活动开了,这才收拾收拾,出门上班去了。
今天开始,得开始着手修复老师江易鸿专程从朋友那儿拿来的宝贝——金毫建盏了。
在上个星期金毫建盏刚刚拿过来的时候,老戴就曾经说过,华夏国内,恐怕只有老师江易鸿才有修复宋代兔毫建盏的经历,其他人连碰一碰都难。
宋代兔毫建盏的珍贵性和稀缺性可想而知,尤其是金毫建盏和银毫建盏,更是珍贵。
由于一路上心里想着事,向南来到修复中心时,小乔和老戴也刚刚到岗,正在工作台前擦拭桌子。
见到向南进来了,小乔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打趣道:“向南,你这个工作积极分子,今天可是来晚了啊,昨晚是不是happy去了?”
“没,昨晚没出门。”
向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小乔在逗他呢。
“这个周末啊,我去了一趟公园,现在的家长,可真是为孩子操碎了心哦。”
另一边,老戴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摇头感叹。
小乔一听,连忙转头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那公园里面,一群老头老太太带着各种资料和相片,来替自家小孩相亲,公园里的那些个大树上,贴满了相片和介绍,搞得跟通缉犯似的!”
老戴摇了摇头,又说道,“孩子大了,工作又忙,连相亲的时间都没有了,可怜了这些为人父母的,一把年纪了,还不得安闲。”
“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小乔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道,“自己爱折腾怪谁?儿孙自有儿孙福,过好他们自己的晚年生活就行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戴听得有点不爽了,我这儿正感慨着呢,你倒说起风凉话来了,“你瞧瞧你,都快三十了,还是单身狗,你爸妈难道心里就好受?”
“我单身怎么了?我单身我乐意,单身主义你没听说过呀?”
小乔才懒得听老戴唠叨呢,立马怼了回去,“我这才毕业没几年呢,一个人过得不晓得多舒服,干嘛非得让我找个人一起过,然后像你们一样,生孩子做家务,累得跟条狗似的?我才不干呢!”
老戴噎了一下,喉结在干瘪松弛的脖子上蠕动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算了,不说了,跟这丫头没啥好说的,她已经没救了。
心里想着,老戴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了向南那边,看到向南根本没受到他们两个剧烈讨论的影响,已经坐在工作台前,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金毫建盏的碎片,正全神贯注地一点一点查看着。
老戴了无生趣地转回了头,默默地拿出一件古陶瓷,也开始着手清洁起来。
算了,这两个都不是正常人,他们没救了。
我还是做我自己的事情好了。
小乔和老戴的讨论,向南只听了一耳朵,找对象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遥远了,他才21岁呢,过了年也才22岁,一点也不着急。
然后,他就自动屏蔽了五十多岁的老戴和将近三十岁的小乔的对话,将锁在工作台旁柜子里的那只金毫建盏取了出来,一边小心地查看一边在脑子里构思着修复方案。
实际上,这只金毫建盏的损坏程度并不算严重,只是裂成了七块而已。
这也是因为当时的保存措施完善,发生意外之时,它正被放在特制的古董木盒里,盒子里还垫着厚厚的金丝绒布,有了一定的缓冲空间。
否则的话,在剧烈的撞击之下,原本就很脆弱的瓷碗,很有可能被撞成齑粉,连一点修复的余地都不会有。
相比较于其他那些还需要配补的古陶瓷来说,金毫建盏的情况,确实要好了许多。
向南将所有瓷片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心中也有了大概的修复方案,他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准备开始修复工作。
金毫建盏是进过拍卖场的,毫无疑问,它曾经肯定已经被清洁过了,但向南并没有省下这一个步骤,只是相对轻松了一些而已。
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软刷,小心翼翼地将七块瓷片小心翼翼地刷了一遍,将瓷片上面的指纹、浮灰之类给清除干净。
之后,便是拼对粘接了,这一个步骤,向南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堆满了他客厅的那些古陶瓷可以证明。
向南在修复室里,干得热火朝天,浑身是劲。另一边,江易鸿也正在办公室里接待从之江省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朋友鲍海。
鲍海在古陶瓷修复方面,虽然成就不如江易鸿显赫,但也是一个专家级的人物,如今在之江古陶瓷修复中心做主任。
当年年轻的时候,他和江易鸿就认识了,两个人都是修复古陶瓷的,又是邻省,关系自然很不错。
这一次,鲍海不是自己一个人来,还带着自己的学生方玉婧——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也给带来了。
鲍海和江易鸿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笑着说道:“江大哥,我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下个月在长安举办首届全国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我准备让我这个学生小方去长长见识。”
说着,他抬起手指了指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方玉婧,继续说道,“小方跟我学了一年多,到现在都没出过之江省呢,胆子小得很,所以我就带她到你这儿来,看看有没有师兄师姐什么的,可以指点指点她。”
鲍海说完这话,就笑眯眯地看着江易鸿。
老江啊老江,从年轻时开始你就比我强,现在我就更不能跟你比了。
不过没关系啊,我找了个百年难遇的天才,一年多就能独立修复古陶瓷了,比你当年还厉害呢!
听说你有个学生张卫雨,前段时间为了躲开修复古陶瓷,还跑国外去了三四个月?
哈,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啊!
小方啊小方,不用客气,给我狠狠地打张卫雨的脸,给你老师我好好出口气! hf();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读书少,你别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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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鸿是什么人?
他活了七十多岁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鲍海的这点小心思,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就是被我压在后面那么多年,心里不舒坦嘛!
不就是找了个好学生,想要来打我的脸,给自己出一口气嘛!
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鲍海这小子,年轻时就不是个好人,他把师父拿来给他练手的古陶瓷修复坏了,居然偷偷跑到“鬼市”里买了假的,然后将它作旧来冒充,结果后来被师父发现了,被骂了个半死。
现在老了老了,更是坏得流脓,居然想着打我的脸。
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啊!
如果江易鸿的学生真的只有张卫雨一个,那他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人家带学生来找师兄切磋,光明正大的阳谋,你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吧?
那这老脸,说不定还真被人打定了。
可现在他是一点也不慌,因为他又收了个新学生——向南啊!
“这个,好像有点不大合适啊!”
这时候,心里不慌的江易鸿也忽然起了玩闹之心,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师姐没有,师兄倒是有两个。”
鲍海脸色一变,两个?之前不是只听说有个不务正业的张卫雨吗?怎么还有一个?
他还没深想,又听江易鸿说道:“张卫雨你是知道了,他是专注文物修复理论研究的,现在还在写论文,对于古陶瓷修复的实际操作方面,还是有所欠缺的。另外一个学生,是我刚刚收的,才两个月都不到……这就不大合适了。”
才两个月不到?那能学会什么!
鲍海脸上不屑之色一闪而过,心里更是高兴了,真是天助我也,要是只有张卫雨一个人,老江说他是理论研究者,不切磋,那咱也没办法,谁让人家确实是在读研究生呢。
可现在老江又收了一个新学生,才学了不到两个月……
既然指点不了小方,那就只能被指点了。
“没事没事,又不是比赛,互相指点一下嘛,江大哥是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哪怕只跟你学了两个月,那也是受益匪浅,一般人还没这福分呢!”
鲍海的学生,那个年轻的女孩方玉婧,听着两位老人说话,她也不插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眼里不时地闪过一丝不屑之色。
江易鸿似乎是被鲍海说得没办法了,他摆了摆手,摇头笑道:“咱们也别说什么指点不指点的,都是老熟人了,那么生分干什么?我那学生就在公共修复室里做事,咱们就在外面先看一会儿,到时候有什么事再说,好不好?”
看一个才学习了两个月古陶瓷修复的学生做事?
他能做什么?
给那些资深修复师清洁古陶瓷?
那有什么好看的!
可江易鸿都开了口,鲍海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就是抱着玩闹之心搞的这一出,他可没打算为了这点小事,临老临老了,还要跟几十年的老兄弟翻脸,没必要,也不值得。
想通了这点,鲍海就笑着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方玉婧说道:“小方,走,咱们跟你师伯一起去看看你师兄是怎么做事的,你要好好学着点,别枉费了我和你师伯的一番苦心。”
“好的,老师。”方玉婧点了点头,上前将鲍海从沙发上扶了起来。
江易鸿见状,心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小子,你想打我的脸,一会儿小心被我的学生反打脸!
心里想着,他也不管鲍海他们了,将两只手往身后一背,就慢慢地出了办公室。
鲍海见状,也不多话,就跟在后面走着。
方玉婧则是跟在鲍海的身边,她也很好奇,一个才学了两个月古陶瓷修复的人,究竟有什么科看的?
即便天才如她,刚开始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候,都不可能在两个月之内就开始修复古陶瓷,更别提别人了。
“难道师伯是放弃治疗了?”
方玉婧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肯定是了,两个学生,一个是书呆子,一个嫩瓜子,拿什么跟我比?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
老师江易鸿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向南并不知情。
此刻,他正在忙着给金毫建盏做拼对粘结。
金毫建盏裂成了七大块,在粘结时,用快速粘合剂“502”肯定是不行了,因为强度不够。
尤其是像金毫建盏这种开放式的碗碟,无论是端起来,还是拿起来,都是需要粘接处受力的,如果强度不够,那肯定不行。
向南只是略一考虑,就决定使用环氧树脂胶来做粘合剂了。
环氧树脂胶是由甲乙两组组成的,甲剂为粘接剂,乙剂为固化剂。
向南接比例调配好胶体后,便开始按照之前拼对时做的记号,开始粘接。
环氧树脂胶和“502”粘合剂不同,“502”粘合剂几秒钟就可以完全固化,但环氧树脂胶则不行,它在常温下,需要2-3个小时才完全固化。
七块金毫建盏碎片,向南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全部粘接完毕。
之后,他又将粘结完毕的金毫建盏小心翼翼地固定起来,等待它完全固化,之后他才可以继续做下一步的工艺。
这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向南可不愿意浪费掉,金毫建盏固定好之后,他便将它放在一旁不再理会,从地上又拿出一个明代的青花笔筒开始修复。
这只青花笔筒,之前已经做好了拼对粘结,如今已经完全固化,可以进行下一步处理了,刚好可以将等待金毫建盏固化的时间,给利用起来。
向南在工作台前,做得热火朝天,可玻璃隔断外的江易鸿虽然脸上笑容灿烂,心里却像是翻了江倒了海一样。
他也不是天天都盯着向南的,谁知道这么一段时间没关注,他又进步了那么多!
这臭小子,就不能做得慢一点?
哎哟,我这老心脏哟,都快揪到一块儿去了!
江易鸿都吃惊了,鲍海和方玉婧更是心中惊骇,看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刚学了连两个月都不到的学生?
这怕不是学了有二十年了吧?
老江,我读书少,你可别欺负我! hf();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神仙,该吃饭了(为盟主篠毓婉楠加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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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海看向江易鸿的眼神很不善。
这老货,还说他刚收的学生,只学了两个月不到的古陶瓷修复,可看他那修复手法和速度,哪一点像是刚接触古陶瓷修复的菜鸟?
这明明就是一个资深修复师的水平!
不对,比资深修复师的手法还要纯熟,速度还要快!
这小子做这一行起码有十多年了!
想着想着,鲍海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又盯着向南看了一会儿,顿时又吓了一跳。
这小子,看年纪好像也就二十来岁啊,这要是做古陶瓷修复十多年,那不是意味着,他十几岁就开始跟着江易鸿学习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那么好,哪怕孩子考不上大学,也得花钱上个民办的职业学院,怎么可能十来岁就把他送到江易鸿这里来学古陶瓷修复?
就算家长愿意,江易鸿也不愿意啊!
这老小子最看重教育问题了,怎么可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做不出这种事来。
难道……难道这小子真是刚刚开始学的古陶瓷修复?
一想到这里,明明是大冬天,可鲍海的脑门硬是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猛地转头看向江易鸿。
江易鸿仿佛知道了他的心里,微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淡然之色。
emmm,向南这小子,虽然吓了我一跳,但总算是给我涨了一回脸。
不错,不错!
鲍海看到江易鸿点头,脸色微微一变,正想开口说什么时,只听身边的方玉婧忽然低呼一声:“老师,老师!您快看,他,他手里的那只碗,好像是金毫建盏!”
“金毫建盏?!”
鲍海心中一震。
国内现存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金毫建盏,不都好好地放在博物馆里吗?
难道江易鸿的这个学生,现在正在修复的这个,是个赝品?
不再多想,鲍海连忙取出近视眼镜,从玻璃隔断往里面看去。
他有轻微的近视,度数不高,也就一两百度,平日里是不喜欢戴眼镜的。
但遇到重大事情时,他还是会将眼镜戴上,实际上清晰不了多少,但感觉上就大不一样了。
看了好一会儿,鲍海放弃了,赝品不赝品的,必须得拿到手上仔细查看才能知道,隔着玻璃,又距离这么远,再厉害的鉴定专家也不敢下结论。
他将眼镜收好,又看向江易鸿。
江易鸿也没隐瞒,轻声说道:“这只金毫建盏,是从闫思远那里拿过来的。”
这话一说,鲍海顿时就明白了,这金毫建盏,假不了!
闫思远今天七十余岁,是魔都本地人。
他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收藏大家,藏品之丰富,甚至堪比一些小型博物馆,各类文物零零总总不下千件!
而且,这些文物,大多都是他从海外回购回来的,他常常为了一件华夏文物,在海外拍卖会上,一掷千金。
要说这金毫建盏是闫思远的,那肯定就是真的,连想都不用想。
鲍海再转头去看时,眼神之中复杂之色愈发浓郁了。
自己在古陶瓷修复行业浸淫了大半辈子,到现在都没有机会修复兔毫建盏。
是的,不是金毫建盏,而是兔毫建盏,哪怕是相对而言,比较常见的褐色兔毫建盏,他都没修复过。
可如今,江易鸿的一个学生,据说才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才不到两个月,居然就能上手修复金毫建盏了,怎么能不让他眼红?
这人比人啊,真是要气死人的!
……
向南一心扑在工作台上,忙得不亦乐乎,玻璃隔断外发生的一切,他根本就不知道,知道了也没时间理会。
和人打交道,哪有跟破损的文物打交道有意思?
文物是会讲故事的,人……大部分人说谎都不打草稿。
此刻,金毫建盏粘接处的环氧树脂胶粘剂,已经完全固化了,可以开始下一步的工艺了。
而他也刚刚将那只明代的青花笔筒完成了配补和加固处理。
想了想,还是金毫建盏更重要一些,于是,向南又将青花笔筒放在一边,继续做金毫建盏的修复工作。
拼对粘结完毕,下一步应该是配补工艺。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在修复工作中,修复师一般都会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一切以完美修复古陶瓷为准。
就比如这只金毫建盏,拼对粘结之后,并没有缺损部分,那么,配补这一工艺,就可以直接省略掉了。
向南将固定住的金毫建盏解开,拿在手上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粘结错位之后,便开始了加固处理。
之后,便是古陶瓷修复工艺中的打底、作色两大工序。
这些简单的修复工艺,向南早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几乎是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做得又快又好。
完成了作色工艺之后,接下来,就是金毫建盏修复中,最大的难题——仿釉了。
在之前,老戴就曾说过,金毫建盏最大的难题就是仿釉。
因为金毫建盏内外壁的斑纹,并非如其他陶瓷器物一样,是人工绘上去的,而是天然形成。
实际上,建盏的斑纹是釉料在高温阶段,产生一系列物理化学变化后,铁氧化物在釉表面层析晶留下的痕迹。
而金毫建盏是在烧制过程中,因高温活动的汽包将铁质浮于釉面,当窑内因高温到1300度时,釉水流动将铁质拖成一丝丝的条状。
等到窑内温度逐渐降低、冷却时,就从中析出了呈一排排赤色的铁矿晶体。
金毫建盏的斑纹就是这样形成的。
当然,烧制建盏是一回事,修复建盏又是另外一回事。
向南如今要做的,就是如何通过仿釉的手段,将瓷片粘接处的内外壁重新做出金毫来,将这只金毫建盏完美修复,让它重现往日的光彩来。
向南端着手里的这只金毫建盏,陷入了深思,这仿釉,可不好做啊,在他修复的那些个陶瓷器物里,没有一个是类似情况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根本就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
虽然这问题可以去问老师江易鸿,老师肯定也会毫无保留地给予自己指点。
但在内心里,他还是希望能依靠自己去解决问题。
这不是高傲自大,而是想养成一个独立思考、自我钻研的能力。
除非自己真的毫无办法了,他才会考虑去找老师求教。
正想着这些事,一个硕大的双层饭盒“啪”第一声轻响,放在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小乔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神仙,该吃午饭了!”
向南一愣,这才从那只金毫建盏种收回目光来,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这都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他抬手挠了挠头。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不吃饭光消耗能量怎么行?
神仙家也没有余粮啊! hf();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输给向南不算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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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博物馆附近的一家宾馆内。
鲍海坐在套房的小会客厅的沙发上,一脸沉默。
他的学生方玉婧拘谨地坐在一侧,也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们俩在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只待了一上午。
连江易鸿的宴请,其实他们都不太想参加的,奈何江易鸿实在太热情,鲍海也确实不好推托,这才厚着脸皮一起吃了一顿不尴不尬的午饭。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去,江易鸿又邀请他去办公室坐坐,鲍海那是百般推辞。
江易鸿见他态度坚决,便也只好作罢。
鲍海这才带着学生,匆匆离开。
实在是丢人丢大发了啊!
人家江易鸿没有说什么风凉话,就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
哪还有脸再去什么古陶瓷修复中心?
一想到这里,鲍海就有些灰心丧气:
自己好不容易碰上个天才学生,又肯努力学习,一年多的时间就可以独立修复古陶瓷了,原本还以为这次可以在江易鸿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谁知道,人家江易鸿收的学生更天才,接触古陶瓷修复才两个月都不到,那技术的熟练程度,就已经可以媲美资深修复师了。
而且,他还能上手修复连自己这个老专家都没修复过的金毫建盏!
惭愧呀!
原本他还有些不信,等到后来在宴席间一问,鲍海那是连一点侥幸心理都没有了。
那躲在修复室里的人是谁?
是这几个月来,文博界的风云人物向南!
现在在文博界里,哪个人不知道向南啊?光是他的头衔,都能吓人一大跳!
华夏国内最年轻的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国宝《千里江山图》主要修复师、“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开创者……
之前鲍海在玻璃隔断外,虽然感觉里面的那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但他并没有深想,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对方手中的金毫建盏上面去了。
更何况,谁也不会想到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会跑到古陶瓷修复中心里来,跟着江易鸿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啊!
可现在一回想,那人可不就是向南嘛,电视上都看过好多次了。
而且,他能在21岁时就成为古书画修复专家,他在两个月时间内达到古陶瓷修复资深修复师的水准,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嘛!
什么是天才?
天才就是做出什么不合理的事情,那都是合理的!
这么一想,鲍海心里就舒服多了。
输给向南,那不算输,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有什么可比性的?
向南接触古陶瓷修复工艺才不到两个月的事实,被鲍海自动给忽略了。
师生二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方玉婧坐不住了,她忽然抬起头来,轻声地对鲍海说道:“老师,我想再去一趟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
“嗯?还去?”
鲍海一下子愣住了,打脸都失败了,再去说不定要被打肿脸了,还去干嘛?
方玉婧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想看看向师兄是怎么修复金毫建盏的,尤其是他怎么处理建盏斑纹的仿釉工序!”
鲍海一听,眼前一亮,对啊,我真是昏了头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金毫建盏的修复,最难的就是造斑纹,那向南究竟能不能做好这一步,还是个未知数呢!
“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动作快一点,现在已经上班了。”
说着,师生二人就一起下了楼,直奔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去了。
……
鲍海师生二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赶,向南却是刚刚吃完了小乔给他带上来的午饭。
他慢条斯理地将饭盒清洗干净,又将水沥干,这才将饭盒送到小乔那里,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小乔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说道:“客气什么?都是一个修复室里的同事,带个饭多正常啊!”
说着,她一边接过饭盒,一边又感叹道,“你现在的修复水平,是与日俱增,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
向南还没说话,老戴忍不住了,扭过头来看着小乔,皱着菊花般的眉头说道:“会不会用成语?你那三个成语都一个意思!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你年纪大了,咱们有代沟,我这叫叠加强调,懂?”
小乔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想说,向南的修复技术都已经远远超过我了,我感觉自己好像不是修复古陶瓷的料。”
“你跟向南比?”
老戴一声冷笑,对小乔展开了无情的打击,“谁跟向南比,谁都得死!他就像我儿子说的游戏里的那个什么……哦,对了,游戏里的终极大boss,全民公敌!”
向南:→_→
我过来还个饭盒而已,怎么就成了终极大boss了?怎么就成了全民公敌了?
这两个都是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趁着两个大佬没注意,向南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继续拿起金毫建盏研究起来。
实际上,在一些釉色的古陶瓷器物中,釉面上会散布一些深色小斑点、气泡、棕眼等,在修复这一类古陶瓷器物时,为了使得整个器物看起来自然协调,修复师往往也会将斑点、气泡和棕眼都仿制出来。
这一类古陶瓷器物,向南在之前就曾经遇到过不少,也采取了老师江易鸿的教学视频中的修复手法,成功地将这些深色斑点或者气泡给仿制了出来。
一般情况下,制作深色斑点,是用掸拨法往涂层上掸拨深色涂料,如果感觉斑点显得过于呆板,还可以用毛笔蘸取少许溶剂,将它们轻轻渲晕一下。
而制作气泡用的手法依旧是掸拨法,在制作最后几道仿釉涂层时,往涂层上掸拨透明或浊色的涂料小点,做一道掸拨一点,待其固化后用金相砂纸抛光,然后再做下一道,反复做几道直到涂层内呈现出有气泡的效果。
棕眼的制作相对就要简单得多了,取一跟稍长点的针,把针头磨扁一点,然后用针在修复部位上适当地扎出一些大小不一的针眼,然后再往上做仿釉涂层。
向南将仿制深色斑点、气泡和棕眼的方法,在脑海之中过滤了一遍又一遍,忽然眼睛猛地一亮:
或许,金毫建盏的仿釉处理中,斑纹的制作可以这么来! hf();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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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海和方玉婧来到古陶瓷修复中心之后,鲍海去了江易鸿的办公室,到了他这个级别,犯不着躲在外面看别人怎么修复陶瓷器物。
哪怕他不会修,他也能靠丰富的修复经验,攻克难关。
更何况,他如今早已经不用亲自动手修复古陶瓷器物了。
而方玉婧则是直接就来到了向南所在的修复室外面,透过玻璃隔断往里面看。
倒不是不能进去,而是担心进去之后,会影响向南修复金毫建盏。
方玉婧的到来,向南当然是不知道的,他正在考虑如何制作金毫建盏的斑纹,哪有心思关注修复室以外的事情。
他不知道,小乔却是在方玉婧到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看到方玉婧站在修复室外,透过玻璃隔断,目不转睛地盯着向南,小乔八卦之心大起,连手里正在修复的古陶瓷器物也顾不上了,将头转向老戴,低声喊道:
“戴师傅,戴师傅!”
老戴正忙着给一只古瓷盘做加固处理呢,听到小乔的低呼声之后,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小乔一脸兴奋,也不转头,悄悄地伸手指了指外面。
老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亮,随即神光内敛,故作严肃,用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低声说道:
“小乔啊,咱们是修复师,修复师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有定力,有耐心,不能轻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否则的话,对于我们的修复工作来说,是危害很大的。”
“你说说看,要是你一不小心,修复坏了,责任算谁的?”
小乔被说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老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肃认真了?
以前他可是很八卦的啊!
她正纳闷着,又听到老戴低声咳嗽了两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外面那个姑娘,是看上向南了?”
“她多大了?要是比向南大个三岁以内,那还是可以接受的,再大就不好了,女人比男人老得快!”
“还有,她是哪里人?在哪儿工作?家庭条件怎么样?”
“我跟你讲,结婚一定要找门当户对的,这不是看得起看不起的问题,而是条件相当,两个人才有共同话题嘛,对不对?”
“哎,小乔,你这是怎么了嘛,问你话怎么不做声?一点也不尊重老同志!”
小乔内心里就好像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心中的惊骇无以言表。
万万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老戴!
真是一个……闷骚型的老男人啊!
你让我说什么才好?!
……
这边发生的插曲,向南同样不知道,此刻,他已经准备开始对金毫建盏进行仿釉处理了。
在之前,他将制作单色釉釉面之上的深色斑点、气泡和棕眼的手法,在脑海之中反复提炼,虚拟试验之后,最终确定了一个可施行的修复手法。
但最终能不能成功,还需要实际试验一番。
既然是试验,当然不能直接在金毫建盏上使用,所幸的是,向南早在开始对金毫建盏修复之前,就已经从工艺品店里买了十多个现代制作的金毫建盏工艺品。
这个金毫建盏工艺品,无论是烧制手法还是成品品相,都不可能和宋代的建盏相提并论,但拿来做实验,还是绰绰有余的。
向南从工具箱里取来一把刻刀,小心翼翼地将工艺品外壁的釉层刮了硬币大小的一块。
然后,才开始根据釉面的颜色,开始调配颜料。
颜料调制完毕之后,向南便取来一只羊毫毛笔,开始进行仿釉处理。
在进行仿釉处理时,需要做多道涂层,而且最麻烦的是,每一道涂层的颜料都不一样。
在开始做涂层时,颜料比例要大于基料,而后每做一道基料比例要逐渐增大,到最后颜料比例要变得很少。
此外,每做完一道涂层,待其完全固化后都要用金相砂纸进行抛光打磨,在这个工序里,就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
做涂层并没有定数,需要一直做到仿釉涂层的色彩同原釉一致为止,最后再喷涂一层清漆以提高光亮度。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仿制深色小斑点、气泡、棕眼等现象,必须在做最后两道涂层之前进行。
向南一遍又一遍地调制颜料、做涂层,直到金毫建盏工艺品的釉层剥落位置的颜色,与原釉色相近之后,这才准备开始仿制斑纹。
金毫建盏,顾名思义,它的斑纹颜色是金色的,因此向南需要调制出金色的颜料来。
等颜料调制完毕之后,向南取来毛笔,又给金毫建盏工艺品上了一遍基本色。
不等涂层干燥,他立刻换了一支更细的毛笔,蘸取少量的金色颜料,在未干燥的涂层上轻轻点了一下。
随后,他又用另外一支干净的毛笔蘸取少量的丙酮溶剂,轻轻将金色颜料,用渲法将其向下微微晕散开来,形成了金色颜料自然下滑的形态来。
做完这一道斑纹后,向南根本来不及查看效果,紧接着又开始做下一道。
别看金毫建盏工艺品剥落的釉层只有硬币大小,实际上,在这么大一点的地方,光是斑纹,就足足有上百道之多!
这也是金毫建盏的一个特色,斑纹多而细密,如同漫天繁星,熠熠生辉。
当然,这种斑纹,密集恐惧症患者禁止观赏,否则的话,若是引起身体或是心理不适,慨不负责。
这一场试验,向南做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才将金毫建盏工艺品剥落釉层处理完毕。
此时再去看时,除了因为刚刚喷涂上了一层清漆之后,修补位置明显有些发亮之外,无论是釉层的处理,还是斑纹的制作,几乎看不出什么来。
方玉婧站在玻璃隔断外足足两个多小时,将这一切完完整整地看在了眼中,心中的惊骇简直难以言表。
金毫建盏的难题,就这么被解决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而已,平时她修复古陶瓷器物时,光是清洁工艺,都不止做两个小时!
而且,看他修复的那个金毫建盏工艺品,斑纹的仿制几乎无懈可击。
太完美了。
哪怕她从头看到了尾,此时再让她去操作一遍,能不能完成还是个未知数,更别提做到如此程度了。
方玉婧心乱如麻,眼睛却是依旧盯着向南,忽然她愣了一下。
我看到了什么?
他,他居然皱眉摇头了?!
这是不满意?
下一刻,她小嘴微张,差一点惊呼出声,幸亏她反应快,一把将嘴捂住了。
她看到——
向南皱着眉摇了摇头,随手将这金毫建盏工艺品放到一边,又取来一只金毫建盏工艺品,继续试验了起来…… hf();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不加班才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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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婧站在修复室门外,一直看了一整个下午。
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她的眼里,向南仿制出来的金毫斑纹,每一个都是那么完美,那么惊艳。
但向南总是摇着头,然后将它放在一边,重新拿过一个新的金毫建盏工艺品,继续埋头做了起来。
方玉婧在外面看着,心里面却充满了疑惑。
她不知道向南在一遍一遍的仿制过程当中,手法上究竟有什么样的变化。
更不知道,向南为什么会对那些看起来很完美的仿制金毫斑纹不满意。
一直到了下班时间,鲍海和江易鸿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走过来,方玉婧才回过神来。
江易鸿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向南手里的金毫建盏,修复得怎么样了?”
“还在做仿釉试验。”
方玉婧连忙回了一句,说完这句之后,又有些欲言又止。
鲍海见状,哈哈一笑:“在你江师伯面前,有什么不能问的?不懂就问,不用跟他客气!”
江易鸿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就没有了所谓的门户之见,对于后辈的疑惑,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国内,技艺精湛的文物修复师就如同大熊猫一样稀缺,而需要修复和保养的文物,却像天上地繁星一般多。
在这样的现实情况下,还要将修复技术撇帚自珍、秘而不宣,那不是在间接地在损毁国宝和文物吗?
这一点,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华夏人都不能容忍的,更别提这些和文物国宝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文物修复师了。
方玉婧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向师兄他,他已经试验了三四次仿制金毫了,每一次我都感觉很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向师兄好像都不是很满意……”
“哦?我看看。”
不等江易鸿说话,鲍海反倒是吃了一惊。
古陶瓷修复中的仿釉处理,实际上是判定一件古陶瓷修复水平的重要工艺之一,这也是古陶瓷修复所有工艺当中最难的部分。
学会如何做仿釉工艺并不难,难的是将仿釉处理做好做精。
而要做到完美的程度,哪怕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资深修复师,也不一定做得到。
鲍海将那张老脸贴近玻璃隔断,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一脸嫉妒地看了江易鸿一眼,说道:
“被你捡了个宝!”
如果不是确认坐在里面的那个人是向南,他肯定会以为对方是江易鸿从小就培养起来的文物修复师。
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将古陶瓷修复技术练习到这种程度?
他只看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能够从向南的手法和技巧上确定,向南所仿制的金毫,绝对是完美级别的。
这也太吓人了!
他才多大年纪,水平就已经高到了这种层次,也许要不了多久,就很有可能达到专家级的水平。
“古书画修复和古陶瓷修复双料专家?!”
鲍海忽然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甩了甩头,将这可怕的想法甩出了自己的脑袋。
不能想,越想越觉得可怕。
“你觉得向南每一次仿制的金毫都很完美,那只是你感官上的错觉。”
鲍海在一旁胡思乱想,江易鸿却是很有耐心地指导起了方玉婧,
“仿釉的要点是什么?是要自然、流畅,是要能够完美地融入到原器物的釉色之中,它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要整体、统一地看待。”
“单从金毫建盏的斑纹来说,它并不是人为绘上去的,而是在瓷器烧制过程中自然形成的。”
“那么,这斑纹就不像人工绘制的那么生硬、死板,它是灵动的,有生命力的。”
“我认为,向南也许就是发现了这种不同,所以才会对自己仿制的金毫斑纹不满意,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还没有做出那种灵动的感觉来。”
说到这里,江易鸿顿了顿,这才问道,“听明白了吗?”
“嗯嗯,听明白了,谢谢师伯。”
方玉婧茫然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她听得似懂非懂,金毫斑纹就是胚体里的铁元素在高温烧制过程中,析出来后冷却形成的,这个她懂。
可是江易鸿说的那些灵动啊,生命力啊什么的,她听不懂。
一个瓷碗上面的斑纹而已,还能看出灵动不灵动的?
还有,那个生命力又是什么鬼?
完全不懂有木有?!
虽然不懂,但这不妨碍方玉婧对向南越发地敬佩。
也许就是这种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这种对自己近乎严苛的要求,向南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熟练掌握古陶瓷修复技艺的吧?
或许,他在古书画修复一道上,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这才能在众多年轻的修复师中脱颖而出,获得修复国宝《千里江山图》的机会,然后成功晋级国家级专家的。
像他这样的人,成功才是理所当然的。
不成功,反倒让人觉得奇怪了。
在这一刻,方玉婧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回之江之后,自己也要对自己严格一些了。
在之江,自己也许算得上是个天才,可跟向南比起来,那真的是差太远了。
再不努力,只怕会被人越甩越远。
三个人在修复室外面站了一会儿,就下楼吃晚饭去了。
方玉婧还有点依依不舍,这都还没看完呢,怎么就走了呢?
可现在已经下班了,老师和江师伯都要走了,她也只能跟着一起走。
三个人离开之后,一直躲在修复室里假装认真工作的小乔和老戴这才松了一口气。
搞什么嘛,这都下班时间了,还拖着江主任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影响我们下班事小,要是累着我们江主任,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真是不懂事!
这种女人,再漂亮也不能要,一点也不知道照顾别人的感受!
太自私了!
小乔一边飞快地收拾干净自己的工作台,一边在心里嘀咕着。
老戴则是哼着小曲儿,笑呵呵地对小乔说道:“这女人谁呀?看起来,挺有来头的嘛,咱们主任她都认识。”
“谁认识她呀,傻乎乎地在门外站了一下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妞似的!”
小乔瞥了老戴一眼,嘀咕了一句,然后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老戴也不在意,笑了一笑,没在说什么,脸上却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这丫头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暴躁期。
女孩子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收拾干净工作台,又将没有修复完毕的古陶瓷放入柜子里锁好,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离开了修复室。
至于依旧伏在工作台前忙碌的向南,他们当没看到。
加班狂魔嘛!
他加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哪天要是不加班了,那才真是吓人了呢! hf();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了老婆忘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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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连续试验了好几次,直到做完最后一个金毫建盏工艺品的仿釉处理后,才停了下来。
这最后一次的仿釉,总算让他满意了不少,虽然还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但也是极其难得了。
没错,就如同江易鸿所说的那样:
天然形成的金毫斑纹,是带着灵动和生命力的,而不是绘制上去的那种呆板的线条。
在向南的眼里,它就如同无数的小蝌蚪一样,细密而不凌乱,灵活而富有生命力。
在这最后一次的金毫斑纹仿制中,向南总算是稍稍做出了那么一点感觉。
将这只已经完成了仿釉处理的金毫建盏工艺品放在一旁,向南这才发现,小乔和老戴早就下班去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快七点了。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文保中心的院子里,依旧安静祥和;院子之外,五彩的霓虹闪烁,映亮了半边天。
这一内一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向南缓缓地收回目光,然后开始收拾工作台上的东西。
宋代金毫建盏的仿釉处理,可不能大意,必须要在自然光下进行修复,才有可能做出最好的修复效果来。
更何况,颜料也必须在自然光下进行调制,才不会产生色差。
将工作台收拾干净之后,向南锁好大门,将钥匙交到保安室,这才离开了文保中心大院。
来到院子外面,一股热闹的气息夹杂着冬夜里的寒气,扑面而来。
宽阔而明亮的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人行道上,有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快步赶路的白领,也有一对一对相互依偎着,不停秀着恩爱,漫步前行的情侣……
街道两旁的大型卖场里,也是张灯结彩,欢快而奔放的音乐,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挥洒着自由和快乐的气息。
向南默默地看了一眼,便转身往小区的方向走去。
魔都文保中心为什么会安置在这里?
实在是太吵闹了。
他摇了摇头,将充斥在耳朵里的,那些杂乱无章的歌曲,甩了出去,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在小区楼下的餐馆里填饱了肚子,他便直接回到了家里。
刚一进门,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便连忙接了起来。
电话刚一接通,老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臭小子,到了魔都那个花花世界,就忘了娘了?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也不打回来!”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肯定是!老话说得对啊,有了老婆就忘了娘,你更过分,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娘了!”
向南一句话还没说呢,就被老妈一通嘴炮给轰得七荤八素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我哪来的女朋友?
别说女朋友了,家里干净得连一只母蟑螂都没有!
可不能让老妈再说下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老妈,我这段时间跟着老师学习古陶瓷修复,一直都很忙,哪有时间找女朋友?再说了,我还小,现在也不想谈这个,你可别瞎说了!”
向南连忙打断了老妈的话,说道,“你跟老爸都还好吧?”
“当然好了,咱店里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老妈说着说着,就歪了楼,“没想到电视台的宣传效果那么好,咱家的店铺啊,现在都成了电视红店了!”
“什么?什么电视红店?”
向南听得一脸懵。
“亏你还是个专家,真笨!”
老妈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鄙视,“网络上红火的店不都叫网红店?咱们是电视台宣传火起来的,那不得叫电视红店?”
向南:!!!
原来还可以这样!
老妈,我老佩服你了!
“反正啊,咱家的蔬菜水果卖得可好了,我觉着吧,你干脆别修什么文物了,又没什么钱,又辛苦,还是回来给我和你爸打工吧。”
老妈一副大款的语气,说道,“一个月给你一万块零花钱,剩下的,攒着给你娶老婆!”
“咳咳,老妈,你这么忙还打电话来,是有事吧?”
向南干咳了两声,连忙转移了话题。
“哦,对,差点忘了正事!”
老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道,“过两天就是元旦了,你回来一起过节,你爸想你了。”
向南恍惚了一下,就元旦了吗?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又要大一岁了。
“好,这边一放假,我就回家。”
母子俩又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向南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又回想起老妈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日里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倒还真没有太想家,可老妈的一个电话打来,就让向南的心又飞回到了金陵的那个家,飞回到了那个他小时候常去的农贸市场的菜铺子里。
那里,有爱他的老爸老妈,有他爱吃的各种金陵小吃,也有他爱逛的夫子庙和玄武湖公园。
这一个晚上,向南破天荒地没有继续他的古陶瓷修复大业,也没有勇闯水果连连看第十关,而是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回想着小时候的那些个趣事。
不知不觉间,竟然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屋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幸好昨天晚上一回来,他就开了空调暖气,否则的话,窝在沙发上睡一夜,非得冻感冒不可。
向南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换了身运动服,就开门下楼慢跑去了,一直到浑身冒热气了,这才回到家里。
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向南精神抖擞地出了门,准备去上班了。
昨天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将十来个金毫建盏工艺品几乎试验光了,才让他找到仿制金毫斑纹的窍门。
今天再在宋代金毫建盏真器上进行操作,不说十拿九稳,那至少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今天把宋代金毫建盏后续的工艺完成,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向南心里暗暗想着,居然还有些小兴奋,“好久没吃老爸做的鱼头炖豆腐了,回家以后要多吃一点!”
“虽然这鱼,是小池塘里吃饲料长大的,可老爸做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hf();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全国找不出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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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江易鸿办公室里。
江易鸿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鲍海,笑着说道: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再玩几天吧,过了元旦再回去,以后想要再见面,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
“不了,得走了。我那边的事情,也不比你少,能离开一天就已经不错了。”
鲍海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出来才一天呢,电话就跟催命似的,不回去不行。”
江易鸿闻言,哑然失笑。
他这边也差不多,总有各种各样的文物保护研讨会要参加,要么就是哪个地方施工,又挖出古墓来了,少不得都要跑一趟。
鲍海那边估计还要更忙一些,之江省地界比魔都更广,自古以来富庶的鱼米之乡,杭城更是南宋时期的都城,地下的古墓更是多不胜数。
鲍海说着说着,话题一转,笑道:“向南还真是了得啊,在古书画修复方面,已经是顶尖水平,现在在古陶瓷修复工艺上,又是进展迅速。”
“这要是传出去了,整个文博界的人,估计都得惊掉下巴。”
江易鸿哈哈大笑起来,他摆了摆手,说道:“这话过了,过了!他不过是比别人更加勤奋好学一点,不足为奇。”
话虽然这么说,但江易鸿的脸上,却满是自豪。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天才,也不缺少勤奋好学的人,但能像向南这般,既有过人的天分,又能耐心刻苦的人,确实不多了。
当然,光有这些也不够,还需要有真心愿意教导他,支持他,在背后护持他的人。
否则的话,天才也会被嫉妒他的人给拖垮的。
“我这次回去,也准备让小方好好闭关一阵子,努力提高修复技术。”
鲍海也不在意江易鸿的得意,要是向南是他的学生,他说不定会更得意,“希望明年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时候,小方和向南都能够大放异彩。”
说到这事,江易鸿也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说道:“一定会的。”
“那就到时候再会!”
鲍海站了起来,笑道,“我走了,你不用送了!”
江易鸿也站了起来,慢慢将鲍海师生二人送到了办公室门口。
鲍海和方玉婧二人一路走过去,经过公共修复室时,方玉婧忍不住往里面看了看,向南正低着头,一手扣住那只宋代金毫建盏,一手握着羊毫毛笔,正小心翼翼地勾勒着金毫斑纹。
她在修复室的玻璃隔断外,看了整整一天,向南却毫无察觉,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来过一次。
这次,也是一样。
方玉婧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他的动作,然后跟在老师鲍海的后面,慢慢地出了修复中心大门,心中莫名地有些惆怅。
“回去好好努力提高修复技术吧,他这种人,永远不会停下来去等一个人的。”
鲍海没有回头,却仿佛看穿了方玉婧的心思,“如果离得太远,他都来不及回头看你一眼。”
方玉婧霎那间羞红了脸,声如蚊呐地辩解道:“老师,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鲍海回过头来,笑着说道,“这种事,老头子可帮不了你。”
方玉婧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师生二人下了楼,出了文保中心大院,很快就汇入了茫茫人海之中,再也找不到。
……
鲍海和方玉婧的来或去,向南都不知道,当然,知道了也不会给予太多的关注。
此刻,他正集中精力,在为宋代金毫建盏的粘接部位,仿制金毫斑纹。
有了昨天一下午的试验,此刻向南做起来颇为顺手,手中的毛笔轻轻一抖,一丝细细的金毫斑纹便出现了。
趁着这斑纹还未彻底干燥,他又拿起另一支干净的羊毫毛笔,蘸取一点点丙酮溶剂,小心地将它往下方轻轻晕散开来。
一道金毫斑纹就这么仿制成功了。
做完一道斑纹之后,向南并不停歇,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下一道。
等到他将金毫建盏所有粘接部位,都做完斑纹之后,向南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仿釉处理并没有结束,还需要涂抹两层仿釉颜料,将粘接部位的颜色调整到和原器物完全一致为止。
最后一步,就是喷涂一层薄薄的清漆。
所有步骤都完成之后,古陶瓷修复的仿釉工艺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此时再去看时,这只之前裂成七瓣的宋代金毫建盏,除了粘结部位的光亮度微微有些异常之外,与破损之前毫无二致,基本上看不出修补的痕迹来。
在展览修复和商品修复中,看一件古陶瓷器物修复质量的优劣,关键为仿釉。
此刻,向南对宋代金毫建盏的仿釉处理,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状态了。
“哇!向南,这只宋代金毫建盏,你连仿釉处理都做完了?”
向南正在查看安放在工作台上的建盏,小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身边,轻声惊呼起来。
小乔可不是瞎胡闹,她是看清楚了向南并没有在操作工艺,所以才敢开口说话的。
如果向南正捧着金毫建盏在修复当中,她肯定躲得远远的。
否则闹出点动静来,惊到了向南,导致他修复失败或者一个不慎摔碎了这只建盏,就是把她卖了,也不一定赔得起。
向南回头看了一眼小乔,点了点头,道:“嗯,刚做完仿釉。”
老戴这时候也闻声而动,来到向南这边仔细看了几眼,嘴里啧啧有声:
“了不得,了不得啊!向南,你这水平,我是甘拜下风了!”
向南连忙摆手,笑道:“戴师傅说笑了,我哪能跟你比?你修复的古陶瓷,比我见过的都多呢,以后我还得多向你请教请教!”
“向南啊,有时候太谦虚了,可不是什么优点!”
老戴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工作台上的那只金毫建盏,一脸肯定地说道,
“别的不好说,就你这金毫建盏的斑纹仿制水平,我敢说,找遍全华夏,都找不出十个人来!” hf();
第一百六十章 有个妹纸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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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陶瓷器修复和古书画修复一样,根据其修复目的和修复要求,也分为三类,即研究修复、展览修复和商业修复。
研究修复也叫考古修复,这种修复方式,只需将陶瓷碎片表面的污垢、泥土清理干净后,粘接成型,同时把缺失的部位用石膏补配完整即可,无需上色、仿釉。
商业修复的要求比较高,不仅要做到将破损器物恢复原有的形状和颜色,而且要精心地进行一系列的技术处理,使该器物的釉色、纹饰、质感、自然旧态都呈现出极佳的视觉效果。
而展览修复,则是博物馆为了提供理想的展陈实物,供广大观众参观,对一些残破的古陶瓷器物进行复原修复,恢复原有的形状面貌,其技术要求和商业修复基本相同。
不同点是,展览修复对修复部位表面的视觉效果的要求,可以比商业修复稍差一些。
因为普通观众是不可能将展品拿在手上,进行观察和鉴赏的。
只要隔着展柜的保护玻璃,看不出大面积的损坏痕迹就可以了。
有时候,修复师甚至还会故意留下少量破损部位不修复,以供观众鉴赏。
实际上,现如今的古陶瓷修复,大部分都是展览性修复。
向南手中的这只宋代金毫建盏,因为并不是博物馆藏品,而是收藏家的拍卖品,因此,他所采用的,实际上是商业修复手法,也就是无痕修复。
从现实角度来看,目前在华夏国内,真正接触古陶瓷修复的人不足200人。
这些人,大多技术粗糙,难以还原古瓷之本来神韵。
真正技术精湛、能够达到商业修复水平的古陶瓷修复师,也就十几个人。
而能够达到高级商业修复水平的,怕也就顶尖的那几个人而已。
因此,当老戴说出,向南仿制金毫斑纹的水平,全国也找不出十个人这种话时,修复室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凝。
这话,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向南也是连连摆手,摇头说道:“戴师傅,这话咱们自己人在修复室里开开玩笑也就罢了,要是传了出去,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可千万不能再说了。”
实际上,这话刚一说完,老戴就后悔了。
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这种话也是自己这种水平的人能说出口的?
如果是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江主任来说,那就是铁板钉钉,谁也没办法反驳,毕竟人家的技术水平和地位摆在那儿,说的话就是有分量。
可自己也就是个资深修复师,屁都算不上一个,这话传出去了,徒惹人笑话。
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有可能给向南带来麻烦。
毕竟,他太年轻了!
向南本身就是古书画修复专家,现在古陶瓷修复水平也这么高,难免不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说不定还会躲在背后诋毁向南呢。
自己这话真要传出去了,这不是给了别人把柄么?
这么一想,尽管是大冬天,修复室里也是四季如春,老戴地后背上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层细汗。
小乔倒是没想这么多,她见修复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便哈哈了两声,一脸八卦地问道:
“向南,老实交代,前两天站在修复室外面盯着你看的那个妹纸,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什么?有人在外面盯着我看?在哪里?”
向南一脸迷茫,转头往外面看了看,外面什么也没有啊。
“哎呀,我都说了是前两天,不是现在啦!”
小乔跺了跺脚,一副小女儿姿态,她道,“那妹纸长得又白又漂亮,昨天在外面站了一下午,一直盯着你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欺骗了哪个良家少女,然后人家找上门来了?”
“小乔姐,你说的是什么呀,我都没听明白。”
向南感觉自己一脑袋浆糊,他天天不是在家修复文物,就是在这儿修复文物,哪有时间去招惹什么小姑娘?
师父说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他现在就算不刻意躲开,也不会故意去招惹。
谈恋爱多麻烦的事,看看小胖子钱小勇就知道了,他是一点也不想碰——至少现在不会碰。
小乔还想说些什么,老戴摆了摆手拦住了她,笑道:
“别问了,我看啊,向南确实不知道这人是谁,他整天忙着修复古陶瓷器物,而且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哪有时间去找女孩子玩?”
“跟这姑娘一起来的,有个老头,还跟江主任很熟悉。我估计啊,这姑娘保不准就是哪个古陶瓷修复中心的修复师,看到向南在修复宋代金毫建盏,一时兴起,站在外面偷师来着。”
小乔一听,也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便也没再为难向南了。
不过,她念头一转,又笑嘻嘻地说道:“向南,过两天就是元旦了,你这又刚好解决了宋代金毫建盏的仿釉难题,要不,中午咱们一起出去聚聚餐?”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老戴,问道,“戴师傅,你说呢?”
老戴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其他修复室,都是一个月聚一次的,咱们这几个月就聚餐过一次,确实少了点。”
向南也点了点头,笑道:“好,那就聚一聚吧,说起来,也好久没跟戴师傅和小乔姐一起吃饭了,今天中午我请客。”
宋代金毫建盏的仿釉工艺完成之后,向南的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实际上,在整个修复过程中,其他的工艺对于他来说,都不算太复杂,只有这仿釉处理中的金毫斑纹的制作,才是最大的难题。
如今,难题解决了,接下来就只剩下作旧工艺这一项了。
作旧工艺并不复杂,对于向南来说,更是轻车熟路,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完成,已经是绰绰有余。
小乔过来看向南对金毫建盏的仿釉效果时,实际上已经到了中午下班时间。
此刻,三个人决定要出去聚餐,也都不耽搁,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台,便一起下了楼,到外面找地方小聚去了。 hf();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人无信,则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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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江易鸿办公室内。
向南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脸平静。
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他的老师江易鸿。
此刻,江易鸿正戴着老花眼镜,左手扣住那只宋代的金毫建盏,右手拿着放大镜,细细地鉴赏起来。
中午和老戴、小乔两人在外面聚餐之后,向南就回了修复室,稍稍休息了片刻,便开始对仿釉处理完毕的宋代金毫建盏,进行最后一项工艺——作旧处理。
这一次,向南做得极其细心。
事实上,他对待每一件待修复的古陶瓷器物,都很细致和耐心,哪怕是那些地摊上淘来的并不怎么值钱的古陶瓷。
但对这一件宋代的金毫建盏,他又更添了几分小心。
宋代金毫建盏的珍贵毋庸置疑,但更重要的是,这种宝贝,碎了一只就真的少了一只,永远都不可能再复制了。
哪怕现代技术再精湛,能够在工艺上做到比它还精美的金毫建盏,但它所承载的那一段历史文化,却是永远不可能再现。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向南才结束了这只宋代金毫建盏的作旧处理。
之后他又仔细查看了好一会儿,没再发现有什么明显的疏漏之后,这才离开修复室,将它送到了江易鸿的办公室里。
“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算得上很完美了,比一般的商业修复做的效果还要好。”
江易鸿将这只金毫建盏,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细致无比地察看了好几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又问道,
“你这仿制金毫斑纹的手法,是自创的?”
“谈不上自创。”
一说起修复手法,向南便立刻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回答道,“我是将仿釉工艺当中制作气泡、深色斑点和棕眼等手法,进行了一下变通,最终琢磨出来了制作金毫斑纹的仿制手法。”
“这也算是一种改进了。”
江易鸿微微颔首,又指点道,“在古陶瓷器物的仿釉工艺当中,还有两种釉面的制作手法,一种是桔皮釉,另一种是窑变釉。”
“如果从这两种釉面制作手法上去考量,也许会更简单一些,效果也会更突出。”
桔皮釉,即釉面呈现不规则形斑点隆起,如同桔皮而得名。
它的仿制手法,是先调制好仿釉涂料,选溶解力强、挥发速度快的有机溶剂做稀释剂。
在操作时,加大涂层厚度和施工粘度,减少涂层遍数,待涂层呈半干状时,用平头毛笔或其它工具,在涂层表面进行蹾拍、提拉,使其涂层表面出现桔皮现象。
窑变釉的仿制,则是在掌握仿制单色釉的基础上,采用两种以上不同颜色的仿釉涂料同时进行施工。
值得注意的是,窑变釉上的色彩,一般都是推移变化的,其色彩变化中有一定的自然过渡过程。
掌握仿制窑变釉的关键,就是要使仿制的“釉”色表现出这种自然、生动的过渡过程。
实际上,窑变釉和金毫建盏一样,其斑纹都是自然形成的,两者之间有一定的共性。
那就是,仿制的要求都是自然灵动。
向南听了江易鸿的话后,眼睛一亮,老师说得对啊,自己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在江易鸿面前的那只金毫建盏,脸色露出了一丝遗憾之色。
还是自己太心急了,要是多想一想,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更好的仿制金毫斑纹的办法。
那样的话,这只金毫建盏修复后所呈现出来的效果,也许会更加完美。
看到向南的眼神后,江易鸿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脸和煦地说道:“行了,别看了,这只金毫建盏能修复到如今这程度,已经很完美了。”
“修复古陶瓷和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小得盈满,知足常乐。如果什么事都要做到极致,反而不好。”
“这句话,你要记在心里。”
向南见老师江易鸿说得认真,他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也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应道:
“是,老师,我知道了。”
“坐下,坐下!这里也就咱们师生二人,用不着那么严肃。”
江易鸿朝他招了招手,笑道,“这只金毫建盏,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抢’过来的。”
“现在既然已经修复好了,我就准备明天上午给他送过去,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多认识一些人,总没有坏处。”
向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江易鸿接着说道:“去之前,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这也是文玩界的老规矩了。”
说着,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语气却变得严肃了起来,“说起来,这次是我破坏了规矩。我从朋友那里拿来了宋代金毫建盏,是以我亲自来修复的名义,但回来以后却交给了你来修复。”
“我这么做,一是辜负了朋友的信任;二也算是言而无信了。”
向南听着听着,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是啊,当时老师将这只金毫建盏交给自己的时候,也说过是以他的名义拿来的,但自己当时只顾着兴奋,却是忘了这当中的弯弯绕绕。
没想到老师为了让自己能够有修复宋代金毫建盏的经历,竟然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到了老师这个地位,金钱已经不重要了,他如果要钱,只要放出个风声,有无数收藏家愿意将自己收藏的古陶瓷,拿来给老师修复保养。
对于老师来说,他更需要的是珍惜自己得羽毛,维护自己的名声。
可他为了自己……
这一刻,向南只感到自己的肩膀之上,有着难以承受的重量。
这一份殷切的希望,他有些承受不起。
“老师……”
向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江易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我跟我那朋友的关系,是你想像不到的,就算我明说了,他也不会责怪我什么。”
“我跟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人无信,则不立;业无信,则不兴!” hf();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让断裂的再续,让缺失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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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向南这才离开了江易鸿的办公室。
回到修复室时,他忽然发现,小乔和老戴居然还没离开,依旧伏在各自的工作台前,忙着各自手上的工作。
向南有些疑惑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七!点!了!
小乔和老戴居然加班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他们俩虽然上班来得早一点,下班那可都是踩着点走的,今天都七点了,居然还在工作。
这要比自己不加班,更加惊人!
向南站在修复室,进退无据,搞不清到底自己是也跟着他们一起加班呢,还是先下班。
跟着加班吧,也有事情做,还有好几个博物馆里的古陶瓷,还放在那儿等着他修复呢。
可他刚跟老师江易鸿谈过话,情绪有些波动,在这种情况下,修复古陶瓷肯定是不合适的,没准一个不留神,就造成二次损坏了。
不加班吧,好像也感觉有点不对劲。
两个从来不加班的人都在加班,他一个经常加班的人反而先下班了,怎么看都是怪怪的。
好吧,这话比较拗口,可道理是没有错的。
向南正发着愣呢,小乔也许是低头久了,脖子有些发酸,抬头扭了几下,一下子就看到了向南。
她脸色顿时一喜,笑道:“向南,你可算是回来了,就等你呢!”
等我?好好的等我干嘛?
向南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一问,却见小乔“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有些僵直的身体,继续说道,
“哎哟我的妈耶,以前没加过班,不知道加班是什么滋味儿,今天一试,原来这么累啊!”
向南有些无语,加班不累,难道会很爽?
我加班是为了练习修复技术,又不是天生喜欢加班。
当然,受虐狂不在此列。
正想着,老戴也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站起来活动活动了几下手脚,对向南说道:
“回来了?今天晚上到我家做客,我儿子放假回来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他看向南似乎又要推迟,立刻抬手打住了他的话头,说道,
“不许推辞,我都跟你阿姨打了电话了,还跟我家那个臭小子说了,今天要带个真正的天才给他看看。”
“我家的那个臭小子,他一天到晚都觉得自己考了个重点大学好了不起一样,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今天就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向南一听,干脆直接地闭上了嘴。
得,今天晚上,估计得去当一回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戴师傅,您开心就好。
几个人说说笑笑,收拾好了各自的工作台,这才一起下了楼,往老戴家里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向南就来到了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大门口,但没有进去。
昨天傍晚的时候,江易鸿已经吩咐了他,让他在这里等候,一起坐车去他的那个收藏家朋友的家里。
等可没多久,向南就看到一辆黑色崭新的小轿车缓缓地靠了过来,紧接着,车后座上的玻璃降了下来,露出了江易鸿的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向南见状,连忙向前小跑了几步,先是跟江易鸿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才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向南坐下系上安全带之后,车子才缓缓地起步,很快就朝前开去,汇入了滚滚车流。
司机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开车很稳,坐在车上几乎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
车里没有开广播,也没有放音乐,估计是江易鸿不喜欢吵闹,车子里显得很安静。
向南发现这点之后,也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坐在后座上的江易鸿忽然开口说话了:
“向南,你知道我这个朋友是什么人吗?”
向南转过头去,看着江易鸿,试探着说道:“收藏大家?”
“他可不止是收藏大家,还是个鉴赏名家。”
江易鸿看着向南,笑道,“他的名字叫闫思远,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算是同一个辈份的人吧。”
“实际上,他还不算什么,他的父亲闫国涛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
说到这里,江易鸿顿了一顿,见向南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这才继续说道,
“在解放之前,闫家在魔都就是大户人家,拥有不少产业,那时候,闫国涛不仅做生意厉害,而且还是个大玩主,家里收藏的各种古董数以千计。”
“可当时,正是倭军入侵我华夏之时,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碰上那些收藏家,更是将他们的收藏全都给抢走了,抢运不走的就全都给砸掉、毁掉!”
江易鸿仿佛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一般,脸上浮现出痛心和愤慨的表情来,
“倭寇占领魔都之后,不少收藏家自发向蜀省等地转移各种古董文物,闫国涛更是变卖了大部分产业,筹资协助其他人转移古书画、古陶瓷等。”
“一直等到大部分收藏家的文物古董都转移走了,他才开始往外地运送自己的收藏。”
“在最后一次转移古董文物的过程中,闫国涛全身上下都缠满了珍贵的古书画,怀里还抱着几个古陶瓷,然后在倭寇飞机的轰炸下,连滚带爬躲进了前来接送他的汽车里,惊险万分地离开了魔都。”
江易鸿说到此时,才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感叹道,
“要不是他,还不知道有多少古董文物,会被倭寇抢走,烧毁呢,这是华夏文博界的大恩人哪!”
向南也听得热血沸腾。
在面对生命危险时,能有几个人,愿意像闫国涛一样,奋不顾身地去保护古董文物?
这才是真正的爱华夏的古董,爱华夏的文物!
不,他爱的也许不仅仅只是古董文物。
他爱的,还有华夏的文明。
他舍身保护的,也是华夏的文明!
向南在这一刻似乎明悟了不少,以前他修复文物,只是单纯的修复文物。
他却忘了,自己修复的不仅仅是文物,而是一段段华夏文明。
让断裂的,再续。
让缺失的,再现! hf();
第一百六十三章 江易鸿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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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夏十四年抗战期间,全国各地涌现出了无数可歌可泣的文物保护事迹。
有人为此倾家荡产,有人为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有人,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宝贵生命,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一个。
然而,没有一个人退却,更没有一个人后悔。
他们是为了保护华夏的文物而努力,他们是为了保护华夏的文化遗产而奋不顾身。
他们,值得后人敬佩!
江易鸿说了一阵之后,又将话题转到了闫思远身上,他笑道:“我跟闫思远,那也是打出来的交情。”
“大概是八十年代吧,我到’鬼市’里去淘老货,正好看中了一只宋代定窑白釉碗,谁知这时候,从一边冒出一个小白脸来,不顾规矩就要我将这白釉碗让给他。”
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岁月,江易鸿笑意盎然,继续说道,“我当然不肯啊,为了避免麻烦,买下那只白釉碗后就直接离开了’鬼市’。”
“谁知道,闫思远竟然一路跟着我,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打算半路抢劫呢,担心了好一阵子,一直到我回到住的地方了,他才离开。”
“结果,后面的几天时间里,他总是出现在我们家附近,跟个小偷似的,烦不胜烦。”
“有一次,我发现他又躲在马路对面的角落里,伸长了脖子往我家这边看,我就忍不住了,追上去问他到底想干嘛?谁知道,他竟然还是那句话,让我把那只白釉碗匀给他,他可以出高价买下来。”
江易鸿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道,“其实我买下这只白釉碗,本意也不是为了收藏,那时候我跟你现在差不多,天天到处找古陶瓷来锻炼修复技术,那只白釉碗,实际上也是有破损的。”
“我也是被他缠怕了,干脆就答应了他,不过那也要等我将白釉碗修复好了才会跟他交易。”
“这么一来二去的,我们俩也就渐渐熟悉了起来,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魔都大收藏家闫国涛的独子闫思远。”
向南倒是没有想到,江易鸿和闫思远居然那么早就认识了,而且两个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由此看来,他们俩做了几十年的朋友,确实不是一人可比的。
向南正想着,车子一个拐弯,驶入了一条幽静的大道,大道两旁排列着一棵棵高大的法国梧桐。
可惜是冬天,若是夏秋时节,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郁郁葱葱,风景一定会很美。
车子在大道上行驶了一段距离,便直接开进了一个保卫森严的别墅区里。
大概门口的保安认识江易鸿的车牌,并没有过多盘问,直接便放行了。
进入别墅区后,车子又朝里面开了几分钟,这才停在一栋靠近小区内湖的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
车子停下来后,江易鸿伸手轻拍了两下副驾驶座,对向南说道。
向南早就准备好了,车子一停,他就解开了安全带,拉开车门就下了车,随后又替江易鸿打开了车门。
江易鸿先将一个红木盒子递给了向南,然后才慢慢下了车。
别墅里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江易鸿刚一下车,那边就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你这个强盗,居然还敢来!我得喊我们家阿黄好好盯着你,免得又被你抢走什么宝贝!”
向南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高高瘦瘦,头发雪白的老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笑眯眯地朝这边望来。
这人,应该就是老师的朋友,闫思远了。
果然,那老人话音刚落,江易鸿就一边往别墅门口走去,一边笑容满面地说道: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什么叫抢?咱们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做的事,能叫抢吗?那叫借用,借用懂不懂?”
说完这话,江易鸿也不等闫思远开口,转头朝向南招了招手,这才对闫思远介绍道,“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向南,应该也是我最后一个学生了。”
闫思远听了,这才对向南点了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无论是辈分,还是地位,他都觉得自己这么招呼向南,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过,向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也许在哪个地方听到过。
“想不起来了,唔,印象不深刻。”
想了一下没想到什么头绪,闫思远就懒得去想了,老朋友来了,当然是老朋友更重要。
几个人来到客厅里坐下,向南也双手捧着那个红木盒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他也不插嘴,只是认真地倾听两位老人高谈阔论。
闫思远和江易鸿聊了几句,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问道:“你老实交代,上次从我家抢走的那个宋代金毫建盏呢?你不会是把它修复了,又给捐出去了吧?”
嗯?捐出去?
难道老师以前捐了很多东西吗?
向南虽然跟江易鸿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有一段时间了,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也仅限于古陶瓷修复方面,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和接触。
所以,他对江易鸿的家庭和私生活,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看到向南一脸疑惑的模样,闫思远便笑着解释了一句:“向南,看来你对你老师不了解啊,他可是魔都有名的大善人,人称江校长,他每年都要在国内偏远山区捐建一到两所小学校的,如今全国各地都有他捐建的小学校,恐怕不下三十所了!”
向南听得一脸震撼,捐建了三十所小学,老师……这得捐了多少钱?!
钱还是小事,最让向南吃惊的是,老师做的这件事,起码也有二十多年了,居然隐瞒得这么深——
连同在一个修复中心里的老戴也不知道,否则的话,就老戴那颗八卦的心,肯定早就说出来了。
不止是老戴不知道,而且连地位同样不凡的刘其正,也不知道这件事,由此可见,江易鸿捐建学校这种事,也只有闫思远这种关系亲密的朋友知道了。
说不定,这件事还是老师通过闫思远的手,去操作的呢。
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隐瞒得了那么多人?
而且还瞒了那么久!
江易鸿选择隐瞒捐建学校这件事,不管是因为自身低调的性格,还是为了避免麻烦,都不影响他在向南心目中越来越拔高的形象。
“老师之所以捐建学校,也许是希望让更多的人学习到华夏的优秀文化吧。”
“有了知识,才会更强大;有了知识,才会更懂得保护文化。”
向南看着江易鸿雪白的鬓角,以及他颇显苍老的侧脸,一股崇敬之意油然而生。 hf();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这真的是他修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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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来,本来是打算把那只宋代的金毫建盏送还给你的,而且还把它给修复好了。”
江易鸿见老朋友闫思远当着向南的面,说出了他的秘密,也不在意,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他相信向南也不会到处说这件事,他笑道,
“可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想把它给捐出去啊,那我还是不还给你了,替你捐了吧!”
说着,他就作势站起来要走,向南见状,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
“哎哎哎!等等,等等!别急着走啊!”
闫思远一看,顿时急了,连忙站了起来,快走几步上前将江易鸿重新按在沙发上,笑道,
“捐学校的事好说,咱可以用钱嘛,古董可是捐一件就少一件的,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江易鸿坐在沙发上不动,老神在在地说道:“现在不能给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咱俩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闫思远笑着说了一句,见江易鸿不吃他这一套,只好又说道,“行,你说吧,什么事?”
“那我说了啊,你可不能生气。”
江易鸿笑了起来,从向南手里接过那个红木盒子,一脸正经说道,“当初我不是跟你说,这只金毫建盏,我亲自来修复的吗?我失信了,拿回去以后,我就给别人修复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无赖一般的表情,“反正就这事儿,你可不能怪我。”
“给别人修了?那有什么关系?你能信任的修复师,修复水平肯定差不了。”
闫思远一脸不在乎。
之前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搞得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原来就是这么点小事,老江真是大惊小怪。
当然了,这也是老江跟自己关系好,换一个人,估计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这老东西,可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哪怕舍了性命估计也不会做出损坏名声的事情来。
忽然,他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连忙问道:“你让谁来修复这只金毫建盏的?”
江易鸿得意地笑了笑:“你猜。”
“我猜你个大头鬼!”
闫思远差点一口老血直接喷到他的脸上!
你以为是小两口谈恋爱呢?
整天猜来猜去的,最后谁也猜不明白。
江易鸿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一指身边向南,说道:“喏,我学生修的。”
闫思远一下子怔住了,他之前就是看到向南后,觉得有点不对劲,才开口询问江易鸿,这只宋代的金毫建盏是交给谁来修复的。
实际上,他的心里面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江易鸿以前来自己家里,那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据说他还有个学生名叫张卫雨的,是个在读硕士研究生,可江易鸿从来就没带他来过这儿。
这一次,江易鸿居然破天荒地带了人来,而且还是新收的关门弟子,由此可见,这年轻人一定不简单。
否则的话,是担不起江易鸿如此的重视的。
所以,闫思远猜测,江易鸿从自己拿走了这只破碎的金毫建盏,也许是交给这个年轻人来练手了。
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居然成真了!
这只宋代的金毫建盏,竟然被一个小年轻拿来练手了!
练手?
一想到这两个字,闫思远就觉得脸上的肌肉发紧,如果真是拿来练手的话,估计会有点惨不忍睹。
哪怕后面经过江易鸿的手,重新调整修复,那也很难达到商业修复的标准了。
“这年轻人,倒还真是幸运,能有江易鸿这么一个好老师,就算他以后成就不高,想必也不会太差的。”
闫思远心中暗暗想道,他倒是没生气,一只宋代的金毫建盏而已,可惜是有点可惜,但跟他和江易鸿几十年的深厚友情比起来,那就不值得一提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向南,立刻又将目光转向江易鸿手里的那个红木盒子,笑道:“原来是你的得意门生的手笔,那我今天可得大开眼界了!”
说着,闫思远就将这个红木盒子从江易鸿的手里接过来,小心地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他还没打开呢,江易鸿就忍不住说道:
“哼,我还不知道你这老东西的心思,嘴上说得漂亮,估计心里面早就骂开了,说我毁了一件古董,是不是?”
闫思远不得不停下来,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可没这么说!”
“你不好意思说出口嘛。”
江易鸿一脸笑呵呵的模样,朝他挥了挥,漫不经心地说道,“行了行了,你看吧,小心亮瞎你的狗眼。”
闫思远摇头一笑,亮瞎我的狗眼?
那这只金毫建盏,得喷了多少道清漆才能这么光鲜亮丽?
这可就不是毁了嘛!
尽管心里已经笃定,这只金毫建盏的后果已经悲剧了,但闫思远还是忍不住要将盒子打开来,好好地看上一眼。
倒不是因为它曾经价值两三百万,而是因为宋代的金毫建盏,真是毁了一只就少了一只啊!
闫思远心里想着这些事,手下却是一点也不慢,很快就将木盒的卡扣解开,然后缓缓地将盖子掀开——
嗯?这是我的那只碎成七瓣的宋代金毫建盏?
裂缝呢?粘接之后不是会有裂缝的吗?
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闫思远是收藏大家,虽然不会修复文物,但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但此刻,他已经有点迷糊了,赶紧让人将他的老花眼镜和放大镜一起取过来。
肯定是自己昨晚没睡好,又老眼昏花,看得没那么仔细,一会儿一定要好好看看。
老花眼镜和放大镜很快就取来了。
闫思远装备齐全,又拿起这只金毫建盏,慢慢地来到阳台上,一个人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此刻,冬日的阳光正好洒在阳台一侧,屋外的光线,自然要比屋子里亮多了。
看着看着,闫思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问题——不对,他确实发现了问题,但不是修复上的问题。
此时,他的脑海里满是浓浓的疑惑:
江易鸿的这个学生,才多大年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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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不按套路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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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思远一个人捧着修复好的宋代金毫建盏,跑到阳台上去仔细查看了。
向南则跟着老师江易鸿,坐在客厅里没有跟上去。
江易鸿老神在在,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美滋滋地喝着茶,神情悠然自得。
向南不喝怎么喝茶,于是就坐在那儿打量起了闫思远的大客厅。
这大客厅,足足有七八十平米,大得吓人,都快赶上普通人家一套房的总面积了。
客厅里的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套真皮沙发外,连电视机都没有。
里面最显眼的,就要数客厅和里间之间的那个巨大的博古架了。
棕红色的博古架上面摆放着的,大多是各种各样个头比较小,又造型奇趣的古董文玩,给这空旷里的客厅里,营造出了一种活泼的气氛来。
向南正在抽空打量这别墅的客厅,阳台上,闫思远已经对着这只宋代的金毫建盏,愣了大半天了!
这只金毫建盏真的是那小年轻修复的?
别不是江易鸿那老头子,为了捧关门弟子上位,暗地里自己修复好了,然后说是徒弟修的吧?
这念头一出,闫思远就立刻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
相交几十年,他居然怀疑江易鸿的人品。
该打!
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能不知道吗?
那真是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造假,怎么可能还会亲自造假?
而且,这事儿也不可能。
文物修复师,说到底还是要靠真技术的,那个小年轻要是没本事,江易鸿就是把他捧到天上去,那也没用。
只要一出手,那就露馅了!
思来想去,闫思远都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不是向南修的吧,他又找不着证据。
说是他修复的吧,那真是打死他都不信。
打不死,那就更不信了!
瞧瞧他那模样,嘴唇上还长着绒毛呢,连胡子都没长出来,撑死了二十来岁。
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做古陶瓷修复的学徒不是没有,以前他就见过很多个。
可你要说,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古陶瓷修复技术逆天,居然达到了无痕修复的水平——
你说给一百个人听,一百零一个人不行!
多出来的那个,还在老妈的肚子里没生出来呢。
连胚胎都不会信,你觉得老头子我会信?
闫思远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这事儿,必须得跟江易鸿问清楚了,要不然,晚上他今天晚上肯定一整夜都睡不着觉。
这么想着,闫思远就收起了放大镜,端着那只金毫建盏,从阳台上回到了客厅里。
“怎么样?修复得还可以吧?”
看到闫思远回来了,江易鸿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问了一句。
闫思远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嗯,老江,你跟我到书房里来一趟,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怎么了?搞得这么严肃!”
江易鸿也是一愣,把架起的腿放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在这问不也是一样的吗?”
说着,他看了看向南,又补充了一句,“向南是我学生,不是外人!”
“就几步路的事,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懒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说懒癌懒癌,你也得了懒癌了?”
闫思远一脸无语,我问的事就跟你徒弟有关,我怀疑这碗不是他修的。
这种事当着他的面说,真的好吗?
当然,平日里闫思远可不会在乎一个小年轻的脸面。
在生意场上,他可是枭雄式的人物,当面打脸的事都做了无数,哪里会在乎这么一点小事。
更何况这还不算打脸,顶多是质疑。
让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向南是江易鸿的关门弟子,他是看在江易鸿的面子上,才会去照顾向南的脸面。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听话听音,江易鸿一听就知道了,估计这事跟向南有关。
可向南跟闫思远素不相识,那就只有一件事了,闫思远这老精鬼肯定觉得这只碗不是向南修的,所以找我确认来了。
“哼哼,这次非得让你连下巴都惊掉了不可!”
江易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跟着闫思远往书房里走,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
有人炫车炫房炫父母,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炫炫徒弟了。
话说,这种感觉,没想到还挺爽的。
看着两位老人家都离开了客厅,向南颇有些无语。
实际上,他都已经猜到了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去书房。
甚至连他们进了书房以后,会说些什么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要避开我,不就是因为谈论的内容和我有关吗?
不就是因为看我年纪轻,不相信这只宋代金毫建盏是我修复的吗?
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以前在修复古书画的时候,照样有一堆人不相信这是他修复的。
实话实说,你们信不信,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修复破损的文物,又不是为了向你们证明什么,更不是为了让你们相信的。
我修复文物,是为了让文物的生命得以延误,可以更好地保存下去。
是为了让文物以更好的姿态,呈现它所承载的那一段璀璨辉煌的历史和文明。
重要的,是文物得以绽放它原本的光芒。
而作为在幕后默默修复文物的我或者我们,并不重要。
你们信或者不信,更不重要。
向南在客厅里安静地坐着,心里思绪万千。
另一边,硕大的书房里,闫思远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强迫自己接受一个极难接受的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问道:“他才多大,修复技术怎么就到了这种骇人的程度?”
江易鸿嘴角上咧,笑得合不拢嘴了,他道:“他才21岁,唔,过了年,就22岁了,又大了一岁!”
闫思远看到江易鸿这副模样,心里震惊的同时,又忍不住暗骂一句:
“瞧你那德性,他是你学生,又不是你儿子,你得意个屁!”
骂完之后,闫思远感觉心里舒服多了,这才继续说道:“也不对呀,这古陶瓷修复能达到这种水准的,全华夏都不超过十五个,他有这种水平,没道理我不知道啊!”
江易鸿这会儿脸都快笑僵了,他伸手往脸上搓了一把,这才说道:“你懂什么?向南接触古陶瓷修复技术,至今不过两个月!”
“两个月?!学了两个月就能到这种地步?”
闫思远手一抖,刚泡好茶都洒了一大半,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盯着江易鸿,似笑非笑地问道:
“人家学习两个月就能达到无痕修复的境界,那你们这些学习了半辈子,还不一定有这水平的修复师们,难道一点都不脸红?”
江易鸿:(=?Д?=)!!!
我是来向你炫徒弟的,你怎么能拿我徒弟攻击我?
你不按套路走啊你!
我摔! hf();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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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比不了,他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江易鸿毕竟是久经场面了,这么一点小尴尬,完全不值得一提。
哪怕被闫思远不大不小地刺了一下,他也只是愣了一秒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颇有些淡然地说道,
“你恐怕是不知道他是谁吧?”
小样儿,想刺我,那我就再给你抛个雷,亮瞎你的狗眼。
从一进门,看到闫思远对向南不冷不热的态度上,他就估摸出来了,闫思远肯定是没想到这个向南就是那个向南!
身为一个国内数一数二的收藏大家,闫思远不可能不知道,最近名声鹊起的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的。
尤其是,向南还曾经多次上了电视、报纸,更是在魔都举办了一次轰动整个文博界的修复技术公开大会。
可古书画修复和古陶瓷修复,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分类,闫思远没往那边想也是正常的事。
而且,他还没进门就介绍了,这是他的学生向南,大概闫思远也不会深想。
江易鸿一脸期待,就等着看这个老家伙的下巴是怎么掉的了。
“他能是谁?”
闫思远皱起了眉头,不明白江易鸿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小子还有深厚的背景?
“他不就是你的学生,向南吗?”
江易鸿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答对了,他就是向南!”
嗯?这老东西什么意思?
他就是向南?
这一会儿,闫思远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仔细在脑海里翻这个名字,忽然眼睛一亮,一脸见了鬼的模样,指着江易鸿问道,
“你你你,你说他是向南?”
“你这话问的,真幼稚。”
江易鸿一脸鄙夷,斜着眼睛看着闫思远,嘴里说道,“魔都博物馆里,怎么可能有两个叫向南的,还都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嘛!”
闫思远一脸不可思议,连连摇头,“他这么年轻,就成了古书画修复专家,已经让人大跌眼镜了。”
“可你现在又告诉我,他学了两个月古陶瓷修复技术,就达到了无痕修复的水准,这……”
“谁也不会相信是吧?”
江易鸿笑眯眯地接了一句,又说道,“我也不相信,可惜,这就是事实。”
说着,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闫思远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什么是天才?天才就是,你做不到的,他做到了,而且还能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些做什么事都循规蹈矩,都在其他人的意料之中的,那可不是天才,那是庸才!”
这句话的意思,闫思远听明白了。
江易鸿是在委婉地向自己表达不满,不应该去质疑他说的话,或者说,不应该去质疑向南。
他江易鸿何尝又不是天才?
三十余岁时,阴差阳错从一名纺织厂工人,转行拜一位古陶瓷修复大师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可以独立修复古陶瓷器物了。
之后,用了二十多年时间,修复了数十件国宝、数以百计的古陶瓷文物,并创造性改进了传承数百年的修复工艺,这才声名鹊起,被人称为国内古陶瓷修复行业第一人。
无论是他当年转行,还是改进修复工艺之始,都曾饱受非议和质疑,但他都毫不在意,坚持了下来,最终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非议不可怕,质疑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会因为这些而动摇了自己的信念。
那些非议和质疑,终究会因为你的成功,而烟消云散。
可心中的信念,只有自己咬牙坚持,才可以长存。
说完这句话后,江易鸿便背着双手,转身就离开了书房,走得极其潇洒。
“老话说得没错啊,人真是越老越多疑。”
等江易鸿离开后,闫思远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一开始就觉得向南这个名字耳熟,可居然没深想下去,结果被江易鸿这个老东西给小瞧了。
闫思远坐在椅子上,手里轻轻摩挲着那只修复好的宋代金毫建盏,仿佛陷入了沉思。
江易鸿心情很不错,他本来只是想炫徒弟,结果居然“教育”了闫思远这个老家伙一番,感觉真是棒极了。
相较于江易鸿这个工人出身的古陶瓷修复师,闫思远可要学识渊博得多了,从小就接受各种传统文化的教育,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都能拿得出手。
他要是再年轻个三十岁,妥妥的一个少女杀手,暖男大叔,外加一个钻石王老五。
所以,以前两人相聚时,常常是江易鸿被说得哑口无言,然后被闫思远语重心长地“教育”一番:人丑就要多读书。
这次居然让自己扳回了一局,江易鸿能不开心吗?
看到老师满脸喜气地回来了,向南虽然不知道在书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赶紧站了起来,轻轻喊了一声:
“老师!”
“站起来干嘛?坐,坐!”
江易鸿朝向南摆了摆手,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这才一脸和蔼地说道,“咱们再坐一会儿,等那老头出来了,就回去。”
顿了顿,他又问道,“后天就是元旦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向南低声回道:“家里打了电话,让我回金陵过元旦。”
“嗯,回金陵也好,你也有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了,是该回去陪陪爸妈了。”
江易鸿笑道,“你要是不回去,我还打算让你到我家里过元旦呢,要不然,一个人太孤单了。”
向南连忙道谢:“谢谢老师关心。”
“你我之间,说话就不用那么客套了。”
江易鸿摆了摆手,说道,“在古时候,师徒就跟父子一样,我为了做些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同样,你为了我做些什么,那也是应当的。”
“以后别谢来谢去的,虽然有礼貌了,却也疏远了关系。”
“好。”
向南点头应道。
“向南,你第一次来,师伯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的收藏!”
师生俩正在闲话,闫思远从书房里走了过来,语气淡然地对向南说了一句。
他虽然知道了向南的身份,但也没刻意变得热情。
没这个必要。
自己跟他老师江易鸿是兄弟,他还得喊自己一声师伯呢!
没错,老子比江易鸿大两个月,就得喊师伯。
你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又怎么了?
你古陶瓷修复技术达到无痕修复水平又怎么了?
还不是得乖乖地喊我师伯!
哼,江易鸿,你被我教育了半辈子,现在找了个好学生,就想着要翻盘?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的商场是白混的?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向南:???
江易鸿:!!!
师伯?!
这是什么鬼! hf();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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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些年的藏品,大多都在这里了。”
闫思远站在一个类似于展厅的大厅中间,抬手随意一指,笑道,“这些东西,很大一部分都是海外拍卖会拍下来的。”
“一些意义非凡的华夏文物,我大多捐赠给了魔都博物馆,其他的,就自己留下来鉴赏了。”
向南站在闫思远的身边,一脸震撼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有钱人家的生活,真是想象不到啊!
有钱人,也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谁能猜得到,闫思远居然在别墅下方的地下室里,建了一个古董藏品大展厅!
整个展厅分为两层,每一层都有近300坪的规模,层高高达五米。
里面的古董摆件不再像楼上客厅里那样,依旧使用博古架来摆放。
而是全都按照博物馆的标准,做成了一排排的玻璃保护柜,保护柜里,则是摆放着一件又一件精致无比的古董文玩。
整个地下两层空间,全都安装了进口的中央空调,温度设定在15℃左右,湿度则设定在50%。
以保证古董文玩,能长久地在恒温恒湿的环境中得以保存。
避免部分古董文玩,如古书画、青铜器这些,因太潮湿而生长霉斑。
也防止某些如木雕、漆器一类的古董文玩,因太干燥而忽然开裂。
在地下室的入口处,还安装了大型的熏蒸消毒机,每一件古董在进入地下展厅之前,都要经过“风淋”式消毒,防止虫蛀和霉变。
地下一层属于半地下室,有一小半露出了地面,可以自然采光。
相对而言,这里就要比地下二层环境更好一些。
因此,地下一层里放置的,大多是古书画、青铜器等一类怕潮的古物。
地下二层,则是存放一些古陶瓷、古玉器等一类文物。
看到向南一副大为震惊的模样,闫思远也忍不住得意一笑。
这几十年来,不乏有人前来拜访参观,几乎每一个人到了地下展厅之后,看到这里面规模宏大,各类展品琳琅满目,无不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有几个人见识过这种场面?
就是一个小型的博物馆——不,里面的藏品,甚至比一些小型博物馆还要丰富!
闫思远收藏的,可不止是华夏的古董文玩,还有一部分是来自海外的文物。
而这些玩意儿,博物馆里几乎是看不到的。
“看你总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样,还以为你跟江易鸿那个老东西一样镇定呢,现在被吓到了吧?”
看着向南震惊的表情,闫思远的心里还是很爽的,这些古董文玩,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父亲闫国涛当年留下来的。
除了一部分捐给了国家之外,剩下的就都留给了儿子闫思远。
闫思远接手之后,又陆陆续续从各种拍卖会上,拍得了一些古物,这才有了如今这种规模。
“闫……前辈!”
向南只是在第一眼看到这展厅的规模时,稍稍震惊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实际上,更让他纠结的,是怎么称呼闫思远才好。
叫“师伯”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
没看到老师江易鸿听到“师伯”这两个字时,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吗?
叫“先生”也不合适,显得太正式了,不适合这种私人场合。
叫“大爷”?闫大爷——怎么听怎么有一股浓重、亲切的乡土气息。
他真要这么叫,估计闫思远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就是喊一声“关门,放狗!”
想来想去,向南最后还是决定叫“前辈”得了,你比我大,甭管大多少岁,那都是前辈,这总错不了了吧?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前辈,您您把这么多珍贵的古董藏品放在这地下室,就不怕有人来偷吗?”
“偷?怎么偷?”
闫思远倒是没纠结向南怎么称呼他,之前他自称“师伯”,说白了也就是开个小玩笑罢了。
此刻,他抬起手指了指上面,笑道,“入口处的门是特制的,足足十厘米厚的钢板。”
“而且开门的钥匙,可不是普通的钥匙,而是需要输入十多位的密码,这还不行,还要指纹识别才能打开。”
“而且,我这大铁门是联通了报警器的,一旦暴力开门或者输错密码,报警器就会自动报警,最近的派出所,离这里只有500米。”
何止是如此,为了防止有人通过挖地道的方式,进入地下展厅,整个展厅采用了三层全埋式钢筋混凝土结构,六面都不接触泥土。
别说是人了,就是穿山甲到了这里,也得徒呼奈何啊!
向南不再多问,而是沿着展厅,开始参观了起来。
这些藏品,一件一件都饱含着故事,它们历经了千百年的风霜,或曾深埋地底,或曾束之高阁。
又或者,曾经经历过马蹄与战火的洗礼;经历过被强盗劫掠,漂洋过海,客居他乡……
无论它们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如今,它们都安安静静地待在了这里。
不会再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它们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待在华夏的国土里。
向南一路走去,右眼之中那颗异色之瞳,在遍布整个地下展厅的壁灯之下,掠过一道一道的光芒。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个气质儒雅、高高瘦瘦的男子,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对面前的父母妻儿说道:
“你们先走,魔都还有很多文物古董没有转移,我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后,再去跟你们汇合!”
老母亲泪眼婆娑,拉着他的手道:“国涛,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只要人还在,总能够赚回来的。”
闫国涛笑了,他握紧母亲的手,轻声说道:“娘亲,人没了一个,还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无数个人站起来,可文物古董没了,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说着,他一脸愤慨地说道,“倭寇亡我之心不死,四处烧杀抢掠,不就是想毁掉我华夏的千古文明吗?一个国家的文化没了,那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一直沉着脸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老父亲,此时重重地顿了一顿手中的拐杖,大喝一声:
“说得好!一个国家的文化没了,那就真的国将不国了!国涛,你放心大胆地去,我们一家人,都是你的后盾!”
闫国涛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母亲身边的娇俏妻子,此刻她也是双目含泪,却是不敢哭出声来。
闫国涛暗自叹息一声,这一去,危险重重,九死一生,她身为妻子,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他上前几步,低头逗了逗刚刚满月的儿子,这才伸手轻轻拂去妻子脸颊上的泪痕,轻声道了一句:
“我对不起你了。”
话音一落,妻子泪如雨下。 hf();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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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个个画面在他的右眼之中幻化呈现,是那么的令人震撼,令人感动。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闫国涛和几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怀里抱着几个木盒子,从一个小院子里冲了出来,随即钻入了附近逼仄而又曲折的巷子里。
他们刚离开,一个小队的倭寇就气势汹汹地赶到了这里。
领头的小队长一脚踹开院子的大门,旁边几名持枪的倭寇迅速冲了进去,开始扫荡起来。
闫国涛等人并没有跑得太远,而是躲今了附近一处很隐蔽的阁楼里,从远处往那小院的方向望去。
看到倭寇们冲进了院子开始扫荡,一位梳着中分发型的中年男子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唉!时间仓促,否则我们能转移更多的文物。”
“如今,那些辽代的石狮子、清初的雕花木床和屏风这些大型物件,都搬不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被这些畜牲黑糟蹋了!”
几个人闻言,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这人又惊呼一声:“这些畜牲,居然,居然要烧了这院子!我,我去跟他们拼了!”
说着,中分男子猛地站起身来,操起地上的一根木棍,红着眼睛就要冲下去!
其他几人见状,拽胳膊的拽胳膊,拦路的拦路,硬是将他给挡了下来。
“都放开他,让他去!”
始终盯着窗外的闫国涛此时忽然转过头来,朝众人挥了挥手,“他想一死了之,那就让他去送死好了!”
说着,他又冷冷地看了中分男子一眼,目无表情地说道,
“可惜,你死了也是白死,那院子已经烧了,院子里面搬不走的文物,也砸了,烧了!”
“可,可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中分男子猛地一挣,甩开了众人的手,一脸痛苦地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哀嚎起来,
“那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啊,那是我们华夏的根啊!”
“收起你的马尿!战争,从来不相信眼泪!”
闫国涛厉喝一声,等中分男子止住了哭泣,站了起来,他才淡笑一声,低声说道,
“不想眼睁睁看着宝贝被毁了,那我们就要发动更多的人,以更快的速度,将它们安全转移出去!”
说着,他猛地抬头,眼中露出骇人的寒光,咬牙说道,“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双手染血,哪怕命赴黄泉,也在所不惜!”
说完,他缓缓地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
中分男子等人对望一眼,随即眼中露出坚定之色,齐声低喝道:
“哪怕双手染血,哪怕命赴黄泉,也在所不惜!”
……
向南从地下一层一直走到第下二层,足足花费了两个多小时,才将这些藏品略略看了一遍。
脑海中的画面,有很多,可闫思远的父亲,闫国涛在抗倭期间所经历的那些事,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是一群值得永远铭记的人!
他们为了保护魔都的文物,哪怕双手染血,哪怕命赴黄泉,也在所不惜!
这是一群男人的、庄严的承诺。
到最后,他们做到了。
他们都是信守诺言、一诺千金的好汉子!
从地下室上来后,闫思远依然等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
见到向南上来了,他笑眯眯地问道:“参观了一圈,感觉如何?是不是长见识了?”
向南看着他那张和闫国涛酷似的脸,忍不住一个恍惚。
老爹英雄气概十足,这儿子好像有点不靠谱啊。
他这是……向我炫耀来着?
心里这么想,向南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他点了点头:“前辈藏品丰富,确实是让我长了见识!”
我不只是长了见识,还看到了你满月时的样子。
“哈哈哈哈!”
闫思远满面红光,哈哈大笑起来,他摆了摆手,一副“我很低调”的样子,说道,
“其实也就一般般了,跟魔都博物馆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的。”
向南:!!!
老爷爷,你是不是太膨胀了?
一个私人博物馆,还想跟魔都博物馆比藏品?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闫思远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了,连忙转移话题,笑道:
“向南,这边走,中午在家里吃顿便饭,等饭后,我再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
小小的惊喜?
向南一脸疑惑,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想了一会儿没想通,他干脆将它抛在一边不再去管,先喂饱肚子好了。
原本打算是送完宋代金毫建盏就回去的,谁知道参观地下展厅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一转眼就到了饭点了。
跟着闫思远到了餐厅以后,江易鸿早已经坐在这里等候了。
向南跟着闫思远去地下展厅,江易鸿都懒得动。
实际上,闫思远的那些个藏品,他都看厌了。
甚至,他的那个地下展厅,还是参考了江易鸿的意见,进行改造的。
那里面,江易鸿都进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谁还愿意没事就往里面跑。
看到向南进来以后,江易鸿笑着问道:“看完了?有什么感觉?”
“很震撼。”
向南在江易鸿下首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才回答道,
“无论是地下展厅的规模,还是配备的各种设备,都很不错,能够最大程度地保护好藏品,不至于让它们受到外力的损毁。”
“嗯,说得不错。”
江易鸿满意地看了向南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文物修复师,他关注的重点,就应该是文物的保护,而不是文物古董本身的市场价值。
在这一点上,向南做的,比大部分人都要好。
“我们当初设计这个地下展厅之时,就是优先考虑文物的保护,包括自然采光,恒温恒湿环境,都是为了最大限度地给藏品提供最好的保存环境。”
江易鸿正说着,闫思远这时候也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瓶外观很古旧的茅台酒,笑道:
“行了行了,吃饭就吃饭,说什么文物保护?”
“我这瓶八十年陈的茅台,可比咱俩还大几岁,你说,咱们今天是喝了它,还是保护它?”
“废话!”
江易鸿一把夺过那瓶酒,低哼一声,
“美食就是美食,哪怕过一百年它还是美食!喝到肚子里,那才是对它最好的保护!” hf();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他应该会入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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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思远的地下私人博物馆很奢华,但他的午餐一点也不奢侈。
除了那瓶老酒价值不菲外,随后端上来的菜色也都是普普通通,多是一些家常小菜。
“年纪大了,饮食清淡了不少,向南你就将就一下。”
闫思远笑着对向南说了一句。
“平时吃多了快餐,偶尔吃点清淡的也不错,还可以调理一下肠胃。”
向南也笑着应了一声。
虽然闫思远拿了一瓶酒出来,但向南不喝酒,闫思远和江易鸿年纪也大了,本身又都不是贪酒之辈,因此都是浅尝辄止。
好酒嘛,不一定非得一顿喝完,下次还可以再喝的。
酒足饭饱之后,闫思远对江易鸿笑道:“老江,你要不干脆到客房里午睡一会儿?我之前答应了向南,要给他一点小惊喜的。”
江易鸿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了过来,抬手指了指他,笑道:“你个老东西,蔫坏蔫坏的!当年坑了我,现在又想坑我的学生!”
嗯?这是一个坑?
向南眨了眨眼睛,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没有人出来说明白一点?
“向南,你自己可想好了,反正不管什么事,别轻易答应这个老东西。”
江易鸿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摆了摆手,嘟囔道,“行了,我去客房眯一会儿,等你们出来了,咱们就该回去了,这可不是好地方啊,这是土匪窝,得赶紧走。”
向南一脸无辜地看着闫思远。
什么情况?
好像大家都明白,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这样真的好么?
闫思远“咳咳”干咳两声,笑道:“别理老江,他喝醉了以后,就喜欢说胡话。走,我带你去看看我说的小惊喜!”
“嗯,好的。”
向南淡定地点了点头。
既来之,则安之。
老师说这是个坑,那肯定是个坑,到时候对方要是提出什么要求,自己不答应就是了。
向南打定了主意,心里就有谱了,跟着闫思远一路来到了别墅三楼的一个大房间门口。
“小惊喜,就在里面。”
闫思远回头朝向南笑了笑,也不等向南有什么反应,拿出钥匙,“咯嗒”一声,就开了锁。
门一推开,站在门外的向南看着一愣,嗯?
里面好像是空房间,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闫思远往边上退了一步,笑眯眯地看着向南,说道:“进去吧,里面肯定有你想要的。”
向南满脑子疑惑,却一点也不迟疑,抬腿就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他顿时就发现自己之前错了,这里面不是空的,而是很大很大的一个套间,东西都摆在了靠窗的一个角落里。
在那边,摆放着一个一个木箱子,就像是搭积木似的,堆得老高。
向南略略地数了一遍,这些箱子,不下一百多个!
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向南走到近前,看着这一个个带着岁月斑驳印记的箱子,心里好奇,却又不好将它们打开。
“打开来看看。”
闫思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走了进来,他指着这些箱子,对向南说道,“这些箱子,你都可以打开来看。”
他开玩笑似的又说了一句,“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就算你弄坏了什么,我也不会坑你的。”
向南转头看了看闫思远,见他朝自己点头微笑,便也不再迟疑,伸手将最近的一个箱子取下来放平,然后慢慢打开。
随着箱盖慢慢开启,向南的眼睛也慢慢地睁大了。
这里面,装的居然是一只碎裂的古陶瓷器物!
看这形制大小,以及显露出来的纹饰,应该是元代的龙泉青釉瓜棱三足洗。
可惜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已经碎裂成了十多片。
这一刻,向南满脑子疑惑。
闫思远的古董藏品,不应该都是在地下展厅里吗?
怎么会在这里有一只破裂的古陶瓷?
不对,也许不只是一只,说不定,这里的每一个箱子里,都有一件破损的古董!
向南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闫思远,见他面色平静,却不说话,他也不再多问,又打开了一个箱子!
毫不意外,里面装的,是一件断裂的象牙雕摆件!
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幅破损严重的古书画!
向南接连打开了十多个箱子,就如同他之前猜测的那样,里面都装有一件破损的古董文玩。
怎么会有这么多破损的古董?
向南一脸不解,闫思远的藏品,不都是从拍卖会上拍来的吗?
拍卖会上的东西,大多都是经过专业修复师修复保养过的,哪里会有这种品相的古董文玩?
闫思远仿佛看懂了向南的心思,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破损的古董文玩,其实都是我私底下从海外的收藏家那里买来的。”
“海外的那些收藏家,他们并不懂得如何保养维护华夏的古董,而且能够修复华夏文物的修复师也是屈指可数,即便付出高昂的代价,也不一定能够修复到收藏家们期望的样子。”
“与其烂在手里,还不如卖给我,好歹还能赚回一点本钱来。”
说着,闫思远指了指这些箱子,说道,“这些古董文玩,都是我近一两年从海外回购的,一直以来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修复师来修复它们,就只能堆在这里了。”
实际上,想要找到合适的修复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目前来说,修复技艺精湛的文物修复师,大多集中在各大博物馆里,基本上是想请也请不到的。
博物馆里还有修复不完的文物呢,哪里还有空余时间去接私活?
而民间文物修复师,大部分修复技术粗糙,寥寥几个修复水平还算不错的,实际上也都被各个大收藏家给“霸占”了。
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而是根本请不动。
思来想去,闫思远就打起了向南的主意——他修复水平相当不错,又是刚接触古陶瓷修复,想必是需要多多练手的吧?
当初江易鸿那个老东西,在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时,那是看见个吃饭的瓷碗,都恨不得砸碎了再补起来的主,自己不也是用这个办法,让他给自己修复好了好几件古陶瓷?
当然,修复费用,闫思远是按照市场价,一分不少地付了的。
在这一点上,闫思远分得很清楚: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决不能混为一谈。
否则的话,他和江易鸿也不可能做了将近半辈子的好朋友。
闫思远说完了那句话,就静静地看着向南,心里暗想:
向南既然是他的学生,那肯定也是差不多的,要不然,这俩人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他,应该会像江易鸿当年那样,入坑的吧? hf();
第一百七十章 这坑还是得你来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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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向南看着这一个个摞得老高的箱子,面色有些严肃,他说道,“这里的环境,跟地下展厅没法比,再放下去,只会损坏得越来越严重。”
“唉!这个道理我也懂,可现在不是没办法了嘛!”
闫思远眉头皱得都快拧起来了,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向南,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向南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应该不差钱的吧?”
闫思远一愣,嗯?
咱们说修复古董的事呢,怎么就忽然谈到了我差不差钱?
这小子,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啊!
他这是担心我让他修复文物,不给他钱?
真是……太小看我闫某人了。
心里想着,闫思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一笑:“大话不敢说,基本上,我想买的,只要对方肯卖,我大部分都买得下来。”
开玩笑,闫家产业遍布全国,甚至在欧美都占有一席之地,这小子居然还问我差不差钱。
还是太年轻啊!
魔都只要上了年纪的人,谁不知道我闫家的名声?
向南才不管闫思远心里怎么想,他听了对方这话,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笑道:
“前辈,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既能解决您的苦恼,又能让这些古董有所归处。”
“这个办法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我才冒昧开口问了前辈之前那个问题,还请您见谅。”
闫思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些破损的古董。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修复古董,跟我差不差钱有什么关系?
莫非这小子打算给我招一批文物修复师来,帮我修复这些古董?
还是怕我付不起钱啊?
闫思远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内心里也更想知道向南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了。
他一脸希冀地看着向南,催促道:“快说说看,是什么办法?”
“前辈既然不差钱,想必也不会太在乎这些破碎的古董。”
向南顿了顿,一脸轻松地说道,“不如将它们捐给魔都博物馆或金陵博物院。”
“到那时候,无论是魔都博物馆还是金陵博物院,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也要将它们全都给修复好。”
闫思远此刻已经是目瞪口呆了。
我是想忽悠你来帮我修复古董的,你却想忽悠我把这一堆古董都捐给魔都博物馆或金陵博物院?
这还是我挖坑让你跳吗?
我怎么感觉,是我挖的坑我自己跳,然后你是来填土的?
你你你,你到底是不是江易鸿的学生?
江易鸿都没你这么心狠手辣啊!
闫思远这边听得一脸懵比,那边向南却依旧在侃侃而谈,显得很是淡定:
“这么多的破损文物,一家博物馆修复人员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向其他博物馆申请援助,就好像前一段时间,魔都博物馆申请援助一样。”
“如此一来,前辈解决一件麻烦事,又能让这些破损的文物古董得到修复,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
说到这里,向南顿了一顿,见闫思远没什么反应,又多说了一句,
“古董文物,都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心血,其实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可眼睁睁看着他们慢慢被环境,被时间给一点一点毁掉,那就真的是罪过了!”
闫思远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小兔崽子坏滴狠!
我玩古董一辈子了,还不知道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心血?
我都七十多岁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没听过,还能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猴子给忽悠住了?
不存在的!
只是,向南这话,他也不好接,这话是没说错的,他也不是真舍不得把这些破碎的古董,捐给那些博物馆。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捐给各大博物馆的古董文物,真要算起来,都差不多能够再建一个展厅了。
而且,捐出去的那些东西,可都是高价回购的精品、孤品,价值连城!
其中有一部分,还都是国宝级文物。
他之所以没考虑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批古董是破损的,而且价值并不太高。
博物馆里有它们不多,没它们不少,接收了又得组织人手去修复。
很麻烦的一件事。
闫思远就没打算做这种既不符合他身份地位,又给别人添麻烦的事。
可这些破损的古董文物堆放在这儿,也确实成了他的一件心事。
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呀!
一块石头放久了还会风化成粉呢,本来就破的古董,放久了只会变得更破,到最后就彻底毁掉了。
“还是得解决这个问题呀,要不然,真像这小子说的那样,成罪人了,嘿嘿。”
闫思远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显得很凝重,叹了一口气,道:“向南,你说没错啊,要是真放损毁了,那我就真成罪人了!”
“你说的捐给博物馆的这个办法,其实我也想到了,但还是不够稳妥,人家捐赠古董文物,捐赠的都是完好无损的,最起码也得是大部分完好的。”
“你让我把一大堆全是破损的古董捐给博物馆,懂的人知道这些玩意儿价值不菲,不懂的人,还以为我是将一堆破烂扔给了博物馆呢。”
说着说着,闫思远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双手一摊,“你说对不对?”
不是我舍不得捐啊,而是我得要脸啊!
总不能让人家说我闫家闫思远越活越回去了,之前捐赠的古董文物都是好的,现在都只能捐一些破烂了。
向南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点道理,一时之间也有点犯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问道:
“那您老觉得应该怎么办?”
闫思远闻言,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思考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
“我倒是有个办法,你不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吗?而且又精通古陶瓷修复技术。”
“不如这样,你修复一件古董,我就捐两件;你修复十件,我就捐二十件!这里的古董,捐完为止!”
“这些古董文物,我可不是捐给博物馆,我是授权给你捐献出去,但你不得据为己有,也不能变卖,这些我得提前说明白了。”
“至于你是捐给博物馆,还是捐给慈善机构拿去拍卖,用善款建学校什么的,我就不管了。”
说到这里,闫思远忽然笑眯眯地看着向南,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答不答应?”
闫思远眼里满是得意之色:饶你精似鬼,还不是得喝我的洗脚水!
我挖的坑,还是得你来跳啊! hf();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小子胃口挺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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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复一件古董,你就捐两件?
我要是修复十件,你就捐二十件?
向南听到闫思远的话后,一下子就愣住了:我随口说说而已,您老就这么容易被忽悠了?
实际上,从看到这些破损严重的古董文物开始,向南就明白了闫思远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让他帮忙,出手修复这里的古书画和古陶瓷罢了。
这对于向南来说,并无不可。
甚至可以说,这本身就是一个大惊喜。
自从上一次和康正勇夜趟“鬼市”,发现里面充斥着无数的经过作旧的工艺品之后,向南就已经开始犯愁了。
古玩店里是不出售破损古董的,他们即便有破损的古董,也会修复保养之后,再摆出来和顾客面对面,以达到利润最大化。
因此,向南想要买破损的古董,就只能到地摊上碰运气。
可这样一来,那就太消耗时间了,而且还不一定碰不到真正的老货。
如果碰不到,那自己下班之后的夜生活怎么办?
岂不是只有手机水果连连看可以玩?
只玩一种游戏,很单调乏味的!
所以,当他看到这一堆破损的古董文物时,心痛之余,又暗自庆幸:
幸好这次老师叫自己一起来,要不然的话,得错过这么多破损的古董!
这些古董中有不少是古书画和古陶瓷,将近有一半的数量,要是都给自己修复的话,起码够自己玩个小半年了!
如果当时闫思远直接开口说,让向南帮忙修复这些破损的古董文物,没准向南一口就答应了。
老师江易鸿是说过小心有坑,可向南哪管得了那么多?
先拿到这批古董的修复权再说,就是明知是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可偏偏闫思远顾及面子不肯直说,还故意说起了难处。
向南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心思,这分明是既想让我给你修复古董,又不想先开口求人,怕掉面子嘛!
于是,他就将计就计,让闫思远将这些古董文物全捐给博物馆好了,博物馆肯定会把它们修复好。
他只是这么一说而已,谁知道闫思远居然同意将这批古董文物捐出去了!
当然,不是捐给博物馆,而是授权给向南,你爱捐谁就捐谁,反正不能据为己有,要么捐给博物馆,要么拿去做慈善。
就算是这样,也把向南给吓得不轻!
这有钱人的世界,普通人是真的看不懂啊!
尤其是他们的脑回路,肯定跟正常人不一样。
这一批古董文物,虽然是破损的,价值比起之前大打折扣,但架不住数量多啊,一百多件呢。
这……这一句话就全都给捐了?
见向南有些发愣,闫思远淡然一笑,说道:“向南,要不,你好好考虑一下?”
臭小子,现在可把你给震住了吧?
当年他就搞来了十几个破瓶烂罐,就把江易鸿给整得大半年都没休息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现在这里可是有五六十件古陶瓷和古书画,向南估计得修好几年吧?
一想到这里,闫思远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暗道:
“嗯,还得加一条,必须修复完这些古陶瓷和古书画之后,才能捐出去。”
“这样一来,修复好的那部分古董,我就可以鉴赏好久了。”
这么一想,闫思远就更加得意起来。
想让我捐古董文物,没问题呀,靠你自己的本事来拿!
“不用考虑,我答应您了!”
向南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毫不迟疑地一口应承了下来。
这么一批古董文物,不管是捐给博物馆,还是捐给慈善机构,都是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是,自己还能经手修复那么多的古书画和古陶瓷!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这种好事,傻子才不答应呢。
如果这也算是一个坑,向南希望这种坑越多越好。
如果一定要在这种坑上加一个数量的话,向南希望是……一万个!
向南答应了?
这一回,轮到闫思远有些发愣了,不过他只是愣了0.01秒,就回过神来了,心中暗赞,这小子,处事果断,有魄力!
他朝向南笑了笑,说道:“行,那我们先下楼,签个捐赠授权书,还要将咱们商量好的条件也给加进去。”
他是个商人,做什么事都喜欢用协议来划分双方的责任和义务,倒不是刻意针对向南,而是一种习惯使然。
哪怕是江易鸿,之前从他这里“抢”走了宋代的金毫建盏碎片,那也是签了修复协议的。
当然,即使修复坏了,闫思远也不会找江易鸿索赔。
签协议,是一种法律约定;不索赔,那就是情谊了。
“好。”
向南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看那些古董,问道,“前辈,我可不可以先挑选几件带回去修复?”
闫思远有些好奇地看了向南一眼,缓缓点了点头:“行,你挑几件吧。”
向南见他同意了,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开始飞快地挑选起来。
实际上也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这里的古陶瓷和古书画,基本上都要修复掉,才能够将其他类别的古董文物一起捐出去。
所以,他所谓的挑选,也只是将他目前修复不了的古董,都给排除在外而已。
向南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很快就挑了十来件古董,然后将它们和箱子一起,摞成一摞。
闫思远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抽。
这小子胃口挺大啊,一下子挑这么多件,你这是打算一次性带走一年工作量的待修复古董吗?
就在这时,向南已经将那些箱子全都抱在了怀里,扭头对闫思远笑道:“前辈,我挑好了。”
“嗯,好,那就下楼吧。”
闫思远深深地看了向南一眼,等到向南抱着箱子走出去了,他才出了房间锁好了门,慢慢吞吞地下了楼。
向南这个小子,现在看起来,好像有点深不可测啊!
这一次,到底是自己挖了个坑让他跳下去了;还是他挖了个坑,让我跳下去了?
“哎呦,年纪大了,脑子都糊涂了。”
闫思远摇了摇头,心里暗笑,
“管他是谁跳下去了,人生难买老来笑啊,开心就好了嘛。” hf();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免费给你修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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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闫思远的脑袋有点糊涂了,江易鸿的脑袋,现在也有点懵。
他中午喝了点酒,再加上原本就有午休的习惯,一觉睡到现在才醒过来。
结果等他回到客厅时,刚好看到向南抱着一大摞十多个小箱子,正从楼梯往下走呢。
这种小箱子,江易鸿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就是装古董文玩的箱子吗?
向南跟着闫思远上楼去看“小惊喜”,怎么现在抱着那么多古董下来了?
难道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向南根本没有听进去,最后还是跳进了坑里?
一脑袋的疑问,让江易鸿的脑子都快转不过弯来了。
要不是看到向南手里抱着那么多古董,怕惊着他,江易鸿肯定二话不说,就得冲上去问个究竟了。
好容易等到向南将那些箱子放下,江易鸿就将他拉到一旁,一脸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这是?”
向南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住江易鸿,当然了,他也没打算瞒着他。
此刻听到江易鸿发问,便老老实实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江易鸿听完之后,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朝向南比了个大拇指,一脸复杂地说道:
“你们俩真行,我就睡一个午觉而已,你们就各自挖了个坑,还都让对方跳进去了!”
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给闫思远挖坑呢?
结果累死累活地给他修复了大半年的古董文物,整个人都差一点崩溃了!
当然,闫思远也没亏待他,修复费用足足多给了两成,说是给他买营养品补补身子,免得肾虚。
你才肾虚呢,你全家都肾虚!
一想到当初自己跳着脚破口大骂的场景,江易鸿仍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段日子,真是怀念啊!
也正是有了那么多古陶瓷拿来练手,他的修复技术才会突飞猛进,短短时间内,就超越了大部分同龄人。
江易鸿正回忆着,向南略带小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老师,我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自己的老师和闫思远毕竟是多年好友,自己让他一下子捐出去那么一大批古董文物,老师不会不高兴吧?
“过分什么?有什么过分的?他弄来这么多古董文物又不能吃,放在这里坏掉,还不如捐了好。”
江易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自己的学生,他说道,“你做得没错,就是要辛苦你了,下班之后还不能好好休息,还要回家继续工作。”
“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把自己给累着了,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关心。”向南点了点头。
师生二人正在闲聊着,闫思远也从楼上下来了。
他一看到江易鸿,就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老江啊,你这学生,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你说说看,你这么无趣的一个人,怎么能找到一个这么有意思的学生?”
“我无趣?你开玩笑的吧?”
江易鸿往沙发上一靠,瞥了闫思远两眼,“我当年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要不然,就凭你挖的那个小坑,我分分钟就给你平了。”
“嗯,继续吹,反正吹牛也不上税。”
闫思远失笑一声,接着正色道,“这回我跟向南的这个捐赠授权委托书,你来当这个见证人,没问题吧?”
江易鸿点了点头,笑道:“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提醒你啊,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小心损失惨重啊!”
“能有多惨重?不就是一批破损的古董文物?”
闫思远来看了江易鸿一眼,继续说道,“我现在倒是担心,我这批古董,一年之内能不能捐出去?”
“最近一段时间,国际金融市场陷入低迷,有好几个海外收藏家的生意损失惨重,想要变卖一部分藏品,都约我明年下半年过去洽谈收购呢。”
“这批古董早点捐了,我也好腾出地方来,改造改造,用来安置新的藏品。”
哼,怕我捐了一批破损的古董文物会心疼?
我闫思远会是那么没品的人吗?
我现在倒是怕你的学生修复得太慢,让我想捐都捐不出去啊!
江易鸿:……
跟有钱人没法说话了!
人家动不动就是国际金融市场啊,海外啊,洽谈收购啊,你都不知道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还聊个屁!
向南坐在一旁,正抱着一个箱子,小心地查看里面盛放的古陶瓷碎片。
两位长辈说话,没他插嘴的份,干脆就闭嘴不说话好了。
“又赢了一局。”
闫思远嘴角一扬,露出了一抹笑意,跟江易鸿斗嘴,他就没输过。
这就是读书多的重要性。
两位老人家正在斗嘴,一个六十来岁,管家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将一叠文件交给了闫思远。
闫思远戴上老花眼镜看了一遍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将其中的两份分别递给向南和江易鸿,说道:
“捐赠授权委托书已经整理出来了,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意见,那就这样了。”
江易鸿和向南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低下头来,开始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实际上,这捐赠授权委托书的内容,跟之前闫思远和向南两人在三楼时,商量的那几天一样,只是换了一种比较正规的文书表达方式而已。
在这委托书中,并没有什么针对性的惩处条款。
这就意味着,即便向南将古董修复坏了,或者没能修复完所有的古书画和古陶瓷,也不用承担相应的责任,更不用赔偿损失。
可以说,这份捐赠授权委托书,对向南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唯一的一条限制就是,向南必须在一年之内达成目标,即修复一百二十件古董文物中的四十件,否则将被视为自动放弃捐赠资格。
但即便如此,闫思远依然会向向南支付专家级标准的修复费用。
看完委托书之后,向南一脸诧异,甚至心里都开始怀疑了起来:
“闫思远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将它们捐出去了?我这么一提,刚好说中了他的心思?”
他这念头刚冒出来,江易鸿那边就笑着开口了:
“闫老头子,不错,这回你倒是有点样子了!”
“不过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向南肯定能完成任务的,他要是完不成,我免费给你修一年古陶瓷!”
向南看不明白,江易鸿是看得很明白了,闫思远是卖人情啊!
既然是这样,他这个做老师的,又怎么能小气?
当然,江易鸿是确信向南可以完成任务的。
四十件文物而已,别说一年了,向南要是开足马力,估计两个月就得干完!
闫思远也太小看我学生了!
他要是完不成,我免费给你修一年古陶瓷!
反正说说而已,又不用真做,我怕什么! hf();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肯定忙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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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你这话说说就算了。”
闫思远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是我跟向南小朋友之间的约定,你做个见证就好了。”
你免费给我修一年古陶瓷?
我还担心你老胳膊老腿,拿不稳古董,一不小心把它给摔了呢,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闫思远对这份捐赠授权委托书没意见,向南和江易鸿更没有意见,于是三个人都很痛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后,闫思远很郑重地将这一式三份的委托书,分别递给了向南和江易鸿一人一份,又将自己的那一份收好,小心地放进了柜子里。
江易鸿看到向南一件好奇的模样,低声说道:“他就是那样,只要是合同、协议之类文件,都很郑重其事,他这是在提醒自己,要时刻谨记契约精神。”
“你也是一样,以后不管是做人做事,承诺了的事情,就算再困难,也一定要兑现。如果实在兑现不了,也要提前跟对方说明,并尽力获得对方的谅解。”
“做人可以不成功,但不能没诚信。”
“是,老师,我记下了。”
向南听后,连忙点头应道。
“行了,老江,要教育学生,回去以后再说,你当我家是课堂呢?”
这时候,闫思远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一脸笑眯眯的。
“哼,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儿?”
江易鸿轻哼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头招呼了一声,“向南,走了!耽误了一整天,也该回去了。”
向南也连忙站起来,对闫思远笑了笑,说道:“前辈,等我手上的修复完了,再来叨扰您。”
闫思远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
向南没再说话,抱起那摞箱子,就跟在江易鸿后面走了出去。
闫思远将他们送到门口,一直等到江易鸿的车子启动离开,这才缓缓转身回了别墅里。
在回去的车上,江易鸿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向南,心里很是欣慰。
带学生就是这么一点乐趣: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进步,然后慢慢追上自己,甚至是超越自己。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成长一样,满心欢喜。
心里想着这些,他忽然心有所感,开口问了一句:“向南,后天就是元旦了,你明天就回去吧,在家多待几天,好好陪陪父母。”
向南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江易鸿。
江易鸿笑道:“你又不是古陶瓷修复中心的正式员工,当然是想回家就回家,而且,修复中心里的事,是永远做不完的,用不着一天到晚都耗在里面。”
“好的,那我明天就回家。”
向南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他只是显得稳重,但并不死板,既然老师都说了可以提前一天回家过元旦,那就回家好了。
再说了,去了修复中心也是修复古陶瓷,他现在手里有十来件破损的古董,在家一样有得玩。
“闫思远那边的古董有几十件,你不用急于求成,慢慢来。”
江易鸿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如果实在忙不过来,你告诉我,我找几个人帮帮你。”
“我肯定忙得过来的。”
向南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说道。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跟老师说话的语气好像有点生硬,这个可不行,太没有礼貌了!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忙不过来的话,一定会告诉老师的。”
怎么可能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我也不告诉你啊,好不容易有这么多破损的古董文物,我还想留着自己慢慢玩呢!
别的修复师想抢我的古董拿去修复,门也没有!
江易鸿没再说话了,对于向南的修复实力,他心里多少有点谱,就四个字:
又快又好!
所以,他也并不怎么担心,向南会应付不了闫思远设置的“麻烦”。
这批古董文物,捐是捐定了,问题就在于,究竟什么时候捐了。
想到这里,江易鸿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闫思远这个老狐狸,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
江易鸿和向南离开闫思远的别墅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因此,师生俩都没打算再回古陶瓷修复中心。
小车一路疾驰,又转了几个弯,直接停在了向南住的小区门口。
车子停稳后,向南没有急着下车,而是转头看向江易鸿,轻声说道:
“老师,那我先走了。提前祝您元旦快乐,身体健康!”
“好好,大家都快乐。”
江易鸿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说道,“去吧,明天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好。”
向南应了一声,又朝司机点了点头,这才开门下车,从后备箱里将那十来个小箱子搬出来。
回到家里以后,向南将那些箱子全都堆在了客厅里,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歇了起来。
一边歇息,他的脑子里一边想着问题:
这些箱子里破损古董,究竟该放哪儿才安全?
这一批古董文物,和之前自己淘回来地那些不一样。
自己淘回来的那些老货,价值不高。
最重要的是,这是自己的东西,真要被偷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可这批东西,不是自己的,价值也比自己淘回来的那些地摊货高得多了,这要是被偷了一件两件,赔偿倒是小事,关键是闫思远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办法,眼看着天快黑下来了,向南干脆先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准备下楼吃点东西再说。
就在这时,放在兜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他的学生康正勇打来的。
这段时间,康正勇一直在修复从“鬼市”淘来的那些字画,进步十分明显,古书画修复的各项工艺,他都已经掌握得十分熟练了。
向南原本就打算着,这个元旦带他一起回金陵一趟,主要是带他去钱小勇的“聚宝斋”里熟悉熟悉环境。
自从他到了魔都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之后,“聚宝斋”这边偶尔也会派人送来一些收藏家的书画,让向南来修复。
可如今,他手中有了闫思远的这批古董文物要修复,一月份又要前往长安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已经有些分身乏术了,让康正勇来接手“聚宝斋”的书画修复业务,正是时候。
虽然“聚宝斋”的业务并不多,一个月最多也就一两幅古字画需要修复,但对于康正勇来说,这种程度的锻炼,刚刚合适。
多了,他忙不过来;少了,起不了锻炼作用。
想到这里,向南微微点头,正好康正勇打电话来了,自己也趁此机会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他虽然是老师,但学生也有自己的想法嘛。
打定了主意,向南便伸手轻轻一点,摁下了接听键。 hf();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必须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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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正勇打电话来,原本是想着,马上要到元旦了,该请老师向南吃个饭,感谢他这段时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谁知道这一个电话打过去,饭还没有开吃,就先做了一回搬运工!
在和康正勇通电话的过程中,向南脑子一亮,忽然决定去买一个保险柜,来存放那些古董文物。
打定主意之后,他连之前想好的那些事,都来不及跟康正勇提了,反正一会儿要见面,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他在电话里,让康正勇上网找一找哪里有卖保险柜的,然后锁好门,就直奔商场去了。
经过一番折腾,向南花了两万多块钱买了一个立柜式的保险柜,和店里的搬运工一起,千辛万苦,总算是将它放到了卧室里。
康正勇本来就瘦弱,这么一折腾,累得两腿直打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向南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得加强锻炼啊,这身体素质,可不行!”
康正勇瘫在沙发上喘着粗气,说道:“我胃不好,消化不良,吃再多也不长肉,没办法啊。”
“慢慢调养,肯定好得了。”
向南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俩放在客厅里的那些箱子都搬到了卧室里,一个一个地放进了保险柜里。
这保险柜有普通的双开门冰箱那么大,放进十个装古董文物的小箱子,轻而易举。
箱子都放进去以后,向南这才将保险柜锁上,抽走了钥匙,心里也顿时放心了不少。
这小区的物业管理还算规范,门口有保安,进出要刷卡,而且到处都有摄像头,相对来说,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时候,就得多一点小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走吧,吃饭去,今晚我请你吃火锅。”
向南笑着招呼了一声康正勇,便朝着门口走去。
康正勇见状,为赶紧从沙发上爬起来,紧紧地跟在了后头。
向南走着走着,忽然说了一句:“明天早点起床,跟我去一趟金陵。”
康正勇愣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好。”
向南听了康正勇的回答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当老师就是好,都不用跟学生说得太清楚,只要告诉他们去做什么,他们就会马上去做。
嗯,看来,以后还要多收几个学生。
……
第二天一早,向南就起了床。
东西收拾完毕之后,他纠结了好几分钟,最终还是来到保险柜面前,将它打开,然后从里面搬出两个小箱子来。
他将这两个箱子一一打开,仔细地看了看。
这两个小箱子里面,各自装了一副破损的古字画。
向南又找来一个手提行李袋,将这两个箱子小心地装进去,然后又重新将保险柜锁好,这才一脸精神地出了门。
要回家了!
回家当然得带点东西回去玩,古陶瓷的话,家里没有修复的材料和工具,只有古字画还稍微方便一些。
除了钱小勇的店里面有一个修复室之外,金陵大学里面的修复室,他也是可以使用的。
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带两幅古字画回家好了。
这样的假期,才不会枯燥无味啊。
来到魔都博物馆文博中心小院的门口时,康正勇也已经到了,在他的手里,也都提满了东西。
左手提着两瓶五粮液酒,右手则提着一大袋的保健品。
向南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买这些东西干嘛?”
康正勇笑道:“第一次去老师家,总不能空手去吧?我也不知道该带点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向南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这次就算了,下次就别乱花钱了。”
“好,下次不买。”
康正勇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向南手里的行李袋,问道,“老师,你带的这是?”
“两幅古字画,免得无聊,带回去修复着玩。”
向南随口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没带?”
康正勇脸色一下变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带。”
老师,你把修复文物当成是娱乐,可我们不是啊!
我们修复文物很辛苦的,命纸揭不下来,需要一点一点搓下来时,那时候整个人都感觉要爆炸!
怎么可能会觉得修复文物好玩?
这难得有个假期,谁还会主动去做这事,肯定是怎么开心怎么玩了!
“唔,或许钱小勇的店里有。”
向南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一脸歉意地看着康正勇,说道,
“这两幅古字画,我是跟别人签了协议的,只能我来修复,就不给你了。”
“没事,没事,我看老师修复,多学习学习。”
康正勇连忙应道,同时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原来老师是担心我抢了他的古字画,害得他没字画修复?
老师,您真的多虑了!
估计整个文博界,都没有人会抢着修复文物的,您是独一份!
心里想着这事,康正勇对老师也是越发敬重。
大街上匆匆忙忙往家里赶的那些人,手里提着的都是大包小包、包装鲜亮的保健品、营养品,唯独老师的手里,提着两幅破损发霉的古字画。
估计这个假期,他又得在修复室里过三天吧?
一个半小时后,高铁就从魔都抵达了金陵。
从出站口出来,向南拦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康正勇一起,直奔家里。
昨天晚上的时候,向南就已经给老妈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会回家,而且他的学生康正勇也会跟他一起回来。
老妈之前可不知道向南收学生了,此时一听,顿时心花怒放。
儿子还没毕业呢,都当老师带学生了,这得多牛比啊。
不行,必须炫耀!
在电话里,她强烈要求向南带着康正勇到农贸市场走一遭,但遭到了向南的严词拒绝。
上次被你骗过去当了一回活人广告,这次还来?
坚决不去。
说了几遍,向南就是不同意,老妈也没了办法,儿子大了不由娘啊!
天要下雨,儿要娶妻,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算了,随他去吧。(生无可恋脸) hf();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师的妈妈该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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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从高铁站一路开到了小区门口,才停了下来。
向南付了车费之后,刚和康正勇两人,从出租车的后备箱里两东西拿出来,正准备进小区呢,迎面就走来了一个年约六十多岁的大妈。
那大妈一看到向南,顿时满脸堆笑,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向南,刚回来啊,是回来过元旦的吧?”
向南瞧着这大妈有点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了,只好笑道:“是啊,您出门呢?”
“对,我家闺女和外孙也回来了,我去买点菜!”
大妈一脸高兴地说着,又拿眼看了看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康正勇,试探着问道,“这是徒弟吧?”
康正勇:???
什么玩意儿?我不是徒弟吧,我是向老师的学生!
康正勇没懂,向南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老妈见自己不肯去农贸市场走一遭,她自己就在小区里炫耀来着。
要不然,其他人哪知道他有个学生?
心里想着,向南嘴上也不慢,含糊地应了一声:“啊,大妈有空上我家里坐坐。”
小区里的大妈们可不好应付,一个不留神就把人给得罪了,然后你这“恶名”就会传遍整个小区。
要是碰上嘴巴厉害的,说不定还会传遍整个街道。
“好,大妈有空一定去。你这孩子,还跟小时候那么乖。”
大妈喜滋滋地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夸道,
“这徒弟看着比你老成多了啊,向南,你可真厉害!”
康正勇:!!!
金陵对自己不大友好啊,我这刚下车没多久,就被连捅了两“刀”!
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失血过多,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向南倒是很淡定,一脸微笑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直到大妈走远了,他才转回头来。
两个人还没走到楼下,又碰到一个圆滚滚的大妈。
大妈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菜篮子,看样子是要去买菜,见到向南以后,大妈两只眼睛一眯,笑意盎然:
“向南,回来了啊?这个是你徒弟吧?哎呦,小伙子真精神!”
这圆滚滚大妈,向南很熟悉,是跟他住一个单元楼的,就在他家楼下,以前天天都能看见。
向南朝她点了点头,问道:“大妈,你去买菜?”
“嗯,你妈可是真心疼你!”
“昨天晚上都那么晚了,她还挨家挨户上门通知,说你今天要带徒弟回家,为了早点赶回来给你们做饭,所以从今天上午十点钟开始,你家菜铺子里的菜,一律八折。”
大妈说着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叫了起来,
“哎呀,不跟你聊了,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菜都要被抢光了。”
大妈说完,也不等向南回话,摆了摆手,就提着篮子匆匆离开了。
康正勇这会儿心潮起伏,老师的妈妈对老师那是真好!
儿子要回来了,连菜摊子里的菜都打折卖了,赚多赚少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能饿着我儿子。
果然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啊!
向南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转头瞥见康正勇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懂个什么呀?
你以为我妈大晚上挨家挨家挨户地上门,是为了通知菜品打八折?
你要真这么以为,那你就上当了。
我妈那就是在赤果果地向熟人炫耀:
我儿子带着他的徒弟回来了!
重点是——“他的徒弟”四个字!
再说了,在家里我妈从来不做饭,都是我爸做的,她居然好意思说要赶回来给我们做饭……
对于老妈这种行为,向南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朝康正勇招呼了一声:“赶紧走,要不然一会儿碰到的人更多。”
听了这话,康正勇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是得赶紧走,要不然得被那些大爷大妈围起来,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看了。
最可悲的是,还不给门票钱。
两个人低着头一路疾走,很快就上了楼,一直到了家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向南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这一路上没碰上几个人,估计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被老妈的八折菜,给吸引走了。
要不然,从小区门口到他家的单元楼门口,这短短的几百米路,估计得走一个多小时!
康正勇则是连连大喘气,这一趟来的,可真是辛苦。
别看现在是大冬天,他硬是给搞出了一身汗。
我怎么感觉当年高考的时候,好像都没这么紧张?
他正想着,只听“咔嚓”一声,屋门已经被老师向南给打开了。
“进来吧,鞋柜里有干净的拖鞋,你自己随便拿一双。”
向南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两只脚交替踩着脚后跟,将鞋子挣开,然后踩着一双拖鞋,提着行李袋就进了客厅。
向南进门之后,回过头来招呼康正勇:“你进来先坐一会儿,想看电视的话,遥控器就在沙发上,饮水机在冰箱隔壁,下面柜子里有杯子。”
“到了这儿就随意一些,不用那么拘束,我爸妈都很随和的,没什么架子。”
“我先去一趟洗手间,你自己招呼自己。”
“好的,老师,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康正勇连忙应了一声。
等向南进了里间之后,康正勇这才准备进门。
他可不敢像向南那样随意,小心翼翼地脱了脚上的鞋,换了一双拖鞋之后,又将自己的鞋子和老师的鞋子,都在鞋柜里摆得整整齐齐的,这才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
将各种保健品什么的,全都放在茶几旁边后,他也不好意思乱翻乱动,便只好坐在沙发上歇了起来。
“儿子,你回来了?”
康正勇刚坐下没多久,正四处打量着呢,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略带惊喜的女声。
“老师的妈妈来了!”
康正勇一听,屁股像是着了火一样,“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哎呀,老师的妈妈该怎么称呼?”
昨天晚上,当他得知自己要跟老师向南一起回金陵时,回到宿舍之后,他就开始上网查了起来。
当然,他查的资料是“老师的父母应该怎么称呼”?
查了大半夜,“老师的父亲怎么称呼”这个问题,倒是解决了,大部分资料显示是“师爷”或“师公”,这两个称呼,怎么叫都不会错。
可“老师的妈妈怎么称呼”,康正勇却是犯了难。
网上的说法一大堆,他自己看着都觉得不靠谱,还有一位网友居然说应该称呼老师的母亲为“师娘”。
他还自鸣得意地解释说,师娘师娘,老师的娘!
所以老师的母亲就应该叫师娘!没毛病!
这……简直是要笑死个人!
“师娘”和“师母”是一个意思好吗?!
这是称呼老师妻子的,可不是用来称呼老师母亲的!
实际上,从魔都到金陵,一直到老师向南的家里,这一路之上,康正勇都在纠结这事呢。
谁知道这还没想出个办法来,就得直面问题了。
这下可怎么办?
他正站在客厅里,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时候,只见门外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脸上红光满面,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里发愣的康正勇,先是一怔,随即笑容灿烂地招呼道:
“你就是小康吧?站着干嘛?坐,快坐!” hf();
第一百七十六章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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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称呼老师的妈妈?”
康正勇这会儿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杵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感觉贼尴尬,脑袋里好像有一群小蜜蜂在“嗡嗡嗡”地飞舞。
向南的老妈——杨秀芝招呼了一声,见康正勇没身份反应,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儿子收的这个学生,怎么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跟他说话,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她又招呼了一声:“小康啊,赶紧坐呀!”
康正勇这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到一边,脱口而出:“师奶,您忙了一上午了,您坐!”
“师奶?”
杨秀芝脸上表情怪异,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毕竟是儿子的学生,算起来也是她的晚辈了,可不能在晚辈面前没了牌面。
她一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朝康正勇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说道:“小康,你也坐。”
等康正勇坐下来后,她才笑道,“以后呀,你叫我和他爸爸叔叔阿姨就好了,咱们各论各的。”
“他爸爸才四十多岁,你要是喊他叫师公或者师爷,这听起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哎,阿姨,我听您的。”
康正勇连连点头,像只啄米的小鸡似的,心里感动极了。
还是阿姨通情达理啊!
要不然,我这天天都得师奶、师公地叫着,听的人别扭,我叫的人更别扭啊!
现在,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杨秀芝和康正勇闲聊了几句,她转头看了看,问道:“向南呢?”
康正勇还没开口回答,向南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老妈,你就回来了?我老爸呢?”
“你老爸说要买几个菜,中午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看到向南出来了,杨秀芝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顿时眉头皱起,
“怎么感觉瘦了?你做事不要太拼,又没有多少钱,还不如回来继承菜铺子。”
向南脸上表情怪异,说道:“菜铺子更累吧?”
老妈一脸认真地说道:“可钱多啊!”
向南:……
康正勇:?!?!
这就是老师家的日常?怎么感觉好有爱,好温暖!
但是,他们在说什么?听不懂啊。
两人没说几句,门外又传来了开门声。
向南没动,老妈当然也没动。
康正勇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师奶,只好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开门。
门一开,差点吓了他一跳,门外一个足有三百斤的胖子,手里提着好几个装满菜的塑料袋,把大门都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胖子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道:“你就是小康吧?欢迎来家里做客。”
康正勇这会儿没再发愣,连忙喊道:“叔叔好,我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上前就抢下向海洋手里的袋子,拎到厨房里去了。
向海洋一边进门换鞋,一边看了看向南,笑道:“儿子,几点回来的?早饭都还没吃吧?你跟小康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的,谢谢老爸。”
有一段时间没吃老爸做的菜了,还别说,真有点想念。
吃过午饭后,向南就带着康正勇往夫子庙文化市场那边走去,钱小勇的古玩店“聚宝斋”就在那儿。
明天就是元旦了,“聚宝斋”应该也会关门,所以趁着下午有空,就先到那边去走一走,顺带着让康正勇露个脸。
钱小勇这段时间也跟着他老爸,往各个采玉场跑,有时候还要飞去海外参加赌石,忙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
他家里的古玩产业,并不只经营古董文玩,更大的份额还是在玉石珠宝这一块。
因此,钱小勇几乎等于白读了个大学,现在又要重头开始学习玉石加工设计这一块的知识。
前一段时间,钱小勇没少打电话给向南“诉苦”,说他现在起码瘦了十斤,估计体重只有一百九了,都快看得见排骨了。
向南都懒得搭理他。
钱小勇的排骨深藏在厚厚的脂肪里,难道他自己不知道的吗?
做人怎么能这样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气愤!
向南的家离夫子庙不算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大老远就看到了那古香古色的高大牌楼。
一条宽阔的马路,从牌楼正中间笔直穿了过去,一直通向里面。
康正勇是第一次来金陵,带着一些出来旅游的心思,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着照片,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向南也不催他,一边等一边慢慢地往里走。
时近元旦,农贸市场和超市都显得很热闹,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假期的食物,或者出游的装备,以至于文化市场里的古玩街,冷清了不少。
“聚宝斋”的两爿(pán)木制的大门微微虚掩着,门上面的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窗花,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光景。
向南慢慢走上前去,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开,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哟,两位小兄弟,快请进来,外面可冷着呢。”
店铺里面,很快就传来了一阵热情的招呼声。
向南也不客气,和康正勇两人直接就走了进去。
一位面相有些生疏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向南二人一番,笑道:
“两位小兄弟,是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还是先看看东西?”
向南早在之前就跟钱小勇通了电话,知道他现在不在金陵,而是去了羊城办事,这店里的大小事宜,目前暂时都由原先的那个古董鉴定师马师傅负责。
因此,他也不耽误时间,朝这中年男子笑了笑,问道:“这位大哥,马师傅在吗?”
“马师傅?哦,你说的是马经理吧?”
中年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在,在!您二位找他有事?”
“老熟人了。”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麻烦这位大哥,帮我喊他过来一下。”
“这……马经理在午休,我可不敢喊他。”
中年男子一脸为难。
马经理年纪跟他差不多,可起床气特别大,要是他睡着了,谁无缘无故把他喊醒了,他非得把那人骂得狗血淋头不可。
向南一脸淡定,说道:“你告诉他,我叫向南。”
“那……那好吧,小兄弟稍等,我上去喊他。”
中年男子一脸怪异地看了向南二人一眼,上楼喊人去了。
他心里暗道,等下马经理发飙,我可得躲远点,嗯,还得说是这个向南非让我喊的。
中年男子上楼之后,刚敲了几下门,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什么事?”
中年男子一阵心惊肉跳,连忙说道:“不是我,店里来个两个年轻人,说是经理的老熟人,其中一个人叫向南!”
“向南?我管他向……”
马经理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声,门很快就被打开了,马经理一脸慌张地问道,“你刚刚说,谁来了?”
中年男子咽了咽口水,艰难地从嘴里吐出来三个字:“向,向南。”
“下去,赶紧下去!”
马经理连连催促,一脸急不可耐,两只小眼睛里都开始冒出光来了,
“向专家来了,太难得了,他可是我的偶像啊!”
当然,不止是偶像这么简单,他还是这古玩店里的股东啊!
自己在店里午休被抓了个现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扣工资啊! hf();
第一百七十七章 魔都人董其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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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向南,马师傅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向南用花椒、桂皮,还有蜂蜜等各种各样调料,拿来熬纸浆。
哪怕时隔几个月了,他也依然记得那个香飘古玩店的下午,向南躲在厨房里用大锅熬纸浆,而他则傻乎乎地站在一旁,像个呆头鹅似的地问:
“向专家,你卤凤爪吗?”
直到几个月后,向南在魔都体育馆里,公开了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之后,马师傅才明白了一切。
原来,早在向专家公布这项绝技之前,他就已经教给了自己啊。
那一刻,马师傅感激涕零,向南在他心里的地位,更是直线上升,甚至超过了钱小勇,直逼钱小勇父亲的高度。
当然,还差一点没超过去。
毕竟钱小勇的父亲,那是他大老板,每个月的工资还得靠他发呢。
但这一点点差距,并不影响马师傅对向南的崇敬。
如今,听到店员说,向南已经到了店里,马师傅连起床气都没有了,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跑。
那中年店员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这个叫向南的年轻人是谁?
怎么马经理一听他的名字,就跟吃了猫薄荷的猫似的?
这腿脚利索的,就跟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心里想着,他也不敢怠慢,也赶紧跟着下了楼。
马师傅一到楼下,就看到了两个年轻人,正背对着他在欣赏店里的古董。
其中一人的背影那是眼熟无比,不是向南还能是谁?
“向专家,您来了!”
马师傅二话不说,一路小跑着来到向南的面前,脸上堆满了笑,招呼道,“这位是?”
“嗯。”
向南朝他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康正勇,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学生,康正勇,以后他会负责店里的古书画修复业务。”
说着,他又对康正勇说道,“这位是店里的古董鉴定师,马师傅。”
向南介绍过后,康正勇连忙朝马师傅伸出了手,客气道:“马师傅,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您是向专家的学生,还得您多关照关照我啊。”
马师傅握住康正勇的手,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暗自震惊。
向专家这么年轻,大学都还没毕业呢,都已经开始带学生了?
真是了不得啊!
两人客套了几句之后,向南又问道:“马师傅,这段时间,店里有没有接古书画修复的业务?”
马师傅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有一家,是一幅古画,对方前两天说要把画送过来,可一直到现在都没送来,估计是元旦快到了,家里面杂事比较多吧。”
向南和康正勇对视一眼,随即说道:“你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现在送过来,刚好我这两天没什么事。”
“好,我这就去。”
马师傅一听,连忙打电话去了,心里暗道,这家人可真幸运,向专家师徒俩一起为你修复古画,这可真是赚到了。
马师傅打电话去了,向南则跟康正勇一起来到里面的休息区里,坐下来等着。
两个人刚坐下,那中年店员就端来了茶水,一脸殷勤的模样。
他刚刚可是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这年轻人居然是古书画修复的专家向南,而另外那个看起来稍大一些的,居然还是他的学生!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啊!
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不定哪天随便碰上一个不起眼的人物,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这中年店员还是没搞明白,他要是知道,向南还是这家古玩店的股东,估计还会更殷勤一些。
得罪了别人,顶多被骂一顿,大不了被打两下。
这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股东,说不定连饭碗都没了。
当然,就算他得罪了向南,向南也不会随便随便就砸人饭碗。
咱就不是那种霸道的人。
坐了一小会儿,马师傅就回来了,他说道:“刚刚打了电话,那家可能要稍晚一点才会送过来,向专家,您看?”
“行,那你们忙你们的,我们上楼到修复室里去等一会儿。”
向南说着,就站起来,对康正勇笑道,“你就先看一会儿,等人家把画拿来了,你再上手吧。”
从家里出发来“聚宝斋”之前,向南就做好了古玩店里没有古书画业务的准备,因此把魔都带回来的两幅古画,随身带了一幅,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看来,自己的未雨绸缪,还是派上了用场,要不然还真得干坐在这儿等上好一会儿。
“好,我就在边上学习学习。”
康正勇点了点头,跟了向南这么久,他也早就摸清了老师的脾气。
别人是把修复文物当成工作来做的,谁要是愿意分担一部分,大家都巴不得;
可老师是把修复文物当成休闲娱乐的,谁敢抢他的事情做,说不定他真的会发飙。
两个人说说笑笑,就上了二楼的那间修复室。
修复室里很干净,虽然不常用,但看得出来,这里面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的。
向南伸出手指抹了抹大红长案的桌面,没有看到有灰尘,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背包里的那幅古画取了出来,去掉外面裹着的一层厚厚的旧报纸后,便小心将画摊在了长案之上。
这幅古画破损得有些严重,也许是长时间处于阴暗潮湿的环境,画面之上有着厚重的霉斑,边角处零零落落,跟个破布似的。
除此之外,虫咬鼠噬的情况也是颇为严重。
康正勇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幅古画的真貌,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略显诧异地说了一句:
“这是……青绿山水画?”
向南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这幅古画,一边回答道:“嗯,青绿山水画,你看这上面的颜料就知道了,矿物颜料。”
这幅古画,画面简洁明白了,上半部高山耸立,越到近处,便山势渐低,怪石嶙峋。
在画面的最下方,则是几株大树,绿意葱葱,红叶满目。
这幅古画之上,还题有简单的诗句:寒山转苍翠,溪水日潺湲。
落款则是——董玄宰画。
“董玄宰?”
向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不就是董其昌吗?魔都人啊!” hf();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众口铄金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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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字玄宰,号思白,别号香光居士,松江华亭(今魔都)人,明朝后期大臣,著名书画家。
在古代,因为犯了罪被抄家的大臣可不在少数,可那都是皇帝下的命令。
董其昌身为明朝后期的大臣,他也被抄了一次家,不过他比较倒霉,抄他家的,是老百姓。
史称“民抄董宦”。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本名叫《黑白传》的书,详细地记录了这件事。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秋天,六十岁出头的董其昌看中了诸生陆绍芳佃户的女儿绿英,他的二个儿子董祖常带人强抢绿英给老子做小妾。
不久,董其昌因为在担任考官时不徇私情,得罪了的一户大户人家,便趁势收买了说书艺人钱二,令其到处说唱这个编出来的故事。
董其昌知道后,大怒之下,追究到了生员范昶身上。
但范昶并不承认,而且还跑到城隍庙里起誓,为自己辩白。
也不知是范昶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犯虚害怕,还是事有凑巧,不久范昶暴病而亡。
范母认为,反正这是董家所逼造成的。
于是,她便带着儿媳龚氏、孙媳董氏等女仆,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哭闹。
董家当然也有理不让,对这种非法侵宅的行为进行回击,将她们推到隔壁坐化庵中,关起门来将几个妇女摁倒,剥掉裤子。
范家儿子上纲上线,用一纸“剥褌捣阴”的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
一场群众由董其昌的冤家鼓动的抄家运动对董其昌的宅地进行了洗劫,并以榜文鼓动道:
“……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
当问其字非颠米,画非痴黄,文章非司马宗门,翰非欧阳班辈,何得侥小人之幸,以滥门名。
……若再容留,决非世界。公移一到,众鼓齐鸣,期于十日之中,定举四凶之讨。谨檄。”
从初十、十一到十二日,这些人飞章投揭布满街衢。
到了十五日行香之期,百姓拥挤街道两旁,骂声如沸,把爪牙陈明的数十间精华厅堂尽行拆毁。
十六日“酉时,两童子登屋,便捷如猿,以两卷油芦席点火,著其门面房。是夜西北风微微,火尚漫缓,约烧至茶厅,火稍烈,而风比前加大,延及大厅,火趁风威,回环缭绕,无不炽焰。”
可怜董家一时“四宅焚如,家资若扫”(《民抄董宦事实》),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被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
十九日,乱民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名曰:“董其昌直沉水底矣。”
董其昌惶惶然避难于丹阳、吴兴等地,直到半年后事件才平息下来。
围绕“民抄董宦”这个事件,究竟是“民抄”还是“士抄”的争论,学术界历来悬而未决。
实际上,大部分学者倾向于董其昌其实是为名所累。
迄今令董其昌饱受非议的恶评,大多数多来源于两个来自民间的匿名传说写本《民抄董宦事实》和《黑白传》。
其作者,最大的可能是来源于董其昌的仇家。
这两个坊间传说,对董其昌的生平留下了太多的微词,但它们终究与史实相差甚远,历来为史家和学者所质疑。
明末政界言官寻衅、党派相攻无所不用其极,在历史上是尽人皆知的。
如果真的像传本所说的那样不堪,董其昌是难于立足于明朝的官场之上的。
而且,“民抄董宦”这个传说,在清初官修《明史·董其昌传》时,经过考证之后,基本上已经进行了平反。
尽管在后世被平反了,但当时的董其昌却因为这件事,可谓是狼狈至极,四处奔逃避难,惶惶如丧家之犬。
真是应了一句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向南从头到尾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董其昌的这幅《青山红树图》立轴画,心里面已经有了修复方案。
他抬头看了一眼康正勇,随口问道:“青绿山水画,如果要清洗的话,应该用什么方法?”
康正勇虽然上手修复过不少古画了,但青绿山水画,还真没有修复过。
但没有修复过,不代表他不知道怎么修复。
此时听到老师问起,康正勇立刻回答道:“空淋法。”
说完之后,感觉回答得有些简单了,于是他又补充道,“青绿山水画,因为使用的是矿物颜料,年代久远之后,画面上的颜料很容易脱落。”
“因此,在清洗之前,还应该画芯之上容易脱落的颜料上,涂刷一层淡胶水,之后再用’空淋法’清洗画芯。”
“嗯。”
向南点了点头,没再作声,而是开始直接上手。
实际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向南在古书画修复工艺上,技术已经是炉火纯青,一般情况下,已经很少有难题能够将他难住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向南在古书画修复一道,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事实上,还有很多问题等着他和其他古书画修复专家去解决。
比如,大尺幅古书画的修复问题。
再比如,那些失传的修复绝技如何再现的问题。
尽管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但对于文物修复的帮助却是微乎其微。
众多高科技产品,最多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最核心的修复部分,还是需要人工来操作。
而人工,却是文物修复界最大的难题。
向南一边按部就班地清洗着董其昌的这幅《青山红树图》,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表情严肃而认真。
康正勇安静地站在一旁,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的操作,默记着每一个动作要领。
向南用清水清洗了五六遍,一直到毛巾吸出来的水变清了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清洗画芯这一步,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向南刚喘了一口气,门外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马师傅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向专家,那位顾客带着画来了。” hf();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多留几天是几天(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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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守权其实并不懂书画,更没有收藏古董的爱好,他手中的这幅古画,说起来还是他年轻时的一位好友送的——
实际上,这画也不是送给他的,而是好友咽气之前,托付魏守权交给他的家人的。
然而,当年的金陵兵荒马乱,倭寇横行,金陵的百姓能逃走的都逃走了,哪里还能找到好友的家里人?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这数十年来,魏守权始终不敢忘却好友的临终嘱托,想要将这幅画完整地交给他的家人,或者交给他的后人,可惜的是,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
也不知道好友的那些家人,当年是遭难了,还是远远地逃离了此地,从此扎根外地,再也没有回来。
魏守权就常常对画兴叹,眼睁睁看着这一幅古画,颜色慢慢地泛了黄,长了斑。
再到后来,被五六岁的、正是人厌狗嫌的年纪的曾孙子随手一扒拉,这幅还算是完整的古画,就轻轻巧巧地碎成了一片一片。
古画碎了就是碎了,就是把曾孙子的屁股打成猴屁股,它也变不回来了。
魏守权多少有些不甘心,他亲口答应过他的那位好友,要将这幅画送到他家人手中的,现在还没有做到呢,这幅古画怎么能就这么碎了呢?
魏守权的儿子,一个五十多岁,头发也开始花白了的老汉魏国庆,还算是了解老父亲的心思。
他四处打听了一番,就得知了现如今的古玩店里,还有人能修复装裱古书画,即便是破得不成样子的古书画,照样也能修复到原先的模样。
魏国庆想着老父亲的事情,还是决定再问得更清楚详细一些。
金陵的收藏界就这么大,这么打听来打听去的,很快就让他打听到,夫子庙文化市场里的“聚宝斋”就有一个修复专家,而且还曾经修复过国宝《千里江山图》,修复水平非常高。
这一回,魏国庆心里踏实了,《千里江山图》他是知道的,前一段时间,国家电视台上还播放了专题片呢,好像就讲到了修复过程。
原本他是打算在元旦之前,就将那幅古画的碎片送到“聚宝斋”里去的,如果能在年前修复好了,也算是安了老父亲的心。
可老父亲偏偏在这个时候忽然病倒了,一家人顿时忙乱成了一团,哪里还顾得上一幅画?
这边刚刚将老父亲安顿好,那边“聚宝斋”又打了电话来,说是那个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修复专家忽然来了金陵,问他有没有时间将古画送过去,要不然的话,等专家走了,估计又要等上好一段时间。
魏国庆只考虑了几秒钟,就一口应承了下来,现在就送过去!
老父亲犯病,多半和这幅画碎了有关系,如果修复好了,也许他的病也会好得快一点吧?
……
“向专家,送画的人已经到了。”
“聚宝斋”二楼的修复室外,马师傅一脸殷勤的笑容,就好像清代雍正年款的珊瑚红地珐琅彩牡丹纹碗上的牡丹花似的。
“好,我知道了。”
向南朝马师傅点了点头,显得很是淡定,他将已经清洗完毕的董其昌的《青山红树图》立轴平铺在干燥的纸上,这才和康正勇一起下了楼。
在休息区里里沙发上,魏国庆一眼就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向南,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道:“这就是那个修复专家?”
也太年轻了吧?
他之所以能够一眼就看出了向南,倒不是因为他看过国家电视台的那期访谈节目,事实上,他和他父亲一样,对古书画并不热衷,对收藏更是没有兴趣。
而是因为,向南的气质太独特了。
面相年轻得过分,却给人一种很老成持重的感觉,浑身上下似乎散发着一种吸引力,能够将旁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一样。
似乎,他无论站在人群中的哪个位置,他都是焦点。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那么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吧?
魏国庆这么想着,心中也就不再迟疑,既来之,则安之,谅它一个小小的古玩店,也不敢胡乱找人冒充专家接生意,否则的话,这店还能不能开得下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金陵这地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真要是有人敢搅和搅和,说不定就折腾出什么龙啊虎啊的人物来了。
好歹也是六朝古都,藏龙卧虎什么的,还真不是嘴上说说的。
心里这么想着,向南等人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魏国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沙哑着声音说道:“这位就是向专家了吧?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位是魏国庆先生。”马师傅连忙在一旁低声向向南介绍道。
向南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客套,开门见山道:“魏先生好,可以先看看画吗?”
“可以,可以。”
魏国庆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将随身携带的提包拿了过来,将那幅古画拿了出来,之后,他又从包里面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来。
见马师傅一脸诧异的样子,魏国庆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解释道:“被小孩子撕烂了,还有一些古画的碎片。”
说着,他将黑色的塑料袋打开,露出了里面二三十张大小不一的古画碎片。
“这……”
马师傅一脸为难,他是做古董鉴定的,对文物修复其实并不大了解,但按照他的理解,碎成这样的古画,肯定是比较难修复的。
“很难?”
魏国庆心里一紧,一双眼睛却是盯着向南,“我查过资料的,据说碎成碎片的画,都能修复的,我这还有一半多没碎呢。”
“可以修复。”
向南朝他笑了一下,以示安慰,“我先看看画。”
魏国庆这才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好!”
现在已经不是古画能不能修复的问题了,而是关乎到老父亲的病情,魏国庆不能不上心一点。
向南小心翼翼地在茶几上摊开那半幅古画。
这幅古画,除了下半部分被撕坏了之外,其他地方相对而言,损伤得并不严重,只是有一些因为潮湿而长出来的霉斑而已,这些霉斑,清洗掉就可以了。
最麻烦的部分,反而是古画下半部分的碎片,需要重新拼图,但也算不上复杂,顶多就是多耗费一些时间罢了。
向南查看完了古画的损伤程度之后,这才关注到这幅画的本身。
这幅画,画的是墨竹,寥寥数笔,便将竹子的挺拔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竹子的边上,则是一处瘦长的山石,与竹子相映成趣。
右下角应该是题有题识,可惜已经被撕碎了,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内容。
在华夏古代,以画竹子为名的画家,有很多。
元代画家李衎,以画竹著名,他能画双勾著色竹,又善墨竹,笔法精谨,意态生动,所作竹好取整枝全景,且以风霜雨露等自然气候烘托竹子挺拔刚劲的个性。
明代画家夏昶,后人誉其画竹高手,他绘画讲究法度,结构严谨,起笔收笔均以楷书入画,画竹几乎不见复笔。
除了这两位,苏东坡、文同、赵孟頫等人都很擅长画竹子。
但这幅画的画风和笔法,和以上说的几位,都不一样。
“这幅画,是郑燮(xiè)的手笔?”
向南扫了几眼,便抬头去问魏国庆。
魏国庆点了点头,说道:“是,就是郑板桥的《竹石图》。”
向南笑了笑,没再说话,继续低头看画。
郑板桥,原名郑燮,字克柔,人称板桥先生,清代书画家、文学家。
身为“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最善画竹,他主张不泥古法,师法自然,“极工而后能写意”。
他提出了“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的绘画三阶段说,把深思熟虑的构思与熟练的笔墨技巧结合起来。
郑板桥画竹“以草书之中坚长撇法运之”,收到了“多不乱,少不疏,脱尽时习,秀劲绝伦”的艺术效果。
他所画之竹,气韵生动,形神兼备,“意在笔先”、“趣在法外”。
郑板桥一生只画兰、竹、石,自称“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
其诗书画,世称“三绝”,是清代比较有代表性的文人画家。
又观察了一会儿郑板桥的《竹石图》,向南便站起身来,对魏国庆说道:“魏先生,这幅画,就先放在这儿,过几天你过来取就可以了。”
魏国庆一听,便知道向南是接下这单修复业务了,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向南的手,用力地摇了一摇,一脸诚恳地说道:“那就拜托向专家了。”
“客气了。”
向南说着,便示意身边的康正勇将这幅古画收好,准备上楼回修复室。
而另一边的马师傅,也是将魏国庆请到了另一边,开始做古书画修复登记,以及费用结算说明等琐事。
魏国庆此刻的心思早已飞回到医院里去了,马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一点修复费用算什么,还是老父亲的病情更值得他关注一些。
向南和康正勇带着郑板桥的这幅《竹石图》又回到了二楼的修复室,然后又重新将它摊开。
向南看了一眼康正勇,问了一句:“你来修复这幅《竹石图》,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康正勇信心满满地应了一声,有老师在身边,有问题也必须得没问题。
像是这种破损程度的古书画,他在魔都古书画修复中心里,也接触了不老少了,做起来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而且,就算出了问题,有老师在呢,他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实际上说白了,这幅古画唯一的修复难点,就是拼图耗的时间多一些而已。
可是,拼图也很有意思啊!
就好像乐高拼图一样,全世界那么多小孩子都喜欢玩,还乐此不彼。
为什么?
还不就是因为拼图有趣,拼出来了有成就感?
现在自己拼碎画,跟乐高拼图也是一样的道理,拼成功了,自己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康正勇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当初老师说要带自己回金陵过元旦,自己还小小地激动了一番:
总算是融入老师的生活圈子了,自己应该算是老师的自己人了吧?
没想到,刚在家里吃了个午饭,就被带到古玩店里来修复古书画了。
老师果然没把自己当外人啊,用起来那是相当顺手……
心里这么想着,康正勇手上却是不慢,将塑料袋里的那些古画碎片全都取了出来,然后开始一张一张地拼了起来。
康正勇这边开始做事了,向南也没有闲着,之前早就清洗完毕的那幅董其昌的《青山红树图》,已经被他取了过来,正面朝下摊开,准备开始拆卸原先的装裱材料。
师生二人占据着修复室里大红长案的两边,都开始认真而细致地开始做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一时间,修复室里安静如鸡。
如果说,向南的修复速度,如同一台装了V8引擎的法拉利,在赛道上肆意疾驰的话,那么,康正勇的速度就好像一台供油不足的老爷车,时不时地还会熄火。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向南已经完成古画画芯的揭裱部分,就等着准备下一步的修补画芯了,康正勇才拼了一小半的古画碎片,还有一大半还没来得及拼上。
向南看了看窗外已经开始有些发暗的天色,对康正勇笑了笑,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再继续做吧。”
“老师,我这……”
康正勇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平时自己感觉自己的修复速度已经蛮快的了,可跟老师在一起修复时,才觉得自己慢得跟个蜗牛似的。
可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越急就会做得越慢。
向南安慰道:“不用着急,我们可以多留几天,等修复完了再回魔都。”
康正勇一听这话,脸憋得更红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多留几天是几天?
我修复一幅古画,起码要半个月以上的! hf();
第一百八十章 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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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向南就起了床。
他拉开窗帘,看了看窗外,天色已微微泛白,冷空气亲吻着窗玻璃,凝结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冰花,煞是好看。
向南穿好运动服,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很安静。
康正勇昨晚被老爸灌了好几杯酒,现在估计还在沉睡之中。
老爸老妈这个时间,早已经在农贸市场的菜铺子里,忙碌了好一阵子了。
自从向南记事起,老爸老妈就没有睡到过自然醒,更别提睡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了。
一开始早起四处奔波,是因为家里穷,需要努力赚钱,让向南可以过得更好一些。
而如今,更多的还是因为习惯。
每天凌晨到了这个点,自然而然地就醒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能爬起床来,继续忙碌着。
老妈说,这就叫劳碌命,想过得清闲一点,总觉得不自在,一忙起来,就浑身轻松了。
出了门,绕着小区里的健身广场慢跑了几圈,天色便大亮了。
向南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从房间里出来后,才发现康正勇才刚刚睡醒,正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向南以后,他先是愣了一下,估计是还没清醒过来,心里正吃惊,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老师呢。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道:
“老师早啊!”
“不早了,都七点多了,快点洗漱一下,一会儿带你去金陵大学。”
向南笑着说了一句,便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了下来。
“好的。”
康正勇应了一声,便来到卫生间,飞快地洗漱了一番,随后便坐到向南的边上,一起吃起了早饭。
早餐是老妈自己做的。
平日里,如果只有向南一个人在家里,早餐基本上是豆浆加油条,或者豆浆加小笼包子,简单省事。
这次或许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早餐就稍稍丰富了一些,除了豆浆、油条、小笼包子之外,还有茶叶蛋和锅贴。
不慌不忙吃过了早餐,康正勇又抢着将碗筷收拾干净,两个人这才各自背着包出了门,往金陵大学的方向赶去。
今天是元旦,“聚宝斋”也要关门歇业一天。
向南哪怕再想继续修复那幅董其昌的《青山红树图》,也只能暂且停一停。
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聚宝斋”的钥匙,而是如果他跑到店里去干活了,马师傅和那个中年店员,想必也不会休息得很安心。
说不定他们还要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神经病,一边陪着自己待在店里消磨时间。
这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向南干脆就决定也歇一天好了。
而且,他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古书画修复老师孙福民了,趁着元旦,去拜访一下也好。
孙福民的老伴,也就是向南的师母,早在几年之前就因病去世了。
他有一个独生子孙卫安,如今也有三十多岁了,几年前到剑桥那边读博士,毕业之后就留在了那里教书。
很早之前,孙卫安就想着把父亲接到那边去,这样一来,也方便他照应,可孙福民死活不同意,说得急了,就是一顿臭骂。
孙卫安也没有办法,只好暂且不提这事,准备等以后再说。
如今,孙福民一个人住在学校给他安排的教工宿舍里,三室一厅的大房子,一个人住着,宽敞是宽敞了,就是有点太孤单。
向南昨天晚上就给孙福民打了电话,说好了今天早上要去看他。
因此,到了学校以后,他也没耽搁,和康正勇两个人提着路上买的一些水果,就直奔教职工宿舍区。
到了楼上,向南刚摁了两下门铃,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孙福民穿着一身居家服,笑呵呵地看了看向南和康正勇一眼,打趣道:
“这么早就过来了?我刚刚从楼下吃了早餐回来,可没给你们带早点。”
“我们吃过了。”
向南笑着应了一声。
一段时间没见,孙福民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些,但精神头却是不错,向南也就放下了心来。
孙福民是他的启蒙恩师,也是带领他走上文物修复道路,为他打开了一扇精彩纷呈的大门的人。
也正是因为此,他对孙福民的感情,是其他几位老师所无法比拟的。
孙福民将向南两人让了进来,转身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向南,问道:“在魔都江教授的手下,学习得怎么样了?”
向南也笑了笑,应道:“就那样吧,按部就班,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
孙福民点了点头,感觉颇为欣慰,低声说道:“一切顺利,那就很好了。”
事实上,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向南哪怕去了魔都,孙福民也是一直关注着他的学习和生活的。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孙福民在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里,并不认识什么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隔行如隔山。
哪怕都是文物修复行业,古书画修复和古陶瓷修复,仍然是两个井水不犯河水的行当,不认识对方太正常不过了。
也正是因为此,孙福民所能知道的,也就是刘其正知道的:
向南在魔都学习得很顺利。
至于如何顺利,学到什么程度了,那真是一无所知。
事实上,即便是有人告诉他们,向南学习到哪个哪个修复工艺了,估计孙福民心里也会是茫然一片。
不说完全听不懂,至少心里面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看着坐在面前的向南,孙福民不禁有些感慨。
向南是他三年多前,从金陵大学考古与文物系上百名大一新生中发掘出来的。
实际上,一开始,他只是想找一个帮手,做点小杂活,并没有想过要刻意去培养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几个月之后,孙福民突然发现,向南在古书画修复中,有着超一般的天赋,很多修复工艺和修复手法,他只需要看个一两次或者两三次,就能够做得像模像样。
这一下,孙福民才开始重视起来,并且下意识地着重培养向南。
而向南也没有让他失望,仅仅三年的时间,他的古书画修复技艺就已经达到了国家级专家的水准。
这就是天赋。
但天赋往往是一个偏科严重的孩子。
就比如说,他的数学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奖,那么,150分卷的语文,他考个11分,似乎也可以理解。
因此,当向南在古书画修复技术达到巅峰之后,转而去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时,孙福民在鼓励的同时,心里面也暗暗给自己打了个底:
也许,他也是个偏科的孩子呢。 hf();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的确是偏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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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去长安了。”
向南当然不知道,孙福民在这一瞬间,脑子里居然转过了这么多念头。
对于老师,他是敬重的。
因此,有什么稍稍重要一些的事情,都会提前跟孙福民说一声,“1月中旬的时候,长安那边有一个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江老师替我报名了。”
孙福民愣了一下,我刚刚还担心你偏科呢,你就告诉我你要去参加技艺大比?
你在魔都跟江易鸿教授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好像也没多久吧?
两个月?
我怎么感觉你在古陶瓷修复方面的天赋,比在古书画修复方面的还要好?
过了好一会儿,孙福民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这事儿我听说了,是华夏古陶瓷协会牵头主办的,咱们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也有人要去参加。”
顿了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就是赵子和的那个徒弟,吴江,你也认识的,他跟赵子和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也有三四年了,技术还是不错的。”
“嗯,我认识,他是我师兄。”
向南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记了下来,一会儿还要去赵子和赵老师家里看看,毕竟自己跟他也学了一个月时间的古陶瓷修复基础。
孙福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才学了两个月的古陶瓷修复工艺,真的要去比赛?”
换作以前,参加就参加了,重在参与嘛,修复技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熟能生巧,练习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熟练了。
就算输了也不丢人,就当见见世面也好。
可向南现在身份不一样,他可是古书画国际级专家,如果在这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中输了,别人可不会管你究竟是只学了两个月,还是学了两年。
他们只会看到你输了,然后将这结果无限放大。
向南以这么年轻的岁数,成为了古书画修复专家,本身就已经很招人嫉妒了,一堆人就等着你犯错呢,现在向南去参加比赛,赢了还好,输了的话,那不正好给了别人攻击你的借口吗?
看看,嘴上没毛就是靠不住!
刚刚在古书画修复方面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不好好待在修复室里修复古书画,反而去学什么古陶瓷修复,这不是浪费是什么?
这是典型的得意忘了形,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天才,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看看,这下子露馅了吧?外表光鲜,肚子里其实都是草包!
……
孙福民都不用刻意去想,就能猜得到那些人会用怎样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向南。
他担心的不是这么言语攻击。
他担心的是,向南会承受不了这种言语攻击,从而一蹶不振,那问题就大了!
孙福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对刘其正更是怨念满满:
我把向南放在你身边,你就是这么看护的?
要不是向南这次来看我,说起了这件事,我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个老东西,真是太过分了!
孙福民心里暗自决定,等一会儿向南走了,一定要打个电话给刘其正,把他好好骂一顿!
“嗯,都已经报名参赛了,现在不去也不大好。”
向南点了点头,他似乎看出了孙福民的担忧,反倒宽慰道,“老师不用担心,只是一次小比赛而已,我主要还是想出去见见世面。”
孙福民听了,心中苦笑:出去见见世面,什么时候不可以,非得用去参加比赛的方式?这要是一不小心失手了,找谁哭去?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康正勇忽然开口了,他笑道:
“师公不用担心,老师的古陶瓷修复技术好着呢!”
老师的老师,当然就是师公了,孙福民的年纪摆在这里,康正勇喊出来,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孙福民听了这话,眼前一亮,此刻他也懒得计较康正勇怎么称呼他了,连忙问道:
“小康,这话怎么说?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们跟古陶瓷修复中心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还是认识一些人的。”
康正勇偷偷看了一眼向南,见他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便放开了说,“有一个女修复师,大家都叫她小乔,她跟老师是一个修复室里的。”
“每次一到吃饭时间,她就会在食堂里大声抱怨,说老师天天加班,而且修复古陶瓷时速度很快,别人要花半个月才能修复的古器物,老师两三天就搞定了,最关键的问题是,修复的水平还很高。”
“哦?”
听到这里,孙福民放心了不少,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个高法?”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康正勇伸手挠了挠头,想了想,又说道,“前几天吧,那个小乔又在食堂里大呼小叫,说老师修复了一件宋代的金毫建盏,据说已经达到了商业修复的水准,而且只用两天时间就修复完成了。”
顿了顿,他觉得可能说得还不清楚,又补充了一句,“老师的修复室里,还有一个资深修复师老戴,这老戴也亲口承认了自己不如老师厉害。”
说起这些,康正勇还是感觉很骄傲的。
自己的老师越厉害,越是证明了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跟着厉害的老师,那才有前途!
康正勇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师公,孙福民已经是一脸惊骇。
他虽然不懂古陶瓷修复,但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清楚的。
比如说,古陶瓷修复行业的从业人员,在华夏国内总共也不过两三百号人,这些人当中,能称得上资深修复师的,不超过一百人。
而在这一百个人当中,最多也就十来号人的水平,能够达到最顶尖的商业修复水准,也就是行内人士常说的无痕修复。
学了两个月古陶瓷修复,就达到了商业修复的水平?
而且,修复的还是价值两三百万的宋代金毫建盏?
这一刻,孙福民感觉到了来自自己得意门生向南的深深的恶意:
你的确是偏科了啊!
你最有天赋的,应该是古陶瓷修复才对! hf();
第一百八十二章 偏偏不给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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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参加大比,那就好好准备一下,发挥出正常的水平就可以了。”
孙福民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不管向南有多厉害,那都是他的得意门生,他都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至于他是在古陶瓷修复方面厉害,还是古书画修复方面厉害,这很重要吗?
想了想,他又一脸认真地对向南说道,“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好的,老师,我会的。”
向南也是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福民心里默默地为其他参加大比的古陶瓷修复师们,默哀了十秒钟。
这次就当你们是倒了霉吧,碰到了我的学生。
当然了,像你们这种弱鸡,跟我的学生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心里暗自得意了一会儿,孙福民心情顿时畅快了不少,感觉中午都能多吃两碗饭。
“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孙福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失笑道,“咱们师生俩还是很有缘分的,你还得在我手下学习个几年时间。”
向南听了这话,略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他一脸喜色地问道:“老师,是我的硕士研究生保送申请通过了?”
“不是,不是。”
孙福民连连摇头,一脸得意地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孙福民出手,就只能给你申请个硕士研究生保送?是直博。”
“直博?”
向南也是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能有一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就不错了,没想到孙福民给他了一辆四个轮子的小轿车,而且,这小轿车居然还是加长林肯。
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一旁的康正勇也是一脸羡慕,实际上他也是想读研究生来着,奈何英语成绩不过关,如果参加全国统一考试的话,百分之百是过不了关的。
可保送研究生,他的成绩又不突出,更是没有他的份。
实际上,在文博界里面,还是比较看中学历的,尤其是打算一辈子待在博物馆系统里工作,文凭更是重要。
因为无论是评职称还是升职,学历越高,自然是优势越大。
这一点,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嗯,直博耗时最短。”
孙福民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道,“你现在实践能力很强,不缺乏技术,犯不着为了一张文凭耗费太长的时间。”
“早一点拿到博士学位,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说到这里,孙福民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他说道,
“还有,从现在开始,论文这一块,你要重视起来,名声名声,那都是论著里出来的,引用你观点的人多了,你就有了名声了。”
“你不用去管是古陶瓷修复,还是古书画修复,只要是能写成论文的,就都写出来,然后给我或者刘其正刘老,又或者江易鸿教授把把关,我们会帮你找地方发表。”
“好的,老师。”
向南认真地点了点头,孙福民说这些,那是真心为他好,否则的话,谁跟你讲这些?
没看到旁边的康正勇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吗?
孙福民说到这里,又转头对康正勇笑了笑,一脸和蔼地说道:
“小康,等明年毕业了,要是没地方去,就到金陵博物院古书画修复中心来,在这边,我还是能够照应到你的。”
康正勇听得一脸激动,连连点头:“到时候就要麻烦师公了!”
果然啊,找个好老师真的很重要!
你看,我这还没毕业呢,工作就已经稳了,班上那么多同学,除了家里有矿的那几位不愁工作以外,又有几个人能比我更快找到工作的?
想到这里,康正勇看向向南的眼神,就更加敬佩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老师!
如果没有自己不是他的学生,估计孙福民这个文博界的大咖,连看自己一眼的时间都不会给,更别提主动给自己安排工作了。
向南倒是没有康正勇那么激动,一个工作而已,只要他开口,无论是金陵博物院,还是魔都博物馆,又或者是湘楚博物馆,肯定都会给康正勇留一个位置的。
哪怕是故宫博物院,向南要是找找人,也能把康正勇给塞进去。
现在各大博物馆里,文物修复师并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康正勇技术过关,为人又踏实肯干,到哪儿都能找到工作的。
不过,老师的提议也正合向南的心思,他本来就想把“聚宝斋”的业务交给康正勇来做,如果他毕业以后能够留在金陵,那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究竟去哪儿,还得康正勇自己来决定。
向南可不会因为自己是他老师,就擅自替他做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三个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就到了午饭时间了,就一起下了楼,要了一个小包间,继续边吃边聊。
孙福民今天那是相当开心的,不仅仅是因为向南带着徒孙来家里看望他,更主要的是因为,向南在古陶瓷修复这条路上,突飞猛进,进展喜人。
要知道,当初向南修复好了《千里江山图》,从京城回来的时候,是他率先提议向南走第二条路的。
午饭之后,孙福民要午休,向南和康正勇将他送回家之后,便告辞离去了。
出了金陵大学,向南又给赵子和赵老师打了个电话,准备去他家里拜访一下。
可惜,事不凑巧,赵子和并不在金陵。
他昨天就跟妻子一起,坐着飞机跑到京城去旅游了,顺便去看望一下自己在京城读大学的儿子赵晓辉。
不过,赵子和在电话里的一番话,却是让向南啼笑皆非。
“向南,我一早就知道你要回金陵了,所以我赶紧带着你师母跑京城里来了。”
赵子和在电话里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丝得意,他说道,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的,你小子在魔都才学了两个月,古陶瓷修复水平就堪比资深修复师了,连老师我都不如你了!”
“你说说看,你这次回来找我,是不是想炫耀来着?”
“我偏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向南:……
赵老师,您要是听说,我修复的宋代金毫建盏,都达到商业修复的水准了,那您是不是得躲到非洲去了啊? hf();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谢谢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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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毕竟只是元旦,不是春节。
对于众多的上班族来说,元旦只是多了一天假期,过了这一天,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早出晚归,开始奔波不停。
而对于向南来说,则要开心得多,那幅古画的修复工作,又可以继续开始了。
吃过早餐之后,向南便带着康正勇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聚宝斋”。
“向专家来了,元旦快乐啊!”
马师傅过了一个元旦,整个人都感觉喜气洋洋的,就好像一棵熬过了冬天,又熬到了春天的垂柳,浑身上下都焕发着生机。
“嗯,元旦快乐。”
向南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脚下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径直穿过一楼的古董陈列区,上了二楼的修复室。
紧随其后进来的康正勇,顺手将修复室的门轻轻关上,顺带着,将马路上传来的喧闹之声,也一起关在了门外。
向南头也没有抬,而是将之前完成了揭裱工作的画芯,正面朝下,平摊在长案之上,然后取过一个装满了清水的小喷壶,朝画芯上喷了一点水,将画芯略略打湿。
之后,他才开始调制浆糊,挑选补纸,准备开始修补画芯上的破洞。
他在忙碌着,康正勇自然也不敢闲着,继续和那一堆古画碎片,玩起了“拼图游戏”。
文物修复工作,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件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又很繁琐的工作。
单说古书画修复,实际上只有清洗、揭腹背纸和命纸、补画芯、托腹背纸和命纸、全色和接笔等几个主要工艺。
然而,工艺虽然都是一样的,但具体到每一个古书画修复师身上,他的操作手法就不一定会是一样了。
就比如一个清洗书画的环节,有的修复师会根据脏污程度不同,采用不同温度的清水来清洗。
而有的时候,则更愿意使用冷水多遍清洗,甚至,有时候还会采用其他方式,如“火烧去霉”法来清除霉斑。
但不管是哪一种修复手法,操作起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否则的话,也就不会出现一幅古画,需要修复几个月才能完成的事情发生了。
当然,这种耗时良久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其他修复师身上,对于向南来说,修复一幅古画,不加班的话,两三天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如果再复杂一点,比如尺幅巨大,或者破损的程度严重一些,就如同《千里江山图》那种程度的,那就要看具体情况了。
到了国宝级别的贵重文物,这已经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做主的了。
最起码的,专家研讨会都要开个好几天,到真正开始上手修复,没个十天半个月,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向南手中的这幅董其昌的《青山红树图》破损的程度并不算太严重。
因此,哪怕向南做得比平时更慢了一些,也只花了半个上午就修补完成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揭命纸时带起来的画芯上的纸张纤维给抚平,然后开始准备托命纸。
托命纸之前,向南抬头看了一眼康正勇那边。
康正勇这会儿也终于拼完了图,正在给古画做清洁处理。
向南看了几眼,轻声说了一句:“要小心墨色晕散。”
“哦。”
康正勇连忙应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
郑板桥的画,基本上都是水墨画,他善于运用水墨写意技法写出物象的形神,抒发情感。
然而,水墨画在修复过程中,其墨色在接触到过多的水分时,会发生晕散现象,从而破坏画面的整体结构和画意。
严重一点的,甚至还会毁掉一幅珍贵的古画。
因此,水墨画在清洁的时候,就需要特别注意控制水的分量,通常都会用喷壶喷水,然后用毛巾将脏水吸出来的方式来清洁。
康正勇在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学习了一年多的时间,自己又上手修复了那么多古书画,早已经不是什么书画修复界里的菜鸟了,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向南也就是随口提醒一句,之后便不再去管了,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两个人闷在修复室里一整个上午,一直到马师傅上来敲门,说是给他们叫了外卖,他们这才停了下来。
在楼下吃饭的时候,马师傅坐在一旁,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向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向南看到以后,便停下筷子,笑道:“马师傅,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开口,不用那么客气。”
马师傅尴尬地笑了笑,鼓起勇气说道:“向专家,我想跟您学学怎么保养古书画。”
向南看着他,一脸鼓励的样子。
“您看,咱们店现在名声还不错,经常会有人拿古书画过来修复。”
马师傅看了一眼向南,见他没什么不高兴,便继续说道,“有些古画是好的,没有破损,但也是需要保养的,可店里面没有能做这个的。”
“交给您吧,又有点不合适,总牛刀杀鸡,就太浪费您的时间了,所以,我们都给推到别的店里面去了。”
“所以我就想着,正好我的事情也不多,要是能学会古书画的保养,正好就把这个空缺给填补上了,您看?”
马师傅说完,一脸忐忑地看着向南,生怕他当场就给拒绝了。
虽然他也是个打工的,但毕竟年龄摆在这儿,做向南的叔叔都够了。
自己厚着脸皮向向南求教,已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了,这要是被反手一巴掌给打了回来……
就算是打工的,那也是要脸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向南也没什么可矜持的,有人愿意学他也挺高兴,至少说明马师傅对古书画修复保养还是感兴趣的,他说道,
“明天吧,明天上午你到二楼修复室来,到时候我做你看。”
董其昌的这幅《青山红树图》,今天应该可以修复完,明天上午就可以修复另外一幅古画了。
正好,到时候让马师傅跟着学习一下古书画的保养。
“好的,谢谢向……老师!”
马师傅一脸激动,本来想喊“向专家”,到后面还是改口了。
还是“老师”好一点,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啊! hf();
第一百八十四章 虫子都在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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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天色微微亮。
昨天半夜下了一场小雨,到凌晨时才停了下来,让此刻的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湿润的气息。
金陵夫子庙的大街上,两旁的商铺依旧还在沉睡之中,从远处望去,黑乌乌的一片,仿佛是趴伏在黑夜里,守候着猎物的怪兽,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可马师傅不怕。
此刻,他那中年发福的略显臃肿的身体,正骑在一辆出厂年龄在20年以上的脚踏车上,正艰难地往“聚宝斋”驶去。
尽管累得气喘吁吁,但马师傅的心情是雀跃的。
就好像当年读高二时,借着还橡皮的时机,不经意地碰了碰,自己默默喜欢了两年的女同学的手指一样,紧张,又刺激。
马师傅并不是金陵本地人。
如果不是钱小勇心血来潮,想要在金陵开一家古玩店,想必此刻他还跟在钱小勇父亲的身边,做着打杂的事情。
是的,马师傅并不是正规出身的古玩鉴定师。
所谓正规出身,就是指那些有师承有跟脚的鉴定师。
而马师傅,不过是因为跟随了钱小勇父亲多年,见的东西多了一些,自己练就了一点鉴定古玩的本事而已。
将他派到金陵这边来协助钱小勇,更多的是对他人品的信任,而非鉴定古玩的本事。
更主要的是,“聚宝斋”的主营业务,是出售玉石珠宝,并非是回收古董文玩。
所以,马师傅的收入并不算高。
而真正的古玩鉴定师,收入比起马师傅来,那就要可观得多了。
一位二级古玩鉴定师,就可能拥有上万元的薪酬,而且上不封顶。
而一级古玩鉴定师就更加值钱了,他们鉴定古玩真伪、确定价值,通常都是按物品实际价值的比例来收费的,由此可见权威的鉴定师收入相当可观。
作为一名中年发福?上有老下有小?收入又不高的打工仔,马师傅是很有上进心的。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想着要跟向南学习书画的保养。
实际上,马师傅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和书画保养比起来,古书画的修复,虽然赚钱会更多一些,但一来难学,二来他年纪也大了。
这个岁数再去学习古书画修复,先不说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练手,光是练手所需要的古书画,估计自己的荷包就承受不了。
而书画保养就要简单得多了。
无非是清除书画上沾染的灰尘、污渍,即便是要练手,只需要有一两幅画,拿来反复练习都是可以的。
一路想着这些事,马师傅就到了“聚宝斋”的门前。
他停好车,拿出钥匙将门打开,又转身将脚踏车推到店铺的后面去停好,这才拿出扫把和抹布,不紧不慢地四处打扫起来。
等到一圈扫完,连柜台和门把手都拿抹布抹了一遍之后,店门外的马路上,也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马师傅打扫完卫生,又顾自跑到厨房里,装了满满一壶水,一边烧着水,一边不时地看看店门外。
七点整,向南和康正勇两个人,就准时出现在了“聚宝斋”的门外。
昨天忙了一天,向南很快就将那幅董其昌的《青山红树图》给修复完了,今天又要开始修复带回来的第二幅古画了。
而康正勇闷着头拼命苦干,也只是将前天剩下的古画碎片拼完了图,顺便清洗了画芯,腹背纸都只揭了一小半,今天还得继续。
如果是在魔都古书画修复中心,康正勇的这种修复速度,相对于其他修复师而言,已经是很快了。
可惜的是,如今在他对面一起干活的是他的老师向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对比,康正勇就悲剧了。
“不能跟老师比,他比我厉害才对,要不然,怎么做我的老师?”
康正勇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暗示,总算是成功地麻醉了自己那颗受伤的小心灵。
否则的话,今天还敢不敢跟着向南来这一趟,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跟向南在一起做事,压力太大。
两个人刚出现在“聚宝斋”的门前,原本虚掩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紧接着,露出了马师傅那张略显油腻的大叔脸。
“向老师,您来了!”
这一声老师,马师傅喊得比昨天顺口多了。
“嗯,你来得挺早啊,吃过早饭了吗?”
向南朝他点了点头,也没等他回话,就抬脚进了店里。
“吃过了,吃过了。”
马师傅满脸堆笑,微躬着身子,在前面领路,“向老师,您坐一会儿,我给您泡壶茶,刚烧的热水。”
“不用麻烦了,还是做事要紧。”
向南脚下不停,直接往楼梯处走去,“你要学书画保养的话,就跟上来先看看,我到时候边做边讲。”
“好,谢谢向老师。”
马师傅一脸感激地应道,“我再收拾收拾,马上就上来。”
“嗯。”
向南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带着康正勇就进了修复室。
书画保养,对于他来说,连入门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些基本常识而已。
马师傅既然有心要学,那就学好了,他也就是多费一点口水罢了。
目前对于他来说,最主要的还是修复从魔都带回来的第二幅古画。
修复完了以后,再等康正勇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接着就该回魔都去了。
在长安举行的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1月18日就要正式开始了,他在魔都也就只能待上一个礼拜的时间,再修复几个古陶瓷器物,也就差不多到了该去长安参加比赛的时候了。
时间很紧张,但向南却是一点也不紧张。
就如他之前跟孙福民说的那样,去长安参加大比,也只是为了开拓开拓眼界而已,并不是奔着名次去的。
而且,就向南目前的古陶瓷修复水准而言,就算想拿名次,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至于压力?
那应该是其他修复师的。
向南和康正勇在二楼的修复室里,各自忙着修复手中的古画,楼下的马师傅却是一脸心焦地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着。
“聚宝斋”里平时只有两个人,除了他之外,就是那个中年店员了。
店里规定是九点开门,他每次都是八点半就到,也算是敬业了。
昨天向南答应教他书画保养之后,马师傅过于兴奋,只记得自己要早一点来店里,却忘了吩咐这中年店员也早一点来了。
这个点,连七点半都还没到呢!
如果他去了二楼修复室里学习,那店面谁来看着?
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马师傅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
要是我会分身该多好?
一个上二楼学习,一个在一楼看店。
简直是完美!
马师傅待在门口,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等着。
一直到八点多了,那个中年店员才姗姗来迟——
说姗姗来迟,其实有点过分了,人家比平时的八点半还要早来了一点,离九点钟上班更是早了很多点。
但马师傅急着上二楼去学习书画保养呢,自然是觉得他来迟了。
他瞄了中年店员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中年店员也不怵他,回了一句:“经理,现在是冬天。”
马师傅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虫子都在冬眠呢。”
马师傅:!!! hf();
第一百八十五章 居然比我还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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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古代书画艺术源远流长,从远古时期的“神话艺术”到唐宋元明清时期的书画高峰,历经五千余年,可谓是名家辈出,经典之作数不胜数。
自古至今,就有很多人喜爱收藏古书画,陶冶情操。
但是古书画由于其材料是纸、绢、绫等纤维材料和丝织材料,年工久远易脆、易断,导致收藏容易保养难。
保养书画时最怕虫蛀、发霉、受潮、水浸、火烧。
因此,对于易损的书画,挂画、卷画、存放字画时都需要特别小心,平时的保养也都不能马虎大意。
比如说,悬挂的书画的房间,窗户不能全部打开,风直接吹,会损伤画面。
再比如说,大暑天屋内潮湿闷热,书画就不要挂出来了;大寒天挂画的屋内要生暖炉,以免冻损书画。
此外,字画如果不悬挂起来就要安放在较高的橱顶上,通风条件一定要好,要远离地面的湿气。
当然,收藏起来的字画,偶尔也要拿出来,既可观赏,又能让书画吹一点风,见见阳光,不至于因长期卷拢而生霉。
古人一般是将书画放置在漆木盒中,而如今更多的是放在真空气袋中保存。
“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收藏家们平时应该注意的地方。”
向南一边整理着手中的那幅古画,一边对马师傅说道,
“但是有一些书画没有保存好,沾染了污渍,生了霉斑,那就需要对书画进行清洗了。待会儿我开始操作的时候,你要仔细看。”
“好的,老师。”
马师傅端坐在长案的一角,面前摆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右手紧紧握着一支水笔,就像个四年级的三好学生似的,一脸认真。
向南便不再说话,而是俯下身子来看自己面前的这幅古画。
这是明代宫廷画家吕纪的一幅《花鸟》立轴图。
说起吕纪这个人,就比较有意思了。
首先,作为画家,吕纪是当时与边景昭、林良齐名的院体花鸟名家。
他的花鸟绘画,水墨淋漓,气势宏大,甚至是倭国屏风画的来源之一。
他作画时,常以寓意手法规谏皇帝,故明孝宗曾说:“工执艺事从谏,吕纪有之”。
相比画家,吕纪的另一个身份更令人吃惊——历经明代成化、弘治、正德三代,官至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明朝的特务机构。
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搜集情报,巡查缉捕等等。
锦衣卫的统领被称为锦衣卫指挥使,一般由皇上的亲信担任,直接向皇上负责。
吕纪能够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而且还是宫廷画家,可以说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了。
吕纪的书画作品流传后世的,算是比较多了,光是出现在拍卖会上的,就多达七十多件,也不知道跟他的官职是锦衣卫指挥使,有没有关系。
当然,这些跟向南都没有关系,他要做的,就是将这幅已经虫洞密布,霉斑横生的《花鸟》立轴图修复完毕,就算完成任务了。
观察了片刻,向南便抬起头来,对正襟危坐的马师傅说道:“我要开始清洗画芯了,清洗画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用水来淋洗。”
向南说着,就从身后的墙上,取下来一支排笔,放进身旁的一个水盆中蘸饱了水,然后淋滴在画芯之上。
马师傅此刻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向南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漏掉了关键步骤。
向南见状,忍不住笑了笑,道:“清洗画芯不复杂的,到时候你留个邮箱给我,我发几个视频给你看就好了。”
听到向南这么说,马师傅也没有放松下来,看视频哪有现场看操作那么清晰?
更何况,看视频如果看不懂了那怎么办?现在要是看不懂,还可以直接问呢。
不过,他还是一脸感激地对向南说道:“谢谢老师!”
向老师的确是个好老师啊,换作一般人,能让你跟着看就不错了,能学到多少,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哪里还会主动说给你发视频让你学习的?
心里正想着,那边向南已经将画芯淋透了,此刻正拿着一条白毛巾,小心翼翼地将古画画芯里的脏水吸出来。
“你看,古画受了潮气之后,一个不慎就会长出霉斑来。”
吸掉了一遍脏水之后,向南又继续说道,“这些霉斑,处理的方法就有好几种了,比如用清水洗是一种,用酒精浇上去点火烧也是一种,还有一种是用化学制剂来除霉斑的,但这种用的就比较少了。”
“现在我们用的就是第一种,为什么选第一种?因为古画画芯上,还有灰尘等其他一些脏污的地方,用洗画的方式,可以一次性解决。”
“当然了,无论是哪一种消除霉斑的方法,都有它自身的优势和特点,具体怎么选择,还是要看古字画的具体情况来定。”
向南一边向马师傅解说,一边继续清洗着古画,速度却是慢下来了不少。
眼看着上午都已经过去一大半了,他连一幅古画的清洗工艺都没有完成。
向南倒是没有在意这些,既然答应了马师傅要教他如何保养书画,那就要认真一点。
否则的话,还不如不教呢。
另一边,康正勇也是做一会儿自己手上的工作,又停下来听一会儿老师讲课。
虽然老师向南说的这些东西,他都知道,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老师讲这些东西。
说起来,自从做了向南的学生以后,向南还从来没有正式给他讲过课呢。
在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在修复古画的过程当中,遇到了什么难题解决不了了,这才会找到向南求教。
而向南往往也只是针对性地提出解决方案,并不会系统性地给他讲一些知识。
想到这里,康正勇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油腻的中年大叔马师傅,心里面一阵酸意上涌:
这油腻大叔,居然比我还得宠!
他怎么会比我还得宠?
他怎么能比我还得宠!
简直是没有天理啊! hf();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有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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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陵家里一共待了五天时间,向南才和康正勇一起,急匆匆地返回了魔都。
除了元旦休息了一天之外,其他四天时间,两个人实际上都是在“聚宝斋”二楼的修复室里度过的。
康正勇原本还以为,这一次到金陵来,可以好好感受一下六朝古都的厚重历史和文化底蕴。
谁知道,除了元旦那天在金陵大学校园里匆匆一瞥外,之后几天都被郑板桥的一幅古画,给绊住了双脚。
别说去什么秦淮河边,古城墙上了,就连金陵博物院的大门朝哪边开,他都不知道。
不过,这几天也不是没收获。
跟老师向南在一块修复古书画,让康正勇认识到了差距,不仅仅只是速度上的。
实际上,古书画修复,或者说是文物修复,从来都不是以速度论英雄的。
如果修复师们都一味地追求速度,那不知道有多少珍贵的文物会毁在这些修复师手中。
文物修复,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耐心,在操作时更是要小心。
康正勇注意到,老师向南之所以能修复得又快又好,并不是因为他刻意追求速度,而放弃了精度。
而是他在一幅古书画摆上大案之后,在脑海中构思出来的修复方案,几乎完美。
其他古书画修复师,包括康正勇自身在内,在修复古字画之前,也都会事先在脑海中构思修复方案。
但康正勇这些人,在修复古字画的过程中,常常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断地修改着事先制定好的修复方案。
修改方案,就意味着要停顿下来,一停顿下来,时间就被耽误了。
而在康正勇的观察中,向南在修复古字画时,一道工序接着一道工序,几乎毫不停顿。
他的每一步都做得小心细致,看似不紧不慢,实则比一般的修复师要快了无数倍。
其他修复师还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操作,向南就已经做完了一道工序;其他修复师刚修改好了方案,准备开始动手时,向南一幅古字画已经修复完成了。
就是这么牛批!
康正勇发现这一点以后,对老师向南更是敬佩不已。
事实上,一幅破损的古字画,在修复之前所做出来的修复方案,一般都只是一个指导性的意见或者是大致性的纲领。
很少会有修复师,原原本本地按照修复方案上面的要求或建议去进行操作。
一个原因是,修复方案毕竟只是大致的方案,具体到每一步工艺,还是要根据古字画的实际情况来确定。
第二个原因是,在修复古字画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或者是构思修复方案时,并没有将这种情况考虑进去。
因此临时更改修复方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向南之所以能够做到在修复过程中不停顿,大概也跟他在动手修复之前观察得仔细,修复方案做得很细致有很大的关系。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说明了一点,向南在古书画修复技术上,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否则的话,他在处理那些看起来很复杂很麻烦的问题时,也不会显得那么轻松写意。
康正勇此次金陵之行的第二个收获,那就是多了一个年龄跟他老爸差不多大的“师弟”。
在金陵高铁站入口处,马师傅一声饱含了感情的“师兄”,差点让康正勇喷出一口老血。
这老货,为了学保养书画,也真是够拼的了。
……
回到魔都之后,师生二人就分道扬镳了。
康正勇没有回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的小院,而是回了宿舍,准备抓紧时间,将那幅郑板桥的《竹石图》,给修复完毕。
原本向南是打算等康正勇修复好这幅画,再回魔都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刘其正一个电话就把他给召回来了:
“赶紧回魔都,明天跟我去一趟京城。”
向南稀里糊涂的,什么都没搞明白,就急急忙忙带着康正勇回了魔都。
等康正勇带着古画离开之后,向南也回了一趟住处,将修复好的两幅古字画锁进了保险柜里,这才出了门,直奔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而去。
他得找刘其正问个明白,去京城到底是干什么。
要是没什么大事,他能不去就不去了。
去京城有什么好玩的?
能比一个人躲在家里修复文物还好玩?
估计还没有躺在沙发上玩水果连连看有意思。
想起水果连连看,向南也陡然发现,好像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玩这个游戏了,要不要今晚冲击一下第十关?
过了元旦,运气应该会好一点吧?
没准一次就过关了呢。
想想都让人觉得激动啊,也许第十一关有不一样的水果呢!
想着想着,向南就来到了刘其正的办公室门口,办公室里面,隐隐的有说笑声传来。
里面有别人?
向南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的说话声顿时停了,紧接着,刘其正颇显沧桑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来。”
向南推开门一看,里面除了刘其正之外,另一个人正是自己的老师江易鸿。
他连忙走了进来,先跟江易鸿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和刘其正问好,紧接着又笑着问道:
“刘老,这次去京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这话就问得很有技巧了。
潜在的意思就是,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那我就不去了。
刘其正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向南,对江易鸿笑道:“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学生,还跟我打起机锋来了。”
江易鸿也笑了起来,他跟向南接触了这么久,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他的脾性。
向南不想去京城,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他想留下来修复古董文物。
毕竟,他在元旦之前,刚刚从闫思远那里搬来了十多件破损的古陶瓷和古书画呢。
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摆在家里,谁还愿意去京城?
而且,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近在眉睫,现在也不是远行的好时候。
可是,这一次去京城,那是真的有事。
不止是有事,而且是大事,大好事。
向南不去都不行。 hf();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男版“祥林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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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去京城,你才是主角。”
江易鸿看着始终一脸平静的向南,心里面也不禁微微有些感慨。
21岁的古书画修复专家,真是年轻啊。
而且,这次去了京城回来,又要多一个有分量的头衔了。
真是让人羡慕。
想当年,他在21岁时,还是纺织厂车间里的一个学徒工呢。
整天跟着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烟枪师傅,学着修理出了故障的机床,还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连生活的艰辛,他都还没有太深刻的体会。
“华夏文物学会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的第五次会员代表大会后天将在京城召开,你已经被提名为新一届的专家委员了,必须去一趟。”
江易鸿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这次去京城参加会议,比大比要重要,你心里面务必要重视起来。”
向南见老师江易鸿说得严肃,赶紧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是,老师,我会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老师这次不去京城吗?”
“我就不去了。”
正事说完,江易鸿也就不板着脸了,他笑呵呵地说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能卸掉的担子还是得赶紧卸掉,要不然,这副老骨头可承担不起了。”
说着,他抬起手来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刘其正,笑道,“喏,刘老头越老越喜欢凑热闹,这次他也会去,你把他照顾好就可以了。”
刘其正假装生气地拍了拍桌子,怒道:“什么叫我喜欢凑热闹?我这不是为了给你徒弟保驾护航吗?你说说,我图什么我?”
江易鸿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咳咳,人生导师啊……”
刘其正:“……”
这老头子,记性真好!
当初他不就是随口说了一句,要是向南以后真成了大牛,那以后的文物修复史上,肯定会写上他刘其正的名字,并冠之以“人生导师”之名……
没想到江易鸿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这都过去多久了?
起码有一个多月了吧?
这老头子,可真行!
……
第二天一早,向南就和刘其正一起,坐上了飞往京城的班机,准备去参加华夏文物学会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的会员代表大会。
飞机起飞之后,刘其正跟向南说了一声,然后就戴上了眼罩,闭目养神去了。
毕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了,出一趟远门,哪怕是坐飞机去,那也是会累的。
坐在隔壁的向南,却是精神满满,毫无睡意,他还在想这次奔赴京城参加会议的事。
实际上,昨天江易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向南隐隐约约还有点印象。
他记得曾经有一天,江易鸿是拿了一张什么文物学会的申请表格让他填写来着。
但当时他正在忙着修复那只清代的青花云龙纹瓶,也没看得太仔细,匆匆忙忙填完了,就交给了江易鸿。
之后,他也没再去多管,更没时间去关心这事,然后就彻底给忘了。
修复古陶瓷器物都还来不及呢,谁有时间去理会这些玩意儿?
没想到,这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居然被提名为新一届的专家委员了。
此刻再去想一想,向南就明白了过来,这件事,想都不用去想,肯定是刘其正和自己的老师江易鸿他们操作的。
说不定自己的另一个老师孙福民,也在其中起了作用呢,毕竟他也是个老专家了,像这种专业性的学术组织,不可能会漏了他。
而且,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是刘其正跟自己一起去京城,而不是江易鸿了。
因为这次,向南是以古书画修复专家的身份,提名新一届专家委员的。
至于古陶瓷修复……
文博界里,好像还没几个人知道向南还会修复古陶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对于加入这种学术组织,向南并不是太积极,但也不排斥。
不太积极的原因是,他担心会议太多,会影响他自身的修复计划和安排。
不排斥的理由就更充足了,这种专业性学术组织,里面肯定有许多行业泰斗和权威,和他们交流,那也是一种学习。
而且,一些不是专家的老一辈修复师,说不定也是身藏绝技的,人家不说,不代表人家不会。
他们中的一些人,没有被评委专家,很大的原因是修复技术不为人知,而并不是技不如人。
说不定对方看你顺眼,一开心就教给你了。
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
要知道,这种专业性的学术组织,并不是只有博物馆里的修复师才能加入,一些民间修复师也会加入其中的。
心里想着事,时间就过得飞快。
等向南晃过神来时,远远地就已经可以看得见蜿蜒盘旋在京城外的长城了。
京城,我又来了。
半个多小时后,向南和刘其正就随着人流,出现在了机场出口处。
钱昊良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先是恭恭敬敬地跟刘其正问了好,随后才伸手拍了拍向南的肩膀,笑道:
“走吧,咱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再带你和刘老去酒店。”
向南一副客随主便的模样,点头应道:“好,到了这里,你是地头蛇,一切都听你的。”
上次来京城参加故宫博物院举办的《千里江山图》特别展览时,向南并没有提前通知钱昊良,而是自己和孙福民打车直接去了酒店。
钱昊良因为这事,埋怨了向南好多次,说他不拿自己当朋友,到了京城都不提前说一声。
向南被说得多了,都有点怕了这个男版“祥林嫂”,这次得知自己要去京城参加会议后,回到家里以后,立刻就给钱昊良打了电话。
钱昊良接到电话后,自然是开心不已,一再表示自己会提前去机场接他和刘其正。
向南自无不可,见个面也好,反正也有一段时间没碰头了。
而且这次会议结束之后,他和刘其正估计当天就得赶回去,也不一定有时间再见面了。
毕竟马上就要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向南哪怕不是冲着名次去的,那也得好好准备一番。
总不能拿个倒数第一吧,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hf();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这人,没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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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昊良自己开着车,将向南和刘其正带到城外一处幽静的山庄里,吃了一顿颇具特色的午餐。
午饭过后,几个人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便直接往城里赶去。
华夏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第五次会员代表大会,将会在京城的长城饭店举行。
饭店的隔壁,就是华夏农业博物馆和朝阳公园,环境相当不错。
到了长城饭店,向南和刘其正两人报到并领了钥匙之后,刘其正便先一步回房间休息去了。
钱昊良则跟着向南来到了房间里,四处打量了一番,看到里面是个带有会客厅的小套间,不由得“啧啧”有声,一脸羡慕道:
“专家就是专家,接待标准就是高。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出差有个商务间就很不错了。”
“有什么用?睡觉还不就是一张床?”
向南倒是没什么感觉,开玩笑似的说道,“难道你还打算不睡床睡客厅?”
“你这人,没情调。”
钱昊良一脸无语,抬手指了指向南,又笑着问道:“你古陶瓷修复工艺学习得怎么样了?”
他和吴茉莉,还有赵波三个人,都是最早一批知道向南开始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的人。
那个时候,向南都还没有去魔都拜师呢,这一晃眼,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向南笑道:“就那样吧,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慢慢学。”
这回答,就跟前几天回复孙福民的几乎一样。
钱昊良又不是孙福民,才不会信向南的话。
他当然知道这是向南性格使然,并不是故意在装什么,因此,钱昊良连反驳都懒得反驳。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顿了顿,立刻转移了话题,笑道:“听说,过一段时间,长安那边有个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你应该会去参加的吧?”
“嗯,我老师帮我报了名。”
向南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承认了。
这件事本来就不需要隐瞒,也隐瞒不了,等到大比一开始,所有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哪怕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可猜测终归只是猜测,在听到向南亲口承认了此事,钱昊良还是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啊,一般的实习生别说去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了,就是有破损的古陶瓷器物,也不一定会让你碰一下。
博物馆里的每一件文物,那都是国家的宝贝,都是华夏古老文明的见证,怎么可能轻易让一个才接触古陶瓷修复几个月时间的实习生上手修复?
这要是修复坏了怎么办?
可向南就做到了,而且还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不能跟他比,跟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点可比性都没有好不好?“
钱昊良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向南是千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天才,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学什么都那么快?
咱就是一个普通人,硬要跟这种天才去比,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么一想,钱昊良的心里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
说实在的,每一次和向南碰面,他都会让自己震惊一次,震惊得次数多了,自己都快麻木了。
要是再不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说不定早晚会被向南给刺激疯的。
“既然要参加大比,那你可就得好好准备了。”
钱昊良收回自己发散得有点远的思绪,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古陶瓷修复虽然号称是文物修复中难度极大,品质要求也极高的一门技艺,但别忘了,咱们华夏可是古陶瓷的发源地,年轻的高手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你可得小心了,千万不要在阴沟里翻了船。”
“哦?古陶瓷修复有派别之分吗?”
听到钱昊良这么一说,向南也来了兴趣。
说起来,古陶瓷的历史比古书画的历史还要久远一些,连古书画修复都有南派北派之分,古陶瓷修复有没有派别流传呢?
“这个好像还真没有听说,至少我是不知道的。”
钱昊良被问得一愣,想了好久才摇了摇头,“我接触的古陶瓷修复师也有好几个,但是我在跟他们聚会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听他们提到过古陶瓷修复派别的话题,所以我猜测,古陶瓷修复应该是没有派别之分的。”
“古书画修复之所以有派别之分,也是因为南北气候的差异,使得南北两地古书画保存的方式有所不同,从而出现了古书画修复的南北派别之分。”
“再一个就是,某一项修复绝技的出现,也是形成派别的一个主要因素。比如说,京派绝技‘珠联璧合’和津派绝技‘千波刀’,同属于北方派别,但因为各有绝技,也会分化为两个不同的派别。”
钱昊良看了看向南,开玩笑似的说道,“就好像你向南的向氏‘珠联璧合’一样,如果你秘而不宣的话,也可以独立成派,广收门徒的。”
向南一脸无语,你在逗我?
钱昊良看到向南这副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说古陶瓷修复没有派别之分,也是因为古陶瓷器物的特质,使得它的保存并不受气候和地理位置的影响,所以在修复手法上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异,没有差异,自然也就没有了产生派别的土壤和环境了。”
说到这里,钱昊良又朝向南一摊双手,笑道,“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测,说不定有些民间的老古董有什么古陶瓷修复绝技秘而不宣,私相传授,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向南笑着摇了摇头,直接忽略了钱昊良的最后一句话。
古陶瓷修复绝技?
哪儿来的那么多绝技!绝技是那么容易就钻研出来的吗?
就像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一样,十多种材料,每一种材料的分量都不一样,而且在熬煮淡碱水的过程中,还要掌握火候的大小和时间等等。
如果不是自己有“时光回溯之眼”,能够清晰地看到这项绝技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的话,想要将它重现人世,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说别的,就单单一种皂角,谁能想到要用它来熬煮淡碱水?
自然界中,含有生物碱的植物多得是,麻黄、黄连、乌头、颠茄等等数十上百种,为什么就非得用皂角呢?
所以,绝技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要真那么容易就出现绝技,不止是京派,津派、蜀派等古籍修复派别,早就先一步将自家失传的绝技给找回来了。
失传了的绝技,至少还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比凭空研究出一个新的修复绝技,要容易得多吧?
你说对不对? hf();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通天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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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各自的近况,钱昊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下午有什么事吗?”
“我看看,这边应该没有安排什么活动。”
向南从茶几上拿起刚刚在楼下报到时,领来的一份会议流程看了看,说道,“嗯,晚上七点半有个接待晚宴,会议是明天上午九点钟,就在酒店楼上的报告厅举行。”
“那行,我今天是请了一天假,就当是陪你玩了。”
钱昊良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指了指窗户外面,又说道,“华夏农业博物馆,咱们一起去看一看?”
“农业博物馆?”
向南一脸疑惑,转头朝窗外看了看,“农业博物馆有什么可看的?”
农业博物馆,大概就是陈列农具、书籍的地方吧?
这有什么看头的?
现如今,他是除了和古书画、古陶瓷有关的事物之外,其他的一概不关心了。
——不对,最近这段时间,古书画也得靠边站了,毕竟马上就是要去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人了,怎么也得专注一点。
“这你就out了吧?”
钱昊良一脸得意,难得啊,总算是比向南懂得多了一点,要不然的话,真的是连腰都要站不直了。
“华夏农业博物馆里,也收藏了2万余件文物的,里面不仅有石器、青铜器,还有大量的古陶器!”
“里面有古陶器?”
向南吃了一惊,这个他还真不知道,以前从没去过农业博物馆,也没关注过,谁知道里面还会有石器、陶器、青铜器这些文物?
石器和青铜器,目前来说,还不是他关心的对象,但古陶器……这可是好东西啊!
实际上,在古陶瓷器物里面,古瓷器要比古陶器留存下来的更多一些。
一个是因为陶器是低温烧制的,它的胎质粗松,吸水性强,而瓷器的胎质结实,不吸水或吸水性小,在实用性方面,是不如瓷器的。
第二个原因则是,瓷器可以说是陶器的升级版,再加上瓷器比陶器更加美观,因此,留存下来的更多一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魔都学习古陶瓷修复技艺的这段时间里,向南接触得比较多的,还是古瓷器,古陶器就要少很多了。
一般而言,古陶器指的是夏代、商代、西周和春秋时期的陶器,而瓷器的时间跨度,相对而言就要长得多了。
从公元前16世纪的商代中期,出现了早期的瓷器开始,一直到如今,延绵三千多年。
华夏作为瓷器的故乡,名至实归。
“想什么呢?赶紧走吧!”
看到向南看着窗外似乎在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钱昊良便上前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笑道,“一会儿我还准备带你去看另外一件文物呢!”
“还有另外一件文物?”
向南眼睛都要发亮了,钱昊良这时候绝不会带他去看不相干的东西,肯定是古陶瓷,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什么文物?”
“不要贪心。”
钱昊良回过头来,小小的“教育”了向南一下,“先吃完碗里的,再去看锅里的,别人又不会跟你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向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不再相问。
两人下了楼,从酒店大门出来后,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华夏农业博物馆的地界。
华夏农业博物馆占地面积极广,由十座具有民族风格特色的单体展馆组成的建筑群,以及综合楼、藏品库房、文化产品用房等配套设施组成。
展馆与展馆之间,由长廊、方亭或柱廊连接,长廊的两侧则栽植了各种花草树木,尽管是此刻已是冬天,整个博物馆外面,依旧是绿意盎然。
向南和钱昊良两个人是奔着古陶器来的,目标明确,到了博物馆之后也不停留,直奔彩陶陈列馆而去。
彩陶陈列馆,全称是彩陶中的远古农业陈列馆,实际上,还是跟农业相关的。
陶器的发明,是人类社会进入新石器时代的标志之一,它是随着定居生活的需要而产生的。
古人在长期的采集、渔猎生产活动中,对自然界日月星辰和动植物现象的认识,以彩画的形式表现出来。
彩陶丰富多彩的纹饰,可以让学者们追寻华夏远古农业文明发展的轨迹。
彩陶的纹饰内容,大体可以分为五类:
植物类纹样、动物类纹样、几何类纹样、符号与文字类纹样,以及神秘未知、意义未明、具有独特构成性的一些纹样。
这每一类纹饰,都有着其特定的文化含义。
比如说,叶瓣纹、豆荚纹、花蕊纹等植物类纹样,大量出现在某一个时期的彩陶中,这就可能反映了在当时的生产活动中,农业生产已占主要地位。
而鹿、犬、牛、羊等动物类纹样的出现,则大多与狩猎与畜牧业密切相关。
向南和钱昊良两人来到彩陶陈列馆以后,便分开了。
钱昊良对这些古陶器,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到了这里之后,他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看这些泥巴捏出来的古陶器,他还不如上网找几篇古书画修复的论文看一看呢,说不定就看到了什么对自己有用的资料来。
向南没有去管钱昊良,一个展台接着一个展台,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
陈列在这里的古陶器,多数是新石器时期马家窑文化彩陶,其年代和造型特点十分丰富。
尤其是距今4000年前新石器时期的人纹单耳彩陶罐、反映华夏山水画起源的太阳山水纹双耳彩陶罐,以及古人娱乐用的彩陶鼓最为精美。
看了一会儿,向南微微闭上了双眼,他似乎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在一栋低矮的半穴居房屋内,几名长发披肩、身着兽皮的女子,正在用水和着黏土,然后慢慢地将黏土制作成了一个又一个彩陶鼓胚体,再将它们摆放在外面晾晒。
等到彩陶鼓胚体晾晒干燥,她们又拿出早已调制好的矿物颜料,依次在彩陶鼓胚体上画上一道又一道精美的纹饰。
所有的彩陶鼓都画完了以后,这些女子们才停了下来,将彩陶鼓一个个放入到专门烧制陶器的土窑之中。
然后——烧窑,封窑,再开窑。
土窑里面,是已经烧制成功的彩陶鼓的鼓身。
随后,这些女子们又取来了一块又一块的兽皮,用刀子将它们裁好,作为鼓皮,又用牛皮搓成绳子作为鼓带……
精美的彩陶鼓,便制作完成了。
这不仅仅只是他们部落娱乐用的乐器,还是祭祀、征战、狩猎时的工具。
更是被部落里的人们尊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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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农家乐审美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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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彩陶陈列馆里面,向南足足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和钱昊良一起离开。
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面,他对古陶器又有了新的认知。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古陶器只不过是古代人类在劳动过程中的一个偶然发明而已。
作为古代人类的一种过渡时期的生活工具,它相对于造型更美观、材质更坚硬的古瓷器而言,古陶器并没有发挥到太大的作用。
在古瓷器出现之后,古陶器就逐渐地被历史给淘汰出局了。
直到今天,向南才发现,实际上,古陶器在古代人类的生活和劳动中,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地位。
不说其他,就说古陶器的纹饰,它不仅体现出了古代人类高超的绘画艺术,而且还蕴含着大量与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历史讯息。
实际上,无论是古陶器还是古瓷器,他们在不同的时代,都有不同的风格表现。
了解了某一个时代的纹饰特征,这对于向南修复这一时代的古陶瓷器物,是有很大帮助的。
从彩陶陈列馆出来之后,钱昊良就笑着对向南说道:“怎么样?走了这一趟,收获很大吧?”
向南点了点头,一脸感触地应道:“是收获很大,最起码,我对马家窑文化彩陶的了解,就加深了不少。”
马家窑文化彩陶,早期以纯黑彩绘花纹为主;中期使用纯黑彩和黑、红二彩相间绘制花纹;晚期多以黑、红二彩并用绘制花纹。
这一个时期,制陶工艺已开始使用慢轮修坯,并利用转轮绘制同心圆纹、弦纹和平行线等纹饰,表现出了娴熟的绘画技巧。
实际上,在马家窑文化之前,距今约7000年左右出现的仰韶文化,才是华夏新石器时代彩陶最丰盛繁华的时期。
仰韶文化的制陶工艺相当成熟,器物规整精美,多为细泥红陶和夹砂红陶,灰陶与黑陶较为少见。
其装饰以彩绘为主,于器物上绘精美彩色花纹,反映当时人们生活的部分内容及艺术创作的聪明才智。
造型的种类有杯、钵、碗、盆、罐、瓮、盂、瓶、甑、釜、灶、鼎、器盖和器座等,最为突出的是双耳尖底瓶,线条流畅、匀称,极具艺术美感。
马家窑文化彩陶,继承了仰韶文化爽朗的风格,但表现更为精细,形成了绚丽而又典雅的艺术风格,比仰韶文化有进一步的发展,艺术成就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
这一趟来京城,意外发现了华夏农业博物馆里的彩陶陈列馆,向南自我感觉收获颇丰,至少以后在修复古陶器上,他的把握又增大了不少。
文物修复,虽然说只是简单地将破损的文物,在不破坏它的历史风貌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可能还原其本来的面目。
但实际上,如果不懂得这件文物当时所处的时代特征和历史风貌,那么,文物修复师有很大的可能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它不只是修复器物那么简单,文物修复,修复的还有那一段历史文化。
两个人一路闲聊着,很快又回到了酒店门口,钱昊良刚要进去,向南一把拉住了他,说道:“你走错地方了吧?”
“啊?”
钱昊良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酒店的名字,仰着脖子说道:“没错啊,是长城饭店。”
“我们应该去停车场。”
向南看着钱昊良,一脸无语地说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件文物要带我去看吗?”
“我没忘,瞧把你急的。”
钱昊良笑了起来,一边继续往酒店大堂里面走,一边说道,“人有三急嘛,我到里面上个洗手间不行啊?”
向南:“……”
我的样子,看起来很着急吗?
几分钟后,钱昊良就开车载着向南离开了长城饭店。
此刻已是下午二点,早已经过了中午上下班的高峰期,一路上来往的车辆虽然多,但并没有堵车。
钱昊良车子开得很畅快,向南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马路两旁高大的建筑,心情也很是放松。
看着看着,向南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回过头来看着钱昊良,问道:“你这是去京城故宫博物院?”
“对啊,不然去哪儿?”
钱昊良转头瞥了向南一眼,又很快转了过去,继续看路,嘴里却说道,“要看珍贵的文物,当然还是博物馆最多了,你想去哪儿?”
向南撇了撇嘴,没有跟他斗嘴。
他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钱昊良是打算带他去京城故宫博物院的陶瓷展厅里,去看古陶瓷。
故宫博物院里的古陶瓷,向南还是知道一些的,尤其是在文博界里传闻甚广的“故宫十大珍宝瓷”,更是知之甚深。
“故宫十大珍宝瓷”,是在故宫馆藏的35万件瓷器中,甄选出来的十件国宝重器,均为清代时期烧制而成。
其中,康熙时期1件,雍正时期4件,乾隆时期独占5件。
这十件珍宝瓷器,无论是在瓷种、釉料上,还是工艺、器型上,均代表了华夏千年陶瓷艺术的巅峰水平,其艺术价值更是无法衡量。
在收藏界有一句流行语,“瓷器要玩清三代”。
那么,什么才是“清三代”瓷器?
实际上,这指的就是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瓷器。
清代是华夏瓷器史上集大成的期间,较好地吸收了前几个朝代领先精深的技艺。
康熙期间,逐渐将瓷都景市的御窑厂康复完善,使其产品质量更加好转,其特点是,浑厚古拙、紧皮亮釉。
康熙御窑瓷器品种繁多,千姿百态,造型普遍古拙,胎体比较厚重,同样大小的器物,要比清朝其它时期的器物要重些。
较大型作品采用分段成型整体组合的技法,修胎工艺精细,交接处不留痕迹。
康熙时期,御窑瓷器形成了严谨精工的宫廷工艺风格,并呈现出精细华美的皇家风范,即具有朝气蓬勃的神采和朴茂华滋的气韵。
而到了雍正时期,其御窑瓷器无论在仿古还是创新方面,均取得卓越成就,确立了清代御窑瓷器的制作方向,即独特的皇家格调,纯粹的皇家风范。
乾隆御窑瓷器,则说秉承康熙、雍正御窑的风范,继续发扬光大,把皇家工艺美术发挥到了极致。
奇巧的造型,华丽的釉彩,以及丰富而多层次的装饰风格,这种层次感是形成乾隆御窑风格的关键因素。
不说别的,在艺术品市场上各个朝代的瓷器,成交量最高的还是清代瓷器,而且还屡创高价。
之前向南还没有开始学习古陶瓷修复技艺,在京城的修复《千里江山图》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没有特意去参观过故宫博物院的陶瓷展厅。
因此,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没见到过这“十大珍宝瓷”。
也不知道这次专程过去,能不能看得到其中的一两件?
要知道,博物馆里的文物,并不是固定陈列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换一批。
这其中,除了让前来参观的游客和文物爱好者,有机会看到更多的国宝文物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经过一段时间展出的文物,都要送回到文保中心去进行保养维护。
只有定期对这些文物进行精心地保养,它们的艺术生命才能够更加长久,也能够让更多的人欣赏到它们的优雅与美丽。
车子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钱昊良停好车之后,并没有前往故宫博物院文保中心,而是带着向南直奔故宫博物院文华殿。
文华殿,在明代是皇太子的东宫,清代时则是举行经筵的地方。
如今,文华殿是故宫博物院瓷器馆,专门用来展出瓷器国宝文物,供游客们参观与游览。
现在虽然不是节假日,但作为首都的京城,从来就不缺少游客,故宫里的游人依旧很多,拿着手机自拍的、开直播的,随处可见。
向南和钱昊良目标明确,从工作人员通道进入故宫之后,便一路直奔文华殿而去。
到了门口,钱昊良忽然停住了脚步,忽然回过头问向南:“你猜我要带你看哪件文物?”
“故宫馆藏了那么多古陶瓷,我哪猜得到?”
向南一脸无语,随后看到钱昊良一副“你不猜我不让你进”的模样,便只好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清代康熙年间的青花花鸟纹鱼尾瓶?”
清康熙·青花花鸟纹鱼尾瓶,是康熙年间唯一一件入选了“故宫十大珍宝瓷”的瓷器,它完美地复现了康熙青花独有“翠毛蓝”,创下历代青花艺术之冠。
钱昊良摇了摇头,笑道:“不是。”
“雍正年间的斗彩摘枝花纹梅瓶?”
这件古瓷器,也是“故宫十大珍宝瓷”之一,它是历史上首件突破釉下青花与釉上五彩工艺的作品,历史地位极高,釉料配方也是最复杂的。
“算了,不让你猜了,再猜不着,估计你要发毛。”
钱昊良又摇了摇头,一脸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带你去看的这件文物,你肯定听说过,不止你听说过,连很多普通人都知道!”
向南一脸鄙夷,我听说过的陶瓷文物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钱昊良看到向南一脸不信的模样,便笑道:“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
向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俗称的‘瓷母’。”
钱昊良又说了一遍,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你不会真没听说过吧?这都在电视上火爆了,已经成了文物‘网红’!”
“‘瓷母’我当然知道。”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不就是网上口口相传的那件‘土丑审美大花瓶’嘛。”
既然当初决定要学习古陶瓷修复技艺,一些重要的瓷器文物,向南当然不会放过,即使没有看过真品,也都会通过资料去了解它的各种信息。
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于清代乾隆年间烧制,其器身自上而下装饰的釉、彩达17层之多,标志着华夏古代制瓷工艺的顶峰,享有“瓷母”的美誉。
从烧造工艺上看,青花与仿官釉、仿汝釉、仿哥釉、窑变釉、粉青釉、霁蓝釉等均属高温釉、彩,需先焙烧,而粉彩、珐琅彩、金彩及松石绿釉等均属低温釉彩,需后焙烧。
如此复杂的工艺只有在全面掌握各种釉、彩性能的情况下才能顺利完成。
这件“瓷母”,集各种高温、低温釉、彩于一身,集中体现了当时高超的制瓷技艺,其艺术价值不可估量。
2014年10月份,在米国波士顿斯纳金举行的“亚洲艺术专拍”专场拍卖会上,出现了第二件“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最终以1.51亿元成功拍卖。
有专家认为,米国拍卖会上出现的这件“瓷母”,与故宫“瓷母”应该是一对,不论颜色还是布局,相似度高达99%。
这件经过国家电视台的宣传,成为了文物“网红”的“瓷母”,还闹出了一个真假“李逵”事件来。
许多公众号上使用的“瓷母”图片并非京城故宫博物院所藏的真品照片,而是一件有着不少差别的“李鬼”瓷瓶,以至于“瓷母”被人称作为是“农家乐审美”。
自称“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如果地下有知,两百多年后,他精心设计的一件集合了17种釉、彩,前无古人、后不一定有来者的大瓷瓶会被一个仿品代替,成为人们口中的“土丑审美大花瓶”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哈哈哈!”
钱昊良听了向南的话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向南一向严肃有余,风趣不足,没想到偶尔来这么一句,竟然会这么有意思,他笑道,
“连你都知道了,估计这个帽子,乾隆他老人家是摘不下来了。咱们也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看一看吧。”
“好。”
向南点了点头,他也没见过真品“瓷母”,如今既然提到了它,那肯定是要进去看一看的。
这一件集合了多达17种釉彩的瓷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它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烧制而成的?
乾隆皇帝为什么要烧制这样一件大瓷瓶?
这当中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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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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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为了迎接京城奥运会的召开,京城故宫博物院将文华殿改设为陶瓷馆,展出博物院珍藏的上至公元前5000多年、下至宣统三年(1911年)的各类陶瓷精品。
陶瓷馆共展出400多件精品陶瓷器物,按时代发展顺序进行排列展示,供游客和陶瓷爱好者鉴赏研究。
整个展馆分为三个展厅,一号厅展品主要为从新石器时代晚期陶器到清代广彩瓷器。
其中代表瓷器为:唐代青釉八棱瓶、明嘉靖五彩鱼藻纹盖罐、景德镇窑青花海水白龙纹八方梅瓶、唐三彩等。
二号和三号厅展品为明清代宫廷瓷器,代表瓷器为:雍正粉彩蟠桃纹天球瓶、乾隆珐琅彩缠枝莲纹双连瓶等。
带着满腹的疑问,向南抬起了脚步,紧紧地跟在钱昊良的身后,也进入了文华殿。
两个人目标都很明确,因此也并没有在其它区域停留,直接就来到陶瓷馆三号展厅——明清宫廷瓷器。
在一处展区内,还没有靠近,向南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尊连带底座,差不多有半人高的“瓷母”——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
看照片和看实物,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感受。
在照片上看,“瓷母”浑身上下花花绿绿,就如同一个身穿花衣的村姑一样,又俗又土,和雍正瓷器所推崇的庄重、素雅完全不沾边。
也难怪网友们看到比“瓷母”还要土的现代仿制品的照片以后,会笑话它是“土丑审美大花瓶”。
而在现场看到“瓷母”真面目时,它虽然还是色彩鲜艳,图案也十分热闹,但还远远谈不上“丑陋”二字——最多就是显得有些花哨罢了。
至于审美,那就见仁见智了。
向南并不关注这些,他最想知道的,那17种高、低温釉彩,究竟是如何烧制在同一只瓷瓶上的呢?
“瓷母”成为文物网红之后,在网络上就有不少人发出质疑声,认为“瓷母”是分开烧造,之后拼接而成的。
又有人说,“瓷母”的17种釉彩之中,其中有一些是仿造上去的。
比如说,仿哥釉开片,就是人工画上去之后,再入窑烧制的。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如今,“瓷母”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就在面前,他又怎么能忍得住?
向南深吸了一口气,沉寂了许久的“时光回溯之眼”悄然开启。
……
清雍正六年(1728年),时年四十有七的内务府员外郎唐英,被朝廷派驻景市御赐窑厂监督,做督陶官年希尧的助手。
唐英十六岁进入故宫养心殿做杂役,渐渐地学得能书善画,在成为内务员外郎以后,他除了巡视、督查待办处各匠人的工作情况以外,还兼着为皇帝画瓷器的样稿,雍正曾称赞其“画得款式甚好”。
能诗善画,又做事踏实,唐英深得雍正的赏识。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景市御窑厂督陶官年希尧犯下错误之后,他才会被雍正派驻到了景市,协理常驻淮安的年希尧办理陶务。
“任重而道远啊!”
唐英坐在马车上,透过不断被风吹起的车帘,看着眼前逐渐变得陌生的环境,心中暗叹一声。
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前半生也一直生活在京城里的深宫大院,对南方其实没有什么印象,此刻忽然要前往地处江南的景市负责陶务,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最让他头疼的是,他虽然为皇帝画过瓷器的样稿,那也只是画画而已,实际上,他对陶瓷事务一窍不通,到时候又该如何管理?如何督导完成朝廷的烧造任务?
想着想着,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很无厘头的念头来:
“皇上是不是以为我会画瓷器样稿,就肯定懂得烧制陶瓷了?”
“他对我不会是有什么误解吧?”
调侃自己归调侃自己,唐英在前往景市的一路之上,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
既然皇上信任他,将御窑陶务交给他来管理,那他就要尽心尽力去做好,问题就在于,他该如何破局才好?
半个月之后,唐英抵达了景市,他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静悄悄地上任了。
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办法:欲破局,先入局!
想要管理好陶务,那就必须清楚了解陶瓷烧造的每一个细节,唐英决定先从学习陶艺入手。
“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也。”
唐英看着御窑厂里的打着赤膊流着汗的工人们,心中不知为何也迸发出里一股豪情来,哈哈大笑起来,“从此以后,我唐英也是一名陶人了!”
四周在忙碌着工人们,都纷纷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诧异地看着这位从北方远道而来的新任督陶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在他们看来,从京城里被派驻到窑厂里来,多半是被贬斥了,莫非这位新任的督陶官已经气昏了脑袋?
唐英才没有理会他们的想法呢,此刻,他已经颇有一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在一众工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已经脱下了官服的唐英,换上了景市御窑厂普通窑工的衣衫,成为了御窑厂里的一名特殊的学徒工。
他最先开始学习的,是淘练泥土。
制瓷所需要的瓷泥,需要经过淘练,使其变得精纯,这样烧造出来的瓷器,才会胚体细腻,没有杂质。
唐英来到工棚前,看到一位年约六十余岁的老汉,正将瓷泥放入水缸浸泡,翻搅。
而另外一名中年汉子,则是光着膀子,正忙着将泥浆舀到置于缸上的马尾细筛中过滤,身上的汗水也是不停地往下滴落。
他看得好奇,便走上前去,向老汉询问道:“大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汉抬头看了唐英一眼,认出他是新来的督陶官后,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要起身下拜,被唐英给扶了起来,“大叔,如今我只是一名学徒工,前来学习陶艺而已,下次无需如此。”
“是,大人……”
老汉唯唯诺诺,见唐英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顿时胆子也大了一些,回答道,“我刚刚是将瓷泥砖化开,使劲翻搅,是为了让泥砖化开得更快一些,这样一来,细小的泥土会溶于水中,粗大的砂石就会沉淀到底部。”
“原来如此。”唐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他又指了指中年汉子那边,问道,“那他这是?”
“他呀,他那里就是二次过滤了。”
老汉这会儿也算是适应了,对唐英这个督陶官也没了之前的害怕,笑道,“他将我这边的泥浆,通过马尾细筛再过滤一道,剩下的泥浆就会更细腻了。”
说到这里,也不等唐英继续发问,老汉又指着另外一边的一个年轻小子说道,“马尾细筛过滤后的泥浆,就由他倒入到放在矮架上的过泥匣钵里,沥去水分,让这些泥浆变得稠厚成形。”
“再之后,就是把成形的泥浆放进一个无底木匣,里面铺上细布大单,就好像做豆腐一样,将它泥浆包紧,再用砖压上面沥干水分。”
“最后,就是将淘好的泥土翻练匀实,留待后用了。”
唐英本就聪慧,老汉这么一说,他就已经完全明白了“淘练泥土”这道工序的一整套流程了。
“大叔,你先歇歇,我来帮你!”
唐英笑了一声,接过老汉手中用来翻搅泥水的儿臂粗细的木棍,一边往大缸中放入瓷土,一边拿着木棍使劲翻搅起来。
这一幕,看得那些窑工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谁见过督陶官亲自动手干活的?而且做的还是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
有几个窑工还偷偷地使劲拧了一把自己腰间的软肉,该不是自己还在做梦,没睡醒呢吧?
可是腰间传来的钻心的痛楚告诉他们,你们没做梦,你们看到的是真的!
他不仅在帮那老汉翻搅泥水,而且还脱下了鞋子,挽起了裤管,跳进了稠化床中踩练泥料!
忙碌了整整一天,唐英一直在窑厂里和那些窑工们一起,端着大碗,蹲在地上吃完了晚饭,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住处。
他毕竟已经四十七岁了,而且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什么重活累活,忽然莽了这么一天,感觉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
但唐英心里还是很欣慰,感觉这一天的劳累很值得。
这一天时间里,他不仅仅搞清楚了“淘练泥土”这一工艺的流程,而且还亲手操作了一番,知道了瓷土为什么需要淘练,淘练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和练泥工地上的窑工们,打成了一片。
这是一个好兆头。
想要学到真本事,就需要真诚请教,就需要能够融入到窑工们当中去,如果窑工们不接受他,那才是真的要绝望了。
幸好,他开了个好头。
简单洗漱了一番之后,唐英半倚在床头,开始计划明天要做的事。
“淘练泥土”算是过关了,实际上,这一关并不复杂,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纯粹的体力活而已。
那么,明天就应该去学习下一道工艺——“炼灰配釉”了。
配釉要用灰。
御窑厂用灰出自景市之南一百四十里的乐县。
灰以青白石和凤尾草迭垒烧制而成,再配上练好的瓷泥,调成浆水。
在这里,细泥与灰的比例,就十分关键了。
按照一般常理,细泥与灰的比例按10:1调配,则为上品瓷用釉;7:3或8:2则为中品之釉,对半或泥少灰多则成了粗釉。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比例,实际操作之中,究竟什么样的比例才是上品瓷用釉,什么样的比例才是中品瓷用釉,要调试过后才能知道确切的数据。
想着想着,唐英不知不觉间,就这么靠在床头上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唐英就醒了下来,他一看窗外的天色,早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哎哟!”
他吃了一惊,连忙就要下床,两只脚刚一踩到地上,一阵阵酸麻胀痛之感就传了过来。
“老爷,您怎么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侍从听到唐英的喊声,连忙闯了进来,一脸慌张。
唐英朝他摆了摆手,苦笑道:“没事,就是浑身上下酸痛难当。”
“老爷从没有做过这些事,昨日陡然做了那么多,今日自然是浑身难受。”
侍从一听,顿时放下了心,他是从京城跟着唐英来到这里上任的,要是唐英有事,他的下场也好不了,他想了想,又劝道,
“老爷,您是督陶官,只需命御窑厂的工头们按时按需烧制进贡的瓷器即可,何须亲自上阵劳作?”
“此事勿要再提!”
唐英一摆手,顿了顿,说道,“走吧,扶我去御窑厂。”
侍从无奈,只得上前扶起唐英,慢慢地往御窑厂的方向而去。
在之后的日子里,唐英仿佛忘了自己是督陶官,而是一名真正的窑工,开始按部就班地学习起陶瓷工艺来。
他向拉坯师傅学习如何拉坯,向画师学习在瓷上画花鸟虫鱼,在瓷上为青山着色,为绿水描魂。
他画莲花牡丹缠枝图案,画潮水祥云纹,因为在宫中时就曾画过瓷器样本,在景市更是炉火纯青。
他还向吹釉师傅学习如何吹釉,向把桩师傅学习控制火候……
“杜门谢交游,聚精会神,苦心竭力,与工匠同食息者三年”。
唐英足足闭门谢客三年,和工匠同吃同住,也挽起袖口裤腿,淘泥、揉泥、拉坯、捧坯,所以他很快就由一个外行变成一个内行。
唐英在景市督陶的前八年,是雍正在位时期。
这一时期,景市官窑在唐英的主持下,创新成功了窑变釉,从而使得原来色调单一的单色釉变得流光溢彩,绚丽斑斓。
唐英督陶真正的辉煌,是在乾隆朝初期的20年间。
乾隆皇帝,大家是耳熟能详了,他这个人,爱好极其广泛,不仅喜欢下江南,喜欢书画,热衷作诗,而且还很喜欢陶瓷。
他曾经直接干预宫内制瓷事务,不仅对宫内瓷器的用途、形状、纹样等屡屡过问,而且还亲自审定画样。
唐英经常竭尽全力,但依旧无法满足乾隆皇帝的要求,而且还经常被他训斥。
比如乾隆一十三年(1748年),《记事档》有这么一档:
“十一月二十八日,太监胡世杰传旨与怡亲王,德保:此次唐英呈进瓷器仍系旧样,为何不照所发新样烧造进呈?将这次呈进瓷器钱粮不准报销,着伊赔补。”
这样的斥责与处罚,让唐英苦不堪言。
这一天,唐英刚刚来到御窑厂,准备找几位工头研究一下釉彩创新事宜,就接到了京城来的急件——
乾隆皇帝又派人加急送来了瓷器的新画样! hf();
第一百九十二章 盛世瓷器(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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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新画样?”
唐英打开乾隆皇帝派人送来的新画样,忍不住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对那送信来的小太监怒喝一声,“你中途打开过这信函?”
“大人冤枉啊!”
小太监知道唐英是两任皇上都宠信的督陶官,哪敢在他面前放肆,此刻听得这话,不由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喊起冤来,
“奴才接到信函之后,一路马不停蹄,逢山开路,逢水搭桥,连个好觉都没睡过,给我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拆了皇上给大人您的信函啊!”
小太监虽然说得夸张,可表情却也是战战兢兢的。
“哼,谅你也不敢!”
唐英沉着脸朝他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你好好休整一番,再回去向皇上禀报,唐英必不辱使命!”
“嗻!”
小太监连忙应了一声,直到退出里御窑厂的院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都说“伴君如伴虎”,还不是因为君王喜怒无常,让身边的人都得提心吊胆,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可事实上,给大人物们送信,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们一个不开心,说不定就拿送信的人来出气了。
还是要努力往上爬呀,如果自己在宫中是一个有实权的公公,那些个大臣又怎么敢对自己这么呼来喝去,随意训斥?
唐英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发了一顿火,却让那个小太监生发出了那么多的感慨,而且还给了他往上爬的动力?
事实上,督陶日久的唐英,早已对权位意识淡化,时常戏称自己是“半野半官”,更不会随意训斥他人。
这一次,他之所以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完全是因为乾隆皇帝送来的这瓷器样本,实在是太“奇葩”了!
从画样上来看,这是一件洗口瓶。
洗口瓶是古代工匠烧制的瓷瓶样式之一,因其口沿似文房工具中的水洗而得名。
洗口瓶以明代万历年的五彩镂空洗口瓶最为精致。
画样上的这件洗口瓶,长颈,长圆腹,圈足外撇,颈两侧各置一螭耳。
器身自上而下装饰的釉、彩达一十七层之多!
所使用的釉上彩装饰品种有金彩、珐琅彩、粉彩等;釉下彩装饰品种有青花;还有釉上彩与釉下彩相结合的斗彩。
所使用的釉有仿哥釉、松石绿釉、窑变釉、粉青釉、霁蓝釉、仿汝釉、仿官釉、酱釉等。
主题纹饰在瓶的腹部,为霁蓝釉描金开光粉彩吉祥图案,共12个开光,其中6幅为写实图画,分别为“三阳开泰”、“吉庆有余”、“丹凤朝阳”、“太平有象”、“仙山琼阁”、“博古九鼎”。
另6幅为锦地“卍”字、蝙蝠、如意、蟠螭、灵芝、花卉,分别寓意“万”、“福”、“如意”、“辟邪”、“长寿”、“富贵”。
瓶内及圈足内施松石绿釉,外底中心署青花篆书“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款。
更让唐英感到哭笑不得的是,这件浑身上下堆满了各种釉彩的洗口瓶,它的名字居然叫作“各种釉彩大瓶”!
emmmm,这是乾隆皇帝御赐的名字。
“简直是胡闹啊!”
唐英十六岁时,进入内务府养心殿工作,一直在康熙身边伺候,见多了景市御窑厂呈贡上来的各种瓷器。
四十七岁时,他又只身前往景市御窑厂督陶,亲自为雍正皇帝烧造了八年瓷器,除了雍正粉彩外,还继承了康熙斗彩工艺,使得康熙斗彩更具清俊华丽之美。
在这两任皇帝的身边,唐英早已经习惯了瓷器的庄重、素雅之美,而这也极为符合他身为一个文人的审美观。
可这“各种釉彩大瓶”是什么鬼?
色彩斑斓,花里胡哨,完全欣赏不了啊!
难道是贫穷限制了我的审美?
欣赏不了无所谓,既然皇上喜欢,那就给烧制出来给他呈贡上去就得了。
可问题来了。
一十七种高温、低温釉、彩,集于一身,青花与仿官釉、仿汝釉、仿哥釉、窑变釉、粉青釉、霁蓝釉等均属高温釉、彩,而粉彩、珐琅彩、金彩及松石绿釉等又属于低温釉彩,烧制的温度相差极大。
更复杂的是,这只“各种釉彩大瓶”,不仅有多种釉上彩、釉下彩,还有釉上彩和釉下彩相结合的斗彩……
别说烧制了,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会觉得脑壳疼。
“大人,皇上……又送来了新画样?”
一直待在他身旁,准备跟他商讨釉彩创新的几个工头也都没走,此刻见到唐英脸色凝重,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都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
被几个工头们这么一喊,唐英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将画样递给身边一人,笑道:“嗯,皇上送来的新瓷画样,你们都看一看吧!”
眼前的这几个工头,是唐英手下最得力的一帮助手。
在接掌景市御窑厂之后,为了满足皇上的需求,唐英力求让华夏各大名窑瓷器在景德镇御窑厂再现,让那些在典籍里记载的各地名瓷在他的主持下完美呈现。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唐英派遣了一大批窑工去哥窑、汝窑、钧窑、定窑、龙泉窑、湘湖窑等华夏各大名窑,搜罗配方或瓷片标本,或者仔细研究古代文献的相关记载,然后再带回御窑厂来。
唐英再集中力量,对这些资料反复研制、试验,让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各地名瓷,逐渐在他的手中死而复生。
这一批派遣出去又回来了的窑工,如今都已经成长为了工头,成了唐英的得力助手。
“嘶!这……这新瓷画样,也太丑了吧?”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看着旁人手中的画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牤牛,自己掌嘴!”
唐英脸色猛地一沉,低喝道,“皇上亲手绘制之物,岂容你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不要命了吗?!”
那名叫牤牛的中年壮汉闻言,脸色顿时变了,连忙抬起双手,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这才苦着脸说道:“大人,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哼!你还想有下次?”
唐英见他两边脸颊都红肿了起来,心下也有些不忍。
但这外号叫作“牤牛”的壮汉,做事虽然是一把好手,但说话常常不过脑子,脱口即出,幸好这里面都是自己人,若是那个小太监还在这里,恐怕这事儿就麻烦了。
“大人,这‘各种釉彩大瓶’,工艺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就在这时,御窑厂的把头,一个年纪和唐英相仿的老者,一脸凝重地开口道,
“一十七种釉彩,一十五层纹饰,瓶腹还有一十二幅开光图案……烧制成功的几率,近乎于无。”
御窑厂的把头,又称作把桩,是烧窑时专门看管窑厂的人。
这是一个很牛皮的职业——窑厂里的人行自走温度计啊!
清代烧窑是没有温度计的,但是烧窑又需要判断窑温。
这时最需要的就是经验和技巧,这是只有把头才有能力做到的。
判断窑温有好几个办法。
一个常用的办法就是,在窑里靠近观察口的地方,放几个瓷土捏的圆锥,叫火照。
它在高温时会变红、变软,然后还会弯下来。
把头在看窑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铁钳夹出一个火照,看它变软的程度,从这里就可以来判断大概的温度。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办法就是,朝窑口里吐一口口水,口水在蒸发之前,会变成小水珠不断跳动。
据说,厉害的把头,能够根据水珠跳动时的高度,来判断窑内的温度。
当然,把头的工作远远不止判断窑温这么简单,他还要控制窑温。
此外,在装窑烧制之前,把头还需要把不同温度要求的瓷器,安排在合适的位置。
在有的窑厂里,这个工作有专门的师傅来负责完成,就叫作满窑师傅。
总而言之,把头是一个窑厂里,能否成功烧制瓷器产品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
“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这些我也都知道。”
唐英听了把头的话,也是沉默许久,这才一脸复杂地说道,
“可皇命不可违啊!皇上既然下了令,哪怕工艺再复杂,烧制过程再困难,咱们也要迎难而上,将这‘各种釉彩大瓶’给烧制成功!”
虽然一开始见到这“各种釉彩大瓶”的画样时,唐英有各种各样的不满,也在心里面对这件“土丑审美大花瓶”各种吐槽,但冷静下来以后,细细一想,他便明白了:
乾隆皇帝想要烧制这件“各种釉彩大瓶”,并不是审美出了问题,而是为了“炫技”!
乾隆皇帝爱“炫技”,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比如说为了显示他的文采斐然,还专门提拔了好几个作诗能手,当他的“枪手”。
每隔一两天,乾隆皇帝就会有新诗“出炉”,是不是他亲手写的还不知道呢。
再比如,乾隆皇帝非常喜欢王羲之的名帖《快雪时晴》。
《快雪时晴》本来只有右边的两行字,乾隆皇帝为了“炫”自己的书法,在左边空白处题满了字,而且还在空白处扣了好几个大大的“乾隆御览之宝”印章。
最夸张的是,他还在中间写了一个大大的“神”字!
乾隆皇帝爱好广泛,也正是因为此,他“炫技”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真要一一叙说,估计一两天都不一定能够说得完。
但这一次,或许他不只是单纯的“炫技”?
华夏制陶技艺的产生,可以追溯到距今大约20000年至19000年的旧石器时代晚期,大约在距今4000多年前的夏代,又出现了原始瓷器。
可以说,陶瓷发展史是华夏发展史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华夏人在艺术、人文上成果以及对美的追求与塑造,在许多方面都通过陶瓷艺术来体现。
宋代则是瓷业最为繁荣的时期,名窑名瓷遍布各地,当时的钧窑、哥窑、官窑、汝窑和定窑并称为“五大名窑”。
被称为瓷都的西江景市,在元代出产的青花瓷,就已经成为了瓷器的代表。
但华夏陶瓷业发展到宋、元、明、清等朝代之时,都有从复苏到发展,再从全盛到衰落的这样一个过程。
这种循环往复现象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无休止的战争。
尤其是处于战乱之地的北方窑厂,一旦发生战争,往往就会面临着大量窑工流离失所、工艺灭绝的恶劣情况。
就比如乾隆皇帝非常喜欢的汝窑青瓷,“靖康之乱”发生后不久,存在了大概只有二十多年的汝窑就随之覆灭。
窑工们在兵荒马乱之中,流离失所,惶惶然不知所踪,就连汝窑青瓷的工艺也消失在了战乱之中。
在这里要插一句——
由于宋徽宗崇尚道教,因此天青色的汝窑青瓷,其风格十分简洁、淡雅。
乾隆皇帝能喜欢这种风格的瓷器,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审美并不差,肯定不会是什么“农家乐审美”。
所以深知乾隆皇帝喜好的唐英,一冷静下来之后,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乾隆皇帝下令烧造这“各种釉彩大瓶”,也许不是为了体现他个人的审美,而是为了“炫技”,他要借这样一只集大成的瓷瓶告诉世人:
他乾隆皇帝治下,是一个国富民强、丰衣足食的盛世!
只有在一个盛世年代里,瓷器才能迎来它最辉煌的巅峰时刻!
“愿以大人马首是瞻!”
把头等几个得力助手听了唐英的话之后,齐齐喝道。
在工头们眼中,唐英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大人。
他虽身为督陶官,却不像前几任大人那样,只懂得压迫窑工,而不顾他们的死活。
在督理陶务之间,唐英为御窑厂营造了一个宽松的环境,每次被乾隆皇帝责罚,他都独自承担,从不责怪助手和窑工们,也从未向下摊派罚银。
这些事,唐英虽然从未开口说过,但御窑厂里人人都知道,也都很感念唐英对他们的体恤,做起事来更是很舍得下力气。
此刻,乾隆皇帝送来的这件新瓷画样虽然工艺复杂无比,但唐英既然开口说要迎难而上,那他们也不会害怕。
这些年来,他们在唐英的带领下,一共仿古、创新来五十多种瓷器品种,哪一件不都是千辛万苦才烧制成功的?
“好,那咱们就先来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新瓷画样!”
唐英此刻也是一扫之前的颓丧,大手一挥,一脸豪气地说道,“咱们御窑厂,要烧,就烧最好的瓷器,这十七种釉彩,每一种都要烧制成顶尖水准!”
乾隆皇帝不是要“炫技”吗?
那我就成全你,给你烧出一个天下间工艺最复杂、釉彩最出色的大瓷瓶来! hf();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就问你爽不爽(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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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京城故宫博物院的“十大珍宝瓷”里,有五件乾隆年间的瓷器,是故宫文物专家们自己关起门来,为自家的馆藏瓷器分个优劣的话。
那么,华夏古代陶瓷艺术品在艺术品拍卖市场中,历年来拍卖成交价最高的十大陶瓷器物里,乾隆年间的瓷器就占了四件,这大概算得上是收藏界对藏品价值的最直接的表达——
用钞票来投票!
2010年,不列颠国班布里奇拍卖行,拍出了一只清乾隆年间粉彩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加上佣金以5.5亿元的高价,一举刷新了华夏古代陶瓷艺术品拍卖纪录。
这一成交价,同时也是截止到当时,全球范围内中国艺术品交易的最高价格。
直到一年以后,2011年在香江举办的一次拍卖会上,一只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图梅瓶,以7.4亿元的成交价,再一次刷新了华夏古代陶瓷艺术品的拍卖纪录。
但清乾隆年间粉彩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仍然领衔其它三只乾隆年间的瓷器,高居拍卖最贵的十大瓷器之列。
从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清乾隆年间的瓷器烧造技术,确实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颇为喜爱瓷器的乾隆皇帝想要“炫技”一番,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要“炫技”,就烧造“各种釉彩大瓶”!
实际上,“各种釉彩大瓶”只是简称,按照陶瓷界里面的取名规则,它应该还有个全名。
各位读者老爷在念之前,请务必先深呼吸一口气,大家跟我一起来——
清乾隆景窑青花五彩斗彩金彩珐琅彩红釉粉青釉霁蓝釉松石绿釉窑变釉仿官釉仿哥釉仿汝釉酱色釉三阳开泰博古九鼎吉庆有余丹凤朝阳太平有象仙山琼阁蟠螭纹蝙蝠纹花卉纹如意纹万字纹灵芝纹螭耳大瓶。
怎么样?
就问你爽不爽,畅快不畅快?
乾隆皇帝肯定很爽,这瓶子前无古人啊,后不一定有来者呢。
他是爽了,可是,却苦了景市御窑厂的督陶官唐英和那一群窑工们!
唐英虽然是文人,但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
既然决定了要“配合”乾隆皇帝“炫技”,那当然就得尽快将这“各种釉彩大瓶”给烧制出来。
要是乾隆皇帝等得不耐烦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训斥和责罚。
唐英和一众工头们商量了一番,又安排各个工地即刻开始投入到运作之中,为“各种釉彩大瓶”的烧造做好准备。
等工头们散去之后,唐英又留下了协造催总老格和内务府员外郎六十三,以及窑厂把头,和他们继续商议新瓷事宜。
其时,年希尧已被革职,唐英接管淮安关税务并奉命兼管陶务,老格和六十三协助管理御窑厂各项事务。
他们二人悉心好学,善于把握要领,每年唐英赴厂巡视,他们都借机学习,认真钻研,都成为了唐英的得力助手。
工头们离开之后,唐英让几人都坐下,然后看向老格和六十三,似乎是有意考教一般,询问道:“你二人以为,这‘各种釉彩大瓶’,应当如何烧造?”
老格和六十三对视一眼,显然是明白唐英的意思。
这“各种釉彩大瓶”,工艺极其复杂,将一十七种各个朝代最顶尖窑口的烧造工艺集于一身,怎么看都感觉不靠谱。
老格为人安静,办事谨慎,此刻听到唐英的提问后,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低头凝眉沉思了起来。
六十三却是性格爽快,对陶务这一块也了解颇深,率先开口道:“大人,这‘各种釉彩大瓶’,虽然釉彩种类有如此之多,但层层泾渭分明。”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又道,“我大清圣祖年间,御窑厂在烧造大型陶瓷器物之时,便采用过分段成型、整体组合之技法,只需修胎工艺精细一些,交接之处不留痕迹即可。”
“此法不可行。”
唐英连想都没想,便缓缓摇了摇头,“圣祖年间的分段成型、整体组合制瓷之法,在世宗年间便已废弃不用,此时岂能再用?”
实际上,唐英心里面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皇帝陛下烧造这件瓷瓶,他的目的就是要“炫技”来着,肯定是要将各种烧造工艺集于一身,怎么可能会让你用分段成型、整体组合的办法?
如果用这种方法,那还不如将十七种釉彩分开,每一种单独烧造一件陶瓷器物,还来得更震撼人心一些呢!
“那,那怎么办?”
六十三以为自己提出了一种切实可行的办法,谁知道一下子就被唐英否定了,顿时感到一阵沮丧。
唐英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老格。
老格这时候也考虑得差不多了,缓缓开口说道:“一十七种高温、低温釉彩集于一身,只有先烧哥釉、窑变釉等高温釉彩,之后再出窑口,重新上彩之后,再入低温窑口烧制松石绿釉、粉彩、金彩等低温釉彩。”
“多种釉彩集于一身,本就难度倍增,如今还需要二次入窑,成功几率几近于无。”
“为今之计,只有多备瓷胚,反复烧制,总结经验,哪怕是万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总会成功一次。”
唐英点了点头,老格考虑的办法,和他所想的不谋而合。
高温釉彩和低温釉彩要同时出现在一个瓷瓶身上,必须分两次烧造。
而且还必须先烧制高温釉彩。
当高温釉彩烧制完成后,再出窑,在低温釉上进行彩绘,然后再次入窑烧制。
否则的话,如果先烧制低温釉彩,等到二次入窑时,窑口的温度达到高温后,那些事先烧制好的低温釉彩,大多都会因为承受不了高温,而发生异变。
如此一来,这一批瓷器就全都毁掉了。
这些虽然说是老窑工们的常识,但也不是凭空拍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无数次开窑失败后的经验教训。
就比如说斗彩,又称之为逗彩,创烧于明代宣德年间,是釉下彩(青花)与釉上彩相结合的一种装饰品种。
它的烧造工艺是,预先在高温(1300)下烧成的釉下青花瓷器上,用矿物颜料进行二次施彩,填补青花图案留下的空白和涂染青花轮廓线内的空间,然后再次入小窑经过低温(800)烘烤而成。
从这里就可以知道,斗彩实际上也是高温、低温釉彩集于一身,只是品种较为单一罢了,其烧制难度虽然也有,但较之“各种釉彩大瓶”,简单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如今要烧造“各种釉彩大瓶”,只能用耗时耗力的土办法,多烧几窑、几十窑,甚至是百窑千窑,等到经验丰富了,技巧足了,总能烧出来的。
而这一切的关键,并不在唐英,也不在老格和六十三,而是在把头的身上。
因为,如果把头能够看准窑温,能够精确地控制窑温,一窑烧成“各种釉彩大瓶”不大现实,烧个十窑八窑,将“各种釉彩大瓶”给烧制成功,还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唐英又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闷不吭声地抽着旱烟的把头,开口问道:“三哥,你怎么说?”
把头姓李,在家中排行第三,窑工们,都喊他“三爷”。
李三一家人都在御窑厂里做事,如今他的两个哥哥已经去世,这里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比唐英还要大几岁,又是御窑厂里的把头,唐英便一直喊他三哥。
李三推辞了几次,见推不掉,也只好作罢,由得他喊去,反正他不应。
此刻,听到唐英的问话,李三将长长的烟斗往地上轻轻磕了磕,这才说道:“催总大人说得不错,此时此境,唯有反复烧制,积累经验,方有一线可能。”
他想了想,又一脸肃穆地道,“至于窑火,老朽竭力而为!”
“好!”
唐英闻言,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一般,一脸轻松地站起身来,笑道,“既如此,那从今日之起,御窑厂集众人之力,研制新瓷!”
老格、六十三以及把头李三等人,也都赶紧站了起来,大声应诺:“谨遵大人之令!”
景市御窑厂,从这一天开始,开始围绕着烧制“各种釉彩大瓶”而全力运转。
实际上,“各种釉彩大瓶”上的一十七种釉彩,唐英所督导的御窑厂,已经完全掌握了。
甚至,他们所掌握的顶尖瓷器烧造工艺,远远不止这十七种。
在唐英所著的《陶成纪事碑记》中记载了,在其督陶期间,一共仿古、创新了五十七种瓷器烧造工艺。
然而,熟练掌握各种烧造工艺,不代表就一定能够轻易将这些工艺集中在一个瓷瓶身上。
唐英等人在商讨之时,说得简单,实际上实际操作以后,才发现难度大得超乎想象。
陶瓷器物身上的十几种釉彩,有的是高温釉彩,有的是低温釉彩,而且它们的烧成温度各不相同。
在窑温的观察与控制上,就已经是难度极大了。
就比如釉里红,如果窑口温度过低,颜色会发黑;如果温度过高,颜色就烧飞了。
而温度高低之间允许的差额大概在1~2℃。
这除了需要靠把头李三看窑的丰富经验,运气也是不可缺少的。
除此之外,“各种釉彩大瓶”的制瓷工序,也是繁琐得惊人,粗略计算之下,居然需要整整七十二道制瓷官窑工序。
在入窑之前,就需要8道加工工序、8道拉坯工序、9道印坯工序、3道造型工序等二十八道工序。
更别提入窑烧造之后,各种釉彩还有多道各自的工序需要完成!
但开弓哪有回头箭?
更何况,乾隆皇帝要“炫技”,他唐英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迎难而上。
他又将除了把头之外的工头们召集了起来,除了让他们负责各自领域的制瓷工艺之外,唐英本人也亲自出马,负责各项工艺之间的衔接和整体把控。
三个月后,第一窑“各种釉彩大瓶”开窑了!
这一日,唐英早早地来到了御窑厂窑口所在地,上百名窑工在工头们的带领下,也早已经候在这里了。
事实上,烧窑期间,这些窑工们日夜守在窑边,吃住都不离窑,就是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发生,期望能够烧出一口好窑来。
这段时间里,唐英也是时常到此巡查,哪怕是督陶这么多年了,此刻心里也是没有底。
看到迎面走来的把头李三满脸憔悴,胡子都打结了,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低声道:“三哥,辛苦你了!”
李三是把头,必须时刻紧盯着窑口,观察窑温,甚至有时候还要利用各种手段调节窑温。
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是睡不了一个好觉,困了也只能眯上一小会儿,比那些守在窑外的窑工们,不知道要辛苦多少倍。
此刻,即将开窑了,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笑道:“本就是吃的这碗饭,谈何辛苦?”
“这窑……”唐英指了指窑口,没再说下去。
烧窑的禁忌,是不准说脏话粗话,更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哪怕唐英不信这些,到了这开窑的关口,他也不能不小心一二。
听了这话,李三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啊!”
此刻,只听得众多工头中的一人,大喝一声:“吉时已到,开窑!”
“开窑!”
上百窑工们齐齐大吼,声震云霄,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
此刻,唐英再也不顾上去纠结这窑烧得究竟好不好了,抬头往窑口处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心就瞬间跌入了谷底——
失败了!
但转瞬间,唐英便又振作了起来:自己居然奢望一次烧造成功,实在是太可笑了,这可是一十七种釉彩集于一身的瓷瓶!
而且这还只是烧制高温釉彩而已!
如果高温釉彩烧制成功后,二次入窑烧制低温釉彩失败的话,那才是真的可惜了。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了不敢重头再来!
更何况,如今这种失败,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唐英一把抓住精神有些恍惚的李三的胳膊,笑道:“三哥,意料中事罢了,无妨,休息两日,咱们再来!”
“好,再来就再来,不过不用休息两日了,今日清窑之后,直接装窑即可!”
原本有些失落的李三,此刻也被唐英乐观的情绪给感染了,他大喝道,“我还没那么老,想当年,连烧十多窑,回去睡一晚,第二天又活蹦乱跳了!”
唐英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却是没再阻止他,转头吩咐侍从去买些人参熬汤,晚些时候给李三送来。
第二窑,又失败了!
第三窑,还是失败了!
……
一年之后,唐英甚至都忘了已经烧了多少窑的“各种釉彩大瓶”,大概是八九百窑?还是一千多窑?
忘了,忘了!
这一日,又到了开窑的日子。
唐英一脸平静地坐在屋中绘制新瓷画样,甚至都没想过要去看一眼。
这一年多来,他已经看过太多次开窑了,每一次都是兴冲冲而去,又是失望而归。
到如今,他都已经有点麻木了。
但唯一不变的是,如今,他依然坚信这“各种釉彩大瓶”一定能够烧制成功。
每过半个月,他依然会召集把头李三和工头们一起,商讨“各种釉彩大瓶”烧造工艺的改进方案,哪里需要微调,哪里需要变动。
“大人,大人!”
屋外,老格急切的呼喊声打断了唐英的思绪,“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
唐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老格平日里冷静沉着,怎么今日这么冒冒失失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此刻,老格已经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却又一脸激动地喊道:“各种釉彩大瓶,烧造成功了!”
“成功了?”
唐英却没老格想象中的那么激动,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又喃喃说了一句,“终于烧造成功了。” hf();
第一百九十四章 都是浮云(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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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市御窑厂十多处窑口,为了烧造“各种釉彩大瓶”,历经一年零七个月的全力运转,所有窑工们分成几批轮班上窑,日夜不休。
到如今,总算是成功烧造出了集十七种釉彩于一身的“各种釉彩大瓶”。
“大人,大人!各种釉彩大瓶在此,请大人过目!”
此时,御窑厂的协理六十三,已经紧随老格之后,和几名工头一起,将一只“各种釉彩大瓶”搬到了官署门外。
数百名窑工,脸上带着各种表情,簇拥着他们,一起跟了过来。
唐英听到六十三的呼喊声后,便推开门,缓缓地走了出来,老格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那只“各种釉彩大瓶”,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人群这种,和乾隆皇帝派人送来的新瓷画样几乎一模一样。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洒落在这只历时一年半才烧造出来的新瓷器物身上,仿佛为它的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庄严大气。
唐英忍不住快步上前,细细地从头到尾查看了一番。
这只“各种釉彩大瓶”,尽管五彩斑斓,像是一个穿着大花棉袄的村姑一般,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淳朴的乡土气息,但从技术层面上来说,它是真的牛!
毫不夸张地说,“各种釉彩大瓶”是史上技术难度最高的瓷器!
事实上,在唐英的眼中,乾隆皇帝早已摆脱了普通意义上的艺术审美,他开始玩技术审美了。
什么是技术审美?
技术审美源自于对于人类自身能力的沉迷和赞叹。
如果能拥有一件做到极致的物品,就等同于拥有了支配这种技术的力量。
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沉迷的事!
实际上,乾隆朝的景市御窑厂,一直都是在玩技术、炫技术。
那时的官窑瓷器有一个十分明确的指向:把技术发挥到极限,穷尽所有可能。
这一点,也是“各种釉彩大瓶”在烧造过程中,失败了无数次之后,唐英才认识到的。
在督陶御窑厂期间,他不仅成功仿造出了哥窑、汝窑、钧窑、定窑、龙泉窑等全国各大名窑名瓷,就连景市失传的许多名品,唐英也都竭尽全力让他们恢复了生机。
明代的釉里红和祭红瓷因烧造难度太大而逐渐失传,也在唐英的手中重见天日。
此外,还有洋彩、青花、像生瓷等等,都在这一时期的御窑厂里达到了巅峰。
可以这么说,唐英对景市御窑厂的苦心经营,让御窑厂的瓷器生产,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乾隆皇帝才生发了“炫技”的念头,然后“各种釉彩大瓶”诞生了。
唐英看着眼前这一只貌似土气,实则技术含量极高的“各种釉彩大瓶”,心中思绪万千,他抬起一只手,轻抚着光滑细腻的瓶口,喊了一声:“三哥……”
过了半晌,无人应答。
唐英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去。
在他的眼前,是一群勤劳、质朴的窑工,他们的脸上,有人带着兴奋和喜悦,也有人带着激动和悲伤……
只见人群前方,一名四十出头的憨厚汉子,虎目含泪,颤抖着朝他拜了一拜,哽咽道:“大人,家父半年之前,便已归天了!”
把头李三,在御窑厂同时连开十多个窑口的时候,为了将烧造“各种釉彩大瓶”的失误率将至最低,几乎吃住在了窑里。
可他毕竟是年逾六旬的老汉了,又常年辛苦劳作,身体本就不是很好。
在熬了整整一年之后,李三的身体终于熬不住了,一下子就病倒了,之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李三,原名李桂生,西江景市人,御窑厂把头,生于清康熙九年(1670年)桂花飘香之际,卒年不明。
他十岁时,便与两位哥哥一同入窑学徒,之后历经练泥、拉胚、把桩,最终成长为一名出色的看窑把头。
他将自己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都献给了瓷窑,烧造出了无数价值连城的精美瓷器,却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真名。
“三哥……”
唐英仿佛没有听见李三儿子的话,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喃喃自语,“我们,把这瓷瓶给烧出来了啊!”
……
看到这里,向南缓缓地收回了目光,不再继续看下去,关于督陶官唐英的结局,他早已从历史中知晓了。
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已经督陶28年的唐英,此时已是75岁高龄了,而且还重病缠身。
他上书向乾隆“乞骸骨”:“奴才喉咙疼痛之疾数年,气血日衰,医药不能速效,仰邀慈庇解任。”
并婉拒了乾隆皇帝要他儿子唐寅保接班的旨意,说儿子“究系少年,诸事阅历未久”。
他知道做一个督陶官很苦很累,而且,这官职虽然不高,但毕竟要和皇帝打交道,一生都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哪怕是如此,他也是时常会受到皇上的责罚,苦不堪言。
这种日子,唐英自然不想儿子继续过下去。
乾隆接到唐英的奏请之后,很是敷衍:“已有示下了。”
然而,事实上,还没有等到乾隆皇帝的天恩示下,重病缠身的唐英就去世了。
几天之后,唐英之子唐寅保请西江巡抚代上奏折向乾隆皇帝报丧:
“职父今于七月二十九日在署病故。”
对于这样一位从康熙朝便入宫随侍,而且还为他在瓷器“炫技”上作出汗马功劳的老臣之死,乾隆皇帝只御笔朱批了一个字:
“览。”
……
看着静静摆放在玻璃展柜里的这只“瓷母”,向南之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着,心中激荡难平。
他既为古代窑工们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坚韧不拔的精神而感动,又为他们难以想象的创造力而惊叹。
那么多美轮美奂的瓷器艺术品,完全都是靠着他们的勤劳和智慧,一次一次总结失败的经验和教训,从而研制出来的。
有一些失传的精美陶瓷的烧造工艺,至今无法还原,哪怕是在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
而在条件简陋、知识匮乏的时代,华夏古代人又是如何烧造出来的?
向南除了惊叹,便只剩下敬佩了!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勤劳而又智慧的华夏劳动人民,都是最伟大的!
向南站在那儿,看着那只“瓷母”,久久不曾动弹。
钱昊良已经在展厅里逛了一圈,又转回来了,见状便轻轻碰了碰他,低声道:
“要不要我爬进去敲碎了,然后拿给你修复?”
“好啊!”
向南脱口而出,随即晃过神来,他转头看了看钱昊良,失声笑道,“你要真敢砸,我还真就佩服你是条汉子了。”
“那算了,我不当汉子了。”
钱昊良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一边说道,“我要真砸了这玩意儿,估计得进去好几年,这汉子不当也罢。”
“看得也差不多了,咱们走吧,还得麻烦钱大哥再送我一趟。”
向南看了看时间,已经来了这儿有一个多小时了,是时候回去了。
而且,他也不能总占着人家钱昊良的时间,好不容易请个假,也该让人家回去陪陪老婆孩子什么的。
“麻烦什么?今天请假就是为了陪你逛的。”
钱昊良眼睛一瞪,显然很不满意向南客气来客气去的,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就回去了?不去别的地方逛逛?”
“不逛了,也没什么好逛的。”
向南跟在他后面,笑着说道,“一会儿说不定老师会找我,而且,晚上还有接待晚宴要参加,就不跑来跑去了。”
钱昊良点了点头,说道:“行,那我送你回去吧,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一路无话。
到了酒店之后,钱昊良没有再下车,直接就开车回家去了。
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回家以后,还来得及带女儿瞒着媳妇儿,偷偷去吃一次洋快餐呢。
想到才十来岁的女儿大口吃着炸鸡腿时,那眉开眼笑的可爱模样,钱昊良连油门都踩得深了一些。
向南当然不知道钱昊良还有这心思,否则的话,他肯定不会让钱昊良跟着自己跑来跑去,早就将他撵回家去了。
看着钱昊良开车离去之后,向南并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酒店大堂的休息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还在想着之前观看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时的情形,这对于即将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他来说,确实是一次精神上和技术上的升华。
当然,钱昊良能想得到这次参观对向南有作用,但他绝对想不到对向南的技术提升也有很大的作用。
因为,他不知道向南的右眼能够“回溯时光”啊。
在“时光回溯”里,向南“看到”的不仅仅只是历史,而且还清晰地了解到了“清三代”官窑瓷器的完整制作过程。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一十七种高温、低温釉彩的制作全过程,包括那些釉料、色彩的配方,以及调制方法。
这些知识的了解,在他修复“清三代”瓷器的时候,就可以更清楚地知道如何仿釉,如何上色。
再加上早前去了一趟华夏农业博物馆的彩陶陈列馆,看到了一部分马家窑文化彩陶,甚至还看到了唐代艺术成就中的标志性符号——唐三彩。
向南更是觉得,不虚此次京城之行。
至于开会神马的,那都是浮云。
“向南,这一下午的,你都跑哪儿逛去了?”
向南心里正想着事,冷不防耳边传来了孙福民的说话声,一下子就将他给惊醒了过来。
他转头看了看一脸笑眯眯的孙福民,连忙站了起来,说道:“老师,您休息好了?”
“哎,老了就是不中用,以前来京城时,都坐的绿皮火车,连个座位都没有,从金陵过来,那得在车厢里站上二十来个小时!”
孙福民一边说着,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脸舒服地继续说道,“那时候晚上别说睡了,能打个盹都幸福得很。我们就一路聊着天,等到了京城,刚好还能赶得上看升国旗,照样精神奕奕的。”
“哪像现在,坐一会儿飞机,就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
向南就坐在一边听着,老人家发发感慨而已,自己老老实实听着就好,别多嘴就对了。
果然,说着说着,孙福民又转回来了,
“诶,对了,你下午都去哪儿逛了?我本来还打算带你去见几个人呢。”
“我跟钱大哥去了隔壁的农业博物馆,然后又去了趟故宫,看了看‘瓷母’。”
向南说着,就将彩陶陈列馆的见闻,以及自己对于“瓷母”的看法说了个大概。
孙福民虽然是古书画修复专家,但对古陶瓷修复里面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并不是完全不懂,听了向南说的这些东西以后,也是点了点头,赞许道:
“做文物修复这一行,确实是需要知识广博,触类才能旁通嘛,你能够时刻想着寻找机会去丰富自己的知识架构,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不管是我、刘其正,还是江易鸿,又或者是其他一些专家学者,那些都是外力,你想要在这个行当里做出点名堂来,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的技术,我们这些外力,最多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所以,你能自己主动走出去学习,这比我介绍几个老头子给你认识,还要好!”
“什么比介绍几个老头子还要好?”
孙福民话音刚落,大堂的另一边就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老孙,你说的几个老头子,不会是我们吧?”
说着,三个老头子就背着双手,一脸笑意地从大堂的另一边,慢慢地走了过来。
这三个老头,其中有一个向南还认识,是国家博物馆青铜器修复专家丁春城——不是《天龙八部》里的丁春秋。
上次京城故宫博物院在举行国宝《千里江山图》特别展览时,孙福民、刘其正和齐文超等人聚餐,当时这丁春城也在。
另外两个老头,一个是脑袋光秃秃的胖子,另一个则身材瘦削,一脸严肃,估计也是个不怎么爱说笑的人。
孙福民见到几人来了,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开玩笑似的说道:“哟,我还以为你们早走了呢,敢情是躲在角落里偷听啊!”
“偷听?”
丁春城几人眼睛都瞪大了,纷纷指着孙福民,笑骂道,“这话也就你敢说出口了,要是别人敢这么说,非得扇大耳刮子不可!”
“错了,他说也得扇他!”
“不行,不能扇大耳刮子,明天还得开会呢,扇他屁股就行了!”
“哈哈哈!”
“……”
向南站在那儿,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群专家?
我怎么看着,像是一群老顽童啊? hf();
第一百九十五章 当我不存在呢(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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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老头子站在那儿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阵。
孙福民这才将一直站在边上没吭声的向南拉了过来,对丁春城他们几个介绍道:“这是我的学生,向南,目前还在读大学。”
然后,他又回头对向南说道,
“这个光头胖子,是京城故宫博物院陶瓷修复专家,名字叫作谢家松。还有这个一天到晚板着脸,就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没还一样的瘦子,是京城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专家,他叫何轩。”
孙福民这话说得很大声,可不是悄摸摸地说的。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当面说才显得大气嘛。
光头胖子谢家松倒是没说什么,一脸笑眯眯的,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那瘦子何轩听了孙福民的话后,却是眉头一皱,把脸绷得更紧了,瓮声瓮气地说道:
“老孙,几百万倒是没有,你三年前来京城开会,咱们一起聚餐的时候,你回宾馆的打车费还没有给我。”
其他人一听,顿时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孙福民说得随意,那是因为辈分相当,地位相等,向南虽然说也顶着个专家的名头,但辈分可差远了。
文物修复界里,至今仍然沿用着古老的师徒传承,自然也对辈分看得比较重,真要论起来,对面这几位,不是他的师伯,那也至少是他的师叔。
向南可不敢拿大,等他们说笑过后,连忙规规矩矩地向两位老专家问了好。
之后,他才对丁春城道:“丁老,咱们又见面了。”
丁春城也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啊,这才两个多月的时间,结果你在魔都又搞出了大新闻来了。”
丁春城说的,自然是向南在魔都举办的向氏“珠联璧合”古书画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
这事情,当时整个文博界都轰动了,不知道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就连他一个搞青铜器修复的人都知道了,你说这事大不大?
丁春城回想起当初在京城聚餐时,向南这小子虽然已经是个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专家了,但看着也就是个长得有点帅气的毛头小子,自己当时还没怎么在意。
谁知道后面他居然还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呢?
真是人不貌相啊!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他偏偏要靠实力。
这让长得丑的那些人怎么办?
“你就是那个向南?”
这时,站在一旁一直盯着向南使劲看的何轩,忽然开口问道,“那个修复了《千里江山图》,又搞出了向氏‘珠联璧合’的向南?”
向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孙福民就立刻挤了上来,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对,你说的向南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向南!”
随后,他又一脸骄傲地补充了一句:“他是我的学生!”
“后生可畏呀!”
何轩懒得理会孙福民,对着向南赞了一句,说着又向他发出了邀请,
“哪天要是有空,就上我那里去坐坐,咱们探讨探讨那些失传的古代修复技术。”
向南这个名字,早在《千里江山图》修复成功之后,就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后来,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公开之后,他就对向南产生了兴趣,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见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实际上,何轩早就应该能和向南见上面的,毕竟都是从事古书画修复的嘛,圈子就这么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碰上。
可近些年来,何轩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千里江山图》召集专家“会诊”时,他老毛病又犯了,正躲在南方的鱼米之乡调养身子呢,所以也就没去成。
今天算是第一次跟向南见面,果然跟传言中一样,年轻得过分。
更可气的是,向南居然还是孙福民的学生。
何轩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忍不住嘀咕出声,“徒弟倒是挺正常的,怎么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师父?”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刚好大家都听得见。
孙福民听了,非但不生气,反倒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你别管我靠不靠谱,你就说我学生牛不牛?有本事,你也找个像向南这么厉害的学生出来给我看看!”
“谁的学生比向南厉害啊?拉出来给我看一看嘛。”
何轩还没有说话,从不远处又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紧接着,众人就看到刘其正满面红光,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丁春城和谢家松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得嘞,又来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这会儿真要热闹起来了。
刘其正是跟向南一起从魔都坐飞机过来的。
孙福民则是自己从金陵过来的,在来京城之前,他就和向南打电话联系过了。
他们几个老头子在说说笑笑,向南就一直坐在角落里,既不插话也不多嘴,脸上噙着淡淡的微笑,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明天上午开会,有个事还要拜托哥几个。”
刘其正来了之后,也不多说什么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
“向南现在已经是古书画修复专家,但还没入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在明天的会议上,会有增选专家委员这么一项议程,向南已经递交了申请,希望大家到时候多多支持!”
“嗨,我还当什么事呢,举手之劳而已。”
丁春城是华夏文物学会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的常务委员,对于向南,他本来就很看好,自然是极力赞成,
“向南本身就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增选专家委员,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没错,这一票,我肯定给你。”谢家松也笑眯眯地看着向南,点了点头。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何轩没直接表态,只是感叹了一句,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明了他的态度。
刘其正见大家都很看好向南,也很开心,笑道:“那就先谢谢诸位了,今天晚上,我老刘得好好敬你一杯!”
何轩立马拆穿了他:“老刘,你这个抠门的货,今晚是接待宴,又不是你请客!”
其他两个老头也是立刻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要感谢就自己掏腰包!现在这样算什么?一点诚意也没有!”
刘其正哈哈大笑起来:“借花献佛,借花献佛嘛!”
“这正事就说完了?”
孙福民坐在沙发上,一脸呆滞,“拜托各位支持向南,不应该是我来说的吗?刘老头怎么能抢我的话?我才是向南的正牌老师好不好?!”
看着刘其正在那儿四处道谢,孙福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深深的怨念来:
这刘老头,明目张胆地抢我的学生啊,过分了啊!
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呢,当我不存在呢!
太气人了! hf();
第一百九十六章 说得好有道理(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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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华夏文物学会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第五次会员代表大会,在京城长城饭店多功能会议中心顺利召开。
来自华夏文物学会、闽省文物局、华夏农业博物馆、国家博物馆、京城故宫博物院、京城博物馆、金陵博物院、魔都博物馆等文博单位以及文物修复界260多位会员代表参加了会议。
在会议上,专委会副会长、秘书长唐志林做了第四届委员会报告。
此次会议提名增选鲁立军、向南、苗晓菊等五名文物修复师为专家委员,并获得了一致通过。
在增选的这五名专家委员里,毫无疑问,向南是最年轻的,鲁立军第二,那也有四十多,接近五十岁了。
不过,鲁立军不是从事古书画修复的,而是专注于古陶瓷修复,他来自陕省博物馆。
会议结束之后,刘其正和孙福民继续留在京城,参加接下来举行的全国文物修复技术研讨会,而向南则是急匆匆地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下东西,就下楼打了个车,直奔京城国际机场而去。
没几天就要去长安参加大比了,他得赶紧回魔都去练练手。
自从元旦前回了金陵之后,这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连摸都没有摸过一下古陶瓷器物,更别提修复了,这技术肯定都生疏了。
原本,何轩等古书画修复方面的老专家,还想跟他探讨一下修复技术的,这一次也只能以遗憾告终了。
从京城到魔都,坐飞机也只要两个多小时,向南只感觉自己打了个盹,再一睁开眼睛,就已经到魔都国际机场了。
等他回到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的小院时,还差半个小时就到下班时间了。
向南直接来到二楼的古陶瓷修复中心,到主任办公室里向老师江易鸿详细汇报了一下此次京城之行的收获。
江易鸿坐在办公桌后面,边听边点头,等到向南说完了,他才开口说道:
“向南,让你加入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并且增选专家委员,目的是为了让你拥有一个可以交流的平台。”
“有了这样一个平台,你跟那些文物修复专家们交流起来,就会方便很多,不像现在这样,除了我,你就没人可以交流了。这对你自身技术和能力的提高,也是大有裨益的。”
“但是你要记住,那些所谓的名头,包括你古书画修复专家这样的称号,都是虚的,自身的技术实力才是根本,你要切记这一点。”
“好的,老师,我记住了。”
听到江易鸿略有些严肃的语调,向南不由得连身子都站直了一些。
“再过几天,我们就提前去长安熟悉一下环境,顺便带你去认识几个人。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长安了,还是有些想念啊。”
江易鸿笑了笑,对向南挥了挥手,笑道,“时间不多了,我猜啊,要是不好好准备,估计你自己心里也不踏实,那我就耽误你的时间了,赶紧去吧。”
“哎,老师,那我回去了。”
向南应了一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顺手将门轻轻给掩上了。
公共修复室里,小乔和老戴两个人正一边收拾工作台,一边闲谈笑语,很显然,向南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个人过得很愉快。
向南刚一推门进去,小乔和老戴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一见是向南回来了,两个人都是一副错愕的表情。
嗯?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这都下班了!
小乔毕竟年轻,很快反应过来了,笑着问道:“向南,不是说你去京城开会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向南朝她点了点头,说道,“上午就开完会了,我坐两点的飞机回来的。”
两点的飞机?
这不意味着他是刚下的飞机吗?
刚下飞机就跑这里来,而且都已经下班了,这明显是要加班的节奏啊!
这个加班狂魔!
小乔和老戴两人对视了一眼,感觉嘴里满是苦涩的滋味。
好日子到头了啊。
这个加班狂魔回来了,以后自己哪还好意思那么早就下班?
哎,真可怜!
小乔和老戴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珍惜当下吧,明天加班明天再说。
向南当然不知道小乔和老戴在想什么,此刻,他只想着摸一摸古陶瓷器物,练一练手感。
坐在工作台前,向南想了片刻,便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明代的青花笔筒来。
这个青花笔筒,他原本已经修复了一大半了,后来老师江易鸿又将宋代的金毫建盏交给他来修复,于是,青花笔筒的修复就暂停了。
剩下的这几道工序并不复杂,向南早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就当是热热身好了。
说做就做,向南很快就投入到了紧张而细致的修复工作当中。
晚上十一点,青花笔筒的最后一道工序做旧,也已经完成。
向南看着手中浑然如一的青花笔筒,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那种轻松畅快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字能形容——
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向南干脆不再回文保中心了,而是躲在家里,开始专心致志地修复起了古陶瓷。
这些古陶瓷自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元旦之前,从收藏大家闫思远那里拿回来的,向南为此还专门买了个保险柜呢。
向南没去修复室,让小乔和老戴两个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这家伙,又跑哪儿去了?别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又跑回来了。
两个人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结果直到下班都没看到向南的人影。
在下楼的时候,小乔想了半天,忍不住“八卦”了一下:“向南这几天老是见不着人影,是接私活了吗?”
“哪来那么多私活,你想多了吧?”
老戴轻“哼”了一声,他毕竟是资深修复师,知道的消息比小乔多多了,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向南应该是在准备长安的技艺大比。”
“什么?向南报名参加大比了?”
小乔眼睛瞪得老大,差点连嘴巴都合不拢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他,他接触古陶瓷修复才两个多月而已!”
老戴不屑地看了小乔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学了三四年了,他的修复技术比你差了吗?”
小乔:“!!!”
你个死老头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反驳!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就到了元月十五日,距离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正式开始还有三天的时间。
而向南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将保险柜里仅有的四件瓷瓶、二件陶罐全都修复完毕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去闫思远那里一趟,再拿一些破损古陶瓷器物回来时,老师江易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下午出发,去长安。” hf();
第一百九十七章 满满的成就感(二合一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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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是华夏历史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
历史上,曾有周、秦、汉、隋、唐等在内的十三个朝代建都于此,居华夏四大古都之首,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并与雅典、罗马、开罗并称为世界四大文明古都。
长安作为华夏首都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长达一千多年,是迄今为止唯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世界历史名城的华夏城市,被誉为天然的历史博物馆。
不说其它的,光是秦始皇兵马俑、钟鼓楼、大雁塔等等这些历史文化遗迹,就足够让世界各地的驴友们,心为之向往了。
再一个,长安的回民街里,那各种各样的美食,更是吃货们的天堂。
当天下午五点多,向南就跟着老师江易鸿就乘机抵达了长安国际机场。
刚一出机场,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者就迎了上来,一把抓住江易鸿伸出来的手,大笑道:
“老江啊老江,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自己跑过来了。”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不管是飞机还是高铁,都方便得很,你想见我,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江易鸿笑意吟吟,话虽然说得颇为淡然,但向南还是感觉得出来,老师还是很开心的。
这老头是什么人?也是古陶瓷修复师吗?
向南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可惜,没看出来。
这段时间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南看谁都像文物修复师。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病,有没有药医啊?
正胡思乱想着,向南就听到江易鸿向那老者介绍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向南。”
说着,他又对向南说道,“向南,这位是我多年的至交,朱远舟朱老先生。”
向南闻言,赶紧上前问好。
朱远舟也朝向南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向南也没在意,人家本来就是来接老师的,又不认识自己。
朱远舟又跟江易鸿寒暄了几句,就拉着江易鸿,笑道:“走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去吃饭。”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一脸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今晚就由我来安排了,你不许推辞。”
江易鸿看他那副模样,好像他一反对就要翻脸的架势,不由得笑道:“好好好,就听你安排。”
“你也七十多了,怎么还跟个年轻人似的东奔西跑,身体怎么吃得消?”
一上车,朱远舟就“训”了起了江易鸿,刚说着又眉开眼笑起来,“不过,你要是不折腾,这次也不会来长安,我也就见不着了。”
“说起来,你这次来长安是有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你别跟我客气,尽管开口。”
江易鸿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大事,主要来是散散心,见见老朋友。”
“还有一个事,就是陪向南来参加一个古陶瓷修复的比赛。”
“向南,向南……这个名字,怎么感觉那么耳熟呢?”
朱远舟喃喃低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他一拍脑袋,一脸懊恼地叫了起来,
“哎呀,我想起来了,前几天闫思远那老不死的刚给我说过,我居然差点给忘了,你瞧我这破记性!”
向南在副驾驶座上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心里面,对这朱远舟也有点了猜测,他跟闫思远应该关系很不错,莫非又是一个收藏家?
听了朱远舟的话后,江易鸿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他一个小年轻,你记住他干什么?”
“什么小年轻?那是双料专家,古陶瓷修复水平都让闫思远赞不绝口了,这还能差得了?更别提他还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
朱远舟眼睛一瞪,随即又是一脸遗憾,
“我的孙子跟向南年纪一般大,现在还是一事无成呢,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真是气死我了。”
江易鸿倒是淡定得很,说道:“气什么?想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
江易鸿只有一个女儿,名字叫江洛冰,今年也有四十多岁了,如今在魔都开了一家古玩店,依靠着父亲的名声和自己的经营手段,据说生意很红火。
不过,向南倒是没有见过她。
“对了,这两天时间,你找一两件破损的古陶瓷来。”
停顿了一会儿,江易鸿又说道,“不要价值太高的,普通一点就行,让向南练练手。”
说完,他笑盈盈地看着朱远舟,又来了一句,“这一点小事,对你这个大收藏家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没问题,明天就给你搞定。”
朱远舟把胸口拍得“砰砰”直响,尽显关中人的豪爽,他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让向南去参加比赛,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江易鸿听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车子很快就驶进了市区,停在了一家大酒店的门口。
下车之后,朱远舟一边带着江易鸿和向南往包厢里走去,一边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出去。
在之前,他原本是打算和江易鸿两个人喝喝酒聊聊天的,这么多年没见的老朋友,叙旧怀古,当然不愿意有旁人在一边看着。
至于向南,就让他跟司机一起,在外面大厅里吃饭就好了。
再说了,他这司机也不是真司机,而是他的一个内侄,不算是外人,由他去陪向南,也说得过去了。
可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这个向南,居然是闫思远说的那个向南!
这向南可是个大牛人啊!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的专家了,更可怕的是,他的古陶瓷修复技术居然也达到了商业修复的超高水准!
尽管他现在的名声不如江易鸿,但实际上,他比江易鸿还要牛,毕竟,他年轻啊。
更何况,江易鸿现在基本上已经不会亲自动手修复古陶瓷器物了,而向南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呢。
像他和闫思远这样的大收藏家,少不了和文物修复师打交道的。
可如今文物修复师人少且不说,技艺精湛的也大多垂垂老矣,年轻一辈水平也就马马虎虎,做做考古修复或许还行,要做到商业修复,那是连一个都没有。
——不对,现在有一个了,那就是向南。
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
自己要是不把握住这个难得的交好的机会,还要让他去大厅吃饭,岂不是被驴踢坏了头?
所以,他刚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短信,让他的孙子朱熙赶紧过来。
到时候,一个包厢里,老对老,少对少,想想都觉得气氛很和谐。
几个人到了包厢里坐下后,没过多久,朱熙就赶到了。
朱远舟向朱熙介绍了一下江易鸿和向南,便吩咐他道:“朱熙,今天你的任务就是,陪好向南,要是向南不高兴了,我就冻结了你的金卡!”
“爷爷,你就放心吧。”
朱熙笑嘻嘻地说道,“我保证让向南开开心心的,乐得都不想回家!”
向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说:“除非,你天天都有破损的古陶瓷或者古书画给我玩。”
想了想,他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古陶瓷不带重样的,清代青花瓷我玩腻了。”
朱熙当然不知道向南心里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的话,他的表情肯定是这样的:
(???д???)!!!
然后,反应过来以后也应该是这样的:
╮(╯▽╰)╭
翻译成语言或许是这样的:
“这他么是什么怪胎?正常人想的不都是金钱啊,美女啊什么的吗?他脑子里怎么想的全都是修复文物?!”
朱熙向他爷爷做了保证之后,便拉开椅子坐在了向南的身边,朝向南伸出了手,笑道: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朱熙,朱元璋的朱,康熙的熙。”
向南并不排斥社交,只是不愿意这种场合罢了,此刻见状,他伸手跟朱熙握了握,也笑着自我介绍了一番:
“向南,一路向南。”
“一路向南,哇,你这个名字有意境。”
朱熙颇为夸张地惊叹了一番,随后又说道,
“刚刚听我爷爷说,你是江教授的学生,那你也是修复文物的了,说起来,修复文物好玩吗?”
“好玩。”
向南点了点头,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修复文物当然好玩了,要不然谁愿意天天加班?
朱熙似乎是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个好玩法?”
“一件破损的文物,你看着它慢慢在自己手中复原,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说起文物修复,向南还是很有耐心的,“就好像一个将死之人,你将他救活了,在那一刻,你会很有成就感的。”
“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朱熙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我的工作很有成就感。”
朱熙也是从事文物相关工作的吗?
向南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啊?”
朱熙指了指自己,一脸骄傲地说道,“专职富三代!”
见向南一脸迷惑,朱熙便解释道,“我爸是搞房地产的,我爷爷是大收藏家,我们家里人都很会赚钱,可是没人会花钱。”
“我就很惆怅啊,这么多钱可怎么办?会不会放家里发霉啊?”
“所以我就努力地花钱,每花完一笔钱,我就很有——嗯,对,就像你说的那样——很有成就感!”
向南:“!!!”
你对成就感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
朱熙除了说话有点不着调之外,居然和向南聊得还挺不错。
晚饭结束之后,两个人还互相留个电话号码,加了微信,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一幕看在朱远舟的眼里,感觉很欣慰。
朱熙这小子,终于长大了,也知道自己叫他来的良苦用心了。
看看,他这不是和向南的关系搞得挺好的嘛!
如果他知道朱熙之前的那一番关于“成就感”的言论,估计会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第二天,向南陪着老师江易鸿在楼下吃了早餐,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时,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居然是赵波打来的,都不用猜,肯定是吴茉莉告诉他的。
想想也对,赵波当初在京城跟他们一起修复《千里江山图》时,就对湘楚博物馆的吴茉莉一见钟情。
从此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赵波几乎成了吴茉莉的应声虫,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估计现在就算是回了各自的博物馆,赵波也肯定隔三差五就会给吴茉莉打电话。
前几天,吴茉莉还问了自己是不是要来长安参赛呢。
除了她,自己认识的人里面,也没谁跟赵波有接触了。
想着这些,向南已经摁下了接听键。
“向南吗?我是赵波,去年一起在京城故宫修复《千里江山图》的赵波!”
电话那头,赵波的声音一如既往,显得很朴实。
“赵大哥,我没把你给忘了,不用介绍得那么详细。”
向南一想起去年的那段日子,就感觉还在昨天,他笑道,“我昨晚才到的长安,赵大哥你消息挺灵通的啊!”
“啊?你已经到了?我……我酒店都还没预订好呢。”
电话那头顿时响起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赵波有些慌乱地说道,“我本来还想问问你啥时候来呢!”
“这得怪我,我早应该先跟赵大哥说一声的。”
向南连忙自责了一句,想了想,他又说道,“这样吧,赵大哥,中午一起吃个饭,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好,好!”
赵波连连应和,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中午我请客啊,不然回头又要挨骂!”
“嗯?谁骂你?嫂子吗?”向南打趣了一句。
“没有,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赵波赶紧否认,呵呵傻乐,“那咱们中午见啊!”
挂了电话,向南想了想赵波,又想了想吴茉莉,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修文物他还能帮得上忙,这种事,他可没这本事帮。
中午和赵波吃了一顿饭之后,向南又开始闭关了,朱远舟已经按照江易鸿的要求,给向南找来了两件破损的古陶瓷器物,让他做比赛前的练手之用。
实际上,在朱远舟看来,向南如果真有闫思远所说的那种水平,完全不需要再练什么手了,随便修修,都能拿个第一。
但他哪里知道江易鸿和向南的格局,他们师生二人的目光,永远不可能放在一场小小的比赛之上。
他们要的,是提高自身的实力,学无止境。
只有自己的能力提高了,才有可能为文物修复事业,作出更大的贡献。
两天之后,元月18日,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正式拉开了帷幕。 hf();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除非他开了挂(二合一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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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是由华夏古陶瓷学会和陕省文物局联合主办,长安市人民政府和长安博物馆承办的一项全国性赛事,今年是第一届。
华夏古陶瓷学会,和华夏文物学会一样,同样也是全国性学术团体,但它主要从事的是古陶瓷的科学研究工作,其成员除了博物馆里的古陶瓷研究人员和修复师之外,还有一部分是来自民间的大收藏家。
实际上,国内的收藏家们,包括那些收藏古玩等待升值的人,大部分都是古玩爱好者,对自己所收藏的藏品品类,都有一定程度的研究。
虽然说喜欢收藏古玩的,不一定都是精通古玩鉴定;但精通鉴定古玩的人,那大大小小肯定都是收藏家。
这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举行,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一部分收藏家们提议并且出资赞助而促成的。
原因就在于,随着国家经济的不断腾飞,老百姓的口袋里也越来越有钱了,近些年来,有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入到了收藏艺术品行列中来,海外拍卖会上,常常一掷千金的,大部分都是我们华夏人。
就比如2010年,在不列颠伦敦郊外的一场小型拍卖会上,一个估价并不高的清乾隆粉彩镂空瓷瓶以5约5.5亿人民币的天价成交,意外创下华夏艺术品在全球拍卖的最高价格,而买家则是一位神秘的华夏人。
而之前提到过的故宫“瓷母”,它的另一个“孪生姐妹”,清乾隆御窑多色釉大瓶,也是以1.5亿元的天价成功拍卖。
据称,该拍品为电话委托竞得,买家来自华夏国内。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收藏大军,这也就意味着国内的古董文玩的收藏量,会不断上涨。
显而易见的,需要修复保养的古董文玩,也会急剧增加。
然而,文物修复师队伍的扩大速度,却是无法跟上国内经济发展的速度,反而越显颓势——
在这种背景下,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应运而生。
之所以选择古陶瓷修复大比,而不是其他,也是因为古陶瓷修复在文物修复中相对更复杂,难度更高,要求也更精细。
而且,随着中国古代艺术品在市场上的逐渐升温,古陶瓷艺术品的价值,已经隐隐赶上了古书画,颇有压其一头的态势。
而举办这次大赛的目的,一是为了宣扬文物修复这个行业。
让这群默默躲在幕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苦工作的“文物医生”们,能够走到前台来,让更多人知道,也可以吸引更多对文物感兴趣的人加入这一行,壮大文物修复师的队伍。
第二个目的,则是希望通过这次比赛,挖掘一些技艺相对精湛的年轻修复师,可以着力培养,让他们早日挑起大梁。
……
这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比赛地点,设在了长安博物馆。
长安博物馆以著名唐代建筑、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小雁塔为中心,形成了集博物馆、名胜古迹、城市公园为一体的历史文化休闲场所。
它以展示珍贵文物,唐代千年古塔、悠扬的雁塔晨钟、秀丽的园林景观而闻名。
比赛当日一大早,向南就早早地起了床,先是来到酒店十一楼的健身房里,在跑步机上慢跑了半个小时,出了一身汗。
又回到房间里洗漱一番,顺便冲了个澡,然后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向南这才精神奕奕地出了门。
下了楼,赵波已经等在大厅里了。
见到向南以后,他连忙站了起来,一脸好奇地朝他的身后使劲张望,随后才回过头来问向南:
“咦?你老师江教授呢?他不一起去吗?”
“是我参加比赛,他去干什么?”
向南一脸奇怪地看着赵波,随即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着解释了一句,
“他有自己的事要办,等会儿应该要去和老朋友见面,没咱们什么事。”
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样一场小比赛,如果还需要老师来给他当背景板的话,那还不如不参加。
再说了,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出现在了赛场上,那大家到底是看他,还是看修复师们比赛?
所以,江易鸿想都没有想,就决定不去赛场了。
他静悄悄地来,就是不希望惊动太多人,也不喜欢那些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
像现在这样多好,想去哪儿去哪儿,想跟哪个老朋友喝茶就喝茶。
舒坦!
“哦哦,那好吧,我们可以出发了。”
赵波点了点头,转身便带着向南上了车,一路朝着长安博物馆疾驰而去。
赵波是个性子温吞,又谨言慎行的人,这一点,从他开车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开车时,双手紧握方向盘,双眼直视前方,不看手机,不开音乐,也不跟向南说话,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开车上。
向南也乐得如此,等车子开出去之后,便自顾自地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比赛须知》看了起来。
这是昨天下午,他到赛事组委会报到的时候,领到的资料。
负责选手签到的是个小年轻,年纪跟向南差不多。
他看到向南以后,就一直盯着看,都差点让向南自我怀疑了:
我已经帅到能吸引男人了吗?
不可能的吧?
莫非,他认出我是谁了?
一直等到报到完成,那小年轻才憋出了一句话:“你是代替你老师来报到的吗?”
向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很有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不是交了身份证复印件吗?
如果我是给老师报到,还要专门去伪造一张假身份证?
真是……智商堪忧啊!
打开材料,向南便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次比赛,由于是开放式报名的,因此,只要是有过古陶瓷修复经历的人,并且对比赛感兴趣,都可以报名参加。
昨天向南想了很久,得出了一个结论:
——其实,大部分来报名参赛的人,不是对比赛本身感兴趣,而是对比赛奖金感兴趣。
因为,这次比赛的奖金之高,实在是令人咋舌!
一等奖一名,奖金20万元;
二等奖三名,奖金各10万元;
三等奖五名,奖金各5万元。
要知道,博物馆实际上是非营利的永久性机构,对公众免费开放,为社会发展提供服务,以学习、教育、娱乐为目的。
它本身并不产生经济效益,放在古代,那就是妥妥的清水衙门。
也正是因为此,在博物馆里工作的文物修复师们,他的工资待遇,相对于其他行业来说,并没有什么优势,甚至还有些低。
如果花费一两天的时间,参加这样一个文物修复技能比赛,侥幸拿到一个奖项……
哪怕只是最末等的三等奖,那也有5万块钱呀!
不说其他,5万块钱,那也相当于大半年的工资了,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愿意参加?
如果不是怕被人嘲笑,脸面上挂不住,估计一些六十多岁的资深修复师都想参加一把了。
但尽管如此,依旧有不少五十多岁的资深修复师报名了,年轻一些的,那就更多了。
反正比赛又不花钱,得奖了那就赚大了,就算没得奖,那也权当是来长安旅游了一回。
不亏!
向南翻了一遍资料,很快就将整个比赛流程给理清楚了。
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总共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理论知识考核。
在理论知识考核这一阶段,主办方会提供的十件古陶瓷器物,由参赛者随机挑选一件,然后根据挑选出来的古陶瓷器物,现场口述修复方案。
评委则会根据参赛者的口述情况,现场打分。
到当天下午六点时,将会公布晋级第二阶段的参赛者名单。
向南猜测,这一阶段的目的,大概是要过滤掉那些被高额奖金吸引而来的,那些个浑水摸鱼的参赛者。
连修复方案都不会写,那肯定没学过古陶瓷修复,又或者学过一段时间,但不深入。
这样的人,如果不淘汰掉,让他们直接上手修复文物的话,估计损毁文物的可能性会比修复的可能性大得多了。
第二个阶段,毫无疑问,就是实际操作。
在这个阶段,同样由主办方提供十件古陶瓷器物,由参赛者随机选取一件,然后进行实际修复操作。
届时,大赛组委会的评审专家组,会根据参赛者撰写的修复方案,以及古陶瓷器物实际修复的程度,来分别打分。
最终的排名,将会根据各个参赛者的总分来决定。
今天这一整天,就是第一阶段的比赛——理论知识考核,每个参赛者有十分钟时间,口述修复方案。
明天,也就是元月19日,则是第二阶段,实际操作的考核,比赛时长为六个小时。
看完了资料,赵波也已经将车子开到了长安博物馆的停车场里。
停好车之后,向南从车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博物馆西大门前面的那个大花坛。
花坛中间,矗立着一尊气势宏大的雕塑——腾空马。
实际上,唐三彩腾空马,正是长安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在腾空马雕塑的下方,则是一排大字——长安博物馆。
在这个大花坛后方,就是长安博物馆的主题建筑了。
馆舍外观造型类似古代礼制建筑,伞状圆顶、覆斗式重椽、方形主体,暗喻“天圆地方”的传统理念。
2004年,在新闻媒体发起的评选活动中,该博物馆被评为长安未来十大标志性建筑之一。
赵波下车之后,见向南盯着博物馆的方向看,不由得笑道:“怎么了,是不是特别紧张?”
“当年我大学毕业,来这里应聘时,也跟你一样的心情,特别特别紧张,其实后来想想也没什么,都是自己吓自己。”
赵波一边往前带路,一边继续说着,“你把这比赛当成一种锻炼就可以了,别总想着获奖啊,拿名次啊,就一点也不紧张了。”
“真的,我试过,这种办法特有效!”
在他的心里,向南才学习了两个多月的古陶瓷修复技艺,这水平能高到哪里去?
哪怕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也不可能这么神速啊,除非他的人生开了挂!
所以,赵波觉得,向南这次来这里参加比赛,更大的可能还是多学学,多看看。
增长一些见闻,多认识一些古陶瓷修复界的同行,这对他以后的成长还是很有帮助的。
作为一个兄长兼朋友,赵波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向南,于是,用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对向南说道,
“向南,你这么年轻就已经在古书画修复方面,取得这么大的成绩了,我相信,你现在学习古陶瓷修复技艺,以后也肯定能够大放异彩。”
“所以,不用着急,也不用把目光放得太高太远,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下去,未来必定前途无限。”
这一番话,赵波说得真心实意,他是把向南当弟弟来看的,所以也是真心为向南考虑。
向南听了也颇有些感动,他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会的,谢谢赵大哥。”
“嗨,谢什么?不过是几句心里话而已。”
看到向南真是听进去了,赵波也很高兴,感觉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向南在古陶瓷修复方面的水平,如果知道了,估计心里面也会默默地骂上一句:
“变态!”
两个人进入长安博物馆里面,并没有在展厅区域停留,而是直接前往比赛地点:临时陈列厅。
长安博物馆在2007年开馆之际,在市属各区县的文物藏品中选出160余件组,利用654㎡的临时陈列厅,以“京畿遗珍”为题,首次以区县为单位进行了集中展示。
如今,这些展陈的文物都已经撤除干净,用作这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场地。
此刻,距离第一阶段的比赛还有一些时间,临时陈列厅里面,已经聚满了人。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文物修复师,和向南一样年纪的,并不多,只有十来个人。
甚至,向南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们各自静静地站在靠墙的角落里,也不与人交流。
在里面待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向南便对赵波说道:
“赵大哥,要不你先去忙吧,等我这边完事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赵波听了,便点了点头:“那行,我就在隔壁的文物修复部,等你比赛完了,我带你上去坐坐。”
向南笑着应道:“好。”
赵波刚走,几名长安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就走了进来,开始分发号码牌。
第一阶段的比赛,理论知识考核,要开始了。 hf();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深藏不露还是故弄玄虚?(二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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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赛,第一阶段的理论知识考核,正式开始了。
向南看了看刚刚拿到手中的号码牌,第五组第三号。
之前在车上看《比赛须知》时,向南就看到上面有过介绍:
理论知识考核将根据参赛者的报名顺序进行分组,一共分为十组,每组十二个到十五个人之间。
这也就意味着,此次前来参加比赛的人,也就一百三四十个人的样子。
别小看这一百多号人,实际上,华夏国内接触过古陶瓷修复的,也不过两百多号人。
除去那些年纪太大,或者自觉实力不够的修复师之外,剩下的差不多也就一百多号人。
如今,这些人全都聚在了这里,等着角逐那奖金丰厚、为数不多的各个奖项。
拿到号码牌之后,原本散落各处的参赛者,很自觉地按照各自的组别,分成了十组。
没过多久,博物馆方面的工作人员便开始按照组别上的号码牌,开始让人进入用简易格挡围起来的临时考场,进行理论知识考核。
这种排队叫号的方式,忽然让向南产生了进医院看医生的错觉。
emmmm,都是排队叫号,都是叫到一个小房间里……
这种感觉好奇怪。
向南赶紧甩了甩头,将这种可怕的感觉甩出了自己的脑袋。
按照《参赛须知》里面的介绍,在理论知识考核阶段,每个参赛者的考核时间,限定在了10分钟之内,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选择陶瓷器物和观察器物的受损情况在内。
所以,在时间安排上,应该可以说是非常紧凑了。
向南手中的号码牌是五组三号,差不多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就该轮到他了。
因此,向南也没有显得太另类,瞄了一眼第五组所在的大概位置,也跟了过去。
他刚向前走了几步,准备到到靠前一点的位置去等待时,一个染着黄头发,左耳朵戴着亮闪闪的耳钉的年轻人就靠了上来,一股带着口臭的热气直往向南的脸上喷:“哎,兄弟,你也是来碰碰运气的?”
“嗯。”
向南轻轻皱了皱眉,脚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有事?”
黄发年轻人顿时笑了起来,也不管向南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一脸神秘地说道:
“你知道等会儿要考什么的吧?理论知识你会吗?我跟你讲,就这么一两天时间,你死记硬背肯定不行的。”
向南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应付道:“你会?”
“我当然会,我告诉你,我叔叔就在这组委会里,我是有内幕消息的,怎么样,想不想知道?”
黄发年轻人跟在向南的身后,一脸得意地说道,“只要第一关过了,第二关还不简单?不就是修复瓷瓶嘛,随便用胶水把它粘起来就行了。”
“你别管粘得好不好看,博物馆里拿出来展览的那些,不也是粘得那么难看?反正只要粘起来了,拿个奖不成问题!”
向南听到这里,便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问道:“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
“那当然,咱们都是年轻人嘛!”
黄发年轻人一看有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随后又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在向南的面前捻了捻,低声道,
“不过,我告诉了你内幕消息,你多多少少也得给哥们拿点烟酒钱,就当交个朋友了,对吧?”
向南朝他摆了摆手,一脸淡然地说道:“我不需要,谢谢。”
嘎?
黄发年轻人一下子感觉脑袋有点懵,他到底是不需要内幕消息,还是不需要他这个朋友?
这个问题很重要啊!
他正想再问问,身后一个个子不高,脸色有些发黄的三十多岁的平头男子,伸手拍了拍黄发年轻人的肩膀,低声问道:“内幕消息,多少钱?”
黄发年轻人顿时一喜,立刻就将向南给抛到了九霄云外,拉着那个平头男子跑到一边,暗戳戳地聊了起来。
看到黄发年轻人走开了,向南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真不喜欢被这种人纠缠着,又吵又烦人。
更何况,这人嘴里说的话,99.9999%都是假的,只有那半句是真的——“给哥们拿点烟酒钱”。
还说什么内幕消息,这种比赛,都是随机的,你哪里会知道自己在比赛的时候,会抽取到什么样的瓷器?
而且,你又不可能将所有备选的瓷器情况,全都给背下来,有内幕消息又有什么用?
所以,这黄发年轻人一开口他就知道是个骗子,想趁机浑水摸鱼,骗点钱来花花倒是真的。
向南正想着,就看到一个矮胖的中年人从那考核的房间里气冲冲地往外走,那一张脸黑得跟包黑炭似的,似乎刚刚经历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这人向南还记得,就是五组一号的参赛者,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好像,十分钟都还没有到吧?
怎么会这么快?
那矮胖中年人经过人群中,被一个熟人拉住了,问道:“老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理论考核很简单?”
“简单?”
老黑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着那人,冷笑一声,说道,“那不是简单,也不叫难,那就是故意刁难人!”
那熟人听了,一脸紧张,忙不迭地问道:“怎么个刁难人了?”
“算了,我不说了。”
老黑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待会儿你们进去了就知道了,我现在说了,你们肯定说我胡说八道。”
那熟人还想再问几句,老黑朝他摆了摆手,径自离开了临时陈列厅。
其他人一个个原本都是竖直了耳朵,想听老黑说说,到底这理论知识考核究竟是什么样的。
把这么多古陶瓷修复师,天南海北地聚集在了长安,总不会是真的刁难人吧?
谁知道老黑这货,话刚说了一半,把大家的胃口吊起来了,他自己居然就跑了。
大家一个个都脸色难看,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在暗自嘀咕:
一定是这老黑水平太次了,没什么文化,所以才会觉得人家是在刁难他。
就他这说话说一半的德行,活该他没机会进第二轮!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也都安静了许多,一个个的脸色都有些严肃起来:
看来这高额奖金,不怎么好拿啊!
向南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过心里面一点波澜也没有,照样稳如老狗。
在他读小学的时候,每次考试之前,老爸向海洋就会告诫他:“每逢大事有静气。”
你越是紧张,反而越发挥不出自己的真实水平来。
所以,这么一点小插曲,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向南正想着,就听到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的声音传了过来:
“五组三号,请做好考核准备!”
“总算是到自己上场了啊!”
向南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抻了抻本就顺直的衣角,然后才面露淡淡的笑容,朝五组所在的考核场地走去。
身后,一群人看着腰挺得笔直的向南的侧脸,忍不住发出一阵议论声:
“这小年轻是谁?他会修古陶瓷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又是一个来浑水摸鱼的呢,哼哼,都以为古陶瓷是那么好修复的吗?”
“就是,我们可是辛辛苦苦学了二三十年呢,这小屁孩才多大,毛长齐了吗?”
“哈哈哈!”
“……”
这群大肆议论向南的人,显然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脸上也露出了厌恶之色。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跟着老师鲍海,到魔都博物馆准备去找人切磋修复技术的方玉婧。
上一次,她在魔都博物馆修复室外面,隔着玻璃窗看着向南手法娴熟地修复着宋代的金毫建盏时,就已经被向南的技术给折服了。
她是天才没有错,但向南却是天才中的天才!
向南才接触了古陶瓷修复两个月的时间,修复水平就已经可以和资深修复师相媲美了,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回到之江省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之后,方玉婧便收起了自己之前的那种骄傲,也开始埋头苦练修复技术。
她没指望过自己能够在这次比赛中胜过向南,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只是希望不要被向南拉得太远,以至于对方连看都不屑于看自己一眼。
方玉婧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究竟从何而来,反正她就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今天一大早,她就来到了长安博物馆的比赛现场,向南一进来她就看到了。
但她并没有迎上去跟向南打招呼,而是站在自己的那一组里,不时地瞄上一眼。
此刻,方玉婧听到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修复师,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贬低向南,不由得一阵怒火从心底涌起:
你们自己没本事,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种破水平,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
你们知道什么是天才吗?你们见过什么是天才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在那儿嚼舌头,活该一辈子庸庸碌碌,没什么出息!
她原本打算上前训斥那些人一顿,转念一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向南听到了这些议论,估计也不会跟他们逞口舌之利吧?
他一定会用事实,来狠狠地打那些质疑他的人的脸!
想到这里,方玉婧忽然间笑了起来,到时候这些人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
方玉婧想得没错。
这些人话说得声音不大,向南什么也没听见。
如果听到了,他也不会去反驳,到时候用事实打他们的脸就对了。
跟他们斗嘴,还浪费了口水。
此刻,向南已经准备进入那个格挡围起来的简易考核间,接受理论知识考核。
推开门,向南抬眼一扫,就看遍了整个考核间里。
里面其实并不大,进门正对面的位置,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三个组委会专家评审。
在靠左边的墙角下,放着三四十个编着号的小箱子,里面放着的,应该就是用来考核的破损古陶瓷器物。
这些古陶瓷器物,并不是都可以选择的,每个人只能在十个古陶瓷器物中选择一个。
所以,每个参赛者可选择的范围都是不一样的,这样一来,随机性就大大增加了。
三个专家此刻都低着头在伏案疾书,估计是在给上一个参赛者打分写评语。
这三人之中,有两人看着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雪白,脸上和手上,都长着一些老人斑。
还有一个专家则是满头乌发,油光发亮的,也不知道是染了色,还是年纪轻的原因。
向南正四处观察着,那个黑发专家忽然抬起了头,一脸惊讶地喊道:
“向南?怎么是你?”
向南转头一看,也是愣住了,这样也能碰见熟人,也未免太巧了吧?
这黑发专家,居然是前几天在京城开会时,跟他一起增补为华夏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专家委员的鲁立军!
向南也是纳闷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这话问的可有意思了。”
鲁立军也笑了起来,说道,“我是陕省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专家,这比赛又是在陕省举行的,我在这儿一点也不奇怪吧?”
说着,他指了指向南,笑着问道,“倒是你,怎么回事?一个古书画修复专家,跑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现场来捣什么乱?”
鲁立军问得语气轻松,实际上心里的吃惊程度却是一点也不小。
他一直以为向南只是古书画修复专家,没想到向南居然还会修复古陶瓷,而且,看样子技术还不错。
他绝对不会相信,向南只是来这里凑凑热闹的,更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是来捣乱的。
不要忘了,向南那是有身份的人。
像他们这些人,最看中的就是名声了,如果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去做,而且还做得这么大张旗鼓?
这要是在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里,连个名次都排不上,那圈子的人可就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听说了吗?那个向南,对,就是那个最年轻的专家,好好的古书画不修复,居然跑去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了。”
“啧啧,够丢人的,还专家呢,我看是砖家吧?”
“还是太年轻啊,我就说过,就不应该这么早给他专家的称号,这都没定性呢,谁知道明天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
这些话,鲁立军就算是用长安博物馆里头,正在展示的唐代肥婆俑来想,也都能够想象得出来。
想到这里,他尽管还是不相信向南会冒这种被人质疑的风险来参加比赛,但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
这向南,到底是深藏不露,还是故弄玄虚? hf();
第二百章 贵得离谱 (为盟主篠雨婉楠加更2/3,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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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鲁啊,怎么回事?”
另外两个负责考核的专家听了一阵,好像听出点味道来了,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专家便开口问道,“这小伙子,你认识?”
“梁老、方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鲁立军笑着对两位专家介绍道,“这位呀,就是咱们国内最年轻的专家,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国宝《千里江山图》就是他修复的。”
随后,他又指戴眼镜的那位专家,对向南说道,“这位是梁民锴梁老,是我们陕省文物局的老领导,也是古陶瓷修复界的老专家了,还有这一位,是长安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老专家方启华方老。”
向南听了,赶紧上前问好。
梁民锴抬起手来扶了扶眼镜,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不错,古书画修复学好了,又来攻克古陶瓷修复,咱们国内,不管是哪一个行业,都需要你这种有冲劲有想法的年轻人。”
“说得没错。”
另一位老专家方启华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国内有这么多文物要修复,修复师又这么少,必须一个人当两个人来用,要不然的话,几辈子都修复不完哪!”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乐了起来。
闲扯了几句,梁民锴便回归了正题,指着那些小箱子,对向南说道:“向南,今天我们就来考考你的水平,你自己挑选一个吧。”
向南想也没想,开口就说道:“就1号箱子吧。”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博物馆工作人员立刻将1号箱子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向南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才缓缓退了回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好奇地多看了向南几眼。
在博物馆里,向南也算得上是年轻人们崇拜的对象了,跟他们一般年纪,甚至比他们还要小,就已经成为了一个文物类别中的专家,这妥妥的就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啊!
现在,他又看到向南来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显然是兴奋不已,这可是大新闻,回去以后可有得说了。
向南才没心思去管工作人员在想什么,此刻,他正将1号箱子打开,小心翼翼地将破损的古陶瓷从里面取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从器物的形态上来看,这是一件三足洗古陶瓷器物。
所谓洗,原先只是古代文人、雅士书画之余,用来清洗毛笔用的器皿。
由于其用途广泛,被制作成各种形式不一的款式,有些当作一般的洗笔之用,有些造型古朴、别致,釉色亮丽的器物,则被宫廷作为装饰的陈设品而闻名。
这件洗,腹部有三只短小的足部支撑,因此,一般称之为“三足洗”。
只可惜,这件三足洗也不知是出土不久,还是放置的时间太长久了,上面依旧满是土锈,而且还裂成了七块大小不一的碎片,其中的一只短足,也已经断掉了。
向南拿着三足洗的各个碎片,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心中也有了大概的想法。
他这边刚刚在脑海中构思好了修复方案,那边,评审专家梁民锴便笑呵呵地问道:“小伙子,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
向南朝三位专家微笑点头,随后脸色一整,开口说道,
“该陶瓷器物为宋代汝窑三足洗,口径约18厘米,底径约18厘米,高约5厘米,整体器形较大,平底,三足较高,底面有五个支钉痕。”
“腹口处饰两周暗弦纹,腹下近底处有两周暗弦纹。器表釉色因土蚀不均,从局部釉面观察应为天青釉。”
“器物裂成七瓣,且大小不一,一足已断裂,并未遗失。”
顿了顿,向南继续表述修复方案,“该陶瓷器物的修复步骤分别为清洗、拼对粘接、补配上色……”
“行了,行了!”
向南还没有开始展开叙述,另一位专家方启华便打断了他的话,他问道,“这些我们都懂,你就别说了,你就说说,你是怎么判断出这是宋代汝窑三足洗的?”
向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难怪之前那个中年人黑着脸说刁难人呢,果然是刁难人啊!
这是古陶瓷修复理论知识考核,怎么还要叙述怎么判断汝窑三足洗的?
这又不是古陶瓷鉴定考核!
不过,想归想,他却是没有迟疑,立刻就脱口而出:“判断这只三足洗是宋代汝窑瓷器,是因为它同时满足了汝窑瓷器里面的‘香灰胎’、‘天青釉’、‘芝麻钉’和‘冰裂纹’四个特征。”
汝、官、哥、定、钧窑,这“五大名窑”中,汝窑居首。
作为皇家御用珍品,汝窑烧造的陶瓷器物,在南宋的《清波杂志》中,就已有“近尤难得”的记载。
在如今的收藏界中,更是有“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的说法。
这是因为,汝窑瓷器的釉色是独一无二的,其它的窑口根本就烧不出来,一般称之为“淡天青色”。
尽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每一件汝窑瓷器的釉色都不完全一样,但基本都是趋向于淡天青色,这也是宋代汝窑瓷器,之所以会受到人们器重的最关键的地方。
天青釉色的汝瓷器物,主要烧造于北宋宋徽宗时期,徽宗皇帝赵佶对艺术十分精通,他本身就擅长书画,汝窑瓷器的淡天青色正符合他的审美趣味。
香灰胎,这个就很好理解了,说的是宋代汝窑瓷器的胎色,就像香灰的颜色一样。
这一点,从三足洗碎片的断口处,就可以看得出来。
至于芝麻钉,就是这只三足洗底部的那五个钉痕了。
实际上,除了瓶、盏托等少数一些陶瓷器物,会采用垫饼垫烧,从而导致圈足底下无釉色之外,汝窑瓷器中的绝大部分器物,都是采用“裹足支烧”。
所谓“裹足支烧”,即是器物底部满釉,这样就不可能用垫饼来垫了,否则,烧成后器物跟垫饼粘在一起就拿不下来了,所以就采用小支钉支在底下的方式,来入窑烧造。
这也是宋代汝窑瓷器的一大特色,其他的窑口根本无法仿造出来,就连仿得最好的乾隆官窑,在仿造汝釉瓷器物时,也需要采用支钉加垫饼的方式来烧造。
至于冰裂纹,也是汝窑瓷器的一大特点,汝窑瓷器的釉面之上,普遍都有开片,片纹不一。
如果这只三足洗,只是出现了天青色或者冰裂纹,又或者是香灰胎、芝麻钉四者中的一种,那还无法完全肯定这是宋代汝窑的三足洗。
但现在这四个特征全都出现了,那向南当然可以一口咬定,这就是宋代汝窑的三足洗!
而且,还是贵得离谱的那种! hf();
第二百零一章 乾隆皇帝的偶像(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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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窑瓷器,其釉色有天青、天蓝、粉青几种。
尤以天青为贵,粉青为上,天蓝弥足珍贵,有“雨过天晴云**”之称誉。
2010年,在香江春季艺术珍品拍卖会上,一件口沿处有轻微土蚀的天青釉宋代汝窑三足洗,拍出了1840万的天价。
2014年,在濠江春季拍卖会上,另外一件北宋天青釉汝窑三足洗,也拍出了1495万元的高价。
由此可见,宋代汝瓷在收藏家们心目中,其价值非同凡响。
只是,让向南没有想到的是,宋代汝瓷居然会出现在这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之中,作为承办方的长安博物馆真是气魄惊人。
千万不要以为,这件宋代汝瓷三足洗碎裂成了七瓣,就一文不值了。
实际上,只要它经过修复手法高明的文物修复师之手,重现往日风采之后,其价值立刻就会翻上无数倍。
别的不说,在2005年的一场拍卖会上,一件经过修复的宋代汝窑天青釉刻花鹅颈瓶,就拍出了6380万元的高价!
当然,长安博物馆再有气魄,也不可能将这件宋代汝瓷三足洗,交给参赛者们来修复。
向南觉得,他们将这三足洗放在第一关的理论知识考核里,让大家长长眼界,就已经很不错了,真要交给他们来修复,估计没几个人有这个胆子。
当然,那些认不出这是宋代汝瓷三足洗的修复师,不提也罢。
向南简单地向三位评审专家解释了一下,自己是如何判断这只三足洗是宋代汝瓷的,几位专家听得是频频点头。
“看来你对汝窑瓷器了解得还是挺多的嘛。”
梁民锴等向南说完了,便笑着说了一句,紧接着,他又指着向南面前的三足洗碎片,问道,“你看这碎片,上面很不少土沁的地方,像这种情况,应该如何修复?”
嗯?这位老专家很有意思啊,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这要是换一个不怎么懂文物修复的,估计就被绕进去了。
什么是土沁?
土沁就是,由于长时间被埋入泥土之中,古陶瓷釉面与泥土相接触的部分,会发生一系列的物理和化学反应,最终形成土沁。
如今玩古陶瓷的那些人,可是将土沁视之为宝的,在他们的眼中,其宝贵程度,更甚于古陶瓷器物本身。
在这种情况下,文物修复师怎么可能会去清除土沁?
更何况,沁入釉面之内,胎骨之中的土沁,是无法清除的,也没必要清除。
因为,土沁还是古陶瓷鉴别的重要要素。
梁民锴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带着误导性质的。
但向南是什么人,怎么会被这么简单的问题给误导了?
他自信地笑了一笑,从嘴里吐出了四个字:
“无需修复。”
“呵呵。”
三个评委专家互相看了看,对了几眼,都笑了起来,看来这位年轻的古书画修复专家,的确是学了一些古陶瓷修复技艺。
别的不说,理论知识还是很扎实的,就是不知道他的实际操作能力会是什么样子的。
另一位专家方启华低头看了桌面上的参赛者资料,开口说道:
“向南,理论知识考核,就先到这里了,下午我们会公布入围第二阶段考核的参赛者名单,到时候你可以关注一下。”
“好,谢谢各位专家。”
向南朝三位专家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至于能不能过关,他毫不担心。
这些只是古陶瓷修复的基础理论而已,如果这都过不了关,那他干脆回家洗洗睡得了。
出了考核间的门,向南就将这些事抛在了脑后,看了看时间还早,便准备去长安博物馆的古书画修复中心找赵波。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之前被那个黄发年轻人拉到一边,私下交易“内幕消息”的中年男子,正一脸郁闷地从第六组的考核间里出来。
“刚刚那个黄毛呢,跑哪儿去了?”
中年男子脸色黑得像南宋建阳窑黑釉盏,火气都似乎有点压不住,
“特马居然敢骗到你爷爷头上来了,别再让我看见你,要不然的话,我非让你把骗走的那只瓷鼻烟壶给吞下去!”
四周的参赛者们见状,一个个都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退了一步。
还怪别人骗你,明明是你自己蠢好吗?
看那年轻人的模样,染着个黄头发,打着个耳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你居然还相信他有内幕消息。
除非失传已久的明代珍贵瓷器品种卵幕杯的烧造工艺再现——那也不相信那个黄毛会有内幕消息。
可你不但信了,还用瓷鼻烟壶跟他交易。
这能怪谁?当然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当然,这些话也只是大家在心里面想想,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干,把这话说出来。
这真要说出来了,说不定这中年男子恼羞成怒之下,还真要当场上演全武行了。
中年男人发了一阵火,见没人搭理他,顿时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怏怏地离开了。
向南撇了撇嘴,也没多在意,人间百态,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没在里面多作停留,转身就出了临时陈列厅的门,去找赵波了。
向南不知道的是,当他从第五组的考核间里出来时,就有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始终关注着他。
一直等到他出了门,又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身影了,那双眼睛才收回了目光,微微显得黯淡了些。
向南对长安博物馆并不熟悉,问了几个工作人员,才找到古书画修复中心的办公大楼,他正准备上去,放在兜里的手里“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那个“专职富三代”朱熙打来的。
这小子,这时候不是应该忙着去帮助他爷爷和爸爸花钱吗?
不去找成就感,打电话找自己干什么?
想归想,向南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向南吗?你那边应该忙完了吧?”
电话刚一接通,朱熙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嗯,忙完了。”
向南语气平淡,问道,“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朱熙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向南说话这么直接,反问了一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跟向南没这么熟,要是对方直接挂了电话,那自己不是白忙活了?
他连忙又说道,“不过我找你,的确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向南也没什么好奇心,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这边有一副古字画,有些损伤,可能需要保养修复一下。”
见向南在电话那头没有作声,朱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一幅明朝的古画,画家叫项元汴。”
项元汴?
向南一听,想也没想,立刻开口道:“我在长安博物馆,你来接我。”
挂了电话以后,向南想了想,又给赵波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有事忙去了,让他中午不用等自己吃饭。
赵波现在还在上班,说不定手上正忙着处理古字画修复,打电话很容易惊扰到他。
发完短信之后,向南将手机放回兜里,便迈开大步,转身朝长安博物馆的大门口走去。
在他的脑子里,却是不断回想起这项元汴的事迹来。
项元汴这个人,那可是相当有意思啊!
如果说,乾隆皇帝是“盖章达人”的话,那项元汴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气得揭棺而起,大吼一声:“老子是巨能盖!”
项元汴,明朝著名的收藏家、鉴赏家,字子京,号墨林,别号就太多了,要是全写出来,我怕你们说我水字数。
项元汴少年之时,就聪敏异常,博学多才,当时文人墨客只要到了嘉兴,就会去拜访他。
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他的两个儿子文彭和文嘉,在当时也是有名的画家,也都跟项元汴交往甚密。
到了万历年间时,还发生了一件趣事,让这项元汴更是名声大噪。
当时,明神宗朱翊钧听说了项元汴的名声,知道他博学多才,便专门下诏书征召项元汴出来做官。
结果你猜怎么着?
项元汴——拒不赴任!
做官有什么意思?
又苦又累,哪有躲在家里头,邀朋引友,赏书画饮美酒舒服?
不去!
他家资丰饶,广收名字名画,以及鼎彝玉石,储藏之丰,甲于海内,“极一时之盛”。
根据有关记载,项元汴收藏过的书画作品,总数在两千余件以上。
而民国时期,据《故宫书画录》统计,京城故宫博物院的书画收藏一共也就4600余件。
可以说,项元汴以一人之力,顶起了故宫书画藏品的“半边天”!
项元汴所收藏的作品当中,据说单是王羲之的书迹就有8件,如《兰亭序》(冯承素本)、《平安帖》、《何如帖》、《奉橘帖》、《瞻近帖》等。
此外,还有唐怀素的《自叙帖》,苏轼的《阳羡帖》,以及米芾的《苕溪诗卷》。
而画作藏品方面,有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王维的《山阴图》,韩干的《照夜白图》,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仇英的《汉宫春晓图》,唐寅的《秋风纨扇图》等等等等。
这可都是一些在华夏绘画史上,排得上号的名家大作。
平常的那些文人墨客,想要看到其中的一两幅真迹,那平时还真得多做点好事,给自己积点德——说不定下辈子就看到了。
可就是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珍品、名品,全都被项元汴给收罗到手里去了。
所以,说项元汴“储藏之丰,甲于海内”,还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项元汴不但收藏颇丰,而且鉴赏能力极强,据称他“精于鉴赏,辨别真赝,析及毫发,当时无人可比。”
就这么一个博学多才,又家境丰厚的风流人物,他还就有一个不招后人待见的“癖好”——
项元汴的癖好就是,他不仅喜欢在每一件书画作品的后面,标上入手时的价钱,而且还喜欢在书画上面盖自己的印章。
每次拿出来鉴赏时,他都要盖一遍,盖得少的也有八九个印,盖得多的,甚至有四五十个印。
当然,他的印章也不算特别多,咳咳,也就110方左右吧。
项元汴在书画作品中,疯狂盖章到了什么程度呢?
举个栗子,他在褚遂良本的《兰亭序》上,总共盖了98方章;在怀素的《自叙帖》上,他也盖了70多个印;而在神龙本的《兰亭序》里,他盖了50多枚印章……
据有关人士考证,项元汴所收藏的那么多件宋元书画,全都没人“逃过”他的印章,全都给盖上了,而且有很多作品是反复地盖。
据传,曾有后人这么评价项元汴:钤印累幅,犹如聘丽人却黥其面。
意思是,在书画作品上疯狂盖章,就好像娶了个美女,却在美女的脸上刺字一样。
项元汴的癖好虽然被后人诟病,但他也是有粉丝哒!
这个粉丝不是别人,就是“盖章小达人”乾隆皇帝!
从褚遂良本的《兰亭序》上盖的200多方钤印上来看,乾隆皇帝想方设法,也只能盖下“三希堂精鉴玺”和“石渠宝笈”等十几枚印章,因为上面一眼望去,满满的都是偶像项元汴的章,让他都没地方可盖了!
这不仅让乾隆皇帝对项元汴,发自内心的钦佩。
乾隆皇帝曾六下江南,每一次都到过嘉兴,也都专访过偶像项元汴的收藏之所——天籁阁旧址,而且还顺手写了十几首诗。
嗯,就是这么有才!
不过,乾隆皇帝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曾特意给内府下令,让他们将宫廷里面收藏的,原项氏天籁阁里的旧藏书画,选出宋、元、明各朝代的名家画卷各一幅,移送到避暑山庄收藏。
并为收藏这些书画的地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天籁书屋”,以示敬意。
当然了,又顺手写了一首诗。
嗯,基操勿6皆坐。
1590年,项元汴逝世,部分藏品流出天籁阁,被董其昌等人接手继续收藏。
五十年后,清军南下,项氏累世所藏全部被一个名叫汪六水的千夫长所掠走,天籁阁也毁于战火之中,项家人流落各地,人去楼空,斯文不再。
这些事情,向南知之甚深,都用不着用右眼的“时光回溯”去探知。
项元汴闻名于世的身份,是收藏大家、鉴赏大家,实际上他书画一道也十分擅长。
他的山水画,学自元代的著名画家黄公望和倪瓒。
项元汴每画一幅画,必定要亲自题跋,而且语言啰嗦,显得很是累赘,就跟他在别人画作上盖印章一样,反正不嫌多。
所以,一些前来求画的人,每次都会偷偷地多拿出一些钱来,贿赂他的家仆,让家仆去守着项元汴画画。
等项元汴一画完,就马上把画拿走,以防他题字,还戏称多出的这笔钱叫“免题钱”。
由此可见,项元汴的绘画功力,还是相当有水平的,否则,也不会有人上门来求。
不过,向南也没有见过项元汴的画作真迹,实际上,也是因为项元汴在收藏和鉴赏上的名气太大了,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项元汴还会画画。
因此,一听到朱熙打电话来,说有项元汴的画作时,顿时兴趣大增:
也不知道他们手里的这幅项元汴的画,究竟画了些什么? hf();
第二百零二章 向专家的真爱(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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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一边回想着项元汴充满传奇色彩的“富二代”生涯,一边慢慢来到长安博物馆的西大门停车场的位置。
还没等多久,朱熙就亲自开着一辆蓝色的保时捷,赶到了这里。
向南上车之后,朱熙将车子调了一个头,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就又蹿了出去,很快就汇入了滚滚车流之中。
坐在副驾驶座上,向南看了看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的朱熙,开门见山地问道:
“项元汴的画在哪儿?”
“现在就要看吗?这么着急?”
朱熙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了向南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笑道,
“那画不在车上,在朋友那儿,我现在就是往那边去。”
说着,他又解释了一句,“这画并不是我的,而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前几天刚刚从一个小型拍卖会上拍得了这幅画,挂在上才欣赏了没两天,结果被他三四岁的女儿扯了一下,给扯烂了。”
“我今天到他那儿有点事,刚好看到那幅古画,见他也没拿去修复,所以就给你打了个电话,看看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朱熙又瞄了向南一眼,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太热心了,你不会怪我给你找事吧?”
“不会。”
向南笑了一下,给我找事?这种事,你给我多找一些来,我保证不怪你。
“对了,这幅画画的是什么?”
“唔,我没细看……”
朱熙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没有,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爷爷是收藏家,我又不是!”
我只是一个“专职富三代”而已,会花钱就可以了,干嘛要懂那么多?
“……”
向南撇了撇嘴,都是富家子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人家项元汴也是豪族子弟,比你家有钱多了,家里的收藏品都能顶半个故宫,可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只会花钱,啥都不懂啊。
且不说项元汴鉴赏能力超群,无人能比,光是书法、绘画,人家那也是无师自通的。
就连皇帝都亲自下诏请他出来做官,人家不屑去而已。
想归想,向南可没打算将这话说出来。
一是他和朱熙还没熟悉到这个份上,二是人家家里的长辈都不管,他操的什么心?
有那个闲心,还不如多修复几幅古字画,几件古陶瓷呢,没看到博物馆的库房里堆得满满的文物,都没人去打理吗?
朱熙当然不会知道向南在想些什么。
他的车技十分娴熟,在长安市区的大街小巷里转来转去,很快就开进了一个看着颇为高档的小区里,然后在一栋花园洋房前停了下来。
停好车之后,朱熙朝向南露齿一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幅画。”
说完,便率先上了楼梯,在前面带路,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回头解释道,“这边的小洋房总共只有六层楼,都是不带电梯的,他就住三楼,很快就到了。”
向南笑了笑,爬几层楼算什么,他在金陵大学的宿舍都是在七楼的,一样没有电梯,大家不一样每天上上下下好几遍的。
尤其是轮到打开水的日子,一个人还要提四个大热水壶上楼呢,一口气上七楼的感觉,那才叫酸爽!
当然,这样的生活体验,估计朱熙是不会有的,他读大学时,不是回家里住,就是在外面租房住——呃,说不定大手一挥,在读书的城市里,买一套房子也不是不可能。
那胖子钱小勇就因为读了古玩鉴定专业,还专门在金陵开了一家古玩店呢。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向南和朱熙都是年轻人,腿脚快,三层楼没几步就到了,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此时,三楼楼梯左边的那扇防盗门已经大开,一位看起来比朱熙略显老成的男子,穿着一身居家服,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一脸热情地招呼道:
“欢迎,欢迎!”
说着,又对朱熙道,“朱熙,快请客人进去,我已经泡好茶了。”
朱熙跟这男子关系应该很好,在他家里也是相当随意,闻言便将向南领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又走了出来,有些奇怪地低声问道,“刘哥,你还叫了其他人来?”
“没有啊!”
刘剑平一脸奇怪,似乎不明白朱熙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反问道,“你不是说请了个专家来?专家不是在后面没上来吗?”
“……”
朱熙一脸无语,他都忘了,当时看到那幅破画的时候,只跟刘剑平说了要帮他请个专家来帮忙修复,却没提这位专家实际上比他年纪还要小!
也难怪刘剑平会误以为,专家还在楼下没上来呢!
刘剑平也不傻,看到朱熙的表情后,也很快反应过来了,顿时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指着屋里正在悠闲地喝着茶的向南,低声问道:“他……就是那个专家?”
“嗯,他叫向南,国宝《千里江山图》就是他修复的。”
朱熙狠狠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爷爷亲口说的!”
刘剑平立刻就信了。
朱熙的爷爷是谁,那可是国内有名的大收藏家,他说的话,当然不会有假。
再说了,他骗谁也不可能骗自己的孙子啊。
“走走走,赶紧进去。”
刘剑平推了一把朱熙,低声道,“这么年轻就是专家,以后前途无量啊!我说,你小子可得跟人家打好关系,你们家那么多收藏,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求到人家的时候。”
朱熙一边点头一边笑道:“刘哥你就放心吧,咱这交际能力还是可以的。”
“你就得了吧。”
刘剑平嗤笑一声,略有些嫌弃地说道,“别以为什么人都可以靠钱来维持关系,有些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你得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朱熙若有所思,难道专家就不喜欢钱?
刘剑平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赶紧去招呼向南了。
“向专家,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怠慢了。”
刘剑平一到客厅,就笑着招呼道,“我叫刘剑平,是朱熙的老大哥了,以前两家住隔壁的时候,他光着屁股那会儿,就成天跟着我跑来跑去。”
这时候,朱熙也回过神来了,听了这话,立刻大声否认:“刘哥,你也就大我两岁,我光着屁股的时候,你也没多大吧?哪记得那么清?说不定咱俩是一起光屁股的!”
刘剑平笑呵呵的,也不反驳。
朱熙得意地笑了笑,跟向南介绍道:“刘哥是做建筑设计的,是我爸手下的一员大将,他尤其擅长设计中式建筑,拿过很多大奖的。”
向南这时候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听完朱熙的介绍后,他跟刘剑平握了握手,脸上露出了程式化的笑容,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久仰久仰!”
随后,也不等朱熙和刘剑平再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问道,“请问刘先生,能看看那幅损坏的古画吗?”
“可以,当然可以。”
刘剑平连连点头,转身便带着向南朝书房走去。
朱熙见状,毫不客气地跟了上去。
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别人修复古画呢,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看得到。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真有些期待呢。
书房很大。
进门正对面,就是一扇硕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帘已经被拉开,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了淡灰色的羊绒地毯上,显得很温暖。
书房正中间,摆着一套海蓝色的布艺沙发,沙发前面,则是一张宽大的茶几。
门的右边,一整面墙壁,全都被原木色的书架给挡住了,上面格子里,则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左边的墙壁上,则是挂着几幅书画。
向南只是瞄了一眼,这些书画真迹倒是真迹,不过最古的也只是清末的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项元汴的画,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刘剑平。
“向专家稍等,我把画取来。”
刘剑平一边往书架的方向走去,一边笑道,
“我这人有点附庸风雅,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看看书,看看画,前段时间到香江出差,正好碰上个小拍卖会,就拍了明代大收藏家项元汴的一幅画,谁知道挂在墙上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我那淘气的女儿给撕破了。”
说着说着,他就从书架下方的抽屉里,取出来了一个袋子,然后拿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小心翼翼地将画取了出来。
刘剑平看了看向南,试探着说道:“这幅画大部分还是完整的,就是下面一点有些碎,我也不懂修复上的事,所以就把所有能找到的碎片都收集起来了。”
“嗯,碎片也是有用的,要是扔掉了,就得补笔,实际上还是跟原画有区别的。”
向南点了点头,对刘剑平的做法表示赞赏。
有些人不懂,看到画碎了,就直接把碎片给扔掉了,如果只是一点点还好一些,如果多了,你让修复师怎么修复?
修复师补笔,那也是根据原作的画意、笔意来的,可不是凭空生造。
站在一边伸长了脖子在看的朱熙,听得一脑袋浆糊,古画碎了也能修复?
还有,那个补笔是什么玩意儿?
说得太深奥了,他几次张了张嘴,看到向南一脸严肃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咱啥也不懂,咱也不敢问啊。
无知真可悲啊!
刘剑平将古画在茶几上摊开,又将几块比较大的碎片按照原样摆好后,这才说道:
“大概就是这样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都在这袋子里了,麻烦向专家看看,这画应该能修复的吧?”
“可以修复。”
向南看都没看,直接就给了刘剑平答案。
只是撕破了而已,这比那些因为保存不善,整幅画作都脆化成碎片的情况好修复得多了。
完全不是问题。
说完之后,他也顾不得去看刘剑平和朱熙的反应,低下头开始认认真真地看起了项元汴的这幅画作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
项元汴的画,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亲自题跋,而且就像他盖章一样,根本就不嫌多。
这幅画名叫《精忠柏图》,是一幅立轴。
画面之上,一株枯萎的柏树树干,从左下角斜刺向上。
这柏树尽管已经枯萎了,但树干上伸向各处的树枝,却是笔直有力,给人一种不屈不挠的感觉。
而项元汴的题跋,就题在了画面右侧的中部位置,足足有一百三四十个字之多。
当然,历经数百年,这画面之上的题字,显然不止这一处,清代的书法家王文治也题上了:乾隆丁酉夏六月梦楼王文治观于快雨堂中。
这题字,跟“某年某月某日,王文治到此一游”实际上差不多,反正没什么实际意义。
另一个人,则是王世禛,也叫王士祯,清初的诗人,文学家。
他在画面左边,跟项元汴题跋相对的位置上,“duang!duang!duang!”写了一首诗,不愧是清初杰出的诗人,写了56个字。
三个人的题字,就把这株枯萎的柏树给“包围”了。
除此之外,在画面外的空白处,还有三条长题字,估计这是后来的收藏家给整出来的。
这一眼看去,最吸引人的,不是这画,反倒是这画面上,密密麻麻的题字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因果?”
向南心里忍不住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估计项元汴自己也不会想到,他一生都喜欢给自己收藏的书画作品盖章,现在自己的画作上,也被别人题满了字。
真是人生如戏啊!
向南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又朝项元汴的题跋看去:
鄂王祠前指南柏,亦已奇矣,西曹圜(yuán)土间有古柏一株,无枝叶,长二丈有奇,围宽约四尺许,相传鄂王被?(xiàn)同日枯槁,阅今六百余年,坚赤若铁,僵立不仆,号曰:精忠柏。案淛(zhè)省廉访署,南宋时为西曹理刑廨(xiè),鄂王以三字狱含冤殉国,柏亦若恨不能雪王之冤,而含冤以殉王,柏真奇矣哉,余夙聆斯柏之奇,今护瞻仰敬,写是图籍伸钦感云。
崇祯二年三月朔日,檇(zuì)李项元汴写识。
鄂王,是南宋名将岳飞平反昭雪后,所追封的封号。
这幅画,画的实际上是精忠祠前的一棵枯死的柏树,颇有点借物以表意的感觉。
项元汴在画这幅作品时,以以侧锋干笔作皴,和元末明初的著名画家倪瓒晚年所创的“折带皴”颇为类似,整体画风清润,笔简意远,一股不屈不挠、铮铮铁骨的精气神,跃然纸上。
“果然是个天才啊!”
向南忍不住暗赞了一声,项元汴在书画一道上,自学成才,绘画之上学自元代著名画家黄公望和倪瓒,但更偏爱倪瓒一些。
果然,从这一幅画作之上,已经隐隐有了一些倪瓒的风采。
向南对着这幅破损的画作,看得入了神,站在一旁不知道干什么才好的朱熙终于是耐不住了,但又怕惹恼了向南,只得轻咳一声,低声问道:
“向南,我看你看了那么长时间,这幅画修复起来是不是很有难度?”
向南这会儿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此刻听到朱熙的问话,便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
“你想说什么?”
“哦。”
朱熙抬手顺了顺头发,笑道,“要是很麻烦,咱就不修了,费那事干嘛?再买一幅就得了。”
“你就给我闭嘴吧!”
刘剑平一脸无语,狠狠地瞪了朱熙一眼,又陪着笑对向南说道,“他年纪小不懂事,经常乱说话,向专家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年纪小?
我比他更小好不好,还让我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都什么人啊!
向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倒是没生气,有钱人的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他也没必要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人家。
人家花自己家的钱,碍着谁了?
“没关系,估计朱熙也是担心我修复起来太麻烦。”
向南朝刘剑平笑了笑,又看了看朱熙,打趣道,“幸好,你没说让项元汴再重新画一幅,要不然,我们都得被你给吓死。”
朱熙:(ノ=Д=)ノ┻━┻
我能不知道项元汴是明代的,我难道看起来就那么蠢吗?!
刘剑平:→_→
是的,你就是这么蠢!
都提醒你别总拿家里有钱说事了,你还说!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文物古董,那才是向专家的真爱! hf();
第二百零三章 我怎么就那么牛 (二合一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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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肯定是没办法修复的,如果要让我来修复的话,这画我可能要带走。”
向南从头到尾将这幅项元汴的《精忠柏图》看过之后,稍稍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对站在一旁的刘剑平说道,
“而且,明天我还要参加一个比赛,再快也得后天才能交给你。”
“行,这画就交给向专家了!”
刘剑平很爽快,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了起来。
他喜欢古籍、古字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也跟长安本地的一些民间书画修复师有过接触。
尽管他不知道书画修复究竟有多困难、多复杂,但看到那些古玩店里的书画修复师,一幅书画就要修复两三个月来看,他此刻多少也能判断出向南的修复水平来。
更何况,连朱熙的爷爷都对向南推崇有加呢!
这可是修复过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专家,有几个人能有这种荣幸,让这样的专家为自己修复古字画?
想到这里,一向稳重老成的他,也忍不住有些心情激荡,他一把握住向南的手,使劲摇了摇手,笑道:
“这回,可真是要辛苦向专家了!”
说着这话,看着向南年轻帅气的脸庞,刘剑平心里面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收藏的这幅《精忠柏图》因为曾被向南修复过,而价值飙升?
很快,他就在心里面将这想法给踢出去了。
应该不会吧?
这古玩界里,好像还没出现过这种事情呢,我这种想法也实在是太离谱了。
他正想着,这一上午都很郁闷的朱熙又开口了,他说道:“刘哥,这都中午了,嫂子也不在家,你安排午饭了吗?”
刘建平一听,顿时一拍脑袋,失笑道:“你看看我,光顾着高兴了,连午饭时间到了都忘记了。”
说着,他看向向南,一副征求意见的模样,说道,“我爱人带着女儿去游乐园了,估计不到天黑不回来,咱们到楼下随便吃点?”
“我客随主便,填饱肚子就行了。”
向南回了一句,他对吃吃喝喝方面,原本就没多大的兴趣,再好吃的东西,尝尝味道就可以了,真要让他花大心思在这上面,那他肯定不愿意。
朱熙却是有点不满意,嘴里嘀嘀咕咕的:“吃饭可是大事,怎么能随便呢?你随便我也不能随便啊,我又不是随便的人……”
吃得要是太简单,怎么配得上他“富三代”的身份?
刘剑平一脚就踢在了朱熙的小腿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向南身边,和他一边说笑一边将那幅古画收拾起来。
朱熙疼得是龇牙咧嘴,坐在沙发上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就抱着腿,一脸无辜地看着刘剑平:ㄟ(▔,▔)ㄏ???
为什么踢我?
为什么?
……
刘剑平说是“随便吃点”,实际上还真是一点都不随便。
但对于向南来说,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反正吃饱了就行。
在吃饭时,赵波的电话才姗姗来迟,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真是在修复一件颇为重要的古籍,忙到现在才歇下来。
向南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一幅画要修复,便将这事跟赵波说了一嘴,问道:“我打算借用一下你们修复中心的修复室和修复工具,方不方便?”
赵波一听,顿时乐了,笑道:“你可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啊,你来我们这里指导工作,估计我们主任都会高兴得睡不着午觉。”
向南听了这话,感觉好像有点别扭。
一般都不都是高兴得睡不着觉吗?
为什么他还要特意强调是午觉?难道晚觉就睡得着了?
当然,这想法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飞出去了——这种无意义的话题,过一下脑子就可以了,没必要穷根究底。
两个人在电话里说好了上班的时间,向南便挂了电话。
回到饭桌上以后,向南心情颇为愉快:总算不用担心下午无聊了,等一会儿吃饱了饭,就可以直接带着画,去长安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找赵波借个场地,慢慢处理手中的这幅古画。
看到向南一脸愉悦,朱熙倒是很好奇,他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着嘴角,一边问道:“向南,看你这么开心,女朋友打来的电话?”
“不是。”
向南吃了一口菜,有些奇怪地瞥了朱熙一眼。
女朋友?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是女朋友打的电话?
“哦,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呵呵。”
朱熙干笑一声,又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下午你有什么打算吗?”
“一会儿去长安博物馆,借个场地修复刘先生的这幅画。”
这个向南倒是没有隐瞒,当然,也没必要。
“哦,那好吧,我本来还想带你去看看我爷爷的收藏呢。”
朱熙略带遗憾地说道,忽然他想起刘剑平说的要“投其所好”,便试探着说了一句,
“我有好几个朋友,也都喜欢玩收藏,下午我要没事的话,就问问他们有没有破损的古书画或者古陶瓷什么的。”
“谢谢。”
向南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
看到向南这副表情,朱熙激动得差一点跳了起来——
我擦,他笑了,他居然笑了!
不容易啊,这一上午他好像都没对我笑过,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对我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朱熙忽然间有点想哭的冲动,当年他读大学时,打败了一个加强排的对手,把校花给追到手时,好像也没这么激动过。
想到校花,朱熙心里面陡然间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对,不是有点不对劲,是非常不对劲!
向南一个大男人对我笑,我这么开心,这么激动干嘛?
我又不是弯的,我是真·直·富三代·男!
我这要是弯了,不知道多少漂亮妹纸得哭死——堵死了一条“少奋斗几十年”的路啊,能不哭死吗?
为了那些妹纸的幸福,我也不能弯!
……
吃过饭后,向南婉拒了刘剑平提议的开车相送,自己打了个车,直奔长安博物馆而去。
至于朱熙,他借口去找朋友打听破损文物的消息,早就已经离开了。
不多时,向南就回到了长安博物馆,很快又来到文保中心大楼,古书画修复中心就在这栋楼上。
文保中心大楼的安保等级是很高的,别说是陌生人了,就是博物馆里的员工,如果没有携带开门用的卡或者忘了佩戴工作证件,在正常情况下,那也是进不去的。
当然了,有内部员工带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向南到了楼下没多久,赵波就闻讯赶了下来,他一看到向南,就笑了起来,问道:“中午吃得怎么样?有没有吃饱?”
向南轻拍了一下肚子,笑着说道:“嗯,挺好的,吃得肚子都圆了。”
“长安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赵波领着向南进了门,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说道,
“等晚上我带你去吃小吃,特色美食一般都是在小巷子里,大酒店里是吃不到那个味儿的。”
向南一听,就感觉不对,打趣道:“这话,不是你说的吧?”
就这么一个老实巴交、整天就知道闷头修复古书画的人,就连相亲时跟人家女孩子谈的都是怎么修复古字画,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不是。”
赵波一下子红了脸,有些扭捏地说道,“是吴茉莉说的。”
“赵大哥厉害,好好加油!”
向南忍住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加油鼓劲。
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古书画修复中心。
此刻正是大中午,修复中心里空无一人,显得很是冷清。
里面的大厅里,摆着两张长长的红案,两幅还没修复完的古画,就平摊在了长案之上。
向南在里面扫了一圈,然后转头问赵波:“赵大哥,有单独的修复室吗?”
“单独的没有了。”
赵波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博物馆跟金陵和魔都的肯定没法比,条件相对来说,要差一些。”
想了想,他又说道,“要不,你跟我在一个修复室里修复古画行不行?我和另一个资深修复师一起修复一本古籍,正好,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可以向你请教一下。”
“可以,那就共用一个修复室好了。”
向南点了点头,出门在外,要求不能太高,有个地方能给你修复古画,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如果向南跟老师江易鸿开口的话,凭江易鸿的声望和人脉,只要有博物馆的地方,他都可以轻轻松松找到一间空的修复室给向南用。
但老师的,终究还是老师的,他还是希望能依靠自己,就把事情解决掉。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永远只会依靠长辈的,那是巨婴。
打定了主意,两个人都不再说什么,开始进修复室干活。
说向南是个加班狂魔,实际上,赵波也丝毫不差,有时候,连周末休息的时间,他都是耗在修复室里。
也就是天赋差了些,否则的话,凭他的努力程度,不说一定就能得到专家的称号,但在修复技术上,即便跟那些普通专家比,也应该差不了多少。
但即便如此,如今的赵波,在同龄人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到京城故宫里去,参与国宝《千里江山图》的实际修复。
此刻,赵波正在修复的那本古籍,正刚刚开始拆书页,忙了一上午,好像也才拆了几张书页下来。
向南瞄了一眼,见他手上的那本古籍硬梆梆的,粘连严重得仿佛成了一块书砖。
而赵波此刻正将书砖放进清水中浸泡,打算将书砖浸透软化之后,再开始清洁揭页。
向南便不再多看了,实际上文物修复,都是有章可循的,并没有那么多自我创造的修复手法和修复方式。
只要修复师能够将老师傅们传授的修复手法和方式学会,并勤加练习,一般情况下,大部分的病害都能够得以解决。
唯一的一点区别就在于,修复的效果,是否完美而已。
而完美这种东西,又是因人而异,见仁见智的,标准不一样,那么所谓的完美就不存在了。
赵波在忙着修复古籍,向南也不闲着,从背包里取出项元汴的那幅破损的《精忠柏图》来,也开始按部就班地修复起来。
一时间,修复室里安静如鸡,只是偶尔能听见一两声轻微的脚步声,再听时,那脚步声又没了。
幸好这是大白天,要是晚上,估计听见这声音的人,得被吓破胆子。
过了好一会儿,向南已经将这幅《精忠柏图》的命纸都给揭下来了。
到了这时,他才站直了身子,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然后又往赵波那里看了一眼。
此刻,赵波那边已经将古籍浸泡软化了,正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地揭开来,然后洗干净编上号,再轻轻地放到一旁。
这个步骤,没什么诀窍可言,就得这么按部就班地操作,要不然,修复师们也不会修复一本古籍就能耗掉两三个月的时间。
没别的,就是磨人。
赵波的修复技术水平,比一般的资深修复师还要高超,向南自然没什么可指点的,他看了一会儿,也算是休息够了,便俯下身子来,继续修复《精忠柏图》。
正在这时,修复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年约五十来岁,长得有些干瘦的老头正打算走进来,一抬眼,看见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居然躲在修复室里,顿时惊得倒退了一步。
怎么肥四?这里也能进贼?!
他张开嘴巴,正打算扯开嗓子喊人,那一口空气都已经充满了肺泡了,忽然就硬生生地憋在了那里,然后顺着鼻毛都已经长得探出了头的鼻子,灰溜溜地一泻千里——
他看见,这个陌生小伙子的边上还有一个人,可不正是整天躲在修复室里的赵波嘛!
难道赵波收徒弟了?以前没听他说过呀!
干瘦老头收起惊讶的表情,慢慢地走进了修复室,他没敢先开口说话,生怕惊扰到了赵波揭页,这要是害得赵波弄破了书页,这二愣子可不管自己年纪比他还大的,铁定要跟自己翻脸。
过了一会儿,赵波才发现修复室里多了个人,他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一眼,这才笑道:“俞老师回来了?正好,我已经把书页泡软化了,两个人做起来,就要快多了。”
老俞“嗯”了一声,心说真是块木头,难道你不介绍介绍对面这人是谁的吗?
想归想,他还是状似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赵波,对面这小伙子看着挺面生,是你带来的学生?”
说着,他还探过头看了看向南在修复的古画,嘴里“啧啧”有声,“小伙子技术不错啊,好好干,有前途!”
要不是向南在干活,他都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了。
向南实际上早就发现老俞来了,但他又不认识对方,而且他正忙着修复古画呢,这里是赵波的地盘,还是交给他来处理好了。
所以,哪怕他听见老俞说自己是赵波的学生,也懒得理会。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开心就好。
“不是,不是,他不是我学生!”
赵波一脸懵,向南怎么就成我学生了?我啥时候说的?
“嗯?他不是你学生?”
老俞顿时又警惕起来,“那他是谁?你应该认识的吧?”
“认识啊,你也应该认识啊!”
赵波一脸奇怪地看着老俞,说道,“他是向南啊,修复《千里江山图》的那个专家,向南!”
“向南?”
老俞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这,这是向南?!”
他连忙仔细看去,可不是嘛,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老俞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一个资深修复师,让一个专家“好好干”,还说“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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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这就是专家的实力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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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向专家,我真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震惊过后,老俞连忙往脸上堆满了笑,将尴尬给埋了起来。
他有心想跟向南握个手,又不好意思先伸手,便只好将两只手放在身前,使劲搓着,好像这样能搓出毛爷爷来似的。
向南这会儿也不好再假装听不见了,他停下手里的活,拿起搭在一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主动和老俞握了握,笑道:
“俞老师客气了,我跟赵波是好朋友,俞老师喊我向南就可以了。”
“那怎么可以,那怎么可以?”
老俞一边说着,一边摆手。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修复室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年轻女声:
“俞老师,我这补纸不好配呀,咦,人呢?”
话音刚落,那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了修复室门外,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看模样也就十八九岁。
她探头朝修复室里一张望,一眼就看到了老俞,顿时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俞老师,有空过去帮我看看呗?”
“好,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老俞听了这话,转过去对那小姑娘说了一句。
实际上,他心里颇有些无奈。
我这正打算请教一下向专家,关于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中的几个问题呢,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好的,谢谢俞老师,辛苦你了!”
这小姑娘小嘴倒是挺甜,她说完这话后,刚准备离开,忽然像是刚发现了似的,“噔噔噔”几步就来到了向南的面前,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向南问道,“你,你是向南?”
向南一愣,老俞都挡住我了,你还能认出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小姑娘就自己回答了,她使劲地点了点头:“嗯,你就是向南,我见过你照片的!”
说着,她又一脸好奇地问道,“看样子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嘛,你怎么就那么厉害了呢?你到底是怎么学的?能不能教教我?”
向南:“……”
这些问题,我都没办法回答!
咱能不能问点简单实用一些的?
“哦,对了,你等等呀!”
下一刻,这小姑娘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向南说了一句,然后便扔下几人,转身几步就跑出了修复室。
向南一脸懵比,他看了老俞和赵波两人一眼,心里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感觉我看不明白了呢?
老俞有些无语地笑了一下,解释道:“这小姑娘是咱们博物馆里一个领导的女儿,今年刚上的大学,学的也是文物保护与修复,她只要没课了,就往这里跑,算是在这边实习吧,挺活泼的一小孩。”
说到这里,老俞忽然闭嘴了。
向专家好像也没大学毕业,说起来也是一小孩……
向南摇头一笑,正打算继续修复手中的那幅古画,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几个人回过头一看,只见那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宣传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居然带了一大群人来,堵在修复室里的门口,一个个地都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看完了没?看完了该轮到我了!”
“别挤,别挤,我看一会儿就走了!”
“向专家帅吗?有电视上那么帅吗?”
“啧啧啧,年轻帅气,英气逼人!”
“……”
向南:!!!
赵波:???
老俞:……
怎么个意思?
咱仨被堵在修复室里,当成动物园的猴子看了?
不对,向南是猴子,主要是来看他的。
咱和赵波两个人,那是……透明人?
老俞气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上班时间不干活,跑这儿来看小鲜肉了!
怎么着,瞧不起老腊肉啊?
可每次聚餐,我看你们就喜欢吃腊肉,又香又有嚼劲!
老俞都给气糊涂了,向南倒是没生气,只是颇有些无奈。
失策了,就不应该来长安博物馆这边借用修复室,自己被媒体大肆宣传了好几次,在文博圈里面,不说人人皆知,那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
再加上自己年轻,又有些帅气,被人注意到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除了魔都博物馆和金陵博物院——那里的人对他很熟悉,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之外,现在向南无论到哪个博物馆的古书画修复中心去,那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被人认出来那是一定的,如果碰上修复中心里年轻人居多的话——
那就会像现在一样,变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任人参观。
听着外面那些人不断传来的议论之声,向南和赵波对视了一眼,心里无奈至极,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修个文物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正在这时,修复室外忽然传来一阵怒喝:“都干什么?都干什么!”
“一个个的在这里嘻嘻哈哈,不用干活了吗?仓库里的古代书画都修复完了吗?”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圆润地离开!”
围在修复室门口的那些年轻人听到这声音,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溜之大吉,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走得干干净净。
就连那个小姑娘,也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赵波还没有说话,老俞先开口了,他低声对向南说道:“我们主任来了。”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古书画修复中心主任,冯霖。”
向南朝老俞笑了笑,算是对他表示谢意。
两个人刚交流了一下,一个有些高大的身影就出现了,人还没走进来,笑声就传了过来:
“向专家都到家里来了,我居然还不知道,真是失礼了。”
向南也是一笑,说道:“冯主任客气了,我是不请自来,你不要见怪就好了。”
两个人又废话了几句,向南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次本来没打算惊扰各位的,只是我一个朋友的一幅古画被孩子撕破了,所以我来借个工具修复一下,要是影响到了大家的正常工作,那真是抱歉了。”
“向专家说的哪里话,你能来我们修复中心,那是我们的荣幸。”
冯霖摆了摆手,微微转头看了摊在长案上的那幅古画一眼,顿时瞳仁猛地一缩,表情略显严肃地问了一句,“向专家是上午就来了?”
他上午有事,没在古书画修复中心里,所以并不清楚向南是什么时候来的。
向南没有说话,一旁的赵波这时候总算抢到了一句话,他说道:“不是,大概中午12点的样子来的。”
“中午来的,到现在也就三个小时……”
冯霖看着那幅已经开始准备托裱画芯的古画,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这就是专家的实力?
三个小时就能独自一人将一幅古画处理到这种地步?
就算这幅古画没有出现污损、霉斑,清洗这一步骤可以简化,省略一点时间以外,但接裱这一块,也快不起来啊!
要知道,就算他是资深修复师,要给一幅这么大的古画接裱腹背纸和命纸,即便一切顺利,那也得花个一两天的时间!
当然,这跟他年纪大了,不能长时间弯腰工作也有些关系。
但就算他咬着牙坚持不休息,也不可能快到向南这种地步。
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呵呵,那向专家继续忙,我那边还有个会,就不打扰你了,要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告诉赵波,让他去办!”
想到这里,冯霖看向向南的眼神,又颇为复杂了,他甚至连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跟向南待在一起越久,越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也就赵波这种二愣子不会多想,反倒没什么感觉。
“好,那就谢谢冯主任了。”
向南也早就巴不得这些人全走光了,他手里的这幅古画才修复了一半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应付这些人。
“哈哈,向专家客气,客气了!”
冯霖哈哈一笑,转身就离开了修复室,一点也不留恋。
看到主任走了,老俞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向南又说道:“俞老师,你是来跟赵大哥一起修复古籍的吗?”
老俞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
向专家不耐烦了!
也是,要是他做事做到一半,总被人打断,那也会不爽的。
于是,他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上午也是我跟他一起讨论这本古籍的修复方案的。”
“哦。”
向南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埋头继续开始修复那幅古画。
老俞看着向南一副认真且专注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灰溜溜地来到赵波的身边,也开始帮忙拆起了书页。
向专家这幅古画,修复起来虽然很快,但今天肯定是修复不完的,只要自己跟他在一起工作一段时间,还怕没机会请教吗?
他又不是机器人,总有休息的时候的。
然而,让老俞大跌眼镜的是,向专家居然就那么弯着腰,一直忙到了下班的时间,才直起腰来。
还没有等到他说话,一边的赵波便朝向南一笑,拍了拍手,道:
“走,我带你去长安特色美食!”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好,走吧,今晚得好好欣赏一下十三朝古都的夜景。”
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往修复中心外面走去,浑然没发现老俞一直就待在边上。
老俞:┴┴︵╰(‵□′)╯︵┴┴!!!
我居然被无视了!
向南可不知道老俞在想些什么,此刻,他已经跟赵波两个下了楼。
下了楼之后,两个人没有直接去停车场,而是先到了临时陈列厅。
尽管向南对自己入围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第二轮很有信心,但还是和赵波一起,专程绕到临时陈列厅这边来,看一下第二轮的入围名单。
第一轮理论知识考核是没有成绩的,只有合格与不合格,成绩也不会影响最终的排名。
实际上,第一轮的目的在于淘汰掉那些滥竽充数的参赛者,第二轮的实际操作,才是真正的考核。
一个文物修复师,理论知识再好,如果动手能力不强,那即使他说得天花乱坠,破损的文物还是破损的,并不会自己变得完整起来。
就好像向南名义上的“师兄”张卫雨一样,他也只能做一个文物修复的理论研究者了,写写论文,研究一下科技发展对文物修复的帮助,那还是可行的,可真要让他上手修复文物,那他就只能吃瘪了。
在入围名单上,向南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无他,排在第一个,谁过来都能一眼看到。
因为上面没有标出分数,所以向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成绩最好。
排在第二位的,名叫李德坤,第三位的,看名字是个女孩,叫姚嘉莹。
向南一扫而过,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吴江,赵子和赵老师的徒弟。
在元旦的时候,向南就从孙福民那里知道了吴江要来长安参加比赛的消息,之前自己一直在忙,要不是在这里看到吴江的名字,说不定就给忘了呢。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就给赵子和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正在回民街那边逛,于是问清楚了地点,便和赵波一起,赶了过去。
和赵子和等人汇合之后,向南一群人先是找了个地方吃饭,然后又去大雁塔看夜景,一直玩到十点多,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向南吃完早餐之后,便打了个车,直奔长安博物馆而去。
赵波原本说要开车来接他的,向南没让,上班本来就很辛苦了,还要早起专门绕个圈子到酒店来接他,没那个必要。
这两天时间,老师江易鸿跟消失了似的,他既不到现场去看比赛,也不问向南比赛的情况,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要不是江易鸿时不时地还会给自己发一两条短信息,向南还真会以为他失踪了呢。
不过,此刻向南也没时间去关心老师的事了,只要他人没事就好了,等比赛结束以后,他再去找老师,看看他在忙什么也不迟。
到了长安博物馆之后,昨天人满为患的临时陈列厅里,只剩下了二三十个人左右。
本次比赛的最终获奖者,也将在这些人里面决出来。
那些高额的奖金,究竟会花落谁家?
这让现场的参赛者们,一个个都期待不已。 hf();
第二百零五章 第二轮比赛开始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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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首届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第二轮比赛,即将开始。
向南扫了一眼,入围的参赛者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也就这么二十多个人。
过了一会儿,长安博物馆的一名比赛负责人走了出来,拿起话筒“喂喂”了两声,然后才看着诸多的参赛者,开口说道:
“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第二阶段流程,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了,如果有不清楚的,可以再去翻翻报名时发给大家的《比赛须知》,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现在就提出来。”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就有一个看起来颇为憨厚的中年男子,一边举手一边大声问道:
“管午饭吗?”
这话一出口,现场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这中年男子还真是可爱,在这么严肃的场合问这种问题。
“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应该问吗?”
中年男子抬起手来,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解地嘀咕道,“《比赛须知》里说的比赛时长是6个小时啊,上午9点开始比赛的话,那也要到下午3点才结束,难道中午还得饿着肚子干活?”
“管!”
比赛负责人没笑,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道,“11点半到12点期间,赛事组委会会安排工作人员送工作餐,吃不惯工作餐的,也可以自行解决。”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比赛期限不限制行动,但组委会提供的比赛道具,一律不得带出修复室,否则以犯规处理,取消比赛资格。”
这一条原先在《比赛须知》里是没有的,估计也是组委会事后考虑到参赛者有吃饭、上洗手间的需要,才临时特意加上去的。
这也是首届比赛的一个特点了,第一次办大赛,不可能会尽善尽美,只能摸索着前行,出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
等到第二届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开始举办时,一些基础服务性的工作,肯定要比现在完善得多。
“还有什么问题吗?”
比赛负责人说完之后,又问了一遍,见大家都没什么问题了,便大声说道,
“好,我现在宣布,第二轮比赛,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就见主席台后面的一块大幕布缓缓升起,一百来个装着古陶瓷的小箱子,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看上去颇有气势。
向南看着这些箱子,莫名有些激动,心里暗道:
“这么多破损的古陶瓷,要是全都给我修复,起码大半年的时间,我都不用担心无聊了!”
可惜,这么美好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法而已。
你又不是长安博物馆的员工,凭什么给你修复?
人家还要担心你把古陶瓷给修复坏了呢,到时候,又要融胶,又要拆卸,平白多费了工夫。
向南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想法,所以只能抬手擦了擦嘴角,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赶紧结束了这边的比赛,然后回魔都去,闫思远那里有一大堆的古陶瓷等着自己去修复。
他这边正想着,主席台那边的负责人又说话了:“这些都是这次比赛用的古陶瓷,年代、器型、破损的程度都不一样。”
“所以,这就要看大家的运气了。”
“接下来,请大家按照昨天理论知识考核的排名,依次上来选择一个箱子,然后到对应的临时修复室里,开始修复。”
说到这里,比赛负责人顿了一顿,说道,“好,现在请1号向南上来选择。”
向南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也不迟疑,直接来到台上,对着比赛负责人微微点头,笑道:
“就选1号箱子吧。”
“好,你可以去1号临时修复室里,开始修复工作了。”
比赛负责人也朝向南笑了笑。
他也是昨天才从陕省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专家鲁立军那里知道的,这个向南居然还真就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向南!
向南的势头太猛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摇身一变,成了文博界里的“大红人”,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不提他做的那几件轰动华夏的事情,就是光凭他身后站着的那几位大佬,一般人那都根本就没法比。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古书画修复方面已经如鱼得水的向南,居然会来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
问题就在于,他会修复古陶瓷吗?
在得知这件事后,赛事组委会还专门开了个紧急会议。
一群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一致决定——不管他,就当不知道。
本来向南来参加比赛,也没通过任何渠道告知他们,说明他只是想来体验一下而已。
是的,体验一下,年轻人嘛,有好奇心是肯定的。
虽然他的理论知识考核成绩很不错,但这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做不得数的。
比赛负责人在主席台上这么想着,台下也有人在嘀咕:
“诶?向南,这个名字感觉好熟悉的样子。”
“你年纪大了,记性这么差。”
另外一个人摇了摇头,笑道,“向南不就是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的那个年轻人嘛!”
第一个人开口的那人又问道:“可是,这个人……也叫向南?”
“不可能的!”
第二个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绝对重名了,再说我在电视上看过那个向南,比这个帅多了。”
“……”
向南此刻哪有心里理会别人在想些什么,他上前小心抱起那个1号箱子,然后跟着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来到了1号临时修复室。
这些临时修复室,真的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用的材料也很简单,就是可移动式三合板高隔断。
由于是安置在陈列厅里面,因此,这些临时修复室连天花板都不需要。
修复室里面的陈设也很简陋,一张写字桌,一张椅子,然后边上放着一个工具箱。
工具箱里面,有毛笔、砂纸、镊子、各种胶水,以及调色盘等等。
当然,还有一个简易的洗手池,用来冲洗毛笔、调色盘之用。
向南先将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将其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只青色釉的瓷瓶。
青釉,是华夏古代最著名的颜色釉,也是瓷器最早的颜色釉。
青釉并不是只有一种颜色,而是包含了多种精美的颜色:月白、天青、粉青、梅子青、豆青、豆绿、翠青等,但都泛有青绿色。
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里写道:“古瓷尚青,凡绿也、蓝也,皆以青括之。古人将蓝、绿、青统称为青色。青色与碧玉相若,青翠、通透且温润。”
实际上,宋代“汝、定、官、哥、钧”五大名窑,除了定窑之外,都属于青釉瓷。
这只青釉瓶,破损得有些严重,向南将箱子里面用来缓冲撞击的泡沫塑料先取了出来,然后才将瓷瓶的碎片一件一件取了出来。
只是瞄了一眼,向南就已经笃定,这是一件宋代的青釉雕塑龙纹罐。
从比较大块的那个碎片中,可以看出,这件青釉罐器型饱满,撇口,短颈,园腹,圈足。
罐身雕塑双龙、两道平行波浪纹,一龙注视前方,一龙抬头仰望,仿佛相戏于碧海中。
在罐身下方有垂釉。
所谓垂釉,指的是由于瓷器入窑焙烧时,釉汁因流动性过大而下流,在器物下部凝聚成蜡泪状的物质。
这只宋代的青釉雕塑龙纹罐,瓶口已经整个地掉了下来,瓶身上的两条雕塑龙,其中注视前方的那条龙相对完整,另外一条龙的龙头也掉了,龙尾巴部分直接就消失不见了。
此外,罐身上的两道平行波浪纹,也是时断时续,像这种纹饰,一旦掉了,几乎都找不到,只能在后续修复时补配。
向南仔细看了一遍,没再发现什么问题,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只青釉雕塑龙纹罐,罐体还好,只是瓶口整个掉了,还有瓶口下方有一些缺损,但不大。
最复杂的,还是罐身上的雕塑龙和波浪纹的缺损,这个补配起来,就相当耗时间了。
向南都有些怀疑,自己在6个小时之内,能不能将这只青釉雕塑龙纹罐给修复完成。
要是他的这种想法,让赛事组委会的那些领导和专家们听见,估计都得摔碎一地的眼镜:
限定6个小时的比赛时间,可不是让你在6个小时之内就把破损的古陶瓷给修复好了啊!
我们会根据限定时间内,参赛者对古陶瓷的修复情况,进行一个评判,然后再打分排名,决出一二三等奖。
就是那些老专家们,他们平时修复文物的时候,两三天能修复一件,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居然想着6个小时就修复好一件?
是谁给了你勇气,让你敢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当然,领导和专家们并不知道向南的想法,所以,他还在为6个小时内修复这件青釉雕塑龙纹罐而努力。
无论是古陶瓷修复,还是古书画修复,亦或者是其他类型的文物修复,实际上都有着相同而相对固定的程序。
向南几乎都不用考虑,就开始了第一步——古陶瓷清洗。
古陶瓷的清洗分很多种,向南选择了最简单的水洗。
这里所说的水洗,并非是用纯粹的自来水去洗涤古陶器文物。
自来水中含有大量的漂白粉或氯气等有害物质,对文物的损害是不言而喻的。
在古陶瓷修复中所指的“水洗”,是指利用去离子的蒸馏水,或者某些化学液体去清洗文物。
所谓“水洗”,这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而非做法。
而在古书画修复中,实际上也是类似的概念,不能用自来水,只能使用蒸馏水或纯净水。
清洗完青釉雕塑龙纹罐的碎片之后,向南便开始按照古陶瓷修复中的一道道工艺,开始埋头修复起来。
只有6个小时——不对,只剩下5个小时40分钟了,如果算上中午吃饭和中途去洗手间的时间,留给他用来修复这只青釉雕塑龙纹罐的时间,最多也就5个小时。
5个小时能修复好这件古陶瓷吗?
向南心里充满了自信,这世上哪有做不到的事情。
越是时间紧迫,他就越是小心谨慎,精神力高度集中,一心沉浸在了古陶瓷修复的世界里。
……
向南在长安博物馆临时陈列厅里,一心一意地修复着那只宋代的青釉雕塑龙纹罐。
在离长安世博园不远处的一间茶馆内,江易鸿、朱熙的爷爷朱远舟,还有两名年纪跟江易鸿差不多大的老爷子,正悠闲地坐在二楼的包厢里,一边看着灞河河水荡漾,心情愉悦。
做文物修复这一行的,只要入了门,就别想着有清闲的时候。
除非你自己没什么上进心,只想拿着一份死工资混吃等死,要不然的话,只要你想做,那就天天都有文物给你修。
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熬到了江易鸿这个年纪,那是想修也修不动了。
到了这个时候,那是真清闲。
就如江易鸿这样,哪怕他身上还挂着各种各样大得吓人的头衔,除非是有非常重要的会议或者重大的考古发现,否则的话,他想不去就不去。
反正他已经不参与修复了,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会议或者考古发现,他去了也就是发号施令,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一大把年纪比他轻、资历没他足的人,都在等着上位呢。
即便是重要的会议或者重大的考古发现,他去了也只是提提建议,坐坐镇,实际上也不会让他动手修复。
这要是有个闪失,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所以,江易鸿如今除了带一带向南,真是清闲得过分。
江易鸿对面的那两老爷子,一个是陕省文物局的前局长,也是个古陶瓷修复专家了,名叫吴振峰。
陕省出了个秦始皇陵,里面有无数珍宝,尤其令人震撼的就是兵马俑。
也正是因为此,陕省文物局的地位都高了不少。
另一个老爷子,则是华夏古陶瓷学会的副会长,夏振宇,他倒不是修复师,而是和朱远舟一样,是京城里的一个大收藏家。
此刻,夏振宇喝了一口茶,笑呵呵地说道:“听说,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也来参加古陶瓷修复的比赛了,真是有趣。”
“这年轻人有点意思啊,我正想着,什么时候跟他接触一下。”
夏振宇说着,看向朱远舟,一脸笑意,“老朱,闫思远那个老鬼不是在魔都吗?他难道没有跟向南接触过?”
“老闫是给我打电话说过。”
朱远舟听到夏振宇问起他,瞥了一眼江易鸿,见他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由得撇了撇嘴,老阴货,又想阴人不成?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老闫说,这个向南了不得,古陶瓷修复技术都已经达到商业修复的标准了!我正想着,等比赛结束以后,好好跟向南聊聊合作的事宜。”
文物修复师和收藏家的合作,实际上就跟企业雇佣法律顾问差不多,有需要的时候,你得出面,没需要时,你爱上哪儿上哪儿。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具体的合作方式和细节,每个人实际上都不一样,外行人肯定是不清楚的。
“商业修复水准?”
夏振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手里端着的茶盏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洒下几滴茶水来,然而他根本不在意,急忙问道,“从来没听说过他会修复古陶瓷啊,这是真的假的?”
吴振峰也是吃了一惊,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大肚腩,沉声道:“我之前关注过向南,一直以来,只听说他是跟随金陵大学的孙福民学习古书画修复……”
言下之意,你说他是古书画修复专家,这个国家文物局都授予证书了,而且向南的师承很清楚,肯定没得怀疑。
但你要说他古陶瓷修复达到了商业修复的水准,呵呵……
朱远舟也是坏,他看出那两人有些怀疑,也不解释,呵呵一笑,说道:“是真是假,那我就不清楚了,你得问这个家伙。”
夏振宇和吴振峰一脸疑惑,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江易鸿。
问他?问他干什么?
难道他知道的内幕会更多一些?
江易鸿还反应过来,朱远舟就嘿嘿一笑,将他给“卖”了:
“因为,这个家伙就是向南的老师啊!”
此刻,江易鸿手里端着茶盏,一脸无辜地左顾右盼:
干什么?干什么?都看着我干什么?
都别看了,又不是我故意隐瞒,你们也没问我啊! hf();
第二百零六章 给个机会就成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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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河,最初的名字叫滋水。
春秋战国时期,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攻灭二十余国、称霸西戎之后,为了彰显他霸主的赫赫威名,便将滋水更名为“霸水”。
一直到后来,有人给“霸”字左边加了三点水,这才有了流传至今的“灞河”。
两千多年的时光流逝,灞河曾亲历过长安街头战火纷飞,也见证过这座十三朝古都最繁华的时刻,此刻,它依旧水波不惊,潺潺流动。
就好像矗立在河边上那栋仿古茶楼,二楼临河的包厢里,那四个老头在互相耍着心机,斗着心眼,看似热闹非凡,可等到百年之后,谁又还会记得这些?
“呵呵……”
江易鸿才没有心思管百年之后的事情,百年之后,我都化作一堆枯骨了,哪还管得了别人记不记得他?
做好当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是尽可能地给向南创造机会,多接触一些文博界里的大佬,为以后的发展铺路。
说起来他这个老师还是有些惭愧的,他并没有给教给向南太多的文物修复知识,只是将自己之前录下来的一些教学视频扔给了向南,然后就基本上没怎么管了。
更确切一些来说,向南实际上算是自学成才。
所以,江易鸿这两天不顾年迈,东奔西跑,也是想弥补一点心里的遗憾。
叫了我一声老师,我也得当得起老师这个名分啊。
江易鸿笑眯眯地看了夏振宇和吴振峰两个人一眼,一脸调侃地说道:
“你们要是想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们的,可你们没问我啊。你们没问我,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说我是向南的老师,对不对?这样的话,就有炫耀的嫌疑了,我这个人很低调的,从来不做那么高调张扬的事情,所以肯定不会主动说的……”
夏振宇和吴振峰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这老江原来不这样啊,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低调,都华夏古陶瓷修复第一人了,还低调什么?
这倒也罢了,你收个学生,还是全华夏最年轻的古书画修复专家,跟你学的还是古陶瓷修复,这要是传了出去,非得把文博圈子都给搅翻了天!
不对,这事现在已经传出来了,不光在场的人全都知道了,魔都的闫思远也知道了,等这次古陶瓷修复大比结束之后,估计圈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陕省文物局的老局长吴振峰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腩,好像里面藏着无数古董一样,他似笑非笑地地看着江易鸿,沉声说道:“老江啊,你藏得够深的啊!”
夏振宇也是一脸幽怨,连连点头道:“说得没错,徒弟水平都这么高了,居然一点也没风声泄露出来。”
“那你们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江易鸿将手里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搁,一副委屈的模样说道,“我是真的一点都没藏,要不然老闫能知道?”
吴振峰嗤笑一声,说道:“你没藏?谁信呐,你可是华夏古陶瓷修复第一人,就是吃个饭被呛到了,那都是大新闻,你收学生这么大个事,别人会不知道?”
“我真没藏。”
江易鸿两手一拍,再一摊,有些无奈地说道,“他跟我学古陶瓷修复才两个月,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我学生。”
“咔擦!”
“啪啦!”
吴振峰和夏振宇两人手一抖,两只茶盏瞬间就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才学了两个月,就,就能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是学了两个月,古陶瓷修复水平就达到了商业修复的水准了!”
不止这两人被惊得目瞪口呆,就连朱远舟也是吓了一跳。
他只知道向南古陶瓷修复水平很高,但他可不知道向南只学了两个月的时间,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唉,老吴和老夏,你们两个过分了啊。”
江易鸿看了一眼地上的茶盏碎片,摇了摇头道,“摔得太碎了,修复不了了。”
装!
你接着装!
吴振峰和夏振宇两人看向江易鸿的表情都是这样的:(︶^︶)=凸
奶奶的,我们在谈向南学习古陶瓷修复的事,你居然在说两只摔碎的现代化流水线生产出来的茶盏,没办法修复!
转移话题的能力很强嘛,跟张无忌学的乾坤大挪移?
朱远舟:^_^|||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继续聊,我继续喝茶。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了。”
装也装了,爽也爽够了,江易鸿见好就收,这几个老货都不是好脾气,要是真惹毛了,估计今天这事儿还真不好谈。
“确切地说,从向南跟我学习古陶瓷修复开始算起,到现在差不多两个半月吧。”
他见夏振宇好像又要说话,江易鸿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要光看时间,时间是很短,但向南在这两个半月的时间里,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十点以上,连周末也不休息,他经手修复的古陶瓷器物,已经足有上百件之多,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自己花钱从古玩摊子里淘来的。”
“他能有如今的水平,我是一点也不奇怪,光是上百件古陶瓷器物,一般的修复师,没个几年时间,根本就修复不完。几年的时间,如果天赋好一点的修复师,也足够成长起来了。”
这话说完之后,包厢里顿时静了一静。
过了好一会儿,朱远舟率先开口了,他笑道:“向南这小子,确实够勤奋,我听说他当初跟孙福民学习古书画修复时,曾经有一段时间,那可是天天睡在修复室里的,一般人还真没这个拼劲。”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
夏振宇也笑了起来,说道,“聊了这么半天这个小子,我都忘了自己还没见过他呢,等这比赛结束了,我得好好见一见。”
吴振峰笑呵呵地摸了摸肚子:“我也没见过,到时候一起。”
“他是我学生,你们说见就见哪?至少得问问我吧。”
江易鸿这回不干了,老脸一板,说道,“你们好歹也是长辈,召见晚辈,那是要礼物的,说说看,你们都准备给点啥宝贝?”
“听听,听听!”
夏振宇指着江易鸿,对其他两人笑道,“这老江为了他学生,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哈哈哈……”
“脸皮要来能干嘛?哼,还能当钱花?”
江易鸿嘀咕了一句,接着说道,“这样子好了,也不要你们给什么东西,给个机会就成……”
“什么机会?”
夏振宇等人都一脸好奇。
“对你们来说,一句话的事!”
江易鸿摆了摆手,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
夏振宇几人相视一笑,这江老头,又在耍什么鬼心眼?
对于江易鸿说的机会,几人都没放在心上,江易鸿虽然说话很随意,但做事却是很有分寸的,哪怕是为了他学生,也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
这一点,夏振宇等人都对江易鸿充满了信心。
……
江易鸿在茶楼里,努力为向南寻找一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机会。
在长安博物馆临时陈列厅里,1号临时修复室内。
向南依旧在埋头修复着那只青釉雕塑龙纹罐。
此刻,青釉雕塑龙纹罐的碎片,基本已经拼对粘接完毕,接下来要进行的,就是配补。
向南围着龙纹罐看了一圈,心里面大致有了个方向。
整个罐身,有三处需要配补的地方,一处是瓶口下方有一处一元硬币大小的缺失部位,一处是罐身上其中一只雕塑龙的尾巴不见了,最后一处是,罐身上平行波浪纹缺损。
瓶口下方的缺失部位很容易补配,但另外两处缺损,却是罐身上的立体部位,相对而言,就要复杂得多了。
立体部位的补配,需要用到古陶瓷修复配补法中的范模翻制法。
所谓范模翻制法,就是根据器物残缺部位先制出内范,再用内范翻制外范,使用外范翻制出器物缺损的部位,然后再将其粘接到残缺部位上。
这种方法,多用于器物的耳、足、首等立体部位残缺的配补。
用在青釉雕塑龙纹罐罐身上的平行波浪纹的补配,非常合适,因为波浪纹的纹饰都是一致的。
但龙尾的补配就不是很合适了,因为雕塑龙是有动作呈现的,它的尾部的动态表现肯定跟另外一条龙不一样,必须要符合这条龙的神态,动作。
范模翻制法制作出来的龙尾,就会显得很死板,没有精气神。
因此,在龙尾的补配上,向南决定先用范模翻制法制作出龙尾的形态来,然后再采用塑补法,对龙尾进行再加工。
塑补法,也是古陶瓷修复配补工艺中的一种配补方法,它是采用各种雕塑技法进行修补的一种方法。
塑补的方法有两种,一是把配补材料直接粘接在器物残缺部位,待其固化到便于雕塑的硬度后,再进行雕塑成形。
二是把配补材料先雕塑成形,再粘接到器物上。
像青釉雕塑龙纹罐罐身龙尾的补配,向南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先粘接到罐身上,然后再进行雕塑。
雕塑这玩意儿,必须从整体的角度来操作,才可能更加符合原来的精气神。
要是先雕好了,再粘接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狗尾续貂,肯定看不习惯的。
定下了修复方案,向南便不再犹豫,从工具箱里拿出AB强力胶和牙粉,便开始调制起配补材料来。
……
“那个向南,是古书画修复专家?”
在2号修复室里,理论知识考核排名第二位的李德坤一边不紧不慢地往碎瓷片上涂抹着粘合剂,一边有些好笑地想道,
“毕竟是年轻啊,觉得古书画修复玩够了,想来古陶瓷修复这一行来趟趟水?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
李德坤今年56岁,是荆楚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资深修复师,从事古陶瓷修复已经有三十多年的时间了。
尽管他没能成为国家级专家,但李德坤的修复技术那是没得说的,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快,在荆楚文博圈子里,大家都喊他“快手坤”。
当然,有的时候,快也不一定是好事。
李德坤就是因为做事太快,曾经出过几次错,这也使得他在文博圈子里的名声好坏参半。
他没能成为国家级专家,估计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做事不够细致、耐心。
“怎么能因为一两件错误,就彻底否认一个人的能力呢?”
李德坤也很郁闷,但也没办法辩解,错了就是错了,越说越错,不如不说。
这一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他原本是没想来的,小孩子的把戏,他都一把年纪了,来参与这种比赛干嘛?还嫌不够丢人吗?
可后来,他听人说,这次大比的一等奖,有可能会被推举到国家文物局,申请专家称号。
先不管真假,反正李德坤是真动心了,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比赛的时间一到,李德坤就急匆匆地从荆楚赶来了。
这一次的比赛,第一他是拿定了!
……
3号临时修复室里。
一位年约二十三四岁,面相清冷的女子坐在椅子上,一手扣着一只清代的青花莲纹梅瓶,另一只手拿着调制好的配补材料,神情专注地补配着器物上的残缺部位。
她的名字,叫作姚嘉莹。
姚嘉莹并非来自博物馆,她是来自金陵一家古玩店“博古轩”。
“博古轩”是一家百年老店了,主要经营的就是各类古陶瓷器物。
因此,店里并不缺少古陶瓷修复师。
事实上,“博古轩”的古陶瓷修复技艺,是家传的。
姚嘉莹年纪不大,但她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已经有十一二年的历史了。
从十岁那年开始,家里的长辈们,就已经开始传授她各种古陶瓷修复技艺。
姚嘉莹倒是不怎么在意都有谁来参加比赛——
反正不管谁来了,都没有我厉害。
至于向南……向南是谁?
……
在8号修复室里,方玉婧暗自欣喜。
她运气不错,选到了一个“清三代”的青花瓷器,而且,破碎得并不严重。
在现存的古代瓷器中,清代的青花瓷器的数量最多,除了有官窑的,还有很多民窑里出来的青花瓷。
因此,古陶瓷修复师们平日里接触得最多的,也是这一类的瓷器。
相对于其他瓷器品种来说,他们对青花瓷器要熟悉太多了,修复起来自然要轻松得多。
方玉婧一边忙着粘接,一边还有心思想别的事:
“不知道向南选的古陶瓷复杂不复杂,他修复得顺不顺利?” hf();
第二百零七章 你去为难向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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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运气可真够差的,白来一趟了。”
向南的师兄,跟着赵子和学了足足四年之久的吴江,此刻正坐在12号临时修复室内,看着面前这一堆古陶瓷碎片,一脸惆怅。
他在挑选自己将要修复的古陶瓷时,一不小心就挑了一个地狱级别难度的——箱子里面光是陶瓷碎片,就有三四十片,最大的一块也只是这只陶瓷器物残缺的底座,上面标有篆书款式“乾隆年制”。
这件陶瓷,吴江光是看底部款识,就能确认是真器了。
在清代乾隆早期,官窑使用的款识就是篆书款“乾隆年制”,多作四字两行,运笔转折处圆滑。
款字一般以青花写款为主,四字双方框形,但有些抹红器、珐琅彩器或少数粉彩器上,也会使用蓝料来写款。
“大清乾隆年制”则是乾隆中晚期流行的格式。
款字楷书与篆书同时并用,以篆书款为主,有的作六字三行横排,有的作六字双行竖写,篆书款的字体工整。
双行款识,大多数没有边框,三行款识则大多数有双边框。
时至今日,“乾隆年制”篆书款和楷书款的古陶瓷器物非常少见;而“大清乾隆年制”的景市官窑瓷器款识则相对比较常见。
因此,吴江乍一眼看到这“乾隆年制”篆书款的底座,还以为是看花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还是“乾隆年制”篆书款。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这一堆破瓷片,是十分少见的乾隆年早期的陶瓷器物啊。
不管其市场价值如何,至少从艺术研究的角度上来说,这件陶瓷器物还是有相当的研究价值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你碎成了这个鸟样,连你原来是个什么器物都看不出来了,你还让我怎么修复?
别说是6个小时,你就是给我6天,我也搞不定啊!
“你真以为我是向南啊,才学了两个多月,水平都快超过赵老师了。”
吴江一边拿着碎瓷片,小心地进行着拼对、做记号,嘴里却是不停地碎碎念,
“我才没他那么变态,我就是个普通的正常人,又没开挂,你不能碎成这样来欺负我啊,我来比个赛而已,招谁惹谁了我?”
“就这种地狱级的难度,你为难我干嘛?你应该去为难向南啊!”
……
向南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师兄会对自己怨念这么深,一碰到地狱级的修复难度,就想到了自己。
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他自己也会深深的怀疑,这一切缘由,是不是因为当初自己对吴江说的那一句“我们不一样”惹得祸。
此刻,他已经完成了罐身上残缺部位的补配工作,同时也成功对缺损的龙尾部分和平行波浪纹饰的范模翻制。
罐身上残缺部位以及平行波浪纹饰完成补配之后,该打磨的打磨,该修正的修正,实际上并不算太复杂。
最麻烦的地方,还是缺损的龙尾部分的补配工作。
如今,配补材料经过范模翻制已经粘接在了龙尾缺损的地方,剩下的步骤,就是根据这条龙的动作、神态,将龙尾雕塑成型,使得整条龙的形态恢复到破损之前的完美状态。
向南从工具箱中取来雕刻刀,然后一只手紧紧扣住青釉雕塑龙纹罐的瓶口,另一只手持着雕刻刀,凝神静气,开始小心翼翼地雕刻了起来。
雕塑艺术,是造型艺术的一种,又称雕刻,是雕、刻、塑三种创制方法的总称。
比如说,印章是雕塑的一种。
再比如说,蜀省的乐山大佛,也是雕塑的一种。
实际上,在向南开始跟江易鸿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之前,就已经开始有意识地练习这项技能了——在橡皮擦上雕刻花鸟鱼虫,甚至是字体,在本质上,也是雕塑的一种最基本的技能。
这项技能,就如同他不管多晚睡觉,第二天都会早起晨练一样,向南始终没有中断过练习,每隔一两天的时间,都会练习一次。
从当初的在橡皮擦上刻花草,在石头章上刻字,再到后来的用萝卜雕花、雕人物,一直到如今用石膏塑形,然后用雕刻刀将它雕刻成种种形状,向南始终在默默地练习着。
这些基本功的练习,向南都是在魔都的家里完成的,并没有人知道。
当然,向南也没想过要让谁知道,做这些练习,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修复水平的,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别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向南一边小心翼翼地雕琢着龙尾,一边不时地停下来,观察这条龙的神态。
他如今在做的,不是单纯的雕塑,而是修复雕塑,这比前者又要难上三分。
单纯的雕塑一条龙,那么,在雕塑之前,雕塑家肯定在心里面已经有了整条龙的造型,动作,甚至是形态,雕刻起来必然是一气呵成。
而修复雕塑则不然,首先向南必须揣摩透彻这条龙原先的雕塑者的风格,雕塑这条龙时的心态,他想要表达的态度等等,然后要将自己代入到其中,在心里面先将这条缺失的龙尾的形态勾勒出来,然后才会开始雕刻。
也只有精神气和这条龙完全相符合,这条龙尾的修复,才算是成功的。
否则的话,只能算是狗尾续貂,不如不修。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向南总算是将这条仅仅两三个厘米长的龙尾给雕琢完成了。
他停了下来,从多个角度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脸上的表情显得颇为严肃。
这条龙尾的修复,在他的眼里,也只能算是刚过及格线,如果不是现在在比赛当中,他肯定会敲掉它重新来过的。
可看了看时间,都已经接近中午了……
向南没再纠结龙尾的事情,抓紧时间又将补配起来的平行波浪纹饰处理了一遍,紧接着又开始下一道工序——加固。
等到所有裂缝和配补部位都进行了加固处理之后,赛事组委会派送的午餐也送到了。
吃饭时间一到,原本安安静静的临时陈列厅,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憋了一上午的修复师们,这个时候也开始一边端着快餐盒吃饭,一边开始串起了门。
当然,串门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大部分人都不会舍得浪费时间的,三口两口扒完了饭菜,抬起袖子一擦嘴,就继续开始投入到文物修复的伟大事业之中。
向南当然也没有串门的心思,他原本就觉得时间有些不够呢。
飞快地填饱了肚子,将快餐盒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放——嗯,这快餐盒,属于干垃圾——向南便准备继续修复那只青釉雕塑龙纹罐,下一步,就该是打底作色了。
他刚在椅子上坐下,临时修复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hf();
第二百零八章 不拿第一,没有天理(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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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
向南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开口让人进来了。
门被推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畏缩地走了进来:“向南……”
“吴师兄?”
来人居然是吴江,向南也是大感意外,同时心里也很纳闷,他不在修复室里修复瓷器,跑我这儿来干嘛?
“别喊什么师兄了,听着别扭。”
吴江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随即说道,“我也不耽误你时间,就直说了,我现在遇到麻烦了。”
他其实也不愿意来找向南,可实在是没办法了。
三四十片碎瓷片,光是将它们拼对粘接完整,都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规定的6个小时的比赛时间内,想要完全修复这件古陶瓷器物,对于他来说,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问题就出在了这拼对粘接上。
一开始,他是按照从下往上的方式进行粘接的,可越粘接到后面,错位越是明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以前在金陵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中心时,碰到碎片多的陶瓷器物,都是从下往上,或者从上往下的顺序来粘接的啊,当初都没有出现的问题,怎么现在都出现了?
这不是要人命吗?
这要是等比赛都结束了,别人都将分到手里的古陶瓷器物修复完成了,只有他一个人连拼对粘接都没有做好,那真是要丢死人了。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丢人,连带着老师赵子和也丢了人,甚至连金陵博物院的人都让他丢了。
要真是这样,说不定到时候主任一生气,就把他给丢了。
思来想去,为了自己不丢人,也为了自己不被人丢,吴江便趁着中午大家吃饭的时间,连饭也没有吃,就急匆匆地赶过来找向南了。
向南听了吴江的话,心里面也有了个大概,想了想,便说道:“吴师兄,你现在的问题,就好像是在砌一堵墙,如果没有准绳的话,这堵墙肯定是砌不直的,它会越来越歪。”
“但是,咱们拼对粘接瓷器碎片时,是不可能有准绳的,只能靠自己去摸索判断。”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
吴江听得连连点头,一脸焦急地问道,“可是,判断会出错,那怎么办呢?”
大道理我懂,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决这个准绳问题。
“吴师兄不要急,听我说完。”
向南笑了起来,接着说道,“还是说砌墙,如果没有准绳,你砌墙只砌两三米,肯定不会歪的,对吧?”
吴江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对,两三米,歪不歪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嗯,没错。”
向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么,如果你把一道百米的墙,分成50段两米的墙来砌,最后再连成一片的话,那这个墙还歪不歪?”
吴江这会儿是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惊喜地说道:
“我懂了,你是让我不要一块一块碎片地往上粘接,可以先把小碎片粘接成大碎片,然后再把几个大碎片粘接起来,这样就不容易出现粘接错位了,对不对?”
向南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笑道:“吴师兄聪明,一猜就中!”
吴江笑着抬起手来,朝他点了点,然后便飞快地出了门,回去准备溶了胶,重新粘接。
他可不能给赵子和丢脸,更不能给金陵博物院丢脸。
因为,赵子和也是向南的老师,金陵博物院也是向南成长起来的地方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临时陈列厅布置起来的比赛场地里,也愈发显得寂静。
每一个参赛者都在自己的修复室里,专心致志地修复着手中的古陶瓷器物。
向南也是如此。
此刻,他正手持着羊毫毛笔,蘸着早已调制好的涂料,小心翼翼地给配补部位和粘接部位上色。
在古陶瓷修复过程中,以毛笔上色,是一种传统而又最普遍的作色方法。
早些年,几乎每一位古陶瓷修复学徒,都是从使用毛笔起步的。
后来,美工喷笔的引入使用,解决了毛笔上色效率比较低的问题,并且逐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上色规程。
就分成了古陶瓷修复的“毛笔派”和“喷笔派”。
事实上,在向南看来,不论毛笔上色还是喷笔上色,都有各自的优缺点,各自适合处理的情况。
什么情况下适合使用毛笔,那就用毛笔上色;什么情况下用喷笔上色更方便,那就用喷笔。
一个工具的使用都能分出个派系来,实在是有些让人无语。
当然,这些事情还干涉不到向南的头上,向南也懒得去理会。
作色完成之后,向南稍稍歇息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继续调色,准备仿釉。
哪怕是刚刚被吴江耽搁了片刻时间,如今也才12点半,到比赛截止时间下午3点钟,还有两个半小时呢。
这一件宋代的青釉雕塑龙纹罐,到现在也只剩下仿釉、作旧两道工序了,这龙纹罐属于单色釉,相对而言,比起青花瓶来,似乎还要简单一些。
毕竟,它不用绘制花纹或者图案啊。
所以,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来处理这两道工序,对于向南来说,足够了。
……
“诶,我说,我之前的提议,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易鸿喝得两眼都有些迷离了,但仍然还没忘上酒桌之前说的那些事。
他要给向南找个机会,当然,这种机会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到的,而能拿到这个机会,向南或许能对古陶瓷修复的认识,再往上提升一个台阶。
是的,提升的只是认识,并非是技术。
但千万不要小看“认识”,这是一个宏观层面上的概念,也许对向南的未来发展大有好处,可以让他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考虑问题时,也更能够有大局观。
说白了,就是让向南先站到一个高度上去,以后再去处理一些事情时,就更加有经验,有资本。
而不仅仅像现在这般,还要几个老家伙们在后面给他背书。
“你这个老江,你,你说要个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
夏振宇老脸通红,抬起手指了指江易鸿,笑道,“你都不说什么机会,我,我们怎么给你机会?”
吴振峰和朱远舟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夏老头,喝了酒说话就是有意思。
江易鸿也不恼,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窗外,笑道:“让向南去一趟坑里,不用太久,就两天。”
这话一出,夏振宇不说话了,把头转向了吴振峰。
吴振峰是陕省文物局的老局长、古陶瓷修复专家,别看他如今退了休,说句话还是管用的。
当然,江易鸿要是发动自己的人脉关系,也能办到这事儿,可真要这样,就真得罪吴振峰了。
“哦,你有事都不找我,还去找别人办,这是不把我当朋友还是咋的?”
吴振峰铁定会这么想。
所以,江易鸿也不麻烦别人了,就找你吴振峰得了。
当年你吴振峰没少给我找事,这回我也给你找点事。
吴振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端起来一口闷掉,然后咂巴咂巴嘴,指了指江易鸿,笑道:“你这老鬼,等我退了才给我找事,这事也不是不行,不过向南得拿这次比赛的第一才行。”
“行!不拿第一,他去坑里面干嘛?坑自己吗?”
江易鸿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无比畅快。
这老吴,喝酒喝得脑子都糊涂了。
之前早就说过了,向南的修复水平都已经达到商业修复的水准了,这还能不拿第一?
这样都拿不了第一的话,那就真的没天理了。
……
江易鸿几人吃吃喝喝谈定了一件事。
向南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正在给自己“挖坑”呢,要是这次比赛拿了第一,自己就得被老师送到坑里去了。
此时,他已经完成了仿釉工序,正在不紧不慢地给做了仿釉工序的部位,进行作旧处理。
这件原本残破不堪的宋代青釉雕塑龙纹罐,如今再去看时,已是完整无缺,釉色浑然一体,泛着柔和圆润的光泽,一股淡淡的古意环绕其间。
缠绕在罐身之上的那两条龙,也是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破败之相。
向南一边小心翼翼拿着绒布擦拭着仿釉部位,一边抬头看了看时间。
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马上就要结束了。
明天可以回魔都了吗?
闫思远闫老爷子那里,还有一大堆古书画和古陶瓷,都在等着他回去修复呢。
向南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hf();
第二百零九章 总算是不会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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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参赛者们,现在离比赛还有三分钟时间,请做好各自手中陶瓷器物修复的收尾工作,三分钟后,工作人员将到修复室里取走参赛作品,请大家予以配合,谢谢!”
眼看着比赛时间即将结束,赛事负责人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拿着话筒站回到主席台上,大声说道,
“有超过时间依旧在修复的,或者拖延提交参赛作品的,一旦被工作人员发现,即刻取消参赛资格!”
2号临时修复室里,荆楚博物馆古陶瓷资深修复师李德坤,此刻神态颇为悠闲,这一次他选中的是一件唐代的绿釉彩凤首执壶。
实际上,唐代的陶瓷凤首壶可以分为两种器型:第一种,是异形或杯形口,凤首形盖,执柄直接与口部相接,喇叭形底座上部有竹节状装饰。
李德坤手上的修复的这件就是这种器型,此外,燕赵博物馆所藏的唐代白釉凤首壶,也是这种器型。
第二种,杯式口,凤首下移,从盖子变为颈部的装饰,底座为简素的喇叭形,目前所见大都为三彩器。
京城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唐代三彩凤首壶,就是第二种器型。
相对而言,第一种器型传世量较为稀少,制作的年代为唐代前期,具有典型的萨珊风格,第二种器型则更接近粟特式。
萨珊风格,实际上指的是萨珊波斯王朝(也称波斯第二帝国)的艺术风格。
而粟特,则是地处中亚地区的西域古国之一,粟特人的金银制品风格,曾对唐代艺术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因此,在唐代一些金银器、陶瓷器物中,常常会有粟特式的说法。
李德坤手上的这件唐代的绿釉彩凤首执壶,破损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执手断裂、凤首处也已断裂,瓶身裂成了五大块,但并无残缺损毁部位。
此外,瓶身上还有小部分釉彩脱落——当然,这并不算什么问题,实际上,大部分出土的古陶瓷器物,只要是被泥土长期掩埋的,基本上都有这种情况,这也算是待修复古陶瓷器物的“标配”损伤了。
绿釉彩凤首执壶的情况虽然不算太严重,但如果交给一般的资深修复师的话,没有三五天时间,是不可能完全修复的。
别的不提,光是执手的补配,估计也得花上整整一两天时间,而且,这执手想要补配得自然、协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返工三五次,十来次,那都是正常现象。
更何况,仿釉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但李德坤是谁?他可是“快手坤”!
短短6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不仅补配好了绿釉彩凤首执壶的执手,连仿釉都快做好了。
“这次的第一,非我莫属了吧?”
李德坤颇有些得意,手底下依旧不紧不慢地做着,他已经快做完仿釉处理了,最后那道做旧的工艺,肯定是来不及做的,但即便如此,又有谁能比自己做得快?
不存在的。
“也不知道之前听说的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组委会到底什么会将第一名获得者上报给国家文物局,申请专家称号?”
李德坤心里暗暗地想着,又有些犹豫,“我是不是等颁奖以后,找组委会主席夏振宇打听一下?”
他正想着,修复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紧接着,门被推开了,一个陌生而严肃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开口说道:“比赛时间结束,请停止修复,即刻离开修复室!”
……
比赛时间结束了。
临时陈列厅里闹哄哄的一片,就如同期末考试结束时,闹哄哄的考场一样。
“怎么就结束了?我我我,我这马上就要把瓷器碎片给粘接完整了呢,稍等片刻行不行?让我把最后一片给粘接上?”
“再给我5分钟,5分钟就行了,我这正上色呢,中途打断了不好吧?就5分钟,说到做到!”
“怎么回事嘛,比个赛就给6个小时,连个器物都修复不完,怎么看得出真实的水平呢?这简直就是瞎胡闹嘛!”
“谁说不是呢?就算是专家,也没几个人能在6个小时内修复完一件破损严重的古陶瓷吧?怎么感觉这比赛跟儿戏似的?”
“……”
尽管赛事负责人已经事先声明了,超时修复会被取消参赛资格,可还是有大把的修复师吵着闹着要多给几分钟。
现场的喧闹声、抱怨声响成一片,把那些年轻的工作人员给急得满头大汗。
那个面相清冷的女子姚嘉莹,站在3号修复室的门口,朝闹哄哄的,像是菜市场一样的隔壁瞥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丝讥讽,随后傲然离去。
在她身后的工作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清代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这只梅瓶器型端庄,纹饰刻画流畅自然,釉面匀净,光泽莹润。
如果不是瓶身有一部分地方的釉色微泛“贼光”,让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修复过的瓷瓶的话,这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还真就能唬住不少人。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姚嘉莹的古陶瓷修复水准来,起码不比李德坤差,至少她也是完成了仿釉处理,只差做旧最后一步了。
方玉婧也是时间一到,就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活,然后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8号修复室。
她好歹也是之江省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才女,虽然自认不如向南,但对于其他人,那也是个万年不化的冰山。
让她拖延修复时间,那她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
方玉婧在经过1号修复室时,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里面空空荡荡的,甚至连工作台都不见了,向南更是早已经离开了此地。
“原来,他早就修复完成了,这次来参赛的修复师里面,他应该是唯一一个完成修复的人了吧?”
方玉婧心里默默地想着,竟莫名地有些欣喜。
“小方,我在这里!”
不远处,随她一同前来参加比赛的同事,大声地朝她呼喊了起来,“快过来,我们去逛街!”
“哦,来了!”
方玉婧像是被人窥见了心事一般,脸颊微微泛红,连忙抬起袖子假装擦汗,抹了抹脸,胡乱应了一声,便匆匆地走了过去。
她却是忘了,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哪来的汗水可擦?
12号临时修复室门外,吴江的额头上,倒真是汗水津津。
这一次比赛,可真是把他给吓得不轻。
赛会负责人让自己挑选待修复古陶瓷时,自己也就随意选了一个箱子,等搬到修复室里打开之后,那真的是目瞪狗呆!
箱子里面哪有什么古陶瓷器物,分明就是一箱子瓷器碎片嘛!
如果不是中午吃饭时间找向南求助,估计到现在他还不一定能将这三四十片的碎陶瓷,给完整地拼对粘接到一起。
如今,他算是松了一口气。
到比赛结束之时,吴江不仅将这件“乾隆年制”的古陶瓷器物的碎片完全粘接成型,而且,也完成了配补、加固两大工艺的处理。
论修复难度,他手中这件古陶瓷器物,完全可以排到这次比赛所有待修复器物的前三甚至是第一。
他能够在6个小时之内,将这件器物修复到如此地步,能不能在这次比赛中拿到名次且不说,至少应该是不会丢人了。
“等回去了,得好好谢谢向南。”
吴江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暗想道,“要不是他,这次真得丢死个人。”
话说,这次运气也真是背,原本是打算来长安扬名立万的,谁知道差点栽了个大跟头,把他给吓得不轻。
“以后,要认真学习修复古陶瓷了。”
吴江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向南比我还年轻,古书画方面成了专家,古陶瓷方面估计也不远了,他这么牛的人都这么努力,我还有什么理由偷奸耍滑?” hf();
第二百一十章 还有这样的怪胎? (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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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陈列厅那边的纷纷攘攘,已经跟向南没有关系了。
在赛事负责人宣布比赛时间结束的时候,他便立刻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转身便离开了临时陈列厅,之后的事情,将会有长安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来接手处理,已经用不着他来操心了。
此刻,向南正待在长安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的修复室里,继续修复昨天没有修复完的那幅《精忠柏图》。
而赵波和老俞两个人,也依旧在勤勤恳恳地修复着那本古籍。
花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这两人也终于将这本古籍的书页全部拆开洗净,下一步就该修补书页了。
老俞坐在修复室窗口边新安装的炉灶旁,一边拿着大勺子在锅里搅和着,一边忍不住赞叹道:
“向南啊,要不是你研究出了这个向氏‘珠联璧合’,并且公开了这项修复技术的话,估计我和赵波两个人想要修复这本古籍,没个一两个月的时间,那是想都不要用,现在说不定还在为挑选补纸而头疼呢。”
项元汴的《精忠柏图》,实际上昨天就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今天向南过来,也是为了给修复好的画芯重新装裱一遍。
俗话说:“三分画心,七分画裱”。
好的装裱,不仅能给作品带来保护作用,而且还能增加视觉上的美感效果。
如今在书画热、收藏热的推动下,装裱业发展得也十分迅速,很多画室、画店都开始使用起了装裱机,15分钟就可以裱一张画。
但实际上,装裱机只能干“粗活儿”,对于那些要求较高、难度较大的珍贵古字画,还是要依靠手工来装裱。
向南对于装裱自然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是做得小心翼翼,一丝不苟。
此刻听到老俞的话后,也只好停下手来,朝他微微一笑,说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是站在了前辈古人们的肩膀上,才能取得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成绩,实在是不足挂齿。”
“听听,听听!”
老俞嘴里“啧啧”有声,对站在一边不断往锅里面投放材料和碎纸的赵波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像向南这么谦逊有礼的人不多了,一个个的,都浮躁得想上天。”
“就我家那个小子,才读高中呢,要是那次测验考了个好分数,那是尾巴都要翘上天。”
老俞虽然话里是埋汰儿子,可脸上那颇为得意的表情却是无情地出卖了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保送水木大学,或者京城大学了呢!”
赵波往锅里投完了所有材料,这才嘿然一笑,说道:“老俞,你儿子是很厉害,就算不保送,也肯定考得上。”
“这事谁能说得准?得考了才知道啊!”
老俞说着说着,自个儿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向南没再搭话,继续埋头认真做自己的事。
说实话,这种环境他也挺享受着,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听着别人谈着开心的事情。
也挺好。
……
在长安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大会议室里,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十名专家评审,围着宽大的会议桌坐成了一排。
他们就如同大公司的面试官一样,等待着用挑剔刻薄的眼光,去审视那些在这次比赛之中,被修复的古陶瓷器物。
“来来来,赶紧的,先将向南修复的那件古陶瓷拿来看看!”
大家刚一坐定,陕省文物局的老领导、古陶瓷修复专家梁民锴就忍不住嚷嚷了起来。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看模样就像个在校大学生,可他不但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而且在古陶瓷修复理论知识方面,竟然也有相当的积累。
那么,向南在古陶瓷修复的实际操作方面,会不会也给他一个惊喜呢?
如果向南在动手能力方面依旧表现出色,哪怕在这次比赛中拿不到名次,梁民锴也决定找向南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将他收入门下。
要知道,他梁民锴在国内的古陶瓷修复届里,也是大名鼎鼎的一号人物,虽然不入前三,那至少也能排到前五之列。
经他之手修复的国宝级文物,没有一百件那也有七八十件之多。
如今,他带的徒弟,也有不少人成为了省级文物修复专家,成为当地文物修复界的中流砥柱。
因此,在他看来,他愿意收向南做学生,而且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学生,向南哪怕是古书画修复专家,那也应该不会拒绝的。
毕竟,他梁民锴的身份和年龄摆在这儿,向南即便是专家,在他面前那也是个小字辈。
当然,收不收向南做学生,这还得看了向南修复的古陶瓷再说。
如果向南仅仅只是理论强悍,实践水平一塌糊涂,那收他做学生一事,就当他没想过这回事好了。
“梁老,不用心急,这次比赛修复的古陶瓷,还在路上呢。”
坐在最角落的鲁立军笑呵呵地说道,“而且,向南是排在1号的,就算是按照顺序来,他修复的古陶瓷,也会第一个送到这里来的。”
“哦,我倒是给忘了,这小子就排第一个。”
梁民锴听了之后,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将身子往宽大的椅背上一靠,笑道,“成,那就再等等,好饭不怕晚嘛。”
梁民锴和鲁立军这一番对话,顿时也引起了其他专家评审们的关注,有些不关心其他行业的专家听得一脑袋浆糊,转头便问鲁立军:“小鲁啊,这向南是什么来头?哪位专家的徒弟?”
“他古陶瓷修复跟谁学的,我可不知道,不过他古书画修复的老师我倒真知道。”
鲁立军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给不清楚的专家们“科普”起来,“他古书画修复是跟金陵大学的孙福民教授学的。”
“说古陶瓷修复呢,你说什么古书画?”发问的那位老专家一脸不高兴。
“何老,我可没打岔啊,这向南,今年21岁,金陵大学大四学生,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
鲁立军跟背书似的,一口气说了一串,紧接着,他又继续说道,“向南的事迹很多,我就不说了,不过他这次却跑来参加了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而且还在第一轮的理论知识考核里,拿到了第一!”
“嘶~”
问话的那位何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脱口而出:“还有这样的怪胎?”
21岁的国家级专家,而且在古陶瓷修复的理论知识考核里,打败了一大群四五十岁的资深修复师,这,这还是人吗?
其他专家评审,不管是知道向南的,还是不知道向南的,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焉。
这特么就是个怪胎啊,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怪胎!
一位年纪和何老差不多大的专家评审笑呵呵地说道:
“这没什么,老何啊,你要是知道他还研究出了一种修复技术,跟已经失传了的古籍修复京派绝技‘珠联璧合’效果一样,而且还被命名为向氏‘珠联璧合’的话,估计更要骂娘了!”
“这特么……”
老何都差点爆粗口了,21岁就研究出了修复技术,而且还以他的姓氏命名了?
这让我们这些在文物修复界里钻研了几十年的老古董,情何以堪?
转念一想,老何顿时就心平气和起来了:
向南那是在古书画修复界里大出风头,咱是在古陶瓷修复界,这是两个行业,不一样的。
古陶瓷修复,可是文物修复里面要求相当高的一门技术,比古书画修复难多了。
向南虽然在理论知识考核里拿了第一,实践操作还不知道是什么水平呢。
看看再说!
老何看了看靠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的梁民锴,有些暗戳戳地想道:
“说不定,向南在古陶瓷修复实践操作上,就像我小孙子经常说的那样,是个‘战五渣’也不一定呢!” hf();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这瓶子本来就是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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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在古陶瓷修复一道,入门了吗?
不只是老何一个人怀疑,实际上,在座的各位专家评审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疑问的。
哪怕是曾经和向南同一批参加增选,成为华夏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专家委员的鲁立军,对于向南的古陶瓷修复技术,他也是在心里面打了个问号。
毕竟,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这样的人物,能够精通两门文物修复技术的。
而且,向南也太年轻了一些!
哪怕他有这种天赋,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精通古书画修复技术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古陶瓷修复技术的学习之上?
鲁立军想到这里,也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向南啊,还真是个谜。
现在就看他在比赛中修复的古陶瓷,到底效果如何了,不管修复的效果是好还是坏,恐怕都将在文博界里引起一阵大轰动。
他正想着,会议室的门就被敲响了,紧接着长安博物馆的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轻轻推开了门,汇报道:
“各位专家评审,所有参赛作品均已运送到隔壁房间,是现在就开始评分吗?”
鲁立军抬眼扫了一圈,见其他人都没说话,便对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说道:“嗯,现在就开始吧,先将1号的作品拿上来。”
“好的。”
那工作人员应了一声,很快就退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他就抱着一个小箱子走了进来,轻轻地放到了会议桌上。
这箱子上面,贴着1号的标签,很明显,还是原先向南抱走的那一个。
工作人员动作很快,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将箱子里的那件宋代雕塑龙纹罐给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面之上,然后才抱着空箱子,迅速来到会议室门外等候。
他倒是也想留下来听听各位专家评审的意见,这样能学到很多平常学不到的东西呢。
可惜,资历不够,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工作人员离开之后,顺带着将门也关上了,这时候,那些专家评审们,才一个个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只雕塑龙纹罐上。
鲁立军也是屏住了呼吸,连平时都不怎么戴的近视眼镜都取出来戴好,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梁民锴这时候也是瞪大了眼睛,一点一点地看着,半个身子都快趴到会议桌上去了。
他这么一来,其他专家评审顿时不干了。
你这么一个大块头,往面前一挡,别人还怎么看啊?
一位来自京城博物馆的专家评审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道:“老梁啊,能不能有点形象?你这样叫别人怎么看嘛,看都看不到,还怎么打分?”
梁民锴呵呵一乐,忽然一伸手,将那只雕塑龙纹罐搂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一脸得意地转过头,对其他人说道:
“看不到就别看了,我先好好看看,古陶瓷修复得好不好,离得那么远怎么看得清?我看完了,大家再继续看!”
他这么一说,别人也都觉得有道理,要想鉴定这件古陶瓷修复的技术怎么样,还真不是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两眼就能看出来的。
那得抱在眼前,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去看才行。
鲁立军正想着,是不是让工作人员多拿几个进来,最好是一个专家手里一个,大家轮着看,看完就打分,这样也能节省点时间。
要不然的话,一件古陶瓷只能一个人看,其他人都闲着,这评审会两天都不一定开得完。
那也太浪费时间了。
这些老专家有没有其他事他不清楚,反正他自己现在是一堆的事情要忙,可不能在这里耗下去!
他正打算开口,之前的那个怀疑向南是“战五渣”的老何,忽然往椅背上一靠,笑呵呵地说道:
“我说,这瓶子是不是拿错了?我看着好像一点都没破嘛!”
梁民锴正拿着放大镜在观察釉色呢,此刻听了,也是眉头一皱,瞥了一眼老何,没有说话。
其他人之前都没怎么看清楚,老何就坐在那只雕塑龙纹罐的斜对面,应该是看得比较清楚的,见他开口说了这样的话,都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一脸的疑惑。
“都别这么看着我,我这是个人看法。”
老何看到大家都盯着他,也有点不自在,想了想,解释了一句,“我刚刚看的时候,发现这瓶子很完整啊,都没发现有什么修复的痕迹,反正我是不会相信向南的古陶瓷修复水平,已经高到了无痕修复的地步的。”
“既然他没到无痕修复的水平,那这瓶子是不是在送过去之前就是好的?或者说,可能有点土蚀、脏污什么的,向南就给清洗了一遍?”
这话一说完,老何就看到旁边有几道刀剑一般的目光射了过来,他转过头一看,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刚刚说话怎么不过脑子?
说这瓶子是好的,那不是在说赛事承办方长安博物馆在联合向南作弊吗?
就算不是作弊,那也是在暗指长安博物馆方面做事不认真,居然拿个好瓶子来当作比赛道具。
老何还没来得及亡羊补牢,把这话给圆回来,长安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专家方启华脸色一沉,语气严肃地说道:
“老何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是不是中午喝酒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另一位长安博物馆的专家也开口说道:“我们准备的一百多件参赛古陶瓷,全都是从库房里搬出来的,而且,都由我和老方两个人亲自检查过,确认破损无疑,当然,破损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老何张了张嘴,这话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感觉老脸被人打得“啪啪”响,一阵脸红耳热。
其他专家评审看气氛有点僵,纷纷开口打起了岔:
“哈哈,老何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其实他没什么恶意的,老方你们别往心里去。”
“是啊,他也就是过过嘴瘾,参赛者都有做修复方案的,拿出来看看修复前后的照片对比,就一目了然了嘛。”
“……”
众人嘻嘻哈哈一阵,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就在这时,梁民锴忽然“啪”地一声猛拍了一下桌子,把大家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了过去。
“天才,天才啊!”
梁民锴抱着那只雕塑龙纹罐,一脸激动,“向南这小子,这小子居然达到了无痕修复的水准!”
“什么?!”
老何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结果大肚腩一下子撞到了桌子下沿,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刚刚被打过的脸上,似乎又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真疼! hf();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世界独一份的双料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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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吧?”
“老梁,你开玩笑呢吧?这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假了,老梁,这话假了!”
“……”
梁民锴的话音一落,原本还有不少人在说说笑笑的会议室里,先是一寂,紧接着就变得乱哄哄起来,就跟个菜市场似的。
此刻,所有专家都站了起来——除了老何,他连着被打了两次脸,已经有点懵了——一个个的都在说梁民锴这话不可信,太假了!
是的,真的太假了!
一个才21岁的小伙子,在场的专家里,不少人的孙子都比向南还要大,哪怕是用,用……对,就用这件宋代的雕塑龙纹罐上的龙来想,那也不可能啊!
你本来做一个古书画修复的专家,就已经很让人不可思议了,现在古陶瓷修复的水平都已经达到了商业修复的水准……
你这样让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还怎么活?
要知道,这会议室里面的专家,一大半人都没有达到顶尖商业修复的水准!
全华夏有这水平的人,才十几人而已。
“呵呵,不可能?我开玩笑?我这话假了?”
梁民锴此刻也是心情复杂,他冷笑一声,将这件雕塑龙纹罐往别的专家评审面前一推,
“你们自己看,哦,对了,最好对照着修复方案上修复前的照片来看。”
说着,他又转头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老何,说道,
“免得到时候看不出修复的痕迹来,又说这瓶子原本就是好的。”
“关我什么事?又看我干嘛?”
老何听了,连炸毛都不敢了,他往宽大的椅子里缩了缩,满心的委屈:
“我不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嘛,都欺负我,我就那么好欺负?再说了,我看的时候也没看修复方案啊,要不然也不会多嘴了。”
梁民锴才懒得去看老何那张委屈的老脸,此刻他心里面满是失落——
原本还打算着,要是向南的实践操作成绩也不错的话,就收他做学生呢。
现在一看,向南的实践操作已经不能用不错来形容了,简直都快要赶上他了。
哪怕向南有心跟他学,他估计自己也教不了向南了,当然,也没什么可以教给向南的了。
“向南肯定有老师教,而且水平起码也是国内前十之列,要不然,向南的修复水平达不到这个层次。”
梁民锴坐在那儿,一边听着其他专家评审不时传来的惊呼声,一边在心里面想着,
“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家伙,居然早早就将向南给收了去了,可惜啊,自己晚了一步。”
已经没什么疑问了,这向南,就是个文物修复界里面,百年难遇……不对,千年也难遇的天才啊!
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在古书画修复和古陶瓷修复两个几乎不搭架的领域里面,都同样达到了如此惊人的修复水平?
光靠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很多文物修复师,努力了一辈子,连一个修复领域都钻研不透,甚至连一个省级专家的称号都得不到,更别提什么国家级专家了。
可向南呢?
“这就是天赋异禀啊,以前都只是听说,现在算是见到真人了。”
梁民锴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
刚刚拿着放大镜,仔细将那件宋代雕塑龙纹罐从头到尾看个遍的鲁立军,也是到了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是向南修复的?
他不是古书画修复领域的专家吗?
怎么他的古陶瓷修复水平,居然也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
要知道,他鲁立军都还没能达到无痕修复的水准呢。
可即便他再不敢相信,也只能相信这是事实——
向南撰写的修复方案,就明晃晃地摆在会议桌的桌面上,修复前后的照片对比清清楚楚,这雕塑龙纹罐也刚刚被自己看过了。
这一切的事实,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用怀疑,向南的水平就是比他高!
鲁立军忍不住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想想向南前一段时间,以古书画专家的身份,和自己一起增选为华夏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专家委员时,自己还多多少少有些对向南看不上眼。
现在再一想,简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人家向南可不仅仅是古书画专家,他的古陶瓷修复技术,比自己这个专家还要牛,自己居然还对向南看不上眼?
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去开会前上厕所时,一不小心被厕所门给夹坏了脑袋了?
愚蠢啊!
这样一个天生的修复奇才,自己应该早就靠上去了才对!
想到这里,鲁立军暗自下定了决心,等这些事了了,一定要找向南坐一坐。
都是同一批增选的专家委员,那可是同期啊,跟同学也差不了多少的!
不止是他,其他的那些专家评审们,一个个也都惊叹连连。
这向南也真是太让人吃惊了!
先是以21岁的年龄,成为了华夏最年轻的古书画修复专家,让人为之一惊。
紧接着,又在魔都召开向氏“珠联璧合”古书画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震动文物修复界。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才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又出来搅风搅雨了!
这一回,恐怕整个文博界都要抖三抖了。
“各位,1号作品大家都已经看过了,还是赶紧打分吧。”
就在这时,一位光头胖子老头,笑呵呵地开口说道,“为了节约时间,我建议一次性拿十件参赛作品进来,每人鉴定一件,鉴定完直接在评分表上打分,然后再轮换着来,大家觉得怎么样?”
如果向南在场,一定认识这光头胖子老头,他就是故宫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专家谢家松。
前一段时间前往京城开会时,孙福民就曾经介绍了好几位专家给他认识,这谢家松就是其中一位。
谢家松看着神情淡然,实际上也是对向南的表现暗暗心惊。
当初孙福民介绍向南,说这是他的学生,谢家松还以为向南只是单纯的古书画修复专家,谁知道这一转眼,向南的古陶瓷修复水平居然也这么高。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谢家松暗暗感叹,心道,“等这次比赛介绍了,得找个机会好好跟向南聊聊,这小子来了这么一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古陶瓷修复专家了。”
“古书画、古陶瓷双料专家,这在全世界那都是独一份,向南以后的路子,可就宽多了!”
各位专家评审此刻也是思绪良多,听了谢家松的话之后,纷纷点头:
“可以,就按老谢说的这么办吧。”
大家在向南的评分表上打了分之后,便让工作人员将其他人修复的古陶瓷一并拿了上来。
在看过向南修复的古陶瓷之后,此刻再去看别人修复的古器物,专家评审们的眼光也都刁了起来,纷纷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这件唐代的绿釉彩凤首执壶,修复得还算不错,6个小时内能做到这种程度,也还算可以了,但是这个执手感觉做得也太随意了,一点也不自然,看着很别扭啊!”
“你那还算好的,我这里这件青花缠枝莲纹梅瓶修复得还算细腻,但是粘接得痕迹重了一点啊,你看看人家向南嘛,那根本就看不出来!”
“我怎么感觉我这里碰到了个假的修复师?这打底做得也太垃圾了吧?配补部位的加固也没做好,感觉一碰就会掉似的,这也好意思来参加比赛?差评差评!”
“……”
有了向南的珠玉在前,其他人修复出来的古陶瓷,在专家们的眼里,那就根本没法看——虽然有一小部分修复师,在短短的6个小时里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超越了普通修复师的水准了。
一个小时之后,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评审会就结束了。
整个评审会,用时两小时。
第一个小时,在鉴定向南修复的宋代雕塑龙纹罐。
第二个小时,鉴定其他修复师修复的古陶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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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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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评审会结束的时候,向南也完成了对项元汴的画作《精忠柏图》的修复工作。
此刻,他正将这幅装裱完成的画作,悬挂于修复室的墙上,上下左右都仔细观察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老俞也借机观摩了一番专家级的修复手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略显夸张地赞叹道:
“不愧是国内最年轻的专家啊,这幅画不但一点看不出修复过的痕迹,而且浑身上下依旧透露出那种古意,文物修复‘修旧如旧’的原则,在你这幅画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向南听得有些别扭,瞥了他一眼,问道:“国内最年轻……这个也能从这幅画里看出来?”
“呃,这个……”
老俞噎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那当然,其他专家大多都是一把年纪了,他们修复古书画的速度可没这么快!”
说着,老俞似乎也才刚刚发现这一点似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才两个半天,加起来也才一天的时间,居然就修复好了一副稀碎的古画,真是难以置信!”
可向南修复这幅古画的时候,自己明明都在一旁看着的呀,也没觉得他的动作有多快,就跟他们平常修复古书画时一样,一副慢慢吞吞,不缓不急的样子。
自己不过是稍微一个没注意,他怎么就修复完了?
真是阔怕,阔怕!
向南笑了一下,没再搭话,而是将《精忠柏图》从墙上取了下来,卷好,装进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书画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回过身去,看了看赵波。
赵波之前一直守在炉灶大锅前熬煮淡碱性纸浆溶液,事实上,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的。
等到纸浆熬得差不多的时候,赵波又拉着向南去看了一遍,直到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他才兴致勃勃地装了一小碗浆糊一般的纸浆,坐在那里开始认真地修补起书页来。
事实上,这是长安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自从向南在魔都公开向氏“珠联璧合”古书画修复技术之后,第一次采用这种修复技术来修复古籍。
在此之前,他们大多停留在对这项修复技术的会议研讨上,如今也算是进行到了应用层面上。
原本,赵波还是有些担忧的,生怕自己没做好,会让向南的这项技术受到质疑,可如今向南就在一旁指导,他自然信心大增。
老俞也没闲着,也和赵波一起,采用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修补着书页。
一边修复着书页,他嘴里也不肯闲着,乐滋滋地说道:
“向南,我真是佩服死你了,居然还能从失传的绝技里,反推出配方来,虽然这配方不一定一样,但效果确实很好。以后,我们修补这些虫洞比较密集的画芯、古籍书页,所耗费的时间可是大大缩短了。”
“这不仅仅只是造福了我们这些修复师,更是挽救了一大批仓库里来不及修复的珍贵古书画啊!”
“俞老师过奖了,实在是不敢当。”
向南眼看着老俞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就他现在说的这些话,他听得都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了,要是再不打断的话,还不知道他嘴里能冒出什么话来呢。
向南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下班的点了,于是便跟赵波说道:“赵大哥,我这边的事情做完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酒店了。”
赵波连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对向南说道:“马上就下班了,你等一会儿,咱俩一起吃饭,吃了饭你再回去。”
“今天就算了。”
向南笑着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那幅画,笑道,“我一会儿还得把画还给人家,而且,这次比赛的名次都还没出来呢,估计最早也得明天了,我回魔都之前,咱们再好好吃一顿。”
“那也行吧。”
赵波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站了起来搓了搓手,说道,“今天你也累坏了,又是比赛又是修画的,回去了就别乱跑了,好好休息一下。”
“嗯,我知道了。”
向南说着,又朝老俞打了个招呼,这才转身离开了古书画修复中心。
出了门,向南便掏出手机,给“富三代”朱熙打了个电话,让他到长安博物馆门口来取画。
到了西大门时,朱熙居然已经到了。
此刻,他正靠在车门上,叼着一根烟,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路边经过的女孩儿们。
看到向南以后,他“嘿嘿”一乐,伸手将还剩下半根的香烟摁灭在垃圾桶上,笑道:“这么快就修复完了?不愧是专家啊,我先看看!”
向南一把打开他伸过来的手,说道:“这里风太大,古画纸质本来就很脆弱,一个不慎就会被风撕裂,要看就等你把这画送回到原主那里,挂在墙上好好看。”
“怎么你说的话,跟我爷爷说的一模一样?”
朱熙也不生气,倒是嘀咕了几句,“反正他那放古董的那间屋子,我要是不消毒,他都不让我进去,我怎么感觉好像我都没有那些破玩意儿贵?”
“这话你说对了,那些古董肯定比你贵重。”
向南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朱熙,说道,“那些古董毁了就没了,你要是没了,你爸妈还能再生一个。”
朱熙:“……”
这天没法聊了!
就聊了两句,就把自己给聊没了,再聊下去,我怕把地球都给聊爆炸了!
这人,真可怕!
朱熙不想聊天,向南乐得安静。
上了车之后,向南系好安全带,说了一句:“绕个弯,先送我回酒店吧。”
然后,他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朱熙:╭(⊙o⊙)╮
这是把我当司机了吗?
我堂堂一个“富三代”,居然被你呼来喝去的,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算了,我是个有素质的人,不跟你一般见识。”
朱熙恨恨地瞪了向南一眼,心道,看在你给刘哥修复了古画的份上,就给你做一回司机好了,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哼哼!
他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发动了汽车,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就一下子蹿了出去。
车子快到酒店的时候,向南就醒了过来,从长安博物馆回来的路上,他是真的睡着了。
说实话,这段时间也确实是有点累了。
先是去了京城开会,开完会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魔都,开始没日没夜地修复古陶瓷器物,紧接着,几天之后就飞到长安来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是一刻也没闲下来。
到现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眼看着就要到酒店了,朱熙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道:“诶,晚上一起吃个饭?我带你去见识一下长安的夜生活,怎么样?”
向南一脸认真地看着朱熙,说道:“晚上我还有点事,很重要的,恐怕去不了,真的很抱歉。”
“真的很重要?”
朱熙脸皮抽了抽,感觉有点尬。
我难得主动请人的,一般都是别人请我的,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真的很重要。”
向南重重点了点头,一脸严肃。
我都半个月没玩水果连连看了,今天晚上说什么也得好好玩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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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好阴险的江易鸿 (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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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熙带着《精忠柏图》离开之后,向南并没有直接上楼。
他沿着马路走了几百米,发现一家挺干净的小吃店,便走了进去,要了一份凉皮和两个肉夹馍,悠闲地吃了起来。
长安的美食有很多,比如biángbiáng面,羊肉泡馍、羊杂汤等等,不过向南还是喜欢吃酸辣爽口的凉皮,以及在锅里炖得喷香稀烂的牛腩做出来的肉夹馍。
biángbiáng面和油泼面一类的他也吃得惯,就是觉得太油腻了些,羊肉泡馍也还凑合。
唯独一个羊杂汤,那股子浓重的膻味儿,他实在是难以消受。
吃过了晚饭,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向南慢悠悠地回到了酒店,还特意到老师江易鸿的房间前敲了敲门,里面依旧静悄悄的,也不知道他又到哪里去会老朋友了。
不管他,反正明天上午出了比赛结果,下午的样子大概就能回魔都了。
到时候,就算老师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他也是要回去的,魔都那里还有那么多古陶瓷在等着他去修复呢。
时间不等人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向南先是洗了个热水澡,将这些天来的疲累全都给冲走了,然后披着浴袍,靠在松软的床上,拿起手机点开了游戏。
今天心情这么好,应该能过第十关的吧?
……
向南靠在宾馆的床上,悠闲地玩着水果连连看,另一边,他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并且修复水平达到了无痕修复的消息,迅速在文博圈子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消息当然是本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那些个专家评审们传出去的,他们的本意并不是传递消息,而是在四处打听,这个向南的古陶瓷修复的老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孙福民今天过得还算悠闲,学校里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他给几个自己上课的本科班里上完了本学期最后一堂课,就宣布了下周考试的事情。
正要下课呢,这些个不省心的学生就开始起哄:
“老师,下周就考试了,给划一下重点呗!”
“是啊,老师,文物各种知识也太难记了,你行行好嘛!”
“嘤嘤嘤,老师……”
“……”
孙福民一脸无语,现在的学生都怎么了?一到考试就哭着喊着要划重点,考试不是目的,目的是要看这一个学期你们学到了什么东西!
真是主次不分!
想到这里,一向都是好好先生的孙福民脸色一沉,说道:“划重点?这本书里面,除了第1页到第3页的目录,和最后两页的出版信息,全都是考试的重点!”
“知道你们上两届的师兄向南吗?他以前考试的时候,从来就不会说什么划重点,现在,他已经是国家级的古书画修复专家了!”
说着,他将讲义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大声说道,“一到上课的时候,不是逃课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到考试了就要划重点,你们都是为我读书吗?”
底下的学生哪儿见过发飙的“好好先生”,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孙福民扫了这些学生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还嘤嘤嘤,我一拳打死你个嘤嘤怪!”
说完,一把拿起桌子上的讲义,转身就出了教室。
学生们都惊呆了,孙老师刚刚说什么来着,“一拳打死个嘤嘤怪”?
我们还以为教文物学的老师都是老古董呢,原来也这么fashion啊!
出了教室,孙福民就笑了起来,他也不是真生气,不过是吓唬吓唬这些小孩子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大学生,混日子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之前,他还听说在学生当中居然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59分遭罪,60分万岁,61分浪费”!
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敢情这些人,还真把大学当成象牙塔了?
以为谈谈恋爱,玩玩游戏,等到毕业就能年入百万,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
真是幼稚!
还是向南懂事啊,从上大学起就目标明确,而且还努力地朝着目标前进,如今还没毕业呢,就已经取得了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
当然了,这成就里有我一小半的功劳,和刘其正那老头半点关系也没有。
孙福民想着想着,忽然想起来了,向南去长安参加比赛已经有两三天时间了,现在应该结束了吧?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他正打算回家以后再打个电话问问,放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孙福民连忙拿出来一看,是京城故宫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专家谢家松打来的。
这老谢怎么想起给自己打电话了?
心里虽然有些纳闷,孙福民手底下可不慢,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谢家松独有的烟嗓:
“老孙,我老谢啊!我得恭喜你啊,你的学生向南,在这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里,勇夺第一啊!”
“啊?拿了第一?”
孙福民一听,顿时满心欢喜,不过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
这老谢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不知道我是修复古书画的吗?
向南拿了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第一,他跟自己报的哪门子喜?
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向南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不管他在哪方面取得了成就,孙福民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他淡淡一笑,说道:“老谢啊,谢谢你还专门打个电话来报喜,向南这臭小子,到现在都没跟我说一声呢!”
“哈哈!这个你可不能怪向南。”
谢家松在电话里笑得像是在“鬼市”里捡了漏一样,“现在成绩都还没公布出去呢,我是专家评审之一,提前知道了结果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
孙福民点了点头,笑道,“老谢啊,既然你那边事情办完了,就干脆跟向南他们一起,来金陵玩几天嘛,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可别这么早就回去。”
“这个好说,好说。”
谢家松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敷衍了一句之后,继续说道,“那个老孙啊,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啊,向南古陶瓷修复技术,是跟哪位专家学的?”
孙福民这才晃过神来,原来这老谢专程给自己打个电话,还绕来绕去绕半天的,就是来问这个问题的?
你直说嘛,你直接说,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嘛!
绕来绕去的,害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真是……
孙福民有些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说道:“他古陶瓷修复方面的老师,你也认识,魔都的江易鸿!”
“原来是他……难怪了!”
谢家松在电话里倒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又跟孙福民敷衍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孙福民也是纳闷了许久。
还“难怪了”?什么意思?
这肯定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觉得江易鸿很了不起,向南不配当他的学生?
还是说,向南拿了第一,全是因为他老师是江易鸿?
孙福民还没想明白,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进来了,问的还是同一个问题,把他搞得满头是包!
怎么回事?江易鸿从来没有告诉别人,向南是他的学生?
否则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跑来问我?
这一下,孙福民感觉问题严重了——
江易鸿比自己牛啊,人家是华夏古陶瓷修复第一人,而自己不过是众多古书画修复专家中的一个而已。
他之前不告诉别人向南是他的学生,现在向南在比赛中拿了第一,本身又是古书画修复专家,这一下再曝光出去,全国人民都知道他江易鸿是向南的老师了!
这么一来,还有谁会记得,我孙福民也是向南的老师?
想到这里,孙福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窜头顶:
“这是要抢我学生啊!这江易鸿也太阴险了!比起刘其正,他要阴险得多啊!” hf();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四方云动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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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抢我的学生,我就跟谁没完!
向南在长安首届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中勇夺魁首,孙福民在为他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是警惕心大起。
种种迹象表明,江易鸿似乎有“独霸”向南的嫌疑,他不得不防啊。
就在他为这件事苦思冥想对策的时候,“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在古陶瓷修复方面技艺惊人”的消息,也如同蒲公英的花絮一般,随风而散,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文博界,顿时,四方云动。
古书画修复界泰斗齐文超,如今正好有事在京城逗留,在得到消息之后,也是愣了半晌,紧接着摇头失笑道:“这小子,才几天不见,就又闹出大新闻来了。”
说着,他转过头对贾昌道说道,“刘其正和孙福民这两个老头子,连这样的事都瞒着我,简直太不像话了。”
贾昌道笑了笑,这话他可不敢接,不说刘其正和孙福民资历都比他高,光是这两人那“老无赖”的性格,那就够吓人的了,能不惹还是不惹得好。
不过刚刚听到齐文超说起向南的事,贾昌道的个中滋味就十分复杂了。
实际上,说一句向南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那真是一点也不会错。
想当初——其实也就是去年四月份,到如今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他从京城远赴金陵,原本是想邀请孙福民前往京城故宫博物院,参与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修复保养专家研讨会的。
谁知道孙福民却是在不久前摔坏了腿,然后又向他推荐了向南。
向南来了京城之后,便开始大放异彩,不仅主导修复了《千里江山图》,还“击败”了几十位全国各地的接笔高手,揽下了《千里江山图》的接笔工作……
这一切,如今想来,就好像是一场梦似的。
贾昌道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陷在一个主角名叫向南的人的梦里,至今还没醒过来?
要不然的话,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文物修复师,21岁就成了国家级专家,21岁就能研究出古书画修复技术?
哪怕是这修复技术,是从失传的绝技里衍生而来,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研究出来的。
否则的话,哪里还会有什么失传的绝技,早就被那些京派、蜀派的后人们给整出来了。
可贾昌道怀疑了一阵子以后,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原因就在于,有一天他下班回家后没看到老婆在家,便大咧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了一根烟。
一边看电视,一边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然后……
然后就不快活了。
从外面买菜回来的老婆二话不说,在沙发前扔了一个破键盘,然后就冷冷地扫了贾昌道一眼,进厨房做饭去了。
跪了几个小时键盘的贾昌道,打死也不会觉得自己还活在梦里了。
梦里跪键盘,膝盖根本就不会这么疼!
如今,向南又在古陶瓷修复方面技艺惊人,一举夺得了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冠军,而且据说修复水准达到了无痕修复的标准……
乍一听到这消息,贾昌道心里还有些震惊,但也只是稍稍惊了一下而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就是活在一个向南是主角的梦里,他就是有一天忽然会上天能入地,我也不觉得奇怪!”
贾昌道心如止水,我连个配角的命都没有,还是做好自己的路人甲就可以了。
“小贾啊,帮我订个机票,我去长安看看这小子。”
贾昌道还沉浸在主角和路人甲的世界里,那一边,齐文超又不知道跟哪位大佬打完了一通电话,电话刚挂断,他就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对贾昌道开了一句玩笑,
“趁着这小子的尾巴还没翘起来之前,先套个近乎,要不然,等他尾巴翘起来了,那就难伺候喽。”
“好,我马上安排人去办。”
贾昌道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出门,齐文超又改了主意,“小贾,算了,不去长安了,直接订去魔都的票吧,向南估计也快回去了,我也正好到魔都去会会刘其正这老小子。”
说着,齐文超就嘿嘿笑道,“你说,我这回要是把向南给拐跑了,老孙和老刘是不是得气得跳脚啊?”
贾昌道听得一愣,紧接着一股寒气直窜脑门!
我的天爷哎,这位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吧,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咱这路人甲的命,那也是条命啊!
……
湘楚博物馆。
古书画修复中心里,一头银色短发,显得颇为干练的老专家楚天遥正在指点一个小姑娘,揭画芯命纸时,如何操作才能尽可能地不损伤到画芯。
楚天遥教得很用心,说到兴起时,干脆亲自下场操作了一番,让边上几个正在学习的年轻修复师们,一个个都是激动不已。
这段时间以来,楚天遥隔三差五就会到修复中心里来,为年轻的修复师们传授技艺。
虽然说,如今还是很讲究师徒名分,她的徒弟也只有吴茉莉一个人,但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再拘泥于师徒相授,只怕古书画修复这门技艺,真的会慢慢失传,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就如同,已经消失了的无数的华夏绝技一样。
指点了一阵之后,楚天遥毕竟年纪大了,也有些乏了,便起身往办公室走去,准备歇一歇,喝一杯茶再来。
她刚回到办公室,桌上的固定电话就响了起来。
楚天遥拿起电话,听了一阵之后,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半张着嘴,两只眼睛也是瞪得老大。
那表情就好像是这样的:Σ(っ°Д°;)っ
过了好一会儿,楚天遥才反应了过来,电话那头早已经挂了,话筒里只传来“嘟嘟嘟嘟”的盲音。
她讪笑着挂上了电话,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又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以后,楚天遥只说了一句:“让莉莉先别忙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挂了电话后,楚天遥依旧心绪难平,干脆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慢慢地踱起步来。
向南,又是向南!
这小子,可真是不安分啊。
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从来没听人说过他学习古陶瓷修复的事情,可这一转眼,他就拿了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冠军,这还不算,这修复水平都达到无痕修复了!
这何止是吓人一跳,这简直就是要把人活活吓死的节奏啊!
不过话说回来,向南还真是天生就是修复文物的命啊,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年纪轻轻的,就能够同时掌握古书画和古陶瓷两大领域的修复技术?
而且,最重要的是,还不是那种粗浅的掌握,而是都达到了行业顶尖的水平!
如果楚天遥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和共产主义信仰者的话,她都要开始怀疑向南是文物修复领域的顶尖人物转世了。
她正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吴茉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到楚天遥一副心思未定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老师,碰到什么难题了吗?”
在吴茉莉的印象中,楚天遥可是个积极、乐观的老人,除非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否则的话,她很少会看到老师皱着眉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的。
被吴茉莉一问,楚天遥也惊醒了过来,她抬头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笑道:“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着急,先坐。”
等吴茉莉有些忐忑地坐下之后,楚天遥也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问道:“向南最近有跟你联系吗?他最近在忙什么?”
“向南?”
吴茉莉一愣,好端端的,老师怎么问起向南来了?
难道是向南出了事?
吴茉莉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她是真心把向南当弟弟来看的,要不然之前向南去长安时,她也不会专程给赵波打电话,让他好好接待向南。
但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吴茉莉只好压下心绪,认真想了一想,这才说道,“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他最近一直忙着准备去长安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呢,现在比赛应该结束了吧。”
说到这里,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老师,向南出什么事了?”
“嗯,不止是出事了,是出大事了!”
楚天遥心里那个气啊,都快要炸开了,自己的徒弟什么都知道,居然一点都不告诉她!
平时自己真是白心疼她了。
此刻听到吴茉莉发问,楚天遥也故意顺着她说,让她也着急着急。
果然,吴茉莉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
“老师,他出什么大事了?人没事吧?”
“哎呀,这个死赵波,我都打电话叮嘱他了,让他好好照应向南,这回要真出了大事,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胡言乱语了半天,吴茉莉忽然瞥见老师脸上似乎带着笑,而且一直都没吭声,感觉有点不对劲,智商立刻又重新上线了:“老师,你骗我的吧?”
“我可没骗你,向南是真出大事了。”
楚天遥端起桌上有些微凉的茶水润了润喉咙,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向南啊,在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上,拿了第一名,而且他表现出来的修复水准,咱们这小博物馆里,可没一个人比得上。”
在整个华夏,达到无痕修复水准的古陶瓷修复师,也不过是十几个人。
这其中,还有一些人留在了民间,并没有进入博物馆体系工作。
因此,像湘楚博物馆这一类排名并不靠前的博物馆,是留不住这种顶尖人才的。
“呀!这么厉害!”
吴茉莉也吃了一惊,她的确是知道向南在学习古陶瓷修复,可从没想过,向南的修复水平居然这么高,这才多久的时间?
她记得,去年去京城参加国宝《千里江山图》特别展览时,向南好像还在学习雕刻吧?
向南似乎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接触古陶瓷修复的,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的修复水平就已经高到了这种程度,这,这也太吓人了!
“嗯,确实挺厉害的。”
楚天遥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又笑了起来,一脸神秘地对吴茉莉说道,“你说,咱们如果把向南给拐到咱们博物馆来,可不可行?”
吴茉莉看着楚天遥脸上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了骗小女孩开门的狼外婆一样,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的袭来……
……
“我觉得,有必要将向南争取到咱们京城故宫博物院来。”
在电话里,京城故宫博物院古陶瓷修复专家谢家松在电话里语气严肃地说道,他参与了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专家评审会,亲眼见到了向南修复的宋代雕塑龙纹罐,当然知道向南的修复水平究竟有多么精湛。
“不要忘了,向南可不仅仅是古陶瓷修复技术精湛,他本身就是古书画修复专家,无论哪一点,都值得我们去拉拢!”
“都不知道你们文保科技部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向南在修复好《千里江山图》的时候,就不应该让他回金陵,如今再想争取向南,可比从前困难了不止十倍!”
在电话的另一头,文保科技部主任马旭涛听着谢家松在电话里牢骚不断,他也只能默默无言,但心里面已经骂了一万句P。
兄dei,不是我不想把向南给留在京城故宫博物院,实在是留不下来啊!
当初向南还没开始修复《千里江山图》的时候,副主任贾昌道就已经跟他说了这事,他虽然没点头,但也没摇头,京城故宫这些年里,进来的文物修复师并不多,也需要补充新鲜血液,哪怕向南技术没那么好,只要他能踏踏实实地静下心来学习,要留下来也是不难的。
可问题是,向南有个混不吝的老师孙福民啊!
他当初虽然腿摔坏了,可一听说有人要抢他的学生,居然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不仅把贾昌道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把他也给骂了。
还说什么,要是再打向南的主意,他哪怕腿断了,也要坐飞机赶过来,把那些抢他学生的人都打一顿!
听听,你听听!
这还是个教授说的话吗?这还像个国家级的老专家吗?
简直就是个流氓,土匪!
为了一个年轻的修复师,哪怕是专家,那也不值当!
所以,当初也就没有把向南给留下来,估计当时,向南自己也没留下来的心思,毕竟还没大学毕业呢。
可谁能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向南忽然就在古陶瓷修复方面表现出这么惊人的技艺来?
后悔是来不及了。
如今的向南早已非昔日阿蒙,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他呢!
更何况,他的古陶瓷修复技艺老师江易鸿,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想争取向南?
先问问孙福民和江易鸿再说吧!
京城故宫……就先不掺和吧,毕竟是老大哥,还是要矜持一些的。
……
向南玩了两三把水果连连看,这都还没过瘾呢,连第十关都没闯过去,就差那么一点点了,说不定努力努力,争取争取,下一把就过去了。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就有电话打进来了——
“向南,你个臭小子,古陶瓷技艺大比拿了第一都不告诉老姐一声!”
吴茉莉在电话那头有些生气,紧接着又问道,“你还要在长安待几天,大概什么时候回魔都?”
“啊?我不知道啊,结果都没公布呢。”
向南也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恢复了正常,拿第一才是正常的,不拿第一反倒奇怪了,他没在意这些,继续说道,“明天应该会有个颁奖典礼吧,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典礼结束就回去。”
“别那么赶,文物修不完的。”
吴茉莉劝了一声,也没多说,她知道向南不会听的。
顿了一下,她又小声说道,“你要多注意一下,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很多博物馆会拉拢你,不要被糖衣炮弹给骗了,有事多问问孙教授和江教授他们。”
“啊?拉拢我干什么?”
向南有些奇怪,哪怕有文物修复不了,也可以请外援的,干嘛非得将修复师争取到自己家博物馆里来?
这就好像——想吃猪肉,还得养头猪?
呸呸!
这个比喻虽然有点难听,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
“你别管别人想干什么,你只要记住你自己想要什么就可以了。”
吴茉莉懒得跟他解释,而且这事也解释不清。
难道还非要跟他说,顶尖专家的存在能提升博物馆的地位、吸引文物修复人才什么的?
没这个必要。
“哦,那好吧。”
向南点了点头,吴茉莉说得对,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就好了,管别人想干什么?
吴茉莉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她刚挂,钱昊良又打电话来了。
紧随其后,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打来了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恭喜他在比赛中拿了第一名。
到最后,向南烦不胜烦,干脆将手机卡给拔了。
这一下,世界顿时安静了。
真是烦人,连玩个游戏都不让人安心。
现在没了手机卡,我看你们怎么打电话!
心里想着,向南又得意洋洋地打开水果连连看——
这可恶的第十关,怎么还不让我过去? hf();
第二百一十六章 谁抢了我的第一?(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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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20日,长安。
李德坤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宾馆的卫生间里,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了一身看起来很精神的服装。
穿戴整齐之后,他想了想,又从行李箱的角落里,掏出一瓶香水来,稍稍往袖口和衣领上喷了一点,然后自己耸起鼻子使劲嗅了嗅——
嗯,挺好闻,这钱花得值了。
李德坤当然知道,如果在博物馆修复中心修复文物的时候,文物修复师是不允许喷香水的。
不仅不能喷香水,还不能抹粉底,更不能做指甲。
所以,如果哪天你有幸能够进入到博物馆的文保中心,又恰巧看上了一个美女的话,那么,恭喜你,努力去追吧!
因为你看到的,都是真的,她们都是真正的素颜美女,绝对不施粉黛。
但李德坤今天就喷了香水了,因为今天的日子不一般啊!
再过两个小时,作为承办方的长安博物馆,就将公布本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最终成绩了,而且还会在博物馆的大会议室里,举行一场隆重的颁奖典礼。
作为一等奖获得者,李德坤觉得应该表现出那种胜利者的胸怀与风度来。
李德坤昨晚想了一夜,觉得一等奖还是非他莫属,是的,就是这么自信。
李德坤觉得,作为一名文物修复师,虽然做的都是修修补补的工作,但这工作又不止是修修补补那么简单,它修复的是一段文明,甚至是一段历史。
在文物修复室里,他可以去尽铅华,以最纯净的一面去面对文物,去修复文物,但在外面的生活中,他也需要有自己的仪式感。
整理完之后,李德坤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他拎起放在沙发上的一个公文包,就往房间外走去。
在路过卫生间时,李德坤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里面的灯,走了进去,对着镜子笑了一笑。
嗯,笑容挺完美。
这回真的OK了,出发!
……
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将于元月20日上午9点整,在长安博物馆1号楼多功能会议厅举行颁奖典礼。
时间刚到早上8点,现场就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在比赛之前,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气氛也颇为紧张,如今比赛结束了,大家都是同行,认识认识,多一个朋友也好。
当然,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聊到一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家都没机会得奖。
聊着聊着,一个长得像个瘦猴一样的中年男子,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
“嘿,听说了吗?这次比赛的20万奖金,昨天就已经有主了!”
这次比赛,一等奖的奖金是20万元。
这次来参赛的文物修复师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就是冲着高奖金,才从全国各地跑来参加比赛的,用奖金的数额来指代名次,好像是要更吸引人一点。
其他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纷纷问道:
“是哪一个走了这么大的狗屎运?这得吃了多少狗屎糖啊?”
“羡慕啊,这一下子就赚大发了,20万块钱哪,一辆小车妥妥的。”
“嘿嘿,你先说说是谁吧,估计啊,你说了咱们也不认识。”
“……”
向南拿了一等奖的事情,虽然传得很广,但也只是在专家们之间流传而已,并没有大肆传播出去。
除非是像吴茉莉、钱昊良这种本身就跟老专家们关系亲近的人,否则,一般的修复师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因此,不止是李德坤不知道,这群在闲聊的修复师们,绝大多数也是不清楚的。
此刻听说有人在这次比赛中拔了头筹,一伙人都是羡慕不已,但绝对不会嫉妒恨的,拿这钱还真不是靠的运气,那靠的都是真技术!
这技术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自己辛辛苦苦熬出来的,他们自己都有着切身的体会,深知这其中的不易。
因此,对于修复技术比他们精湛的人,他们只会佩服,然后暗暗叹息,自己技不如人。
瘦猴中年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听到大家议论纷纷,不由得笑道:“还真别说,这个人大家可能没见过,但都知道他这个人!”
一伙人都是一愣,嗯?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人还很有名?
要说有名气的,专家最有名气了。
难道说,有个古陶瓷修复专家,为了奖金居然也跑来参赛了?
这个大家还真没注意!
几十号人呢,谁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
“快说,快说!”
有人开始不耐烦了,催促道,“磨磨叽叽的,像个娘们儿!”
“就是,到底是谁,赶紧说啊!”
“你不说也没事,反正没多久就要宣布了,嘿嘿。”
“……”
这瘦猴中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此刻看到大家的兴趣都被提起来,这才缓缓说道:“这个人就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向南!”
原本略有些嘈杂的会场,先是一寂,紧接着“轰”地一声喧闹起来:
“向南?比赛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向南,我……我特么还以为是重名,原来我见着活的向南了?哈哈哈哈!”
“你确定你没记错?古书画修复专家,拿了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一等奖?!”
“唉,打脸啊,赤果果的打脸,这还是跨界来打脸啊!古陶瓷修复界的脸,都被打没了!”
“话不能这么说,向南既然能修复古陶瓷,那他也是古陶瓷修复界的人!”
“……”
会场一侧闹哄哄的,坐在不远处的方玉婧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说话,此刻看到他们一个个震惊万分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她昨天晚上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这事还是他的老师鲍海,特意打电话告诉她的。
实际上,鲍海在得知向南拿了一等奖后,也不算太惊讶,当初在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时,向南表现出的修复水准,就已经让他震惊三连了。
鲍海倒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学生方玉婧,她心高气傲,从魔都回到之江之后,几乎每天都泡在修复室里钻研修复技术。
不用猜都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恐怕是想跟向南在这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上一较高下了。
可如今,向南拔了头筹,鲍海不免有些担心她会接受不了。
得到消息之后,鲍海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提前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谁知道,方玉婧听说向南拿了一等奖,居然显得很平静,一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激烈。
“小方还是长大了,心态好了不少。”
鲍海内心深处很是欣慰,他安慰了方玉婧几句,还让她不用急着回去,趁这机会,可以好好在长安玩几天,就当是旅游散心了。
方玉婧肯定是想象不到,自己的老师居然会想这么多。
事实上,她只是觉得,向南拿一等奖,那才是正常的剧情发展。
要是被其他人拿了,说不定她还不一定会服气呢。
想到这里,方玉婧忍不住仰起头来,朝多功能会议厅的大门看去。
此时,已经是8点30分了,前来参加颁奖典礼的参赛者们,大多数都已经到了现场,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们,也在现场来去匆匆,忙碌着颁奖典礼开始之前的准备工作。
可是,向南在哪儿呢?
……
实际上,向南一大早就起床了。
毕竟今天上午要举行颁奖典礼,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如果没事的话,下午就可以飞回魔都了,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他正准备下楼吃饭的时候,宾馆房间里,放在床头柜上的固定电话居然响了。
向南:???
犹豫了半天,向南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把向南吓了一跳,江易鸿继续说道,“洗漱了吗?一起到楼下的餐厅吃早餐。”
“好的,老师,我正准备出门呢。”
向南挂了电话,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哎呀,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老师这两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个老朋友,估计也是算准了今天整个赛事要结束了,打算跟我一起回魔都了吧?
酒店提供免费的自助早餐,向南来到一楼餐厅时,江易鸿已经盛了一碗稀饭,一碟咸菜,一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正准备开吃呢。
看到向南来了,便笑道:“自己去找吃的,我们边吃边聊。”
“哦。”
向南应了一声,很快也端了一碗稀饭,两个大肉包子,外加一个茶叶蛋过来。
两个人吃饭都不慢,很快就填饱了肚子。
江易鸿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才对向南说道:“今天上午是颁奖典礼吧?颁奖典礼结束之后,你先不要离开会场,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他昨天也是很早就知道了向南拿了一等奖的事,毕竟是跟着华夏古陶瓷学会副会长待在一起,有什么消息,那都是最先知晓的。
按照之前他跟陕省文物局的老局长吴振峰,以及华夏古陶瓷学会副会长夏振宇说好的,向南拿了第一,就给他一个入坑的机会。
这个“坑”,当然不是坑人的坑,而是秦始皇的兵马俑坑!
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当然,如果向南自身没有真本事,哪怕江易鸿是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也不一定能够为他争取到这个机会。
有些事情可以给面子,但这种事谁敢啊?
你要是修复能力不行,进了兵马俑坑之后,一不小心将原本就残破的兵马俑造成二次损伤,这责任谁来承担?谁又承担得起?
此时,向南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呢,以为只是像从前那样见几个老专家,一起吃个饭聊个天什么的,于是便问道:
“老师,下午我们回魔都吗?”
赶紧回家去吧,家里有好多文物要修复啊!
“怎么,急着回去修文物啊?”
江易鸿对这个学生还是很了解的,此刻也是调侃了一句,接着说道,“我估计啊,还得留一段时间。”
他没打算现在就将可能会入坑的事情告诉给向南。
一是这件事情目前还没完全确定,如果最后没成的话,自己的老脸不都给丢光了?
二是,他也想给向南一个惊喜。
作为老师,他是深知向南的秉性,如果到时候向南知道自己要去兵马俑坑,还有机会修复兵马俑的话,肯定会相当惊喜的。
听了江易鸿的话,向南忍不住挠了挠头,颇有点搞不清状况。
还留一段时间?
留下来是没问题啊,问题是,有破损的古书画或者古陶瓷修复吗?
要不然的话,真的会无聊死的啊!
师生二人聊了一阵,便一起出了门,打了个车便直奔长安博物馆而去。
到了目的地后,江易鸿直接去了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而向南则是慢悠悠地来到了1号楼的多功能会议厅里。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衣着得体、手里提着公文包的李德坤,脸上带着淡淡的自信,一步一步朝着会议厅走来。
他很早就来到了长安博物馆,但却没有过早地来到多功能会议厅,而是在各个展厅里流连,欣赏着各种展品的同时,也在鉴定着长安博物馆文物修复师的修复技法和水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酝酿一下情绪,组织一下获奖感言。
在古陶瓷修复行业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李德坤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平时的日子里,他说了也没人听,别人听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如今,总算有一个这样场合这样的机会,让很多人都认真地听自己讲话,那自己一定要说一点不一样的。
讲话的内容长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人以后一听到类似的话,就想起他这个人。
拖着拖着,李德坤就来得稍稍晚了一些。
当然,在他自己的眼里——
他来得,刚刚好。
……
8点55分,主办方华夏古陶瓷学会副会长夏振宇、陕省文物局副局长包毅明,承办方长安博物馆馆长高青泽、副馆长卫显华,文保中心何主任以及古陶瓷修复中心马主任等人,全都来到了会场,并在第一排就座。
5分钟后,颁奖典礼正式开始,由长安博物馆副馆长卫显华主持。
夏振宇等领导们讲话完毕,主持人卫显华便开始宣布首届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名次,先是宣布了五名三等奖,其中一人居然是方玉婧。
方玉婧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非但没有很开心,心里面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一等奖和三等奖虽然看着相差不远,实际上却是天壤之别——因为,中间隔着一个“2”啊!
三等奖有五个名额,到二等奖就只有三个人了。
因为一等奖早已尘埃落定,所以,能不能得奖,就看这二等奖的三个人里面,有没有自己了。
卫显华还没有开口,现场就已经寂静无声,安静得好像欠了费的手机一样,一点响动都没有。
“大家这么安静,搞得我也有点紧张。”
卫显华调侃了一句,见底下没人笑,只好赶紧宣布二等奖得主:
“二等奖三名,获奖者分明是——”
“韩其生!”
底下一阵喧哗。
一个角落里,几名头发微白的老者都向坐在中间的一人道贺。
“姚嘉莹!”
底下又是一阵喧哗。
身边的几个同行人,都在向姚嘉莹道贺,眼里面满是羡慕。
然而,姚嘉莹却是没有太兴奋,她抿了抿嘴唇,脸上似有不甘:
还有人修复得比我还出色?
“最后一个幸运儿,也不知道会是谁?”
李德坤坐在座位上,听着身边的人在窃窃私语,紧张万分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
第二名而已,就这么激动不安了么?
那要是你们像我一样得了第一名,岂不是要当场昏过去?
就在这时,台上的卫显华报出了最后一个二等奖获得者——
“二等奖最后一位获奖者是——李德坤!”
“嘎?”
李德坤一脸见了鬼的模样,脑子里天旋地转的,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一样——
怎么会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到底是谁抢了我的第一?
“喂,老李,老李!”
身边的一个这两天才认识的中年修复师使劲拍了拍李德坤的脸,“醒醒,醒醒,你没事吧?”
“哎,拿个二等奖就昏过去了,看着怪心酸的!”
“……”
李德坤心里面悲愤莫名,要不是担心打不过对方,真想跳起来打他一顿,
“你才昏过去了,你全家都昏过去了!”
不过转瞬间,李德坤就挣扎着清醒了过来,他不甘心,他要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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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老师挖了个坑给你跳 (二合一,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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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一等奖得主是——”
长安博物馆副馆长兼主持人卫显华,此刻也是微微有些激动,顿了一顿,他才继续大声说道,“来自金陵大学的向南!”
“轰!”
底下那些还不知情的修复师们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之后,顿时又是一阵喧哗。
“向南?他不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吗?怎么还精通古陶瓷修复?”
“是啊,太让人惊讶了,不过说起来,这年轻人还真是厉害啊,不服都不行!”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年轻人里面能有这么厉害的人出现,是好事啊!”
“……”
这边一群年过半百的老一辈修复师在感慨着,一副老怀开慰的模样。
而在另一边,吴江也是眉飞色舞,比自己得了奖还开心,一脸得意地对身边的那些人说道:
“我跟你们讲,这个向南啊,当初可是跟着我……的老师学习了一段时间古陶瓷修复基础的,在金陵的时候,他天天都要喊我师兄的!”
一个年轻修复师一脸怀疑,低声问道:“真的假的啊?向南可是古书画修复专家,他能喊你师兄?”
“当然是真的!”
吴江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怎么个意思?居然还敢质疑?!
“他虽然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可在古陶瓷修复领域,那时候的他就是个小菜鸟,能不叫我师兄?”
年轻修复师还是不相信,继续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向南入门比你晚,那时候水平没你高了?”
“那还用说?”
吴江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怕不是个傻子?
向南要是入门比我早,那得我喊他师兄!
年轻修复师对吴江鄙夷的眼神丝毫不恼,他淡笑一声,缓缓开口问道:
“那请问一下,向南现在拿了一等奖,你这位师兄拿了什么奖?”
“!!!”
吴江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只觉得头顶上天雷滚滚。
这,这特么是杠精转世了吗?!
……
“向南……”
姚嘉莹听到台上主持人宣布一等奖得主之后,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一次来长安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家里面倒是没有给她指定什么样的任务和目标,反而是她自己心高气傲,觉得只要那些老专家们不出马,这第一就非她莫属了。
然而,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这次比赛,那些老专家们当然不会亲自下场,来参赛的那些修复师,在姚嘉莹的眼里,都是一些籍籍无名之辈。
至少,她是没有听说过这些人的。
然而,结果却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没有踏着五彩祥云来救她的真命天子,倒是来了一个抢了她一等奖的臭小子。
姚嘉莹瞥了一眼正站在那儿,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对着身边恭喜他的人不断拱手道谢的向南,忍不住撇了撇嘴:
“还是个古书画修复专家?有点意思。”
……
“黑幕!这绝对有黑幕!”
清醒过来之后的李德坤,愤怒不已,他的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厚重的眼袋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他在心里疯狂咆哮着——嗯,他很清醒的,要是当众喊出来,肯定要被“请”出去了,说不定二等奖都得取消掉,二等奖的奖金好歹也有10万块钱呢。
说实在话,李德坤虽然在意一等奖的20万元奖金,但他更在意传闻中的“一等奖获得者有希望被评为国家级专家”这件事。
他渴望了十几年的机会啊!
“向南,他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古书画修复专家了,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将古陶瓷修复技术磨练到比我还精湛的程度?”
此刻的李德坤那是看什么都怀疑,他甚至连隐隐约约看到的向南的笑容,都感觉虚伪至极,
“我呸,我才不相信呢,什么天才,天才也得下苦功才行!这事儿肯定暗箱操作了,说不定这一整个比赛都是专门为某个人量身打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推出去!”
“等比赛结束了,我一定要找赛事组委会讨个说法,要好好看一看向南修复的古陶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高深水平!”
……
颁奖典礼很快就结束了。
这一次比赛,可以说举办得相当成功,尤其是向南意外参赛,并且夺得了比赛的一等奖,更是赛事组委会意想不到的惊喜。
要知道,向南原本就是古书画修复专家,而且在最近这段日子里,屡屡成为文博界里的风云人物。
这样一个人物,来参加古陶瓷修复大比并夺魁,无疑大大增加了这次比赛的话题和关注度。
给获奖者们颁奖之后,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就圆满结束了。
来自全国各地的修复师们,一个个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很快就离开了多功能会议厅。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午饭过后就要回自己所在的博物馆里去了,离开了两三天的时间,那些还没有修复完成的古陶瓷,还在等着他们回去修复呢。
当然,还有极个别的人,也会趁此机会在长安多留几天,好好逛一逛,看一看这十三朝古都的无尽风采。
李德坤此刻却是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只想找赛事组委会讨要一个说法。
当然,隔了这一小段时间,他也冷静了不少,当然不可能像之前刚听到一等奖得主不是自己时那样冲动,他只会向赛事组委会提出想看一看向南修复的古陶瓷,想必这个要求,他们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如此一来,只要自己在向南修复的古陶瓷上,发现了漏洞,那就可以向组委会提出质疑。
自己也不要一等奖的名分,更不要组委会补偿自己10万块钱的奖金,他只要组委会向国家文物局提名自己为国家级专家就可以了。
如果没有发现漏洞……
这怎么可能?!
向南的古陶瓷修复技术不可能比自己还要好,一定有漏洞!
想到这里,李德坤也就不再耽搁时间,径直来到了长安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
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的临时办公室,就设在古陶瓷修复中心的一间办公室里。
此刻,比赛已经结束,长安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工作人员都知道李德坤是本次比赛二等奖获得者,也是非常热情地将他请了进来。
问明了李德坤的来意,一位工作人员很爽快地答应了,笑道:
“当时向南修复的古陶瓷被拿进会议室,给专家们评审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候着。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专家们在里面大呼小叫起来了,心想肯定是向南修复的太好了,果然啊,他就拿了一等奖。”
李德坤面无表情,嘴角抽搐了两下。
扎心啊!
这位工作人员到现在才忽然想起来,面前的这位是二等奖获得者,这话他应该不爱听啊,于是连忙转移话题,有些尴尬地笑道,
“李老师,你稍等一下,我这就把向南修复的古陶瓷给你找出来。”
说着,这位多嘴的工作人员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他就搬来了一个小箱子,轻轻地放在了李德坤面前的桌子上。
工作人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那李老师你慢慢看,我就先去忙了,有事你喊我一声就可以了。”
“好,多谢你了。”
李德坤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这只小箱子。
在这个箱子上面,用记号笔写的“1号”依旧还留在上面。
他心情有些复杂,伸手慢慢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古陶瓷器物——雕塑龙纹罐。
一看到这个瓶子,李德坤脑海里所有杂乱的思绪全都被抛开了,整个人也立刻静了下来。
这不是一种技能,而是三十多年古陶瓷修复生涯练就出来的本能。
只有彻底地冷静下来,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比如说,从器型、纹饰,以及釉色来判断这件古陶瓷的年代,再从断口的老化程度、器身的土蚀情况和釉面剥落的严重程度,来拟定修复方案。
这种判断的正确与否,直接会影响到古陶瓷器物修复情况,一旦判断失误,则很可能修复失败,对这件器物造成不可挽回的二次伤害。
然而,李德坤在第一眼看到这件雕塑龙纹罐的时候,就先是愣了一愣。
这龙纹罐是完好无损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吓了一跳,不可能吧?
想了想,他还是拿起放在箱子底下的修复方案,翻看了起来。
越看,李德坤的眼睛就瞪得越大;越看,李德坤的脸色就越是苍白。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李德坤忽然手一松,一直在手里紧紧拽着的修复方案“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自己也是软软地靠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了一句: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天才啊!”
……
李德坤去找赛事组委会讨要说法的时候,向南也走出了多功能会议厅。
他正想着要不要给老师打个电话,江易鸿的电话就先打进来了:
“颁奖典礼结束了吧?到博物馆大门口来吧。”
“已经结束了,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向南便朝博物馆的大门口走去。
走了没多远,忽然感觉边上有人正在看着自己。
他转过头一看,见到一个面相清冷的女孩正朝自己走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女孩他认识,也不对,不是认识,是知道她。
就在刚刚的颁奖典礼上,这个名叫姚嘉莹的女孩夺得了二等奖。
向南当时也是忍不住赞叹:
这姚嘉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跟自己差不多,居然就拿了二等奖,真是厉害啊!
他有这个想法,可没有一点自夸的意思。
要知道,他能有现在的成绩,那都是有外挂的,可这姚嘉莹没有啊,那是实实在在靠自己的努力练出来的技术。
不过,这姚嘉莹来找自己想干嘛?
自己跟她又不熟……
正想着,姚嘉莹就已经来到了身边,轻声开口道:“向南?你也是金陵人?”
“是啊,有事?”
向南抬手看了看表,表示我很忙的,老师在等我呢。
姚嘉莹看到向南的动作后笑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清冷的表情,说道:“我也是金陵人,‘博古轩’就是我家开的,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再切磋切磋。”
说完,她也不等向南回复,转身就离开了。
“……”
向南一脸无语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惋惜,这女孩长得是蛮好看,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我跟你都不认识,切磋什么啊?
再说了,修复文物那是工作,是责任,可不是拿来争强斗胜的。
他摇了摇头,得嘞,不去管她,还是赶紧去找老师好了。
刚一转身,向南就吓了一跳,前面又有一个女孩子过来了,大老远地就喊道:“向南,你什么时候回魔都?咱们一起走啊!”
这女孩他也知道,这次比赛的三等奖获得者方玉婧,是来自之江省博物馆的。
可……可他也不认识她呀,方玉婧干嘛这么热情,搞得自己跟她很熟似的!
方玉婧原本正和闺蜜聊着天呢,可没打算来找向南搭讪。
按照她的想法,就算要跟向南接触认识,那也可以光明正大,让老师带自己再到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一趟就行了。
理由?理由很多啊!
比如说,想跟向南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可以趁机共同进步共同提高;
再比如,可以跟向南讨教一下古书画修复技艺,也许能间接地提高自己的古陶瓷修复技术。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方玉婧忽然发现那个二等奖得主姚嘉莹,她她她,她居然这么不要脸地去凑到向南的面前去了!
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啊!
于是,方玉婧脑子一热,就冲了出去……
这时候,四周还有不少没走的修复师,听到方玉婧这么一喊,都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向南老脸一红,感觉好尴尬。
怎么办?老师没教啊!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我还要待几天,没那么快走,你先回去吧。”
向南说完这句话后,自己都愣住了。
听到这句话后,方玉婧一个踉跄,停住了脚步,也愣住了。
还没走远的姚嘉莹,此刻回过头来,看了看方玉婧,又看了看向南,忽然笑了起来。
……
“跑这么急干什么?看你脸红的。”
江易鸿一脸和蔼地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向南,笑呵呵地说了一句。
向南连忙转移话题:“老师,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江易鸿还没有开口,坐在他边上的朱远舟抢着说话了,笑道,“向南,你这次拿了一等奖,中午咱们就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说,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向南如今在文博界里,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比赛刚一结束,朱远舟就已经听到了很多消息,说是各个博物馆如今都有了动静,似乎是想将向南给请到自己家里去。
他当然也想着要跟向南打好关系,以后自己的藏品需要保养维护,或者拍下了什么残缺的文物,那就都可以交给向南了。
向南还没说话,江易鸿先不满了,他抗议道:“老朱你这样不行啊,当着我的面巴结我的学生,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
朱远舟也是个妙人,脑子一转就说开了,“我连你的学生都得巴结,这不衬得你更加厉害了么?”
“哈哈哈哈!就你会说话,我要不是认识你几十年,还真会被给忽悠了。”
江易鸿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朱远舟有一点没有说错,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徒弟被人巴结,更加开心的事情了!
这至少说明了一点,自己授徒有方啊!
因为下午有正事要办,所以,午饭吃得比较简单。
当然,“富三代”的爷爷说的简单,在普通人的眼里,那就很不简单了。
吃过饭之后,一行人便又重新坐上车子,往长安市区的东边径直而去。
越往前,道路两边的建筑就变得普通了起来,到后来,车子直接就上了高速路。
“这是要去哪儿?”
向南一脑袋浆糊,回头看了看老师和朱远舟,两位老人都已经闭上眼睛开始打瞌睡了,他便只好闭了嘴,也打消了询问司机的念头。
管他去哪儿,反正不可能把我卖了。
想着这些,向南干脆掏出手机,玩起了水果连连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他没闯过第十关,车子就停了下来。
坐在后座的两位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江易鸿拍了拍向南的肩膀,笑道:
“走吧,这次我是挖了个坑让你跳,就看你跳不跳了!”
什么坑?老师还挖坑给我跳?
向南脑袋有些懵,搞不明白江易鸿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稀里糊涂地下了车,向南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弧形屋顶的现代化建筑,前面整齐地摆着一排一排的不锈钢铁马。
再抬头看时,在这栋建筑的上方,横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木制匾额,上面写着一排金色大字:
“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hf();
第二百一十八章 唯一的绿脸俑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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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夏境内,京城是当之无愧的“博物馆之城”,拥有各类博物馆多达157家。
当然,除了京城本身拥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之外,还跟它是华夏首都有很大的关系。
紧随京城其后的,则是魔都,拥有107家各类博物馆。作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它是文化交流极度频繁的地区。
排在第三的,是蜀省省会城市蓉城,有96家博物馆。
第四位就是长安了,它拥有91家各类博物馆。
作为十三朝古都,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除了京城可以与之相媲美外,其他城市都不及它。
不说别的,光是一个秦始皇兵马俑的发现,就已经震惊了世界,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二十世纪考古史上的伟大发现。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是以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为基础,以秦始皇帝陵遗址公园(丽山园)为依托的一座大型遗址博物院。
它是首批国家一级博物馆,同时也是首批国家5A级景区,每天都有无数慕名而来的游客,前来一睹这珍贵的人类文化财富。
向南站在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前,愣了好半天:
“老师说挖了坑给我跳,是打算让我修复几天兵马俑吗?”
他正想着,已经和朱远舟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的江易鸿回身朝向南招了招手,笑道:
“别傻愣着了,赶紧进去吧。”
向南闻言,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不想了,既然老师挖了坑,那我就跳,反正他不会坑我就对了。
“不过,如果真要是能让我修复一段时间兵马俑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要知道,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如今发掘出了一、二、三号3个兵马俑坑。
一号坑是一个以战车和步兵相间的主力军阵,总面积14260平方米,约有6000个真人大小的陶俑。
然而直到现在,一号坑都还没有发掘完呢。
这要是让向南进去了,估计他能在里面待个好几年。
当然,前提是不能让他闲下来,一闲下来,那得多无趣?
江易鸿、朱远舟和向南三人刚来到博物馆大门口,一位四十出头的儒雅中年就出现了,他笑着朝江易鸿和朱远舟拱了拱手,笑道:
“江教授、朱先生,我老师他们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说着,又对站在两人身后的向南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儒雅中年,是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副馆长陶屹雷,也是博物馆兵马俑修复团队的负责人。
陶屹雷也是一位古陶瓷修复专家,但他最擅长的,还是古陶器一类的修复。
他口中所说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陕省文物局的老局长、古陶瓷修复老专家吴振峰。
江易鸿跟陶屹雷并不是太熟悉,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朱远舟是地头蛇啊,他在本地的文博圈子里也是很吃得开的,听了之后,便“哼哼”了两声,打趣道:
“吴老头倒是挺大架子,自己躲在里面不出来,让徒弟出来接我们。”
陶屹雷闻言也笑了起来,正要解释两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爽朗的笑声:
“朱老头,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我可都听到了。”
几个转头一看,只见吴振峰和夏振宇两位老专家,正一脸笑意地从里面走了出去。
朱远舟撇了撇嘴,说道:“你都听到了,还问我干什么?真是多此一举!”
几位老人一边斗着嘴,一边往博物馆的会议室走去。
向南则和陶屹雷一起,跟在了后面。
陶屹雷打量了一下向南,笑道:“向专家,真是久仰大名了。”
“不敢当,不敢当。”
向南连连摆手,一脸谦逊地笑道,“我陶馆长面前,我还只是个末学后进。”
“向专家太谦虚了。”
陶屹雷笑着摇了摇头,一脸赞叹,“像你这么年轻就能成为古书画修复领域的专家,整个华夏就你一个,更别说,你在古陶瓷修复领域上,还有不亚于古书画修复领域的技术水准……说一句千年难得一见,丝毫不过分哪!”
“陶馆长,你可别替我吹了,再吹下去,我怕我要爆炸了。”
向南连连朝着陶屹雷拱手求饶,你可别吹了,咱这小身板,受不了啊。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可不傻,陶屹雷这么说,明摆着是向自己示好。
那么,问题来了——
陶屹雷自己本身就是专家,又是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的副馆长,而且还有个老师吴振峰是陕省文物局的老局长,可谓是位高权重、背景深厚啊,他凭什么向自己示好?
这个问题细究下去,其实也很简单。
陶屹雷在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兵马俑的修复与维护工作呀!
这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
向南是很希望能够有机会参与修复兵马俑,但要留在这里工作,那他肯定不愿意的。
太受约束了!
而且,还一直只有兵马俑可以修复,那他之前苦练古书画修复技艺到底是为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向南还想着窥探一番其他文物领域的精彩历史呢,早早把自己限定在某一个博物馆里,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听到向南这么一说,陶屹雷也就笑了笑,没再继续“吹捧”了。
说实在的,让他去吹捧一个看起来比他儿子也就大几岁的小年轻,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问道:“向专家,你也来了几天了,对长安有什么感受?”
“肉夹馍挺好吃。”
向南脱口而出,说完又笑了笑,“别的感受就没有了,一来就只顾着比赛了,除了长安博物馆,哪儿都没去成。”
“那你这趟可就来亏了。”
陶屹雷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扶了扶眼镜,点了点头,建议道:“嗯,长安的大雁塔、小雁塔,还有明城墙,都可以去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一下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
“好,谢谢陶馆长。”
向南笑着点了点头,陶屹雷说的这些地方,有时间的确是应该去看看。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博物馆的会议室里,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等大家都坐下来之后,江易鸿这才开口笑道:“吴老头,怎么样,搞定了没有?”
“没搞定,我还让你们专程跑到这里来一趟?”
吴振峰撇了撇嘴,一脸鄙夷地看了江易鸿一眼,然后转头对陶屹雷说道,“小陶,你给他们说说。”
“好的,老师。”
陶屹雷应了一声,又对江易鸿等人点了点头,笑道,“我代表博物馆热烈欢迎向南向专家,前来指导工作……”
“过了,过了,向南在古陶瓷修复方面还是个实习生,可不是什么专家!”
向南还没反应过来,江易鸿就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打断了陶屹雷的话,“一个实习生,有什么资格来指导工作?这话传出去,是要闹出大笑话的!”
江易鸿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顿了一顿,又朝陶屹雷笑了笑,继续说道,“陶馆长啊,向南就是来学习的,你们可别把他抬得太高啊,这脚下太虚了,容易摔下来啊!”
“嗯,老江的话也有道理,向南虽然是古书画修复专家,但他现在是来修复兵马俑的,那他就不是专家了。”
吴振峰听了江易鸿的话后,也是点了点头,对陶屹雷说道,“不用搞得那么务虚,实在一点,一会儿你就带着向南去兵马俑的修复现场看一看,熟悉熟悉环境。”
“好。”
陶屹雷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应了一声。
“向南,你有什么想法?”
江易鸿这时候才转头看了看向南,笑眯眯地说道,“坑我是给你准备好了,跳不跳就看你自己了。”
“跳!”
尽管在进来之前,向南已经有所预料了,可亲耳听到陶屹雷这么说,那感觉自然不一样。
欣喜若狂倒不至于,但开心是肯定的。
想了想,他又一脸期待地看向江易鸿、吴振峰和陶屹雷等人,问道,“我能在这边学习多久?”
“哈哈,你想学习多久就多久。”
吴振峰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立刻回了一句,“嗯,就算你想留下来工作,我们也是举双手欢迎的。”
“你想得倒是挺美。”
江易鸿瞥了一眼吴振峰,一脸得意地说道,“我们向南还要读直博的,哪像你,没文化。”
“唔,读书啊,那还是要的。”
吴振峰也不跟江易鸿斗嘴,点了点头,又对陶屹雷说道,“你现在就带向南过去吧。”
“好,那各位前辈老师先聊着,我带向南去转一转。”
说着,陶屹雷就朝向南示意了一眼,率先出了会议室。
跟这些老头们在一起,压力太大,还是跟年轻人待在一起自在啊!
出了会议室,陶屹雷就恢复了之前的那幅淡定儒雅,抬手向前一指,便对向南说道:
“向专家,我先带你去看看展厅吧,那里有一部分单独陈列出来的陶俑。”
“行,我跟着你走就可以了。”
向南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还是叫我名字吧,‘专家’听着太生分。”
“好,那我就喊你向南。”陶屹雷笑了起来,“你也别喊我陶馆长了,更何况我还是个副的,你要不是嫌弃,叫我一声陶大哥,或者老陶都可以。”
两个一路聊着,就来到了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的陈列厅。
陈列厅里面,矗立着一个个玻璃展柜,里面安放着各种类型的兵马俑,有数量稀少的将军俑,也有车士俑、武士俑、军吏俑,还有立射俑和跪射俑。
每一个兵马俑的相貌、体型、身高,甚至是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从这里也能看出,当年古代的工匠们精湛的技艺,以及在烧制这些兵马俑时的用心程度。
行走在这些兵马俑之间,向南仿佛看见了无数身披葛衣,头顶束发的工匠们,在有条不紊地制模、翻印、塑形、彩绘,然后一批一批地将这些形状、姿态各异的陶俑送入窑口烧制。
他也仿佛听见了窑工们的哀叹声,监工们的呵斥声,奴隶们的哭嚎声……
这一幕幕一声声,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呈现在了向南的眼前。
“向南,这里还有一个千年之谜哦!”
在陈列厅里看了一阵,陶屹雷忽然笑了一下,指了指前面对向南说道。
“哦?什么千年之谜?”
向南对兵马俑这一块了解还真不多,此刻听到陶屹雷这么说,也是有些好奇。
陶屹雷也不多说,又向前走了一阵,指着一尊跪射俑笑道:
“你来看看,这尊跪射俑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向南看了看陶屹雷,然后转头仔细观察着这尊跪射俑,看着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了,转头对陶屹雷说道,“你指的是,这跪射俑的脸是绿色的?”
“不错,这是一尊绿脸俑。”
陶屹雷点了点头,笑道,“这尊绿脸俑,是在秦始皇兵马俑二号坑东北部的跪射俑军阵中发现的。”
“当时,发掘兵马俑的考古专家对此疑惑不解,因为这是从秦兵马俑挖掘出土的唯一一尊绿脸俑。”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到现在为止,文物专家们谁也不能确定,为什么这尊俑的面部要施以绿色颜料,这个秘密,估计也只有当时烧制这尊绿脸俑的工人才清楚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
向南又仔细看了看这尊绿脸俑,整个陶俑身上都施以彩绘,尤其是面部彩绘完整,白色眼白,黑色瞳孔,双目炯炯有神。
不同于其他陶俑的淡粉色,这尊绿脸俑淡绿面色尤其引人注目。
他心道,我是肯定能揭开这个秘密,但就算我说出了正确答案,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当然,这话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可没打算用“回溯时光之眼”去解开这个谜底。
“这尊绿脸俑,平日里可是控制得相当严格的,咱们年年都有兵马俑到国外去展出,但这只绿脸俑只去过一次宝岛。”陶屹雷笑道,“你今天能够看得到,纯属运气。”
向南也笑了起来,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运气一向不错啊。”
两个人在陈列厅里又逛了一圈,陶屹雷便说道:“走吧,咱们去一号坑看一看。”
两人出了陈列厅,一路径直来到了一号坑遗址大厅。
一进入游客通道,向南便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给震住了:
在一片极其空旷的场地上,横正竖直的坑道之中,无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兵马俑,便如同整装待发的百仗之师,一阵萧杀之气,扑面而来!
仿佛只需要秦始皇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奋勇向前,斩杀一切来犯之敌! hf();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兵马俑修复现场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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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是建立在兵马俑坑原址上的遗址性博物馆,以一号坑、二号坑、三号坑兵马俑陪葬坑为核心。
在三个俑坑当中,以一号坑的规模为最大,呈长方形,是一个以战车和步兵相间的主力军阵。
一号坑长230米,宽62米,距离原地表深4.5米——6.5米,面积约1.4万平方米,坑内有10道宽2.5米的夯筑隔墙,形成南北面阔9间,周围绕以回廊的格局。
凭栏俯视,东端3列步兵俑面向东方,每列68尊,是军阵的前锋。
后面接着战车和步兵相间的38路纵队,构成军阵主体。
俑坑南北两侧和西端各有1列,分别面南、面北和面西的横队,是军阵的翼卫和后卫。
向南站在观景台,看着一号俑坑之中,1000余尊兵马俑列阵于此。
他们如真人般大小,或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或腰束革带,腿扎裹鞋。他们披坚执锐,军容严整,气势雄伟,势不可挡。
向南深吸了一口气,被眼前这壮观的一幕而深深震撼着——
这就是华夏古代劳动人民智慧和心血的结晶,这就是华夏古代璀璨的文明,举一国之力,震惊千年后的世界!
“你别看现在这些兵马俑整整齐齐的,当年出土时,可没有一尊是完整的。”
2000多年来,经历过地壳运动和烟熏火燎,加上出土之后的氧化,秦俑再见天日时已经面目全非,残缺不全。
自1974年秦始皇兵马俑墓葬坑被发现以来,兵马俑的修复工作就与考古发掘工作同时进行着。
如今游客们看到的这1000余尊完整的兵马俑,凝聚着许多文物修复师的心血和汗水。
是他们,将发掘出来的一块一块陶俑碎片,重新拼凑完整,重现了兵马俑的风采,对于研究秦皇朝的历史、文化有着极其珍贵的科研价值。
看到向南一脸震撼的模样,陶屹雷脸上闪过一丝骄傲之色。
在这些兵马俑中,也有一部分是他的团队伙伴们日夜雕琢的结晶,如今能让向南感到震惊,自然值得骄傲。
顿了顿,陶屹雷又接着说道,“修复兵马俑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作,我们的修复师‘复原’一尊兵马俑,需要耗时2~5个月,你可以想象一下,这1000余尊兵马俑,耗费了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修复完毕。”
“这确实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此刻,向南已然恢复了平静,听了陶屹雷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陶大哥,兵马俑修复的地方在哪儿?”
“就在一号坑的西面,那里有一个开放的修复现场。”
陶屹雷抬手往西边指了指,笑道,“走吧,我带你过去看一看。”
说完,他就抬腿往兵马俑的修复现场走去。
“好。”
向南应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事实上,修复兵马俑,才是向南此来的目的,此刻听到自己终于能去兵马俑的修复现场看一个究竟时,连一向淡然的他都忍不住有些小雀跃。
“一号坑实际上要远比现在大得多,我们看到的只是一部分。”
陶屹雷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指着一号坑,对向南介绍道,“目前开放给游客近距离观看的已经发掘和修复完毕部分,只占了一号坑的三分之一。另有三分之一作为研究用途,而最后的三分之一,则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发掘了。”
向南听得连连点头,这些东西实际上他并不是太关心,发掘工作,那是考古学家的事情。
他的工作,就是把发掘出来的破碎的文物,尽可能地“复原”。
如今的现状是,发掘出来的文物很多,但大部分破损的文物,除了一部分极其珍贵的文物之外,大部分都来不及修复,或者是文物修复师紧缺,根本抽不出人手来修复。
这也是华夏国内文物修复师们,痛并快乐着的原因所在——
一方面,为华夏上下5000年的璀璨文明,为华夏祖先们智慧和勤劳的结晶而骄傲;
另一方面,为深藏在博物馆仓库里的那些修复不完的文物而苦恼。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一号坑西侧的兵马俑修复现场。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修复场地,和向南以前接触过的室内修复场所完全不一样,前来博物馆游览的旅客们站在参观通道上,都可以看得到兵马俑的修复过程。
修复现场摆放着一张张的工作台,七八个陶俑修复师在那里忙碌着:有的在清理,有的在拼对,有的在绘图。
在他们身边,则矗立着一尊尊待修复的兵马俑。
这些兵马俑,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没了脑袋,还有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开膛破肚”了,一个个看起来颇为凄惨的模样。
再稍远一些距离,则是陶马的修复工位,几匹真马大小的陶马,正被木制的器具固定在那儿,等待着修复师们来修复。
向南在现场的一张工作台上,躺着一尊等待修复兵马俑,从这尊兵马俑身上的粘接痕迹上可以看出来,这位秦国的“士兵”,在此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碎成了大大小小400多片,“病情”相当严重。
但经过秦俑修复师之手,如今总算是可以看出原本的模样来了,但修复工作却是远没有结束。
“兵马俑和其他文物不同,残片特别多。我们的修复师在上手修复兵马俑之前,光是拼图一项,就需要练习1至3年。”
看到向南盯着那尊待修复的兵马俑不停地看,陶屹雷笑着解释道,“但是在修复程序上,实际上跟古陶瓷的修复相差不大。”
向南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兵马俑虽然相对而言特殊了一些,但在本质上,它还是属于古陶器这一类别,因此,修复工艺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实际上,兵马俑属于彩绘陶,当年在发掘过程中,发现有的陶俑刚出土时局部还保留着鲜艳的颜色,但是出土后由于被氧气氧化,颜色不到十秒钟瞬间消尽,化作白灰。
如今能看到的只是残留的彩绘痕迹。
但在修复过程当中,却不能将颜色已经氧化的兵马俑,重新覆上彩绘。
因为彩绘文物的保护,绝不是给文物身上描绘色彩,而只是将其发掘时本来的色彩保存下来。
因此,兵马俑的修复,和向南曾经修复过的那些古陶瓷器物又不完全一样。
像作色、仿釉这一类的步骤,就可以省略掉了。
看起来是简单了不少,但实际上兵马俑的修复一点也不简单。
因为兵马俑都是和真人、真马相同的尺寸,体积大啊,而且碎片又多,散乱在坑道各处,光是将这些碎片拼对、粘接起来,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可以说,拼对粘接,就是兵马俑修复的重点和难点。
向南和陶屹雷两个人正四处参观着,一个正趴在桌子上拼图的年轻修复师发现了他们,连忙站直了身子,笑着招呼道:
“陶馆长,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臭小子,又贫嘴,我有哪天是没过来的?”
陶屹雷笑骂了一句,又转身对向南介绍道,“这是我们博物馆新来的修复师王民琦,他去年刚刚从大学毕业,是学三维设计的。”
说完,他又对王民琦说道,“这位是向南……”
“向南?”
陶屹雷还没说完,王民琦的眼睛就顿时一亮,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惊喜地说道,“你是那个古书画修复专家,刚刚还在长安拿下了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一等奖的向南?”
向南点了点头,朝他伸出了手,淡笑道:“我是向南,你好。”
王民琦连忙伸手双手握住向南的手,使劲摇了摇,开心地说道:“你真是向南啊,我老崇拜你了,你就是我的偶像啊!”
“过奖了,咱们互相学习。”
向南抽回了手,对王民琦说道,“我可能要在这里学习几天,到时候还要多多向你请教呢。”
“请教我?那我可真是没这本事。”
王民琦也笑了起来,他话音一转,又说道,“不过,你可以请教我老师,他可是一号坑修复组的组长,在这里修复兵马俑都有二十多年了,论起对兵马俑的熟悉程度来,估计陶馆长也不如我老师。”
说完,王民琦就对着站在一旁的陶屹雷挤眉弄眼起来。
“……”
陶屹雷一脸无语,这话他还真反驳不了。
他原本是跟着吴振峰学习古陶瓷修复的,十年前才调到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里来的,而且主要做的还是宏观方面的指导工作,很少亲自上手修复了。
论起兵马俑的修复经验,他还真的不如王民琦的老师汪震海。
说曹操,曹操到。
王民琦的话音刚落,就从不远处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兔崽子又在陷害我呢?什么陶馆长也不如我了?”
向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五十来岁,个子高大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几块编了号的兵马俑铠甲碎片,正从坑道里迈着大步朝这边走来。
“啊,老师,你那边忙完了?”
王民琦一听到汪震海的声音,顿时脖子一缩,随后眼珠子一转,又大声说道,“老师啊,向南向专家来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古书画修复专家。”
“哦?”
汪震海一听这话,便将目光投向了向南,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显然是没料到向南真的这么年轻。
他朝向南点了点头,很快又看向陶屹雷,一本正经地说道,
“陶馆长,人手不够啊,这么多破碎的兵马俑,总得有人修复吧?”
“老汪,你别一见到我就朝我要人哪,文物修复师本来就少,不是说你想要几个,我就能给你找几个来的。”
陶屹雷一听到这话就头大,他双手一摊,又说道,“我要是个女人,我就给你生几个出来好了。”
王民琦听了这话,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汪震海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回过身来,对陶屹雷说道:
“你生出来也没用,我可等不了他们长大,你还是赶紧给我找几个人来,哪怕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好,集中强化培训一下,做一些简单的清扫、搬运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好吧,我回头再催催他们去。”
陶屹雷也是没办法了,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实际上,兵马俑的修复工作,也是博物馆工作当中的重中之重,一点也马虎不得,人手不够的问题,确实得尽快解决掉才行。
“被你这么一搅和,我都差点忘了正事。”
说完了人手的事情后,陶屹雷才指着站在一旁的向南,对汪震海说道,“老汪,这是向南,你应该多少了解一点,我就不作介绍了。”
“这一次,向南会留在你们一号坑修复组里,学习兵马俑的修复与维护。”
说着,他朝汪震海眨了眨眼睛,一脸笑意地说道,“向南今天上午才刚刚拿下了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一等奖,古陶瓷修复技艺精湛,这么好的修复技术,你可不能浪费了。”
说完,陶屹雷又转头对向南说道,“这位就是一号坑修复组组长,汪震海,也是王民琦的老师。”
向南和汪震海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向南看了看汪震海手里的兵马俑铠甲碎片,开口问道:“汪组长,我刚刚好像看你在坑道那边翻找这些碎片……”
他话没说完,汪震海却是听懂了,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兵马俑为什么修复起来这么复杂了,这些碎片全都是混杂在一起的,也许是属于三五尊兵马俑的,也许是六七尊兵马俑的。”
“而且一些兵马俑都碎得很厉害,严重的都碎成了三四百片了,所以拼对的难度非常大。”
说到这里,他举起手中的碎片晃了晃,接着说道,“如果对兵马俑不怎么熟悉的话,一天能够找到3片到5片与破碎的兵马俑相吻合的碎片,就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向南听得暗暗咋舌,一天找到三五片就算不错了,那兵马俑的拼接,还真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想到这里,向南不由得有些又想起了之前问老师江易鸿的那个问题:
他们在长安还会停留多少天?
如果只是短短的三五天时间,他就算是开了挂,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修复好一尊破损严重的兵马俑。
要是这样的话,留下来的意义其实也不大。
既然要参与到兵马俑的修复工作中来,向南还是希望,自己至少能够修复好一尊兵马俑。
做人做事,都要有始有终嘛。
你说你修复到一半忽然不修复了,那算怎么一回事?
对不对? hf();
第二百二十章 损坏得不明显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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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号坑兵马俑修复现场参观了一阵子,向南大致了解了一下兵马俑的整个修复流程。
首先,就是要将出土的兵马俑个体残片,从考古现场提取到保护修复室,按照兵俑和马俑的部位,对残破陶片进行合理拼对后,整体拍照。
这一步,实际上也是古陶瓷器物修复前,必须要做的待修复器物信息采集。
信息采集之后,再根据残片的大小、形状、彩绘颜色等信息,辨别兵马俑残片表面的各种病害、分析病因,然后再进行针对性地清理,将残片上的各种病害去除,使残片恢复到健康水平,不再持续损坏。
同时,还要对健康残片,进行彩绘加固。
残片处理结束之后,陶俑修复师们,就可以尝试着初步拼对粘接了。
“拼对这一步骤,我们是按照从下往上、先大后小的原则进行,将兵马俑初拼成形。”
兵马俑一号坑修复组长汪震海指着不远处,对向南说道,“而在粘接方面,根据我们的经验,粘接剂的强度小于或等于陶器的强度,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向南点了点头,听得很是认真。
这些都是兵马俑修复的经验之谈,书本上是根本学不到的。
没有经过大量的实际操作,没有反反复复地推倒重来,也很难总结出这样一些规律来。
向南和汪震海又聊了一会儿,没在现场多作停留,和汪震海、王民琦师生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和陶屹雷一起离开了一号坑。
原本,向南是打算现在就留下来,和汪震海等人一起修复兵马俑的。
说实话,看到那些残破不堪的兵马俑时,他总觉得两只手都在发痒,耳边也似乎听到了这些“病情严重”的兵马俑们,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声。
不修复它们,于心不忍啊!
可后来想了想,向南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他得先回去找老师问清楚,到底要在这边留几天。
要是时间太短,那干脆不来这里好了。
免得自己修复到一半,被老师又给拖回了魔都……那自己心里得难受死。
两个人回到博物馆的接待室时,几个老人家还在聊着闲话,看到向南回来了,华夏古陶瓷学会副会长夏振宇乐呵呵地说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你们都别争了,向南回来了。”
向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几个老人家。
什么个意思?
你们喝个茶还能争起来?争什么玩意儿?
“富三代”的爷爷“富一代”朱远舟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笑着解释道:
“刚刚啊,我说你修复古字画的速度非常快,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修复好了一副古画。”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吴振峰,继续说道,“可这老小子,死活不肯相信,说他以前看过那些个专家修复古画,最快也得一两个星期……”
向南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
不用说,这事儿肯定是朱熙告诉他爷爷朱远舟的,要不然,朱远舟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一天就修复好了一幅画的?
“你说的这事确实匪夷所思啊,不是我不信,是我不敢信。”
朱远舟还没说完呢,吴振峰就气哼哼地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又对向南说道,“喏,向南就在这儿,你自己说实话,狠狠地打朱老头的脸,别怕,我罩着你!”
向南一脸为难,看了看两个正在赌气的老小孩儿,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老师江易鸿。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差点气笑了。
江易鸿跟个没事人一样,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正在那儿摇头晃脑地吹着茶叶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口,一脸的舒坦。
老师,你就这么忍心?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我喜欢吃肉夹馍,可我不想当肉夹馍里的肉啊!
向南看了江易鸿半天,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转过来了,支吾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两位老爷子,主要是这幅画啊,它损坏得不严重……”
朱远舟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管它严重不严重,反正修复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对了。”
“……”
吴振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瞪着大眼珠子,看了向南好一会儿,才忽然开口说道:“向南啊,我得麻烦你一个事。”
向南连忙应道:“老爷子,有事您直接开口。”
吴振峰看了朱远舟一眼,才转回头来,幽幽地说道:“我也有一幅损坏得不明显的古画……”
“……”
向南一脸懵比,老爷子,你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对于吴振峰能将破损的古画交给他来修复,向南还是很开心的。
不管怎么说,吴振峰都古陶瓷修复领域的权威人物,跟他交好的古书画修复专家肯定不在少数。
无论吴振峰是为了考验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能将自己珍藏的古画放心地交到向南的手上,那就是一种认可。
像吴振峰这种人物,能值得让他收藏的古画,肯定也不是凡品啊。
想到这里,向南心里面倒还真有一丝丝期待。
就在向南思绪万千的时候,一直默不吭声、坐在一旁看戏的江易鸿开口了:
“古画什么的,以后再说。别忘了,我让向南来这里是学习兵马俑修复的,可不是给你们做苦工的。”
“好,古画就先搁在一边,反正向南也不会跑。”
吴振峰也笑了起来,打趣了一句,转头看了看向南,又问道,“你去看了一圈,有什么感受?”
“很壮观,很震撼。”
向南想了想,说道,“从这么多兵马俑可以看出来,在秦朝时期,陶俑的制作工艺实际上已经很成熟了,有一整套的制模、翻印、拼接、烧造、彩绘的流程。”
“尽管兵马俑的每个个体的表情、形态并不完全一致,但实际上差别并不大,还是可以通过流水线生产的。”
“嗯,这么短短的时间,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说明你观察得很仔细。”
吴振峰有些赞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打算在这边学习多久?”
“啊?”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老师吗?
向南一脸茫然,再次转头看向江易鸿。
江易鸿这会儿没打算做路人甲了,他放下二郎腿,坐正了一些,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今天是20号吧,2月12号过年,年前一个星期回去就差不多了,就在这儿学习半个月吧,2月5号回魔都,正好避避风头。”
向南:???
避风头?避什么风头?
这疑惑只在他的脑海里转了半个圈,就被抛到脑后去了。
刚刚老师已经说了,要在长安停留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自己能不能修复好一尊兵马俑呢?
向南莫名地有些期待起来。
……
魔都。
元旦过后,魔都就开始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扯不断理还乱的愁思,让人的心情也变得不那么愉快起来。
“嘿嘿,打电话没人接。”
刘其正拿着办公桌上的话筒,直到里面传来“嘟嘟嘟嘟”的盲音之后,才挂断了电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江老头估计也料到了,现在回来肯定不是时候,所以,干脆连电话都不接了。”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齐文超听了,有些无语。
这江易鸿,比孙福民还难缠啊!
孙福民听到别人要抢他的学生,顶多就是跳着脚骂几句,可江易鸿不,他干脆带着向南躲在长安不回来了。
这次真是失误了啊,不该改主意来魔都等着向南他们回来的。
当初就应该直接从京城飞长安,那肯定就能见着向南了。
“你真的只是想来看看向南?”
刘其正一脸怀疑地看着齐文超,问道,“不是打着把向南拐跑的目的来魔都的?”
“你这人……”
齐文超气得抬起手来点了刘其正好几下,没好气地说道,“咱们都是认识几十年的老伙计了,你居然还不相信我?”
“我就是觉得跟向南这个小伙子比较投缘,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他!”
“相信你?”
刘其正看了齐文超好一会儿,似笑非笑地说道,“信你,我还不如相信郑板桥画的墨竹会开花呢!”
“你这老家伙一肚子坏水,当年跟你一起学徒时,没少吃你的亏。”
“看看,看看!”
齐文超一脸鄙夷地看着刘其正,摇了摇头道,“都几十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呢,这心胸,啧啧,也忒小了点,估计你这辈子也没啥大出息了。”
刘其正哑然失笑,这辈子,都差不多要走到头了,还想有啥大出息?
能把向南给推出来,竖起来,能给国家多培养几个优秀的文物修复师,那就是最大的出息了!
这齐老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
魔都下着雨,湘楚也是阴雨连绵,连空气里都透着丝丝寒意,冷彻入骨。
近些年来,在尝到了北方冬天暖气的甜头后,一些南方城市也出现了要求供暖的呼声。
都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凭啥北方就能够在冬天“光着膀子看雪景”,南方就要“躲在屋里裹着貂”啊?
哭唧唧。
“茉莉啊,向南还没回魔都呢?”
湘楚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的办公室里,空调暖气开得很足,楚天遥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一边看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没呢,还在长安,今天上午是颁奖典礼。”
吴茉莉一边给办公桌上一盆绿植浇水,一边笑着应道,“我上午还问了向南,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江教授的意思,可能还要多留几天。”
“江易鸿?他也去了?”
楚天遥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说道,“他可是华夏古陶瓷修复第一人,这样的小比赛也值得他亲自出马?”
她正疑惑着呢,吴茉莉忽然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转头就朝楚天遥笑道:“老师,刚刚向南发短信来了,江教授安排他去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学习兵马俑修复,要在长安待到2月5号。”
“这老头,跟孙福民一样护崽啊!”
楚天遥忽然明白了过来,笑盈盈地说道,“他肯定也是听到什么消息,知道有好几家博物馆想挖走向南呢,他干脆就带着向南躲起来了。”
“啊?”
吴茉莉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问道,“老师,那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呗。”
楚天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抻了抻腰,这才说道,“咱们这小庙,可装不下向南这尊大佛啊,算了,该干嘛干嘛吧。”
说着,她又转头对吴茉莉说道,“跟向南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可以了,咱们拉不过来,但搞好了关系,以后请他帮忙做做外援,那还是要方便许多的。”
“哦,我知道了。”
吴茉莉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没怎么在意。
她之所以能向南一直保持联系,可不是为了请他做外援的。
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
这个得分清楚了,不能混为一谈。
……
在长安博物馆参加完颁奖典礼,方玉婧吃过午饭后,便直接飞回了之江。
赶在下班之前,她又回到了之****古陶瓷修复中心。
“这么急着回来干嘛?”
鲍海对自己这个年轻的女学生,还是颇有些宠爱,看着她,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孙女一样。
尤其是这一次,方玉婧居然能在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上,力压众多老一辈的修复师,拿下一个三等奖,他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他一脸和蔼地说道,“难得出去一趟,就多玩几天嘛。长安,还是一个旅游的好地方。”
“回来上班呀。”
方玉婧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有那么多破损的古陶瓷器物,还放在那儿没有修复呢。”
“那怎么可能修复得完?”
鲍海笑着摆了摆手,想了想,又说道,“我打算,年后把你送到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学习一段时间,你跟向南在同一个修复室里修复文物,想必可以相互促进。”
“当然,如果你能跟向南搞好关系,把他拉到我们修复中心来,那就最好了。”
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鲍海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我没想法。”
方玉婧忽然感觉心跳加快,连忙低下头,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老师安排就好了,我都听老师的。”
“嗯,那我这段时间就去走程序了。”
鲍海欣慰地点了点头,方玉婧这一趟比赛回来,确实是长大了许多。
以前那都是很骄傲的,让她跟一个同龄人学习?
那她早就气得跳起来了。
你看看现在——多乖巧,多听话,多可爱! hf();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时光回溯开启 (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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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可不知道在远离长安的地方,有这么多人惦记着自己。此刻,他正满心期待着即将展开的兵马俑修复之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向南就坐着朱远舟派来的车,从市区的酒店直奔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司机不是昨天那个司机,而是“专职富三代”朱熙。
向南上车之后,看到他是来接送自己,也是吓了一跳,朱家大少爷给他当司机,这朱老爷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如果朱远舟看到向南的表情,估计也会很满意——
没错,就是要让你感觉受不起!
反正朱熙这小子一天到晚也没什么正经事,正好每天来接送你。
这么一来,以后我有事找你的时候,你总不好意思一推三六五吧?
“你一来,我就惨了,本来玩得好好的,现在被抓来当司机了。”
看到向南上车之后,朱熙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博物馆没这么早开门吧?咱们要不要天还没亮就出发啊?”
“你还没睡醒吧?”
向南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你还是回去继续睡吧,我自己打个车去就可以了。”
说着,他伸手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朱熙一见,连忙清醒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喊道:“别别别!别下车,我清醒着呢,现在出发,现在就出发!”
他倒不是怕向南不让自己接送,而是怕自己误了爷爷的事,自己兜里的银行卡会忽然刷不出钱来。
要真是那样,他这个“富三代”还怎么混?
拉住了向南后,朱熙也不再废话,熟练地发动了车子,油门一踩,发动机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一溜烟似的蹿了出去。
朱熙一边开车,一边不时转头看一眼向南,忍不住开口说道:“诶,向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
向南睁开眼睛,一脸疑惑。
“我之前不是问你,咱们那么早去博物馆干嘛?那边都要8点半才开门呢,从这里到博物馆,开车也就半个多小时,到那儿估计也才7点半都不到!”
朱熙又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又开玩笑似的问道,
“这剩下的一个小时,你准备四处挖挖,看看能不能挖到秦始皇的宝贝?”
向南一点也没觉得好笑,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你去博物馆,肯定要8点半才能进去,我去博物馆,到了那儿就能进去了。”
朱熙:“……”
我这是被鄙视了?
我勒个去,我这暴脾气!
我怎么就那么能忍呢?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专家都是呆子。
要不是呆子,怎么能好好的花花世界不去享受,天天琢磨着古书画啊,古陶瓷啊这些玩意儿?
时间还早,路上的车辆也不多,一路上,朱熙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门前。
车子停下之后,向南转头对朱熙说道:“你回去吧,下午可以不用来接我,我坐博物馆的班车回市里就好了。”
“那不行,我下午还得来。”
朱熙连连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多孝顺哪,爷爷让我接送你,我就得做到!”
“那随便你吧。”
向南说完,也不管他,打开车门就下了车,然后径直朝博物馆那边走去。
时间虽早,但已经有一部分游客,早早地从市里坐车赶来,在售票窗口处排队等着买票了。
他们一个个精神奕奕,低声说笑着,脸上一副满是期待的神情。
博物馆里,大部分办公室此刻已是灯火通明,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们,也开始准备着新一天的开始。
向南刚一走进去,正从里面往外走的王民琦一眼就看到了他,顿时眼睛一亮,大声招呼起来:
“向南,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起不来呢!”
“早。”
向南朝他笑了笑,又四处看了看,问道,“什么时候进场?”
“马上就去了。”
王民琦解释道,“一号坑的顶棚,要等到7点半才会打开,等打开了,我们就可以进场了。”
“哦。”
向南点了点头,一号坑的弧形顶棚,每天下班时都会关闭,如果不打开的话,就没办法采光了。
当然,一般情况下,文物修复实际上也都是在自然光条件下进行。
相对于人工光源,自然光更加柔和,除了能够更正确地判断文物的色彩、色调之外,对文物的伤害也会少很多。
向南和王民琦聊了一会儿,就看到一号坑修复组组长汪震海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朝向南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说道:“走吧,进去干活了。”
到了一号坑修复现场后,向南发现,其他人早就已经到了现场,没有人凑在一起闲聊,也没有人东张西望,大家都各就各位,认真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向南,你来一下。”
汪震海朝向南招了招手,然后朝修复现场边上走了一点,这里固定着一尊尊残破的兵马俑,相对那些破碎成三四百片的兵马俑而言,它们破损得并不算特别严重,有的是少了脑袋,有的是断了胳膊缺了腿。
在这些破损的部位上,都已经被修复人员用塑料薄膜一层一层地紧紧包裹着,就如同受伤的士兵,被卫生员用绷带包扎了一样。
事实上,这跟卫生员包扎伤员一样,用塑料薄膜包裹兵马俑待修复的部位,也是为了保护兵马俑的断口,让它们的氧化速度尽可能地慢一些。
向南跟着汪震海来到一边后,颇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汪震海,难道还有什么秘密要跟自己分享?
“向南,虽然你是专家,古陶瓷修复技艺也十分精湛,但兵马俑的修复,跟其它古陶瓷器物的修复是不一样的。”
正想着,汪震海开口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以,我不可能让你第一天进场就上手修复兵马俑,这不仅仅是对你负责,也是对这些兵马俑负责,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说完,他就一脸严肃地看着向南,等着他的反应。
他也不怕向南不高兴,哪怕向南是副馆长陶屹雷带来的,那又能怎么样?
到了这里,那就得听我的。
“嗯,理解。”
向南想了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汪组长今天准备安排我做些什么?”
向南一点也没有不高兴,说实话,换作他是汪震海,估计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一个从来没修复过兵马俑的人,才第一天进场,怎么可能让你直接上手修复?
这要是修复坏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谁又付得起责任?
“你……”
汪震海一下子犯难了,他还真没考虑过给向南分配任务。
他原以为,自己这么说,向南作为一个年轻的专家,说不定心高气傲之下,会掉头就走的。
谁知道他居然……没—生—气!
按照一般的流程,新来的修复师,都是先学拼图的。
而且这拼图,可不是学一天两天,这一学就得是一两年,甚至是三四年!
向南最多就在这里待个半个月时间,总不能让他在这里拼半个月图吧?
“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先自己观察观察,四处看一看。”
想了想,汪震海还是觉得不能太敷衍,毕竟这么好的一个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如果有把握了,你可以尝试着修复一下这些‘残疾’了的兵马俑。”
说完,他还伸手指了指边上的那些兵马俑。
好巧不巧,汪震海指的正是一尊没了脑袋的战袍将军俑。
“没了脑袋的,也叫‘残疾’?”
向南嘴角抽了抽,心里暗自吐槽了一句。
他对汪震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如果真要让他从头开始,去修复那些碎成几百片的兵马俑,估计没个把子月的时间,几乎不可能修复完成。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修复一些稍微简单一些的,估计半个月时间,自己修复好一两个“残疾”兵马俑,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汪震海也发现自己指的地方好像有些不对,默默地收回了手,干咳了两声,这才正色道:
“王民琦这段时间以来,也拼了不少这些‘残疾’兵马俑的碎片,等一会儿我就让他来跟着你,给你打打下手吧,也好让他跟你学着点。”
“好。”
向南点了点头,他虽然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有别人打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迁就着自己的。
更何况,自己来的目的就是学习,初来乍到,有个熟人打下手,需要点什么也会方便许多。
“行,那就这么说,剩下的时间,你就自己安排吧。”
汪震海说完,这才朝向南笑了笑,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临走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着,
“这向南,看起来还是很好打交道的嘛。”
汪震海离开后没多久,王民琦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笑嘻嘻地说道:
“偶像,从今天开始,我就跟着你混了,你可得罩着我。”
“别!”
向南一听,赶紧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叫我名字就行,别喊我偶像,这也太别扭了。”
他跟王民琦年纪差不多大,之前又聊过一会儿,说起话来自然要随意不少。
“嗯,说得对,偶像要放在心里,喊出来就太假了。”
王民琦点了点头,一脸沉思,随即说道,
“但我也不能喊你名字,那样就太不尊重你了,叫你南哥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南哥……”
向南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怎么好意思?你比我大好不好?
想了一想,向南还是没纠正他,算了,随他去吧。
时间宝贵,还是修复兵马俑比较重要。
向南看了看王民琦,开口问道:
“刚刚汪组长说,你拼了一部分兵马俑的碎片,是哪尊兵马俑的?”
“就那尊断了胳膊的将军俑。”
王民琦伸手朝向南身边的一尊兵马俑指了指,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我拼的碎片也不止一尊的,这些‘残疾’兵马俑的碎片,我多多少少都整理出来了一些,只不过将军俑的碎片要全一些。”
“这些碎片都清理过了吗?”向南顿了顿,又问道,“有做编号吗?”
“没有,我现在是在练习拼图,不能上手修复的,哪怕是清洗碎片也不行。”
王民琦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一拍大腿,说道,“你等着,我拿一些过来给你看看。”
说完,王民琦又屁颠屁颠地往回跑去,一转眼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不过,向南倒是知道,博物馆里除了现在这个专门展示给游客们观看的,开放式修复现场之外,还有一个不开放的修复保管室。
实际上,大部分的兵马俑修复师,都是在修复保管室里面,对残破的兵马俑进行修复工作。
王民琦八成是将那些兵马俑碎片,都放在了修复保管室里。
此刻,他应该是回保管室里取去了。
王民琦离开之后,向南便仔细地观察起面前的这些“残疾”兵马俑来。
在他的右边,是一尊断了一只左手的兵马俑,也就是王民琦之前指的那尊将军俑。
这将军俑的左手,并不是从肩膀处断开的,而是断在了手肘的位置。
此刻,手肘断裂的地方,也被修复人员用塑料薄膜紧紧地包裹着,看不到断裂处的“伤痕”。
将军俑在兵马俑坑中数量极少,出土不足十件,分别战袍将军俑和铠甲将军俑两类。
这两类将军俑共同特点是,头戴鹖冠,身材高大魁梧,气质出众超群,具有大将风度。
战袍将军俑着装朴素,但胸口有花结装饰。
而铠甲将军俑的前胸、后背以及双肩,共饰有八朵彩色花结,华丽多采,飘逸非凡,衬托其等级、身份,以及在军中的威望。
向南面前的这尊,便是铠甲将军俑。
而在他的左边稍远一点的地方,则是一尊断了右腿的军吏俑。
军吏俑从身份上讲,要低于将军俑,分为中级军吏俑和下级军吏俑。
从外形上看,军吏俑头戴双版长冠或单版长冠,身穿的甲衣也有几种不同的形式。
军吏俑除了服饰上与将军俑不同外,精神气度上也略有差异。
他们的身材一般不如将军俑体魄丰满魁伟,但整体上比较高大,双肩宽阔,挺胸伫立,神态肃穆。
更多的,是表现出他们勤于思考、勇武干练的一面。
向南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将军俑的面前,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每一尊兵马俑,他们的身材各异,面部表情也都不一样,非常形象生动。
据说当初工匠们在烧制时,并不是随意制作而成的,而是以秦军将士们为模板,精心铸造。
向南面前的这尊将军俑,目视前方,眉头微微蹙起——
他是在担心此行征战是否顺利吗?
还是在为自己即将远行,无法照料家中的父母妻儿而愧疚?
想着这些,向南心里也是忍不住叹息——
秦皇政,一生征战不息,灭六国,一统江山,成就了千古霸业。
然而,他也让无数百姓为之颠沛流离,让无数将士征战不休,埋骨沙场。
到了最后,他一手铸造的大秦帝国,居然二世而忘。
可悲?还是可叹?
向南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
忽然,他眼睛一瞥,在这尊将军俑背后的甲衣上,似乎有着什么字迹。
他连忙仔细一看,上面果然刻着三个字——栎阳重。
“这是工匠的名字?”
向南忍不住想道,“是一个来自栎阳的名字叫作‘重’的工匠?”
想着这些,他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这尊将军俑的表情,
“也许,这表情不是秦军将士的,说不定是工匠‘重’的心情写照呢。”
向南思绪万千,仿佛在这一刻,穿越了两千年的时光,要回到秦王政的时代,去亲眼看一看,这大秦帝国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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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征召筑陵(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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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二十六年二月春,天刚刚下过一场细雨,藏了一整个冬天的绿意,就趁着这雨水的滋润,从四面八方冒出头来。
陶坊里,顾名思义,乃是一处专门烧造陶盘、陶罐这一类陶器的地方,在田舍边不远的小山坳里,一座又一座的陶窑鳞次栉比。
这里中,绝大部分的村民都有一手制陶、烧陶的好本事,每到农闲时分,那些陶窑一个个都烧得旺旺的,青烟直上云天,场景蔚为壮观。
只是,这些年来,秦皇政屡屡向邻国发动战争,亡韩灭赵、除魏伐楚,战乱不休。
里中的青壮男子,大多都被征走了。
这些人一走,往日红火的那些陶窑,再也不复往日的热闹。
“儿郎们再不回来,这些窑口恐怕都要破败了。”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老者站在里门处,遥遥张望了一会儿,忍不住摇头叹息。
他的名字叫作“重”,虽不是里正,在陶坊里却也是德高望重。
陶坊里一大半的陶工,都是重的徒弟,剩下的那些人,也多多少少得到过重的指点。
只是如今这些人,大半都去打仗了。
剩下的,要么是正好服完了兵役的,要么就是年迈体衰,或者身有残疾的。
“窑口毁了不打紧,还能重造,只要人回来就好了。”
里门旁,一位瘦削的老者说着这话,随后又感觉有些不对,赶紧安慰道,
“你莫要担心,你家幺儿粟聪慧机灵,定能逢凶化吉,安然归来。”
这瘦削老者名叫吉,是陶坊里的里监门。
里监门,是秦朝时掌管里门的吏卒,主要负责里门开关,百姓出入。
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是村子里看门的。
吉原先也有两个儿子,早先轮到他们服役之时,运气不好,正好参加了灭赵之战,双双阵亡。
“若是我家幺儿回来……”
听了里监门吉的话,重轻笑一声。
他原先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瞻,前些年却是死在了伐魏之战里。
如今,他也只能祈祷幺儿粟,能够好好地活着回来了。
刚说了半句话,重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凝固了,半张着嘴,瞪大了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
吉见他没往下说,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沿着重的目光看去,先是一愣,紧接着大喜:
“回来了,回来了!儿郎们回来了!”
在里门外的小路之上,稀稀拉拉的三四十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有几个人的身上还带着伤,衣服上都还有着暗红色的血迹。
然而,这些人一路走来,却是抬头挺胸,器宇轩昂,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满是骄傲地大声吼道:
“我们胜了!”
“燕国灭了,齐国降了,以后都不打仗了!”
“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
重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幺儿粟,左腿上包着厚厚的白麻布,那白麻布之上,似乎还有着血迹,看模样应该是受了伤,忍不住心里一沉。
但很快他就释然了。
参加了灭燕之战,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了,伤了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
有多少人不要说回来了,估计连尸骨都找不着了。
跟那些人比起来,粟已经很幸运了。
重在安慰自己的时候,那群人说话间就到了里门附近。
粟也是大老远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怎奈腿上有伤,不能快行,只好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来,先是对重行了一礼道:“父亲大人,孩儿回来了!“
说着,他直起身来,略有些得意地笑道,“粟如今可不是庶民了,已得上造爵位。”
其他跟他一起打完仗回来的人都笑了起来,纷纷嚷道:
“上造算什么,我已是簪袅!”
“不错,我也是簪袅,小小的上造也好意思炫耀,真是不知羞!”
“对,不知羞,哈哈……”
“……”
重和吉原本看到他们这副惨状,有些低沉的心情,被他们这么一闹,顿时荡然无存,心中忍不住有些好笑。
“小小的簪袅也敢炫耀,我这不更都未曾说过话!”
重扫了他们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看你们一个个都脏成了什么样子,还不赶快回家好好收拾收拾,再修整几日,咱们的陶窑,也该烧起来了!”
战国时期,秦国的秦孝公即位以后,立志变法图强,于是重用商鞅,先后两次进行变法。
其中就有一项就是“奖励军功”,颁布了按军功进行赏赐的二十级爵位制度。
最低一级的士伍算是0级,之后才是公士、上造、簪袅、不更,等等。
因此,在秦国,只要参加了战争而不死,基本上都能升爵。
当然,爵位越往上,越是难升。
当年重也是服了兵役的,参加过好几次战争,一直到爵位升至不更之后,才不用继续服役。
重虽然说是修整几日,实际上这一修整,一直修整到了三月中旬。
里中的这群人外出征战多时,早已疲累不堪,很多人身上都带有这样或那样的伤势,又岂是几日时间能够修养得过来的。
再加上这些人离家多时,还有诸多家事需要厘清,那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
于是,这一拖就拖了一个多月。
不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重也没有闲着,他开始忙着到处去查看陶土的情况,检查之前使用的模具是否还能继续使用,如果不能,就要重新打造过。
再之后,他还要前往各个窑口里去查缺补漏。
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窑,这窑口里面都成了蛇鼠繁衍之地,已经开始漏雨长草了。
里中儿郎们的回归,让重仿若焕发了新生,一心扑在了陶窑重新开火的事情上。
而那些和粟一样,刚刚服完了兵役回到家里的里人们,也都沉浸在“天下一统,再无战事”的兴奋之中,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燕国灭亡,齐国投降之后不久,秦王“以王号不足以显其业”,乃称皇帝。
史称,秦始皇帝。
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就开始下令大规模地为他修建陵墓,并由丞相李斯负责督造,少府令章邯负责监工。
实际上,秦始皇13岁即位后不久,就已经开始在骊山修建陵墓,到扫灭六国之时,已经修建了有二十六年的时间。
在这一阶段,先后展开了陵园工程的设计和主体工程的施工,初步奠定了陵园工程的规模和基本格局。
整个皇陵占地面积大约五十七平方公里,并且整体划分出了三个区域,最里面是内城,然后是外城,再向外延伸就是外城以外,整体的设计都是依据着咸阳都城来设计的。
如此浩大的一项工程,秦国人又要征战四方,哪有足够的劳动力来完成?
也正是因为此,在这二十六的时间里,主体工程仍远远未能完成。
但如今天下一统,再无战事,便可集中全天下之人力物力,来为自称“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的秦始皇修建皇陵了。
向南看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后人说,秦始皇是个暴君,律法严苛,犯一点小错就会遭受刑罚。
别的不说,光是让丞相李斯督造秦皇陵时,便征召了“70余万刑徒”。
整个秦国才多少人?光是罪犯就有70多万人,这还能不是暴君?
实际上,骊山陵墓的服役人员,《史记》中是这么记载:“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
“隐宫”一词,在徐广《史记集解》的解释是:“为宦者”。
在先秦时代,宦官并不等同于太监,而是指,在宫中内廷任职的人,比如皇帝的亲近侍卫,就属于这一类。
至于后面的“徒刑”,可不等于“刑徒”。
“徒”在先秦时代,有士兵的意思。
“刑”,才是指的刑徒。
……
三月中旬,打完仗回来的青壮年们都已经休整完毕,该养的伤也养好了。
趁着这空档,粟还带着众人,来到挖掘陶土的地方,好好地清理了一番。
重也已经将制作陶胚的模具,全都修葺一新,各个窑口也都走了一遭,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陶坊里,也该出陶了。
这一日,趁着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重让幺儿粟去将里中的劳动力都集中起来,准备开始制陶。
重站在众人面前,正打算说一些大家要注意的事项时,忽然听到一阵“哒哒,哒哒,哒哒”的奔马声,直朝里中而来。
众人转头往里门处一看,只见里门外的大道之上,奔来了一小队人马,那马匹之上,一个个都是身穿铠甲、腰带佩刀的士兵。
其中一个领头的,头戴长冠,一看就是个军吏。
这群官兵经过里门之时,连看也不看里监门吉一眼,就直接冲了过去。
吉颤颤巍巍地站在那儿,脸色发白,连挡都不敢挡一下。
官兵们驱使着马匹一直奔到众人跟前,才猛地一拉缰绳,马匹发出“嘶”地一声长鸣,顿时停了下来。
领头的军吏见到这么多人集中在一起,也不害怕,施施然就下了马,扫了众人一眼。
紧接着,他便将目光锁定在了重的身上,开口问道:“这里可是陶坊里?”
“是。”
重点头应了一声,接着问道,“不知将军此来,有何要事?”
“听说陶坊里匠人制陶手艺高超,不知是真还是假?”
军吏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又问道,“对了,谁是重?”
重皱了皱眉,道:“小老儿便是重。”
“大人,他的确就是重。”
就在此刻,从马上又下来一个身穿常服的中年人,他笑着对那军吏说道,“这些里人,大多都是重的徒弟。”
重一见,顿时一愣,之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群士兵中间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中年人他认识,是县工师葛。
县工师,相当于县工商局、县矿业局、县林业局等等好几个部门统合到了一处,权力还是很大的,当然他还管着县里面的各个官营作坊。
而陶坊里,却是小手工业作坊,虽归县工师管,但实际地位却比公营的工坊低得多了。
向南曾经在翻阅一些资料的时候,也多少了解一些。
在秦朝的手工业者中,除了国营大工场中的附庸工匠和刑徒之外,还有一小部分私营手工业者。
这个考古上有一定的发现,他们的地位要比一般编户农民还要低,主要的工作就是谋生和随时准备着“国家需要你”,然后你来服徭役。
这个角色,在《秦律?工人程》里面也是与刑徒并称的。
重见到县工师葛也来了,脸色便变得凝重了起来,又继续问道:“将军打听小老儿,又有何事?”
“好事,大好事啊!”
军吏没有说话,葛却是上下打量了重一番,抚掌大笑了起来,随后又脸色一整,大声说道,“奉丞相之令,征天下百工,共筑皇陵。”
重一听,顿时了然。
秦皇陵,他当然知道!
这秦始皇登基之初便开始建造的陵园,至今已经修建二十六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见他有些迟疑,葛便劝道:“如今我大秦战事刚刚停歇,万事待兴,你就算开了窑,烧出了陶器,也不一定卖不出去,这么多张嘴,吃什么,喝什么?”
“不如去骊山,为皇陵烧造陶俑。”
葛稍稍透露了一些,说道,“既能赚点工钱,又能服了徭役,有什么可犹豫的?”
秦朝的徭役政策,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黑暗无道,老百姓服徭役并不是当牛做马,挨打受骂。
当时服徭役是有工钱的,有的徭役朝廷管饭。
据云梦秦简所载的《秦律·司空》规定:有罪被判处罚款的人,或欠朝廷债务无力偿还的,以徭役抵债的,每劳动一天折8钱。
需要由朝廷提供食物的,每劳动一天抵6钱。
在朝廷服徭役,依律由朝廷提供食物,男子每天1/3斗,女子每天1/4斗。
而《秦律·工人程》则规定,隶臣、下吏、参与城旦的人和制造器具的工匠,冬季减轻工作量,三天只需完成夏天两日的工作量。
重听了也是脸色变幻。
说起来,国家征召,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可容不得他拒绝。
就好像后世影视剧里经常看见的那样:
执法者在办案时,临时征用市民的交通工具一样。
当然,这么比喻有些不恰当。
交通工具是工具,人是人,不能混为一谈。
但道理却是这么一个道理。
既然无论如何都得去,而且还能有饱饭吃、有钱拿,那还想什么?
而且葛说得也没错,如今连年征战刚刚结束,大多数百姓们家里都很拮据,即便自己烧制出了陶器,也不一定卖得出去。
可该缴纳的各种税却是一分也少不得,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口要吃饭……
想到这里,重顿时有了决定。
他转身看了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粟和其他里人,对葛,以及那个军吏说道:
“请问大人,不知何时出发?”
葛一听,和那军吏对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征召工匠,每个县里都是分派了名额的。
如果征召人数不够,他身为县工师,当然是有责任的。
重作为远近闻名的陶匠,是此行的重点,可他是不更爵,实际上是可以不应征的。
葛之所以费心费力解释这么说,无非也就是让重心甘情愿去为皇陵烧造陶俑罢了。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肃然道:
“丞相有令,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重回身看了看粟等人,喝道:“听到了吗?回去收拾收拾,再到这里来集合,我们去骊山烧制陶器!”
其他人闻言,“轰”地一声散了。
粟却没离开,忧心忡忡地道:“父亲大人也要去?”
“嗯。”
重重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我不去,你们这些猴子要是惹了事,那可怎么办?”
这可不比打仗,给皇帝烧制陶器,一不小心就是个死罪。
他不去,不放心。 hf();
第二百二十三章 出大事了 (二合一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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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是秦岭北麓的一个支脉,东西绵延约25千米,南北宽约7千米,传说因此山山体像一匹骊色(黑色)的骏马,因而得名。
秦始皇帝陵,就位于骊山北麓,由河流形成的洪积扇上。
它南依骊山,北临渭水之滨,可谓是“依山环水”,风景秀丽。
但骊山虽然风景秀丽,却离秦始皇执政的都城咸阳很远,这又是什么原因?
北魏时期的郦道元是这么解释的:
“秦始皇大兴厚葬,营建冢圹于骊戎之山,一名蓝田,其阴多金,其阳多美玉,始皇贪其美名,因而葬焉。”
这种说法,得到了学术界多数学者的认可。
不过,也有学者提出异议,认为始皇陵选在骊山之阿一是取决于当时的礼制,二是受“依山造陵”传统观念的影响。
古代帝王陵墓往往按照生前居住时的尊卑、上下来排列的。
《礼记》、《尔雅》等书记载:“南向、北向、西方为上”。
“西南隅谓这奥,尊长之处也”。
东汉《论衡》一书记载得更为明确:
“夫西方,长者之地,尊者之位也,尊者在西,卑幼在东……夫墓,死人所藏;田,人所饮食;宅,人所居处,三者于人,去凶宜等。”
秦始皇先祖已确知葬在临漳县以西的芷阳一带的,有秦昭襄王、秦庄襄王和秦宣太后。
既然先祖墓均葬在临漳县以西,作为晚辈的秦始皇,就只能埋在芷阳以东了。
秦始皇若将陵墓定在芷阳以西,显然有悖于传统礼制,而选在骊山脚下,则完全符合晚辈居东的礼制。
不过,对于重来说,秦皇陵为什么会建在骊山之阿,他是一点都不关心。
他只关心,此行要做的是什么事情,会做多久?
跟在重身边的粟等一众里中青壮,一个个东张西望,看着此处戒备森严,四周均有手中持戈、身穿铠甲的士兵来回巡视,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颇有些好奇。
“重叔,此处是哪里?”
“咱们还在要此处待多久,怎的没人来招呼咱们?”
“也不知道会让咱们做些什么事,心里总觉得不安啊。”
“……”
这些人一个个地问来问去,将重也都给问烦了,他低喝道:
“都闭嘴罢!”
等到那些人都不说话了,一个个拿眼睛盯着他,重才略有些无奈地说道,
“来时,我也和你们一样,都被蒙了眼睛,对这里一无所知,现在你们来问我,我问谁去?”
粟等人一听,这话好像没毛病。
他们一行人被带到咸阳城外一处驿站,与其他百工汇合之后,便全都被人用麻布蒙住了眼睛,塞进马车之后,一路摇摇晃晃,东弯西绕,也不知行了多少路,最后全都被扔在了这里。
这里,就是骊山了吗?
连重在内,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向南却是知道,这里根本就不是骊山,离骊山直线距离还有将近40公里远呢。
这里,实际上就在都城咸阳附近!
据资料显示,1989年,华夏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者,在长安市未央区六村堡乡的一片菜地里进行勘测钻探时,发现了21座距今约2100年的西汉大型烧造兵马俑的陶窑,并出土了数千件陶俑。
这是专为皇帝和政府制造入葬用兵马俑的官窑。
由此不难推测,实际上,在秦皇陵修建时期,烧造兵马俑的官窑,也不可能建造在骊山附近,而极有可能就在六村堡。
因为这里靠近咸阳,一是方便少府官员来往视察监督,二是,兵马俑烧造虽然都是模制的,但面部五官在入窑烧造之前,需要参考军中将士的容貌重新雕刻,所以将官窑设在这里也方便将士往来。
第三个原因就是,陵园位于何处事关重大,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重和里中的年轻人待了半天时间,天色快黑时,又来了一队马车。
马车里,又下来了一大群工匠模样的人。
重等人四处看了看,此刻,这里已经汇聚了近千人之多了,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竟征召了这么多的百工汇聚此处。
他们正想着,从不远处走出一位瘦削老吏来,对众人大声说道:
“从此刻起,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二伍为一什,设什长;五什为一屯,设屯长!”
“以屯为计,烧造陶兵陶将、陶马陶车,所烧造之物上,需刻印屯长之籍、名,以计其数,以验其质!”
众人听后,并没有显得太过意外。
这里的工匠,大部分都服过兵役,对“五人为一伍,二伍为一什”这种秦国军队的基本建制很是熟悉,因此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当然,提出异议也没用,说不得还得被打一顿。
而后面所说的,烧制的陶人陶马上需要刻印姓名籍贯,这就是秦朝对制陶作坊的工人们,实行的“物勒工名,以考其诚”的制度了。
老吏说完之后,众人很是熟练地开始“组队”。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书名原因,陶坊里的这些年轻人加上重,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人。
重在这里人当中爵位最高,又年纪最长,便理所当然地做了屯长。
少府小吏依次将各个屯编了号,又记下了屯上的姓名、籍贯等信息后,又交给那老吏过目。
老吏看过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从今往后,咱们便要在一起共事了,希望诸位拿出真本事来,你们不让我为难,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老吏训完话后,天色已然黑透,小吏们便将这些工匠带到一排低矮的土房前,便径自离开了。
工匠们一看,便知道这是他们以后长久居住之所,也不客套,十人一屋,很快就将这边低矮的房间都给占满了。
剩下那些胆子小或者动作慢一些的,只能愣愣地站在风中凌乱。
当然,他们也不会没地方睡,一个屯里面的人,总会在大通铺里匀出一点地方来让他们休息,要不然的话,对方跑了,这一屯的人都得受罪。
回到屋子里以后,粟和里中的那些年轻人,都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干粮来,一口干粮一口水地吃起了晚饭。
重却是没有动,坐在黑乎乎的屋子里,一言不发。
这一趟出来,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前途未卜啊!
第二天开始,那老吏又出现了,开始安排工作,一部分泥瓦匠,开始沿着附近低矮的山坳,开始建造窑口。
而重这些陶匠,则被派出去寻找适合烧造陶器的陶土。
并不是所有的泥土,都能够用来烧制陶瓷器物的,而是必须使用陶土。
陶土的矿物成分复杂,主要由高岭石、水白云母、蒙脱石、石英和长石组成,而且颗粒大小不一致,常含砂粒、粉砂和粘土等。
陶土的颜色不纯,往往带有黄、灰等色,因而仅用于陶器制造。
而重判断陶土的好坏,却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更何况,秦朝时也没人知道陶土的成分。
重只需要伸手抓一把泥土,用粗壮的手指捻上一捻,再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便能知道这土能不能用来烧制陶器,烧制出来的陶器究竟是上品,还是下品。
这种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出来的,而是他数十年如一日地跟陶土打交道,才能够快速辨别出来。
秦始皇二十六年八月,泥瓦匠们日以继夜地忙碌,终于在小半年时间后,造出了一部分陶器官窑。
而这时候,屯长重等一干陶匠,也分别在咸阳附近找寻到了一些适合烧造大型器物的陶土。
随着一车车的陶土,从远处运来,向南也开始振奋起来,兵马俑的烧制,终于可以开始了。
重和幺儿粟等里中人为一屯,自然是独占一个窑口。
这样一来,从制模、洗泥,到拉胚、成型,一直到最后的烧制、上色,全都是一个屯里的人在操作。
倘若其中有人出了错,犯了事,那自然就是一屯之人都要受过。
此时,少府老吏又出现了,他开始安排“工作”:
“从即日起,开始制作陶俑。所有陶俑,均按照真人、真马、真车大小烧制。”
“一号到五号窑口,烧制武士俑;六号到十号窑口,烧制立射俑和跪射俑;十一号到十五号烧制军吏俑……二十六号到三十号窑口烧制战车,其余窑口,均烧制战马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所有兵俑和马俑,样貌、神态不得雷同,否则按废品处理,屯长受十笞!”
此话一出,众工匠们全都噤声不言。
在这缺医少药的年代,要是被这十鞭打下来,不死也得残!
老吏安排完之后,各屯便开始迅速动了起来。
重这一屯人所在的窑口,正是十二号,需要烧制军吏俑,而军吏也分高级军吏、中级军吏和低级军吏三类,他们的穿戴更是分了好几种,有披挂战甲的,也有头带长冠,身着长袍的。
这些东西,都要分清楚来。
趁着这当口,重便找来十一号、十五号等其他几个负责烧制军吏俑的窑口屯长,商量了一番。
其他几个屯长都认识重,这不单是因为重的制陶技术远近闻名,更是因为他们几人年岁相仿,当初服兵役时,也曾在一处打过仗。
此刻知道重的来意后,便纷纷说道:
“这甲衣制作繁杂无比,我等怕是应付不来。重,你技艺精湛,便能者多劳罢!”
“是啊,重,这一次全要靠你了!”
“……”
这事关系到身家性命,大家也都没什么可客套的,重略微一思考,便应了下来,他这一窑口,负责烧制所有身穿甲衣的军吏。
商议完毕之后,重便回到住处,将屯中之人全都集中在了一起,一脸严肃地说道:
“从明日开始,便正式烧制陶俑了,我们等负责甲衣军吏俑的烧造,望大家打起精神来,早日完工,早日回家!”
“诺!”
众人纷纷应声,也是神情严肃。
第二天开始,整个窑厂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开始烧窑,但各个工地上已经是忙成了一片。
陶器烧造工艺,在秦朝时已经十分成熟了,尤其是模具翻印,彩绘刻画,更是精美无比。
要烧制陶器,就得先制作陶胚。
这一点,粟等里人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开始跟着重烧制陶器,对于这些事,根本用不着重来吩咐和督促。
而重也没有闲着,他向老吏提出了一个请求。
既然要制作军吏俑,那么,他就需要一个样板,仔细去观察这军吏身上的甲衣具体是什么模样的,穿戴上之后又是什么样的。
不是说重没有见过甲衣军吏,而是之前他根本就没想到过要等比例烧造这样的陶人,自然就不会观察得那么仔细。
老吏果然如他所言,并没有为难重,派了军中一个身穿甲衣的小吏,就让他跟着重,可以让重随时随地观察。
重苦笑一声,本想观察得仔细一些,不成想,倒是给自己招来了一个监督者。
不过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问题了,还是得赶紧烧造一批军吏俑出来,否则的话,哪天那个少府老吏不开心了,设一个时间限制,那大家都得完蛋。
匆匆忙忙的一个月过去了。
粟等一干人先是用陶模作出了初胎,然后重就在初胎之上,雕刻甲衣的形状,再按照军中军吏的模样,雕刻面部表情。
到如今,他们这一屯之人,差不多已经制作出了三十个陶俑初胚。
然而,这三十个陶俑初胚远远达不到开窑的要求,因为一个窑口最少也需要350-400个陶俑,才能够将陶窑装满。
如果还按照之前一屯一窑的办法来制作的话,一年也难开一次窑。
这要是都烧制成功了还好,如果失败了,岂不是一年都白忙活了?
那大家得做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这一次,老吏也发现之前出了差错,他也不是纠结之人,当机立断地更改了方案:
十屯一个窑口,其中一屯专门负责烧造!
如此一来,速度就快了不少,一个月就能烧一次窑。
然而,速度快是快了,可刚刚第一次烧窑,就出了大事了! hf();
第二百二十四章 炸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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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府老吏下令重新组合,改为十屯一个窑口之后,八十多个屯只需要八口窑,一个月就能烧一次窑。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一次烧窑时,竟然就出事了。
这一日,重带着自己这一屯的人,依旧在制胚工地之上,埋头制作甲衣军吏俑的俑胚。
在重面前的空地之上,晾晒着一个又一个制作好了的俑胚,这些俑胚,毕竟等它们干透了,才能入窑烧造,否则的话,很容易炸窑。
炸窑,是陶瓷烧制行业里面的行话。
它指的并不是窑口炸掉了,而是指陶瓷胚体在送入窑中烧制以后,没有烧制成功,裂开了。
导致炸窑的因素很多。
如果陶瓷坯体太厚,而且没有干透,则很容易出现炸窑的情况。
还有一点就是,如果陶瓷胚体本身就裂痕时,烧制出来后的陶瓷器物,看起来就像炸了窑。
重这些老陶匠,制陶已经大半辈子了,自然是深知这一点。
尤其是像这种真人真马大小的陶俑,尽管内部是中空的,但胚体也要比一般的陶瓷器物厚得太多,如果不彻底干透,则很容易就会引发炸窑。
像这样的常识性错误,他们是不会犯的。
一伙人在工地之上忙得热火朝天,忽然听到“轰隆隆”地一连串的闷响传来,连地面都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正在窑厂里忙碌的几百号陶匠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发现了不对劲——
那闷响声,似乎是从1号窑口里传出来的!
炸窑了?
不对劲呀,炸窑也不会发出这么大声响啊。
而且,炸窑那是需要开窑之后,才会知道的。
那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咱啥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呀。
唯有负责烧窑的那名屯长脸色煞白,站在那儿瑟瑟发抖。
他也不知道这窑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可他知道,不管窑口里面发生了什么,他都逃不了干系。
就在这当口,那少府老吏阴沉着一张脸,在几名持戈士兵的开路下,很快就闻讯赶来了。
到了现场以后,那名屯长就被带到了老吏的面前。
老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名屯长额头上汗水直冒,支吾了半天才低声道:“大人,小人不知。”
“你负责的窑口,你不知?”
老吏冷“哼”了一声,道,“莫不是你以为,我不懂陶务,便可欺诈于我?”
“大人冤枉啊!”
那名屯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小人不敢欺瞒大人,以往烧制陶器之时,从未发生过此事!”
这名屯长说完之后,老吏没再说话。
现场数百人之多,却是寂静无声,谁也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就在这时,重突然挺身而出,向那老吏一抱拳,道:“大人,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我等烧制陶器已有数十年之多,的确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情形。”
那老吏闻言,将两道目光射向了重,那目光之中,充满了怀疑。
重一脸坦然,抬头与其对视,接着说道:“烧制陶器,最怕的也不过是炸窑,然而,炸窑并不会发出任何响动,唯有开窑才能知道是否炸了窑。”
就在此时,其他屯长虽然没有站出来,但也是纷纷附和:
“是啊,大人,我等从未见过此事。”
少府老吏见大家都这么说,便也没再为难那名屯长,而是继续看着重,问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重想了想,毅然开口道:“此次响动颇大,必定是窑内情况有变,既如此,不如开窑一观,如有问题,也好尽快解决,如此方能不误大事。”
此话一出,少府老吏顿时点了点头。
没错,只要不误大事,一切好说。
要是误了大事,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要掉脑袋!
“开窑!”
主意已定,少府老吏也不迟疑,直接下令开窑。
那名负责烧窑的屯长,连忙朝本屯的那些儿郎们一挥手,大喝道:“快,开窑!”
说完这话,他还不忘回过头来,朝重感激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重,说不定他当时就完蛋了,虽然说是开窑发现了问题,他也不一定能逃得过去,但即便是死,也能死个明白。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重站在一旁,也没说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一号窑口。
说实话,重完全可以不出头的,可待在这里的都是陶匠,说白了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说一定要抱成一团,至少也要互相支持,否则的话,今日这名屯长的遭遇,就有可能随时发生。
烧制陶器,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
如果一有意外发生,就有一个屯要遭殃,那他们这些人早晚要玩完。
他心里面这么想着,那边的窑口已经大开了。
实际上,在发生异响之后,负责烧窑的那些人,就知道出了事。
不等屯长吩咐,他们就已经手忙脚乱地熄了窑火,再将窑里的风口大开,让窑内的温度慢慢冷却下来,好进去察看个究竟。
此刻,开窑以后,窑内虽然还是温度有些高,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烧窑的人来说,已经是可以承受的温度了。
待窑内的温度又稍稍冷却一会儿之后,那名负责烧窑的屯长,也顾不得里面的热浪滚滚,第一个就冲了进去。
紧接着,他屯里的那些人,也冲了进去。
这窑里要真是出了问题,不止是屯长脱不了干系,他们这个屯的人同样好不了。
此刻,大家心里都很紧张,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其他一些人虽然心里很好奇,但看到那少府老吏站在这里没动,也只好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等了没多久,众人只听到从窑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嚎:
“炸了,炸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我们的错啊,不是我们的错啊!”
“……”
那少府老吏听到这一声声干嚎传来,也忍不住了,抬腿就要往窑里面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了看重一眼,淡淡地道:“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是,大人。”
重应了一声,便跟在老吏身后,亦步亦趋。
实际上,即便老吏不说,他也是想找个机会进到窑里面看一看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很重要,并不是一般的炸窑。
其他那些屯长看到重被那少府老吏叫到了身边,似要重用的模样,不由得纷纷眼热起来。
这重,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让他搭上了少府老吏的线!
说不定,这以后的日子,都要比其他人好过得多。
早知如此,当时那名负责烧造一号窑口的屯长求情时,自己也应该早些出面的。
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得现在跟在老吏身后的,那就是自己了。
可惜,自己错过了大好机会。
重可没那些人想得那么多,此刻,他已经跟着那少府老吏进入了那窑口。
一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此时原本就是夏天,众人都穿着葛布短衣,饶是如此,被这热浪一吹,汗水顿时浸透全身。
然而此刻,众人已是顾不得这些了,纷纷朝前行去。
走了没多久,重就看到满地碎陶,那些陶兵俑全都摔得四分五裂,没一个完好的。
而那名屯长和其他几个先行进来的人,全都瘫软在了地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老吏四处看了一圈,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重四处仔细观察了一番,心中有了大概后,也急急忙忙出去了。
出去之后,他又连忙招呼了几个人,让他们进去将那名屯长,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带出来。
窑口里面依旧滚烫如火炉,那屯长几人明显是脱力了,再不出来,估计都要烤熟了。
出了窑口之后,少府老吏便朝重招了招手,问道:
“你可看出了什么?”
“回大人,我已心中有数。”
重点了点头,又说道,“但小人还需再向那屯长问几个问题,方能确定问题之所在。”
“可。”
少府老吏朝身边的士兵一摆手,下令道,“将那屯长带过来。”
两名持戈士兵立刻朝窑口那边走去,过了不多时,便将那名浑身瘫软的屯长带了过来。
那屯长一见到老吏,以为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又忍不住趴在地上连连叩首: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闭嘴!”
少府老吏重重地“哼”地一声,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好好回答几个问题,若是回答得好了,还有得命在,若是回答得不好,哼!”
那屯长一见还有活命的希望,连忙应道:“大人有话尽管问来,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老吏朝重指了指,示意他可以开始问了。
重也不客气,便开口问道:“我来问你,当初入窑之时,这些兵俑可曾晾晒干透?”
“入窑兵俑,都已足足晾晒十日有余,而且那几日天气燥热,日头正足,兵俑确实已经干透了。”
屯长想了想,应道,“而且,这些兵俑在入窑之时,我都派人细细察看,全都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裂痕。”
“烧窑的温度呢?”
屯长道:“这温度是我亲自掌控,均是缓慢升温,并没有在一开始时便使用猛火烧窑。”
重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装窑之时,兵俑是如何排布的?”
屯长一愣,这也有关系?
但如今他可是没有发问的权利,回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回道:“为了让窑口能够装得多一些,所有兵俑均是站立排布的。”
“脚朝下,头朝上?”
屯长又一愣,忍不住点了点头:“是,脚朝下,头朝上。”
此时,重不再发问了,转身朝少府老吏拱了拱手,道:“大人,小人问完了。”
“如何?”
少府老吏也不知道重问这些问题有什么用,但他可不管这些,他只要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然后解决掉它就可以了。
主要不误了大事,一切都不重要。
“若小人没有猜错,这问题就出在装窑之上。”
重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陶俑俑胚上身重于下身,脚下头上站立摆放,若是没有外力影响,自然一切无碍。”
“但在烧窑之时,需要通风,如此情况下,原本就不稳定的俑胚自然就会倒塌……”
少府老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的意思,这俑胚是倒下来摔碎的?”
“不错。”
重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之前在进窑察看之时,我便注意到了,所有站立的兵俑全都倒了,而唯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跪射俑却完好无损,足以说明一切。”
“跪射俑完好无损,并不是没有受到外力影响,而是它单膝跪地,相较站立的兵俑而言,更不容易倒塌。”
听了这话之后,那名屯长原本就煞白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纸一样!
这种事,他之前是想不明白,因为从来没造过这种玩意儿,他哪里懂这些东西?
可这道理并不复杂,重这么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
此刻,这屯长心如死灰——
原本以为不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还真是自己装窑时装出了问题。
这回,死得不冤了!
老吏此刻也没心思去管这屯长的死活,他想的是,这问题该如何解决。
重也不让他久等,当即告诉他,要解决这问题,很简单——
将这兵俑倒立过来,那就不会倒塌了!
说白了,现代人都明白,这就是个重力问题。
但秦朝时,可不知道重力是什么玩意,他们之所以知道这么做,完全是一次次失败之后,总结出的经验和教训。
说完这件事之后,重这才朝老吏说道:“大人,此时并非这屯长之过,实际上,这里的陶匠大部分人都不清楚,烧制陶俑需要倒立装窑。”
“小人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曾经给小孙女烧制一直陶制小马时,失败多次之后,方才知晓。”
“还请大人看在他乃是无心之过的份上,饶他一次!”
这时候,其他围观的陶匠也是纷纷附和:
“是啊,大人,若不是这位兄长解释,我等确实不懂此事,说不定下次烧造陶马时,也会炸窑!”
“大人且饶他一次,让他戴罪立功罢!”
“……”
一群人纷纷攘攘,为那名屯长求情。
此刻,那屯长也是涌起了向死而生之心,连连叩首道:“还请大人饶我一次,让我戴罪立功!”
“也罢!你且再开一窑,就按他所说之法来装窑。”
少府老吏看了重一眼,这才低头看向那屯长,淡淡地说道,“若是烧制成功了,此事便作罢;若是依旧失败了,你二人一同受罚!”
说完这话,少府老吏也不再多留,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少府老吏都已经走得看不见了,现场依旧是寂静无声,在场的陶匠们愣愣地看着表情平淡的重,内心里面五味杂陈。
这重,不应该出头呀!
要是这第二窑烧制失败了,岂不是连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粟和其他陶坊里的里人,听到少府老吏的话后,也是心中暗暗焦急,甚至在内心里,不乏有些怨念:
父亲大人(师傅)这回,冒失了! hf();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陶俑彩绘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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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屯长名叫“午”,一个四十来岁憨厚汉子,来自咸阳。
此刻,他瘫坐在地上,汗出如浆。
这一回,他是捡了一条命!
如果不是陶坊里的陶匠重,在关键时刻出面为他求情,估计其他人根本不会为他多说一句话,只会在一旁当个吃瓜群众。
现在虽然还不算完全脱险,但总算是有了一线生机。
只要第二窑陶俑能够成功烧制出来,那这次的危机就可以安全度过了。
只是,却是连累了重……
这原本不关他任何事的!
照心里面有些内疚,他一脸歉意地朝站在一旁的重看去。
重刚听到那少府老吏的话时,也是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将心情给调整过来了——
只要午之前没有说假话,那这一次炸窑的原因,就是他说的重心不稳。
只要装窑时调整过来,就决不会出问题。
害怕有什么用?
害怕又解决不了问题,害怕更救不了自己。
想到此处,重便对依旧瘫坐在地上的午说道:“赶紧起来,将那窑口清理干净,准备再次装窑。”
“好。”
午连忙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身上的泥土也顾不上拍一拍,感激地说道,
“这一次,多谢你了!”
重朝他点了点头,却是没再说话。
几天之后,午带着底下的那些人,将那些其他屯制作完成的陶俑俑胚,晾晒干透之后,又开始日以继夜地装窑。
这一次,重也放下自己手中的工作,全程盯着他们装窑,不止让他们将兵俑俑胚倒立放置,而且还让他们将马俑俑胚同样倒立安放。
装好窑之后,重又亲自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见没有大碍之后,这才让午封窑点火,开始烧窑。
对于重直接插手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午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对重言听计从。
自己的命都是重救下来的,他还能害自己?
更何况,这一次两个人是真正的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重他要真是害人,最后还不是害了自己?
这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所以,午很是放心。
三天之后,又到开窑的时间了。
这一次,尽管在烧窑途中,窑中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发出巨大的声响,但谁也不敢保证,这次烧窑就是成功的。
午站在窑口附近,脸上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似乎是在向窑神祈祷。
他所在的屯里人,也都一个个紧张万分,目不转睛地盯着窑口的方向,这一次开窑的成败,不止关系着午的命运,也关系着他们的命运。
重带着粟等一群人,则是站在另一侧,虽然没有午那么紧张不安,但也是脸色严肃。
烧窑这种事,即便是经验老道的老手,在开窑之前,也无法完全确定,窑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切只有等开了窑,才能知道这一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其他各屯的陶匠,虽说因为有着士兵的监督,没有围过来吃瓜,但也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边。
他们也都想知道,这窑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若是失败了,咸阳午和栎阳重,会不会因此受到惩罚?
快到正午时,那少府老吏才姗姗来迟。
一到窑厂这边,他也不看众人,朝重挥了挥手,淡淡道:“开窑吧。”
“是,大人。”
重应了一声,便朝身后的粟等一群人示意了一下,率先朝窑口走去。
午见状,也连忙带着人跟了上去。
过了不多时,窑口便被打开了,里面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实际上,窑口在烧制陶器阶段,就有一个降温期,目的是为了让窑内的温度慢慢冷却,以免烧制的陶器降温过快,而产生裂缝,或者直接裂开。
此时开窑,里面的温度已经不高了,完全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
重和午对视了一眼,便带着人依次进入了窑内。
过了不多时,一直待在窑外翘首以盼的众人就看到,一尊尊栩栩如生的兵马俑,被人从那窑口之中,源源不断地抬了出来。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重和午那群人才停歇了下来,尽管身上汗水淋漓,连衣服都湿透了好几遍,但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在窑厂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二百余尊陶兵俑,一百多匹陶马俑。
这些兵俑身材高大,威武雄壮,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栩栩如生。
而马俑,则是高大健壮,左顾右盼,威风凛凛。
那些关注着这边情况的陶匠们,此刻都是寂静无声,连手中的工作都忘了。
少府老吏也是被这场面给震了一下,过了好半晌,他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缓缓点头:
“好,这批陶俑烧制得颇具风采,待我快马加鞭,送几尊样品给少府令章邯章大人,以及丞相李大人过目,若两位大人都满意,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说完,他就挥了挥手,便有十多名士兵上得前来,将几尊兵马俑小心翼翼抬上马车,随后便在一名小吏的率领下,扬长而去。
那兵马俑样品送走之后,少府老吏看了一眼汗流浃背的重,又道:
“此地一应陶务,暂由重来负责,兵马俑俑胚的制作、烧制、彩绘等等程序,均需经由重之手,方能施行,若有不遵者,初犯者十笞,再犯者三十笞,屡犯者,杀无赦!”
老吏这话刚说完,午就一脸兴奋地大声喝道:
“谨遵大人之令!”
其他一众陶匠,此刻看到那么多烧制成功的兵马俑之后,也早没了之前吃瓜的心态,纷纷应和:
“谨遵大人之令!”
而重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但他听到这话之后,第一感觉并不是欣喜,而是肩膀之上重重的责任。
然而,此刻并不是他犹豫的时候,他赶紧朝老吏一抱拳,低喝道:
“多谢大人!小人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大人……”
“用不着你肝脑涂地。”
少府老吏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你能做好分内之事,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慢慢地离开了。
几天之后,从咸阳传来消息:丞相李斯、少府令章邯都对这兵马俑大加赞赏,但他们觉得还少了一点什么,让陶匠们再好好想一想。
重得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刻召集各个屯长们,一起来商议此事。
自从被重救了一命之后,午便对重充满了感激,基本上可以说是亦步亦趋,唯重马首是瞻。
此刻,一听重说了开会的原因之后,便立刻开动了脑筋,第一个发言:
“重大哥,是不是大人们觉得,那些陶俑之中,只有男子俑,而没有女子俑,所以才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厮说的,好有道理啊!
这些陶俑之中,的确是没有女子俑的。
众人听了午的话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哄然大笑起来:
“重,你是不是离家太久,想自家婆娘想得紧了?”
“我看就是,要不然,怎么说正事的时候,他居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女子?”
“真是瞎胡扯,这是兵马俑,都是士兵,哪来的女子俑?”
“……”
原本午还有一些不服气,可当听到有人提起这是兵马俑之后,顿时醒悟了过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居然都忘了这是兵俑了,居然还说没有女子俑,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大家不要笑话午了,他也是好心,想早点解决问题,一时间想岔了。”
一群人都在哈哈大笑,重也没有责怪他们,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午已经说了,那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到底是少了点什么?”
重开了口,大伙儿也不好继续笑话午了,毕竟还是正事重要。
可大家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来自咸阳官营陶坊的、年纪和重差不多大的陶匠疆忽然开口说道:
“既然大家都不开口,那我就来说说,这兵马俑,无论是在体型、神态还是表情上,应该是一流水准了,这一点,两位大人也是认可的。”
“可为什么他们还是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陶匠们听了这话,都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错,两位大人赞不绝口,自然是对兵马俑极为满意的,但他们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究竟是少了什么,这就很重要了。
疆见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也不发憷,直接说道,“我思来想去,这兵马俑,无论是武士俑,还是将军俑,都是灰陶制作而成,是不是色调太过单一了?”
“噫!”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重也顿时感觉豁然开朗。
没错,这兵马俑就是色调太单一了,需要着色才对!
一想到这里,重连其他人也顾不上了,径直来到少府老吏的驻地,向他禀报了此事。
重躬身道:“此策,乃是来自咸阳官营陶坊的屯长疆所献。”
“嗯,我知道了。”
少府老吏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欣赏这种人,不贪功,不占功,这种人往往做事会让人很放心。
他看了重一眼,鼓励道,“先按你的想法,做几个着色陶俑出来,其余的事,你大胆去做,有事我担着。”
“谢大人!”
重感激地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回到窑厂之后,他又将那些屯长集中在了一处,开始商讨着如何给你陶俑着色。
事实上,彩绘陶,重这些人也是轻车熟路,之前也不知做过多少了,但对这陶俑,却是不敢轻易上手。
八十多个屯长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好几日,总算是讨论出了个结果。
各家都做一个彩绘陶俑出来,最后从中选择最好的几个,送到少府老吏处去。
商议已定,众人便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
重也不例外。
回到制陶工地上,他并没有立刻着手给陶俑着色事宜,而是站在一尊已经烧制好的陶兵俑前,细细地观察了起来。
这尊兵俑全身灰色,尽管高大威猛,然而眼神都是灰色的,缺少了精气神。
再仔细看去时,重便发现了问题——这陶兵俑身上密布着细细毛孔,用手一摸,粗糙之极。
要知道,彩绘要求毛细孔不宜太多,也不能太少,表面不宜太滑,也不能太涩。
而如今这种陶兵俑,显然是不符合着色要求的。
这就意味着,所有的兵马俑在烧制之前,就必须进行处理,方能在烧制之后再进行着色。
这种处理的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在陶俑俑胚入窑烧制之前,就在其表面用极细的泥均匀涂抹,并加以压光。
想到此处,重便立刻派人去通知其他人这件事,自己则亲自动手,开始给还没有入窑烧制的俑胚表面,涂抹细泥。
其他人见状,也一起跟着干了起来。
几天之后,当这一批重新处理的陶俑烧制之后,重便发现,这批陶俑身上的毛孔不多不少,不滑也不涩,正好符合彩绘的要求。
但为了彩绘的附着力更强一些,重又让人在陶俑身上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清漆。
之后,重便正式开始对陶俑进行彩绘了。
他在陶俑的颜面、手、脚面部分先用一层赭石打底,再绘一层白色,再绘一层粉红色,尽量使色调与人体肤色接近。
而袍、短裤、鞋等处的彩绘,则是采取平涂一种颜色。
只是在衣袖与袖口、甲片与连甲带之间运用不同的色调作对比,更显示出甲衣的质感。
对于胡须、眼眉的处理,重则是用黑色,绘成一道道细细的毛发。
足足花费了两天时间,重才完成了一尊陶俑的彩绘着色处理。
此时再去看时,这尊陶俑身上,色彩绚丽,英气逼人,那双眼睛被点上了颜色,更是如同活过来了一般!
几日之后,栎阳重、咸阳午、官疆等几位屯长所烧制的彩绘陶俑,被送到了咸阳。
很快,朝廷便下了诏令,以这几种彩绘陶俑为模板,大量烧制兵马俑。
一晃几年过去了。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一代帝皇死在了第五次东巡途中,举国哀悼。同年,皇子胡亥继承了皇位。
然而此时,秦始皇帝陵仍旧在修建之中,并未完工。
重和一干陶匠,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兵马俑的烧制工作,此时却依旧在各个窑口之间奔波忙碌着,为朝廷烧制各种精美陶器,不知何时是尽头。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冬,陈胜、吴广起义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竟一直打到了距离秦始皇陵园不足数华里远的戏水附近(今临潼县新丰镇附近),秦帝国危在旦夕。
少府令章邯当即向秦二世建议:“盗已至,众疆,今发近县不及矣,骊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
二世当即准奏,命章邯率领修陵大军回击起义军。
刑徒们都拿起武器,去和起义军打仗拼命了,哪还有人留在骊山修建陵园?
于是,尚未完全竣工的陵园工程,不得不草草完工。
大战持续了数日之久,离得并不远的窑厂也是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等到章邯率军将起义军击溃之后,窑厂也逐渐恢复了平静,此时众人才吃惊地发现——
屯长重、午,以及他们所率领的那些陶匠们,竟在这混乱之中,消失无踪了…… hf();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才上班两个小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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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哥,这碎片有点多,我就随便拿了一部分过来。”
向南听到王民琦的声音后,瞬间就从“时光回溯”中退了出来。
实际上,之后的事情,他已经不用再看了。
兵马俑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而那些陶匠们即便逃离了咸阳官窑,在这四处征战、兵荒马乱的年代,哪里才是安生的地方呢?
向南在心里喟叹了一声,很快就将这情绪给掩盖了过去,他循着刚才的那道声音望去,只见王民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修复保管室里出来了,正眉飞色舞地往这边大步走来。
向南只瞥了一眼,就差一点没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王民琦还真会搞怪,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花花绿绿的竹编篮子,此刻正挎在他右手的臂弯里,要是再往他头上戴一块头巾,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去菜市场买菜的大妈。
“喏,南哥你看,我当初就是将这些碎片挑拣出来,并没有做任何处理的。”
王民琦很快就来到了向南的身边,把篮子取下来递到向南的面前,继续说道,“这些碎片,都是这尊将军俑的手臂碎片,其它‘残疾’兵马俑的碎片,我也都是单独放置的。”
“嗯,不错。”
向南点了点头,看到篮子里面装着十几块大小不一的陶瓷碎片,最大的只有巴掌大小,最小的也就跟矿泉水瓶的瓶盖一般大。
这些碎片就跟王民琦所说的那样,没有进行过任何处理,上面依旧泥渍斑斑,而且也没有编号。
向南拿起几块碎片看了看,然后转过头看着王民琦,一脸好笑地问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从那么多兵马俑碎片里,将这将军俑的胳膊碎片集中起来的?”
“当然是拼图啊!”
王民琦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向南,这专家,也太不靠谱了吧,连这个都不懂?
“我找一块碎片,就拿来比对,断口能够对得上的,那肯定就是同一个兵马俑身上的啊。”
这还用问吗?傻子都知道的吧?
“哦,原来是这样。”
向南丝毫不在意王民琦满是鄙视的目光,又从篮子里拿起一块碎片,问道,“那等一会儿开始修复兵马俑时,我将这一块粘接到兵马俑胳膊上后,下一块碎片在哪儿?怎么找?”
“呃……”
王民琦这下子傻眼了,一脸不确定地说道,“继,继续拼图?”
“你看,还得继续拼图,那你之前拼图时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白费了,你难道就不心疼?”
向南将手中的那块兵马俑碎片放回到篮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
“有时候做事,要动动脑子,不让你处理碎片,你就没办法给这些碎片编号了吗?你可以拿个标签纸写上编号,贴上去不就可以了吗?”
王民琦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连反驳都没办法反驳。
这向南,是不是在报复我刚刚鄙视他不懂拼图啊?
可看向南那一副认真的表情,又感觉不太像。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王民琦在心里面念叨了几句,让他“报复”好了,反正又不痛又不痒,我先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跟他“偷师”才是正理。
正想着,那边向南又开口了,“咱们还是从头开始做吧,先将这些碎片清理一遍,然后再拼对、编号。”
“好的。”
王民琦赶紧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我做什么?”
“你?”
向南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你继续拼图,不过这次要编号。”
“好吧。”
王民琦有些丧气,他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都一年多了,一直都在拼图,要不是他耐性好,估计早就跑了。
可即便没有跑,王民琦现在也有些疲了。
现在的年轻人,你让他天天拿着陶瓷碎片玩拼图,又几个能坐得住的?
更别提这一拼,就拼了一年多时间!
“你急什么?”
身为同龄人,向南当然知道王民琦在想些什么,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只要你拼图拼得又好又快,我就算让你上手清洁兵马俑碎片,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说真的?”
王民琦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激动得连声调都变形了。
“这很难吗?”
向南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指着身后的那尊将军俑,说道,“这将军俑归我修复,当然是我说了算。”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然,你得做好了前提,拼图又好又快。”
“这很难吗?”
王民琦学着向南的口气,将这句话又原封不动还给了向南。
他略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碎片拼图,对他来说,还真是不难。
别忘了,他在大学里学的可是设计专业,对各种图案一类的东西最为敏感。
这些兵马俑碎片上面,大部分都是有图案的,只要将这些碎片上的图案拼成了一幅图,那不就全都拼成了吗?
而且,这一部分的碎片,他都已经拼过好几次了,早就熟悉得很了,就算有一小部分不熟悉的,那也多少有点印象。
因此,碎片拼图对于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题。
向南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王民琦一眼,随后点了点头,笑道:“嗯,有信心就好。”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前。
王民琦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了工作台上,对向南说道:
“这张工作台是无主的,南哥可以在这里工作。”
说着,他又一指前面,笑嘻嘻地说道,“那张工作台是我的,咱俩一前一后,方便交流工作。”
向南抬眼往四周看了看,这里有十多张张工作台,并排摆成了两排,大部分工作台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是没有人使用,还是它们的主人都很爱干净,桌面上空无一物。
在另一排上,还有两个修复师,正在埋头整理着陶俑碎片,对这边的动静充耳不闻,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对于这种状况,向南也很理解。
如果是他,估计也是这么个状态,工作的时候就得认真工作,要是一有动静就东张西望,那这一整天就别想干活了,光顾着看别人去了。
专注于工作,这不仅是修复师需要的工作态度,任何一个行业,都需要。
拉开椅子坐下后,向南便将脑海里所有杂乱的思绪,全都给抛在了脑后,他看着面前的这些陶俑碎片,神情变得无比专注。
王民琦也在前面的那张工作台前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他忽然转过身来,正想对向南说些什么的时候,猛然发现向南的表情极其严肃。
王民琦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将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然后,他又悄悄地转了回去,长舒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低声嘟囔道:
“哎呀,吓死我了,原来南哥工作起来,这么严肃!”
想了想,王民琦也坐正了身子,伏在工作台前,认真拼图起来。
虽然叫他南哥,但真论起来,向南比自己年纪还小呢。
咱比不上他那么妖孽,但论起工作态度来,咱也不能输给他呀!
向南可不知道王民琦的心思,此时他正一只手拿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陶俑碎片,另一只手拿着一把专用的小刷子,轻轻将碎片上附着的泥土刷掉。
实际上,兵马俑碎片上最多的脏污,还是泥土。
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用小刷子,将碎片上硬结的泥块刷掉,刷不掉的,就用竹制工具轻轻刮掉。
在清理陶俑碎片的过程当中,最需要注意的一点,那就是使用竹制工具刮掉硬结泥块的时候,需要非常小心,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刮伤陶俑碎片。
由于兵马俑碎片埋葬底下两千余年,实际上碎片上除了脏污之外,还有其它各种病害,这些也需要小心应对,用相对应的方式方法,将这些病害清理掉。
只有做完这些工作,一块碎片才算真正清理完成。
说起来很快,但操作起来,却要慢得多了。
这块巴掌大小的碎片,向南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将它清理干净。
当然,这也是因为,向南是第一次接触兵马俑修复,所以他刻意放慢了修复的节奏。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相当耗时间了。
那尊将军俑断掉的胳膊,少说也有四五十块碎片,如果按照一块碎片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计算的话,光是清理这些碎片,就要耗掉四五十个小时!
这还是相对简单的步骤,等到拼对粘接之时,估计消耗的时间会更久。
这些想法,只是在向南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
他将清理好的碎片放到一旁,拿起第二块碎片,又开始清理了起来,这一次,速度明显要快了不少。
……
汪震海正在不远处一个修复现场里,聚精会神地修复着一尊跪射俑碎掉的脑袋。
这尊跪射俑有点倒霉。
被从坍塌的俑坑里发掘出来时,一尊武士俑正靠在他的脑袋上,武士俑安然无恙,他的脑袋却没了。
这个姿势,也不知保存了多少年,一直到坍塌的俑坑被挖开了,压在他脑袋上的武士俑才被人给挪开。
这尊跪射俑除了脑袋没了,其他部位都完好无损。
而他的脑袋碎片,也正好都分布在他的身体四周,也幸亏如此,才让汪震海能够及时收齐碎片,得以尽早地为他修复碎掉的脑袋。
此刻,汪震海正站在这尊跪射俑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将碎片粘接起来。
从他的角度上看去,这个脑袋已经粘接了一大半了,估计再有几天时间,就能够修复完毕,让这尊跪射俑的脑袋恢复原样。
一连工作了两个来小时,汪震海才稍稍感到有些疲惫,他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伸了伸胳膊,扭了扭腰,让身子活动了一下,这才扭过头去看了看其他人。
这一看,他就愣了一下,他看到王民琦正伏在工作台前,一脸认真地在拼图,这让他大感意外。
这个小猴子,居然能坐得住!
他是王民琦的老师,对这个大学里学3D设计的学生,还是很抱有希望的。
这年头,做什么都有要文化,兵马俑修复自然也是如此。
你没文化,连新科技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你怎么改进文物修复的方式方法?
所以说,知识就是生产力,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也正是因为此,他对王民琦很是看重,刚一进组,就决定亲自来带他,就是希望他能够尽快成长起来,在最短的时间里独当一面。
可惜,这小子属猴子的,喜欢咋咋呼呼,而且坐不住,总是在修复现场里跑来跑去。
你说他没做事吧,他也做事了,拼了那么多图呢,而且还将很多兵马俑的碎片都给分开了。
你说他做事了吧,可仔细一想,他还真是没做什么正事,该学的东西一点也没学到,全都干杂活去了。
汪震海被他气得是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这猴子给镇住了?
汪震海心里好奇,便背着双手,慢慢地踱了过去,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王民琦的身后。
仔细一看,嘿,这小子又在拼图呢!
这是第几遍了都?这熟练的程度,闭上眼睛都能拼对了吧?
看了好一会儿,王民琦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汪震海更是好奇了,不对劲,太对劲了!
这小子以前就是在做事时,那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眼睛被什么玩意儿给糊住了?耳朵呢,也被堵住了?
要不然的话,我都站在身后好一会儿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想了半天,汪震海也没想明白,心里真纳闷呢,忽然眼角一撇——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向南正坐在王民琦的身后呢。
“惭愧,惭愧!”
汪震海暗暗捏了一把汗,在心里面给自己打圆场,“我这是太关心自己的学生了,一下子没真没注意到向南。”
他微微转过头,又瞥了一眼向南——
只见他正一手拿着一块碎片,一手拿着工具,一下又一下,小心地清理着碎片上面的病害。
还没等汪震海反应过来,一块碎片就清理完成了。
“这么快?”
汪震海震了一下,他忍不住转过身来,仔细地看了看向南桌上的小篮子,那里面盛放的,都是已经清理过的碎片,这一看,顿时又吓了一跳:
那篮子里,足足有二十多块已经清理干净的陶俑碎片!
汪震海有些失神,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换作是其他修复师来清理,这二十多块碎片,没有一天的时间,根本就搞不定,就算是他自己,那也得花个小半天时间,那已经够快的了。
可现在,这好像才上班两个小时而已! hf();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我不是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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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其实早就发现了汪震海的到来,但他没有理会,依旧持续着手中的工作。
实际上,透过“时光回溯”之眼,他对兵马俑的碎片病害,已经了然于心。
一号坑里出土的这些兵马俑碎片,除了表面上有大量的泥土附着物之外,由于地下水的侵蚀,温湿度的变化等原因,还造成了陶胎表面酥粉化。
此外,还有地下水活动导致的冻融和文物表面因为相互挤压、碰撞等造成陶俑表面出现裂纹、裂缝等损伤。
更常见的病害,还是因为兵马俑被长期埋藏在地下土壤环境中,导致彩绘胶结材料遗失或减少,造成彩绘层出现了严重的龟裂、起翘、空鼓、脱落。
而在这些病害之中,脱落,给彩绘陶俑造成的损失最大。
也正是因为向南对这些病害类型,做到了心中有数,因此处理起来也是有条不紊。
比如,针对陶俑碎片表面彩绘酥粉的情况,向南就采用35%的聚丙烯酸树脂的乙酸乙酯溶液,来进行点滴加固。
再比如,针对彩绘层的起翘防治,则采用点涂加固的方式。
先用毛笔蘸取去离子水点湿彩绘,等到彩绘软化贴向陶片时,从残存彩绘边缘点涂5%丙烯树脂乳液保护剂。
等到保护剂不再渗入时,再点涂彩绘表面进行加固。
这一系列操作,说来容易,实际上很是繁琐。
因为每一块陶俑碎片的病害都是不一样的,这也就意味着,每一块碎片的清理方式都会有所不同。
时间,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消耗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一块碎片花费大半个小时,甚至是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清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可现在的问题是,向南清理的速度,是快得让人难以接受啊!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尽管清理陶俑碎片的动作很快,但却做得一丝不苟,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汪震海在一旁看着向南不紧不慢,实际上却快得无以复加的动作,神情微微有些发愣。
这就是刚刚拿下了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一等奖的参赛者的水平吗?
这就是一个天生的文物修复师才会具备的素质吗?
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天生的文物修复师”——实际上,在很早之前,汪震海就听说过有人这样评价向南了。
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向南刚刚被授予古书画修复专家称号的时候,还是他在魔都召开向氏“珠联璧合”修复技术公开大会的时候?
这么一想,汪震海又被吓了一跳。
他都差点忘了,向南还是个古书画修复专家!
而且,他刚刚想的这两件事,好像也并没有多么遥远,不就是才过去了小半年都不到的时间吗?
就这么一晃眼的时间,这小子居然又在古陶瓷修复界里混得风生水起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汪震海看着向南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去想了。
还是副馆长陶屹雷英明,有远见,一早就定下了“策略”:其他的别想太多,向南在这里学习,就是个好劳动力!
想到这里,汪震海暗暗点头,心里面想到:“那我也不管了,看他这技术,再过一段时间估计都要超过我了,我有时间还不如多修复几个残破的兵马俑。”
打定主意后,他正打算离开,一低头忽然看到王民琦仰着个大脑袋,就像一头二哈似的,正冲着自己傻乐呢。
汪震海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训道:“别老是瞎胡闹,好好跟向南学着点!”
“我这不正学着呢吗?”
王民琦感觉有些委屈,今天上班到现在,我也就说了不到十句话,难道老师你没看到我在默默地努力吗?
转头看了看坐在他身后的向南,王民琦的眼睛也一下子瞪大了。
哇靠!
这都已经清理完二十多块陶俑碎片了?
这不是意味着,今天一天时间,就能把那尊将军俑的手臂碎片全都给清理完毕?
真是牛逼,不愧是我王民琦的偶像!
汪震海看到王民琦一副被向南给震惊的模样,也懒得再跟他说些什么,两只手往身后一背,又慢慢地踱回去,继续修复那尊跪射俑的脑袋了。
必须得修复呀。
做人可不能没脑子,就是做兵马俑也不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中午下班的时间了。
王民琦早早就收了工,然后一直盯着向南清理陶俑碎片,等看到向南将一块刚刚清理完毕的碎片用塑料薄膜包裹起来以后,他连忙开口说道:
“南哥,下班了,该吃午饭去了。”
“哦,就到下班时间了?”
向南挑了挑眉毛,抬起头来看了王民琦一眼,笑道,“我还不是很饿,要不你先去吃?我再清理一块碎片再去好了。”
王民琦搓了搓双手,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没事,我等你好了,你都不知道食堂在哪儿。”
博物馆里有员工食堂,据说伙食还不错。
向南闻言,点了点头,一边处理着手里的碎片,一边应道:“好,那你稍等一会儿。”
“嗯,好的。”
王民琦也没再多说什么,转头看了看一号坑修复现场,其他修复师也都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准备去吃饭了。
“半个小时,应该够了吧?再晚一点的话,估计今天的烤鸡腿就没了。”
王民琦舔了舔嘴唇,烤鸡腿是食堂新出的菜色,也不知道食堂的大师傅是从哪里学来的做法,反正又香又好吃,一大盆烤鸡腿端出来,差不多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全都被人给抢光了。
正想着烤鸡腿的美味呢,耳边忽然传来了向南的声音:
“好了,去吃饭吧。”
王民琦愣了一下,嗯?
好了?这么快的吗?这才几分钟?
“这块陶俑碎片的问题不大,所以处理得快了一点。”
向南一边收拾工作台上的东西,一边向王民琦解释了一下,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这不是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吗?肯定是想着好吃的了。”
“啊?没有吧?”
王民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起手来擦了擦嘴角。
哪来的口水?骗人!
不过被向南这么一打岔,王民琦也总算不再纠结向南的速度快了,满脑子里都是香喷喷的烤鸡腿。
吃过午饭之后,向南也跟其他修复师一样,先是在员工休息室里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再跟着大部队回到一号坑修复现场,继续上午的工作。
他毕竟是来这里学习的,所以并没有和在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时那样,一吃过饭后就回修复室继续工作。
在魔都,老戴和小乔都知道他的为人,不会说些什么,可在这里,太过标新立异的话,难免会为人诟病,也容易讨人嫌。
向南在这里最多也就待半个月的时间,犯不着为这么一点小事,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到了下午六点,最后一波游客,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兵马俑博物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号坑上的顶棚,也缓缓地闭合了起来。
博物馆闭馆了,但一号坑修复现场的修复师们,却还没有下班。
此刻,在雪亮的探灯照射下,依然在埋头工作着。
向南坐在那张工作台前,忙碌了整整一天时间,总算是把那尊将军俑的手臂碎片,全都清理完毕了。
清理完最后一块碎片后,向南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和腰背,考虑下一步的拼对粘接该如何操作时,放在桌子一角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富三代”朱熙打来的:
“向南,下班了吧?我已经到博物馆外面的停车场了。”
“哦,我也可以走了。”
向南应了一声,又说道,“你稍微等我一下,我跟这边的领导打声招呼。”
“好,你速度快一点,还有人等着你呢。”
朱熙催促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向南却是愣了一下,有人等我?除了赵波以外,我在长安这边还有别的熟人吗?
想不明白,他也懒得耗费精力去想,反正一会儿见到了就知道了。
飞快地将工作台收拾干净,向南又拍了拍依然在拼图的王民琦,吩咐道:
“有朋友来接我了,我得先走一步,一会儿麻烦你帮我把这些清理干净的陶俑碎片,放到修复保管室里去,多谢了啊。”
“好的,南哥!”
王民琦点了点头,又问道,“明天要开始拼对粘接了吗?”
“嗯,这些碎片你不是已经拼对了一部分了吗?”
向南指了指那些陶俑碎片,笑着说道,“明天我粘接碎片的时候,你可以好好看一看。Emmm,你也可以自带一个破碎的小陶罐什么的,先在那上面练习一下粘接技巧。”
“可以这样吗?”
王民琦的眼睛亮了一下,一脸兴奋地说道,“行,那我明天把家里装腌菜的小陶罐带一个来!”
“别被你妈发现,揍你一顿就可以了。”
向南开了个玩笑,然后朝他摆了摆手,“走了,明天见!”
路过汪震海身边时,向南照例跟他打了个招呼。
汪震海早没了上午初见时的那份淡然,此刻一脸笑意地说道:“向南,你今天的工作很有效率啊,早点回去休息,兵马俑修复工作,一天是干不完的。”
“嗯,那我就先走了。”
向南点了点头,对汪震海说道,“汪组长也别太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出了博物馆的大门,原本热闹非凡的广场,此刻人影凋零,博物馆下午六点就已经闭馆了,最后一波游客也都乘车返回了市里。
他们带走了繁华,将冷清留给了这里。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远处办公楼的灯光,和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让这一切显得更加宁静。
向南其实挺喜欢这样的环境,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想着还没有解开的难题,然后时间,就这样慢慢远去。
当然,如果没有一个扫兴的人来搅扰的话,那更好了。
可惜,这个人已经扯着破锣嗓子大喊起来了——
“向南,我在这儿!”
“富三代”朱熙一边将车子打着双闪,一边狂摁喇叭,还将脑袋探出车窗外,大声喊着,
“上午我不就是停在这儿的吗?你怎么一点记性也没有啊?嘿,亏我爷爷还老夸你是个天才呢。”
“我看到你了。”
向南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说道,“走吧走吧,早点回去吃饭。对了,我老师呢?”
“你老师?”
朱熙一边发动着汽车,一边回答道,“你老师当然跟我爷爷他们那些老头子在一起了,他们天天都聚在一起聊啊聊的,都不知道哪有那些多东西可以聊的。”
“哦。”
向南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他只要知道老师在做什么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在意。
“哦,天就是这样被你聊死的。”
朱熙把着方向盘,转头瞥了一眼向南,说道,“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回个‘哦’,这比回个‘呵呵’更可恶,‘呵呵’至少是两个字!”
向南理都懒得理他,跟这“富三代”没话题可聊。
修复文物,他懂吗?
不懂,不懂那聊什么?
无话可聊,不如不聊,总比强行尬聊要好得多,对吧?
“I服了U!”
见向南根本不搭话,朱熙气得牙痒痒,要不是这车已经上了高速,他真想停下来揍他一顿,想了想,还是算了,看体型,自己这小身板还不一定打得过。
说不定,揍人不成反被揍,那就惨了。
“对了,我之前跟你说了吗?”
朱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扭头看了向南一眼,也不管他听没听,继续说道,“你之前给我那朋友刘剑平修复了一幅古画,他前一段时间都在出差,昨天晚上才回来的,今天看到画以后,对你是赞不绝口啊!”
说到这里,他特意顿了顿,又瞥了一眼向南,见他依然一副淡然的表情,只得继续说道,“听说你在兵马俑博物馆修复兵马俑,他就说今天晚上摆一桌,请你吃顿饭,好好感谢你一番。”
“你跟他说,我心领了。”
向南闭上了双眼,舒服地靠在副驾驶座上,淡淡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破费了。”
朱熙:!!!
我爷爷让我做司机,我是不得不做。
刘剑平让我给你带话,好吧,他是我大哥,我得给他带话。
现在,你向南又让我回绝了他,说你心领了。
我有一句P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子我不是个弟弟啊! hf();
第二百二十八章 粘接碎片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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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门口下了车,向南并没有直接上楼回房间。
目送朱熙的车子离开之后,他才沿着路边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之前吃过一次的那家小店,掀开厚厚的透明门帘走了进去。
向南四处看了看,点了一碗热辣辣的裤带面,然后才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时近年关,来店里面吃饭的人并不多,稀稀拉拉的三五个人,各自占据了一张木制的餐桌,安静地坐在那儿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吃着东西。
向南也安静地坐在那儿,听着收银台后面,厨房里传来的摔打面条的“砰砰”声,闻着萦绕在身边的面食的香味儿,感受着被外面冰冷的天气冻得有些僵的手脚,在热气十足的暖气下缓缓恢复了温度……
是的,他喜欢这种感觉。
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面条,连汤也被他喝得干干净净。
店老板兼大厨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大爷,此刻正好闲着,他看到向南吃得这么干净,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大声说道:
“小伙子,面不够你就说,加面免费的!”
“谢谢大爷,我吃饱了。”
向南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朝他笑了一下,“面劲道,汤也好喝,我下次再来。”
“好,下次来,我给你多下点面。”
老大爷点了点头,笑呵呵地应承。
向南笑着掀开门帘,刚刚补充了能量的他,一点也不惧寒冷,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酒店的房间以后,向南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翻出了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几声,对面就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
“向专家,刚刚朱熙给我说了,说你有点不舒服,我就没敢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休息,怎么样,不要紧吧?”
向南:“……”
这“富三代”,倒是挺会给自己找理由,早知道这样,就不打这个电话了。
“谢谢刘大哥关心,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工作太忙,有点累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刘剑平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工作虽然重要,但身体也要多保重啊。”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实际上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些什么。
反正向南感觉心里舒服了许多。
打完电话之后,他来到卫生间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睡衣,然后半靠在床头,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开始玩起了自己心爱的游戏。
你没猜错——
还是那款向南百玩不厌的水果连连看之第十关。(手动滑稽)
……
兵马俑碎片在粘接之前,有一个初步试拼的过程。
针对兵马俑碎片的病害清理结束之后,就可以开始初步试拼了,拼对采取从下往上、取大优先的原则进行,将兵马俑初拼成形。
这跟其它古陶瓷的修复工序,有些不大一样。
其它古陶瓷在修复的过程中,并没有初拼的步骤。
当然,这也是由于兵马俑相对于其它古陶瓷而言,所形成的残片更多有很大的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向南便出现在了兵马俑博物馆一号坑的修复现场。
王民琦也是早早地来了,忙前忙后,累出了一身汗,就是想趁着这机会,找向南讨个上手修复的小活儿。
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而且还是汪震海亲自带的学生,可他愣是不敢跟他老师提上手修复兵马俑的事。
没办法,汪震海眉间有两道深深的川字纹,他一皱眉头,那川字纹感觉都能夹死人,实在是太严肃,太吓人了。
王民琦几次鼓起了勇气想要提这件事,可一见到汪震海的面,那股勇气就变成了废气,从后面悄悄溜走了。
可向南就不一样了。
相比较而言,向南要和善得多了,而且两个人年龄相仿,最重要的是——
他又不是我老师,又不是我领导,我凭什么怕他?
王民琦心里暗想着,感觉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向南昨天说过的,只要我今天表现好,就让我上手粘接陶俑碎片,应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修复文物,实际上跟开车一样,也就是第一次感觉新鲜。
等接触得多了,这种新鲜感没有了,到了那个时候,你或许都不想修复文物了,可修复不完的文物就会一件又一件送到你这里来。
一直到你见到破损的文物都害怕。
当然,王民琦现在是不会有这种体验的,因为他还没机会修复文物呢,现在正削尖了脑袋想要上手修复兵马俑。
向南也不会有这种体验的,因为他巴不得有文物交给他来修复,没有文物可以修复的日子,那得多无趣?
“王民琦,我要开始粘接了,你要注意看。”
向南轻轻敲了敲工作台,将思绪有些飞扬的王民琦给唤醒过来,轻声说道,“这尊将军俑的手臂碎片已经拼对过了,所以咱们直接开始粘接。粘接的要点,你知道的吧?”
“哦,这个我知道。”
王民琦赶紧点了点头,回答道,“从下往上,取大优先。”
向南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告诉我,这只手臂碎片的粘接,怎么从下往上?”
“呃……”
王民琦顿时就卡壳了,他只知道个大概,就是这句话,他还是从资料书上看来的呢,具体到某一部位的碎片粘接,他哪里知道?
“‘从下往上,取大优先’,是针对粘接整尊兵马俑碎片而言的。”
看到王民琦一脸懵比的模样,向南淡笑一声,一边调制着粘合剂,一边解释道,
“对于这只手臂碎片的粘接,则是要从靠近身体的那一端开始。”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然,我们还可以更灵活一些,比如说,这块碎片相对比较大,那么,咱们就可以以这块大碎片为中心,将与它相邻的碎片先粘接在一起,形成更大的碎片。”
“我把这种方法,叫作——碎片减法。”
“碎片减法?”
王民琦一脸茫然。
“没错,这就叫碎片减法。”
向南指了指桌子上的兵马俑碎片,笑着说道,“你看,这只手臂的碎片一共有四十八块,如果我们把大碎片和它附近的小碎片都粘接在了一起,是不是碎片相对而言就减少了?变成了二十块?”
“你自己衡量一下,是四十八块碎片的粘接工作更容易出现粘接错位,还是二十块的碎片更容易出现粘接错位?”
“当然是四十八块碎片更容易出现错位啊!”
王民琦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碎片越多,越容易出现偏差嘛!”
“说得不错,那咱们就用碎片减法来粘接。”
向南点了点头,拿起一块大块碎片,对王民琦说道,
“你仔细看清楚我的粘接动作,看懂了,你就试试粘接你带来的那个小陶罐碎片,如果能做到不错位,我离开之前,肯定会让你上手粘接一次兵马俑碎片。”
“好,我会仔细看的。”
王民琦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是来混吃等死的,当初好不容易进入了兵马俑博物馆修复组,也是想着能够学着修复兵马俑。
如今机会来了,他要是自己不努力把握住,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不过,之前向南说的那个“碎片减法”,自己之前好像没听人说过啊,这是向南自己整出来的东西吗?
这个想法,只在王民琦的脑海里过了一圈,便不再去想了。
如今的他,还只是个文物修复界里的弟弟,这么高大上的玩意儿,还是不要去想了。
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再说,向南刚刚可是应承了的,只要他能做到粘接不错位,肯定能让他上手一次,想想都让人觉得激动啊。
兵马俑碎片的粘接,和古陶瓷碎片的粘接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不过,在粘合剂的选择上,兵马俑碎片的粘合剂的强度必须要小于或等于陶器的强度,这样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这是向南昨天刚来一号坑修复现场的时候,汪震海就率先强调的事情。
因此,他刚刚在配置粘合剂的时候,也是特别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碎片断面上涂抹粘合剂的时候,一定要薄,而且要均匀,这样就不容易出现粘接错位。”
向南一边操作,一边向站在旁边仔细观察的王民琦解释,
“两块碎片对接时,也要小心,不能把断面上突出来的茬口碰断。拼对之后,最好用指甲上下轻轻地滑一遍,看看会不会有错位的情况。”
“针对溢出来的粘合剂,可以用棉花球蘸取酒精把它擦掉,丙酮也可以的。”
“拼对成功之后,最好能按压一段时间,让粘合剂彻底固化,然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看清楚了吗?”
说到这里时,向南已经完成了一块碎片的粘接工作。
王民琦看的是眼花缭乱,听得也是稀里糊涂,也不知道是摇头还是点头,反正就是脑袋狂点:
“嗯嗯,看清楚了。”
向南大概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看到他这模样,八成是半懂不懂,于是便说道:
“你再多看一会儿,感觉自己可以了,就回去自己粘接你那个小陶罐。”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实际上,向南工作的时候,不大愿意说话的。
一说话就容易分心,一分心那就容易出错。
如果只是一般的东西,那也就罢了,错了就错了,改过来就是了。
可问题是,需要他来修复的,绝大多数都是文物,还有可能是国宝,那是半分差池也不能出现的。
在文物修复这个行当里,不存在什么滥竽充数,或者蒙混过关。
你行就是行,你不行就是不行。
如果你技术不行,水平不到家,就算是将一件有损伤的国宝摆在你面前,你也不敢胡乱动手去修复。
要是出了差池,这个责任,谁承担得起?
向南在用自己之前说的“碎片减法”来粘接兵马俑碎片,动作娴熟,速度也越来越快。
王民琦站在一边看着,越看越是吃惊。
粘接兵马俑碎片,可以这么快的吗?
向南真的是第一次修复兵马俑?
这看着,一点都不像啊!
之前我也看过修复组里其他修复师粘接陶俑碎片的啊,他们可没向南做得这么熟练。
汪震海忙活了一个多星期,总算是将那尊跪射俑的脑袋给修复完毕了。
此刻,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其实,他还想大声吼两句秦腔,来表达一下兴奋之情来着,不过看到游览通道上来来往往的游客,汪震海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嗯?以前这个时候,王民琦都会跑过来看看的嘛,今天怎么还没来?”
汪震海有些纳闷,他的这个学生,就这一点比较好,他很喜欢。
每次他修复完工一尊兵马俑的时候,王民琦都会跑过来,一脸震惊地喊着“哇,老师好厉害”,“老师好牛掰”这样的话。
虽然他有点不喜欢王民琦老是这么一惊一乍,但是,他也不阻挡学生的自由表达啊。
但是今天怎么回事?
王民琦跑哪儿去了?
汪震海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王民琦正半躬着身子,脸上的表情好像……一脸呆滞的二哈?
不对,不对!
怎么能这么形容自己的学生?
汪震海浑身一颤,赶紧将这可怕的想法一脚踢得远远的。
但是,王民琦的表情的确不对劲啊,好像很震惊的样子?
他看到了什么?向南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想着想着,汪震海就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脚步,往那边走去。
此刻,他的心情是轻松而愉悦的,毕竟刚刚修复好跪射俑的脑袋,而且才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咳咳!”
走到王民琦的身边以后,汪震海故意干咳了两声。
然后……没人理他。
王民琦是看得太入迷了,根本就没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也没听到那两声干咳,而且这声音原本就不大。
向南是早就知道汪震海来了,可他在忙着工作,自然不会因为有人来了,就要停下手里的活儿。
就算是孙福民或者江易鸿来了,向南也没有停下过手里正在做的事情,更别提是汪震海了。
没这个习惯。
汪震海瞬间感觉有点尴尬,幸好没人看见。
他咽了咽口水,探头顺着王民琦的目光往那边看去,顿时也是一怔:
我靠,粘接的动作这么娴熟?你真的是第一次修复兵马俑?
汪震海倒是没在意向南的粘接速度,在之前,他就见识过向南又快又准确的清洁手法,在这一点上,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看到向南的粘接速度很快后,也是见怪不怪。
不过,他对于向南娴熟的粘接手法,还是有些吃惊。
毕竟,古陶瓷粘接和兵马俑粘接并不完全一样,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而且,这兵马俑可是国宝啊。
修复国宝你也这么快,就真的不怕出现差池?
汪震海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向南手里的动作,仿佛他手里有什么吸引人的宝贝一般,再也挪不开了。
从其他人的角度上看去,向南坐在那里一丝不苟地粘接着陶俑碎片。
而在边上,则有两个人半躬着身子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向南手里的动作。
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w(?Д?)w! hf();
第二百二十九章 跨类别研究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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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组长他们在看什么?”
此刻,一号坑陶俑修复组的其他几个修复师,看到汪震海和王民琦师生二人站在向南的一侧,四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是满心好奇,相互询问着,也打算过来看个究竟。
这向南真有副馆长他们吹嘘的这么玄乎?
看看,连组长都被吸引住了!
“嗯?”
向南手底下忙碌着,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
汪震海和王民琦两个人来看看也就算了,其他人怎么也想着要过来凑个热闹?
你当是看戏呐?
那我还要不要做事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刚好将两个小块的碎片粘接好,往边上一放之后,干脆停了下来。
不停不行了。
再不停下来,要把修复组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我这又不是耍猴戏的,都往这边凑干什么?
向南这里一停下来,汪震海和王民琦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汪震海龇牙咧嘴地直起腰来,感觉这腰酸痛得跟不是自己的一样,他一边用力捶着后背,一边好奇地问道:
“向南,怎么停下来了?这都还没做完呢!”
“是啊,我刚好看出点眉目来,你就停了。”
王民琦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腿,然后一脸幽怨地看着向南,催促道,“继续啊,继续!”
“继续什么?”
向南一边收拾桌子上的各种材料,一边淡定地说道,“该吃午饭了,烤鸡腿都快没了。”
“嘎?”
王民琦一听,连忙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12点半了!
他一脸呆滞,脑子里似乎有些不清醒,
“怎么回事?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中午了?”
一旁的汪震海也是有些吃惊,我刚刚站在这儿,看了有这么长时间?
我记得,我修复完毕那尊跪射俑的脑袋时,好像才刚刚十点半的样子。
在这儿站了那么一小会儿,这就过去两个小时了?
想着想着,汪震海忽然虎躯一震,一脸严肃——
肯定有两个小时了,不对,我估计都不止两个小时!
要不然的话,我的腰怎么会那么酸痛?
我可是虎背熊腰的好汉子!
向南可不知道汪震海在这一瞬间,脑子里会冒出这么多想法,他收拾好工作台之后,便站起身径直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还坐在那儿发愣的王民琦:
“我要去吃午饭了,你去不去?”
“去去去!”
王民琦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追了上去,“不吃午饭,难道要做神仙吗?”
一号坑修复组里,原本打算过来看看的其他几个修复师,看到向南停手之后,便没再过来了。
此时,见向南要去吃饭,也纷纷笑着打起了招呼:
“向南,食堂里今天有大师傅亲自做的肉夹馍,味道很正宗的,你一定要尝一尝。”
“吃肉夹馍,一定要再来一碗大凉皮啊,又酸又辣,哎哟,说得我又饿了!”
“中午你吃了两个肉夹馍,一个烤鸡腿,一份油泼面,外加一大碗面汤,这还没一会儿你又饿了,你是猪吗?”
“不要侮辱猪,猪吃你家粮食了?”
“……”
这些修复师,一个个说着话,逗着趣,在向向南释放着善意。
向南有水平,有技术,连组长汪震海都是一副被他镇住了的模样,他们这些人,当然是敬佩有加。
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求助到向南那里去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多交个朋友,多条路嘛。
傻子才会四处结仇呢。
向南也不嫌麻烦,一个一个地向着那些修复师点头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除了王民琦这个菜鸟以外,可没有人搭理他。
不过向南也不在意。
换了别人来了,估计他也是这种态度,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求别人来搭理自己呢?
而且,他来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扩展人脉,有没有人理会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兵马俑可以让他修复。
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就已经很开心了。
当然,如果在修复兵马俑的同时,也能认识一些修复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在食堂吃了一餐丰盛的午餐,向南照例来到一楼的员工休息室里休息。
王民琦这会儿已经把向南当成“大腿”了,自然得紧紧跟着。
好不容碰到这么粗的一根“大腿”,不赶紧抱紧了,自己何年何月才能上手修复兵马俑?
在躺椅上躺下后,向南也没什么睡意,便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王民琦有些好奇,探过头来一看,差点笑喷出来——
向南居然在玩单机版的水果连连看,好像第十关他过不去!
想了想,王民琦也拿出手机,从应用商城里也下载了水果连连看,开始玩了起来。
王民琦可比向南厉害多了。
哪怕他上了初中之后就没再玩过这游戏了,此刻再捡起来,那也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
简直是so easy!
不到二十分钟,王民琦就轻松地一路闯过了第十八关。
他略有些得意抬眼看了看向南那边,向南居然还在第十关上打转。
“南哥,南哥……”
王民琦轻喊了两声,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往向南的方向斜过去,一脸的嘚瑟,
“你玩游戏的水平太次了,你看,我二十分钟不到,轻松闯过十八关!”
“哦。”
向南瞥了他一眼,慢慢地关掉了自己手机里的游戏界面,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该回去干活了。”
王民琦:???
才休息了二十分钟啊,这都还没消食呢!
不过看到向南要走了,他也只好赶紧站起来,准备跟过去。
今天下午,自己就该开始尝试着在自己带来的小陶罐上粘接碎片了,想想就让人兴奋。
一想到这,王民琦的兴致也高昂了起来。
向南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王民琦,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刚刚想起来,你拼图的水平还是不到家,唔,你还是再练几天,哪天我觉得差不多了,你再开始尝试着粘接。”
王民琦惊呆了!
不是说好了下午让我尝试粘接小陶罐的吗?
怎么现在又觉得我拼图水平不到家了?
你在报复对不对?
报复我刚刚说你游戏水平太次!
此刻他的内心是这样的:(╯‵□′)╯︵┴─┴
向南才懒得理会王民琦在想什么,反正说完这番话后,原本有些堵的内心,现在已经畅快无比了。
玩游戏是我的爱好,玩得好不好并不重要,对不对?
这是一种舒缓身心的方式!
王民琦非要在我舒缓身心的时候,来找我不痛快,那我只好让他不痛快了。
这不关我的事,对吧?
……
回到一号坑修复现场以后,向南很快就收拾心情,继续投入了到工作之中去。
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玩乐的时候,认真地玩。
这句话,还是当初他在金陵大学学习古书画修复的时候,老师孙福民告诉他的。
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牢记着这句话,也一直践行着这句话。
王民琦尽管一头雾水、满怀悲愤,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向南后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继续拼图。
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
向南在昨天清洁那些碎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教他如何清理兵马俑碎片了,并且还将一些容易出错的地方,一一指了出来。
因此,王民琦并不是跟从前一样,只是简单地拼图,并不对兵马俑碎片做任何处理。
如今,他不仅要拼图,还要给这些碎片做编号、清洁处理,彩绘保护等等。
哪怕只是一小块碎片,事情也繁杂得吓人,哪还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悲愤?
所以,只是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王民琦就将多余的情绪全都给抛到了脑后,开始一心一意地拼起图来。
两个人各自占据了一前一后两张工作台,埋头苦干了一个下午,谁也没开口说话,也没空说话。
一直到“富三代”朱熙的电话打过来,向南这才抬起头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收拾收拾桌面,离开了一号坑。
回到市里的酒店以后,向南正打算上楼回房间,正巧看见老师江易鸿从楼上下来。
向南一怔,赶紧迎了上去:“老师,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
“有人约喝茶。”
江易鸿这几天日子过得很舒坦,天天跟一些老朋友见面、喝茶,也不知道到底在谈些什么东西。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有几个老家伙还带了徒弟,孙子孙女过去。”
江易鸿看了看向南,笑呵呵地说道,“他们看到自己的后辈们都快三十岁了,还不肯找对象,就着急啊,寻着机会就将他们一起往外带,说不准什么时候看到哪个就看对眼了。”
“不去不去!我就不去了!”
向南一听这个,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我才二十出头的,这么着急找对象干嘛?
他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还得回房间想想论文的事呢。”
“哦,对。”
一说起正事,江易鸿也正经了起来,他正色道,“都忘了你大四了,过了年没多久,你就得毕业答辩了,本科毕业论文还是要好写一点,但也不能瞎写。”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起来,“当然了,你好歹也是古书画修复专家,瞎写是不可能的。”
“老师,我说的不是毕业论文。”
毕业论文,他早就写好交给孙福民了,像这种事情,孙福民比他都还要着急,上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就催着向南要了。
“我是打算写一篇《兵马俑彩绘保护对矿物颜料古画修复的启迪》。”
向南仔细斟酌了一下,这才说道,“这次在兵马俑博物馆里学习的时候,发现兵马俑彩绘保护技术十分先进,像残片上面的彩绘起翘、空鼓、酥化等一系列问题,这里都有着一套十分成熟的处理手段。”
“而咱们华夏的古书画,尤其是那些使用矿物颜料的古画,也会出现颜料酥化、掉粉等现象,有些情况还都不是很好处理,所以我想从这个方面作为切入口,写一篇小论文。”
不管是孙福民,还是刘其正,都在不同的场合里,多次对向南提起过论文的重要性,向南也没有将两位老人家的话当作耳边风。
事实上,到如今为止,他已经在金陵博物院主办省级期刊的《东南文化》、以及国家级期刊《文物修复与研究》上各自发表过一篇论文了。
在《东南文化》上,发表的是国宝《千里江山图》修复过程概述。
这一类的文章,实际上没有太新鲜的观点,能发在《东南文化》上,主要还是因为向南是《千里江山图》的主要修复者,视角比较独特。
另外一篇关于向氏“珠联璧合”古书画修复技术的文章,则相对比较重磅一些。
向南经过一个星期的打磨之后,又经过老师孙福民亲自操刀修改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发表了在《文物修复与研究》上。
至于如今在构思的这一篇,如果能够写出来的话,应该算是向南的第三篇论文了。
“这个想法很有新意,这一类跨类别的论文,也只有两类文物修复都精通的人才能写得出来了。”
江易鸿听向南说了个大概,心里面已经有了些想法,他一脸欣赏地看着向南,笑着说道,
“对于古画的修复,我就不是很了解了,但对于兵马俑彩绘保护技术,当初我也是参与了研究讨论的,对于这一点,我还是有发言权。”
“你自己先好好构思一下,争取在年后拿出个初稿出来,到时候再拿给我和孙福民看看,争取再上一篇国家级期刊。”
说着,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对向南笑道,“我就先不跟你说了,茶馆那边的几个老家伙估计都等急了,你自己玩吧。”
江易鸿说完,就赶紧转过身去,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学生,什么都好,就是太钻了!
天天不是修复文物,就是想论文,现在可好,连跨类别的课题都搞出来了。
这让我怎么教?根本就教不了啊!
还是赶紧溜去喝茶好了,要不然博学多才的人设估计要崩塌!
“哦,老师早点回来休息,别熬太晚了。”
江易鸿走后,向南这才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一直等到江易鸿上了车,车子开出去了,向南才暗自庆幸不已。
哎呀,总算找了个理由不用跟着去了。
我一眼就看穿了,这哪里是去喝茶,分明是想带我去相亲。
幸好我机智,说要回去想论文。
不过,这论文……好像有点难搞啊。
哎,找个理由而已,我怎么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这下子……药丸! hf();
第二百三十章 我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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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为了撒一个谎,需要再撒两个谎将它圆回来。
向南跟别人不一样。
他撒一个谎的同时,还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自己挖的坑,流着眼泪那也得填完啊。
不过还好,跨类别研究课题的论文撰写,并不着急,而且写论文也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写出来的。
还需要更多的数据或者案例来支撑论点,向南也需要抽时间来查询相关的资料来丰富。
现如今,相比论文更为重要的,当然是兵马俑的修复。
他留在长安的时间并不会太长,还有十来天的样子,趁着这个时间,向南需要尽可能地多修复一些兵马俑。
无论是为了写论文收集案例,还是为了熟练古陶器物的修复手法,这都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天一早,向南来到一号坑修复现场后,又继续埋头苦干了起来。
那尊将军俑断裂的手臂,总共有四十八块残片,他采用了“粘接减法”的修复方式,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四十八块残片聚小为大,粘接成了一十二块相对较大的残片。
如今要修复这手臂,那就需要将这十二块残片重新粘接在一起。
这比单纯的将四十八块残片,一片一片粘接起来,要容易得多。
兵马俑之所以难修复,残片众多是一回事,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其制作工艺本身就很复杂——
它的脑袋、上肢躯干和手臂都是中空的,而腿部、脚和手则是实心的。
因此,在修复将军俑的手臂时,还需要在中空的手臂处,用填充物塞满。
这样一来,残片在粘接固定之后,相对而言,粘接错位的几率也会大大降低。
这件事,向南一个人是做不了的,王民琦便很兴奋地凑上来帮忙。
当然,他所谓的帮忙,也不过是扶着刚刚粘接成形的手臂,不让它掉下去,重新变回碎片而已。
忙了一整个上午,向南才将将军俑的手臂修复完成,并且用透明的塑料薄膜,一层一层紧紧地包裹住,然后将它牢牢地固定在了将军俑的身上。
一天或者几天之后,等到粘接残片的粘合剂彻底固化,就可以把这塑料薄膜给拆下来了,如果没有粘接错位或者色差严重等问题的话,这尊将军俑就算修复完成了。
至于重新彩绘?
不存在的。
博物馆现在对兵马俑施行的彩绘保护,只是让现有的色彩不再剥落,并不是要给颜料剥落的兵马俑重新上彩。
如果重新上彩,那就不是修复文物,而是在毁文物了。
王民琦看着自己参与修复的将军俑,一脸洋洋得意。
这可是他亲自参与修复的第一尊兵马俑——
虽然,大部分工作都不是他完成的,但他就是参与其中了啊。
这里面,还是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在的。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笑嘻嘻地对向南说道:
“南哥,你看你看,这将军俑的手臂这么缠着吊在脖子上,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像手臂粉碎性骨折的患者啊?”
向南:“……”
你的关注点,难道一直都是这么奇葩的吗?
你不是更应该关心,这将军俑的手臂残片固化后,会不会出现粘接错位吗?
他摇了摇头,懒得理会王民琦,把工作台稍稍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去食堂吃午饭了。
今天早一点吃饭,下午就要开始准备修复另外一尊“残疾”的兵马俑了。
那尊兵马俑是将军俑隔壁的一尊武士俑,整条右腿都碎掉了。
这尊武士俑的右腿碎片,早在之前就已经被王民琦给整理出来了,只是还没有清理而已。
收拾完工作台后,向南就抬腿往食堂方向走去。
这一次,王民琦有点奇怪。
他居然没跟着向南一起去吃饭,依然沾沾自喜地站在那尊将军俑前,左看看右看看。
就好像这尊将军俑,真是他修复的一样。
……
吃过午饭之后,向南照例玩了几把游戏,然后才慢悠悠地回到了一号坑。
刚回到修复现场,他隔着老远就听到有几个人正在那儿大声说这话:
“这就修复完了,也太快了吧?”
“两天半!两天半就修复了一只手臂,太厉害了吧?”
“向南这个人,是有点妖,21岁的古书画修复专家,你们以前谁听说过?现在他古陶瓷修复技术能这么厉害,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说他妖,我倒是想起来了。嘿,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两只眼睛的瞳孔颜色不一样哎,是双色瞳,眼神好深邃,好迷人!”
“哎哟,我说青青,你能不能别这么花痴?你都奔三望四的人了,人家才21!”
“那又怎么了?现在流行姐弟恋!”
“……”
向南原本是想回工作台那边工作的。
有人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好了,反正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只要那些人,不打扰到他修复文物,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
可当他听到那个“青青”的话后,原本要迈出去的脚,顿时像触了电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向南深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没人。
于是,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喃喃自语道:
“咦,怎么才1点钟?我以为到2点钟上班时间了。”
说完,他直接转过身,继续回到一楼的休息室里,拿出手机玩起了水果连连看。
之前玩的那几局,第十关差一点点就要过了。
一鼓作气势如虎,万马出击过十关。
要的就是这股王八之气!
……
一个小时后,向南若无其事地关了游戏界面,默默地起身往外走去。
算了,游戏不好玩,还是修复文物好玩。
修复文物,从来都是一把过的。
哪像游戏这么复杂,居然还会自行变动格局的。
麻烦。
回到一号坑修复现场后,那些围观的修复师们早已经散去了,只有王民琦还站在那儿,一脸欣赏地盯着将军俑在看。
向南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诶,该回去拼图了。”
“哦,哦!”
王民琦顿时醒悟了过来,赶紧屁颠屁颠地跟着向南回到了工作台,脸上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好像捡了个宝似的。
坐下之后,他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回过身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向南,低声问道,“南哥,我现在拼图也算很熟练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清洁陶俑残片啊?”
“哦。”
向南一边忙着整理将军俑隔壁的那尊武士俑断掉的腿部残片,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你拼图熟练了,那下午就开始跟着我一起清洁残片吧。”
看到王民琦脸上露出了雀跃的表情,向南立刻一盆冷水泼了下去,“先看着我怎么操作的,尤其是各种溶液的配置、残片病害的分析,都很重要。”
“这样吧,你还是先拿个本子,写个修复方案出来,把残片上的病害种类,以及如何清理这些病害,如何保护残片上的彩绘都写出来,我看过之后,感觉没问题了,你再按照方案上面的步骤,一步一步来。”
“啊?清洁陶俑残片的方案?”
王民琦一脸苦相,别人写方案,那都是兵马俑修复的整体方案,他连清洁几块残片都要写方案,是不是太惨了点?
“不要好高骛远。”
向南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不是在为难你,而是为你好,让你以后养成这种写方案的习惯。”
“你从来都没清洁过陶俑残片,第一上手就想着省事不写方案,如果清洁出了问题,比如把残片上原有的彩绘给弄坏了,你说你老师是会扒了你的皮,还是会抽了你的筋?”
王民琦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自己弄坏了残片彩绘,暴怒的汪震海站在他的面前,咆哮如雷,吼声震天。
然后自己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低着头坐在那儿,生生地被他喷溅出来的口水,给冲了一个通透的淋浴……
一想到这里,王民琦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应道,
“行行行,南哥,别说了,我写方案,我写还不行吗?”
说完,他立刻转过身去,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来,拿起一块残片,就细细地观察起来,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
写方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要将陶俑残片的病害全都罗列出来,然后再针对这些病害,提出修复方法和修复步骤。
这些知识,王民琦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实际上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让他说,他肯定张口就来。
但是,让他正儿八经地写下来,做成方案,那就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了。
王民琦趴在工作台前,咬着笔头冥思苦想,隔一会儿写几个字,隔一会儿又写几个字,写方案就好像便秘一样。
向南却没有理会那么多,此刻,他正一脸轻松地清理着手上的这些武士俑腿部残片。
兵马俑的腿和脚都是实心的,因此,相对而言,它的残片比胳膊要大得多,数量就要少一些了。
但不管陶俑残片大小,实际上,病害的情况都是相类似的。
过了一个多小时,向南已经清理了三四块陶俑残片,并将它们都用塑料薄膜紧紧地包裹了起来,放在了一边。
就在这时候,王民琦也总算不咬笔头了,咬了一个多小时,那只水笔的笔头已经被咬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牙印。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跟这支笔有仇。
“南哥,我,我写完了。”
王民琦一边挠着头,一边将那个本子递了过来,有些心虚地说道,“我觉得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你看看?”
向南表情平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残片,拿过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接过那个本子。
本子上的字迹,有点像鬼画符。
向南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出他写了些什么,可越看越感觉有点不对劲。
“陶俑残片上的病害就这么几种?”
他将本子往王民琦面前一扔,“彩绘起翘、空鼓、酥粉化这些你没看到?还有,你这上面写了残片上附有植物菌丝,怎么没有写防霉处理方法?”
王民琦面色一僵,过了一会儿,讪讪地说道:“啊?我看到的那几块残片上,没有这个病害。还有防霉处理,我忘了写了。”
向南眉头一皱,口气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这你都能忘了?吃饭你怎么没忘记加鸡腿?”
王民琦:w(゜Д゜)w!!!
你你你……你居然说这个!
是不是我昨天中午没有把最后一个鸡腿让给你,你记恨我记恨到现在?
过分了啊!
向南可不知道王民琦的脑回路这么清奇,此刻他是真的有些生气。
作为一个文物修复师,在做修复方案的时候,居然会忘记写上病害的处理方法,简直是不可饶恕。
“还有,我让你写残片病害处理方案,不是让你写某几块残片病害处理方案,你是打算以后处理几块残片,就写一个方案?”
向南伸出手指敲了敲本子,脸上的表情虽然缓和了一些,但依然严肃,说完之后,他拿起之前没处理完的那块陶俑残片,继续低头工作起来,嘴里仍说道,
“拿回去,重新写过!另外,把字写得端正一点,狗爬一样的字,谁看得懂?”
“哦。”
王民琦应了一声,灰溜溜地拿过本子,继续回去写方案。
转过身子后,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南哥平时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啊,怎么严肃起来,气场这么大?
唉呀妈呀,都差点喘不过气来!
缓了一会儿,王民琦拿起自己本子看了看,这字写得挺好看的啊。
草书啊,当年临摹了书圣王羲之的帖子的!
南哥居然说像狗爬一样,真是……太过分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了,重点是,这方案不过关,还要重新写过。
按照南哥的意思是,自己得把武士俑所有的残片都仔细观察一遍,然后将残片病害都给整理出来,再针对性地提出解决方案。
这工程量太浩大了吧?
估计自己这几天都得磨这个修复方案。
王民琦想着想着,忽然就苦了脸——
早知道不跟着南哥混了,他还不如我老师汪震海那么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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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修复文物使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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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最怕的是找不到自己的兴趣之所在。
如果找不到心头所爱,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兴趣,也只能强迫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勉强维持一下生活这样子。
活着,就像行尸走肉。
幸好,向南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
沉浸在日复一日的兵马俑修复之中,向南就仿佛是在打游戏闯关一般,爽得飞起。
那些“伤残”严重、“病情”各异的兵马俑,就如同一道道关卡,那陶俑残片上的各种病害,就是关卡里面的障碍。
向南带着保鲜膜、防霉剂、粘合剂、固化剂,以及毛笔、竹签、刻刀等各种“装备”,一路打怪一路升级,简直就像是开了挂,一路通关,所向无敌。
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这比手机里的水果连连看,确实要好玩得多——除了前面九关通过的时候,还有点小兴奋之外,第十关一直都过不去,哪还有什么成就感?
修复文物使我快乐。
就在这种快乐的氛围之中,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向南先后又修复了三尊残破的兵马俑,速度一次比一次快。
汪震海和一号坑修复组的其他修复师们,从一开始的震惊莫名,到后面也渐渐变得有些麻木了。
在看到向南又修复好了一尊残破的兵马俑时,往往也只会扯着两边的嘴角,往上翘出一个标准微笑来,然后再从喉咙口吐出一个字:
“哦。”
这些人麻木了,王民琦却依然兴奋如常。
因为,除了那尊将军俑之外,其他的几尊兵马俑在修复的过程中,他的参与度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高。
每修复好一尊兵马俑,他都会骄傲地向其他同事大声宣布:
“我修复的!”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王民琦也越来越愿意跟着向南一起做兵马俑修复工作,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年纪相仿好沟通。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向南在修复文物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超乎寻常的专注,散发出无穷的魅力。
当然,王民琦肯定早就忘了,就在前不久,他还觉得向南比他老师汪震海还更难相处呢。
如果有人问的话,他一定会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
“有说过吗?没有吧?”
“你一定是记错人了,肯定的。”
……
向南在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里,沉浸在修复兵马俑的乐趣之中,他的老师江易鸿也在忙着到处找老朋友喝茶。
喝了将近半个月的茶,江易鸿都感觉自己快要喝出茶瘾来了,要约的人总算差不多约齐了。
这一天下午,江易鸿破天荒的没有出门再去喝茶,反而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待在酒店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地还看了看时间。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有些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笑着自言自语道:
“稳了一辈子,怎么老了老了,反正沉不住气了?”
说着说着,他就一屁股坐在了靠窗边的沙发上,想了想,拿起茶几上的茶叶,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嫩绿色的茶叶,在沸汤之下翻滚,一阵阵茶香沁人心脾。
江易鸿眯着眼睛闻着这味儿,整颗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他咧嘴一笑,“呵,我说怎么回事,原先是想喝茶了。”
江易鸿正端着茶杯,闻着茶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伸手摁下了接听键,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了一阵笑声:
“我说老江啊,客人们可都到了,你这个主人怎么还没出现?”
“我在楼下呢,马上就来了,马上!”
挂了电话,江易鸿站起身来,伸手抻了抻衣服下摆,又将那杯刚刚泡好的热茶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出了门。
酒店十六楼,有一间茶室。
茶室的面积不算大,五六十平的样子,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一扇中式的镂花雕空屏风,上面刻着跟茶艺相关的图案,美轮美奂。
绕过屏风之后,一眼就能看到一张巨大的木制茶台,一位身着旗袍的年轻茶艺师,正跪坐在茶台前,一丝不苟地煮茶、烫杯。
在这茶台旁边,则摆着一圈单人小沙发,四五个老爷子正舒服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
如果向南在这儿,估计会很惊讶,这里面有两个老爷子,是他认识的。
一个是魔都的大收藏家闫思远,另一个则是华夏古陶瓷学会的副会长夏振宇。
看到江易鸿来了,其他人都纷纷哄笑起来:
“这老江,太不地道了,客人都到了,他却姗姗来迟。”
“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老油条,你看看,来茶室都要自带茶水,不厚道!”
“……”
闫思远此刻也似笑非笑地望向他,调侃道:
“老江,是不是长安的面食很养胃,你都舍不得回魔都了?”
“是啊,不止是面食养胃。”
江易鸿点了点头,笑道,“你瞧瞧,这屋里的暖气多舒服,我真是不想回魔都了,在这养老得了。”
“你不回魔都没问题啊,反正你也老得修不动古陶瓷了。”
闫思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伸出手指敲了敲茶几的边缘,话音一转,
“不过,你能不能把向南放回去?我那还堆着一大堆的破损古画和古陶瓷,等着他回去修复呢。”
“就你那几样破东西,够他玩几天的?”
江易鸿找了个空沙发坐了下来,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接着说道,“上次从你那里搬走的十件古董,来长安之前就修复完了,我觉得你呀,还是再去国外搜罗一些回来靠谱一点。”
江易鸿竖起一根手指,在闫思远的面前轻轻摇了摇,撇了撇嘴,“不够,太少了。”
其他几人看到江易鸿这副嘚瑟的模样,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振宇是见识过向南的修复水平的,此刻笑了笑,没有说话,端着小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只觉得满口生香。
一个看上去年龄比江易鸿小一点,眼神有些凌厉的老者之前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开口道:
“老江,你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从天南海北的地方都叫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事?电话里问你,你也不说,搞得神神秘秘的。”
这老者名叫蓝梦麟,粤省花都人,他和闫思远一样,也是个有名的收藏大家。
另外还有一个始终都是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一样的老头,他的名字叫作施纪云,是山城市的收藏大家。
此刻,施纪云也是笑呵呵地点着头,说道:“是嘛,是嘛,老江,你一个电话就把我们喊来,到底是有啥子事嘛!”
“都这么着急干嘛?”
江易鸿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这才小心地喝了两口,一脸惬意地说道,“难道说,我没事就不能喊你们过来喝喝茶,聊聊天?我老江连这点面子都没有了?”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地说道:
“没有!”
江易鸿愣了一愣,正要恼羞成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回头一看,原来是正在煮茶的茶艺师,听到这边的对话后没忍住,一个不小心将一个茶盏给碰翻了,此刻正面红耳赤地在那儿收拾呢。
他转过身来,一脸无奈地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都一把年纪了,四个人加起来都快300岁了,就不要说这种话,让人家小姑娘看了笑话。”
见其他四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江易鸿也是无语了。
“得得得,我现在是老了,修不动古董了,你们这些钻进钱眼里的,都开始跟我尥蹶子了。”
他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我说,我说行了吧?”
其他几人都忍不住气得笑出了声:
“嘿,还摆出一副委屈巴拉的样子来了,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还尥蹶子,我要是会这招儿,我踢死你!”
“别叽叽歪歪的了,有话赶紧说,说完了该干嘛干嘛去,跟谁愿意对着你这张老脸似的,瞧你那德性!”
“……”
……
江易鸿在长安这边忙着跟一群大收藏家“密谋”着什么,魔都这边也不平静。
在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的小院里,刘其正的办公室中,此刻还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从京城赶到魔都,专程等候向南的齐文超,另一个人,居然是孙福民。
孙福民可是很少来魔都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本身太忙,既是金陵博物院古书画修复中心的专家,又是金陵大学考古与文物系的教授,不是在这儿转,就是在那儿转,出去一趟都得两边请假,麻烦得很。
再一个就是,刘其正在魔都呀。
两个人都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刘其正是公认的国内权威,可孙福民是不服气的。
他始终认为,刘其正赢就赢在了比他多吃了几年饭,实际上,修复水准还真不见得就比他高明。
可没办法,谁让他晚出生了那么几年呢?
要是早一点出生,估计就没刘其正什么事了,这魔都、金陵都得是他孙福民的“地盘”。
现在嘛,两人各处一地,你不犯我,我也不犯你。
正所谓“王不见王”,眼不见心不烦。
但今天,孙福民却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刘其正的办公室里,一脸嘚瑟。
没办法,谁让自己找了个这么出色的学生?
去年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被授予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原本已经是个天大的喜事了,谁能想象得到,这元旦刚过,他又在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中拿了个一等奖!
一等奖也就算了,据说他的古陶瓷修复水平,比一些专家还要厉害!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向南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古书画、古陶瓷双料专家了。
古往今来,华夏独一份!
有这么厉害的学生,自己不嘚瑟一下,都感觉对不住自己。
刘其正看到孙福民的那副嘚瑟样,也是有些无奈,这孙福民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呢,这么快就有老年痴呆症的表征了?
从见到他的时候开始,孙福民就这么一直咧着嘴傻乐,连眼角都开始往上斜了,到现在感觉好像更严重了一些。
“再过一会儿,是不是该流口水了?”
刘其正这么想着,不动声色地把桌子上的一盒纸巾,往孙福民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孙福民被惊了一下,看了一眼纸巾盒,一脸疑惑地问道:“干嘛?”
“没干嘛,你……你嘴角那儿有个黑点,不知道是什么脏东西,拿纸巾擦擦。”
刘其正好悬没说出让他擦口水的话,这要是说出来了,估计今天得抬出去一个。
坐在一旁的齐文超似乎看出点眉目来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其正一眼,笑了笑说道:
“向南这小子,现在估计还在兵马俑博物馆里,忙着修复兵马俑呢,我这次啊,是来亏了。”
“有什么可亏的?你要是没留下来,说不定这次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才真叫亏了呢。”
刘其正也是笑呵呵的,指了指外面,说道,“这马上就要过春节了,你也很多年没在魔都过过春节了吧?干脆,让你儿子儿媳把孙子一起带来,也别住外面了,就住我家,咱们两家一起过除夕。”
“再看吧,到时候我再问问他们的意思。”
齐文超笑了笑,又叹了一声,“现在过年,咱们是过一年少一年喽。”
“这种事,还要问什么,有什么可问的?”
孙福民拿纸巾擦了半天嘴角,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那黑点擦掉,此刻听到齐文超的话后,颇为硬气地说道,“让他们来,他们就得来!”
“闭嘴,在这方面,你没有发言权。”
刘其正一脸不屑地打断了孙福民的话,挥了挥手道,“你先把你在国外的儿子儿媳喊回来过年再说,你一个孤寡老人,在这儿瞎逞什么威风。”
孙福民:(⊙﹏⊙)
握了个草!
原来我还是一个孤寡老人,我居然自己都给忘记了!
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可怜的吗? hf();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图样图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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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心!
太扎心了!
我原本是一个知识渊博、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硬生生地让你一句话给打成了孤苦无依的空巢老人,真是凄凉!
这无论是换了谁,也接受不了啊!
你这是故意想气死我,然后好继承我向南老师的位置吗?
肯定是的!
要不然的话,这刘老头怎么会变得这么狠心?
“别跟个怨妇似的,没空搭理你,赶紧说正事。”
刘其正才懒得理会孙福民幽怨的眼神,打击他,那是不遗余力,此刻又是狠狠扎了他一针,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齐文超笑着说道,
“前两天,江易鸿给我打来电话,那语气真是苍老了许多。”
齐文超早习惯了这俩老头相爱相杀,此刻是看也没看孙福民一眼,笑着接了一句:
“他比我还大个三四岁,我都当爷爷了,他还能不老?”
“不是这个意思。”
刘其正摆了摆手,颇为感慨地说道,“那是一种看着孩子长大了,才感觉到自己老了的情绪。”
顿了顿,刘其正又继续说道,“他说,以向南现在的古陶瓷修复水平,他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了,有种既欣慰,又伤感的味道。”
“尤其是当他提到,向南在修复了几天时间兵马俑之后,居然提出了一个跨类别研究课题,让他更加感觉自己没用了,因为他不懂古书画修复啊,给不了向南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
“什么跨类别研究课题?”
孙福民虽然对刘其正故意扎他的心耿耿于怀,但实际上,刘其正和齐文超两个人一开始谈话,他就一直都竖着耳朵听着呢。
尤其是,他们谈论的还是关于向南的事。
这可不是什么“偷听”!
向南是我的学生,别人在议论我学生,我听听怎么了?
万一他们说向南的坏话呢?
万一他们想阴谋抢我的学生呢?
心里这么想着,孙福民就听得更是理直气壮了。
在听到刘其正说,江易鸿跟他打电话说向南的事后,孙福民心里对江易鸿也有了看法。
这个江老头子,年纪太大,脑子都开始糊涂了。
你是向南的古陶瓷修复老师,我是向南的古书画修复老师,咱俩才是天然的盟友啊!
向南有事,你不给我打电话,给刘其正打电话算怎么回事?
此刻,听到刘其正说向南提出了一个跨类别研究课题,顿时就忍不住了,
“古书画修复,老江不懂,我懂啊!”
“呵呵,我多吃了几年饭,比你更懂。”
刘其正笑眯眯地看着孙福民,不动声色地又补了一刀,看到孙福民老脸通红,似乎有要发飙的迹象,他赶紧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好了好了,说正事,向南在处理兵马俑残片彩绘病害时,发现其中的某些病害,和矿物质颜料古画的病害相类似。”
“因此,他提出了一个论文课题:兵马俑残片彩绘保护技术对矿物颜料古画修复的应用研究。”
说到这里,刘其正也笑了起来,“老江听到这个课题后,当场就懵了,兵马俑残片彩绘保护技术,他肯定是知道的,但古书画修复,尤其是矿物颜料古画修复,他是真的一窍不通,这让他怎么接招?”
孙福民插了一句嘴:“这个课题,单独一个老江肯定接不了招,单独一个老刘或者我,哪怕咱们三个一起上,也解决不了,这得咱们和老江一起来,才有可能搞得定。”
“嗯,老孙这话没说错。不过话说过来,跨类别研究课题,在文物修复领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为什么?”
齐文超满脸赞叹,这时候也是忍不住出声道,“还不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精通两个类别的文物修复人才?”
说着说着,他又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句,“向南这小子,真是天生的修复师,我看啊,我还真得留在魔都过春节了,不,我去金陵向南家里过春节,他应该会欢迎我这个老头子的吧?”
孙福民一听这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也就是汗毛太细看不清,要不然肯定很像炸毛的斗鸡,他一脸警惕地盯着齐文超,心里暗道:“这老小子,居然想跑到向南家里过春节,他要干嘛?”
他还没想明白,齐文超就自己说出来了,“说不定我在向南家待个几天,就把他给说动了,让他心甘情愿跟我回了宝岛呢!”
“想什么呢!”
“想太多了吧?”
齐文超话音刚落,刘其正和孙福民就同时喊了出来。
这一对老冤家,在这个时候,居然同仇敌忾起来了。
刘其正转头看了孙福民一眼,又看着齐文超,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件事,你就别想了,又不可能实现,何必念念不忘?”
“老江说了,过完春节之后,打算让向南结束在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的实习生涯,他现在的水平,再去耗费的大量时间,在那些价值不高的残损古陶瓷上面,是可耻的浪费。”
“出师了这是?”
孙福民一愣,随即大喜,但他现在也学乖了,高兴也不能在这群老狐狸面前表露出来,得含蓄,得有城府。
他瞥了刘其正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出师了,那正好回金陵,这小半年都没怎么在家里待着,他父母都跑学校跟我抱怨好几次了。”
“另外,他的毕业设计也需要开始做了,下半年还要读直博,事情也是很多的。”
向南现在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太优秀了,搞得外面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恶狼,得赶紧把他带回金陵去,要不然,他哪招架得住?
再说了,魔都博物馆算什么?
一个博物馆而已,哪有我们金陵博物院厉害?
更可气的是,楚天遥那个老太婆,居然也有这样的心思!
湘楚博物馆,连魔都博物馆都不如,你怎么好意思拉拢向南?
你那么小的庙,装得下向南吗?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回金陵?金陵有什么好的,能跟魔都这个国际化大都市比?”
刘其正瞥了孙福民一眼,小样儿,你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当初好不容易才让向南离开了你的魔爪,来到了魔都,现在还怎么可能会让他离开?
你还真是 too young too simple 啊!
他伸手轻轻敲打着茶几,说道,“而且,魔都离金陵也不远嘛,一个星期回去一次就可以了,年轻人得磨练,不能太恋家!”
说完,刘其正转头看向齐文超,笑眯眯地问道,“文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齐文超含笑不语,低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装作没听到。
这个老刘,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阴险,居然想把我拉进你们之间的战斗?
你真是想太多了。
反正向南我又拐不走,他在魔都还是在金陵,对我来说,区别就是一张一百多块钱的高铁票。
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们斗吧,反正生活这么无聊,我看看热闹也挺好。
“哟,现在都开始说年轻人不能太恋家了。”
孙福民斜着眼睛瞟了刘其正好几眼,冷笑连连,“当年各地博物馆组建文物修复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着说坚决不外派,生是魔都的人,死是魔都的鬼,啧啧……”
“咳咳,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所以现在懂了,才要告诫那些年轻人!”
刘其正听到孙福民又在翻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连连咳嗽,转而一脸严肃地说道,“老江的意思是,希望向南能够自己组建一个古陶瓷修复工作室,可以挂靠在魔都博物馆。”
“这样一来,向南就不用受到博物馆的约束,既能大量地接触到各类古陶瓷,又能灵活安排自己的学习、工作和生活。”
刘其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说道,“这段时间,老江也没闲着,他联系了几位一直跟他有来往的大收藏家,就是在筹备这件事。”
“老江的意思呢,是想问问我们,要不要干脆同时组建一个古书画修复工作室,或者两个工作室合二为一。”
“如今咱们都老了,修复工作都扔下了,但咱们的那些收藏家资源都还在,是不是也考虑联系一下,让他们也帮忙捧捧场?”
刘其正说到这里,突然将目光转向了齐文超,笑道,“文超,我喊你过来一起商议这事,可不是要绑架你啊,你的资源你说了算,反正我跟老孙的资源是跑不了的,肯定得留给向南。”
“你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个事,这还不是绑架我?”
齐文超抬起手指点了点刘其正,一脸好笑,随后说道,
“说句心里话,当初在京城第一次看到向南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小伙子以后肯定有前途。谁能想得到,这才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他就已经走到这种高度了。”
说到这里,齐文超也是一脸期待,“我的那些个资源给他又何妨,我倒是要看一看,在咱们这些老头子的全力支持下,向南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希望我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咱们现在讨论得这么热闹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候,坐在一旁的孙福民忽然小声嘀咕起来,“这一切还得向南自己来决定,咱们虽然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前辈,但也只能给点建议,又不能替他做主!”
“他要是不同意,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刘其正:Σ(っ°Д°;)っ
齐文超:━━∑( ̄□ ̄*|||━━
我这情绪才刚刚酝酿起来呢,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说这么扫兴的话?!
……
“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我就说一点。”
长安酒店楼上的那间温暖的茶室里,江易鸿亲自将泡好的功夫茶,一杯一杯端给其他人,备显殷勤。
给在座的各位大收藏家们都倒好了茶,他这才坐回自己的沙发上,笑眯眯地说道,
“春节之后,我打算建议向南离开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成立个人古书画、古陶瓷修复工作室,这个工作室呢,暂定是挂靠在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下面,但具体的业务,由向南独立处理。”
这话一出,蓝梦麟和施纪云两位老爷子还没什么感觉,他们虽然知道向南这个人,但毕竟没见过,也不知道自己听说的那些事迹,有几分真几分假。
因此,江易鸿说完之后,他们也没开口,都看着夏振宇和闫思远,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在场的几个收藏家,估计也只有闫思远跟向南接触得最多了,而且家里面还藏着向南修复的宋代金毫建盏呢。
在听江易鸿说完之后,闫思远顿时笑了起来:“好事啊,向南成立了工作室,我以后要是找他修复保养我的那些个收藏品,那就方便多了。”
“想起当年,每次有事找你老江的时候,你不是在外地开会,就是在指导修复中心的修复师们修复博物馆里的那些残损古陶瓷,忙得跟狗似的。”
“如果向南真的成立了修复室,那相对来说,真是方便太多了。”
说到这里,闫思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问道,“向南的工作室,地点会安排在魔都吗?如果在魔都,我负责提供场地!”
“当然,不免费,我也不收钱,每年免费给我修复一件古董,或者保养三件古董,那就差不多了。”
说完这话,闫思远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向南要是真在魔都开工作室,那跟他就近了,一来二去,说不定就成了他闫家的专用文物修复师了,而是还是古书画和古陶瓷双料修复师!
简直是天下掉下个大馅饼,而且还正好掉在他头上,岂能不开心?
夏振宇是华夏古陶瓷学会的副会长,在刚刚结束的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上,他也是亲眼见到过向南修复的宋代雕塑龙纹罐的,自然十分清楚向南的水平,此刻也是笑道:
“京城离魔都虽然有点距离,但现在的交通也很发达,向南要是开工作室,我肯定是要来送个花篮捧捧场的。”
“你一个京城收藏大家,好意思就只送个花篮?”
夏振宇话音刚落,就从屏风那边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紧接着,朱远舟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他抬眼扫了一圈,一下子就盯住了闫思远,哈哈大笑了几声,转头对夏振宇说道,
“你知道老闫送了什么吗?他把一批百多件残损的古董都交给了向南来修复,向南修复一件古董,他再附送一件,这些古董的处理权归向南所有。”
“这些古董除了不能据为己有之外,随便向南是捐赠给博物馆,还是拿去参加慈善拍卖!”
“老闫,你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朱远舟又看向闫思远,一脸赞叹,随后话音一转,大声说道,“连老闫这么抠门的主儿都能拿出这么大的手笔来,我老朱又怎么能落后于他?”
“正好我手上也有一批残损的古董,数量不多,也就两百多件,如果向南成立文物修复工作室,这批残损古董的处理权也全部移交给向南!”
说到这里,他颇有些挑衅似的看了看夏振宇,缓缓说道,
“条件嘛,跟老闫一样,除了不能据为己有,随便他是捐赠给博物馆,还是用来做慈善,我完全没意见!” hf();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人生导师(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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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多件残损古董都全权交给向南来处理?
这“朱大炮”还说闫思远是大手笔,明明是想说他自己大手笔吧?
“朱大炮”是朱远舟的外号。
朱远舟为人豪爽,说起话来声音也很大,就跟个大炮一样“轰轰”作响,因此闫思远等人就给他取了个“大炮”的外号。
当然,“大炮”这个外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也就江易鸿、闫思远这些人开玩笑的时候喊一喊,平时都没什么人提起。
朱远舟说完话之后,现场静了一静,蓝梦麟和施纪云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淡然一笑。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个向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竟然能让两个大收藏家为他背书?
他们对这个还没见过面的向南,越来越有兴趣了。
“朱大炮,你不要胡搅蛮缠。”
看到朱远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夏振宇颇有些无奈,
“向南开不开文物工作室这件事,现在不是还没确定吗?等确定了以后,我还能真只送个花篮去?你也太小看我夏振宇了!”
“嘿嘿,我就这么一说。”
朱远舟哈哈一笑,这才找了个空沙发一屁股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笑道,“几年不见,诸位都发福了嘛,看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朱大炮,我们这些老骨头天南海北地跑过来,你身为地头蛇,却姗姗来迟,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坐在他身边的闫思远,此刻突然插话道,“你是不是得有点表示啊?”
“表示?哦,我以茶代酒,罚茶三杯!”
朱远舟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起身来到一边的茶台,从茶艺师手里接过一个刚刚烫过的小茶杯,一连喝了三杯。
喝完之后,他还煞有其事地将小茶杯倒了过来,抖了抖,一本正经地说道,“看看,我可没养鱼啊!”
看到朱远舟这副作态,江易鸿、闫思远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朱大炮,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几位老友的到来,还是相当开心的。
“我倒是真希望向南把这工作室开起来,民间也有很多国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遭到损伤,亟需修复啊。”
朱远舟重新坐下之后,总算开始正经起来,略有些感慨地说道,
“可如今,真正技术水平高的民间文物修复师,还真是不多,而博物馆文保中心里面的那些修复专家,自身又有修复不完的馆藏文物,很难抽得出身来帮忙修复在民间流传的这些古董。”
“远舟说得不错,身在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几乎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江易鸿点了点头,他本身就是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主任,对于朱远舟说的这些,当然是更清楚一些。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开玩笑似的说道,
“所以,你们要学会感恩,当初我可是牺牲了所有的周末休息时间,来为你们这些家伙修复残损古陶瓷的。”
“嘁,说得我们好像没有付修复费用似的。”
朱远舟、闫思远等人齐齐鄙视。
此时,蓝梦麟和施纪云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笑了一下,蓝梦麟开口说道:“如果向南真决定要开文物修复工作室,我一定到场!”
施纪云也随即点了点头,笑道:“我也会抽空过来看一看。”
在场的人都表了态,江易鸿显得很高兴,这次召集诸位老朋友前来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实际上,向南开不开文物修复工作室,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的这些老朋友,已经直接或者间接地接纳了向南。
不要小看这些人,他们可都是文博界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尽管身在民间,但和各大博物馆都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别的不说,光是他们这些年来捐赠给各大博物馆的各类文物,加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向南一旦有了他们的支持,以后的道路也会顺畅不少。
……
江易鸿在长安招待各路大佬,在魔都刘其正的办公室里,几个人也是讨论得热烈。
“不管向南开不开工作室,在他读博期间,肯定不会进入博物馆体系的,那他就需要一个修复文物的场地。”
此刻,刘其正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玩闹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金陵博物院和魔都博物馆的文保中心,他是可以随便进出,修复室也是可以随便使用,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寻找一个能够安静修复文物的地方,是当务之急。”
刘其正喝了一口茶水,又继续说道,“而且,咱们这些人现在也已经基本上不再亲自上手修复文物了,那之前和各大收藏家建立起来的几十年的关系,就这么随风而去?”
“肯定不行的,所以,咱们就趁此机会,将自己几十年来经营的关系网捋一捋,能交给向南的,全都交给他!”
“你怕不是傻了吧?”
孙福民斜着眼睛看着刘其正,一脸鄙视,“你,我,还有老齐三个人的关系网,那得多少人了?你想把我家向南给累死?”
“而且,你别忘了,向南现在修复古陶瓷的水平也已经很高超了,江易鸿想都不用想,肯定会把他联系的那些收藏家介绍给向南的,这一下得多少人?”
顿了顿,孙福民忽然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冷笑一声道,
“刘老头,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没能成为我家向南的老师,就故意整这么一出,让我家向南天天疲于奔命,你就开心了?”
“瞎胡闹!”
刘其正老脸一板,低叱道,“现在说正事呢,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孙福民愤愤不平,嘟囔道:“反正你没安什么好心!”
刘其正瞥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收向南做学生,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现在的目标,是成为向南的人生导师!
人生导师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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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还是回家好玩(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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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文超坐在一边,一脸微笑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盖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才懒得管他们两个,让他们撕去好了。
只要他们一直撕,不停撕,说不定他就有机会了,到时候忽悠忽悠,把向南直接给忽悠走。
让你们看着干瞪眼。
“跟我有合作的收藏家只有四五个,我每天都忙得脚跟不着地了,现在加上老江,咱们四个人起码有十六七个收藏家!”
而这一边,孙福民才不怕刘其正呢,低“哼”一声,反问道,
“那你说给我听听,这么多收藏家,向南怎么应付得来?”
“你应付不了,说明你水平太次,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向南的老师,都知道向南现在修复文物的速度有多快?”
这时候,就轮到刘其正鄙视孙福民了,他一脸嘲讽地说道,“再说了,你以为向南跟你这么蠢?我们介绍过去的收藏家,就非得全部接收?难道不可以挑选几个,淘汰几个?”
“而且,如果向南成立了工作室的话,难道他就不可以招收文物修复师?哪怕自己培养几个也是可以的,我看他的那个徒弟康正勇,现在在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里,就进步得相当快嘛!”
“难道老师让他过去帮忙,他会不过去?”
孙福民:“……”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我绝对不会承认我是没想到这些的,我是太关心向南了,所以关心则乱。
对,一定是这样的。
定了定神,孙福民又低声嘀咕道:“说得天花乱坠,向南说不定一个都不想要呢。”
“那更好啊。”
刘其正把孙福民说得哑口无言,心里也是很爽的,此刻笑眯眯地说道,
“说明他不需要我们的帮助,自己就已经强大起来了!”
……
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一号坑修复现场。
“南哥,你明天就不过来了?”
王民琦蹲在一尊跪射俑的边上,看着向南在不停地将已经处理好的陶俑残片,粘接在这尊跪射俑的身上,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这才刚刚跟你学了那么一点点,都还没入门呢。”
实际上,王民琦在向南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他只是到这边来学习修复兵马俑的,年前就会离开这里。
当时,王民琦心里面还有点不屑。
十几天时间就想学会修复兵马俑?是不是太小看兵马俑修复的难度了?
没看到我堂堂高材生,来了这里一年多时间,到现在也只能拼拼图,连清洁陶俑碎片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件事,都在刷新着王民琦的认知,也让他收起了之前得过且过的心态,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学习起了兵马俑修复。
随着学习的深入,王民琦也是第一次发现了文物修复的乐趣。
看着一尊尊残破不堪的兵马俑,从坑道的泥土之中被发掘出来,然后经过他们的双手,尽可能地让这些兵马俑重新恢复了当初的风采,再次傲立在大地之上,那种满满的成就感,无以伦比。
但对于王民琦来说,这一点成就感还不够,因为在修复兵马俑的过程中,他只是做了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绝大部分都是向南来完成的。
他还需要更加努力,争取独立修复兵马俑,那才是真的成就感爆棚。
可惜,正当他开始想要努力学习的时候,向南却要离开长安,返回魔都去了。
当然,并不是说向南走了,他就没办法学习了,王民琦的正牌老师,可是一号坑修复组组长汪震海。
汪震海的技术,并不比向南逊色丝毫,而且几十年的兵马俑修复经验,反而在处理问题时,要比向南显得更为老道。
但向南毕竟是同龄人,有问题也好沟通,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
比老师汪震海好相处多了!
他俨然忘记了,就在前几天,他还在抱怨向南还不如汪震海好相处呢,哭唧唧地说自己好可怜。
王民琦正在脑子里数着跟向南学习的好处时,向南却是瞥了他一眼,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笑道,
“也该回去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博物馆里也快要放假了吧?”
“嗯,也没几天过年了,像我家不在长安的,肯定要提前一两天回家。”
王民琦点了点头,刚说完,才发现话题已经被向南给带偏了,他赶紧回到正题,“那南哥年后还会过来吗?”
“应该不会了。”向南想了想,这才说道,“年后估计我会很忙。”
过了年,向南本科就要毕业了,到时候还要做毕业设计,写论文,忙着毕业答辩之类的事。
而且,现在他手上还有一个跨类别的研究课题论文,都还没开始搜集相关资料。
最重要的是,闫思远老爷子那里,还有那么多的残损古董,等着他回去修复呢。
零零总总的各种事情一大堆,一想起来就感觉脑袋都大了一圈。
“哦,好吧。”
王民琦明显有些失望,看上去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你要是有空,也可以来魔都玩玩。”
向南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到时候,我带你到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转转,我们那里可不止是兵马俑。”
王民琦闻言,撇了撇嘴。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外滩啊,东方明珠啊,魔都大世界这些地方逛逛呢,没想到你居然说带我去古陶瓷修复中心转转。
里面都是支离破碎的陶罐瓷碗,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王民琦可不敢将这些话讲出来,只好点了点头,作出一副欢喜状:
“真的?那我有时间一定去魔都找你!”
向南也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道:“嗯,那一言为定。”
两人这么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也不耽误向南修复兵马俑。
实际上,向南在修复文物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跟人聊天的,那样会分散注意力,很容易导致修复失误。
但今天的向南却是格外兴奋,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就觉得很开心。
也不知怎么的,就有了说话的欲望。
当然,关键的问题还在于,眼前的这尊跪射俑,已经到了修复阶段的尾声,再有一会儿就可以缠上保鲜膜,大功告成了。
否则的话,向南即便再想说话,他也会生生压制这种欲望的。
事实上,向南这一趟长安之行,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
虽然兵马俑修复很好玩,但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单单是他一个人,就修复了六尊“残疾”的兵马俑。
哪怕再继续下去,陶俑残片上的病害实际上也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重复劳动而已。
还是回家好玩。
陶器玩腻了,可以换成瓷器的;陶器和瓷器都玩腻了,那还可以换成古书画来玩。
想想都觉得好幸福! hf();
第二百三十五章 要不要跟向南回魔都(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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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大功告成!”
向南和王民琦一起,将这尊跪射俑用透明的保鲜膜紧紧地包裹起来,看上去像个木乃伊一样。
这尊跪射俑,算是向南半个月时间以来,修复的残损最严重的兵马俑了,整个上半身,包括头部都碎裂掉了。
他和王民琦两个人光是将陶俑残片整理拼对,都花了两天时间。
到如今,总算是修复完毕了。
向南站在这尊跪射俑的身边,来回察看了几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这才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泥巴,笑道,“我去洗个手,然后回来收拾一下,差不多就该下班了。”
“哦,好的。”
王民琦应了一声,没有跟上去,等看到向南走远了,这才转回头来,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尊跪射俑。
这尊跪射俑的修复,他从头到尾参与了整个修复过程。
也正是因为此,王民琦对向南的修复技术才有了更深的了解——其他人一直都在震惊于向南的修复速度,可他们没有注意到,向南对于修复过程的把控那才是真的吓人。
自己要是跟着向南多学习一段时间,那绝对会进步迅速,能够独立修复兵马俑。
想着想着,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要不,我跟向南回魔都,学古陶瓷修复?”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民琦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自己真要是这么干了,估计汪震海会一路追到魔都来,然后活活把自己给打死。
不过,这个想法还真是诱人啊。
他扭头看了一下,向南已经回到工作台那边,开始收拾东西了。
王民琦想了想,站起来走了过去,一声不吭地在一旁看着。
他倒是想说话来着,可眼角的余光早就瞥见自己的老师汪震海,已经大步朝这边走来了,干脆闭嘴好了。
反正有什么话,以后随时都可以说,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只要向南不是去了深山老林一类没有信号的地方,那随时随地都可以通话。
汪震海很快就走了过来,瞥了一眼王民琦,没有说话。
王民琦这段时间表现得很不错,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工作得很认真也很努力,这让汪震海感觉很满意。
但汪震海可不会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他太了解王民琦了,这小子最擅长蹬鼻子上脸,你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你要是夸他几句,说不定下一秒他又恢复原状了。
汪震海看了看正在低头收拾东西的向南,笑道:“向南,明天不来了?”
“汪组长,你来了。”
向南抬起头来,朝汪震海笑了笑,接着点了点头,道,“该回去了,马上就要过年了。”
“是啊,是要过年了,又一年过去了。过几天,我们也要放假了。”
汪震海颇有些感慨,他每天都在这坑道里,跟这些兵马俑打交道,一转眼,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他回过神来,继续说道,
“过完年,继续过来吧,我们需要你,兵马俑们也需要你!”
汪震海眼神灼灼地看着向南,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小伙子,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用他高超的修复技术,折服了一号修复组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他自己。
他在修复过程中,对残片上的各种病害的处理,对残片粘接手法的运用,可以说是信手拈来,运用得出神入化,每一种修复手法和技巧,往往都是最合适当时的那种情况的。
在这一点上,即便是汪震海,也难以做到如此从容。
尤其是,向南在快速的修复之下,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丝一毫的瑕疵,这更让其他的修复师们佩服不已。
这样一个文物修复人才,如果只是去修复那些瓶瓶罐罐,那得是多么大的浪费?
“这……”
向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汪震海这么直接,直接开口让他过来,这让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向南才略带歉意地说道,“汪组长,不好意思,我……”
“别急着拒绝我。”
汪震海打断了向南的话,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拍向南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好考虑考虑,这里可是世界八大奇迹之一!只要你肯过来,我把这个组长都给你当!”
说着,他也不等向南说话,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汪震海离开之后,一号坑修复组里的其他修复师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都是不舍的表情:
“向南,以后真的不来了?我还打算跟你学一段时间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向南,回去以后可不能忘了我们啊,好歹咱们也算是共事一场,在同一个坑里面战斗过的战友!”
“向南,咱们加个微信,以后多多联系啊,到了魔都,你可别说不认识我!”
“……”
向南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个一个地应付着,等到将他们都应付完了,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又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了“富三代”朱熙略显不耐烦的声音:
“专家,还没收拾完呢?这都快七点了!”
“不要吵,出来了。”
挂断了电话,向南这才对始终站在一边没说话的王民琦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干,到魔都了记得来找我!”
说完,他就拎起自己的背包,转身离开了一号坑修复现场。
在他身后,王民琦看着向南远去的背影,心里面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疯狂争吵:
一个小人说:“去魔都吧,那里有向南,机会多,世界更精彩!”
另一个小人说:“去什么魔都?这里才是你的归宿,兵马俑啊,连残片都是国宝!”
一个小人说:“魔都国宝多得是,天天在这里修复兵马俑,太枯燥了!”
另一个小人说:“枯燥?一辈子专注一件事,那才能成为大师,小心贪多嚼不烂!”
一个小人说:“向南现在是古书画修复专家,马上就是古陶瓷修复专家了!”
另一个小人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向南,你以为你是向南?想太多了!”
王民琦的脑子里在天人大战的时候,向南已经舒服地坐进了朱熙的车子里,往市里酒店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明天他就要和老师江易鸿一起,坐飞机回魔都了。
再过几天,就可以回金陵自己的家,等着过年了。
回魔都之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已经修复好的那十件古董,送到闫思远那里去,然后再取一批残损的古董回来。
这样一来,回金陵过年的那段时间,就不会因为没有事情做,显得那么无聊了。
想想,还是让人感觉很兴奋的。 hf();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现在可以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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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向南早早地起了床。
像往常一样,来到顶楼的健身房里,锻炼了一个小时,出了一身大汗之后,这才回到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慢慢地下楼去吃早餐。
这两天,老师江易鸿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整天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今天就要回魔都了,他总不会还不见人影吧?
心里想着事,向南就已经来到了楼下的自助餐厅。
刚一进去,他就看到老师正和两个熟悉的人在吃早点,顿时愣了一下。
这两个人,一个是朱远舟,他应该是来送人的。
另一个人就是闫思远……
“闫思远从魔都跑过来,总不会是来接老师回去的吧?”
这个奇怪的想法一冒出来,向南自己都不相信。
闫思远可不止是一个大收藏家,他还是魔都数得着的大企业家,哪怕他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将大部分的产业运作交给了几个儿女,那也是隔三差五就会有事关企业发展方向的大决策,在等着他来最终拍板的。
怎么可能那么闲,专程从魔都大老远地跑来长安接江易鸿?
再说了,江易鸿哪怕是华夏古陶瓷修复第一人,那也没这个资格,让闫思远来接啊!
所以,这个想法它是怎么产生的?
难道是自己飘了?
向南心里正纳闷着,那边,江易鸿已经看到了他,笑呵呵地朝他招了招手,说道:“快去拿点吃的,过来边吃边聊。”
“哦,好的。”
向南点了点头,赶紧将之前的那个无厘头的想法踢出了自己的脑海,然后转身拿了一个餐盘,取餐去了。
过了不多时,向南就端了满满一餐盘的食物,回到了这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江易鸿等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此刻见到向南面前满满的一堆食物,顿时都笑了起来。
闫思远有些感慨地说道:
“还是年轻好啊,想当年我跟向南这么大的时候,吃得比他还多!”
江易鸿撇了撇嘴,有些不忿:“那是你家有钱,我二十来岁的时候,半夜饿得睡不着,只能爬起来跑到村外的河里摸大闸蟹煮着吃!那玩意儿看着个大,没什么肉,都不管饱!”
“你就知足吧!”
闫思远斜了一眼江易鸿,呵呵笑道,“现在想吃大闸蟹,都得花大价钱买呢!”
向南没有说话,低着头坐在那儿,一脸专注地对付着面前的食物。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一直到现在,他都保持得很好。
当初向海洋夫妇两个人这么要求向南,可不是为了什么礼仪,而是因为吃饭说话,容易被食物呛着,睡觉如果还说话,那怎么睡得着?
多简单的道理,可很多人就是不明白。
江易鸿几个人闲聊了一阵,向南也吃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候,江易鸿开口说道:“向南,我考虑了一下,打算年后就结束你在古陶瓷修复中心的实习生活。”
“啊?”
向南刚刚吃饱饭,一听到这话,顿时愣了一下。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让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也不用太惊讶,你在这边实习本来就是过渡性质的,而且年后你事情也会比较多,来回跑太辛苦了。”
江易鸿笑了笑,继续说道,“以你如今的古陶瓷修复技术水平,别说小乔了,就是老戴也要逊色你几分,如果你还是实习生的身份,你让他们两个人如何自处?”
“而且,我能教你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教了,你的表现我也很满意,所以你可以出师了!”
“我……老师,我觉得我的水平还不够。”
过了好一会儿,向南才反应过来,想了想,他一脸认真地说道,“老师,我还想在您身边多学习几年!”
“这傻小子!”
江易鸿哑然失笑,左右看了看朱远舟和闫思远,又对向南说道,
“我只是结束了你实习生的身份,意思是你不用再来古陶瓷修复中心实习了,又不是断绝了你我之间的师生关系,你以后碰到了什么难题,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你了。”
说到这里,江易鸿脸色颇有些欣慰,他缓缓地说道,“你现在所欠缺的,就是多多接触各种古陶瓷器物,只要你能继续保持这种刻苦努力的学习态度,很快就会超越我。”
向南没有再说话,实际上他在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三个月都不到的时间,这实习生涯,也太短暂了一点。
别人都是一年,起码都要半年实习期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两个多月了?
想不通,不理解。
不过,老师的话说得也有道理。
自己过了年之后,学校那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在金陵和魔都两边来回跑,也确实累了点。
最主要的是,太浪费时间了。
来回一趟的时间,他都差不多能把一件残损的古陶瓷器物给清洁干净了,速度快一些的话,说不定连拼对粘接都做完了。
要是一张古画的话,也肯定能将覆背纸给揭下来了。
向南心里正思绪万千,坐在一旁的闫思远笑呵呵地插嘴道:
“向南啊,你没在老江那边实习也好,正好可以集中精力,把我的那些个残损文物全都给修复了。”
“闫老爷子放心,上次拿来的那批古书画和古陶瓷,我都已经修复完了。”
向南这会儿也镇定了下来,朝闫思远点头笑道,“等回了魔都,我就给您送过去,顺便取一些待修复的古书画和古陶瓷回来。”
“好好好!”
闫思远听得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你随时过来,我在家等着你。”
“行了,行了!”
坐在另一边的朱远舟不耐烦了,一个一个的,跟个娘们似的,说来说去说不着重点,听得都快把人给急死了,他一挥大手,打断了闫思远的话,一双眼睛盯着向南,一脸严肃地说道,
“向南,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现在实习结束了,想不想开一个属于自己的文物修复工作室?” hf();
第二百三十七章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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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一个文物修复工作室?
向南听了朱远舟这话,直接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难道你也跟我一样有外挂,是读心术吗?
在很早之前,向南就曾经有一个梦想——
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博物馆,博物馆里的文物,价值不一定要很高,但都是自己或者博物馆文物修复中心里的修复师们,亲手修复的。
然后,自己带着一群人,天天都在修复室里安静地修复着文物。
还原一段段真实的历史,修复一段段残缺不全的文明。
——幸福的生活,不过如此。
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些为时过早。
且不说向南现在还是个未毕业的学生,在经济方面都没有独立,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来筹建一家私人博物馆,更别提博物馆建成之后,维持运转所需要的大笔资金了。
而且,就算钱的问题解决了,私人博物馆建成了,那博物馆里面的管理人员,以及文物修复师的配置,也将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说,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如今的向南还需要努力学习,努力地提升自己,不断地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不过,朱远舟现在说的,开一个文物修复工作室……好像很可行啊!
地方不需要太大,两个修复室,一个办公室就行,人员的话,好像就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如果自己的学生康正勇愿意,也可以将他算进来。
行,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想着想着,向南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他点了点头,一脸肯定地说道:
“当然想啊。”
说着,他又看了看老师江易鸿,随后又道,“既然老师说,我的实习期结束了,那年后合适的时间,我就开一个工作室好了,古书画与古陶瓷修复工作室。”
闫思远和朱远舟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小子做事倒也是干脆,江易鸿刚刚说让他出师,他就立刻决定好下一步怎么走了。
闫思远轻轻敲了敲桌面,对向南说道:“向南啊,我觉得你也别挑什么时间了,咱们做事就讲究一个效率。”
“我在魔都博物馆附近,还有一处位于一家小区里的一间商铺,面积也不大,大概200多平米的样子,分为上下两层。”
“这间商铺一直都空着,我看干脆给你开工作室好了,那小区里面绿化、安保各方面的环境都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不吵,你肯定会喜欢上的。”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道,“你这边要是没什么问题,我马上就安排人过去,按照文保中心的格局给你装修装修,年后你肯定就可以用得上了。”
“这……不好吧?”
向南听闫思远随口这么一描述,心里面倒是有点喜欢。
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啊,他怎么能随随便便拿人家那么大的好处?
“有什么不好的?”
闫思远一脸好笑地看着向南,用略带调侃地语气说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免费给你用的吧?你个臭小子,想得倒是挺美!”
“这店铺是有租金的,对了,我是带装修出租啊,所以装修费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闫思远一脸认真的样子,一板一眼地说道,“租金就按照市场价来,你也别占我老头子便宜,我也不让你吃亏,行了吧?”
“不过,钱你就不用给了,以后你每年给我修复保养古书画或者古陶瓷,这维修保养费呢,就直接从租金里抵扣,有多余的就滚到下一年去。”
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向南,问道,“这样没问题了吧?”
“看来看去,我都不吃亏,我能有什么问题?”
向南在心里面嘀咕了一句,却是没说什么,而是将征询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老师江易鸿。
“向南,就这么定了吧。”
江易鸿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显得颇为无奈,
“咱们跟闫老头毕竟都在魔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吃点亏就吃点亏好了。”
“毕竟之前咱们还在他家里吃过一次饭呢,正所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这次就当是还他了。”
江易鸿说得那是唉声叹气,一副吃了好大亏的模样。
向南看得都惊呆了!
老师,是我算错什么了吗?我怎么感觉好像是咱们占了大便宜啊,怎么您会觉得咱们吃了好大亏?
“看看,你看看!”
闫思远抬手点了点江易鸿,一脸无语地对向南说道,“你老师就是这么无耻,以后可千万不要学他,要不然,会没朋友的!”
坐在一旁的朱远舟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两个互撕,转头看着向南,一脸神秘地笑道:
“向南啊,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开文物修复工作室了,那等年后你开张的时候,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二百多件残损文物,虽然不是给向南自己的,但无论他是拿去捐献给博物馆,还是拿去慈善拍卖,对于提升向南在文博界的地位和声望,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而且,这对于提高向南文物修复工作室的知名度,也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谢谢老爷子!”
向南一脸诚恳地道谢,他虽然有些好奇是什么大礼,但闫思远既然没说,他自己也不会主动去问。
说实在话,等到自己工作室开张那天,能让这多年不出长安的老爷子亲临魔都,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大的人情礼了。
人都已经来了,还要啥自行车?
几人又聊了一阵,这才起身离开自助餐厅。
出了餐厅之后,向南和江易鸿两个人各自回楼上的房间里收拾行李,不一会儿就下了楼。
刚到楼下,陕省文物局的老局长吴振峰也来了,在他身后,则跟着他的徒弟,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副馆长陶屹雷。
老朋友要回魔都去了,吴振峰自然是要来送一送的,大家都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谁也不知道这一次之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吴振峰和江易鸿几个人坐在大厅沙发区里闲谈的时候,陶屹雷也拉着向南在一旁说着话。
“向南,年后你真不过来了?”
陶屹雷一脸欣赏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淡笑道,
“你要是来我们博物馆,我可以将整个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工作,全都交给你来处理,至于职称和福利待遇,咱们都可以再谈。”
这话,已经是赤果果的挖人了。
不对,也谈不上挖人,毕竟向南现在还是学生,并没有在任何一个博物馆中任职。
对于向南,陶屹雷还是很有好感的。
且不说,他在为人处世方面,稳重大方、不骄不躁,单说他在一号坑修复现场里的表现,就足以令人感到惊艳了。
连组长汪震海都自叹弗如,这样的人才,花多少代价来拉拢,那都值! hf();
第二百三十八章 消息泄露得真快(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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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馆长,之前汪组长已经提过这件事了……”
向南略显为难地看了汪震海一眼。
汪震海已经提了一次了,我也已经婉拒了,现在你这个副馆长又来提一次。
我都不想再说什么了。
陶屹雷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汪震海挽留过向南了,向南当时的表现好像没有留下来的想法。
他今天主要是过来看一看,也就是随口这么一提,要是能成自然最好,不能成也没什么。
就当是交流一下感情,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开口求助也相对要容易一些。
看到向南似乎不愿意再提这件事,他也很识趣地不再说这个,转而跟向南闲聊了起来。
“向南,听说你要开文物修复工作室了?”
“嗯,有这个计划。”
向南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是惊讶,自己刚刚才在自助餐厅里决定的事情,陶屹雷现在就知道了?
这消息泄露得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吧?
他当然不知道,这件事,他的老师江易鸿已经运作了很长时间了。
尤其是,身在魔都的刘其正、孙福民,以及齐文超三位古书画修复专家的高度参与下,不要说长安文博圈子里的大佬们,现在估计华夏国内的文博圈,基本上,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也就向南自己,那段时间整天都窝在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的一号坑里,跟那些残损的兵马俑们玩得不亦乐乎,不清楚这些事而已。
“那等年后,你工作室开张了,一定要记得通知我。”
陶屹雷看着向南,笑呵呵地说道,“到时候,我一定前去捧场!”
“多谢,多谢!”
向南也是一脸笑意,连连道谢。
两个人在这边聊了一会儿,江易鸿和吴振峰等人也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几个人正提着东西往门口走去。
向南见状,也和陶屹雷一起,跟了出去。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们也该坐车去机场了。
吴振峰就送到这里,并不会跟着到机场去,他将江易鸿、闫思远等人送上车后,便笑眯眯地看着跟在后面的向南。
“向南,上次说好的,你要给我修复一幅古画的,你这还没修复呢,这就要走了,有点不厚道啊。”
吴振峰说的上次,还是半个月前,向南第一次到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时候。
那一次,朱远舟和吴振峰等人闲谈时,说起向南用了一天时间,就修复了项元汴的一幅古画《精忠柏图》。
吴振峰当然不相信,就说自己也有一幅“损坏得不明显”的古画,想让向南也帮着修复一下。
可那时候,向南是准备到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来学习修复兵马俑的,这事儿就拖了下来。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向南都已经忘了这件事了,没想到,吴振峰不但没忘记,反而在这个时候提了出来。
“吴老爷子,这……”
向南一脸为难,我这都要去机场了啊!
总不能退了机票,专门留下来给你修复一幅古画吧?
“别着急,我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老头子。”
吴振峰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
“年后你不是要开工作室了吗?到时候我抽个空,过去捧捧场,你来个现场表演就行了,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
向南想都没想,一口应承了下来。
只要你不拦着我上飞机回魔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就是修复一幅古画嘛,多简单的事!
“行了,那你赶紧上车吧,误了飞机,可不能怪我!”
吴振峰笑着拍了拍向南的肩膀,点了点头。
小伙子不错,有前途。
在他身后,陶屹雷也是一幅笑容满面的样子,伸手朝向南挥了挥手。
在心里,他却是忍不住摇头叹息,人才啊,可惜了,没能留下来。
他跟他的老师吴振峰不一样。
吴振峰如今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只要是华夏文物修复界里出了人才,对华夏文物修复有贡献,有帮助,他都会很高兴。
但他不一样,他如今是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的副馆长,主管着兵马俑修复这一大摊子事,自然要操心兵马俑修复人才的引进。
对于向南这么一位文物修复人才,他自然是无比渴求。
可惜,向南才大,志也大,他这间不算小庙的小庙,看来也容不下向南这尊大神了。
陶屹雷看着向南乘坐飞那辆汽车,正在逐渐远去,满心惆怅:
能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修复兵马俑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啊。
等如今这一批资深修复师老了以后,谁还能继续承担这份兵马俑修复的重任?
和陶屹雷的愁肠满结不同,坐在车子里的向南却是满心欢喜。
终于要回魔都了。
虽然魔都没有暖气,也没有正宗的肉夹馍和凉皮,但有熟悉的冷彻入骨的寒气,和城隍庙小笼包啊。
还有那么多修复不完的残损古画和古陶瓷。
以及像麻雀一般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乔,和总喜欢装深沉的老戴……
想起小乔和老戴,向南才突然醒悟过来,都差点忘了,就在刚刚,自己已经结束实习生生涯了。
自己“被出师”了!
别人都是主动要求出师的,自己却是被老师“赶”出师了。
蓝瘦香菇。
向南:o(╥﹏╥)o
想着这些人,向南突然想起了长安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的赵波,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自己要回魔都了,居然都忘了跟赵波说一声!
药丸!
他连忙拿出手机,也不管赵波是不是在忙,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喂,向南,你回魔都了?”
“还没有,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向南略有些尴尬,想了想,有些歉意地说道,
“赵大哥,不好意思啊,我之前一直在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修复兵马俑,今天早上要走了,都没来得及提前跟你说一声……”
“哈哈,没事。”
赵波笑了一声,一副很理解的语气说道,“这段时间我也很忙,年后我们博物馆要搞一次古书画展览,现在都在忙着修复要参展的古书画呢,你在这里这么久,我都没时间陪你,要说不好意思的,那也是我才对。”
“赵大哥,我……”
“行了,大男人的,不要这么磨磨叽叽。”
赵波打断了向南的话,笑道,“这段时间你也累坏了,回去别忙着回博物馆,反正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嗯,好,那赵大哥也要注意身体。”
向南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年后要开文物修复工作室的事。
长安博物馆年后要开古书画展览,赵波作为古书画资深修复师,肯定会忙得不可开交,自己告诉他,反而会让他左右为难,来也来不了,不来也不好。
还是不说好了。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赵波真的很忙,打电话的时候,身边还有人在催,也不好说太长时间。
向南甚至都在怀疑,如果不是他的电话,而是一个不太熟的人的号码,赵波估计接都不会接。
挂了电话没多久,车子就到了机场。
朱远舟将江易鸿、闫思远和向南等人送到机场大厅后,没再等着他们上飞机,跟几人各自道别了几句,又对向南笑道:
“向南,文物修复工作室抓紧时间开张,别让我等太久了!”
在他身后,临时担任司机的“专职富三代”朱熙也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向南,工作室开张了,我可是要跟爷爷一起去魔都的哦,到时候你可要带我好好逛一逛!”
向南笑着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咱们魔都见。”
几人寒暄完毕,朱远舟便和朱熙转身回到了车上,很快就离开了机场。
朱远舟一走,向南便忙着去办理各种登机手续,又过了一会儿,几人就过了安检,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坐下以后,向南看了看窗外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在心里暗道一声:
“长安,再会!” hf();
第二百三十九章 真是没天理啊(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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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小时后,飞机抵达了魔都国际机场。
江易鸿和闫思远两个人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向南则拖着行李跟在后面。
走出机场出口后,闫思远停了下来,朝向南招了招手,笑道:
“向南,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家取那些残损古董?”
向南想了想,应道:“闫老爷子,我明天上午过去,行不行?”
“可以。”
闫思远点了点头,随后笑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老江,明天有空的话,你也一起来嘛。”
“我就不去了。”
江易鸿笑了起来,“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一堆的事情都在等着我,想想都头疼,向南自己去就可以了。”
闫思远哈哈笑了两声,又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就往一辆黑色的豪车走去。
前来迎接闫思远的年轻人,也从向南手中接过了一个行李箱,又朝向南笑了笑,快走几步追了过去。
等看到闫思远上车离开之后,江易鸿也转过头来,对向南笑道:
“走,咱们也回去了,出门在外这么久,总算是回家了!”
说着,他抬起腿,慢悠悠地朝停在一边的那辆汽车走去。
向南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上车坐稳之后,司机熟练地发动汽车,一打方向盘,车子很快就汇入了车流之中,朝市区而去。
江易鸿坐在后座之上,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趟旅途下来,多少有些吃不消。
车子里很安静,向南便将目光投向了车外。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
已经接近年关了,在外打拼的人,也已经开启了回家团圆的旅程,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灿烂而幸福的笑容。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过年,这已经是沿袭了数千年的传统文化,而今虽然在大人们的眼里,年味儿在逐渐变淡,但不远千万里,也要回家团聚的习俗,却依然盛行不衰。
“过两天,我也该回家了。”
向南在心里面暗暗想道,既然已经出师,那就没必要在魔都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待到放假,等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就可以回家了。
之前,他原想着,既然已经出师,那原先租的房子就可以退掉了。
可后来老师江易鸿和闫思远等人,提议让他在魔都开一个文物修复工作室,这让他的脑子里顿时豁然开朗,想也没怎么想,就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自己年后肯定还要继续回魔都来的,那这房子暂时就不用退了。
不退更好,要不然的话,他还真有点发愁——之前买的那么大的一个保险柜,你让我搬哪里去?
想着想着,车子就已经回到了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那个熟悉的小院子里。
车子一停,江易鸿就惊醒了过来,睁开有些惺忪的双眼,有些沙哑地道:
“嗯?到了?好,下车!”
向南早就已经下车了,赶紧来到后面将车门打开,小心翼翼地扶着江易鸿从车子里出来。
江易鸿下车之后,看着面前的文保大楼,有些感慨地说道:
“当初年轻的时候,像这样的十一层小楼,我一口气就能从楼梯上跑上去,现在老了啊,连下个车都这么费劲。”
向南:“……”
老师,您这话我没法接啊!
您都七十多了,我要说您不老,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算了吧,我还是闭嘴比较好。
“老师,我去拿一下行李。”
说着,默默地来到车子后面,将自己的背包从后备箱里取了出来。
至于江易鸿的行李箱,依旧放在后备箱里,这车是博物馆给他配的专车,下班以后,司机会帮他把人和行李箱一起送到家的,用不着他来操心。
……
古陶瓷修复中心。
小乔和老戴坐在各自的工作台前,认认真真地做着手上的工作。
小乔手里正在修复的是一件宋代的磁州窑童戏图枕,这瓷枕已经碎裂成了好几块,她现在正忙着拼对粘接。
拼着拼着,小乔就有些走神了,停下手里的工作,侧头看了看一边的老戴,问道:
“戴老师啊,这都快过年了,向南怎么还没回来呢?不是说长安那边的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早就已经结束了吗?”
“这我哪儿知道?向南去哪里,又用不着跟我汇报。”
老戴低着头,鼻梁上架着专用的放大镜眼镜,正一边拿着毛笔给一只瓷罐上色,一边嘀咕着。
向南在长安的那场大比里,拿下一等奖的事情,早就传过来了,小乔和老戴两个人听到这消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别人只知道向南很厉害,既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又在古陶瓷修复领域崭露头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可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向南,从一个连配补都不会的门外汉,生生地成长到了如今连他们都自愧不如的境界的。
这特么真是没有天理啊!
老子辛辛苦苦在古陶瓷修复领域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从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帅哥,变成了如今头顶着地中海、一笑就满脸皱纹的老头儿,也就堪堪被评为资深修复师。
这向南才学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这古陶瓷修复技术,怎么就好像比我还要厉害了呢?
想不通,真的是想不通!
那几天之后,老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开始天天埋头苦干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还是想趁着退休前再努力一把,好拿个专家的称号,再发挥发挥余热。
小乔倒是没那么大反应,她本来就有点没心没肺,努力做好自己就行了。
向南能拿一等奖,那是向南厉害,再说了,人家天天加班到十点多,据说周末在家也是修复古陶瓷,他进步迅速也不是没理由的。
所以,自己拿不上,那也很正常啊。而且,我一个女孩子,要那么拼命干什么?
天天加班到十一二点,睡眠肯定不够,那样的话,皮肤会变差的,人也会老得很快的。
那怎么行?
老娘我还没嫁人呢! hf();
第二百四十章 不枉同事一场(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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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不会不来了吧?”
小乔也不在意老戴的语气,这老戴就是这个样子的,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心气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男人,那也是有更年期的,不懂你就out了。
“他那么有才,说不定比赛结束之后,就被各大博物馆给抢走了呢。”
小乔说着,忽然凑到老戴面前,一脸神秘地说道,“我可是听说了,好多博物馆,包括京城故宫博物院,都想招揽向南呢。”
“这很奇怪吗?”
老戴放下手里的瓷瓶,又摘下眼镜——
不摘下不行,这放大镜里,看着小乔的模样就太恐怖了,眼睛就跟拳头那么大,嘴巴一张开,啧啧,那就是血盆大口。
“向南本来就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又这么年轻,到哪个博物馆去都是很受欢迎的,更何况,现在他拿了古陶瓷修复大比的一等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小乔很善于捧哏,立马跟了一句:“什么?”
“意味着他在古陶瓷修复技艺方面,也达到了专家级别,就算没到,也相差不远了。再说了,他这么年轻,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拿个古陶瓷修复国家级专家,又有什么困难的?”
老戴眯着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接着他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不管哪个博物馆,都别想把向南抢走!”
小乔连忙问道:“为什么?”
“你傻啊?江主任都跟着去比赛的,他还能让向南被别人拐跑了不成?”
老戴横了小乔一眼,对她的悟性无比失望,紧接着,他又笑呵呵地点了一句,“别忘了,向南在金陵的古书画修复老师孙福民,那也不是个善茬。”
“据说,去年向南在修复国宝《千里江山图》后,就有不少人想将向南拉到自己家的博物馆里去,结果孙福民大发雷霆,打电话将那些人臭骂了一顿,还扬言要拿着菜刀上门跟他们讲讲道理。”
小乔听得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精彩的八卦!
当然,她最没想到的是,这些八卦她都不知道,老戴居然都知道。
果然啊,这老戴就是个老八卦男!
小乔想了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向南没在这里,感觉修复室里都没意思了好多!”
“嗯,不过他也应该快回来了,这都要过年了。”
老戴也是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感。
原先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来向南来了又走了,顿时就觉得两个人确实有些冷清。
虽然向南在这里时,也不怎么说话,就知道闷头修复古陶瓷器物,但偶看回过头去,看看向南一脸专注地修复文物的样子,对自己也是一种激励嘛。
你说对不对?
两个人正说着话,修复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向南背着个包走了进来。
如今他已经结束了实习,一会儿到古陶瓷修复中心的办公室里,去办个手续签个字就可以了。
但在临走之前,他还是决定先过来看看,跟小乔和老戴两个人道个别。
毕竟,他年后就不过来上班了。
看到向南进来了,正在聊天的小乔和老戴都愣了一下,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句话: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这向南还真是不经念叨,他们俩刚刚才说起他呢,他就出现了。
还是小乔反应快,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脸惊喜地喊道:
“向南,你总算是回来了,刚刚我和戴老师还说起你呢!”
老戴这时候也站了起来,笑呵呵地问道:“向南,怎么样?这一趟长安之行,收获不小呀!”
“一等奖呢,奖金20万,收获当然不小了!”
小乔一脸羡慕,20万呢,能买多少面膜和化妆品啊,估计整个容都够了。
“小乔,咱不能只看钱。”
老戴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说的这收获,是说修复技艺的提高,见识了那么多资深修复师,和他们多交流交流,提高技术才是根本。”
“嘁,你不在乎钱?”
小乔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你不在乎钱,周末的时候还帮私人修复古陶瓷?骗鬼呢!”
老戴:“……”
我赚外快,那是为了养家,那能一样吗?
这小妮子,没救了。
向南这会儿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笑了笑,说道:
“这次是收获不小,不但跟很多古陶瓷修复高手切磋交流了,还到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里面,学习了半个月兵马俑修复技艺。”
小乔和老戴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向南在外面待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跑到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里去学习修复技术了。
顿了顿,向南又笑道,“哦,对了,回来得比较匆忙,也没时间出去好好挑选礼物,就给你们俩带了这些,别嫌弃啊!”
说着,他就将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两套精致的兵马俑手办,以及腊羊肉、水晶饼等一些当地特产美食,堆了满满一桌。
这些东西,都是他在长安国际机场候机时,特意买的。
小乔看着这些东西,开心得合不拢嘴,二话不说,直接跑到修复室角落的洗手池那边洗了手,然后跑过来撕开一袋水晶饼,就吃了起来。
老戴却是撇了撇嘴,吃货,就知道吃。
他没管那些吃食,而是拿起一套兵马俑手办,细细地观赏了起来,这玩意儿,虽然不大,但做得确实精致。
“向南,谢谢了啊,这礼物,我收了。”
看了一会儿,老戴笑着点了点头,对向南说道,“这样,你今天刚刚回来,晚上和小乔一起,到我家里吃饭,算是给你庆祝了。”
“好啊,好啊!”
小乔连连点头,她不挑食,能吃饱就行。
“今天就不麻烦阿姨了。”
向南却是没管小乔,笑了笑说道,“晚上我请大家吃饭,戴老师把阿姨一起喊出来聚一聚,我从明天开始,就不过来了。”
“哦,啊?以后都不过来了?”
老戴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反应了过来,一脸惊讶,“你这是结束实习了?”
小乔也是大吃一惊,连东西也不吃了,连忙问道:“你才来两个多月啊,怎么就走了?也太快了吧?”
“我也是这么说的。”
向南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说道,“可老师说,我可以出师了。”
听了向南这话,小乔和老戴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确实,向南现在这修复技术,都已经拿到全国大比的一等奖了,出师也是正常的。
这么高的技术还要实习,那才真是笑话呢。
“那你年后准备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乔忍不住说道,“你实习结束了,其实也可以留在这里,做修复师的呀!”
“我还没毕业呢!”
向南笑了笑,继续说道,“年后要准备毕业的事,可能还要继续读直博,老师建议我自己先开个文物修复工作室,毕业以后的事情那就等快毕业的时候再说。”
“嗯,这样也行,不耽误学习的同时,又不至于荒废了技术。”
老戴点了点头,对向南开工作室表示了赞成。
他也是洒脱之人,既然向南已经决定了去处,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最重要的是,向南有这么多老师在,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想到这里,老戴笑了一下,颇有些豪气地说道,
“行吧,那晚上咱们就好好聚一聚,也不枉同事一场!” hf();
第二百四十一章 那得多亏啊(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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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家,客厅里。
闫思远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细细地端详着手里的一幅古画。
这幅画,是元朝著名画家黄公望的《秋山行旅图》。
淡黄色的画面之上,远处群山巍峨、云雾缥缈;近处大树葱郁,怪石嶙峋。
山脚下的小道上,牧人驱赶着数头背负行囊的毛驴,神态悠闲,漫步山林之间。
在画面右上角的款识上,则写着几行飘逸的草书:行旅萧萧落叶多,秋山风景近如何。
落款为:大痴道人。
大痴道人,是黄公望其中的一个号。
黄公望,字子久,号大痴、大痴道人、一峰道人,平江路常熟州人,元朝著名画家。
他与吴镇、倪瓒、王蒙合称“元四家”,并被尊为「元四家」之首,其画风对宋代以来的画法有创新,对明清的山水画发展有很大影响。
黄公望所作的《富春山居图》,被称为“华夏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但这不是重点。
黄公望的字画,对于闫思远这样的大收藏家来说,虽然也算精品,但他见得也不在少数。
而且,这一幅《秋山行旅图》,并非黄公望巅峰时期的作品,它几年前曾出现在倭国举行的一场艺术品拍卖会上,当时的报价也不过是20多万元。
闫思远看的是这幅画上的修复痕迹。
说准确一点,他是在玩“找茬”游戏。
看了大半个小时,闫思远这才放下画卷,将眼镜摘了下来,然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这才对坐在他右边沙发上的向南笑道:
“向南啊,你的古书画修复技术,比你古陶瓷修复技术还要厉害,对得起专家这个称号!”
向南身子微微前倾,淡笑道:“闫老爷子过奖了。”
昨天晚上,向南请小乔和老戴夫妇三个人,在魔都博物馆附近的一家馆子店里,吃了一顿散伙饭,一直吃到十点多才散。
回到住处之后,向南又好好收拾了一下屋子,半个多月没在这里住,到处都落满了灰。
一直忙到夜里十二点多,向南才匆匆洗了个澡,回房间睡觉。
早上一觉醒来,天色都已经大亮了。
向南匆匆忙忙起床,洗漱一番后,又到楼下吃了个早餐,便打了个车子,直奔闫思远家的别墅来了。
“没有过奖,我实话实说罢了。”
闫思远摆了摆手,站起身走到客厅一侧,这里摆放着十来个古董盒子,里面装的,都是向南在去长安参加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之前,修复的那些古书画和古陶瓷。
这些修复完成的古董,在闫思远的眼里,已经从之前的残破不堪,变得完好无缺,如果不是专业人士仔细去观察,甚至都很难发现其中有过修补的痕迹。
这文物修复技术,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话说起来,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在文物修复上有这么高深的造诣?
而且,他还不只是专注一个类别的文物修复,而是两个类别!
其他的文物修复师,只专注一个类别的文物修复技艺,哪怕钻研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达到专家级别的水平,可向南看着好像轻轻松松,两个类别的文物修复水平都已经是专家级水准了。
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妖孽!
闫思远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
反正他们闫家已经跟江易鸿和向南两师生都搭上了线,作为一个收藏家族来说,有一个交好的文物修复师,那显然要安心得多。
“向南,这些修复好的古董,就暂时留在这里,让我鉴赏鉴赏,也免得老头子整天无聊。”
他略略地看了一遍那些古董箱子里的古董,又回到了沙发上坐了下来,笑着问道,“你这次打算带几件走?”
“马上要过年了,就不带那么多了。”
向南略略地想了一下,说道,“就带个五件吧。”
“……”
闫思远一脸无语,他还以为向南说带个一两件就差不多了呢,毕竟过年放假也没几天时间,就算他修复文物速度很快,但春节那几天也要休息的吧?
谁知道,这小子一开口就是五件!
他看着向南,见他似乎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不再多想,点了点头,笑道:“如果你没别的什么要求,我就让人上去帮你拿下来得了,反正只要是古书画和古陶瓷就行了。”
“不麻烦了吧?”
向南一愣,紧接着就要站起来。
自己又不是什么少爷公子,上去拿几件残损的古董而已,又不会累,何必麻烦别人。
“有什么麻烦的?都是自家人。”
闫思远朝不远处的管家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向南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笑道,
“我还有别的事,要跟你说。”
向南微微一怔,嗯?还有别的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闫思远就开口说道:“昨天在长安不是说了,我在魔都博物馆附近的那间商铺,租给你开工作室吗?我已经找好了设计师,准备设计一下工作室的风格。”
“这件事,还是需要你亲自去跟设计师沟通,毕竟我也是个外行,不知道文物修复室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那个设计师也没设计过这一类的。”
“好,没问题。”
向南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事,昨天闫思远就将店铺的地址给了他,他都还没去看过呢。
他原以为闫思远这边会等到年后才会去操作,没有想到这老爷子性子这么急,一回来就有动作了,连室内设计师都找好了。
不过,这对闫思远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他众多的产业之中,也有房地产行业、装饰设计公司之类的,只要一个电话打下去,底下的人分分钟就把事情都给安排好了。
“等你这边硬装装好了,软装方面你也提出个思路来。”
闫思远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这些东西,我全都给你弄好来,等到了年后,你直接搬进去办公就行了。我这个房东,也得做好租前服务嘛。”
说完,他自己就先哈哈大笑起来。
向南微微错愕,现在的房东,都这么好了吗?
他在网上可是看过很多恶房东的故事的。
比如合同到期退房,还找各种理由扣押金什么的。
当然,他没碰到过。
如今向南租住的地方,也是一对退休老教授夫妇的房子,老头老太太浑身都带着书香气息,就算向南有时候出差没来得及交房租,他们也从来不催。
想着这些事,那个管家就已经将五件残损的古董装在了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拿了过来。
向南见状,赶紧起身,上前几步就将这些古董接了过来,然后放在了地上。
他将盒子一一打开看了看,五件古董,有三件是古陶瓷,两件古书画,算是分配得比较均匀了。
看来,这位管家也不是随手拿的,而是刻意挑选了一番。
将盒子重新盖上,向南便起身对闫思远说道:
“老爷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闫思远一摆手,说道:“急什么?吃了午饭再走。”
“不了,我还得去看看您租给我的那间店面呢。”
向南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道,
“我不看看店面就给租了下来,那得多亏啊!” hf();
第二百四十二章 抢我的古董玩,不开森 (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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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以后,向南先将刚从闫思远家里取来的五件古董,放进了保险柜里,然后锁了起来。
这两天,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去附近的小区看看闫思远的那间店面,还要跟室内设计师沟通一下文物修复室的设计思路。
最重要的是,如果要开办文物修复室的话,还有一大堆的证件需要办理。
这些都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根本就拖不得。
所以,这五件古董,也只能先在保险柜里待一段时间了。
将保险柜锁好之后,向南便打算出门去看看店面,放在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自己的学生康正勇打来的。
向南看着手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子,都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了啊!
电话刚一接通,康正勇的声音就在电话线那头响了起来:
“老师,您从长安回来了?”
“嗯,昨天回来的。”
向南应了一句,接着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我还是老样子,天天就是修修补补的。”
康正勇说着,紧接着又问道,“老师,您现在在哪儿?”
“在住的地方,正准备出门。”
向南似乎听出了什么似的,笑着说道,“你找我有事?有什么事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康正勇听后,立刻说道:“我来找您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向南看了看手表,也差不多快中午了,便对着电话说道:
“好,你到我小区门口的金陵风味菜馆来找我,中午一起吃个饭。”
康正勇连忙说道:“好的,我马上过来。”
说完,也不等向南回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真是,越来越毛躁了。”
向南拿着“嘟嘟”直响的手机,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他自己都忘了,实际上他比康正勇还要小两岁呢。
但没办法,为人师表,总得要有个稳重的形象,要不然,人设还不得分分钟崩塌?
收好电话后,向南便出了门,直奔金陵风味菜馆。
这家菜馆,是个小店,店面里就摆了六张桌子,后面则是时下流行的开放式厨房,看着就给人感觉十分干净。
向南挑了个位置坐下后,随便点了三个菜一个汤,就坐在那里一边等着康正勇,一边等着上菜。
过了十多分钟,菜都还没开始上呢,康正勇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向南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
“跑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放你鸽子。”
今天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里,还是正常上班的,离这里并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样子。
康正勇能来得这么快,显然是从文保中心那里一路跑过来的。
康正勇坐下来后,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逐渐平息了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向南,问道:
“老师,听说你不去古陶瓷修复中心实习,要自己开文物修复工作室了?”
“嗯。”
向南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隐瞒。
当然,他也没打算隐瞒,这件事早晚都会传开来的,根本就隐瞒不住。
再说了,他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过,这件事他昨天也只跟小乔和老戴说了,今天就传得连康正勇都知道了,由此可见,这消息传播的速度,还真是有点快啊。
见向南承认了,康正勇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起来,他试探着问道:
“老师,您这文物修复工作室,是古书画门类的,还是古陶瓷门类的?”
“我两个门类都擅长,这还要刻意分家吗?”
听了康正勇的提问,向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两个门类都有。”
“老师,那我求您一件事!”
康正勇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脸紧张地说道,“我能不能到您的工作室上班?”
“啊?你要来我的工作室?”
向南这一下是真的愣住了,他开文物修复工作室,原先的设想是,既然老师江易鸿把自己“赶”走了,那他也得找一个可以“玩”的地方啊,可真没打算招兵买马!
说实话,他现在手上的资源,也只有闫思远那里的一百多件残损古董,没有更多的了,修复完了,就没得玩了。
他自己都要省着一点呢,怎么可能还要招几个人进来,把这些古董让给别的人玩?
别开玩笑了,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因此,康正勇刚刚开口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
这小子行啊,想跟老师抢古董玩了!
欺师灭祖啊!
反了他了!
紧接着,向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康正勇不是这种人,他的真实想法,肯定是想来帮助自己的。
一想到这里,向南的心里就舒服了许多。
“你在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里,不是实习得好好的吗?怎么想到要来我的工作室了?”
既然都说开了,康正勇这会儿也不紧张了,他说道:
“我也只是实习而已,年后就毕业了,不能一直实习下去吧?”
“你毕业之后,要是想进博物馆,那也容易得很。”
向南看了看康正勇,笑着说道,“我可以跟古书画修复中心的主任说一声,实在不行,金陵博物院古书画修复中心,也是可以的。”
见康正勇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向南摆了摆手阻止了他,正色说道:“你可别忘了,进了博物馆可是有编制的,我这工作室可什么都没有,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关张了。”
“如果开不下去,倒闭了,你到时候怎么办?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康正勇脸色变了变,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老师,我相信您的实力,工作室只要开起来了,只会越做越大,不可能倒闭。反正,我跟着您干就对了,倒闭了我也认了!”
“你……你这是死脑筋吗?”
向南有些无奈,心里哀叹,就算你是我的学生,你来抢我的古董玩,我也不开森啊!
“行吧,那你就等毕业之后,到我工作室来上班。”
他看了康正勇一会儿,忽然笑道,
“既然你这么信任老师我,那老师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工作室做大做强啊!” hf();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想想都觉得好可怜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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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还没有开张,向南就迎来了第一位下属。
尽管这位下属是他的学生,但向南依旧感到很开心,因为,这是他个人魅力的体现,也是对他个人能力的信任。
至于康正勇的到来,会“抢走”一部分古书画修复工作的事——
这跟他个人魅力得到承认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午饭之后,康正勇自告奋勇,要跟向南一起去看一看工作室所在地。
向南自然没有意见,带着他直接朝闫思远所提供的地址走去。
这间商铺所在的小区,和向南租住的小区不远,往魔都博物馆反方向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了。
尽管已经是隆冬季节,但小区里面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棵落叶灌木上,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其他的一些常青灌木上,依旧是绿意盎然。
这一抹绿色,给魔都这灰蒙蒙的冬日里,也增添了一丝亮眼的光彩。
尽管是老小区,保卫还是很严密的,不过,闫思远的这套商铺,属于住宅底商,并不需要从小区里面进去,因此,也就不需要登记之类的繁琐手续了。
向南带着康正勇绕着小区走了几分钟,就来了小区的南面。
向南这一边的店铺,几乎没有拿来当作商业用途,其中大部分被人小区的物业管理公司,当作了办公场所。
也许是因为对面刚好就是一所学校的背面,学生们并不从这里进出,因此这里也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商业,显得很是安静。
向南四周看了看,又往前走了一会儿。
在靠右边的尽头处,还有一间商铺的玻璃门,被链条锁紧紧地锁了起来。
这里,就是闫思远所说的那间商铺了,向南的文物修复室工作室,也将会暂时先安顿在这里。
“环境倒是不错。”
向南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康正勇说道。
“嗯,很安静。”
康正勇附和了一句,又说道,“就是这房子有些破旧。”
按照他的想法,老师要开文物修复工作室,就应该去高档写字楼,那样的话,才有逼格,更能衬得上老师的专家身份。
这里虽然地段、交通都很不错,但房子确实太老旧了,把工作室开在这里,有点不够档次,感觉像是无证小作坊。
“房子破旧一点有什么关系?”
向南有些奇怪地看了康正勇一眼,说道,“咱们是修复文物,把文物修复好就可以了,房子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足够了。”
康正勇没再作声。
跟他没法交流,思维都不在一个频率上。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就是因为老师不怎么关注文物本身之外的事物,所以才会在文物修复领域,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吧?
向南没有理会康正勇在想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上前将玻璃门上的链条锁打开,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铺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地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一踩一个脚印。
一看就知道,这里,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用过了。
整个店铺分为上下两层,因为之前是作为商铺使用的,因此并没有隔出房间来。
向南心里想,当初在这里开店的人,应该是将楼下用来当作店面,楼上则用作了仓库。
四处看了看,向南并没有在这里看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就没有多停留,重新将店铺的玻璃门锁上之后,便和康正勇离开了这里。
到这边来一趟,也只是看看周边的环境如何而已,至于店铺里面,还是要等和设计师沟通之后,看一看设计效果,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工作室。
离开之后,康正勇继续回魔都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上班。
现在博物馆方面还没有开始放假,文保中心更没有这么早就歇工,所以该上的班还是要上的。
向南也没有歇着,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翻出闫思远留下来的那个设计师的电话,拨了过去。
这段时间,他肯定是没时间去碰那些古书画和古陶瓷了。
想想都觉得好可怜。
嘤嘤嘤。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向南东奔西跑,将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了起来。
忙完这些事之后,已经是大年二十八了。
“明天回家好了,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
向南舒服地靠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在面前的茶几上,一杯刚刚泡好的红茶,正慢慢地冒着热气,客厅一角的柜式空调,发出“嗡嗡嗡”的轻响,让这冰冷的屋子里,也渐渐地有了暖意。
工作室的设计,在那名资深室内设计师连续两天“爆肝”之下,已经大致完成。
向南看了一下初稿,感觉很是满意。
一楼设计了一个开放式的会客厅,平常就用来接待来访的客户或者朋友。
厨房、卫生间,也都安排在了一楼。
这样一来,向南和康正勇在这边工作的话,如果时间太赶,自己也可以做点吃食。
二楼则是分隔成了两个修复室。
靠近马路这边的,是古书画修复室,里面可以摆下四张大红长案,当然,眼下不需要那么多,只放两张就够用了。
而另一个则是古陶瓷修复室,里面的设置跟魔都博物馆文保中心一样,分列了四个工作台,每个工作台上面,都要安装抽油烟机,用来吸走部分材料的有毒气体。
在墙角的位置,则设计了一个大洗手池,用来清洗毛笔、调色板等修复工具。
在古陶瓷修复室里,配置四个工作台,向南也是有想法的。
一来,是避免修复室内过于空旷;二来,四个修复室,那自己兴致来了的时候,就可以同时修复四件残损的古陶瓷了。
这件古陶瓷泡在清洁溶液中的时候,就可以去处理另一件古陶瓷。
另一件古陶瓷在等待粘合剂固化的间隙里,向南又可以去修复其它的陶瓷器物。
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
这设计初稿虽然不错,但有些地方向南也是作了微调。
比如说,设计师在一楼会客厅的墙面上,计划安装一台超大的液晶电视。
这一点,向南就十分不满意了。
装电视机干嘛?
声音那么嘈杂,这不是影响我修复文物吗?
划掉!划掉! hf();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家又没压岁钱给你(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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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设计中,设计师提了一个建议,让向南觉得很满意。
那就是在朝南向的书画修复室里,设计了一个活动挡板。
将活动挡板一拉,里面就隔开了一个小空间。
再将镶嵌在墙壁上的席梦思床垫往下一拉,这里就变成了休息间。
而最靠里面的一整面墙壁,从上到下,全都是木制柜子,里面可以存放近期需要修复的残损古董文物,以及最近修复好的古董文物。
至于库房,当然不可能安排在这样一个安保措施不完善的地方。
这些古董哪怕是残损的,那也是价值不菲。
……
第二天一早,向南简单收拾了一下,又从保险柜里拿了两件残损的古书画,就直奔魔都高铁站。
该回家过年了。
老妈虽然没有催促他回家,但电话从以前的一个星期一个,到现在的一天三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再不回去的话,估计老妈得从金陵杀过来了。
高铁站里,人山人海。
回家的人,仿佛都集中在了这一刻,一个个都提着大包小包,在候车厅前的安检入口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尽管天寒地冻,冷风呼啸,但很多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要回家过年了。
过去这一年里,所经历的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只剩下回家团聚的欢喜和雀跃的心情。
向南在自助取票机上取了票,也提着行李来到队伍的后面,排起了队。
三个多小时之后,他就已经出现在了金陵高铁站的出口处。
乌泱泱的人群,争先恐后地从出站口出来,很快就乘坐着公交、出租车或者私家车等各种交通工具,离开了这里,转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就好像游入了大海里的鱼群,看着很多,和广袤的大海一比,却是毫不起眼。
向南也没有在高铁站久留,打了个车,就往家里赶去。
“大学生,你读哪个学校,怎么这么晚放假?”
司机是个看起来很健谈的中年人,向南一上车,他就说个不停,“我儿子在魔都念大学,半个多月前就回家了。”
向南笑了笑,说道:“早放假了,我在魔都实习。”
“寒假实习呀,小伙子就是勤奋!”
司机瞥了一眼向南,一脸赞赏,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的工作难找啊,很多人失业以后,都找不着工作,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要跟那些小年轻一样去送外卖,为了个五星好评,累得跟狗一样。”
“所以呀,你们大学生就要趁着现在,多学点本事,免得到时候一毕业,就失业了,只能窝在家里当啃老族。”
说着,他又忍不住低声嘀咕道,“啃老啃老,那也得老的有肉,你才能啃啊,都是老骨头,也不怕啃掉一嘴牙!”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谢谢大叔,我会多学一点本事的,不做啃老族。”
“小伙子不错,听得进别人的话。”
司机点了点头,又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家那个臭小子,我跟他讲这些,他理都不理,还说我什么都不懂。我不懂?我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要多!”
这话,向南就没法接了。
他只好淡笑一声,装作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向南家里也有。
比如说,他老爸老妈总会拿一些东西,让他来看看是不是假货……
除了这一点,一家三口还是蛮和谐的。
正想着,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司机转过头来,对向南笑道:
“小伙子,到了,提前祝你春节快乐啊!”
“谢谢大叔,也祝你春节快乐!”
向南一边说着,一边付了车费,这才拿着行李,下了车。
下车之后,他便拎着东西往小区里面走去。
这个点,老爸老妈应该到家了。
昨天决定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给老妈打了电话,老妈开心得不得了,连连说今天要早点回家,准备一桌子好吃的,好好给儿子接接风。
向南听了这话,都有点哭笑不得。
老妈呀,我回家而已,你给我接什么风?
不过不管了,随她去吧,老妈开心就好。
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大喊声:“哎呀,向南,你回来了?”
向南连忙回头一看,原来是楼下的邻居田阿姨。
他笑着跟田阿姨打招呼:“田阿姨好,我刚下车。”
“嗯,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
田阿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向南,笑着说道,
“你老妈呀,天天都在盼着你回来呢,赶紧回家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说着,也不管向南听没听明白,就笑呵呵地走远了。
向南听得一头雾水:
别让人家等急了?这个人家是谁?
我家里还有别人在等我?
老爸老妈都没有说过呀!
“管他是谁,回去了就知道了。”
想不明白,就懒得想了,向南又将行李拎起来,继续往家里去,没走几步,又碰见了一个熟人何大爷。
何大爷看到向南以后,顿时乐呵呵地喊道:
“哟,这不是小南吗?从魔都回来了啊?”
向南只得又将行李放下,对何大爷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何大爷,您散步呢?”
“散什么步,马上要吃午饭了,我出去买瓶酒。”
何大爷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向南说道,
“小南啊,你快回家去吧,家里有客人呢,对了,到时候别忘了请何大爷喝一杯酒啊!”
向南愣愣地看着何大爷往小区门外走去,心里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这都说的什么鬼?
我怎么没听懂呢!
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向南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吧?!
老爸老妈不会真的这么夸张吧?
如果自己的预感是真的,那他还真有点不敢回家了。
向南站在萧萧冷风中,犹豫了大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继续往家里走。
大男人的,怕什么?
再说了,这是我家,我不回去,难道还要回魔都过年不成?
不存在的。
向南原本想着,在回家的这段路上,等碰到邻居的时候再详细问问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让人郁闷的是,你越是想碰见熟人,你越是一个都碰不到。
向南拎着行李,一路走到家门口,居然一个邻居都没有碰见。
真是奇了怪了!
平日里的那些总喜欢到处乱窜的三大姑八大姨呢?
还有那些总是跑来跑去,一刻也不得闲的小屁孩呢?
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没有用了,反正都到家门口了,他倒想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家里等我?
这都要过大年了,怎么还不好好地待在家里等着拿压岁钱呢?
非得跑到我家里面来。
我家又没压岁钱给你! hf();
第二百四十五章 怎么会是她(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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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正打算开门,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转身一看,只见体重300斤的老爸向海洋,手里提着两大袋各种食材,正从楼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来。
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在,楼梯都有了微微的震动感。
向南一脸严肃,他忽然觉得,老爸或许已经突破了300斤的限制,往400斤的方向大踏步前进了。
不过好在,老爸每年都会体检一次,除了血脂稍稍有点高之外,其它的倒是一切正常。
估计,这跟老爸每天都做大量的运动有很大的关系。
老爸每天都要去批发市场进货,然后运到农贸市场的菜铺子里出售,运动量还是相当大的。
不过也是怪了,老爸天天都在做体力活,怎么体重还是不停地往上涨呢?
人体奥秘,实在难以理解。
“老爸,我来帮你提。”
心里想着这些,向南脚下动作却是不慢,沿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很快就到了向海洋的身边,伸手接过两个大袋子。
向海洋也没跟他争,笑呵呵地看着向南,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向南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刚到门口,还没进门呢。”
“哦,中午老爸给你做好吃的。”
向海洋刚说了一句,正打算拿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老妈杨秀芝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向南后,眼睛顿时一亮,笑道:
“我刚刚还在说,怎么好像听见我家老头跟儿子在外面说话呢,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真是儿子回来了!”
说着,老妈一步踏出门外,也不管向南两只手里还提着两大袋子菜,伸手将他的手臂挽住,喜笑颜开地凑在他耳边说道,
“儿子,有个很漂亮的姑娘来找你好几回了,是不是看上你了?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哦!”
向南脚下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在地!
有个漂亮姑娘来找我?还找了我好几回?
这是什么情况!
向南没再往屋子里走,反而退了几步,退到了门口,一脸严肃地低声问道:“老妈,她是我同学吧?”
“她没说是你同学,应该不是吧?”
老妈皱眉想了想,又小声说道,
“她是在咱们家,你怕什么?管她是谁,要是喜欢就抓住机会,我儿子这么优秀,还怕配不上她?”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老妈你想太多了。”
向南一脸无语,嘀咕道,“我还小呢,就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你都二十多了,儿子!还小?隔壁老陈家的儿子,十八岁就带女朋友回家了!”
老妈一脸不满地看着向南,说道,
“你现在谈个女朋友,两三年之后结婚生小孩,时间刚刚好。”
越说越离谱,连小孩都出来了!
向南也是因为两只手都提着菜,要不然都得扶额长叹,果然啊,天下父母一个样,都巴不得自家儿子越早结婚生子越好。
当爷爷奶奶,就这么开心吗?
不用带小孩的吗?
“嘀嘀咕咕什么呢?”
老爸这会儿也将向南放在门口的行李拎了起来,一边换拖鞋一边回过头来,略带不满地说道,
“儿子都回来了,你也不知道让他进去,他手里还提着菜呢!”
“哦哦,来了,来了!”
老妈敷衍似的朝老爸挥了挥手,又一拽向南的胳膊,又叮嘱道,
“儿子,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老妈看好你哦!”
想了想,她又嘀咕道,“对啊,我都忘了,她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肯定是早就喜欢上我家儿子了,嗯,那这事就要简单得多了!”
向南:“……”
老妈,我才21岁,真的不着急!
一进了门,向南就看到,在客厅里,有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子,正坐在背对门口的沙发上,正低着头,似乎是在看手机。
老妈快走几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走上去对那女子笑道:
“小姚啊,向南回来了,你们两个人年轻人好好聊聊,我进去做饭,中午在这里吃啊!”
“太麻烦阿姨了。”
这女子站了起来,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年纪应该不大。
当然不大,要是年纪大,老妈也不会说让向南好好表现了。
“不麻烦,不麻烦!”
老妈连连摆手,笑道,“赶紧坐下,我这就进去了啊,你不要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说着,老妈又来到向南身边,伸手接过他手里拎着的菜,用胳膊肘顶了向南一下,使劲朝他挤了挤眼睛,这才一脸欢喜地进了厨房。
向南颇有些无奈,想了想,还是往沙发那边走去。
他对男女朋友这件事,说实在话,还真是没有什么想法。
才21岁,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呢,急什么?
男人嘛,不应该是以事业为主的吗?
找女朋友,那是需要时间来陪的,他修复文物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多余的时间来谈恋爱?
而且,女孩子太麻烦了,动不动就是“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猜不准就生气,一生气就要哄……
看看胖子钱小勇就知道了,在学校那会儿,天天都围着女朋友转,跟个小京巴似的,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一到考试就挂科。
还是修复文物好玩啊。
它又不会说话,更不会让你猜,它所有的故事都藏在了那些纹饰里,藏在了那些釉色里,藏在了那些笔墨里……
你只需要用心一些,就能发现它所有的秘密,根本就用不着你没头没脑地去猜。
最重要的是,你就算猜错了,它也不会生气的。
多好!
比女孩子好多了。
所以,现在的向南,对于找女朋友这件事,是抗拒的。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好奇——
如今坐在他家客厅里的这个女孩子,他究竟是谁?
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而且听说还来了好几次了。
是熟人吗?
熟人的话,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
如果不是熟人,那她来找自己干嘛?
而且这都找上门来了。
心里想着事,向南脚下慢慢移动,很快就转到了正面,侧头瞄了一眼。
只看了这一眼,向南就愣住了,居然是她?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来了? hf();
第二百四十六章 金缮修复(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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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长这么大,实际上没有跟多少异性私下有过接触。
从幼儿园到大学,和班里的那些女同学,也都关系一般般,并没有太要好的异性朋友。
所以,听说家里有个女孩子来找自己,他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陌生人。
陌生女性来找自己,还能为了什么?
多半就是有古董损坏了,需要修复呗,看到电视上介绍自己修复了国宝《千里江山图》,所以慕名而来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找向南父母要向南的电话,或许也是因为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当面说更有诚意?
谁知道呢!
有些人的想法,一般人都是理解不了的。
可向南还真是没想到,来自己家的这个姑娘,自己居然认识。
呃,严格意义上来说,谈不上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而且,还是在不久前的长安见过一次。
没错,这姑娘不是别人,就是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二等奖得主之一的姚嘉莹!
当初在颁奖典礼结束之后,这姚嘉莹还上来跟自己说了几句话来着。
好像是说,她家也是金陵的,开了一家古玩店,名字叫作“博古轩”。
这一下,向南就有点搞不懂了:
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向南还没有那么自恋,当然不会认为,就因为自己拿了古陶瓷修复技艺一等奖,而且长得还有点小帅,对方就爱上自己了。
然后还巴巴地跑上门来,哭着喊着要做自己的女朋友。
这怎么可能呢?
只要一看对方那家世,以及她脸上那洋溢着的自信,就知道这姚嘉莹,绝对是一个高傲,而且自视甚高的女人。
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情?
向南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呢,那边姚嘉莹却是站了起来,朝向南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怎么?不认识我了?还是不欢迎我?”
“没有,没有!”
向南一下被惊醒了过来,听了这话后,连连摆手笑道,
“只是没想到姚小姐会在我家里,坐下说话吧。”
“你家也不难找嘛,到农贸市场逛一圈,就找到了。”
姚嘉莹又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一脸轻松地说道,
“我本来想跟阿姨要你的电话,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估计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向南听到农贸市场时,就已经有些无语了。
去年他在魔都举办向氏“珠联璧合”古书画修复技术全球公开大会时,国家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老妈硬是将他们带回了金陵,在农贸市场那边拍了大半天。
而且当时,老妈还在自家的菜铺子门前,挂了横幅呢。
别说是金陵了,估计其他地方也有很多人都知道向南家的店是哪一家了。
向南理了理思绪,又问道:“姚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确实有事。”
姚嘉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一脸正色道,“我店铺里最近收到了一件现代紫砂壶,已经裂成了碎片,我想请你出手,帮忙修复它。”
向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自己不就是古陶瓷修复师?怎么还要我来?”
“对方要求采用金缮工艺修复技术。”
姚嘉莹的脸上略有些无奈的表情,淡笑道,“我们姚家对这个并不是很擅长。”
说着,她又补充道,“当然,不擅长不代表不能做,但这件现代紫砂壶,也是大师作品,价值不菲,而且顾客要求很高,我们不想随意糊弄,毁了一件上好的紫砂壶。”
金缮这个词,在倭国语中称为“Kintsukuroi”。
实际上,金缮源自于华夏,在本质上,还是属于修复的范畴。
金缮修复是一种传承古代的金漆陶瓷修补技艺,可以将破碎的器皿,粘接好之后,再在接缝处用金粉进行绘画。
用金缮修复,多数人看到的是金漆或漆色的装饰效果,很少有人关注漆在结构基础上起的作用,漆的粘性大,稳定,关键是这样的天然黏合剂没有化学污染。
所以,金缮工艺也被人称之为漆缮工艺。
只是,经过时代的变迁和制瓷业的发展,瓷器的胎体越发地细腻坚实,使得金缮修复工艺在华夏逐渐没落,反而在海外倭国、交趾、星岛等地发扬壮大,而且都有了各自的金缮流派。
中倭地理位置相近,且倭国几千年来的日用陶瓷发展中,一直以陶器阶段为主导。
因此倭国具有几千年的金缮历史。
在倭国,金缮一词,被称作为“金继”,主要流派有“蚊足”、“无衣”、“百川”三大流派。
其中,以“无衣”流派修复最为精彩,被称作为艺术上的再创作。
倭国、交趾、星城、米国、澳洲等华夏、倭国、大韩等三国移民较多的国家,金缮修复工艺都是有段位考级的。
比如倭国金缮的段位考级,就被分为了九段,每一段都有详细而明确的技能水准描述,其中第九段金缮修复师,已经被称之为“国宝级”。
而华夏国内的金缮修复工艺,基本上都是口口相传为主,并没有形成系统的教学体系,因此,在国内并没有段位之分。
“那你怎么就找上了我?你好像没见过我用金缮工艺修复过残损的陶瓷器物吧?”
向南淡然一笑,身子舒服地往沙发上一靠,说道,“而且,我在金缮修复方面的技术,也不见得比你们姚家的修复师强。”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
姚嘉莹看了向南一会儿,依旧自信满满地说道,“我相信我的眼光,你的金缮修复技术肯定比我强。”
“而且,我忘了告诉你了,我爷爷早就不上手修复古董了,我大伯和父亲,他们的技术还不如我。”
向南略略有些吃惊,这个女人,这么猛的吗?
还是说,她大伯和她父亲,太平庸了?
平庸倒不见得,最起码也是古陶瓷资深修复师的水平,要不然的话,也撑不起一家古玩店来。
那只能说明一点,这个女人是个天才。
“天才越来越不值钱了。”
向南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上次去长安参加了一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二等奖和三等奖都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年轻人,还都是女孩子。
一个就是面前的姚嘉莹了,另外一个,他也认识,就是那个自称来自之江省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方玉婧。
上次这个方玉婧,居然还莫名其妙地跑过来,问自己什么时候回魔都,还说要跟自己一起回来。
现在这个姚嘉莹,也是莫名其妙地跑到自己的家里来,想让自己出手帮忙,用金缮修复工艺修复一件紫砂壶。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妹纸都这么自由奔放了吗? hf();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运气真好啊(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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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你怎么说?”
向南正想着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姚嘉莹便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
“这位顾客要得很急,估计是想赶着拿去春节送礼,所以,如果你愿意接手的话,下午就可以到我店里面去,着手准备修复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没什么把握的话,也可以不接这单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总不能让顾客失望了,那样的话,以后我们‘博古轩’还怎么做生意?”
向南:“……”
你这是在激将我?
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
“可以,吃过午饭后,先去看看再说吧。”
想了想,向南接着说道,“我只是先看看情况,到底接不接手修复,还要看到器物的情况再作决定。”
金缮修复有很广的适用范围,用作于瓷器和紫砂器居多,除此以外也可以用作于玉器、竹器、象牙等。
它通过巧妙的设计构思,把器物的残缺转化为美的形式,使其焕发新的生命力。
金缮修复工艺,使得修复后的器物整体表现得更加和谐,更富美感和艺术性。
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金缮修复工艺,实际上属于商业修复工艺,考古修复和展览修复,是决不可能用到金缮修复工艺的。
因为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金缮修复工艺,已经改变了原器物的外观,并非是“修旧如旧”,而是在原器物之上所进行的一种艺术上的再加工。
作为华夏古陶瓷修复第一人,向南的老师江易鸿,对于金缮修复研究颇深。
他的金缮修复技术,哪怕是在倭国、交趾等地,那也是九段级别的。
向南作为江易鸿的学生,也曾在他留下的那些教学视频里,看到了大量的金缮修复技巧。
相对于传统的古陶瓷修复而言,金缮修复更讲究艺术性,修复后的陶瓷器物,有时候比原器物还要更加具有美感。
兴趣使然之下,向南没少在金缮修复工艺上下苦功。
可以说,他在金缮修复工艺上的水平,并不亚于他在古陶瓷修复工艺上的水准。
之所以要将金缮修复工艺和传统意义上的古陶瓷修复工艺区分开来,主要是修复工艺上的不同。
金缮修复工艺,在步骤上,尽管在初始阶段也是由清洗、拼对粘接、配补等几项工艺组成,但其所使用的材料,大多与漆艺相关。
比如,在粘接工艺上,一般的古陶瓷修复,往往使用502强力胶或者环氧树脂粘合剂,而金缮修复,则采用糯米粉兑生漆搅拌而成的麦漆来粘接器物残片。
再比如,在配补环节上,器物上有缺口时,一般的古陶瓷修复,大多使用AB强力胶加滑石粉或牙粉调制而成的糊状物,或者生石膏加清水,而金缮修复,则大多采用瓦灰加生漆调制而成的糊状物。
而且,在消耗的时间上,金缮修复要比一般的古陶瓷修复多得多,因为很多工艺,都要等到生漆混合物阴干一段时间,才能继续下一道工艺。
在练习金缮修复工艺时,往往都是在向南练习古陶瓷修复工艺的间隙里去完成的,因此,也并没有占用他太多的时间。
即便如此,向南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也完成了几十件陶瓷器物的金缮修复。
当初江易鸿到向南住的地方,帮助他处理那些修复好的古陶瓷,看到那些金缮修复后的陶瓷器物时,也是大吃了一惊,还专门留下了好几件小玩意儿,准备带回去好好鉴赏一番。
由此可见,向南在金缮修复方面的技术,那也是得到了江易鸿的认可的。
如今,姚嘉莹来自己家里请求自己出手帮忙,他之所以没有直接答应,那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余地。
要是那位客户要求很过分,或者那件紫砂壶碎得太彻底,都碎成了几十片了,向南自然不会贸然出手。
他虽然喜欢修复陶瓷器物,但不代表他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得到向南的答复后,连一向有些清冷的姚嘉莹,此刻也是笑容绽放,她朝向南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
“那就多谢你了。”
此刻,姚嘉莹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
在长安的那一次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上,她输给了向南,只拿了二等奖,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服气。
作为一家古玩店老板的嫡系传人,实际上,姚嘉莹更加擅长商业性质的修复,金缮修复更是日常练习的标配。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姚嘉莹的金缮修复水准,比她在传统古陶瓷修复工艺上,还要强上一个层次!
她多次上门来找向南,想请他出手用金缮修复工艺来修复紫砂壶,不过是想要“扳回一局”罢了。
当然,这客户是真的。
这紫砂壶也的确是客户送过来,要求用金缮修复工艺来修复的。
她只是隐瞒了自己在金缮修复工艺上的水准罢了。
“他知道真相之后,应该不会生气的吧?其他地方我又没骗他。”
姚嘉莹看着向南,心里面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管了,我就不相信,他样样都比我强。”
向南要是还能在金缮修复工艺上,再赢自己一次,那她还真是没话说。
不过这事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的,好不好?
向南倒是没想到姚嘉莹还会有这么强的好胜心,否则的话,他肯定会说:
“你赢了!”
和一个女孩子争来争去,没一点意思。
更何况,他学习文物修复工艺,可不是用来跟别人争强斗胜的。
但此刻,向南是一点也不知情,反倒心里面有点小雀跃。
运气真好啊,一回来就有古陶瓷可以修复。
而且,还是属于商业修复中的金缮修复!
这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惊人的巧合?
不管了,不管了!
有古陶瓷可以修复,那就是今年过年最好的礼物。
当然,向南最最开心的是,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这姚嘉莹显然不是老妈以为的那样,是上门来追求自己的。
呼,心里面一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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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我才是亲生的吧(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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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姚啊,你多吃一点这个蒸鲈鱼。”
老妈杨秀芝坐在姚嘉莹身边,一脸热情地招呼着,
“这个鲈鱼,可不是小池塘里吃饲料长大的,是太湖里野生的,味道可鲜了!”
“谢谢阿姨。”
姚嘉莹一点也不怯场,坐在那儿落落大方,伸出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嗯,真的好鲜!”
“是吧?我没说错吧?”
老妈开心得两只眼睛都眯出了鱼尾纹,她又指着一旁的另一道菜,说道,
“再来尝尝这个炖生敲,向南他爸做这道菜也是一绝!”
炖生敲,实际上就是焖黄鳝。
是将鳝鱼活杀去骨,用木棒敲击鳝肉,使肉质松散,故名生敲。
姚嘉莹夹了一块鳝肉,送到向南老妈的碗里,笑盈盈地说道:“好,谢谢阿姨,您自己也吃吧。”
“好好好!我也吃!”
老妈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越看姚嘉莹越喜欢,她还没开始吃,就继续说道,
“嘉莹啊,喏,这个芦蒿啊,是我们专门到乡下去收来的,纯绿色食品,可香了……”
“老妈,行了,你赶紧自己吃吧,菜都凉了!”
坐在一旁的老爸向海洋倒是镇定自若,就当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喝着酒,吃着菜。
可向南受不了了,老妈这是干嘛呀,人家是来找我修复文物的,怎么看你的样子,还真把人家当那个啥了?
也不怕把人给吓着。
不过,这姚嘉莹也是有点问题啊,一点都不客气,难道她没发现我老妈对她太好了吗?
而且,她好像也没对老妈说,是来找我修复文物的,她到底安得什么心?
这一顿饭,向南感觉吃得没滋没味的,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可就是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向南连一刻也不想让姚嘉莹在家里待着了,直接来到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对姚嘉莹说道:
“走吧,去你家店里看看那件残损的紫砂壶。”
姚嘉莹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候才开始吃饭的老妈不开心,狠狠地瞪了向南一眼,说道:
“人家嘉莹刚刚吃饱饭,好歹也得让人歇一口气吧!”
向南:Σ(っ°Д°;)っ
老妈,我才是你亲生的吧?
你认识她才多久啊,就开始喊上“人家嘉莹”了?
她跟咱家没有一点关系好不好?
“阿姨,我和向南有点事,我下次再来看你好不好?”
姚嘉莹一边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挎包,一边像哄小孩似的哄着老妈。
老妈连饭也不吃了,放下碗筷,走上来拉着姚嘉莹的手,一脸不舍地问道:“真的要走了?”
“嗯,确实有事儿。”
姚嘉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下次,下次我陪阿姨去逛街,到时候我给阿姨打电话。”
老妈一听,顿时又开心了起来,故意板着脸说道:“好,说定了啊,可不许骗我!”
“肯定不骗阿姨,我说话算话。”
姚嘉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阿姨,您把手机号告诉我,我记一下,下次我有空了,就给你打电话。”
向南站在门口,一脸无语地看着这对自来熟的女人。
老妈你就这样被人家给公关了?
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拿下了?
意志不坚定啊,老妈同志!
……
姚嘉莹家里古玩店“博古轩”,并不在夫子庙这边,而是在另一处——朝天宫古玩市场里。
向南和姚嘉莹来到这边时,已经快一点半了,古玩市场里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走过的几家店面里,里面的店员都在低着头,无聊地翻看着手机。
“这一两年来,这边的生意都不怎么好。”
姚嘉莹一边往前带路,一边对向南解释道,“其实并不是没有人淘古玩了,而是如今的古玩市场里赝品太多,很多人吃亏之后,就不敢来了。”
向南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这种情况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想要扭转消费者的刻板印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初他在魔都趟“鬼市”,在那里摆摊的,十件物件里,起码有九件都是现代工艺品做旧而来,想要真正能够淘到值钱的宝贝,除非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
“我们家的‘博古轩’就不一样,做的都是回头客的生意,有一批固定的老顾客,通过口口相传,这数十年来,也算是有了一定数量的客户群,生意还能维持得下去。”
姚嘉莹说着,回头朝向南笑了一下,指了指二楼楼梯口正对面的一间大商铺,笑道,“喏,我家的店到了。”
向南看了看,这家店里里外外,装修得古香古色,门面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上面写着“博古轩”三个烫金大字。
店门两边,各摆放着一尊足有半人高的景市青花瓷,再往里走,两边各有一件博古架,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陶瓷器物。
向南微微扫了一眼,博古架上面的这些陶瓷器物,包括门口的两尊青花瓷,大多是现代工艺品,只有在博物架最高处不显眼位置处,有那么一两件陶瓷器物,算得上是古董。
不过,年限也不太长,清末时期的作品而已。
“这里摆的,绝大部分都是现代工艺品。”
姚嘉莹抬起手挥了一挥,转身对向南笑道,“现在也有很多人家,喜欢买一些不贵的现代瓷器,摆在家里装饰用的,所以这些都是。”
“真正值钱的古董,肯定不会摆在外面的,主要还是为了安全,要是哪个客户在看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也是一件让人很为难的事,对不对?”
向南想了想,说得还挺有道理。
默默地给她点个赞。
两个人正往前走着,从店铺前台后面,走出来了一个六十岁出头,身材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他看到姚嘉莹后,笑着招呼道:“嘉莹,你来了。”
说着,他又看向向南,眼中带着点审视的味道,“这位是?”
“大伯,您不会不认识他吧?”
姚嘉莹慢慢走到那中年人的身边,将头转向向南,淡笑着介绍道,
“他就是向南。” hf();
第二百四十九章 做事太毛躁了(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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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向南!”
中年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记起来了,难怪刚开始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眼熟,原来他是向南!
前一段时间,电视里、报纸上,到处都是这个向南的新闻报道,能不眼熟吗?
更何况,他还是文物修复界里的“明星修复师”——
21岁的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一等奖得主!
双类别文物修复人才啊!
都是同一个行业里的人,谁要是连向南都不认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文物修复界里混。
“原来是向专家,欢迎欢迎!”
中年人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向南的手,一脸赞叹地说道,
“向专家真是年轻有为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古书画修复国家级专家了,再过几个月,也许就是古书画、古陶瓷双料专家了,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国内独一份啊!”
向南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淡笑道:“姚先生过奖了。”
“这是我大伯,姚齐鸣,也是‘博古轩’的大老板。”
姚嘉莹简单介绍了一句,又转头对姚齐鸣说道,“大伯,我和向南还有点事,就先上楼去了。”
“去吧,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姚齐鸣连连点头,又对向南说道,
“向专家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儿,晚上赏个脸一起吃个饭,咱们都是金陵人,而且都是搞文物修复的,就应该多多亲近嘛。”
向南婉拒道:“姚老板客气了,我今天刚刚到家,下次再说吧。”
“那一会儿再看情况,再看情况!”
姚齐鸣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姚嘉莹带着向南上楼之后,姚齐鸣这才坐在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向南,这可是个绩优股!
没想到自己的侄女姚嘉莹,都能把他给带到店里面来了。
他来自家店里,能有什么事?
自家人自家知,姚嘉莹一向性子清冷,又因为天赋过人,一向眼光高得很,二十多岁了,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如今看她对这向南的态度,似乎跟对别的男生有些不一样。
这男未婚,女未嫁……看来这是有戏啊!
……
向南可不知道这位姚老板的想法,此刻他跟在姚嘉莹的身后,来到了“博古轩”的二楼。
楼梯口正对着的,是一个不大的会客厅,里面摆放着几张真皮沙发,中间则是一个茶艺桌。
想来,这里应该是老顾客来了之后,谈生意的地方。
在会客厅隔壁,有两个房间,不过门都关着,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不过,稍微一想就能知道,这其中一间应该是储藏间,另一间则应该是修复室。
姚嘉莹带着向南来到会客厅后,便停了下来,对向南说道: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把那件残损的紫砂壶拿来。”
“好。”
向南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了没多久,姚嘉莹就从隔壁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檀木盒子。
她将盒子放在茶几上,往向南面前轻轻一推,轻声说道:
“就在这里了,你先看看情况。”
“嗯。”
向南伸手将这个檀木盒子移到面前来,然后将盖子慢慢打开——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件已经裂成了七八片的紫砂壶。
跟之前姚嘉莹描述的差不多,这是一件现代工艺品。
紫砂壶,其制作始于明朝正德年间,制作原料为紫砂泥,原产地在苏省宜兴丁蜀镇。
紫砂壶是用于泡茶、煮茶的。
用紫砂陶土烧制而成的紫砂陶茶具,是举世公认的质地最好的茶具,既不夺茶香气又无熟汤气,“泡茶色香味皆蕴”,“暑月夜宿不馊”。
紫砂壶的外形有很多种变化,比如光壶、花型、方壶、筋纹型、陶艺装饰壶等等,紫砂壶的可塑性强,就决定了可以把紫砂壶制作成你想做成的任何形状。
由于紫砂壶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实用价值,近年来,紫砂市场行情不断看涨。
在拍卖市场上,自近代紫砂大师顾先生的作品“相明石瓢壶”,在2010年以1232万元的价格成交之后,紫砂壶无疑成为近年来艺术收藏市场的一大亮点。
到目前为止,顾大师制作的紫砂壶超过千万元成交价的已有8件,价格最高的“提璧组壶”(共计11件),成交价更是高达1782.5万元。
紫砂壶收藏热度升温,大师作品价格不断攀升,甚至出现百万元难求一把大师壶的局面。
一些当代紫砂艺人的作品价格,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已经超过了很多明清时期的老壶。
“客户除了要求用金缮修复工艺来修复以外,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向南细细地察看了一遍这把紫砂壶的碎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左手边的姚嘉莹,问道,“比如说,要不要锔瓷?”
锔瓷是我国一项传统的修补器具技艺。
锔,是指用一种弯曲的,像订书钉一样的金属锔钉,将有裂缝的器物接补起来。
中国有句古话,叫“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说的就是这门古老的民间手艺——“锔瓷”。
与传统锔瓷技艺不同,金缮修复工艺则是不需要在器物上打孔、做洞,而是用生漆做粘合物,将破损的器物修补完整,最后在修补的部位涂抹金粉,使缺失更为明显。
如今,在华夏国内,经常有修复师会将锔瓷工艺与金缮工艺结合在一起,以扬长避短。
“这个……他没有特别交代。”
听到向南的问话后,姚嘉莹明显愣了一下。
你还会锔瓷?
锔瓷工艺的要求,可比金缮修复工艺要难掌握得多了。
因为陶瓷器物的厚度不同,在锔瓷工艺中,如何把握好打孔深浅就成了关键。
力度掌握不好,一不小心就可能将孔打穿,损坏器物。
再一个,锔瓷工艺在陶瓷器物上打孔,从本质上来讲,也是对器物本身造成了二次伤害,一般情况下,文物修复师是不会采用这种修复手法的。
当然了,现代紫砂壶,价格再贵,也不是古董文物,最多也就是具有收藏价值罢了。
见姚嘉莹对客户的需求不清不楚,向南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去问清楚。”
紫砂壶原本的用处就是泡茶的,如果这位客户只是拿它当泡茶的器具来使用,那就必须要锔瓷。
如果单纯使用金缮修复工艺来修复这把紫砂壶,等到客户拿回去之后,用热水一泡,金漆粘合部分很有可能就会破损。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坏了名声?
连客户拿这紫砂壶做什么用途都不问清楚,这姑娘的做事态度,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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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一定要戴手套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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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打电话问过了那位客户,这把紫砂壶他的确是用来泡茶的。”
没过一会儿,姚嘉莹就急匆匆地又赶了回来。
这一刻,她没有往日的那种清冷与傲然,脸颊之上微微透着红润,露出了一丝小女儿的姿态,低声说道,
“他就是在泡茶的时候,一不小心将这紫砂壶碰到了地上,结果就摔成了现在这样。”
“哦,那就要用到锔钉了。”
向南依旧低着头,一边仔细观察着紫砂壶的这些碎片,一边解释道,“不用锔钉的话,用生漆粘合的部位,遇到热水的时候,就有可能会破损、漏水。”
姚嘉莹有些迟疑,说道:“这个他也不懂,让我们看着修复。”
单纯用金缮修复工艺的话,即便没修复好,那还可以重新将生漆化开,再次修复。
可如果用了锔瓷工艺,一旦力度没掌握好,将孔打穿了,那这把紫砂壶就算是废掉了。
向南有没有这个能力,做好锔瓷工艺?
姚嘉莹此刻心里也是有些懊悔。
自己还是好胜心太强了,不应该拿客户的紫砂壶来试探向南的修复水准的。
这要是修复好了,倒也罢了。
要是没修复好,赔偿倒是小事,却是会影响到“博古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
对向南倒是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她再想赢向南一次,也不会将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不过,当时要是拿一两把店里面自己的紫砂壶给向南修复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了。
可惜,现在后悔也有点晚了。
“行,我看得差不多了。”
向南抬头看了看姚嘉莹,笑道,“修复室在哪儿?我现在就可以开始修复。”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我开始上手修复了,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他一早就发现了,当他说出这把紫砂壶需要锔瓷的时候,姚嘉莹就有些神思不属。
向南一看就明白了,对方是担心自己的技术不过关,做不了锔瓷的工艺。
所以,他干脆将这事也挑明了。
将锔瓷工艺和金缮修复工艺合二为一,这项工作实际上也是挺复杂的,一般人还真做不了。
如果不是看在这种玩法还有点意思,再加上想尽早解决这件事,免得姚嘉莹三天两头往自己家里跑,他才不会一回来就帮别人修复紫砂壶呢。
真以为他这么随便,谁让帮忙修复古董,他就去帮忙啊?
咱就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姚嘉莹要是不放心,他立马转头走人。
想必有了这么一出,她也不好意思再跑我家来了吧?
“我当然想好了,要不然你以为我跑你家好几次,就为了吃你家的饭?”
尽管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但姚嘉莹一想到向南在长安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上的表现,立刻就坚定了信心。
一把紫砂壶而已,就算修复坏了,自己到时候再上门向客户好好解释,道歉一番,再赔偿一把价值比这把略高一些的紫砂壶,这件事怎么样都能给解决了。
如果向南真的修复好了,那她也只能甘拜下风了,不服气都不行。
因为到现在为止,她擅长的是金缮修复,锔瓷工艺却仍然不算精通。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陶瓷器物身上打孔,这力度和分寸实在太难把握了。
想着这里,姚嘉莹站起身来,朝向南挥了挥手,道,
“修复室就在二楼,我带你过去吧。”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朝会客厅后面走去。
向南将檀木盒子盖好,将它捧在手里,也跟了上去。
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两个人就来到了“博古轩”的古陶瓷修复室里。
这里面的摆设,和博物馆里面的差不太多,除了面积小了一些,各种修复材料多一点外,其他的也没什么差别。
商业性修复,和考古修复、展览修复有所不同的是,它所使用的一些材料,都是朝着“无痕修复”的目标去的。
要的就是看不出修复痕迹。
因此,基本上是什么材料效果好就用什么材料。
而考古修复和展览修复,更多的还是要考虑到保护文物的目的,一般对文物有损害的材料,那是肯定不能用的。
打量了一圈,向南便将手里的檀木盒子放在一张空工作台前,然后准备开始修复前的准备工作。
看到向南二话不说,就要开始清洁紫砂壶碎片,姚嘉莹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可以留在这里看一看的吧?”
“可以。”
向南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回答道,“不过希望你不要发出噪音。”
姚嘉莹听了这话,忍不住朝着向南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你才发出噪音,你说话都是噪音!
尽管心里不爽,但姚嘉莹本身就是修复师,倒也知道规矩。
文物修复师的工作,本就是精细活,最怕的就是身边有人一惊一乍,一个不慎就能把古董给损毁了。
所以,她便在修复室的窗口附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金缮修复工艺,需要用到四种漆,分别是生漆、黑推光漆、金地漆和透明罩金漆。
此外,还会用到糯米粉和瓦粉。
这些材料,实际上在一般的古陶瓷修复中,都用不到。
也只有在金缮修复工艺中,需要使用。
向南将这些材料和其他各种工具都找出来后,这才开始清洁紫砂壶碎片。
这把紫砂壶,在此之前一直都有人使用,因此本身并没有太多脏污的地方。
向南用酒精将毛巾浸润之后,将这些碎片轻轻擦拭了一遍,便完成了这一道工序。
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拼对粘接了。
紫砂壶本身并不大,而且碎片也不多,因此拼对并不复杂,甚至都用不着编号。
但在粘接这个环节上,金缮修复就比一般的古陶瓷修复相对要复杂一些。
因此,这里要用到的粘合剂,需要用生漆去调配。
在调配粘合剂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能忘记,否则的话,你一定会终身难忘、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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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他的天赋这么好吗 (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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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金缮修复的时候,调配粘合剂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带手套!
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对生漆过敏,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就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
一旦过敏,那就是奇痒难忍,相信没有人愿意有这样一种体验。
向南当然也不愿意,他很谨慎地拿过一双一次性的橡胶手套戴好,又戴上了口罩,将抽风机打开,这才开始调配粘合剂。
粘接环节所使用的粘合剂,叫麦漆。
麦漆,就是用糯米粉加上生漆调制而成的混合物。
有些修复师在调制麦漆时,习惯往里面加水,但向南并不加水,直接将糯米粉加入到生漆当中,搅拌均匀即可。
当然,麦漆还有一种调制方法。
那就是可以先将糯米粉兑上一点水,然后放入蒸锅里。
在蒸的过程中慢慢搅拌,10分钟左右蒸好。
之后,再将蒸好的糯米糊加入生漆,慢慢调制。
如此调制出来的麦漆,粘性和牢固程度比前一种方法都高。
向南之所以没有选择第二种方法,一是修复室里没有蒸锅,二也是因为,这把紫砂壶并非是单纯的金缮修复,之后还要进行锔瓷修复。
用了锔钉,无论什么样的粘合剂,都不如锔钉来得结实稳固。
调制好了麦漆,接下来就可以对这些紫砂壶的碎片进行粘接了。
向南拿过一根医用压舌板差不多大小的小木片,刮了一些麦漆,均匀地在碎片断口处涂上薄薄的一层,等到对应的两块碎片都涂上之后,他没有等待,拿起两块碎片,对好断口,用力地粘合在了一起。
这一挤,多余的麦漆就从粘合处的裂缝里,溢了出来。
向南并没有理会,而是稍稍调整了一下粘接位置,顺便检查了一番是否有粘接错位。
等检查完没有问题之后,他又重复之前的动作,继续粘接下一块碎片。
金缮修复的拼对粘接,实际上和一般的古陶瓷修复中的拼对粘接,除了所选用的粘合剂材料不一样之外,其他的操作要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因此,这一道工艺,向南做得得心应手,又快又好。
连带着紫砂壶的盖子碎成了两块,这把紫砂壶一共有八块碎片,向南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全部粘接完毕。
粘接完毕之后,向南拿过一卷透明胶带,将紫砂壶的盖子和壶身固定了起来,又将它放在了工作台的角落里。
做完这些之后,向南这才将手套摘了下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又在洗手池处用肥皂洗了洗手,抽了一张纸巾将手擦干。
“可以了,下一步就得等紫砂壶上的麦漆阴干了以后,才能继续了,现在天气这么冷,估计得等一个星期。”
向南指了指写字桌上的一小块废弃瓷片,继续说道,“我在这块瓷片上,刮了一点麦漆上去,你既然也会金缮修复,应该懂的吧?”
“当然懂。”
姚嘉莹此刻也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不就是试漆片嘛,这上面的麦漆干了,那就说明紫砂壶上的漆也干了。”
坐在一旁看了一个来小时,姚嘉莹心里也是暗暗吃惊——
向南在拼对粘接的手法上,实在是太纯熟了!
他在这一道工艺上,几乎可以说做得是行云流水,一点磕磕绊绊都没有。
她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古陶瓷资深修复师,自然明白,想要将技术练到这种程度,那不是一般的难。
这不光需要大量的练习,更需要的是天赋!
“他的天赋,真的就这么好吗?”
姚嘉莹此刻,也是心乱如麻。
“OK,你知道就行了。”
向南才没有理会她的想法,听到对方的回答后,点了点头,便开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又说道,
“我先回去了,等漆干了,你再打电话给我。”
他修复文物速度是很快,但金缮修复不一样,必须要等漆干了以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这个是材料属性上的限制,谁也没有办法的事。
如今,也只能等漆干了以后,再来一趟了。
当然,这或许也是金缮修复的魅力之一吧。
见向南要走,姚嘉莹也跟了出来:“我大伯说想请你吃晚饭……”
“不用那么客气。”
向南摆了摆手,笑道,“我家离得又不远,再说了,我今天才到家的。”
他这么一说,姚嘉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就因为自己在长安的大比上输了一筹,心里有些不服气,结果将刚到家的向南给“骗”到这里来,为自己修复紫砂壶……
这事,怎么说都有点过分了。
“希望他笨一点,没看出来。”
姚嘉莹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么一个想法来,连她自己都有点忍俊不禁。
她赶紧抬手捂住嘴,生怕自己真笑出声,这要是让走在前面的向南听见了,那可真是仪态尽失了。
到了楼下,姚嘉莹的大伯姚齐鸣并不在,也许是有事临时出去了。
前台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店员正坐在那儿,正低头玩着手机。
看到楼上有人下来了,女店员慌忙将手机收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看了过来,看到来人是向南后,脸上露出了一丝迷惑。
这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等看到向南身后的姚嘉莹后,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看出了什么。
“你别送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走到店门口后,向南转身朝姚嘉莹笑了笑,也没等她说什么,抬脚就下了楼。
姚嘉莹站在店门口,看着向南下了楼,转了个弯,就不见了身影,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踱回了店里,又上了二楼,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怔怔地发着呆。
这一刻的她,好像跟之前又有所不同了。
向南才没有时间理会那么多,出了朝天宫古玩城,他看了看时间,也才下午三点多一点。
这个时候回家,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说不定还会被老妈逮着问东问西,要么就是去看一大堆老妈从网上淘来的那些个“宝贝”,到底是真货还是假货。
一想到这个,向南就浑身一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太可怕了!
算了,不回去了。
想了想,向南决定还是去金陵博物院文保中心看一看好了。
文保中心要明天才开始放假,今天还是上班的,老师孙福民说不定就在那儿。
当然,就算他不在,赵子和肯定也是在的。
反正,只要去了金陵博物院文保中心,向南就不愁没地方可去。
自从上了大学,他在古书画修复中心待的时间,可比在家里待的时间长多了。
要不然,哪来的这一身古书画修复技术? hf();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就知道玩手机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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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金陵博物院,向南便直奔文保中心大楼而去。
刚准备上楼,迎面就撞见了正从楼上走下来的赵子和。
老赵披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右手食指上夹着一根还没有点着的香烟,脚步匆匆。
看到向南以后,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向南……”
“赵老师,好久不见了!”
向南一脸惊喜,打量了一番赵子和,好像真的很久没见对方了一样。
事实上,他跟着赵子和学习了一段时间古陶瓷修复基础工艺后,再前往魔都跟着江易鸿学习,前前后后加起来都不到半年的时间。
“哪里有好久不见?”
赵子和轻“哼”了一声,嘀咕道,“这才两三个月没见到,也就修复一件残损得比较厉害的古陶瓷的时间而已。”
向南“嘿嘿”笑了两声,也没说话。
“你现在是牛了啊!”
赵子和心气有些不顺,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的,“两三个月前还是个小菜鸟,两三个月后就拿了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一等奖,据说修复水平都达到了‘无痕修复’的水准,比我厉害多了。”
这原本就是他的学生,要不是自己水平不行,也不会被别人给“抢”走。
看看,这才多长时间?向南就已经进步到了这种程度!
再过一段时间,只要他找机会多修复一些国宝级古陶瓷的话,被授予古陶瓷修复国家级专家,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
有一个专家级的学生,那自己脸上得多有光彩啊!
要是跟别的修复师发生争论,只要喊一声:“向南是专家!向南是我学生!”
对方保证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灰心丧气,一蹶不振!
可现在,这一切原本属于他的荣耀,被剥夺了。
他的心气当然不顺了。
不止是心气不顺,他的心还很痛!
“赵老师,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向南一听赵子和的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他跟赵子和的儿子可是铁哥们,以前上高中时,还经常去赵子和家里吃饭的,对老赵的脾气可是太熟悉了。
一般他这么说话的时候,说明他是真是心里有气了。
不过这事也好办。
老赵就是老小孩,哄一哄就好了。
向南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能有现在这水平,还不是当初我打基础的时候,您教我教得好?”
“我要是古陶瓷修复技术的基础不牢靠,不扎实,也不可能进步那么快啊!”
说完这一句,向南总结道,“所以,赵老师,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
果然,这几句话一说,老赵的脸色顿时好了很多,但他似乎还是有些不能释怀,哼哼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别人一说起你,就说你的古书画修复老师是孙福民,古陶瓷修复老师江易鸿,可没我赵子和什么事!”
“谁说的?”
向南笑呵呵地说道,“这文保中心大楼里,谁不知道我跟赵老师学习过古陶瓷修复技术?我见了吴江,还得叫一声师兄呢。”
“行了,别哄我了!”
赵子和一脸嫌弃地朝向南摆了摆手,让他闭嘴。
他也就是看到了向南,才发几句牢骚,实际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如果不是自己修复技术不行,向南又怎么会跑到魔都去学习?
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在他自己身上罢了。
将心里面的遗憾抛到一边,赵子和看了看向南,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说到你师兄吴江,我真是要被气死,他就是个榆木脑袋,都学了三四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话向南可不好接,他想了想,说道:
“吴师兄水平还可以的吧?上次我在长安的时候,也看到了他去参加大比了……”
“还大比?要不是你帮了他一把,说不定他就垫底了!”
老赵看了看向南,随即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不提他了,一提就一肚子气。”
“赵老师,这都快过年了,晓辉还没回来吗?”
向南想了想,还是决定转移话题好了。
今天老赵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平常不这样的。
一说起儿子,老赵的脸上顿时有了光彩,乐不可支地说道:“没呢,这臭小子,进了一家跨国企业实习,因为表现得好,年后可能就要到欧洲那边的总公司培训去了,现在都还在京城那边封闭集训呢。”
“那很不错啊!”
自己的铁哥们有了好去处,向南也是很开心,他说道,“难怪前一段时间给他打电话,他手机一直都是关机,我还以为他换了号码故意不告诉我呢。”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向南看到老赵几次把手里的香烟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估计他烟瘾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又不好让自己吸二手烟,于是便笑道:
“赵老师,那我先上楼去看看,等春节我再到您家里给您拜年。”
“好,好!说话要算话啊!”
老赵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之前的哪一点心气不顺,顿时烟消云散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向南的心里还是有我这个老师的嘛!
不错,不错!
向南和老赵道别之后,很快就来到了古书画修复中心,一进门,就看到了孙福民正背着手,在指点一位年轻的实习生在修复一幅古画。
“像这种古画,他的画芯本来就是纸质的,存放的时间久了,就有些酥化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能用排笔蘸水去刷!”
孙福民的语气稍稍有点严肃,他伸手指点了一下,继续说道,
“排笔上的毛是有些硬的,你这一刷,不就把画芯给刷烂了吗?你得用排笔蘸水,放在画芯上空,让水一点一点淋下来,等水浸透了画芯,再用干燥的毛巾将脏水吸出来!”
“清洗画芯,我都已经讲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们老是记不住呢?天天就知道玩手机,是吧?那些游戏,你们一玩就会了!”
讲完之后,孙福民直起身子来,环视一圈,语气严厉地说道,
“多看看人家向南,21岁的国家级专家,可不是玩手机玩出来的!”
向南:Σ(°△°|||)︴
老师,我也是玩手机游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