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女配开挂了》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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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9102年,九月九日。
迪亚匆匆从议政厅赶回元帅府。
自从元帅战死牺牲以后,迪亚是每天都从那帮子政客脸上看到联邦政府黯淡无光的未来。
那帮家伙长得也人模狗样,没有一个脑满肠肥,怎么都那么蠢呢?
进门先喂了那只三头的布达拉犬,被拱了一身又黑又长的毛。
洁癖到天怒人怨的迪亚还来不及洗自己第三遍澡,耳边又是一阵让自己的双脚忍不住自己动起来的怀旧音乐。
“……stand by me, oh stand by me……Oh stand, stand by me , stand by me……”
出了浴室,就看到他家元帅的心肝宝贝,智能宠物界的泥石流小姐,双手环抱,做出陶醉的表情,在半空中飘来荡去,飘来荡去。
一地瓜子壳随着她的动作蔓延到地毯的每一个角落。
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两个机器人追在她身后不停地打着转,眼睛都快成了蚊香,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就因为逻辑错误,烧了自己的系统。
外表美丽到不真实的小姐,一边踩着节拍,一边挥挥手,旁边虚拟大屏幕界面上的金币数目飞速上升,又飞速下降。
仿造一千三百年帝国皇宫建成的豪华庭院,买!
四季三百六十九套礼服,买,当然要买!
研究院最新款式的超时空战舰,买,还是得卖!
……
颤抖的手打开钱包,看到里面鲜红的数字——0!
迪亚嘴唇颤抖,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冲着泥石流小姐……手里捧着的元帅画像哭道:“别人家玩养成游戏,养出来的都是小甜甜,我的元帅,您老人家养的这是个什么败家子!”
‘泥石流’小姐,杨玉英女士,不幸牺牲三年的某联邦元帅娇养的‘纸片人’,智能宠物,娇俏地冲迪亚翻了个白眼。
“唔,我都要随同你家元帅的灵柩回水蓝星了,恐怕在你区区两百多年的寿命终结之前,我都再也见不到你,你竟然还只想着钱?”
迪亚:“……那是钱吗?那是我老婆本!”
算了!
“真的要走?”
迪亚的神色略微有些难过。
身为元帅的贴身侍从,他当然知道在外人眼中冷酷克制的林凯恩元帅,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玩游戏,还是养成游戏,养了杨玉英这么个智能宠物,半副身家都拿来氪金了,可见喜爱程度。
如今,杨玉英就是元帅最宝贵的财产。虽然她在迪亚眼里就是个废物,娇气,吃要吃最好的,玩要玩最好,明明给她装备了圣光类的强势职业,最大的技能却是冲着元帅嘤嘤嘤。
“哎!”
明天元帅的灵柩会被送回人类的家乡,水蓝星,杨玉英哭着闹着要同行,这一去,确实是再见无期。
迪亚总是喜欢埋汰泥石流小姐斗嘴,可到了今天,也只有泥石流小姐愿意听他怀念元帅了。
“林凯恩去哪儿我去哪儿,没有他,谁伺候我啊?”
迪亚:呵呵。
他可真从没见过像杨玉英杨小姐这么智能的纸片人,就像真正的生命,就是星网主脑罗宾先生,恐怕都不像她那么真实。
有足足七八年时间,迪亚一度以为元帅养的这个纸片人背后站着的其实是个大活人。
联邦政府对智能生命的研究,至今可都没有多少进展,如今失去元帅的保护,她离开联邦,也不一定是坏事。
……
星历9012年9月10日,晚八点三十分。
联邦元帅的座驾银河号,遭遇流浪黑洞,载着元帅灵柩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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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到穿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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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城
入了六月,即便是北地也不免酷暑难耐,道边寥寥几棵老树,枝叶有气无力地泛着黄,街面上显出种人困马乏的颓废感,就连被精心照管伺候的狸奴也无精打采的,个个蜷缩在阴影处半睁半闭着幽幽的眼珠子,似乎在嘲讽街头巷尾奔生活的芸芸众生。
杨玉英咂摸了下嘴里无骨鱼的鲜香味,睁开眼,张嘴就吃了一口草木灰。
呸呸呸!
低头瞪着手腕上的镣铐,肩胛上的木枷,转头四顾。
脚下是坑坑洼洼的青石路,街边矮小陈旧的青砖木瓦房,周围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群,身上还穿着乱七八糟的粗麻布衣袍,样式古怪的短打。
杨玉英登时恼了,自己明明应该和元帅一起,进入水蓝星无边无际的冰层,为什么午睡醒来,没看见早准备好的冰下地宫,到似是又回了穿越之前?
静静旁观了三分钟,杨玉英换了个姿势坐好,把大拇指塞进嘴里咬了咬。
唔,这应该是当初她到登州找丈夫理论的时候。
她宝贵的大脑可对这些记得清清楚楚——沈若彬那混账东西避而不见,她莫名被安上意图毒杀‘原配’的罪名,沦落到牢里担惊受怕足足小半个月,一身狼狈,差点没被当成要饭的。
这还能印象不深刻?
杨玉英没好气地啧了声,略一低头,眼前就浮现出一块虚拟界面。
(欢迎玩家上线)
“元帅呢?”
主线任务:请玩家寻找星际联邦林凯恩元帅。提示:游戏通关,副本通关,圣光洒向多元宇宙,圣光会成为多元宇宙公认的救世中心。
杨玉英:……
她玩游戏比较划水,但也清楚这游戏的尿性,总会提出完成无望的要求彰显自己的高端大气,也就不多理会。
(任务获取中,任务获取完成。)
任务一:请玩家获取自由。
奖励:经验符100+金币300
行吧,游戏在哪里玩都是玩。
首先要脱罪。
眼下毒杀案的受害者,名为赵锦,是她‘丈夫’沈若彬在北疆后娶的妻子,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主角。
杨玉英翻了个白眼,没错,人家是女主,她是恶毒女配。
没穿越成林元帅家养智能宠物之前,她所在的世界有另外一个名字——《侯夫人奇遇记》。
说实话,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挺戏剧化,一直到在星际读到这本书,这才恍然大悟。都写成了小说,能不够戏剧?
不过这个故事,和其它故事稍稍有点不一样。
俗话说得好,贵易友,富易妻,那才是常态,可书中男主却有些不入俗流,是个极重情义的。
男主沈若彬,出身贫寒,幸好遇到好时候,先帝有感于当时正值世界大动荡大变革之际,大顺需奋起直追,陆续出台许多政策,十分重视教育,各地兴建许多义学。
沈若彬也因此得以入免费义学读书,他自幼聪敏,进度远超同学,很得教书的赵秀才喜欢。
他读书时与便与先生之女赵氏定情,赵氏温婉贤良,为人纯善,男主说好中了秀才便要去提亲,没想到天不假年,赵氏忽然失足坠崖身亡。
沈若彬大痛,然后就化悲痛为力量,参加国考,中进士,入翰林院,又经同窗介绍,娶了荣国府三夫人带回来的女儿杨玉英为妻。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是一般套路,功成名就,未婚妻死去,能顺顺利利地娶一位贵胄家的小姐,虽说小姐父族死的差不多,母亲改嫁,自己有点寄人篱下,可瘦死的骆驼怎么也比马大。这位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结果就在成亲当天,沈若彬收到一封信,信里说赵氏还活着,他二话不说扔下新娘子就离了家门,一个月没回过家,紧接着外任云海县做知县,径自找人去。
这一去,他就没再回来,留下新婚没见过面的妻子在家三年多,照顾婆母小姑,要不是打听到沈若彬光明正大地把赵氏接到县衙说那是他结发妻子,恐怕就不止三年了。
据说当时赵氏病重垂危,沈若彬大痛,才来不及处理京中的妻子,便不管不顾地娶了她,没想到娶了她,或许冲喜有效果,赵氏的病到好了。
杨玉英:“……”。
沈若彬情深义重,他那原来的有情人赵氏无辜,心地也是真善良,只是命苦,他们两个情意绵绵,这也就罢了,可她杨玉英怎么就成了恶毒女配?
她没招谁没惹谁,只不过是遵从母命,嫁给了沈若彬而已。
凭什么人人都当她是要抢别人丈夫的恶人!
沈若彬说她根本看不上沈家,庸俗市侩,提起她总一脸的厌恶。
可她喜欢钱,喜欢享受,喜欢美食,也没藏着掖着说自己不喜欢?她享受一切美好的东西,也没花用旁人一分一毫,关沈家什么事?难道她喜欢那些世俗的东西,就活该被羞辱?
上一世,赵氏苦尽甘来,好像锦鲤附身,福运连绵,靠着一身好医术接连和贵人拉上关系,后来还意外救了镇南王,沈若彬也青云直上,一路顺风顺水,因功封侯,可谓改换门庭,至少三代富贵可期。
而她却霉运当头,处处不顺,赵氏一疯子爱慕者给了她好些苦头,要不是她意外身故,大约也是晚年凄凉的结局。
杨玉英吐出胸中一口气,挑了挑眉。
当年想不明白,如今她还能不明白?
她上辈子势单力孤,京城那位母亲不是助力,到是阻碍,所以沈若彬那等小人物也敢拿捏她,欺负她。
如果她身居高位,真有掌控乾坤的能力,那她过再奢侈的生活也是应该,她傲慢也傲慢得合理,爱钱绝对是可爱的小习惯。
杨玉英啧了声,轻轻笑起来,眨了眨眼,瞳孔中浮现出一个透明的游戏界面,对于这界面,她用了几十年,自是熟悉得很。
姓名:杨玉英
性别:女
种族:精灵
职业:圣光仲裁师
等级:0
特性:分神(游戏中一玩家只拥有一id,拥有该特性者,可多id交替使用。)
(人物简介:她本是精灵公主,因遭遇叛乱,家园被毁,流落异乡,意外被圣光看中,成为圣光在大地上的行者。)
技能:弓箭(7)捕猎(6)厨艺(2)女红(3)
帮派:圣光会(等级5,解锁帮派驻地。)
这还真是等级归零,彻底清空重来了。连帮派驻地都没有,也就是没有商店,没有仓库,最重要的是没有副本中心。
时间紧迫,也没时间练级,幸亏她还有挂。
当初在星际虚拟网游界闯荡时,她特意缠磨元帅给她安装了一个特性。
别的游戏玩家只拥有一个ID,她却同时拥有无数个,想玩战士玩战士,想玩法师玩法师,仗着自己本来就是智能生命,还完全可以多线程工作,弄出一群分身,群战比召唤师都牛气,当初她总是习惯性划水,还挂了个单人副本之王的头衔,就因为这挂给力。
视线在界面上唯一一张亮着的五芒星卡牌上一点。
卡片上缓缓浮现出一人影——银发束金冠,长袍广袖,眉心一点殷红,高洁如皑皑山上雪。
角色:欧阳雪
性别:男
年龄:25
职业:剑师
称号:剑神
等级:10
介绍:藏剑山庄庄主,剑法通神,性冷漠,至交好友陆清峰于大荒山一役,意外死于自己剑下,从此封剑,于大荒山云天观修道。
技能:千里冰封、风遁。
装备:道袍(属性:诸邪不侵)
运气不错啊。
这游戏只赠送一个人物,弄到欧阳雪再好不过。
B级,实力不俗,性情冷淡,比那些SSS都强,这里没有智脑服务器给她当后盾,她很怀疑自己真用那些性格特点太明显的角色,三天就直接成疯子了。
毕竟每次用某个角色,也要接受对方的意识灌输来着。
而且使用角色要消耗能量,她现在蓝色能量瓶全加起来也不够S级别角色活动五分钟的,还是B级更适合。 hf();
第二章 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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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杨玉英人已经进了登州府衙的大门。
几乎一瞬间,她就想出个狐假虎威的主意,必能脱身,只是怕会很引人瞩目。
究竟是要装逼如风,彰显实力,从此与平凡诀别,还是低调沉稳,闷头发育?
玩家陷入两难的选择。
杨玉英:当年玩游戏的时候,也没觉得这破系统有这般闹人。
不过,监狱坚决不去,别说长达半月,一个小时她也不去,嫌脏。
公堂上挂着的那块‘正大光明’的牌匾,已经略有些陈旧了,四周围立的衙役孔武有力,目不斜视。
知府刘承羽端坐高堂,神情肃穆,公堂之上,便是空气都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杨玉英想,幸亏自大顺景胜二十二年,国水手杀人案被海平府受理以来,大顺除大典以外,废除跪拜礼,便是公堂上审理犯人,犯人未判刑前,也无需跪拜,否则她恐怕都要不怎么习惯。
刚回来,习惯现在的生活总得有一段时间。
她静悄悄走神。
刘承羽心中也很意外。
云海县的沈县令在登州也是个名人,官府上上下下都说他重情重义,是个性情中人,而这位沈夫人骄纵任性,因为不得丈夫喜爱,乖戾异常。
前几日她才从京城赶到登州,去县衙大闹了一场,折腾得衙门那些差役们简直要疯。
可她面前这位沈夫人却和传闻中大不一样,怎么说呢,气质出色,举止优雅。
此时此刻,这位就不像身在公堂,即将面临牢狱之灾,到像是在某公侯府邸的花园里品茶,周围也非凶煞气十足的杀威棍,而是温柔娇俏的小姐妹。
在前朝,女子们宁愿死也不愿意进衙门见官,最近这些年情况好得多,但即便是皇亲国戚家的女眷,到了这种地方也很少有她这么镇定自若,不是歇斯底里,就是暴怒地喊打喊杀。
刘承羽出身世家大族,如今女子也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他并不是没见过正儿八经的贵胄千金,在他见的那些千金小姐里,眼前这众所周知的,炮仗一样的骄纵花瓶,气度上竟半点不输人。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刘承羽略微一思量,沉声道。
“……杨玉英。”
“有苦主状告你于今日巳时,在驿馆毒杀赵氏女,你对此可有话说?”
刘承羽话音未落,旁边站着的赵秀才夫妻就恨恨地瞪过去,一脸义愤填膺,看那模样,要不是身体老弱,他们简直要扑过来吃人。
杨玉英对当初的细节早就记不清楚,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她沉吟片刻:“既然确定是毒杀,不是随便拿了个花瓶砸对方脑袋上,那就一定是有备而来,肯定不属于激情杀人,大人认可这话吗?”
刘承羽一愣,反应了下,才点头:“确实如此。”
“我来北地没几日,人生地不熟,当时虽在驿馆,可屋内只有我与受害者两人,到真没证人能证我清白,但是我既没有杀赵锦之动机,便真要杀她,也有无数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自己亲自下毒,还是在她来我住的驿馆时动手,未免太愚蠢了些。”
“胡说,你这都是歪理,怎会没动机?我女儿从来与人为善,要说仇人,也只有你!你也说了,你一外地来客,就算你家势大,在云海你想杀人,除了亲自动手还能找谁!”
赵秀才神色间还残余差点失去爱女的恐惧,双手微微颤抖。
杨玉英转头看了眼这头发花白的老秀才,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承认,我很讨厌沈若彬和赵锦,沈若彬是我的丈夫,可他在任上一声不吭就又娶了你女儿为妻,听说还是在上官下属见证下,八抬大轿把人接进门,堂皇地在众人面前誓约终生。”
“整整三年,我替他沈家操持家务,照顾他娘和小妹,关心他的族人,教养他的幼弟,不用他操半点心,他却在任上和另外一个女人恩爱到天下人皆知。把我变成了一个笑话。”
赵秀才脸色微变,显然也不是完全不羞愧,但爱女之心还是占了绝对的上风:“所以你就要杀我女儿?你想抢回你的丈夫!”
杨玉英一蹙眉,露出点无奈:“这位大爷,你别把现实当话本行么?沈若彬难道是什么宝贝,我还会为了他杀人夺宝?成亲三年来,我就没见过那位沈大人的面,在我的生活里有他没他一个样,真心的。”
赵老秀才愕然,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这般不守妇道!”
杨玉英冷下脸,一翻眼皮,给了他一清新脱俗的白眼:“会不会说话,明明是沈若彬不守夫道吧。”
连刘承羽都愣住,想了想,也没阻止这位沈夫人在公堂上大放厥词与‘苦主’争辩。
此时公堂门外围观的百姓也是交头接耳,尤其是那些当家奶奶们,心里不禁有点同情这位沈夫人,想想,要是他们的丈夫留他们在家照顾老人,自己在外头另娶了妻子过逍遥日子,那还了得?别说另娶,就是再纳个小妾,北地也很是有些悍妇要上手撕碎自家炕头上那老混蛋。
赵秀才瞠目,张开嘴刚想说什么,杨玉英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之所以快马加鞭,带着沈若彬他娘和妹子赶来登州,一路风餐露宿,诸多辛苦,可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立即与姓沈的和离,解决掉他给我带来的这些麻烦,否则……”
杨玉英长叹了口气。
“什么,你要和离?”
赵秀才磕磕绊绊地道,满脸惊疑。
“这不是明摆着,都说他不守夫道了,那么个人渣,我不赶紧同他和离,难道留着过年?”
杨玉英也有些疲惫,“所以,我不关心沈若彬再娶赵氏还是李氏,我也没有动机去杀你女儿。”
不要说赵秀才,便是刘承羽也咋舌,摇了摇头:“此案疑点是有,例如下毒方式尚未找到,但……”
这时,杨玉英忽然猛地站起身,回头远望,神色间流露出一点懊恼:“怎么这么快!”
说话间,眼前的界面一亮,拉出人物卡,点击——使用。
(玩家,您已经同时成为藏剑山庄庄主欧阳雪,请时刻保持庄主的形象,控制同调度。时限:30分钟冷却时间:24小时)
公堂外忽然起了一层白霜。
“啊!”
门口一群老百姓忍不住惊呼,只见眨眼间公堂上一片雪白,咔嚓一声,衙役一提杀威棍竟没提起,整个棍子和地面冻成一团。
所有官差冷得一哆嗦,张口就吐出白雾,忍不住转头四顾,心下恐惧。
世间仿佛天地变换,一瞬从夏入冬。
杨玉英却连发丝都没被风雪沾染半点,只手上镣铐不知何时松开,她努力往手上戴了戴,发现锁扣已坏,只好满面无奈地甩地上叹了口气。
“走。”
门外传来清澈如玉石相击的声响。
刘承羽一边戒备,一边忍不住摸了下耳朵,他以前就有个毛病,特别喜欢动人的声音,就说眼下,这明明是个男人的声音,他却觉得耳朵发痒。 hf();
第三章 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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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忽起,雪花卷着冰渣随风咆哮,眨眼间整个公堂就成了雪白的世界。
门外一干百姓惊慌失措:“山神发怒了!”
大顺朝的百姓,并不像邻国斡国那般崇信神灵,可眼下的情形,宛如天地之威,除了神,谁能做到?
刘承羽一向敬鬼神而远之,此时也忍不住压下自己恋声的小毛病,在心里暗暗念叨了几声‘阿弥陀佛’。
眼看着风裹挟冰雪兜头罩脸地扑到刘承羽面前,众人大惊:“保护大人!”
衙役们刚一动,就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冰雪笼罩下,无数人惊呼,要不是刘承羽向来还算有些能为,御下甚严,此刻必是要兵荒马乱。
杨玉英连忙两步走过去将刘承羽往身后一挡:“师哥,制怒,千万别生气。”
冰雪在她脚尖一触即止,她身后的刘承羽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作为一个正统的读书人,他从没有体会过濒临死亡的感觉,可这一刻,他却真觉得一只脚踏进了地府。
所有人本能地一动都不敢动。
杨玉英也全神戒备,微微张开手臂把刘知府护在身后,整个府衙大堂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杨玉英蹙眉:“师哥?”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一叹息声余韵未消。
杨玉英怔了怔,猛然回头看向一脸凝重疑惑的刘知府,“赵氏中毒非我所为,大人尽管查证,但现在小女必须立即赶赴云海县找到那姓沈的,哪怕被押送过去也行。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沈若彬死定了。”
刘知府一愣,迟疑片刻:“因为刚才来的那位?”
杨玉英点点头:“我师哥武功极好,真气外放已成异象,脾气也有些坏,亏得他上个月闯下大祸,师父他老人家拘他在禁闭室思过,没及时收到消息,否则以他一遁千里的能力,现在沈大公子一准已经成了灰……也省了我千里迢迢赶来受罪。”
刘承羽咬牙转头吩咐道:“请陆捕头过来,护送沈夫人去云海县衙。”
杨玉英松了口气,笑道:“待我先写下和离书,还请刘大人为我做个见证。”
刘知府:“……”
片刻之后,刘承羽目送沈夫人与陆捕头一行人离去,放松了身体,虚虚地撑在案台上。
他家师爷神色凝重:“大人,这神鬼莫测之能,恐怕堪比皇城司那位邹将军了,您还是赶紧书信一封给靖王殿下,查探查探此人来历为好。”
刘承羽颔首,到不见多少忧虑:“自前朝乱世以来,四海有遗贤不是什么新鲜事,沈夫人身家清白,我看没什么好担忧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赶紧回书房奋笔疾书。
……
登州城往云海县去,沿途要经老龟山,平确山等,一路多半都是山道,蜿蜒难行,官道也不那么好修,府衙陆捕头带着二十余衙役,骑着马在山道上狂奔。
“吁!”
杨玉英忽然一勒马,转头四顾。
前面策马的陆捕头一怔,回头道:“沈夫人?”
“别这么喊,听着别扭,叫我玉娘,或者杨姑娘也行……马上要下暴雨,咱们现在的位置非常不安全,很可能有落石,必须马上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扎营避雨。”
陆捕头神色一凛,打了个唿哨,所有人一起跟着杨玉英转道。
他们到是带着雨具,但山里遇到暴雨可不是件小事,上个月衙门接到意外亡故的奏报里,就有十好几个因为暴雨在山里遇难的,不是被落石砸中,就是失足坠崖。
当然,要换做一开始,就算眼前这位说得再危言耸听,他们也不一定相信,就是相信,也不会让她这个外乡人带路。
但他们这一路上的经历,陆捕头是彻底服帖,不光他,那些衙役们看杨玉英的目光,都像是看能未卜先知的神人。
当时他们刚出了登州城不到两个时辰,杨玉英就一口断定前方不远处有山贼埋伏,那会儿陆捕头以为沈夫人在开玩笑,也没当回事,结果得到的就是迎头一箭。
若非沈夫人踢了他马屁股一下,正好让过去,现在他一准成了独眼龙。
本地盘踞十多年收拾不掉的响马总不能是沈夫人一伙儿的吧,再说,沈夫人都三个陷阱连环套机关拿下了响马首领张大全,陆捕头把人捆成粽子让弟兄送回去领赏了。
要说这是巧合,那之后沈夫人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未卜先知的神技,对道上的岔路,遇见的危机总能及时发现,那就很了不得。
反正这一路下来,陆捕头即便看到了沈夫人的骄纵,贪图享受,还是忍不住想瞧瞧,沈大人家那个赵氏得是什么样的天仙,才能抢走这位的男人!
未卜先知什么的,杨玉英暂时没点相关技能点,可她开了游戏地图。
三维地图展开,方圆三公里内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如果在一片绿色和黄色里忽然冒出红点来,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眼看着阴云密布,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抢在大颗大颗的雨滴砸下来之前,在一个小小山洞内安顿好。
杨玉英一路上顺手捡了一大堆干柴,不少藤蔓和落叶,竟然行动间就从路过的溪涧里头逮了七八条半大不小的鱼。
双手手指翻飞,先紧急拿藤蔓和叶子编出一张厚厚实实的门帘,将山洞口仔仔细细地遮盖住,杨玉英才手脚利落地把那些鱼开膛破腹去内脏,好好炖了一锅热气腾腾地鱼汤。
(捕鱼+1+4+2+1)
(厨艺+1+2+1+1)
掉落鱼肉块10 ,掉落夜明珠1(无属性)
技能提升的提示音陆陆续续地响起,杨玉英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她以前的厨艺不佳,只能说可以把饭做熟,到了星际,游戏里什么山珍海味张口就能吃得到,谁还有耐心自己学厨?
可架不住如今只要练习,厨艺的提高就肉眼可见,烧个火做个饭,还挺有意思。
鱼汤的香味一丝丝往众人鼻孔里钻,陆捕快算是极稳重的,一口鱼汤下肚,都不自觉呻吟了声——“啊呜!”
这是神仙家里炖的鱼吧!
鲜美的滋味在舌尖上炸裂,陆捕快连吞带咽地抢着吞了好几口,才招呼其他人过来,一人喝上一点暖暖胃。趁着嘴里的美味还没消散,连忙多啃两口饼,再冷硬的饼子也眨眼变美食!
被美食满足了肠胃,在场的这些衙役更弄不明白姓沈的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hf();
第四章 辩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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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沈大人没少明里暗里地表现自己的婚姻不顺,登州官面上,大家伙还以为他留在京城的妻子,得是个忒不明事理的蠢货,可现在一看真人,姓沈的莫不是眼瞎?
人家的确有点高傲,可一身的好本事,会骑马,能打猎,本事极大,做的饭简直让神仙也驻留停步,一路上赶来,从不叫苦叫累。傲一点又怎样?
这简直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好娘子!
说实话,一开始没发觉,这几天他们是觉得沈夫人越看越漂亮,哪怕生气时也很美,秀眉凤目,肌肤雪白,那一身的清灵之气,怕是传说中的洛水女神,最多也就是这般模样。
如此佳人,怎么能有男人舍得让她伤心?
真不知那个沈大人是怎么想的,
其实杨玉英上一世的容貌只能说一般好看,但这次穿回来,渐渐长得越来越像她做纸片人时的模样,看着也就是原来的胚子整体提升了一番,却不可同日而语。
对此,她再满意不过,哪个女子不希望有张漂亮面孔?自己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世人多重容貌,杨玉英长得好看,人又勤快,一路上挖空心思为了做任务练级,那是捕鱼、生火、做饭无所不作,行动力一流,陆捕头他们也跟着受用不尽,不把心思偏到她这儿才怪。
沈若彬这回算是掉坑里很难再爬出来。
辛辛苦苦,颇多周折,一行人终于到了云海县城。
云海以北就是桥头堡,再向北不足百里,便是大顺与斡国的交界地,民风向来彪悍,可谓穷山恶水,陆捕头算是本地人,可踏足这等地处,依旧架着十二分的小心。
“前面就是县衙。”
陆捕头谨慎地引路,无意间侧头,看杨玉英眉头紧蹙,神色发木,似是心不在焉,不禁轻声安抚道:“沈夫人也别太担心,沈大人人在县衙内……”
话音未落,就见前面一团乱,声音嘈杂。
杨玉英脚步一顿,蹙眉。陆捕头赶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云海县的县太爷沈大人正脚步匆忙地向这边狂奔。
他头上的金冠歪斜,发髻散开,衣服凌乱,满面焦虑,怀里还半搂半抱着一女子,神色惶惶,急声道:“你是什么人,好大胆,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陆捕头心下一惊,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
迟疑间,拐角处就出现一个雾一般的影子,高冠博带,一身华贵道袍,冰肌玉骨,似不食人间烟火。
下一刻,这冰雪一般的道士,眉宇间依稀间露出一丝困惑,很自然地以两指捏住沈若彬的衣领,轻轻一扯。
沈若彬先是一怔,瞬间骇然,只觉头顶好似压下一座大山,压得他头重脚轻砰一声砸在地上,鼻孔喷血。
“啊!”
他怀里的女子也被拽倒,失声尖叫了一嗓子。
陆捕头吓了一跳,紧紧握住刀,可一回神就心头发苦,他能拦得住?
道士似乎有洁癖,袖子落下来,罩住玉色的手,这才提起沈若彬的头皮,指尖冰冷的剑意凝聚。
后面紧追慢赶过来的云海县捕头和捕快们一步一滑,本能地都感觉到铺天而至的杀意,个个是一脸的惊骇欲绝。
“师哥。”
杨玉英反而最轻松,默默靠墙而立,欣赏了片刻沈若彬的丑态,笑道,“欧阳雪,你难道想让我不明不白地做个寡妇?”
道士沉默,一点点收拢剑意,把人拎起来,信手搁杨玉英眼前,到也算轻拿轻放。
沈若彬嘴唇发白,轻轻颤动,抬眼看向杨玉英,脸上隐约带出一丝迷茫:“谁?”
陆捕头:……
话说,沈大人作到这份上,连结发三年的妻子都不认得,此时被人家沈夫人的娘家人生生打死,那也再正常不过了。
沈若彬不是傻子,他只是一时反应不及,显然已经见到母亲,知道杨玉英来登州之事,猛然回神,怒道:“是你?”
随即,一把搂住赵锦的肩膀,努力向自己身边的衙役走了两步,离那道士和杨玉英远一点,满脸戒备:“你来干什么,害了锦儿一次还不够?”
众捕快:“……”
你是不是傻?
不对,傻子都知道现在人家的高手一个能抵得上他们一百个,人家才掌握主动权,不示好,不服软,到硬气起来了,有病吧!
杨玉英冷笑,伸手握住身边又蠢蠢欲动的道士的胳膊道:“我本来想扔下和离书完事,懒得与你嚼舌,可看你这么一副嘴脸,我到非与你辩一辩不可。”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要不是不想我师哥变杀人犯,你当我愿意见你这张脸?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若彬听她毫不留情的质问,脸色顿时铁青:“你!”
“你什么你!你到是说说,我杨玉英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此时六月,却是风冷如刀,沈若彬狼狈的脸上冷汗滚滚,眉头紧蹙,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烦。
杨玉英冷笑:“当初是你老师董周先生上荣国府向我娘提亲,不是我上赶着要这门婚事,你若不乐意,大可反对,难道还有人能逼你娶我不成?”
“荣国府可是逼你了?若是,你说出来,我到要看看何人如此害我!”
沈若彬这才愣了下,一时语结。
杨玉英深吸了口气:“整整三年,你一次也没有回过沈家,甚至没给过一块钱的俸禄,家中一切事务都由我操持,你娘是我奉养的,你弟弟读书是我供的,补习费一个月六十,我可没亏过他,这个妻子,儿媳妇,嫂子,我都做得无可挑剔。”
“可是你呢?你沈大才子的夫人忽然就改姓赵了,我身为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知道,你的赵姓夫人和你琴瑟和鸣,在登州逍遥快活,我也不知道,等到满京城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了,京城传言,宁安公主和皇后说八卦的时候说的也是这个,我竟然才知道——原来我丈夫的妻子姓赵不姓杨,我什么时候改的姓?”
杨玉英神色间英气逼人,“我杨家不算什么名门望族,可也满门忠烈,祖父,伯父,父亲,叔父,皆已战死沙场,如今只独留我一个女儿,别人能改姓,我不能。”
周围一片静寂,鸦雀无声,便是紧随沈若彬而来的那些衙役,脸色也不大好看。
提起杨家,在京城或许不显眼,可在登州,却是人人感激,户户都为杨家人立过长生牌的。
杨玉英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有些疲惫:“罢了,你娘,你妹子我已经给你送到了云海,嫁妆单子给你一份,这几年你的俸禄不入公中,花用的都是我的嫁妆,花用就花用了,京中剩下的我自会托人取走,三年前你带走的,还有后来我送到登州的部分,劳烦你整理好,我会请人去拿。”
沈若彬声音干涩,脸上羞怒交加,半晌才咬牙道:“……好。”
陆捕头皱眉,云海县衙的这些衙役们也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人都清楚沈大人家境贫寒,可现在想想,他到登州以后却是戴金冠,穿狐裘,绫罗绸缎一样不缺,身上配饰件件都是珍品,赵氏身体不好,要用各种名贵的药品补品养着,燕窝当饭吃,百年人参也要时时有。
云海县乃苦寒之地,不要说他当官官声还算清廉,就是不怎么清廉,怕也难搜刮出多少油水,这些东西,可不正是沈夫人给置办的?
沈大人,也真是厚颜无耻的很了。 hf();
第五章 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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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县县衙
赵锦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身体有些虚软,目光呆滞。一连三天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自是精神萎靡。
梳妆台没了,只一面铜镜还扔在床头,镜子里一照,竟是连皮肤也粗糙的不成样子。
门外隐约传来一阵阵刺耳尖利的叱骂。
“造孽啊,哪里冒出来的野狐狸精哄骗了我儿!你个黑心肝的扫把星,怕不是吊死鬼投胎转世的,把你自己家给祸害得断子绝孙了,还想来祸害我们家?”
沈老太太自儿子做官,就好生装了一阵子斯文人,可一个在乡下守寡,抚养儿子成人的老太太,哪里又当真做得了菩萨,那是撒泼打滚的技能一样不缺。
赵锦摇摇欲坠,泪珠滚滚而落。
沈若彬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等鸡飞狗跳的场面,赶紧过来先安抚母亲,好不容易把母亲哄回房,进屋见到苍白憔悴的爱妻,登时心疼:“都是我不好,没早早处理那悍妇,连累你了。”
赵锦摇头:“是我不对……我不该贪心!”
她为什么要爱沈哥哥,明知道姻缘已绝,还是爱!
“锦儿,你信我,她休想用钱财逼我就范,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原配发妻,当初会跟杨玉英成亲,那是我以为你遭了不幸,没有你,谁在我身边都没有区别。”
“你要明白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沈若彬自有一股子气性,绝不妥协。
可这些日子,吃的穿的用的,的确没一处适应。
要是没享过富贵也就罢了,这三年,他睡的是红木床,盖的是蚕丝被,连给心爱的女人用的香脂,十两银子买不了一小瓶,笔墨纸砚非最好的不用,食物非最精的不食。
锦儿身体不好,要修养,也吃不了粗糙的东西。
现在杨玉英出现,把家里库房里存的东西全都拿走,人家握着嫁妆单子,登州府衙的衙役们帮忙抬,还有个煞星虎视眈眈,他既没有理由反对,也做不出反对的事来,这点脸面,他还是要的。
只是,在云海县任职三年,他自认为也能得一优等考评,只差升官,可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么一出,也不知对他有没有影响。
且他如今连给上官走礼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不过,他沈若彬不信自己过不了这一关。
“杨玉英那么害你,我却不能为你报仇雪恨。不过她早晚会吃苦头!”
那女人完全不顾脸面闹这么一出,他还能讨得了好?她本不是荣国府正经的小姐,这下子更要惹恼了府里的老太君,可以想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登州的刘承羽也是个胆小怕事的,明明就是杨玉英对锦儿你下毒,居然还说什么查无实证,不肯将其下狱,我非上本弹劾他渎职不可。”
还有那些捕快衙役,背地里窃窃私语,看他的眼神古怪得很,都是些兵痞糙汉,什么都不懂。
“哎。”
看着空得不成样子的后宅,沈若彬只能先支使县衙的杂役帮忙弄了一张不知何年何月打造的旧床。
桌子努力找不瘸腿的,至于桌面上斑驳的刻痕到也不影响什么。
书架暂时没有,反正所有藏书都被杨玉英的人一并带走,也用不着书架了。
此时,不知是什么下场的杨玉英,正盘膝坐在老龟山山脚下打坐。
竹林幽径,半山腰来来往往的壮汉正加班加点地修建园林,园林依山傍水而建,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处处精致,虽未曾建好,可只看雏形,便很有成为一代名园的气质。
玩家获取自由,任务完成,奖励放入背包,完成度不佳,请玩家继续努力。
帮派驻地建造中,倒计时:121小时32分钟
杨玉英扫了一眼,继续舒舒服服地修炼真气,热流流过四肢百骸,暖阳之下,整个人如在云端。
话说,自从和剑神欧阳雪同调过一回,杨玉英就体会到修炼的快乐,这几日打坐下来,身体素质直线上升。
也是,十来天拼死拼活升级,升到五级就咬咬牙把所有金币都砸进去建帮派驻地,她向往的那些华服,美食,豪宅,一等一的绝品装备,干瞪眼看着得不到,可不就只能修炼使我快乐了。
呼,呼,呼噜,呼噜!
太阳日正当中,山道上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杨玉英猜是县里裁缝铺的刘婶子快到了,连忙擦了擦嘴,起身伸了个懒腰,风一吹,屁股底下坐着的信纸飘然而起。
她瞅了两眼,任它雨打风吹去。
信是京城送来的,荣国府三夫人,也就是她亲娘姚欢亲笔。
母亲在信里大骂了她一顿,直说她胡闹,命她赶紧回京,回头会和沈若彬商量,言外之意,和离那是万万不成。
杨玉英也不当回事。
她母亲姓姚,当今姚太后的那个姚。
姚太后出身微末,本人却聪慧练达,幼年意外与还是亲王的先帝相识,十三岁入宫,多年来起起落落,终于坐上皇后的宝座,虽然,她没有亲生儿子。
姚欢按照辈分,理应称姚太后一声姑母。
多年前,姚家因卷入舞弊案,且被太后厌弃,被抄家流放,发配北疆,后来机缘巧合,姚欢嫁给北地一小小的八品校尉杨明河为妻。
姚杨两家结亲第三年,太后似乎忘了恩怨,下旨召姚家人回京。
当时姚欢便与丈夫和离,回京嫁给荣国公丧妻的三子做继室,从此在京城落户生根,再没往云海送过只言片语。
杨玉清是八岁那年,斡国与大顺开战,父祖叔伯奔赴战场,接连战死,她就被姚欢接回荣国府抚养。
现在想想,母亲接她回去那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杨家满门都为国尽了忠,剩下一孤女没人管吧!
姚欢要是敢扔了她不管不问,荣国府恐怕还要担心朝廷怪罪。
只接回去归接回去,大约也是不甘不愿。
当年的她心里不知有多少不安,拼全力去讨好新的亲人,可惜用力过猛,反而让人看不顺眼,可以说,她在荣国府生活的十分不愉快。
想起旧事,杨玉清轻轻吐出一口气。
记得有一次说起母亲这话题,元帅安慰她,说天底下自然有很多母慈女孝,但没有母女缘分的也不少,这种事强求不得。
杨玉英表示,自家元帅爹天下第一好,别人家的崽儿有的,她都有,别人家的崽儿没有的,她一样要有。
元帅就和天底下所有娇惯儿女的护短父母一样,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自家崽儿眼前。
所以她完全不缺爱,也不想回荣国府去找不自在。
何必呢,她要真回去,她不自在,母亲不自在,荣国府上上下下都不自在。
上一周目,荣国府没给她撑腰,到是给她添了不少堵,这一回还是敬而远之最好。 hf();
第六章 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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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直接选择了登州云海崔家庄,老龟山脚下建自己的帮派驻地,除了在崔家庄有一点怨念尤未消,加上案子还不曾彻底解决,不好离开登州外,还有两个正经缘由。
一则地皮便宜,包下整个山头也就花了一千五百块顺币,外加送了一颗夜明珠给崔员外,换走了崔员外家的桃林和竹林。
二来,自也是回归故乡,离荣国府远一点的意思。
与这好处相比……
“姑娘一个人住在山边,哪里能安全?且不说咱们这地方正与斡国交界,动不动就有战乱,便是那些个土匪们,便让人不能安生了。”
刘婶子一边给杨玉英量身体,一边絮絮叨叨。
没错,土匪。
土匪这等麻烦,也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换做几日前,她说不定要愁一愁,现在升到五级,欧阳雪的人物卡能用一个小时了,不敢说完全够用,但小心仔细些,那些土匪也能成为她刷经验的人头了。
再者,她每天练剑,练欧阳雪的剑,如今也学有小成。
杨玉英是性子懒散,不逼到头上,就多多少少有点不严重的拖延症,可升级这等甜美的胡萝卜时时刻刻吊在前头,她总归还是有上进心的。
要是土匪愿意主动‘投怀送抱’,她很愿意接受一二。
这么长时间升级全靠日常任务,捕鱼打猎养鸡喂鸭做饭,折腾得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她自是开始盼着有几个红名冒出来,好让她换换口味,打打怪。
当然,再不济,游戏小地图在,方圆三公里谁是敌谁是友清清楚楚,打不过,跑还是跑得了。
等到帮派驻地建好,那就更是安全无忧,别说区区小土匪,就是斡国那帮畜生来挑衅,只要不是大举进兵,她也不担心。
反而比在京城,在权贵们的眼皮底下活动更安全。
和刘婶子约好了做四季的衣裳,杨玉英就拿起钓具,溜溜达达出了竹林。
老龟山以西三十里,有一个峡谷,俗名飞天峡,两侧高山峻岭,地势奇特,偏又是出登州府的必经之路,南来北往的商队总免不了路过,自然土匪颇多,算得上是北地一等一的危险地处。
可风景却好,溪流清澈,山花遍地,鸟语花香。
杨玉英于河边择了一处,掐了个不知名的大叶子做扇,优哉游哉地钓起鱼来。
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下落,身后忽然有动静,杨玉英回头看了看,就见一老人家拎着钓具,从山道上走下。
这老人身穿儒袍,胡须半长不短,打理得很干净,身体有些瘦,面相看起来不似寻常读书人,有点凶,一下来就盯着杨玉英坐着的那块石头。
“这块石头是我的。”
老人蹙着眉,鼓着脸哼哼,“我写了诗在上头”。
杨玉英一笑,干脆利落地收拾钓具,准备挪到旁边去。
那老头愣了下,脸上一红,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虽说是我的,但你今日来得早,也不是不能让你一次。”
杨玉英一屁股又坐回去。
老头:“……”
太阳正足,山林间到是少了几分暑热,阳光斑斑点点地落在溪水间,丛林里,有种别样的韵味。
杨玉英摇着叶子,唱着小调。
两根鱼竿入水,两条肥鱼上了钩,半臂长的那条入鱼篓,小半臂长的那条抛回去。
“……可怜一处情深旧,满座衣冠皆老朽,黄泉故事无止休,戏无骨难左右……”
又是四条大肥鱼入了鱼篓。
“手中雕刻生花,刀锋千转蜿蜒成画,盛名功德塔,是桥畔某处人家……”
老人家听得浑身长了毛一样难受,枯坐半日,瞪着鱼篓里拇指长的小鱼苗,恨恨地站起来要走人。
杨玉英难得好心,问了句:“山路难走,又多匪患,老先生可有人接?”
“我才五十三,老什么老!还土匪,哪个是土匪,出来给我看看,看谁匪得过谁!”
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甩手而走。
杨玉英瞥了眼两侧崖壁上冻成冰柱的彪形大汉,又用欧阳雪的视角扫视了一遭山路,也就没再多管闲事。据说土匪也划分地盘,既然有人已经占了风水宝地,想必今天应该没人再来。
到是欧阳雪冰冰冷冷的意识中不是一片空寂,就是剑气纵横,稍稍感应,她就手痒想练剑。
这到是懒人福音了。
一连两日,杨玉英日日过来钓鱼,总能碰上这位略有些暴躁的老头子,不过,两个人也没怎么搭讪。
这老头身份不一般,背后有高手护卫。
高手也是她家欧阳剑神发现的。
杨玉英这两天收获不少,抓到十五个土匪,又追根究底剿灭了两窝山匪,换了三十六块钱,吃了一顿全鱼宴,升了一级。
还达成了‘恐吓’皇城司密探的成就。
树林里时不时无风自动的枝叶,就彰显了这几个倒霉探子很不宁静的心绪。
尤其是欧阳雪目不斜视,擦肩而过,两个土匪就直接撞到一暗探身下的大树上,瞬间成为冰柱,估计带着寒意的剑气断了探子一绺头发,反正半空中飞出点黑色的毛来。
有人过来查探,杨玉英预料得到,也认出那特制黑靴的鞋印,正是皇城司的人。
这么多时日才来,反而有点出乎意料。
天将暮,风徐徐,杨玉英席地而坐,炖了鲜美的鱼汤,又取十年陈酿,做了一道色香味俱美的醉鱼。
还是美食让人俗。
随着使用欧阳雪这张人物卡的时间延长,她每每沉浸在角色扮演中,用他的眼睛看这个世间,时时刻刻感受无边的寂寞,天地万物,早在生命的某一刻就变得毫无颜色,于己来说,人生如死。
那种感觉真说不上新奇,扮演得太久,她都要超凡脱俗去入道,果然要多做些红尘俗事才好。
鱼的香味越发浓烈,便是欧阳雪这样冰雪铸造的角色,也从天上落入凡间,拿树枝削成筷子,默默地吃了两口。
此时,树梢上躲了两天,年不过十五的探子,小小地吸了吸口水。
话说,他这趟公差出的着实不容易,追踪那位剑客道士毫无成果,人家简直像是人间一抹幽灵,说现身就现身,说消失就消失。
对方的出身来历没打探着,到是天天就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香啃生冷的面饼,怎一个惨字了得! hf();
第七章 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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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皇城司
银发玉面的邹宴接到登州传来的第六封信,一目十行地看完,随手扔到消息匣子里。
“隐士?”
身为大顺朝皇城司的掌事人,他见过的大风大浪数不尽数,遇到的神秘事件,能搅得世间大乱的高手资料,能填满大半个皇城司明德塔。他当然不会对杨玉英闹出来的这点小事特别去关注。
只是,大顺朝的开国太宗皇帝李自敬,就是因得隐士高人协助,才在他兄长死后,收拾残局,一举打败当时势力强横的蛮夷,一统中原,有了大顺朝。
档案里记录的那位隐士的能力,就连国师那些似乎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人都大呼不可思议,不肯相信是真的。
不过在那位高人口中,那样的能力,他们师门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具备,相比较而言,他并不出众。
可惜大顺朝发展至今,从太宗,高宗皇帝起,历代皇帝皆想寻找那个神秘的师门,却始终无所得,现在朝中地位尊崇的国师,就是得了当年的高人所留下的传承。
所以皇城司难免对‘隐士’这类词汇更关注些。
“荣国府的小姐吗?”
据刘承羽上奏称,那个叫欧阳雪的男人,一身武功,几乎算近于道,他是前任沈夫人杨玉英的师兄。
二人师门的消息,则始终没打探清楚。
杨玉英自己说,她虽然受教于高人,但都是她的师父,师兄,师姐妹们去荣国府看她,教她,她本人困于后宅,从不曾去过师门,只知道他们师门就如桃花源,没人引导,无人可进。
邹宴敛眉一笑,从刘大人折子的字里行间,他仿佛能看到小姑娘潜藏在内心的那点炫耀和骄傲。
杨玉英幼时生活在登州杨家,后又在京城荣国府,没有外出过,到也与她这话相符。
信手把资料通通归档,交给下面人继续盯着,邹宴心思一转,就转到旁的案子上去。
以他如今的地位,能分出一点心神关心下这等小事,算是极难得。
如今藏于各地,不显山不漏水的世家,隐于江湖的神秘门派,在他们皇城司的记录中不下数十,所谓大隐于市,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正的高手还是朝廷更多。
比如皇城司,比如山河祭。
比如他邹宴,再比如那个把和虎豹赛跑当爱好的糙汉子黄飞。
这点小插曲,于邹宴,只是个挺好玩的消遣。
这一座位于皇宫东南门外,旧何宅内的皇城司衙门,又是平平常常的灯火通明夜。
直到黎明,外头便有人来报,说荣国府三房的公子,已奉母亲姚夫人出京城,正前往登州。
邹宴丢下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决定去睡了。
登州城外三十里
官道上车马连连。
一对十七八的姐弟,也并骑徐徐而行,他们二人身上都穿着京城常见样式的衣裳,前后仆从成群,显然是非富即贵。
姐姐眉眼暗淡,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神色恹恹。
“累死了,我就是脑抽,傻了才跑出来受罪!”
“那我们歇歇?回褚县令那儿喝杯茶?”
她弟弟也打了个呵欠,轻声道,昨夜一行人住在坤县驿馆,县令很是周到,特特把人请到自家,若是累了,多住几日,想必那位县太爷也不会不欢迎。
“不要。”
他们到是带了好茶,可配上那一屋子镶嵌金玉的庸俗摆设,还有墙上那几幅假的不能再假的唐宫仕女图,她就一点喝茶的兴致都没有了。
弟弟莞尔,眨了眨眼,笑眯眯地给她添堵:“外头再不好,也不过几日,总归还是要回京,你不如想一想,姚夫人给我们送的那份大礼?”
“她那女儿嫁都嫁了,又闹和离,真和离了可不得接回京城,就她那性子,那名声,又懒又贪慕荣华,另嫁哪有那般容易?继母嫁给咱爹了,那她的女儿以后回京城,也必住我们荣国府,对外说起来,一样是一府的姐妹,和你没什么不同,哎呀呀,热闹啊!”
姐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哼!
她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一时毛骨悚然。
这两位正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荣国府三房的少爷孙华,小姐孙俪,说起来,和杨玉英算是异父异母的姐弟。
孙俪吐出口气,冷笑:“你也想太多,咱们这般辛苦,亲自到北疆处理她留下的麻烦,难道还能真让她和离?”
杨玉英还不知她有一点小麻烦正在从京城快马加鞭地往她身边赶。
她这两日练级,钓鱼,偷懒,等自家的帮派驻地建成,顺便还逗逗牛气哄哄的怪老头。
阳光煦煦,青山绿水间,晚风徐来,一老头一本正经地盯着杨玉英……旁边小牧童手里的硬币。
硬币是大顺景胜币,朝廷铸造,每一枚误差很小。
“再来!”
老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小牧童。
小牧童差点被吓出两泡眼泪,忍住害怕老老实实和老头继续玩扔硬币游戏。
两个人轮番扔,谁先扔出反面谁获胜。
二十分钟后,老头输得脸都绿了,大口大口地喘气粗气。
杨玉英瞄了一眼,轻笑,歪了歪身子,抓了把野果啃,神思飞驰,拉开界面的人物卡。
姓名:杨玉英
性别:女
种族:精灵
职业:圣光仲裁师
等级:6
特性:分神(游戏中一玩家只拥有一id,拥有该特性者,可多id交替使用。)
(人物简介:她本是精灵公主,因遭遇叛乱,家园被毁,流落异乡,意外被圣光看中,成为圣光在大地上的行者。)
技能:弓箭(19)捕猎(20)厨艺(10)女红(3)剑术(4)
帮派:圣光会(等级5,解锁帮派驻地)
她这几日升级速度不慢,因为欧阳雪,还新学了剑术,但是本职技能始终不曾开启。
当初她用的人物卡是精灵族的圣光仲裁师,仲裁师的技能开启和升级都需要在特殊副本进行。
这两天,随着驻地趋于建成,她到真觉得,自己咸鱼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
小牧童捧着一大把糖块,笑眯眯蹲在一边,玩着泥巴放草地里的羊群。
老头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地坐在草席上发呆。
杨玉英心下不禁有些好笑。
她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经常来钓鱼的老头是登州府,长平书院的山长,不是哪个山头来的退休老土匪。 hf();
第八章 小学生的趣味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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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是土匪也好,山长也罢,本和杨玉英无关,但是这位老人家‘觊觎’杨玉清的‘风水宝地’,非要和她打赌,谁赢了谁占这个地方钓鱼。
杨玉英真是过了争这个的年纪,当然是主动站起来让位,偏偏人家不开心,不乐意,好像不是正经夺来的东西,老人家就享受不了。
所谓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大约就是如此。
那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就与老人家逗了会儿咳嗽,笑眯眯应下打赌,还由着老人家想赌什么赌什么。
若说赌别的,杨玉英到不一定赢,她当年在大顺时,终日纠结于内宅里的蝇营狗苟,连正经书院都不曾上过,后来朝廷办大学,她也只是望着叹气,到是听说赵锦考上了医学院。
至于去了星际,那是以玩为主。
东方丹丘西太华,朝游北海暮苍梧,端是自在。
不过,身为智能生命,肯定多多少少也要自学一些技能,毕竟学会很容易。
这会儿,老头子非要跟她赌解题,解的还是数学题,互相出题,看谁先解不出谁就算输。
杨玉英:“……”
老爷子双膝跪坐,端端正正,捋须而笑,一脸自得:“别说爷爷我欺负你个晚辈,就出个我九岁大孙子都会做的……”
然后,他问:马厩里有人也有马,加起来22个头,72只脚,问马厩里几个人,几匹马?
这种水蓝星自古有之的鸡兔同笼类,杨玉英要是不会算,元帅能气得从棺材里头蹿出来……灭了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省得她没脸见人。
于是,老头说完题目,后面的得意洋洋的狠话还没说,她就一边往鱼篓里塞鱼,一边笑:“14匹马,8个人。”
老头:“……”
杨玉英答得极快,她的问题,老头子却回答不了那么迅速,每每要拿着算盘拿着笔墨纸砚,趴在石头上折腾个半天。
不过这位老爷子的确学问扎实,对于西学有相当的研究,解决数学问题的方法也很先进,既有灵性,还有耐性,做题再慢也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在如今有了年纪的账房,阿拉伯数字都不大会用的当下,眼前这老头子绝对是时髦先生。
连续大半日问答,老爷子越闹越来劲,眼珠子放光,她啃鱼的时候瞥了一眼,差点没以为自己招了狼来。
两天后,老头子终于被一道题卡住。
杨玉英也是随口问的——从零到十亿,所有整数全部写下来,求所有数字之和。
这种取巧的题做得熟了,知道套路,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对中古时代学校有了解的公民,心算一下简简单单能出结果,问题是远古时代的老爷子,肯定没受过中古时代的填鸭式教育和题海战术,更没看过数不尽的脑筋急转弯,数学趣味问答。
她一开始没在意,等回过神才发现老人家蹲在地上,拿一根树枝全神贯注地在地上比划,汗水滚滚而落,把身前的土地都打湿了好大一片。
杨玉英眼珠子都不动,心下也是一惊,生怕他太耗精神,再熬出毛病。
五十多岁放在星际时代,那是年华正好的青年人,可搁大顺朝,已是垂垂老矣,百病丛生,杨玉英看他老人家嘴唇发黑,指甲发紫,不像很健康。
“老爷子,我是黔驴技穷,随便乱出的题目,这一轮算我输,地方让您,石头让您,要不我再给您烧两条鱼压压惊,您赶紧过来钓鱼吧,如何?”
老头子目不斜视,连瞟都没瞟她一眼:“规矩是我的定的,你出的题目没坏了规矩,自无问题。”
清风拂过,仿佛都带着一股子倔味。
杨玉英劝了好几次,差点真黔驴技穷,拼命冲跟着老爷子的那几根木头使眼色,结果媚眼全抛给瞎子看了,心思一转,干脆也不管老头子愿意知道不愿意知道,抓过对方的纸笔,刷刷刷把结果写好——81×500000000+1=40500000001。
“很简单,第一个数和倒数第二个数,第二个数和倒数第三个数,以此类推,分成五亿对,每一对之和为81,最后1000000000这个数的数字之和是1,也就是五亿个81加上1。”
老头子捂着耳朵也没逃开杨玉英的答案。
“这么简单?竟然这么简单?”
老头喃喃自语,一时喜,一时烦,似是感慨万千,又瞬间精神头十足,掉过头来双眼发亮:“还有什么,再出给我看?你个小丫头,出的题虽则不难,却着实有趣,很有趣!”
杨玉英:“……”
要不再给他出个进水管,出水管问题?看他腻歪不腻歪!
元帅说,中古时代的小学生,以及家长们,每每因为恐怖的数学题夜不安寝,秃头的简直不计其数,要是人人有这老头子对数学的一腔热忱,那还不得个个都成数学家?
老头的向学之心挺让人钦佩,钦佩得杨玉英又想找地方猫起来再不露面。
她对数学完全无爱好吗?游戏不好玩,还是美食不好吃?练剑也比玩数学题强!
时时刻刻被个老头子缠着追问新题目,那滋味谁感受谁知道。
杨玉英也是被追问得头痛,干脆也不挣扎,躺平任他折腾,但总不能一点便宜不占,全是自己吃亏,那不符合她的原则。
“老人家,有趣儿的题目也不好老白给你,你要是实在想知道,那你也要拿我感兴趣的学问来换?”
老头登时一脸自信:“天下学问千千万,我只擅长数与棋,但无论你想学什么,但凡不是打算看一看山河祭的秘籍珍藏,或者翰林院的万汀书录,我都能拿到一等一的秘本给你!”
“好,那就赌一把!”
杨玉英莞尔,“也不必太复杂,诺,咱们扔硬币好了。”
轮番扔,先扔出反面者胜,输的人输给对方一册孤本,琴棋书画也好,医卜星象也行,只要赢的人感兴趣便好。
连玩了七轮,老头子把把皆输,写欠债的条子都写得他手颤,气得恨不得哇哇大哭:“作弊,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作弊的?”
杨玉英也很意外,到是不恼,只笑:“老爷子,是你的运气让人太一言难尽吧。”
看他气哼哼的模样,杨玉英干脆摊摊手,唤了旁边牧羊的小牧童过来,把手里的一块钱顺币相赠,让小牧童陪老爷子玩。
“跟老爷爷赌几把,你若赢了,姐姐给你糖吃,你若输了,老爷爷给你糖吃。”
小牧童自然乐意。
然后……然后老爷子输得抓狂,把人家吓得差点没抹眼泪。
杨玉英:“……噗嗤!”
老人家脸色隐隐开始法绿。
杨玉英:“您老人家运气不好,能怪谁?” hf();
第九章 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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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都不能怪的。
老头气哼哼收拾了钓具,又瞪了不懂什么叫尊老的小丫头片子一眼,扭头走人。
绕过山壁上了马车,老人家忽然愣了下,嘴角抽搐:“哎,真是老了,脑子都发僵。”
那丫头可能真没做什么手脚,只是每次玩,她都自然而然先投掷……自己也是下棋的好手,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这类游戏与下棋有异曲同工之妙,得先手者,或能占据优势。
“呵,这小丫头贼精。”
老头默默在车上活动了下自己的老腰,晃晃悠悠走了一段路,又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找借口,想法并不靠谱,忍不住问前头赶车的老林头:“你家老爷我,当真运气很坏?”
老林头憨憨一笑,装作自己聋了。
“不过,那丫头看起来挺灵秀,不知是哪个书院的学生?登州好像除了我,也没哪个老家伙肯来。”
老头把登州这两年县考,乃至省考中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想了一遍,也没想起她是谁。
不过,他老人家也有三年多一门心思著书立说,没关心过外头的事,这几年新冒头,声名鹊起的年轻学子,他还真不一定认得。
完成隐藏连环任务第一环——获取国士认同,奖励:小黑屋写作桌一张(可设定读书,写作,绘画等任务,不完成,强制拘禁于桌前)
杨玉英:“……”
这玩意有什么用!
游戏真是越来越难玩了。
拎着鱼篓慢吞吞回了自家小木屋,杨玉英洗了把脸,又溜达去看了看竹林里半放养的十五只鸡,鸡还小,刚刚开始长翅膀,到是同时捉来的白鹅个头似乎蹿得有些快,已经是半大的肥鹅了。
完成一轮喂鸡,喂鹅的日常任务,夕阳西下,杨玉英披着漫天星辰,就着徐徐清风,获得一场好眠,梦里依稀看见黑色防护服的元帅,在星舰上沉寂如宇宙黑洞的一双眼。
第二日一早,她一觉醒来精神颇好,驻地的建设进度很是可以,不出意外,两天之内就能完工,她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对寻找元帅下落的事颇为上心。
那是她在星际做纸片人时候的饲主,是联邦战神,是第一元帅,是所有星球,所有种族民众心目中的英雄。
他的灵柩要是永远也不会被找到也还罢了,一旦被人发现……
稍微想象一下,元帅的崇拜者们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灵柩,也许还要在全星网直播?
然后,那满满的游戏虚拟盘,一大堆的养成游戏就这么出现在世人面前。
(话说刨偶像棺材的恶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流行的?)
说不定里面还有他的日记!
大家若是看到他的日记,就会发现联邦元帅的闲暇时光不是读书,研究历史,也不是欣赏美妙的音乐,更不是研究战略战术,而是玩游戏,玩游戏,还是玩游戏!
更不要说他那些几乎算是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会大白于天下,比如他喜欢大波美女,曾暗地里偷偷嫌弃联邦总理肖蝶的胸太小,不够体面!
杨玉英一想就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如果真到那一步,联邦所有人都要如遭雷劈,万一再写入历史,就林凯恩那个好面子的,一准棺材板压不住。
所以,她必须得在星际联邦其他人发现元帅之前,抢先一步找到他。
杨玉英一时连偷懒的心思都没了,琢磨着得多活动,好触发些任务才好。
心思刚一动,游戏界面就一阵闪烁。
荣国府三夫人姚欢等人已至登州,任务:请玩家改变自己在三夫人心中的固有印象。完成奖励:1金
杨玉英:……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从来没有智能的系统在嘲讽她!
如果她一见姚欢就给她一巴掌,保证什么固有印象都成了玻璃渣。
姚欢来的很快,天色未黑,她就到了老龟山脚下。
风吹开车帘,干且燥,带着北地特有的泥土味,姚欢忍不住蹙眉,她不喜欢这个地方,深恶痛绝,一双细足甚至不肯落地,只虚虚地隔着车帘看向规规矩矩出门迎接的杨玉英。
“你也不必收拾,上车,我带你去找沈若彬,他若喜欢那个赵氏,让赵氏做妾也罢了,有我荣国府在,容不得他说和离便和离。”
姚欢话音一落,便示意下人去扶杨玉英上车,车夫也准备调转车头。
孙华和孙俪没骑马,都坐在后头的车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茶点。
姚欢也好,还是这姐弟两个也罢,都未把杨玉英放在心上,谁都知道,杨玉英自小就听姚欢的话,孙俪有时候都觉得,自家继母带回来的女儿,不像个活人,就是个任人随意摆弄的精致花瓶。
杨玉英一噎,本来好好招待母亲的打算,也一下子就消得干干净净。
自家这位性情一言难尽的母亲,果然还是得该被气一气。
摇摇头,她没好气地一撩眼皮:“你既这般说,那好走,不送。”
“嗯。”
姚欢已经闭上眼准备小憩片刻,慢半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好走,不送。”
杨玉英笑道。
荣国府姐弟两个默默放下手中点心,对视一眼,一时都惊异,撩开车帘向外看去,这一看,孙俪就愣了愣,不自觉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杨玉英不应该是一脸浓妆,满头金钗银饰,怎么也改不了的乡土味?
眼前这个把一身普通湛蓝棉布裙装,硬生生穿出金银丝鸾凤朝服效果的女人究竟是谁?
姚欢却只觉心口一堵:“你一个女子,胡闹什么,张口和离,闭口和离,真和离了,你要怎么活?”
杨玉英一笑,神色淡定:“这话旁人说也便罢了,母亲自己便是我大顺儿女中最视婚姻如无物的,当年父亲出征在即,你还不是说和离便和离?当年父亲可还没有在外头另养一妻呢。”
冷风吹过,树叶涔涔作响,山间溪流击打着山石,一派世外桃源的恬静风光。
姚欢却是眉头紧蹙,心中已是大怒。
她在登州那一段婚姻,于她心中从来只是屈辱,她自己不想起记起,也绝不允许其他人提。
深吸了口气,姚欢握紧车帘,轻声道:“你当真要忤逆我?你以为,离了荣国府,你是什么?”
“那就不劳母亲费心了,我本是杨家女,与荣国府没多大干系。”
杨玉英叹了口气道。
后面车厢内,孙华和孙俪对视一眼,啧啧称奇:“这才几年?闷葫芦竟也伶牙俐齿起来。”
姚欢气急,怒道:“走!” hf();
第十章 探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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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请玩家改变自己在三夫人心中的固有印象。超额完成。奖励翻倍,已发放。
杨玉英:……
早晚弄死系统。
不过,她本来没想怼姚欢的。
虽则二人并无母女缘分,可怨念早已消磨得不剩几分,她一开始打算好好招待这母子三人,反正以后离得远,当普通亲戚相处也就行了。
可惜,她那是想得美。
一个被现任丈夫宠得骄横,一个被元帅爹宠得肆意,都不是好脾气的人,碰一起还不天火星撞水蓝星?
杨玉英眨巴了两下眼,灰溜溜回了屋子,以后还是能少见面就少见面吧,省得哪天把母亲给气死了。
她也就感叹了两句,姚欢却是气得胸口发闷,眼发黑,缓了半日才稍稍缓过劲儿。
姚欢亲自来登州,女儿的事算是顺带处理,真正的目的还是迁母亲的墓回京。
当年姚家被发配北疆,姚欢的母亲未离京城时已是重病之身,到了北疆没两年便去了。
姚家举家返京时过于匆忙,直到最近才想起要把老夫人的坟迁回去,别看姚欢对杨玉英没多少母爱亲情,可她对自己的母亲却是情谊深厚。
请京城赫赫有名的风水先生挑了风水宝地,棺椁自己亲自盯着打造,上好的檀香木,陪葬也都是她一点点挑出来,样样替她母亲准备妥帖。
地宫建了三年半,她自己设计的,里面有各种她母亲喜欢的风景。
当初杨玉英听人议论此事,听人夸姚欢孝顺,心里还颇有点古怪滋味。
如今她是不想那么多,每日喂喂鸡,钓钓鱼,偶尔与还不知道姓名的某位老先生逗逗咳嗽,呃,教学相长。
再来就是招待府衙刘知府手底下那些捕快们一起吃喝,赵锦中毒案还是没结,陆捕头虽未明说,但她听得出话音,毒物是抹在赵锦常用的茶杯上,不是她自导自演,那也是熟人作案,可惜毒物种类,毒物来源还没查到。
既然跟自己无关,杨玉英也就不关注了,更多的时间她还拿来欣赏日渐成型的帮派驻地,越欣赏越是喜爱。
她家驻地还是她和元帅一起设计的,借鉴了史上诸多知名园林和宏伟建筑,完整版的,人在里面生活一辈子保准也不会腻烦。
现在她一共积攒了710枚金币,全砸进去也只能建相对普通的小园子,也不知何时才能让它恢复旧貌了。
园子一日比一日壮观,云雾里小巧精致的屋檐像展翅欲飞的凤凰,半山腰一处观景游廊,正对着飞天峡,赏风,赏月,赏老龟山的石榴花都是最好的地处。
杨玉英这日正倚着游廊的玉石栏杆看书,书是那有点疯的老人家提供的,叫翠韵斋棋谱。
这东西还是本蓝色技能书,反正她自从看了这棋谱,棋这一技能就蹭蹭向上蹿,蹿得她心情十分愉悦。
正看着,杨玉英神色一顿,拉开小地图就见左边竹林里出现两个红点。
她信手一拍身边石柱,只听两声惨叫接连而起,杨玉英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过去。
两个一身灰袍的男人吊在树上的网兜里,网兜是荆棘编的,上面全是细如牛毛却硬且尖利的小刺,此时这俩人已经疼得晕死过去,晕了身体还时不时抽搐一下。
不远处竹林里隐身的皇城司小密探,一时忽觉脚底发寒,浑身都疼。
杨玉英通知里正带着崔家庄的村民们过来一瞧,里正一看就吓了一跳,“斡国探马!”
连忙鸣锣敲鼓召集村民议事。
崔家庄地处北疆,左近都是深山密林幽谷,匪患横行,斡国那些兵士又时常骚扰,村民们警惕心都极强,平时也没少派巡逻队四下探查。
这会儿见到斡国探子,急忙派人把俘虏送往云海县衙,禀告县令。
杨玉英若有所思,难道崔家庄之劫提前了?
她落户崔家庄,便是因为当年她便遇见了斡国兵士会扮作土匪劫掠村子,虽被救下,却是受了极大的侮辱,由此生心结,多年不解。
因而这次回来,便打算仔细监控,提前设伏,好好出一口恶气。
上一世事发,是在大雪天,此时却是盛夏,不过这回捕获斡国探子,指不定当年崔家庄之事,再不会发生。
入夜,杨玉英以为自己得睡不着,没想到一沾枕头就去会了周公。
凌晨时分,忽然下起大雨,狂风怒吼,竹林瑟瑟作响,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细弱的哭声。
杨玉英披上衣服出门,没走几步就见崔家庄的方向火光冲天,她脚步一顿,寻着哭声过去,就看见刘婶子和几个孩子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刘婶子一看杨玉英,眼泪就掉下来:“呜,玉娘,前半夜土匪忽然进村,好些人都被抓走了,要不是我弟拼命挡着,我和牙子们也逃不掉!”
“怎会?”
按理说已经示警,又通知了县衙,崔家庄村民该有所警惕才对。
刘婶子身边的来旺叔脸色发黑,口不择言地怒道:“还不是咱那姓沈的狗屁县太爷,他丢了媳妇,愣是把县衙派来调查的官差,和崔家庄的乡勇,都调走去给他找人,哎,竟添乱。”
杨玉英蹙眉:“你们且躲着,不要乱动。”
叮咛了刘婶子几句,杨玉英披上蓑衣,一闪身就钻入茫茫雨幕。
大顺景胜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七,斡国士卒三百,扮作山贼偷袭崔家庄,斡国士卒凶残,杀人无数,有村民二十一陷落敌手,英雄恰逢其会,请你竭尽所能,拯救父老乡亲。
任务:救助崔家庄村民。完成奖励:100金背包1格
杨玉英眼前的界面忽然闪烁。
天上忽然落了雨。
杨玉英顺着小地图走了一个多时辰,朝阳初升,她忽然止步,转身瞬间滚入树丛后,隔着斑驳的树影,就见不远处山涧凉亭前拥挤地站着一溜或者粗布麻衣,或者绫罗绸缎的男女老幼,所有人身体都抖动个不停,牙齿咯吱咯吱地作响。
潺潺的流水好似有些褪不去的血腥味。
雨雾朦胧里还有十几双灰黑的皮靴,灰袍黑裤,背上背着长枪,腰挂弯刀,再加上褐色的肌肤,细碎的发辫,明显是北地斡国的特征。
此时竟是连伪装都不屑做,何等的嚣张!
杨玉英盯着那个斡国人手里弯刀刀刃上的血,面无表情!
当年的水蓝星上,斡国和他们大顺自来就仇深似海,那帮子畜生在边境玩的是以战养战,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房子就烧。 hf();
第十一章 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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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觉一声长叹,杨玉英目光微凝,在斡国将军东边一簇灌木丛旁边,陆捕头等大顺的官差浑身是血,被捆住手蜷缩着跪坐在一处,还有三个意外人物。
姚欢与她那一双儿女。
这几个不老实在官驿待着,四处乱跑什么?
还有沈若彬,大约他是一文弱书生,斡国人就没捆他,赵锦蜷缩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只露出乌黑的长发。
杨玉英不动声色地看过去,那些斡国的士兵椭圆形分散开,呈半包围状态,没被围住的那一边到有条路,可惜只有一铁索桥连通两座山,周围都是悬崖峭壁。
那桥不知何时断了一半,露出近两米长的豁口,以至于怕是逃生无路了。
此时此刻,山坡上鸦雀无声。
将军轻佻地拿弯刀修剪自己的指甲,懒懒地伸了伸腰:“唔,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玩个游戏?”
没有任何一人吭气。
将军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对身边的兵士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些顺人,其实也有个好处。”
斡国兵士们轰然而笑,杂七杂八地说些乡村俚语。
“他奶奶的,顺人都是些没卵子的软蛋,将军怎么还夸起他们了?”
那将军也不以为意,笑道:“论勇武,顺人自然是孬种,不过嘛,说起歌功颂德拍马屁,他们可嘴巴灵巧的很。”
兵士们闻言笑声更大。
将军一扬眉,扫了百姓一眼。
“今儿正好是吾主,嗯,纳妃的好日子,来来,你们几个,就你吧,不还是大顺朝的县官?这么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很会说话的。”
他话音未落,已有士卒走过去把几个老百姓并沈若彬提溜到眼前。
将军拿刀尖一挑沈若彬的下巴,冷笑:“现在,给我诚心诚意地赞美吾主,赞美我斡国,让我听得顺耳顺心,就让你死得痛快些,要是不够诚心……”
说着,他信手把刀在沈若彬的额头上拍了拍,轻轻吹了声口哨,“那我就把你们通通制成人皮灯笼!”
风一吹,众人看着那斡国将军眼睛里的兴味,一时惊骇绝望,姚欢坐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微缩,睚眦目裂。
孙俪和孙华姐弟手挽手坐在一起,一颗心怦怦直跳。
孙华简直不能再后悔,他们究竟是哪里想不开,要到这等野蛮荒唐的地方,遭这种侮辱!
被捆成一串的衙役气得牙呲目裂,嘴唇都被咬出斑斑血痕。
陆捕头静静地半靠着树墩,眼角的余光见这帮斡国人的注意力都在沈若彬身上,手指一翻,从鞋底下掏出一小刀片。
登州府,云海县的衙差共事多年,很多父祖辈就有交情,彼此熟悉,此时一使眼色,就心意相通。
沈若彬只觉得身上的绸衣被冷汗浸透了好多遍,干了湿,湿了又干,脑海里像有千万锣鼓齐鸣。
眼前沾着血腥的靴子,在雨水里还是带着渗人的威慑力。
他见过这些斡国人的凶残。
他不能死,他还有壮志未酬,怎么能死?他的锦儿命途多舛,失去他的庇护,会落个什么下场?
抬头对上斡国将军那双隐带戏谑的眼,带血的弯刀犹如凶兽利齿,似乎虽是择人而噬,沈若彬手脚冰凉,拼命忍,也没忍住瑟瑟发抖。
将军不屑地瞥他一眼,眼角眉梢略有些轻佻:“啧,这就是大顺的官……还真是个个酒囊饭袋,小子,你知道人皮灯笼怎么做么?”
冰冷的刀尖贴着沈若彬的喉咙,带着迫人的寒意,沈若彬全身抖动,牙齿咯吱咯吱作响,脑子里竭尽全力地搜寻生路,如今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昔年韩信都受过胯下辱,他又有什么不能放下颜面的。
沈若彬脑子里一团乱,瑟缩着压低声音道:“将军,您何必为难我一个小人物,我与将军,天地云泥之别,您是伟岸英雄,我只是地上污泥罢了。便是在我们这些将军的俘虏里,我也不算什么人物!”
他一张嘴,自己也吓了一跳,猛地噤声。
“哟,有点意思。”
斡国这将军显然也有些意外,只因这位县令一开始可是硬气的很,没想到怂得这么快。他弯下腰,看了眼雨中狼狈不堪的顺人,“难道这里面还有大鱼?”
话音未落,忽然心头一警。
他也是多年沙场闯荡过来的,有时候对危险有一种特别的直觉,正是靠了这种直觉,他不光在战场上活了下来,还从一介小兵,爬到现在的位置上。
与朝中勋贵子弟比,他既无背景,又无钱财,能爬得这般快,殊为不易。
本能地一侧头,只觉脸颊一疼,有什么利器飞过,带下一大片血肉。
“啊!”
他疼得一吼,就见本来萎靡不振的陆捕头飞身而至。
一见偷袭没得手,陆捕头心里一横,因着没想活着回去,反而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整个人凭着蛮劲横冲直撞,伸手夺那将军的刀:“跑!”
声音未落,所有衙役齐齐扑过来,扑向斡国兵士,腿脚,牙齿,一切皆成武器,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住钢刀。
陆捕头拼尽全力力气和那将军纠缠在一起。
但是情况并不好,虽然斡国人一开始稍有措手不及,但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瞬间好几个衙役就被砍翻在地,被绑来的百姓惊慌失措,场面登时大乱。
陆捕头心中焦灼:“黑子,快,桥!”
叫黑子的衙役今年才十六,个头却极大,长得不算粗重,肌肉确相当结实有力,身手也灵活,他显然和陆捕头配合默契,一咬牙,冲慌乱的老百姓大叫:“跟我走。”说着,反身冲到坏了铁索桥边上,身体毫不犹豫地趴下去,伸长了手瞬间就拽住断桥。
他双脚牢牢抓地,愣是一个人搭起一座人梯。
身后就是敌人,钢刀入肉的痛呼声此起彼伏,老百姓们连头都不敢回,也顾不得害怕悬崖峭壁,拼尽全力冲过去,跨过人梯。
一个壮汉衡量了下自己的重量,伸手推了把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芽儿,你先走。”
小丫头一边哭一边跑,还没上去,却见沈县令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已经昏厥的女子连滚带爬地冲过来,那女子脸色铁青,呼吸急促,似乎很不妙,沈县令眼睛通红,显然要急疯了,大声吼道:“让开。” hf();
第十二章 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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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彬不管不顾地横撞过去,小丫头脚下一歪,就朝着悬崖倾倒,后头百姓救援不及,惊呼声四起。
他奔了两步,只感觉到怀中娇娥呼吸越发细弱,听见呼声猛地回头,乍见之下,大惊失色。
“师哥!”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清亮的喊声刺破长空,那声音极为响亮,隐隐在山谷间回荡。
“救人!”
杨玉英的目光落在亮起来的卡牌上,轻轻点击使用。
(英雄,您已经拥有了藏剑山庄庄主欧阳雪的分身,请时刻保持庄主的形象,控制同调度。时限:40分钟冷却时间:12小时)
陆捕头一行人拼命反抗,听着同胞们的哀嚎声,血气上涌,人人拼死一搏,此时惊见稚女倒落悬崖,所有人心下一凉,从心底深处升起强烈的悲愤来。
他们也不是英雄,也贪生畏死,但身为男人,眼看父老乡亲们罹难,岂能不痛苦?
断桥边却忽然起了冰霜,晶莹的坚冰从断桥蔓延,一直延伸到此端,冰桥瞬间就成了。
狂风骤起,风卷雪花,打着旋,裹挟起差点坠崖的小丫头,轻轻将她送到桥上,黑子茫然爬起来,本能地抱住小女孩儿,回头四顾。
众人都是一惊,这才隐隐看到风雪中出现一个模糊的,高冠博带的影子。
斡国将军蹙眉,面色瞬间阴沉:“什么人!”
陆捕头想到当初在公堂上的场景,登时七情上脸——当不可知的危险落到敌人头上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爽!
“哎!”
这人轻轻一叹,冰雪消散,露出他的形貌,一瞬间,就是斡国那些没多少细腻心思的兵士们都不禁愣了下神。
来人有一张极俊美的面孔,剑眉凤目,鼻梁极高,肌肤细腻如官窑最珍贵的瓷器,只见他目光并不落在斡国一干人身上,而是遥望远处,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
随着他的手,天地似乎昏暗下来,风雨万物都化作剑光。
“啊!”
斡国兵士们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没有隐去,眼前就一片雪白,将军和所有兵士的身体一时间都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恶狠狠地撞在石头上。
冰雪蔓延,眨眼间整个身体都被牢牢冻死在山壁上,只有头还勉强露着。
“这是什么妖术!”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将军死死盯着忽然出现的陌生人。
斡国一干兵士脸色铁青狰狞,明明六月天,却冷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杨玉英拖曳着长袍,徐徐而至,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上辈子,她也在此地被斡国兵士假扮的土匪所俘获,和现在的情形几乎是一模一样。
当时她吓坏了,崔家庄的村民们都吓坏了,崔员外的女儿芽儿甚至意外失足坠崖而死。
她和大家在斡国人的刀口枪口下颤抖,恐惧到极限,哀哀痛哭,在官府的衙役们拼命反抗的时候,她只是个除了拖后腿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这件事影响了她大半生。
沈若彬表面上没说什么,那眼神却让她好长时间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懦夫,不配活在这人间,在好多年之后,她娘还会皱着眉头跟人说,这丫头当不起大事。
就算她挺没心没肺,得过且过,这事还是一想起来就膈应。
杨玉英吐出口气,想搞事的心思蠢蠢欲动,她如今其实对沈若彬都不怎么看在眼里,可今天见到这帮斡国人,就是特别想欺负他们一回。
她笑盈盈地向前走了一步,对着斡国将军和挑猪肉一样上下打量了几眼,回头对登州的衙役们笑道:“陆捕头,咱们大顺为礼仪之邦,一向讲究礼尚往来,他不是要把咱做成人皮灯笼,现在上好的材料都有了,瞧这身板,这块头,不如就用这几个做吧,做好了挂城楼上,保准结实耐用。”
陆捕头憨厚一笑:“俺是粗人,不太会。”
“那有什么,材料这么多,一次不成,多试验几次不就成了。”
杨玉英的笑容甜美。
崔家庄一众百姓们都听得傻了眼,可稍稍一咂摸,却是着实是又解气又痛快。
孙华蓬头污面,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乡下土妞。
此时却觉人家的气场足有两米八!
将军并不想表现得多害怕,喉咙却干涩的厉害,膀胱开始绷紧,明明眉毛头发冻出一层白霜,心里却火烧火燎的。
“首先嘛,要准备一把刀,还有一罐子水银。”
杨玉英左顾右盼,干脆捡起将军自己的佩刀,在他头顶上比划了下,“这里就行,开个洞,不用太大,大了不好看,然后直接把水银从洞口灌进去。”
“水银一进去,人就会拼命地向上蹿,蹭一下,血肉骨头跳上来,唯独留下一张完完整整的人皮。”
“这时候人一时还没死,留下的皮有韧劲,有活性,做出来的灯笼自然也就结实漂亮。”
杨玉英的声音颇为轻松,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其实把这些材料埋土里更合适,现在也只能将就将就。”
斡国一干士卒齐刷刷脸色惨白,他们将军的脸色也相当糟糕,看起来几乎是个死人。
大顺桥头堡的林副将闻听消息,带着士卒匆匆赶到时,入目的便是这一场景。
一众心急如焚,生怕看到人间惨剧的大顺将士:“……”
“噗嗤。”林副将看着六月飞雪,千里冰封的奇迹都不及惊讶,就忍不住放声大笑,“李啸和,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太他妈的……好了!哈哈哈哈!”
被称为李啸和的斡国将军脸色铁青,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士可杀不可辱!”
“呸!”
林副将瞬间冷下脸,“放心,你当然会死,但是在死之前,我们慢慢玩。”
桥头堡的兵士们一到,崔家庄这些在混论中受了不知多少伤的老百姓,才真正放下心。
生死关头逃过一劫,大家伙虚脱地坐在地上,父子亲人顾不得抱头痛哭,赶紧救治伤患,一边抢救伤患。
孙家姐弟一边安抚自己怦怦乱跳的心,一边不自觉地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冷冷静静地立在冰桥上,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那个神秘男子,还有杨玉英。
“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和想象中大有不同。”
孙华喃喃自语。 hf();
第十三章 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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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雨过,山间连花的香气都少去甜腻,多出几分清爽。
姚欢母子三个披着斗篷坐在马车里喝姜汤,看着杨玉英游刃有余地治疗伤者。
骨折的用木板树枝固定。
受了刀伤的抹上金疮药包扎。
一举一动都显得轻松且自然,哪怕对着腐烂的,让人作呕的伤口也是平常。
孙俪姐弟忽然就觉得,他们并不认得杨玉英了。
其实也真不怎么认得,在荣国府,从杨玉英进门的第一天,老太太就交代,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免得沾上村气,也易招怨。
孙俪是公府嫡出的小姐,三房里她是独一个嫡出女儿,生来就万千宠爱,自小就骄傲得很,像杨玉英那等俗人,她连见也不屑见,更不屑说话。
姐弟两个面面相觑,孙华讷讷道:“要道谢吗?总觉得别扭。”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是对杨玉英道谢,恐怕根本说不出口。
孙俪没吭声,不自觉抬头看了眼姚欢,姚欢一直没说过半个字,似乎心不在焉,只是气色极其糟糕。
她想,大约这位母亲的心情要比她们还混乱。
姐弟两个七想八想,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杨玉英帮着处理了各种琐事,就自己溜溜达达地走了。
孙华、孙俪:“……”
看他们一眼都不看,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沈若彬注视杨玉英远去的背影,神色不变,风撩起他蓬乱的发,露出略红肿的眼睛,唇瓣已是被咬出血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心情究竟有多么糟糕。
他最近过得不好,妻子也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有了逃避退缩的心思,精神坏了,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
现在,他还遇到这等事。
砰!
忍不住重重捶了身边大树一圈,鲜血沿着手指落下,赵锦倚在一团灰色的披风里,脸色煞白,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嘴唇轻轻抖了抖,终究还是没说话。
山上的风波平息,风雨到是更大了。
任务:救助崔家庄村民,完成。奖励已发放。
杨玉英看了下背包,十格背包已经变成了十一格,不禁笑了下,空间装备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没用。
而且,救了人她心情舒畅,这就是最好的奖励。
崔家庄经历这么一场劫难,村民们更是多加了几分小心,巡逻队日日不停歇,但凡有陌生人出没,大家就非常警惕。
这也是北地三国交界,局势混乱,村民们已经习惯和土匪、乱兵斗智斗勇,换成旁处,经历这么一场,还不知吓死几人。
刘婶子竟没拖延时日,顺顺利利地给杨玉英裁出十二套夏日常服来。
“幸亏我这手艺没丢多少,要是糟蹋了这些好东西,可不得心疼死人。”
料子一部分是登州府采买的顶级缎面,还有一部分是杨玉英做日常任务时的斩获。
像什么银狐的背毛,鲛绡,水府的珍珠,红翡翠,蓝宝石,甚至什么一卷银线什么的,零零碎碎毫无用处,可落在刘婶子手里,那就是世所罕见的珍贵物件。
看着刘婶子一脸满意,杨玉英也把心思从新得的奖励《无名卷》上收回,笑赞:“刘婶子做得衣裳,我看啊,旁人就是拿进贡娘娘们穿的来换,也换不得。”
“那不能,那不能。”
刘婶子乐得露出牙花,却还很实事求是,“二十年前宫里去江南挑绣娘,给大公主备嫁妆,我就没被挑中,却见过那些绣娘的手艺,个个是巧夺天工,我这练了二十年,都比不得人家那些小姑娘。”
“哎,跟着汉子到了登州,手艺更是一年比一年粗笨,也就玉娘你不嫌弃。”
如今天热,山里凉爽,刘婶子干脆也不急着走,便坐在竹林里一边做手边的绣屏,一边跟杨玉英唠嗑。
说着说着,就又说到沈若彬。
如今沈若彬这个县太爷,在崔家庄尤其不得人心,刘婶子一提他就翻白眼。
“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那么个自私自利的,竟还能做一县父母,我们云海可是倒了大霉。”
也就是大顺朝在言论上又放得颇开,尤其是北地这边民风彪悍的地处,老百姓们别说骂个县官,就是私底下偷偷编排皇帝,编排王爷,那也不算大事。
似乎,这也是一种进步。
“听我家汉子说,姓沈的后台硬得很,他老师叫什么董周,董周的小妹子现在可是个什么王妃,对,纯王妃,听说这纯王妃可了不得呢,生了一对龙凤胎,连宫里太后都欢喜得很,有这样的靠山,我看啊,姓沈的且丢不了他头上的乌纱帽。”
杨玉英略一沉吟,也从记忆里扒出沈若彬的这层关系。
上一周目,沈县令一向清高,最厌恶的便是靠着裙带爬上去的官员们,也从不提他这拐着弯还和纯王府拉上的关系,以至于连杨玉英都快忘了。
也是,沈若彬做官做得极顺,屡次立功,四十岁就封侯,这在成千上万蹉跎到致仕,也过不了四品这一个坎的寒门官员里一枝独秀,哪能如她当年愤恨时嘀咕的那样,就真那么一穷二白?
记得当年赵锦运道极好,还给太后娘娘诊过脉,给贵妃看过病,可若无人引荐,她便是医术再好,怕也难够得着贵人们的边。
杨玉英小小地八卦了下,也就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抛诸脑后,反正沈若彬就是还能钻营到三品去,至少也要十几二十年。
十几二十年后的事,现在琢磨什么?
没准她那时候都和元帅一块儿逍遥去。
杨玉英和刘婶子聊了会儿天,送走了人,又顺路到山边的陷阱里头摸出两只肥兔子,刚往回走,就听到叮咚一声提示音。
帮派驻地第一期工程完工!
迎着雨走在蜿蜒的小道上,杨玉英一眼看到依山而建的园子,不觉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庄子形类寄啸山庄,在这个世界目前还没有人文的名气加成,可她觉得,总有一日这个地方会因为里面居住的人名扬天下,流传千古。
负责修建驻地的伪装工人已经散去,整个园子空空旷旷,显得有些清冷。 hf();
第十四章 副本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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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很快就把那一点儿伤春悲秋,嚼吧嚼吧吞回肚子里。
巨大的仓库开放,训练场开放,商城每月十五开放,最重要的是副本中心终于建造出来了。
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沿着小箭头,飞快地穿过影壁,走过步道,绕过璀璨的花树,抬头看了看船厅顶上标注的‘副本’两个大字,一步跨进去。
第一眼就看到竖立在正中央,非常熟悉的那扇光门。
副本中心建成,最终解释权归时空守望者联盟总部所有。
请先进入副本中心大厅。
“时盟?”
她好像隐约听起过,似乎是星际宇宙中直接对十九人议会负责的组织,宗旨是为了智慧种族文明的始终延续,而进行一切有益的探索研究?
不要说她这等小人物,就是他们那位在宇宙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元帅大人,对这个组织也不怎么了解。
只知道这个组织经常会创造出时间线上延伸出来的平行世界,成员个个都是宇宙大佬,天天做明文禁止的事,不光没进黑狱,还人人称颂。
“这是离开星际,游戏公司就开始放飞自我了,连那种‘恐怖’组织的名字也敢占用?”
仔细看完界面上触发的介绍,她到对自家的副本中心更有兴趣,沉吟片刻,跟着小箭头副本中心大厅标记入口,一脚踏入。
眨眼间天地变换,呃,金光四射。
金色的地板,金色的星空,金色的扇形座椅星罗密布,中央是一座巨大的金钟,在任何方向都能看到指针。
本来应算是相当俗气的色泽,可游戏设计师一定很了不起,看风格有点像瓦肯族的米加大师,单一的颜色,恢弘的构图。
整个大厅气质庄严神秘,人类置身其中却并没有什么压力,反而强烈的感动油然而生。
杨玉英此时就有一点别样的心旷神怡,慢慢在半包裹式的,巨大的椅子上落座。
欢迎‘圣光会’加入时空守望者。
她一抬手,就看到左手腕上出现一金色镂空雕刻的镯子,上面先是闪过一连串的星际通用语,随即切换水蓝星顺朝常用的楷体大字——圣光会编号:291705 成员:2
杨玉英:“……”
时空守望者应始终遵守时空文明公约,在公约之下,您拥有绝对的自由。
所有守望者,不分种族,不分职业,不分老幼,皆遵从共同信念,为守护宇宙文明而奋斗终生。
一行硕大的大字在界面上闪过,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刷屏,杨玉英全神贯注跟着读。
她不是游戏高手,但眼下毕竟不完全是在游戏,她可不敢和以前似的对所有剧情介绍,各类文字都选择跳过。
看完顿时松了口气,虽然外观做得很高大上,背景渲染得挺神秘,又是促进宇宙文明有序发展,又是保护文明存续什么的,简直像是元帅口中的神秘组织迦勒底,但仔细观望,到和以前打游戏的时候下的那些副本没太大不同。
座椅前有一虚拟屏幕,上面显示出各种各样的副本任务。
点击就能进入。
种类还颇为全面,大范围的有本世界地图副本,异世界地图副本,下面细分的有场景副本、剧情副本,另外再细分的还有有单人副本、双人副本,十二人副本、二十五人副本、不限人数副本等等吧。
进入方式也尽可以选择,本尊真身进入、角色真身进入,附身进入等。
不过想选合自己心意的本子,那就得氪金,不然刷出什么,你就只能玩什么,一切凭运气。
杨玉英的手蠢蠢欲动。
当年她和元帅一起打本的时候,可没有现在的热情。
轻轻活动了下手腕,伸手点了下选择副本,屏幕上登时冒出一金光闪闪的大字——1000金币。
杨玉英:“……”
氪不起啊,氪不起!
建造完帮派驻地,她又做各种日常任务,外加刷了个大的‘拯救崔家庄村民’,金币才补充到220金。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剩下,凑足1000金再进本子,还是免费随机一波?
杨玉英沉默片刻,伸手把选择框关掉,直接随机。
瞬间屏幕上金光闪烁,三秒钟后,眼前就出现一道一人高的光门。
本世界地图,不限人数剧情副本——纨绔世子。等级:低。难度:简单。
进入方式随机,剧情副本不占用游戏现实时间。
任务:1确保李楠与黄柔之子李保国顺利出生。2确保李楠,黄柔不黑化。3督促赵奕改过自新。
杨玉英稳稳地坐着,暂时并没有进入那扇光门,她面前的游戏界面上自动浮现出一页资料片。
一字一句地把资料片读完,杨玉英觉得自己差不多了解这些剧情副本是什么样子的了。
“有点意思。”
要是游戏即现实,大顺朝的未来怕是有点波澜壮阔呢。
据说此任务来自时空守望者联盟,简称时盟。
根据时盟对未来的监控。在未来,李楠和黄柔之子李保国,应该成为大顺朝力挽狂澜的名将,在大顺朝与斡国等国家的战争中做出巨大贡献。
但是,历史在景胜二十年,忽然出现一点小偏差,李楠黄柔夫妻遇到一次劫难,黄柔流产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李保国没有出生,在世间线上消失了。
于是滚滚历史中就随之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故,后世名将没有,李楠这个将来的战神加入了叛军,四处作乱,大大削弱大顺的国力,几乎算是大顺灭国的导火索之一。
时盟认为,大顺朝的灾难性覆灭,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使得人类文明受到重创,时空洪流也无法自行修复。
所以希望守望者能对此节点进行干预。
杨玉英:历史大势归结于几个人物?没有李保国难道就没有张保国,王保国?
她眨眨眼,默默盯着光门三秒钟,起身走过去。
副本终究要进去打打试试,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
绣帐上大红的鸾凤织得极细腻,纤毫可见,帐子外雕花镶珠铜炉上香烟袅袅。
大红的提花缎面被略有些凌乱,带着幽幽的女儿香。
杨玉英睁开眼,就看到身边只着一身粗布棉袍,香发披肩的女子,观其眉眼,十分清秀可人,睫毛微微颤抖,显然下一秒,这女子便要醒来。
她低了低头,自己半敞着胸,露出洁白细腻的肌肤,柔顺的肌肉线条,很漂亮,这是很合大部分女子审美的男性身体。
杨玉英:“……”
有点超纲了。
当初她玩游戏碰见这种场面,怕是马上要打马赛克。 hf();
第十五章 纨绔世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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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一刹那的胡思乱想,很快,杨玉英脑海中就充斥了大量数据,既有附身这人的记忆,也有一段来自未来的信息。
她这次进入副本,是附身进入,附身的这人是纯王世子赵奕,年十五岁。
咦?
纯王就是那个沈若彬,沈大县令的‘靠山’。
这命运还真是有些奇妙。
杨玉英轻笑,此时赵奕的意识就龟缩在她的识海里,满脸懵懂惊恐,一把鼻涕一把泪,瑟瑟发抖。
想了想,她扬眉安抚了他一下:“时盟不是征得了你的同意,才让我附身的,别哭了,哭什么。”
赵奕一愣,哇一声哭得更响,他又不是疯子,怎会同意鬼怪来抢夺自己的身体!!
好吧,看来赵奕有点失忆。
时盟工作做得不够细致啊!
现在的状态,在对方看来,确实可能挺可怕的,不过,不是理他时候。
受害者就在旁边,她马上捏死赵奕这小子,也是见义勇为,该得勋章锦旗,而不是受谴责。
如果不是杨玉英过来,纯王世子赵奕一醒,就会把眼前这个,他的手下人送给他享用的美女,李楠的妻子黄柔,乐淘淘地享用了。
他甚至没有回王府,就在湘悦楼的这间客房里办成了这混账事。
黄柔醒来大怒,不堪受辱,一头撞在墙上,她丈夫李楠寻妻而至,正见到这一幕,怒急攻心,一柴刀砍中赵奕的脸,一柴刀剁了他那祸根,要不是惊动了左近的镇南王等人,侍卫及时赶到救援,恐怕赵奕非死不可。
李楠武艺极高,虽寡不敌众,却还是抱着妻子突围而去,黄柔虽撞了墙,人却没死,只是受了重伤。
夫妻两个自此被衙门通缉,一路奔逃,后来落草为寇。
逃亡时,黄柔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不出意外,这孩子就是李保国,可惜,孩子终归没保住。
杨玉英进入副本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但也还不算太晚,黄柔已经让纯王府那些不长眼的手下掳到了床上,但赵奕酒醉刚醒,才开始解衣裳,尚未得逞。
再早一会儿,他还能逃走,但苦主马上要醒了。
黄柔的身体很重,脑子里一片混沌,头上一层层冷汗渗出,她轻轻睁开眼,看见‘赵奕’,身体一僵,脸色一点点灰败,心中无尽的愤怒和绝望翻腾,涌入眼底,择人而噬的凶暴目光,直直地刺过去。
“啊!”
‘赵奕’低声尖叫了一嗓子,目中惶恐,七情上脸,蹭一下就和火烧尾巴似的从床上蹿了,连滚带爬地想往门边冲,结果冲到门边碰一下撞门上没撞出去,显然大门已经从外头锁住。
“你,你——”
随即,他满脸惊惧地捂着头上的包,蹲在角落里,遥遥指着黄柔,好似黄柔是那欺凌良家妇女的恶霸。
黄柔心中痛苦绝望惊惧仇恨还没来得及爆发,瞬间就都憋在脸上:“……”
“你是什么人!”
‘赵奕’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身体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简直是只马上要被大灰狼叼走的小白兔,却是先声夺人,“我,我跟你说,你别想强迫我,我,我有病,脏病,你要是碰我,你也得不了好!”
黄柔:“……”
她现在浑身虚软,一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一边积蓄力气,一边被动听眼前这……蠢货瞎叨叨。
‘赵奕’起身躲在桌子后头,拿后背对着黄柔,声音绵软,似乎极为害怕,下一刻就要吓昏过去的样子,但还在努力坚持地维护自己的‘清白’。
“你不要想不开来找我,我其实一点都不好,浑身没有二两肉,不学无术,一背书就头疼,要不你去找夏志明去,都传他是状元之才,你抓他当你压寨相公,也有面子不是?”
说着说着,‘赵奕’眼泪啪嗒啪嗒地向下掉,红红的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长成这样也不是我的错,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真正的赵奕缩在黑暗的角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表演。
黄柔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深吸了口气,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她虽自幼身体不好,不能练武,但她父兄都是镖师,见过的也多是轩昂大汉,像眼前这样的嘤嘤怪,还真是头一次见。
哐当一声,房间的大门洞开。
李楠一身煞气冲入门内,青筋毕露,满面狂怒:“柔娘!”
“楠哥!”
“好汉救命!”
李楠一柴刀已经举起来,没劈过去,‘恶人’见到他就像见到大救星一般,猛地扑过来往他身后躲。
“救我,救我!”
黄柔反而凶神恶煞地怒道:“闭嘴!楠哥关门,莫要惊动旁人!”
李楠满头雾水,却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赵奕’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屋里一男一女两个人,张了张口,刚想说话。
黄柔厉声道:“停,你住嘴吧,我头疼。”
李楠顾不得其它,忙两步过去搂住黄柔的肩,扶她坐好,细细看,见她似乎没有受伤,衣衫完整,这才松了口气。
一屋子里三个人面面相觑,双方都满是戒备。
黄柔慢慢缓过劲,此时有楠哥在身边,彻底放松下来,吐出口气轻声问道:“不是你把我掳到此地的?”
‘赵奕’四下张望,满脸茫然:“啊?”
随即反应过来,愕然道:“你不是采花贼?”
黄柔、李楠:“……”
‘赵奕’身体发虚,撑着桌子小声问道:“当真不是?”
李楠和黄柔一时都深觉荒唐,就在前一刻,他们还满心绝望,生怕这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强抢民女,他或许有些武力,在江湖上也有三两个好友,可如何能与权贵抗衡?
李楠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黄柔更是心存死志。
然后下一刻,黄柔这受害人到成了采花贼,加害者,那纨绔子弟反而一副小白兔的可怜样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
黄柔气急,怒道:“明明是你这小子的人在街上掳走的我!”
‘赵奕’瞠目结舌,半晌才挪动脚步走到湘悦楼梳妆台铜镜前,小心地照了照,照完松了口气,转头满脸不可思议,“姑娘,不,夫人,你若有眼疾,还是请个大夫看看为好。”
黄柔更怒,可怒过了,又是庆幸,庆幸之余,终有心情注意看这让她愤怒的混蛋。
仔细一看,竟当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hf();
第十六章 纨绔世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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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奕长得极好,年纪虽还小了些,却已能说得上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想也知道,大顺朝皇室数代引进美女,基因优化下来,子孙的相貌都相当拿得出手。
前任纯王妃,小世子赵奕之母,又向来以美貌名动京师,纯王年轻时胡闹,在太后跟前说过无数次,他是非绝色不娶,后来果然娶到一个大美人。
两个人生的嫡子,那也是挑着两个人的优点长,从小到大就没长残过,属于皇家最顶尖的容貌代表。
说实话,黄柔长得不错,清秀可爱,李楠情人眼里出西施,认为自家媳妇哪里都好,但这会儿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媳妇长得比眼前这小子还好。
虽然这小子略白嫩瘦弱,过于年幼,可这点缺点,到更……显得柔弱可欺。
李楠和黄柔一脑袋的官司,偏偏‘赵奕’还委委屈屈,拢着衣领抱着肩膀:“究竟是谁在占谁便宜,这不是一目了然?”
黄柔一时语塞。
外面忽然一道闪电,雷雨忽至,隐隐有脚步声传来,隔着窗户,隐约能看到一队提着灯笼的侍卫越走越近。
黄柔脸色骤变,李楠一把抱起媳妇,用身体挡住媳妇的脸,撂下一句——‘若是再敢对我媳妇无礼,必要弄死你’,话虽狠,可语气却有点虚,说完就赶紧迈开大步,转瞬间消失在雨中。
外面很快嘈杂声四起。
“世子,世子你怎么样?”
“有刺客!”
外面乌泱泱地涌进来七八个侍卫。
院子里人人点火把,灯火通明。
好几个被李楠打晕的侍卫也被救醒,整个湘悦楼都炸了锅,在京城,湘悦楼也是相当有名的酒楼,每日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
幸好赵奕身为纯王世子,占的是独门独院,要不然恐怕更乱。
赵奕一个激灵,瞬间觉自己又能掌控自己的身体,转头四顾,心惊肉跳,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关心刚才跑出去的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东西,嘴唇抖了抖:“去,去雷音寺,马上。”
杨玉英轻轻一笑,坐在一片空茫的识海里伸了伸腰,按理说这剧本真挺无聊,但体验确实不同,以前玩得再虚拟现实,到底还是有虚假感,此次的感觉,那是殊为难得。
天色将暮,日落日山。
赵奕垂头丧气地从清坛观走出来。
没错,就是清坛观,在这之前,他也去过雷音寺了,还见到了雷音寺的明信方丈和陛下的座上宾,明智大师。
两位大师一点都没看出他身上有脏东西,而且脏东西还及时控制了他,跟两位大师聊得颇愉快,甚至还吃到了明智大师亲手做的素斋。
然后他就去了清坛观,清坛观自比不上雷音寺有名,可也不差了。
他见了观主,捐了二十两的功德,吃了一杯香茶。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怎么样?”赵奕咬了咬牙,“我是纯王世子,皇家子孙,若让皇伯父知道你,非请国师施法,让你魂飞魄散不可,你就不怕?”
杨玉英噗嗤一声笑了。
赵奕脸色大变,一咬牙从座椅下面取出把匕首:“我,我宁愿死,也不让你害我父王,更不能让你借机害了皇伯父!”
杨玉英一怔,心情稍微好了一丁点。
因着刚刚的经历,又知道纯王世子做得那些混账事,她一直很讨厌这人,此时到觉得,这小子似乎也不至于彻底没药可治。
话虽如此,杨玉英却暂不解释,只控制着赵奕的手一松,匕首落地。
赵奕:“……”
很快,马车徐徐行至纯王府,赵奕看着自己的身体似模似样地模仿着自己的神态,冲到纯王面前一撇嘴,气哼哼坐在椅子上。
纯王看儿子满头大汗,赶紧心疼地给他倒了杯茶:“我儿这是怎的了?哪里不痛快?”
“哼,湘悦楼的婵娟姑娘根本就看不起我,昨天说倾慕夏志明的武功,今天又说仰慕薛才子的才学,气死人了!”
(先前‘赵奕’对黄柔说,夏志明有状元之才,也不算谎言,只不过是武状元而已。)
纯王赵子正一听心里就犯了难,口中连连安抚:“那是她没眼光,我儿多好,相貌好又孝顺……”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琢磨怎么打消儿子那诸如,断夏志明腿,缝薛浩然嘴一类的古怪念头。
那都是皇兄看重的人才,可不能随便动手动脚的。
至于那什么婵娟,更不敢往儿子身边放。
孩子才十五岁,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哪里能让他此时就碰什么女色?
(要是杨玉英知道纯王的想法,肯定无语,赵奕第一回开荤,就是作恶,害了旁人,还害了自己,这是哪个命运编纂师给安排的?)
要不把御赐的那匹Y国进贡的雪雕马送给他骑骑?有郭护卫看着,想必伤不着他!
“呸,谁还不会读书?我今天就开始读书,还有习武,让郭叔教我,我要学武!”
‘赵奕’鼓着脸气哼哼地道。
纯王:“……”
也行吧,在家里闹腾,总好过出去闯祸。
就算是宗室子弟,老在外面胡闹也不好。
‘赵奕’撂下话,自己就躲回自己的院子,还交代下人不许打扰,除了送饭菜,收碗筷,否则不许进门。
纯王府的一应下人们,对自家世子爷日常一作的行为已经相当熟悉,很有免疫力,谁也不放在心上。
在王府里谁不知道,纯王世子赵奕,那真是个渣子。
小豆丁的时候,五六岁大就做过扯小丫头的辫子,撩小丫头的裙子,还有什么藏宗学夫子的书本,挪同窗的椅子一类各种调皮捣蛋的事。
长大了更不得了,在王府里那就是个小霸王,人见人怕,连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这小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连字都写得和狗爬似的。
好些和纯王交好的老大人都叹气,纯王自己有一对良才美玉的儿女,偏偏嫡长子是个不长进的混蛋,还是世子,哎,怕是将来纯王一去,府里还不知怎么乱。
如果将来不幸,真是世子继承王位,纯王府大约要完! hf();
第十七章 纨绔世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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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今陛下唯一的同母胞弟,纯王向来受宠,他出宫建府时,虽然是兄长登基之后最忙的那段时间,正和斡国打架,一边打架,还得和自家底下的小弟们扯皮,真是忙到昼夜不分,却还是亲自择址,令内务府给他修建王府。
图纸都是皇帝亲自看过,历经三次修改,四年时间才将将修缮完成,算是京师中规模最大,建造最精致奢华的一座王府,许多地方都算是稍有违制了。
赵奕乃是纯王嫡长子,居住在王府东院,整个院子也是王府最大最好的院子。
杨玉英就对这里的环境还算满意。
走到书房四下看了看。
“玉宝斋赵氏的湖笔,寻芳斋的端砚,这墨,研磨细腻,香气不衰,堪称极品,我看应是贡物,好东西。”
杨玉英笑了笑,在识海中对赵奕道,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包裹,取出小黑桌,往屋里的书桌上一放。
‘赵奕’眼睁睁看着一张黑桌子挨在他家书桌上,就自然而然地融了进去,片刻不见。
他登时打了个哆嗦,目中流露出惊恐之意。
此妖物也不知是何来头,更不知要做什么,如今用的却是自己的身子,这可如何是好!
杨玉英准备好书桌,摇了摇头,从背包里取出她最近最喜欢的《无名卷》。
‘无名卷’是一册书,只要是本世界有的书籍,哪怕是某个作者随意写的一本自传,私语,秘不示人,它依旧会被‘无名卷’收录。
这份奖励是杨玉英做完日常任务:读书(100|100)后,获取奖励‘抽奖轮盘’时,从轮盘里抽到的。
虽说轮盘内最好的奖励是一艘星球级的宇宙战舰,但是杨玉英也并不失望,对她来说,能得到《无名卷》就相当不错。
捏着书封,杨玉英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话,书本登时肉眼可见地膨胀变厚了十倍有余。
随手翻了两页看,杨玉英抿唇含笑,脸上略一红,咳嗽了声,书放在小黑桌上,把赵奕往外一推。
“读完这本书,书读完之前,身体无法移动。”
杨玉英说完这句话就消失,赵奕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住足足六十厘米厚的书册,心中尖叫——看书是什么鬼,他都多少年没碰过书本!
“你究竟想做什么?要钱?要宝贝?小爷我有钱,只要你能说出口,小爷一定给你。还是你想要一具身体?那,那,监狱里好些个死刑犯,也有长相周正,身体康健的,要不你去寻一个?”
赵奕在心里念叨了一大通,没动嘴都口干舌燥。
他是动也不能动,甚至声音都不能真正发出,说的那些话得不到反馈,他甚至不知道妖物能不能听见。
和木头桩子似的,戳了还没到半个小时,赵奕挨不住,琢磨半日,还是妥协了,伸手打开书页。
“嗯?”
看了不到十分钟,赵奕心下意外。
居然是话本,带插图的,还是彩图,美人图,绘制精美细腻,画手道行高深。
话本也写得动人,作者造诣极高,只是个纨绔王爷四处搜罗美女的香艳故事,可因作者文笔出彩,里面的角色,无论美人还是王爷皆有骨有肉,代入感十足。
赵奕读着读着就入了迷。
某王爷夜遇美人,美人之容貌堪比神女,于是他一见钟情,便如往常一般,追着佳人游山玩水,谈天说地讲人生。
赵奕越看越兴奋,作者把此美人描述得尤其倾国倾城,他心中极欢喜,都忘了心头那点惊惧,恨不得以身代之,读着读着,就读到了高潮部分。
美女终于松口,于月下宽衣解带,便要和王爷共度巫山云雨。
赵奕也口干舌燥,哆嗦着手连忙翻开下一页,紧紧张张地看过去——“啊啊啊啊!”
王爷半截身体落地,上半身还挣扎着爬,下半身永远留在芙蓉暖账内。
那画也不知是哪个国手所绘,画得栩栩如生,王爷的相貌,赵奕怎么看怎么觉得像自己,虽然他还只是世子。
刚刚的兴奋度全都化作冷汗滚滚而落。
赵奕懵圈半天,一开始翻阅书本,竟就停不下来,手上克制不住地继续翻。
纵欲过度,马上风惨死的王爷。
被开膛破肚的王爷。
被吸成人干的骷髅状王爷。
被清蒸红烧的王爷。
短短时间内,赵奕见到了天下各种各样的美女……蛇,顺便齐集了十八般死法,整个人虚弱无力,神智木讷。
然后他眼馋很久,打算在近日就想办法要收入房中的丫鬟来送酒菜,他连看都没多看半眼,忙不迭挥挥手让人退了。
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见到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杨玉英感受到赵奕的各种生无可恋,不禁失笑:“重症必要下重药,小子,以后还敢随便欺辱女子么?”
赵奕:“……”
“没错,你有今日之祸,全因你贪慕女色而来。”
杨玉英轻声道,声音有些漫不经意。
“我再也不敢了,呜,你要怎么才能,才能不伤害我父王和皇伯父!”
赵奕却被吓得一哆嗦,呜咽抽泣,虽说这小子一向嚣张跋扈,但其实也很会看人眼色,杨玉英如今附身在赵奕身上,能隐约感受到他的思绪,最本真的想法,感觉有点别扭糟糕,但很实用。
“你听话,就什么事都没有。”
杨玉英目光流转,轻笑道。
赵奕:“……”
整个王府,上到纯王,下到打扫庭院的粗使仆从,没有一个人相信小世子会耐下性子读书。
读书这种事,和小世子的性情哪里搭边?是蹴鞠不好玩,是牌九无趣,是歌舞不好看,还是美人少情调?小世子天天吃喝玩乐有人捧,如何会有心思读书?
而且他那不学无术的德性,京城还能有人不知道?
可这事,偏偏就见了鬼。
整整十天,纯王世子都待在书房里,认认真真地读书,送饭的丫鬟借机去看过,虽说丫头看不懂,可世子的确是在读正经书。
(他现在看到不正经的书估计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不光读书,连那些调戏小丫鬟的习惯也一并戒了,前几日世子身边的大丫头美芝的娘进府来,跪求王妃,想给女儿赎身,王妃随意推到世子身上,不成想,世子竟不在意,连见也不见,免了赎身银子还给了五两的嫁妆。
这一下,不要说府里的主子们,满府的下人都大为吃惊。
谁不知道小世子自小就是个色中饿鬼,一早还说以后要收美芝进房的。 hf();
第十八章 纨绔世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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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日,也不知老天爷哪里不舒坦,京城酷热,终日无风,便是王府里的主子们,也多少有些苦夏。
纯王正与几个清客闲谈,外头小厮便捧了一盅酸梅汤进来,笑道:“王爷,世子爷令厨上给您备了汤,特意叮嘱了,放在井中阴凉便好,不可加冰。”
“这孩子。”
纯王一下子笑起来。
他不是特别喜欢甜食,但今日看到这汤,还没喝,就已觉得处处适口。
“世子真是孝顺。”
“王爷有福气啊。”
一群清客早摸准了王爷的心思,自是能顺得一手好毛,很快就把纯王给拍得晕陶陶,咧嘴露出一排大门牙来。
“世子呢?”
“世子爷说新得了个香方,有避暑热之效,道府里的香料药材都太贵了些,用来实验浪费,便出去选些便宜香料回来。”
纯王心头一颤,几乎要热泪盈眶,“哪里至于如此!”
他这几天几乎天天都处于感动中。
每天早起,纯王世子会来给他请安,会关心他的身体,给他捶肩捏背,中午会陪他用膳,甚至注意到他肠胃不好,请御医给他调理,盯着他的吃喝。
这一切于纯王来说,简直就像做梦。
更不要说儿子还上进了,不出去胡闹,在家里也不捣乱,每日只坐在书房里读书。
“夏日暑热,读书太累,光读书哪儿行,发展个爱好就很好。”
调香好啊,累不着也伤不着的那就很好。
纯王猛然回神,忆起儿子居然连调个香都要节省,分外自责,连忙吩咐下人开了库房,成箱的名贵香料往儿子院子里抬。
王府是王妃当家,纯王要给儿子送东西,也免不了要惊动王妃。
价值千金,平日里王妃用一点给宫里的老太后送礼,那也肉痛的名贵香料,不值钱似的一箱子一箱子地向外搬。
这下就连纯王妃都酸了。
“他哪里懂调香,祸害了多少好东西。”
纯王妃出身董家,要不是她嫁进来是继室,又是纯王自己相中,以她的身份,如今很难嫁入王府。
毕竟现在不是早些年的时候,一般朝廷给皇室子弟选妻室,只要求身家清白,门风正,对出身到不强求。
这些年却大不一样,先皇对儿子极好,选儿媳妇,至少也要大家闺秀。
当今陛下对弟弟们也极好,对几个年纪小的幼弟,都是当儿子看的,尤其是纯王,给他选的原配王妃乃是簪缨世家孟家的小姐,孟家老爷子乃是先帝时的名相,做过帝师。
孟小姐才名远扬,美名也远扬,当年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嫁给纯王,旁人绝不会认为是她高攀,说不得私底下还要嘀咕句‘明珠暗投’了。
可惜,孟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命不长,生下赵奕没两年便病逝。
大概真是天妒英才。
董氏一进纯王府,上面就压着十全十美的王妃,自然要更加谨慎,规行矩步,平日里对纯王世子也是慈爱有加,可背着人见了纯王恨不得掏空府邸贴补儿子的做派,也真是免不了要意不平。
“赵奕什么样,府里谁不清楚?还不知心里藏着什么坏!”
董氏忍不住和心腹婢女念叨了几句,猜测一番赵奕又去外头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早晚有一日闯下大祸,到时候自然丢了世子的位置,心情才稍稍好转。
赵奕这会儿半点不关心他的世子身份会不会丢,他如今提心吊胆的是自己的命,纯王府上下的命。
被在书房的书桌前关了十几天,每日除了要完成‘妖物’给他下达的任务,例如关心父亲的身体,给父亲端茶倒水,揉肩捏背,说一句关心父亲的好话等外,就是每天读书,读书再读书,不能倒背如流,那就连脚趾头都不能活动一下。
每日拼了命地苦读,完全没心思去想旁的,可今日忽得自由,被支使着离开王府,赵奕却更是后怕不已。
他完全确定,那妖物能彻底掌控他的身体。
这几日每每看着妖物穿着他的皮囊,把手搁在他父王的肩颈上,脖子上,好似稍稍一用力就能要了父王的命,他就害怕的厉害,心中拔凉。
偏偏他父王还特别感动,甚至还想和儿子抵足而眠。
赵奕:@#&*%#
他父王莫不是个傻子吧,能不能有一点警惕心?
平日里他见到父王心里就觉讨厌,气他耳根子软,好糊弄,母妃去世没多久就又娶了一个正经王妃回来,还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他自己一见钟情的,可他也没想父王有什么不好。
尤其是最近见那笨蛋一看到他就喜笑颜开,满脸放光,他就……更为这傻子担忧。
担忧得都要茶饭不思了。
现在他耳边听着小厮提起湘悦楼的那些绝顶美食,竟然心不在焉,甚至觉得寡然无味。
赵奕一路忧心忡忡,马上绕过湘悦楼,绕过百宝斋,也过了欢乐坊,直接进入陶然书肆。
按照妖物给的书单,大体选了几十册书,令书肆的人直接送去王府。
《无名卷》里囊括世间所有书籍,更具体些,应该是世间所有文字资料,不过,总得让赵奕表现出努力求学的模样,将来有所改变才不显得违和。
这边正打包装箱,赵奕捡了本薄册子倚在门边随意翻阅,就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两个公子哥从书肆后院走出。
为首的那位一见赵奕,似是有些意外,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册,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世子爷若只想买册书回去糊弄纯王也就罢了,若是正经为科举,这等书不看也罢,既不是大家编纂,也不是官学的版本,看了徒增烦恼,还易受误导,不妥,不妥。”
赵奕一看这公子哥,登时就有点烦。
在京中王孙子弟里,赵奕就算是个纨绔,那也是头一等的人物,寻常贵公子那是真不敢惹他,也不乐意去惹他。
就是和纯王很不对付的那些人,通常也要告诫家中子孙,没事少得罪赵奕。
京中有身份有地位的贵公子们,通常都很知道进退,情商也高,和他们那些人一起玩,哪怕是不同阵营的,有可能被背后插刀,面上却鲜少有不愉快的时候,眼前这个却是个例外,特别讨人厌,没眼色。
这人叫高云超,镇南王世子,母亲是安乐长公主,与赵奕算是表兄弟。 hf();
第十九章 纨绔世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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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超师从国师岳东楼,和柳国公家的夏志明并称京城双绝,出了名的文武全才,总之与赵奕这等纨绔就不是一路人。
本来双方应该井水不犯河水,见面点头之交,高云超自去走他的阳关道,当然,赵奕也有自己的青云梯,到不至于过什么独木桥。
可偏偏高云超仗着年长几岁,亲戚关系,时不时就要踩赵奕两脚。尤其喜欢在各路长辈面前指点赵奕几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些要他上进一类的话。
“近来陛下有心扶持宗室,令宗室子弟也可参加国考,与我朝众士子同争榜单,世子若是有心,的确可以一试,便是成绩不佳也是无妨,以你的身份,陛下总不会看着你榜上无名的。”
高云超轻轻从书架上抽出几册书,轻声道,“但你底子不成,不可好高骛远,更不要走了歪路,那些无名氏为沽名钓誉才写的东西,不过滥竽充数,不看比看更好。”
陶然书肆是京城最大的书肆,附近又多是售卖笔墨纸砚的商铺,左近读书人极多。
高云超寥寥数言,就引得不少学子侧目,暗自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赵奕心里怒气上涌,几乎克制不住破口大骂,往常他通常绝不肯克制。
便是在父王面前,他也从不委屈自己,何况是高云超!
但今天他却是只冷冷一笑,露出个略带嘲讽的目光:“无名氏?沽名钓誉?滥竽充数?我看高云超你小子是打算欺师灭祖了?”
“国师好歹也做了你七八年的师父,不过是换成左手写字,你便认不得?”
赵奕哼了声,展开手里的书本,翻到最后一页,“字迹你不会辨认,你恩师的小印总不会不认识吧,看清楚,‘稼轩先生’,是不是你的恩师,我大顺的国师大人!”
高云超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忍不住取书细看,心里登时一咯噔。
左近的读书人看到这边的热闹,都不免好奇,尤其是致力于科举的士子,碰上王孙公子免不了要以为他们有关于科举的内部消息,怎能不关注?
这会儿无数双眼盯着,自是看到高云超变了脸色,看来这位小世子竟说的没错?
纯王世子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名人里也属于很出风头的那种,谁不知道纯王世子不学无术,是个一等一的纨绔,现在见这纨绔竟把高云超说得变了脸色,都大为惊讶。
“陛下新下了旨意,从今年起,国考中数学同格物二门比重逐渐增大,今年尤为要紧,国师都被请去制定纲要,准备题目,他老人家的书,那是必读书目。”
赵奕信手又取了一册,塞给高云超,“呐,送你了,回去好好看看,别给你老师丢人。”
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就走。
后面好些读书人蜂拥而上,一册简单的《国考格物论》霎时间就卖完了。
后头没买到的书生们各种呜呼哀哉。
高云超:“……”
赵奕徐徐上了马车,稳稳当当地坐下,半晌,忽然忍不住咧开嘴傻呵呵地笑起来。
刚才看到高云超表情之后,那感觉,简直像六月天痛饮一杯冷酒,由心到身,无处不畅快淋漓!
他这还是头一次觉得妖物逼着他读书的行为,也不是那么让人厌。
杨玉英感应到他这一点小情绪,失笑道:“高云超可能有拉你做对比的意思,但人家做得光明正大,你不够优秀,怪谁?”
赵奕耷拉下眼皮不吭气了。
他刚一走,陶然书肆里的人还没散,对面酒楼二楼,皇城司掌事邹宴,便冲一仙风道骨的老先生笑了笑:“国师好雅兴。”
岳东楼也不以为意,捋了捋胡须,很是淡定自若:“为我大顺无数英杰,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那语气,就好似他晚上暗戳戳写的那本书,真是至高无上的宝典,但凡读了就能打通奇经八脉,末等的秀才一读,立时就成禀生,再随便考考,三元,六元不在话下,最终国考轻易拔得头筹,皇帝亲自赐花……
邹宴咳嗽了声,也不提醒岳东楼,他老人家当年匿名考科举考了九次不中,最后当大儒之心不死,又四处收了好些个学生。
偏偏得意门生一个去做了木匠,另一个当了兵,反而是他死活看不顺眼的,目前在翰林院待得很滋润,将来封侯拜相也不是没可能。
这话要是说出口,刚才拜托的那事恐怕要黄,邹宴又不傻,那自然不会当面揭人短,只转移话题,笑道:“刚刚过去的是纯王家的世子?都说是个纨绔,我瞧着还好。”
“孩子年纪小,调皮些也是有的,朝中这些清流脸皮越发大,动不动就说这个纨绔,那个霸道,只有他们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老先生岳东楼冷冷冰冰地从鼻子里喷了股气。
邹宴莞尔。
外面扑棱棱飞来一白鸽,落在扶栏上绕来绕去,邹宴伸手捉住,从它腿上解下一竹筒。
岳东楼蹙眉:“不是有那什么叫电报的玩意,前几天工部还来了几个小孩儿,跑到国师府来宣讲这些,你们皇城司传递消息怎么还用鸽子?你们贪污经费了?”
邹宴只当没听见。
反正他是不怎么相信电报的保密度。
点火烧了纸条,邹宴拿筷子夹了一筷子笋丝细嚼慢咽,禅慕国公使奥克斯拟定三月后访问大顺,使团里有两个麻烦人物,需要重点监控。
朝廷正拟建立自己的舰队和造舰厂,准备启动引进人才的计划,虽然这是个长达十年的长远发展计划,唔,不过,正好可以趁着其来访的机会提前做点什么。
京城里的大人物们茶楼论道,杨玉英伴着惊惧惶恐中又有些自得的纨绔小世子,下了马车,穿过街市,朝那一大片打着御香斋,三香坊,飞云胭脂旗号的铺子走去。
才绕了个弯,抬头竟看到两个熟人——李楠和黄柔。
黄柔浑身一颤,各种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李楠双手握拳,满脸谨慎。
两夫妻心神不定,刚想万一对方报复,他们该怎么脱身,就见对面那位小世子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身体晃了晃转头就跑,却是脚下打滑,扑通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李楠、黄柔:“……” hf();
第二十章 纨绔世子(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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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奕避开争相扶他的那些仆从的手,默默爬起来,头也不回,疾步走进旁边的一间小店铺内。
一进去,他脸上就一片通红,甚至顾不上害怕,鼓着脸蹙眉抱怨:“不要……能不能不要忽然控制我!”
杨玉英一本正经地点头:“如果你希望我不要忽然控制你,那就快点达到我的要求。”
要求?
赵奕想起妖物这些时日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满头黑线:“……别开玩笑。”
参加科举,不光要中秀才,还要中进士,中了进士参加国考必须得到优评。
这怎么可能!
杨玉英轻声道:“你去做,就有可能实现,然后摆脱我,不去做,那我只好,做一点会让你噩梦成真的事情了。”
赵奕打了个哆嗦,嘴里小声咕咕哝哝地抗议,可是动作特别自然地去摸了摸腰间的书本。
杨玉英轻笑,元帅说的,天底下的熊孩子学不好,那绝对是威逼得不足够。就是脑子是木头做的,只要不傻不呆,给他足够的压力,他也能学个差不多。
她也并不打算强求小纨绔真能五讲四美三热爱,变成多么出色优秀的青年才俊,只要差不多也就行了,毕竟对这小子的要求仅仅是改过自新而已。
主要任务还是李楠和黄柔。
目前这一对夫妇的情况总体还正常,一切都在掌控中。
李楠的镖局因为失了一次要紧的镖,赔得倾家荡产,李楠于是失业,夫妻二人便进京投靠李楠的舅姥姥家,顺便也想在京中遍寻名医,好给黄柔调养。
她身子一直不太康健,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每到换季非病上几次不好。
他们想得是不错,结果舅姥姥比他们夫妻还穷困潦倒,又重病在身,连个买药钱都拿不出来。
京城居,那是大不易,李楠很快把身上的盘缠花了一干二净,差点就动了打家劫舍的心,幸亏紧要关头有贵人请了好些大夫在北市那边义诊,据说是要防瘟疫。
这阵子南边瘟疫横行,京城也不安全,贵人们有这等心思自不奇怪。
义诊的大夫不光给他舅姥姥治好了病,连药钱都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点成本,大大缓解家里的经济危机。
唔,强调一下,所谓的义诊是杨玉英用小纨绔世子的名义交代下面去办的。
顺便让人在北市搭了个棚子,有想找活的人,别管青壮还是老弱都可过去登记,他们的人考察一番负责给招人的和出卖劳动力的搭桥牵线。
还组织了好几回‘职业培训’,简单教识字,算账,或者只是讲讲规矩,告诉大家怎么去找工作,怎么规避工作里的陷阱,顺利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如果经他们介绍,出卖劳动力的人没拿到工钱,或者有别的情况,他们都帮忙协调甚至去帮忙打官司。
老百姓们是不到破家灭门的地步,轻易不敢惊官,可赵奕却是绝对不怕。
不得不说,这项工作还真颇受老百姓欢迎,寻常要找个短工的那些老板们也很欢迎。
李楠就经人介绍,进了一家镖局做趟子手,他身手好,人也义气,正直可靠,没干多长时间就极得信任,当镖头的日子相比不远。放着大好的日子,想必没人会蠢到当什么土匪。
夫妻两个如今对自己的生活很是满意,李楠时不时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也很有些良心,他们这不就碰上了好人?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做好事不为人知的低调贵人颇为钦佩。
两个人今天撞见赵奕,也只是小小地别扭了下,看到赵奕的反应,黄柔噗嗤一声乐了。
李楠努力把浮到嘴边的笑给压回去,哼,总归还是讨厌,特别讨厌。
“人人都说纯王世子纨绔,到也提不出什么实证来。”
黄柔提着挎篮,卖了新绣好的两个扇面,割了半斤肉回去炼油,再次见到这个纨绔小子,她却觉得自己没那么厌恶他了,不过是个骄纵的孩子,旁人说他不学无术,可人家一王孙公子哥,不会读书又有什么?
说他仗势欺人,可流传颇多的也就是和几个公子哥打了两回架。
说他贪花好色,也不过是爱去湘悦楼,春晚楼那类地处欣赏歌舞,似连个正经的相好女人也没人说得出名字。
而且,就小世子的容貌,天下不知多少女郎见他就心生欢喜,哪用得着他去强迫谁?
大约是黄柔见过赵奕,所以再难把他和传言里青面獠牙的‘小怪兽’当成同一人。
黄柔同丈夫闲笑几句,便自顾自去了。
赵奕选好了香料,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出门上车,也径自回府。
杨玉英笑盈盈地对他解说那些香料:“调香是一门艺术,好的调香师能掌控人的情绪,我记得有一种奇香,名为七情香,调香师将七情香作为贡品送给一个国家的国王,半年后,那个国家的皇室就发生了父子相残,手足相煎的惨剧,国祚被毁,很轻易地亡了国。”
赵奕:嘤嘤嘤。
读书,不就是读书,他读还不成?保准日以继夜地读,片刻不放松。
杨玉英也没说七情香和国家灭亡能扯上什么干系,可管不了赵奕自己在脑子里瞎联想。
于是,纯王世子就更显得长进。
没几日,董大儒家的公子董昌河来府上看望纯王府的二公子,正考教他,二公子背到‘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下面一时记不起来。
结果世子路过,昏昏沉沉地就给接上句‘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
一众下人傻眼,董昌河极意外,到是纯王高兴得当晚多吃了一碗饭。
这书读得时间一长,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开始注入营养,赵奕居然还真读出一点趣味。
而且,二弟看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古怪,那些个明着不敢,暗地里看不起他的人,被他压过一头之后五味杂陈的脸,竟然当真能让他愉悦。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一鸣惊人的感觉。
世上诸多俗人,谁又能不喜欢? hf();
第二十一章 纨绔世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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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骄阳日丽。
在赵奕第十三次不用杨玉英提醒,按时爬起来坐在小黑桌前,被太阳烤得满身通红也没动静,忘我地读书读到连最喜欢的茶点也不曾想起来吃之后,杨玉英拍了拍自家《无名卷》的书封。
一掀书页,赵奕就愣住。
那是一幅少女的小像。
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
少女清丽得不可思议,懒懒洋洋地托腮而笑,灵气十足。
落款很简陋,只写了寥寥数字——孟望舒闲余戏笔。
孟望舒便是孟家的谢道韫,京城最出名的闺秀之一,第一任纯王妃,赵奕的母亲。
这显然是一幅自画像。
赵奕一时间气血汹涌澎湃,忍不住嘴唇蠕动:“娘亲!”
那眼睛,那眉毛,那鼻梁……赵奕以前听人说,自己有七八分酷似母亲,但今日一看,他便觉得羞愧。
同样的眉眼,长在母亲身上那么光灿夺目,跟了自己,却被自己拖累得黯然无光。
赵奕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继续翻阅。
书页在他修长的指尖流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珍惜书本,‘孟望舒读《庄子》’‘孟望舒评清流三怪’‘小记荟园花灯宴’……
读着读着,赵奕双目泪涟涟。
原来,他的母亲也会用不带一个脏字的辛辣话语,骂各种身份或高活低的人。
原来,他的母亲除了一个单薄的第一美人名声以外,在闺蜜间还有个外号叫胭脂虎、
原来,他的母亲真的这般有才华,甚至与当朝国师岳东楼有书信往来,且在信里和国师辩论,分毫不让人。
赵奕抹了把泪,哼哼唧唧地道:“谢谢。”
“不客气。”
杨玉英在他识海里换了个姿势。
玩游戏,打副本,做任务,自然是有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
高压过后稍稍给点甜头,能让这小子更乖巧。
夏去秋来冬至,春暖花且开。
最近一段时日,纯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走路不可出异声,连话也不许多说,一帮下人无师自通领会了小眼神,小动作之沟通大法。
纯王虽未明说,但看他一改好脾气,连贴身的亲信长随,都因为没及时驱走花园里几只麻雀,吵到了小世子温书被踹了两脚。
好在也快到头了。
今日已经是院试放榜的日子。
家里小世子今次也去考了。
王爷这两天就没上朝,一直盯着此事,今天还一大早便派人打点好,亲自到顺天府府衙门口的状元楼坐着,和寻常寒门子弟家的爹娘也没多大差别。
正院里
王妃董氏正与嫂嫂说话。
姑嫂两个感情好,也就没那么多礼数,拽了个迎风枕靠着,懒懒散散。
窗外杜鹃花开了,香气幽幽,董氏令小丫头掐了一朵,簪在发髻上,揽镜自照,只觉眼角又多了几条纹路,登时没了兴致,攒眉叹气。
她最近憋屈的厉害,心里难受,夫家这边是跟谁都不能提,不免要与嫂嫂唠叨两句。
“不是妹妹小气,着实是后娘难当,王爷纵着世子,在家里无法无天,到了外头也是胡闹,我要管,世子不听我的,我要是不管,到好像妹妹我起了坏心思,想对他如何。”
“若是我生的那两个这般顽劣,早就大棒子上去,打乖了为止,可我能打世子么?”
“哎,世子闹着要去参加什么科举,他一王府的世子,前程还少得了他的?何苦同外头的寒门弟子们争来抢去,再者,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谁还不知道?”
“王爷偏偏要纵着,还四处同人说,闹得沸沸扬扬,外面的人在王爷面前自是恭维,可实际上谁信他能考得上?人人等着看笑话,我出去应酬,在那些宗室夫人们面前都觉得没脸面。”
小桃红几个丫鬟坐在门口,虽听不到屋里主子说什么,可猜也猜得到,互相挤了挤眼。
“你们说,世子能不能考上?”
小丫鬟们其实不怎么信自家世子能这回能中。
自从宫里那位陛下便下了旨意,废除祖上宗室子弟不可科举的禁令。宗室子弟就一窝蜂去考,可惜能考上的那是凤毛麟角。
到了今年,大部分宗室子弟不是进宗学做做样子,就是进国子监,直接能考会试,中不中的再说,至少不会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丢人现眼。
就是寻常官员子弟,也多有荫监名额,直接以监生的身份参加乡试就成。
可他们世子偏不,就是要费时费力地瞎折腾,前头县试、府试,世子到都过了,县试名次偏后,倒数第四名,到府试名次就好了很多,正着第十一名。
只是这两门又不会糊名,世子的身份摆在那儿,世人都说他能过再正常不过。
哪个考官敢不让纯王家的世子爷过关?
院试于他们王府来说,一样不算什么,可到底过了便是秀才,朝廷要求也极严,不可能随便糊弄。
他们家那位世子,小时候到是正经去宫里读书,但也只那么两年,后面可全荒废了。
如今才多短的工夫,哪能说捡起来就捡起来?
王府的宫女丫头们,可不是小户人家的下人,论见识比大家闺秀差不了几分,大家心中都有数。
结果不到中午,顺天府的衙役骑马披红来报喜——纯王世子赵奕,顺天府,院试第一名。
按说院试不会有专人通知,但也得看看是谁家的喜事。
眼前这衙役还是过五关斩六将,和十七个同僚混战了一场,这才抢到来纯王府的好差事。
纯王其实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当即特别艰难地忍住大笑的欲望,传消息回王府,全王府上下月钱翻五倍,至于打赏的喜钱那是早准备好的。
用的都不是一分的,一角的,也不是铜子,全是一元的顺币,拿金箔纸包好,报喜的衙役被塞了两大把,估计能比得过他两个月的工钱。
纯王妃董氏愣了愣,半晌才道:“一个秀才罢了,怎么这般张扬?”
天底下出不了的穷秀才要多少有多少。
话虽如此,可等陛下竟也得了消息,特特赐了一箱笔墨纸砚,董氏忽然就问嫂嫂:“嫂嫂,你说让小奚去国子监,如何?”
这是不信任董家的教学水平了。
她嫂子声音有点干涩,还是点点头,道了声好。 hf();
第二十二章 纨绔世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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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楼
今年的皇榜一出,多少白头秀才痛哭流涕。
但到了头发胡子皆白的年纪,中了秀才又能如何?难道还要接着考举人不成?
状元楼的虾饺是出了名的好吃。
杨玉英和赵奕商量了下,跑到状元楼一口气吃了五笼蒸饺。
平日里这般烹饪粗糙的平民美食,赵奕是从来不屑入口的。这回被迫吃了不少,居然觉得很好吃。
等到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最高的位置上,赵奕一时竟忍不住忽然有了巨大的成就感。
其实,秀才算什么?
他生来就是纯王世子,将来会得到超品王爵,皇伯父也宠爱他,区区一秀才,本该连跟他说句话都不配。
但是读书极苦,头悬梁锥刺股了好几个月,就靠着八岁以前留下的一点基础,他成了案首。
今年顺天府院试的童生,可是足足四百人,人家都是从小苦读出来,唯独他,觉得自己完成的是不可完成的伟业。
赵奕眼眶一热,略有些发红,他连忙低下头,咳嗽了声,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此时,董周之子董昌河也在状元楼,听手底下的人说了案首的名字,一时有些发愣。
“赵奕今年多大?”
十五岁还是十六岁?
董家私学里七八个考生排排坐,此时面面相觑,一时羞愧不已。
董周是当世颇有名气的大儒,收徒也很严格,私学的学生们都是顺天府一等一的天才人物,平时因为董家和纯王府的那点关系,董周也好,董昌河也罢,没少拉出纯王世子来做反面例子。
什么你们的字再不练,写得快和纯王世子写得差不多了。
什么人家小世子赵奕不读书,字都不认得几个,整日胡闹疯玩,可人家有王府做靠山,你们这些没背景的,除了读书,再无第二条登天梯。
这种话听了好几年,现在,纯王世子成了案首,他们中到还有两个不中,剩下的中了秀才的,名次……怎么也不可能比案首更高了,毕竟案首只有一个。
十五六岁的年纪中秀才的不少,但即便不是神童,也绝对算少年英杰的范畴。
纯王家的纨绔子弟,着实和这形象差得远了些。
赵奕没声张,半点不曾惊动状元楼的人,从后门出来,脚底下有点发飘。
状元楼附近此时极为热闹,登台卖艺耍杂耍的,摆开台面说书的,挑着扁担走南闯北卖货的,再加上四处闲逛的闲人们,好一副市井民生。
赵奕以前出来玩,去的也是湘悦楼,百宝斋一类的地方,招待的都是权贵子弟,寻常人连门都不敢进,到还真没正经逛过街。
此时就像小蜗牛第一次探出触角,左看看,右看看,看什么都很新鲜,又带着一点小戒备。
杨玉英也很久,久到一辈子没来过京城了。
左边卖麦芽糖的摊子,现在还是老爷爷在卖,她记得大约再过几年,就换成了年轻人,好像是这老爷子的小孙子。
右边卖豆腐的老大娘如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左前方头上插着一根木头钗子的老太太,怀里半扶半抱着一孕妇,孕妇似有些不精神……不对。
‘赵奕’连想也没想,一个箭步过去,伸手一拦:“她怀孕了,为什么会有曼陀罗的味?你给她用迷药?”
话音未落,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回头喝道:“来人!”
身后不远处几个护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猛地从各个角落扑出,冲向自家世子,可刚跑了两步,前面忽然横过来两辆驴车,旁边一大团火焰猛地喷出。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过路的行人,小商贩,耍杂耍的,游客挤在一起,摩肩擦踵,几个护卫眼睁睁看着他们小世子旁边忽然冒出一人,把世子的嘴巴一堵,就和拎小猪仔似的一拎就扔上一辆板车,拐了个弯眨眼间消失。
几个护卫脸色煞白,如丧考妣。
“快,通知王爷!”
“通知顺天府,封闭城门,全城搜捕。”
护卫们手无足措,简直不敢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视一眼,一行人拼命推开人群向外冲。
他们自来保护小世子就没出过差错,又是在京城,小世子那张脸就是招牌,只有他心血来潮折腾别人的,哪里有人敢惹他?
……
黄柔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倒霉,而且是一看到纯王世子赵奕就倒霉。
她这话还没出口,就见被绑住手,可怜巴巴缩在墙角的‘赵奕’特别嫌弃地看她一眼,带着哭腔道:“夫人,你莫不是扫把星托生的?”
黄柔:“……”
算了,反正早知道这就是个浑人。
“你知道这是哪儿?”
‘赵奕’摇摇头,他只记得自己被人抗在肩膀上,颠得肚子里的食一阵阵向上翻,没多一会儿似乎钻进了京城四通八达的暗沟,刺鼻的味糊了一脸。
至于这是什么地方,要一个家养的小雀儿辨认,那还不得为难死他。
两个人刚说了两句,上头忽然有动静,‘赵奕’一抬头,就见头上方不远处开了一个大洞,有什么东西被一下子推下来,似乎是个孩子。
‘赵奕’本能地向前一冲,孩子就一头砸在他胸腹上,砸得他直翻白眼。
紧接着又有两个孩子,‘赵奕’连犹豫也没犹豫一下,挣扎着扑在地上当垫子。
“哇!”
三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嚎啕大哭,‘赵奕’被砸得晕了一下,脸色煞白,干呕了几声,有气无力地喊:“别哭了,祖宗。没事,别怕,哥哥厉害得很,一定保护你们。”
黄柔愣了下,心头一片柔软。
她越发觉得,小世子至少现在还不是个坏孩子,只不知将来会不会被带坏。
上一次她毕竟受惊不小,后来虽被‘赵奕’的神奇动作打消了怨恨,但私底下和楠哥商量过,认为那事应该是纯王府做的,只是可能属于下人自作主张,小世子不知情。
可即便如此,纯王府在他们心中的印象一样坏透了。
今日她倒霉落到一群拐子手里,看到‘赵奕’情急之下来救她的举动,还有刚才本能地去保护孩子的举动,她却有点怜惜‘赵奕’这孩子。
他在如此危急关头,本能地去保护弱小,可见本质良善。 hf();
第二十三章 纨绔世子(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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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良善的小世子‘赵奕’一手搂一小孩子,盯着上面还未彻底闭合的顶盖大吼:“喂,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
黄柔心里一警——这时候可千万不要自爆身份!
谁知道对方得知他们抓的竟然是纯王世子这等大人物以后,会陷入何等疯狂状态。
以黄柔对江湖人的了解,如果换做她,第一反应可能是把所有见到的人通通灭口。
当然,她可能只会想一想,这些人就说不定了。
“我身后这姐姐,人家可是赫赫有名的绿林高手,江湖女大王,连那些王孙公子们,人家说抢也就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你们趁着人家怀孕,身体不适就敢明目张胆地抓她?不怕她,难道不怕她男人!”
黄柔:……女大王!
“她男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力能扛鼎,身手一等一的厉害,那绝对是个人见人怕的狠角色,你们连他的女人都敢抢,活得不耐烦了?”
黄柔一瞬间觉得,她以后再也不敢直视自家楠哥,而且,自己要是强抢民男,楠哥会答应?
人家这帮绑匪会理他才怪,能在京城如此嚣张,肯定不是简单人物。
黄柔稍稍把肚子里的吐槽组织了下,琢磨琢磨哪些能吐出口,哪些最好闷心里,还没张嘴,就见上头的盖子竟瞬间打开,一个靛蓝色紧身衣裳的汉子从上头跃下,神色狰狞,青筋毕露。
这人落地的动作虽显急促慌乱,可显然有一身不错的轻功。
黄柔本身不会武,可她早年也跟着父兄走南闯北过,眼力绝不算差。
再看衣着打扮,简单归简单,用的料子却是极好的料子。
怎么看,这人也像这群拐子的头目。
‘赵奕’显然也看出来,猛地闭上嘴,那男人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冲向黄柔。
黄柔骇然变色,却见‘赵奕’两步挡在她面前,一伸手抓向歹徒的胳膊。
‘赵奕’动作有些僵硬,却看得出是正经名师指点过,身手虽然只是花架子,可左支右绌的,竟也稍稍抵挡住了。
黄柔见他明明吓得都快晕过去的模样,还是不肯让步,抖着声音小声咕哝:“欺负个孕妇,杂碎也不做的事。”
简直不知是说给敌人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赵奕’一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不肯吃苦,他能有什么武功,也不过数招,胳膊上就多了好几道防御伤,两眼泪泡,头晕目眩,马上就要丧命对方刀口。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退让半步。
黄柔完全不明白对方一帮明显是求财的家伙,为何突下杀手,一咬牙,心道:赌一把吧。
“此人乃纯王府世子,你们伤他分毫,就再无法善了,朝廷绝不会放过你们,如果……”
话音未落,忽听四面八方似乎传来奇异的声响。
大地震动,天摇地晃。
黄柔本能地护住肚子蜷缩着靠住墙壁,抬眼看去,就见上方顶盖的缝隙里吹进来一缕风。
风极冷,似乎只有一缕,吹到人身上却仿佛千千万万缕,带着冰渣。
面孔狰狞的敌人惨叫一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双腿膝盖以下,都变作了冰柱,牢牢被钉在地面上。
“妖怪,妖怪!”
赵奕差点也跟着一嗓子叫出来,‘妖’字还没喊出口,脑子就一疼,好像挨了一巴掌,登时回了神,死死闭上嘴。
他身体里还藏着一妖怪,胡言乱语会死人。
头顶上的盖子轻飘飘地飞去,黄柔定睛一看,只觉来人携着风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哪里像什么妖怪,分明是仙人。
‘赵奕’很乖觉地垂手立在墙边,收敛了一身的咋呼,轻声道:“庄主。”
欧阳雪猛地一挥手,大半个地窖竟被掀飞,‘赵奕’来不及受惊,眼前便出现一黄土青石堆积而成的斜坡,地窖里的孩子,还有黄柔,分毫未损。
“走。”
欧阳雪惜字如金,一转身,道袍飞起,划出极优雅的弧度。
赵奕身为纯王世子,地位尊崇,没少见喜欢装那什么的人,但大多数时候,敢装到他眼前的,都得不了好下场,这回却是老老实实地扶着黄柔,携着两个孩子,特别听话地跟在欧阳雪后面,寸步不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姐啊,你怀着孕,金贵,庄主正后的位置留给你,别说我小气。”
黄柔:“……”
欧阳雪所过之处,遍地哀嚎,屋舍坍塌,贼人断腿断脚,呻吟声震天。
京城顺天府这边正因为丢了小世子紧张,官兵们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快,赵奕和黄柔刚出了大门,外面就有无数兵士蜂拥而至。
“世子爷!”
“世子爷你没事吧?”
纯王府侍卫统领郭翔亲自来寻人,他是江湖出身,对于江湖中的鬼蜮伎俩颇为了解,在京城也有人脉,此时正沿着线索找到拐子老巢,乍一看到赵奕,身体一晃从马上滑落,脚下踉跄,见他无大事,这才松了口气。
黄柔一路走来,只觉小腹坠痛,而且越来越痛,不自觉呻吟一声,衣摆都湿了。
赵奕回头,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杨玉英还在他识海中阴测测地道:“黄柔腹中之子若有差池,那你就陪他去阎王殿前论功过好了。”
赵奕心里一跳,脑门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腿脚颤抖,几乎站立不住:“怎,怎么,怎么办!!”
黄柔咬牙:“我需要稳婆!”
“稳婆,对,稳婆。”
赵奕三步过去,力气大增,提溜起黄柔闯进旁边一民宅,强占了人家的卧房,又冲出去夺下郭翔的马,抓住郭翔问,“郭叔,最近的稳婆哪里有!”
郭翔:“……”
他没老婆,没孩子,这辈子应该会在纯王府养老了,他哪里知道稳婆是个什么东西!
还是旁边一衙役刚刚喜得贵子,到是知道,连忙给赵奕带路。
郭翔只觉得他们小世子的骑术忽然变得特别厉害,要知道,他往日连马都不怎么会骑,出门一向乘车,对那些神采飞扬,纵马长街的贵族少年不屑一顾。
此时,纯王府内
纯王白着脸立在正堂,平日里最爱的黄鹂鸟都让人拎出去,嫌吵。
门外忽起聒噪,狂风席卷,风铃作响。
下仆连滚带爬匆匆而入。
纯王一脸急切,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可找到世子了,世子如何?”
“还请王爷放心,世子很好,他正守着黄娘子生产,令小的回府,立时带稳婆,奶娘回去。”
纯王:?? hf();
第二十四章 纨绔世子(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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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风柔云飘阳光明媚。
京城西街秀儿胡同,古老三的老宅有了年头,院子又不常收拾,青石地砖缝隙里,不知何时钻出几根杂草,迎风妖娆。
李楠外表五大三粗,其实心思细腻,寻常很有些怜惜落花,同情草木的情怀,今日却是碾着草叶团团转,身后带风,满面焦虑,魂不守舍。
赵奕几乎和他一模一样,也在青石地面上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转得郭翔不光头晕,眼睛还晕,心浮气躁,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抑制不住地向外冒。
小世子这些日子洁身自好,不爱逗那些小丫头,难不成是因为在外头找到了真爱?
不对,眼前这个叫李楠的黑大个来的时候就说了,生孩子的女人是他媳妇。
难道……
郭翔的脑海中浮现出诸多不可言说的场景。
同样有此猜测的,还有肩负纯王交代下来的重担的老管事,老家伙一路小跑,再次跑回到纯王府报信,就不免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纯王呆呆地在大厅里坐了半日,好半晌吐出口气,搓搓脸精神起来。
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孩子犯了错,都是他这个当爹的不好。
首先,这件事决不能外传,不能在京城掀起任何一点风波,不只是为了孩子,也为了那个女子的名声。
虽说如今因为西方那些国家传来的什么女权主义,女权思想,好些好人家的女孩子也不像以前那么在乎名节,但到底传统如此,这种事情有只言片语传扬出去,对女子的杀伤力要更大。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别看眼下这么乖巧可爱,唔,在他眼里从来都很乖,可他不糊涂,知道儿子误交损友,以前不免养成些坏毛病。
在旁人看来那是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总之,当爹的嘴里不承认,心里到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儿子的错。
纯王第一次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年他醉心艺术,在他爹意图教他一点‘谋算’的时候连半只耳朵都没带去。
当年想着万事有皇兄前头盯着,他只下棋,画画,斗茶,品诗,自可逍遥一生,却没想过他会有儿子,儿子还很能惹麻烦。
以至于当他儿子惹下麻烦时,他在大厅里转了大半日,除了憋得自己胸闷气短难受以外,居然没想什么特别周全缜密的主意来。
但他总归是儿子的亲爹,这种时候骂孩子都没用了,他不给兜着,还能如何?
连杨玉英都没想到,纯王居然这么会自己给自己加戏玩。
黄柔艰难地挣扎了一天一夜,第一声婴啼响起,稳婆笑盈盈出来说是个胖大小子,母子均安,赵奕登时嗷地一嗓子,猛扑过去,一把抱住——李楠。
“呜,生了,生了。”
李楠也高兴得不成,却还是被赵奕的举动惊了一下,半晌才又是无奈,又是傻乐呵地轻轻拍了拍满脸激动的王府小世子。
谁说纯王世子纨绔?
这明明是至真至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世间的纨绔公子若都能如他,李楠到盼着天下多几个纨绔才好。
任务:1确保李楠与黄柔之子李保国顺利出生。2确保李楠,黄柔不黑化。3督促赵奕改过自新。任务完成。完成度:高。
任务结算:积分100,声望30,金币300 特殊奖励:职业套装——天平套装(玩家装备天平套装,自动激活圣光裁决使职业。职业描述:圣光为我,我为圣光,全知全能,裁决善恶。)
空白角色卡一张
玩家可自行决定离开副本时间。
杨玉英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把副本任务做得更完美,更保险一点。
把完成度刷得更高些,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翻出自家的奖励。
空白角色卡是她最喜欢的奖励之一,能自主选择生成一个角色,攻防治疗应有尽有,还有另外一个BUG似的妙用,就是不知现在还能不能和在虚拟网游里一样使了。
再看天平套,她便迷了眼,虽还在赵奕那小子的识海中,却晕晕乎乎地伸手尝试着装备了一下。
一件一件全部装备好。
杨玉英瞬间白了脸色。
三秒,她猛地咬了自己一口,解除装备,长长吐出口气,银色的流光从目中褪去。
许久,杨玉英才回过神,心有余悸地慢慢坐下来,神色间一片沉寂。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是神!
洞彻一切,上古至未来,她全知全能。
但是同时,思想被冰封,情志抽离,她有一种化作光,融入光,人世间的贪痴爱恨都再与她无关。
几乎只差一点,她整个人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了。
如果彻底变成圣光裁决使,杨玉英便不再是杨玉英。
“可怕!”
默默把视线落在天平套上。
真漂亮!
在未来,但凡能闯出一片天地的游戏,里面的服装道具设计得都非常专业且精美,游戏公司通常都是直接聘请全星际知名的大师精雕细琢。
天平套装自然也极符合杨玉英的审美。
这套装造型并不复杂,甚至能说简单。
银色的龙鳞状金属搭配墨色玉石编织成直裾,下摆挺括,上身开口在中间,一排玉色的扣子上绘制繁复的花纹,也算是整套套装中最复杂的图案。
外面搭配了银红色的及膝披风,黑色高筒靴,黑色宽腰带左侧挂一小巧如玉牌的石书。
虽然材质特殊,可怎么看也并不多奢华,不过一旦穿在身上,寻常人便再不敢直视,哪怕心志坚定如欧阳雪,在那三秒中也在杨玉英的意识里留下一丝缝隙破绽。
杨玉英使用欧阳雪,化身藏剑山庄庄主时,同调度始终保持在百分之八十,她能一整天盯着一块石头描绘它的纹理,不言不动,论道心坚定,欧阳庄主少有人及。
但刚才,她用欧阳雪的眼睛看到‘赵奕’的皮相,居然都有一种跪下的冲动!
如果直视,恐怕影响更大。
“哎!”
赶紧把‘天平套’塞回包裹最里面的格子里。
她目前皮薄血少等级低,还是等职业熟练度变得足够高以后,再碰这东西为妙。
杨玉英缓和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抱着孩子,温柔到连粗糙的眉眼都显得柔顺许多的李楠。
赵奕还在意识里嘀嘀咕咕:“黄柔平安生产了,那小胖子生得多肥,虽然是个丑八怪,但瞧那模样也肯定健康,一定能养得活……我不用死了是不是?” hf();
第二十五章 纨绔世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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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轻轻笑起来。
岁月静好。
不知道为什么,赵奕忽然打了个冷颤。
突来的变故打击得纯王萎靡不振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早晨,纯王拎着秃了尾巴的一只鹦鹉,两只黄鹂,立在自从前任纯王妃去世就荒废的小演武场外,看到自家儿子站在朝阳下蹲马步,汗水渗透了长衫,在地上汇集成河。
他默默回屋,吩咐管事给侍卫李楠加一百月例钱。
中午,纯王抱着他那只三花狸奴立在演武场外,目光从一头银发,恍如仙人的欧阳庄主身上,转移到正一下又一下挥舞手中剑,甚至仿佛能兜揽清风的儿子身上。
他再一次找王府的大总管。
“我记得咱们府的侍卫李楠好像说过,他想从军?最近夏侯不是接了旨意,准备训练新军?你拿我的名帖给李楠,他若有心可以去试试。”
大管事愣了下,夏侯将军训练新军的事,朝廷里都传遍了,不知多少人关注,毕竟入选就有可能能拿到推荐信,进入讲武学堂。
陛下大举推进教育,文有各大书院,或者各大名书院能平分秋色,可论武,唯有讲武学堂。
讲武学堂出来的都是陛下的亲信,前途不可限量。
纯王吩咐完,叹了口气,好在据他观察,儿子并没有再与黄柔有什么,除了特别关心李楠和黄柔的小儿子小胖以外,完全没有异常,甚至还很照顾李楠。
当爹的自动带一米厚的滤镜看自己的儿子,一边内疚,一边纠结,一边各种为难自己,然后做出的反应就是默默对李楠示好。
李楠被突如其来的好处砸了一脸,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私底下好几次同媳妇说:“纯王父子都是好人,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
尤其是自从入王府,他和赵奕接触得一多,又与王府一干下人往来密切,便得知小世子很久之前便关心民生疾苦,着人暗中做了许多善事。
便是他与媳妇能在京城立足,能给家里舅姥姥治病,那算起来全是世子爷的功劳。
没有世子爷,李楠觉得自己和师妹就只能走歪门邪道,坑蒙拐骗当土匪去,真到了那地步,哪日他被砍头,家破人亡都极有可能。
世子赵奕可是他的大恩人,一时间李楠都有为了世子肝脑涂地的觉悟。
新军选拔时间未到,他便加倍地努力。
平日里他这侍卫做得,那是一千一万个认真,他又细心,赵奕读书嫌热,他就能举着扇子在冰山上扇风,一直扇到赵奕书读完为止。
纯王正关注李楠,这些自然看得到,亲眼见李侍卫如此尽职尽责,忠于职守,方方面面都极为周到,还特别维护纯王府的声誉,尤其是小世子的声誉。
至今哪怕儿子考中秀才,还是案首,相信他操守的人依旧不多,唯独李楠,坚信小世子一百个好。
纯王默然,愧疚之情更深,只能再加倍对对方好。
李楠登时更为感激。
煎熬了大半个月,虽然一把年纪,却还是文艺中年的纯王殿下,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煎熬,忍不住抓住儿子摊牌。
白天被身体里的妖物,还有能站在阳光下,长得和神仙一样的妖物逼着练武,劳累了一天的小世子赵奕,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屋里,就看到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绿光的,属于自己老爹的脸。
纯王趁夜来找儿子,只点了一根蜡烛,似乎生怕旁人注意到。
一见儿子,热泪盈眶,几乎带着哭腔,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抹了把泪道:“我儿,你平时在家胡闹,爹从不管你,但你可不能随便欺负人家老实。”
“人活于世,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为父一直觉得,若无德行,不配为人。”
赵奕:??
不对!
赵奕稍微有些迷糊。
他爹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皇祖父给他爹封爵的时候,特意挑的这个‘纯’字,赵奕私以为其实是‘蠢’的代名词。
像立德、立功、立言这等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难道他自己就不觉得别扭?
杨玉英旁观了一场好戏。
父子两个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赵奕还没听明白纯王是什么意思。
杨玉英到底人生阅历更丰富些,品味了品味——哦,原来纯王以为黄柔生的儿子是赵奕的。
“赵奕,你爹觉得你红杏出墙了。”
杨玉英忍不住笑了一下。
赵奕:“……”
终于把这一切掰扯清楚,结束闹剧时,天都快要亮起来,纯王盯着气鼓鼓的儿子,掩面而去。
第二日,夜。
王妃董氏新得了个丫头,会画宫里新近流行的桃夭妆,妆容清新,半老徐娘画了,也能追回些青春年少的风姿。
为了这妆容,董氏选了新衣,配了新钗,还正经挑了香,放入香炉里早早燃上。
然后纯王来了,依旧是大被一盖纯聊天。
“世子今天多吃了一碗饭,厨上时候该赏。”
“世子考中秀才,不过不必张扬了,摆上一个月的流水席,再去白云寺添二十盏长明灯给世子祈福便是。”
“世子的丫鬟梅香到了年纪,她家里人来求,想让她回去成亲,让她去便是,再给世子挑几个丫头,他有空了自会去选。”
董氏沉默半晌,把身子一转,冲着墙闭上眼,睡觉!
明天就锁门,让他跟他儿子睡去。
董氏恨恨地想。
此时,董氏到难得与她从来看不上眼的赵奕,在思想上取得一定的共鸣。
赵奕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极限竟然这么远!
双臂已经失去知觉,只剩下本能,可依旧不停地挥舞手中的剑。
眼前一片雪白,连思绪仿佛都成了白的。
他偏偏停不下来,完全兴不起停下反抗的念头,明明午夜梦回,吐槽抱怨无数,甚至敢与身体里的妖物争辩,说自己既然参加科举,何必还要习武!
可一到早晨,他依旧天不亮便趁着夜色起床,老老实实去扎马步,扎完马步才去温书,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练剑,晚上继续温书。 hf();
第二十六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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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月,赵奕都过得极辛苦。
但他一天一天地坚持了下来。
他还是时不时升起放弃的念头,隔三差五地趴在床上咬着小手绢嘤嘤嘤,偷偷诅咒那妖物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只每日清晨,依旧能看到那位复姓欧阳的庄主,闭着双目斜倚在练武场旁边巨大的榕树上,神色冷淡,缄默不言。
沉默归沉默,庄主一个眼神过来,赵奕就觉得自己如遇剑仙,又见幽冥。
他的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臣服。
嘴里再倔强,他心中已然明白,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奇遇。
春意渐浓,园里多了翩翩蝴蝶,赵奕读书之余,活动了活动腰身,伸手一拢,抓了只七星瓢虫。
杨玉英凭窗远望,把瓢虫搁在芭蕉叶上,就着落下来的水珠洗了洗手,笑道:“小子,再见!”
赵奕:“啊?嗯?”
他喊了两声,妖物再无回话。
赵奕愣了下,他以前渴盼过无数次,哪天一觉醒来,打搅他生活的妖物再无踪影。
甚至想过,只要能驱赶走这妖物,他折寿也无妨。
但真正到了这一日,心中竟无欣喜,反而略有些惆怅。
不是说,要他考中进士,参加国考,还等着他得到优评?为什么说走就走?
……
杨玉英轻盈地走出船厅,顺手拘了一捧井水净面,拿衣袖擦去水渍,吐出口浊气。
倚着花窗,小小地喘了口气。
还是家里惬意。
纯王府的生活固然奢华富贵,附身小世子的日子也不能说很无趣,但她其实是个恋家的姑娘。
好好的新宅子刚建成,可正热乎呢。
系统十分靠谱,替杨玉英打造新驻地的工匠们,完成的不只是宅院,里面的家居摆设,已经一应俱全。
后花园里假山池沼,茂林修竹,活水中漂浮的荷叶与游鱼,甚或是林间的鸟雀,无一处不妥贴。
至于家居的卧房,更是把舒适和奢华很好地融于一体,世间豪宅,或许有比它更名贵的,但大约没有比它更宜居的所在。
杨玉英的心情,与她当初在游戏里,拥有第一座悬浮在云海间的金色城堡时,也相差仿佛。
笑盈盈涉水走过鹅卵石小径,进到水心亭,寻了个风凉景美的地处坐好,拉开系统界面看了看。
姓名:杨玉英
性别:女
种族:精灵
职业:圣光仲裁使已解封。品级:0(0|100)
等级:8
特性:分神(游戏中一玩家只拥有一id,拥有该特性者,可多id交替使用。)
(人物简介:她本是精灵公主,因遭遇叛乱,家园被毁,流落异乡,意外被圣光看中,成为圣光在大地上的行者。)
技能:弓箭(20)捕猎(22)厨艺(18)女红(9)剑术(20)
装备:《无名卷》、天平套装。
帮派:圣光会(已解锁)
杨玉英盘算了下最近一段时间的收获,剑术进步最快,毕竟可以和欧阳雪同调,最直观地感悟一代剑神的剑道。
但是她现在保命能力,应该是她的职业技能。
“呃,还是不要了。”
杨玉英鼓了鼓脸,扫扫衣摆,决定去练剑。
她就果然提着剑,去后山山林里练了大半日,傍晚时分才下山。
夕阳洗着碧水,水里的鱼和草,仿佛都闪着光,崔家庄几个村妇偶尔一抬头,正看见杨玉英涉水而来,一时间不禁呆了呆。
她们都没怎么读过书,当然也无法用文雅的言辞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可好看还是不好看,绝对是一眼就能看得出。
刘婶子吞了口口水,一直到杨玉英笑着招呼了一声,翩翩然远去,都没想起来说话。
“哎哟,我都忘了,该告诉杨娘子,今儿县太爷家的老太太来寻过她。”
“可不是,我看那老太太一准藏着歪心,可别让杨娘子被骗了才好。”
此时,杨玉英到是已经知道沈若彬他娘来过,驻地的状态在界面上随时可查,对周围都有监控。
界面上浮现出的,沈家老太太的形貌与第一世比有些不同,衣服有些陈旧,面孔略显粗糙,眉眼含着愁苦。
如果只看外表,沈老太太其实长得不坏,慈眉善目,那些没被她指着鼻子骂过的人,乍一见她,说不得还以为这是个温柔的老妇人。
上一世她一开始,因为老太太的面相,对她印象很是不错,自然也待她极好,人前人后,都真心实意地好好侍奉老太太。
后来相处久了,自是知道沈母脾性其实不好,不过她手头散漫,舍得花钱,不斤斤计较,到也能应付得来。
初知沈若彬在外养了赵锦,沈母也的确是站在她这一边,只是后来儿子迟迟不归家,她就恼上杨玉英,后来又见赵氏颇有能耐,虽然出身低了些,却更能帮儿子的忙,便终于改弦更张,顺了儿子的心。
还有那个她长嫂如母一般娇养大的小姑子,也是事事向着赵锦,一口一个嫂子,亲昵得很。
这辈子就让他们真正凑在一处,好好去做一家人,杨玉英轻笑,不知道能不能省去当年的那些怨念。
第二日一早。
杨玉英刚吃过早饭不久,翻开无名卷看‘起居录’。
她没有从头开始读,就是随机抽了一些,正好看到一章,说是先帝在‘三溪堂’把玩新得的一个地球仪,小巧精致,支架都是黄铜的,他极喜欢,正好当时的丞相韩广宗求见,说河道的事。
他怕老相爷说他玩物丧志,就赶紧把东西塞在了裤子里。
韩广宗是个慢性子,说话慢,行动慢,等他慢吞吞讲完自己的事,高宗终于送走老相爷,脸简直要变绿了,此后好几日,先帝上朝都叉着腿,以至于惊动太后,派了御医过来诊治。
“噗!”
杨玉英失笑。
大顺朝还真是出了几个很有意思的皇帝。
她连忙又翻了两页,越看越想笑,当今圣上也是有名的仁君,只看起居注,他到是有些促狭,私底下没少背着人调侃身边亲近的重臣。
杨玉英越看兴致越高,只是书还没读完,帮派驻地自带的N丫鬟姜微微徐徐而至。
沈母和女儿沈若雨又来了。
“唔。”
杨玉英眨眨眼,“请进花厅,我见一见。” hf();
第二十七章 厚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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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雨心里有点烦躁。
她从来不喜欢杨玉英,到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些琐事罢了。
记得两年多以前,荣国府办赏花宴,杨玉英带着她同去,那还是她第一次参加京城公府的宴会,也是第一次看到京城贵族的生活。
衣食住行精致到她都不敢想象。
更令人艳羡的是,人家只当是寻常。
她做梦都想彻彻底底地融入那样的生活,可她不能,杨玉英却探探手仿佛就能够得到,却偏偏总一副很不稀罕的嘴脸。
到现在她也忘不了,那天京城双绝之一的夏志明夏公子也来赴宴,夏公子温润多情,就如天上明月,眉眼间并无京城公子们常有的骄矜。
她着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借着酒醉,想找机会与夏公子说两句话,没想到却听夏公子的友人与他闲笑,聊起荣国府的小姐们。
夏公子只道:“旁的小姐我不认得,也不熟,唯有杨小姐,一身傲骨,女中英雄,沈兄娶她为妻,实乃幸哉。”
这几句话也没什么。
夏公子只是和友人闲聊时略提起了一位京城的闺秀而已。
可沈若雨不知为何,就是心生芥蒂。
杨玉英和她有多大的不同?乡下出身,在荣国府身份也是那般尴尬,她算什么?
尤其是后来再见夏公子,竟然对面不相识,从此,她心里仿佛长了个洞,一触就疼,鲜血淋漓。
偏偏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烦恼,对谁都不能提,甚至没法和母亲解释。
晃神的工夫,朱门洞开。
体态修长,腰佩宝剑,一身精干的小厮板着脸请她们进门。
沈若雨踏进大门时,神色冷淡矜持,带着一点怨念,沈母眉心轻蹙,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两个人气势十足,但一路走,心中就一惊。
本以为杨玉英的日子应该过得很糟糕,没想到,她居住的是京城的宅子也远难相比的豪宅,仆从如云,各司其职,一派世家大族的架势。
穿过门洞,走入游廊,母女二人的身体就渐渐有些软,腰也略有点弯下来。
沈若雨轻咬贝齿,只觉悲哀,她们这几日过得凄苦,甚至连外出的衣裳也显落魄,可看看人家,处处奢侈。
沈母的面上似忧似喜,一时愤,一时惊,走到玉秀楼的花厅,抬头看杨玉英捧卷坐在主位上,目光平静地看过来,才猛地回神。
“沈老夫人,沈小姐,清晨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杨玉英伸手招呼两人坐下,身边的侍女npc姜微微端了茶水过来。
姓名:姜微微,圣光会会长杨玉英的侍女,活动范围:圣光会驻地。外表高冷,性格粗疏,牙尖嘴利,最爱怼人。备注:她做的饭最好不要吃,她泡的茶最好不要喝,辛酸苦辣不知味。
杨玉英瞥了眼自家驻地里,npc头上的各种标签,有的强调性格,有的强调特长,当然,大部分都只有名字,但也算做得精细了,每日作为他们的薪水消耗掉的金币,还算有价值。
沈母眼眶忽然一红,默默垂泪:“你说说你这孩子,脾气怎么那么大,你受了委屈,娘一定给你做主,何必去和彬儿硬碰硬,男人是什么样子,娘是过来人,清楚得很,他们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该好好和他说话,软一点,哪怕哭一哭,求一求,也比硬邦邦地闹他要好。”
老太太话音未落,杨玉英就笑。
旁边两个小侍女更是忍俊不禁,姜微微以袖掩唇,大大咧咧地冲沈母翻了个白眼。
“我们小姐要怎么软?承认自己不姓杨,姓赵?由着沈大县令坐享齐人之福?为了区区一两条腿遍地都是的男人,又哭又求,令杨家满门蒙羞?”
沈母气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发颤:“哪里来的臭丫头,掌嘴,还不掌嘴!”
“啧,连皇帝都嫌宫里的刑罚过重,不肯以自己的喜恶惩处宫女,你个老太太,到比皇帝老爷更神气哦!”
花厅几个侍女都抿唇而笑。
沈母眼都花了,转头看杨玉英:“玉娘,你也老大不小,该懂事了,赵锦那狐狸精算什么,便是入了我们家的门,也是个妾,伏低做小的命,怎能同你比?你想对付她,娘自会帮你!”
姜微微冷哼,小声呢喃:“我家小姐今年才十六,青春正好,以为是沈若彬那老白菜帮子,什么屁话。”
老太太的脸色有点吓人。
杨玉英真是挺担心沈母气死在她家花厅,处理也不方便,忙挥挥手示意姜微微下去,笑道:“沈老夫人以后可莫要说这些话,让人听到,对沈大人不好。”
“前些年陛下就下过旨意,禁止皇室子弟,朝廷官员纳妾,流连青楼妓馆。”
“沈县令如今官卑职小,旁人不在意他,他装瞎子,装聋子,只当不知道陛下的旨意,纳几个妾便纳了,谁也不在意。”
“可我身为杨家女,对朝廷律法可不敢不当回事,我与沈县令和离,对双方都好。”
“和离已成事实,我杨玉英与沈若彬再无半点干系。”
杨玉英神色淡淡,语气却并不冷硬,就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今天晚上吃了什么饭似的,平平常常。
沈母愣了下,半晌讷讷道:“哪里就这般严苛了,京里那些王孙公子们……也没见少纳几个美人。”
杨玉英轻轻一笑:“现在沈公子想纳美人,你情我愿,谁也管不着,只要赵夫人大度。”
的确,皇帝那旨意下了也没什么大用。
很早朝廷就不支持官员纳妾,在这方面有各种限制,寻常官员最多能有两个妾而已,可私底下哪个官员养的小妾也不少,只是没经朝廷‘认证’。
前阵子还有御使在朝上当面说,陛下下的是乱旨,一拍脑袋就做的决定。
杨玉英神色冷淡得很:“一会儿我还有客,若没旁的事,便不留二位。”
沈母一噎,显是没想到以前一向孝顺体贴的儿媳妇一点脸面也不给她。
偏杨玉英身边的小丫鬟也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还敢上门,胆子到不小,这是沈若彬识趣,乖乖同我们家小姐和离了,要是拖着没离,不知我们家欧阳庄主的剑,认不认他姓沈的是谁!”
沈母脸上一阴,恶狠狠瞪了小丫鬟一眼,她到底脸皮不薄,被扫了兴,也只当杨玉英闹小性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老身自然有事。玉娘你如今幽居荒山,消息不灵通,娘跟你讲,半个月前陛下下旨,各州府择优秀书院学生报上去,选出最顶尖十人左右,进京参加评考。” hf();
第二十八章 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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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彬儿说,朝廷对考评的事特别看重,皇帝陛下还亲派学政官员前往各地监察,想想也知,要是能从书院脱颖而出,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登州偏僻,只有长平书院一所最知名的书院,这书院的山长还不是普通人。”
“彬儿去拜访过他老人家,此人叫徐忠明,字介之,好似还做过帝师,皇帝老爷对其非常信任。”
“你弟弟要是到长平书院求学,可比他在京城和那些个权贵子弟争锋要好得多,至少机会比留在京城大。”
杨玉英:“……”
“我杨家只剩下我一个女儿,可没有弟弟能享这等好事。”
“什么话,杨家没男丁了,若林不也是你弟弟?他将来一定孝敬你。”
沈若林是沈若彬的幼弟,今年也十六岁,比杨玉英小俩月,那到是沈家唯一一个没和赵锦很亲近的,一直就是面子情。
唔,对自己也是面子情,虽然她供那小子读书读了好些年。
沈家人在读书方面都还算一般的有天分,连沈若雨也能写一写风花雪月的诗词。
“我儿从董周先生那探听到,长平书院这位山长喜欢弈棋,你不是有一套《见山堂弈谱》,是叫这个名吧,赶紧找出来,让彬儿给徐山长送去。”
“这等关键时刻,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还有你要彬儿还你什么嫁妆,还惊动了登州知府,这像什么样?自己家里的私事,如何要让外人看笑话。”
沈母面上隐带一点骄矜,还有些隐秘的得意,“彬儿有大志向,下定决心要带职再参加国考,朝廷如今重人才,我儿必能脱颖而出,到时说不得会连升三级,也给你挣回一诰命来。”
“玉娘,娘是过来人,你听我的,此时对男人好些,于人于己都没坏处,我沈家,不会忘了你的付出。”
沈母语重心长,说得自己都感动了,花厅里一干丫鬟面面相觑,半晌姜微微瞠目道:“败了,天下竟有比我脸皮还厚的。”
另一装壁花的小丫头也无语:“肯定是没见过咱们家欧阳庄主。”
“愣着作甚,娘都把台阶递到你脚下,还不赶紧顺着走下来,去吧,先拿《见山堂弈谱》给我,回头我让彬儿送去长平书院给徐山长。”
“对了,这几日清闲,你让你府里的下人来帮娘搬家吧,也没多少东西,一车运过来就是……”
“《见山堂弈谱》?”
沈母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略苍老的声音,音调很高,显然有些兴奋。
“要送我的?丫头你今天怎么这般乖。”
瘦无二两肉的老头一阵风似地闯进门,“弈谱真的有?不是说让先帝送给斡国小太子了?”
沈母脸上一阴,尚未开口,沈若雨忽然色变,拉住母亲的衣袖,上前盈盈一拜,轻声道:“见过徐山长。”
老头瞧她一眼,登时明白究竟,不禁蹙眉:“你说你们,一个老太太,一个小姑娘,看着也是体面人,还是云海县令的家眷,不说给沈县令增添点光彩,到把心思花在歪门邪道上。”
“我早与沈若彬说过,长平书院就是一普通书院,天下芸芸众生,但凡有向学之心,无论姓名来历,通过考试便可入书院就读,你们是听不懂话么?”
沈若雨一时有些羞愤,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瞳子,低声道:“山长别误会,我与母亲是来探望嫂嫂的。”
徐山长一愣,登时转头看杨玉英,脸上带出些痛心疾首:“你和那个沈县令成亲了?他一个正经科举考出来的进士,却连《九章算术》、《孙子算经》都没读过,不懂‘方田’,不懂‘粟米’,不懂‘商功’,难道就不别扭难受?”
“老朽与他聊了不过十分钟,不痛快了小半日,幸亏如今朝廷科举取士的改革进展得越来越顺利,考官们越来越认真,已很少让纯粹腐儒混进朝堂了。否则,将来满朝文武都如沈县令,老朽想一想都觉可怕!”
徐山长语速极快,表情丰富。
杨玉英:“……噗!”
沈母瞬间脸色铁青:明明是她儿子不想要杨玉英这刁钻婆娘!
花厅里一干下人也莞尔。
几个婢女笑盈盈看着那老头,一时觉得老人家器宇轩昂,颇讨人欢心。
“我与沈县令早已和离,老先生安心。”
徐山长身体松弛下来,表情和缓,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对,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辈子的事,不能胡闹。”
沈母在外人面前向来注重自己的形象,又知徐山长的身份,心中暴跳如雷,面上也只捂着胸口蹙眉而坐,神色郁郁。
沈若雨到也颇能屈能伸,抿唇道:“世间众生,各有所长,我兄长自幼入学,学的是孔孟之道,凭自己的能力考中进士,入仕以来,兢兢业业,并无疏漏,纵然不懂数学,也无伤大雅……徐山长何必诘难于他?”
徐山长嗤笑:“诘难?谁有那闲工夫?”
他不再多理会,转头看杨玉英:“老夫是有点为咱们那位陛下伤心,年前刚三令五申,下了旨意,要求各地县令县丞等基层官员,谙熟《治县三十六则》,这三十六则里第四章,讲的便是要求基层官吏粗通数学基础,如今看来,把皇帝的话当放屁的,还真不知有多少?”
徐忠明见过沈若彬,对他印象不大好。
当然,理由不全是因为沈若彬不通数学,不懂数学的官员多了去,他难道还一个挨着一个去厌恶不成?
纯粹是徐忠明与沈县令性情不和,所谓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徐忠明年纪不小,身份地位也不同寻常,到了他这样的地位,自是随心所欲得多。
于是不喜欢也不会憋着。
而且,那沈县令若是已做到知府以上,年纪偏大,对数学不了解也有情可原,自有技术官员来充任属官,各司其职便很好。
他一小小县令,这般不在意君王的想法,就让徐忠明觉得有些不痛快。
可其实徐忠明自己,对于那位皇帝陛下,平日里也没有多少尊重!
老人家一副对沈家母女视而不见的模样,只略一抬下巴,要杨玉英带自己参观园子。
偏偏以他的地位,她们母女还不好真去得罪,也只能略有些不甘心地被杨玉英端茶送客,再被小厮礼送出门。 hf();
第二十九章 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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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正好,徐徐暖风,不冷不热。
老头子完全不觉自己越俎代庖,替人家赶走客人有哪里不对,恶客而已,他赶的很有道理。
慢吞吞随着主人家绕看了大半个园子,他就不禁叹道:“丫头,你这园子,当真是精致细腻,宏丽壮阔兼而有之,堪比须弥。唔,就是还差两头狮子。”
杨玉英一下子笑了:“玉英可不敢和小公主比。”
徐忠明也笑,笑了半晌,轻轻一挑眉,睨了杨玉英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咦?你这消息到是灵通得很。”
他这回当真对杨玉英的来历身份好奇起来。
须弥园是早些年先帝修的园子,先帝病逝后,当今太后便搬过去住,所以世人只知,须弥是太后的,却少有人知道,嫁入路丞相府的小公主容惠,比起公主府,到有大半时间同太后住。
两个月前,小公主女扮男装在游猎大会上,竟降服了两头白狮子,当时猎场勇士,人人都称其为英雄。
这两头白狮子,如今就是须弥二霸,正在园子里作威作福呢。
不过,知道此事的人极为有限,寻常在京的勋贵们都不知情,眼前这小姑娘一听他提,便脱口而出‘小公主’三字,显然对皇室一家子的事,相当熟悉。
杨玉英咳嗽了声,也没多说。
她其实对《无名卷》用的十分谨慎,每次阅读都先屏蔽掉个人隐私再读。
虽然她也有点窥私欲,对名人的隐私更是好奇,可做人,毕竟还是要有点原则的。
问题是撸狮子这等得意事,在那位小公主心里,显然不光不是隐私,还颇想同人炫耀来着。
杨玉英看皇家那一家子热闹时,就不免多看了几眼。
唔,颇羡慕!
想当年她不光养过狮子,还养过神龙,凤凰,麒麟,哎,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小小的园子里就只能养几条鱼了。
赏完了园子,在水心亭坐下,下棋喝茶,徐忠明一边喝茶一边笑道:“小丫头是刚来的登州?母校是哪儿?皇家书院?”
杨玉英:“……我母校是三斋蒙塾。”
徐忠明想啊想,也没想起三斋蒙塾是哪里的名校。
江南的?江南的大儒们到爱自己办个学,名声显耀不显耀,全看大儒们的性子是低调还是高调。
杨玉英见他凝眉思索,没一会儿就给她换了十七个师父,不禁笑起来:“别想了,我没读过正经书院,我家有个凉亭就叫‘三斋’,我幼年时,母亲经常在凉亭里坐着,一边做绣活一边教我识字,读了些游记话本各类杂书。”
至于前头哄骗世人她拜隐士高人为师的事,也没必要同他说。
徐忠明瞠目结舌。
杨玉英又笑:“我对数学,不光没什么兴趣,到有几分深恶痛绝呢。”
徐忠明哑口无言,半晌才喃喃自语:“我自以为会看人,如今才知道,原来我竟是个睁眼瞎。”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昔年我去和纯王下棋,指着他家那世子骂,说人家以后肯定是声色犬马的纨绔,结果,人家说读书就读书,说考进士就考进士,今年初殿试,顺顺当当被皇帝点了新科状元。”
“我就是想挑刺,看了人家的文章,竟也笔酣墨饱,哀梨并剪,不能不说这状元没点错,至少,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我和你对弈,觉得你这身上每一处都是墨韵书香养出来的灵透,哎,结果你竟没正经入过学,我觉得你的数学造诣堪能比得过我书院的先生,你偏又说自己不喜欢数学……”
徐忠明声音越来越轻,忽然板起脸:“小丫头,我瞧你也就十七八,风华正茂,可不能学那些个懒人,养出怠惰的习性,需得不断奋进,年逾八十的老翁尚思读书,你怎能不去上学?”
杨玉英却只笑:“赵奕竟中了状元?”
秀眉一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徐忠明愣了愣,脑子里浮现出纯王世子赵奕那张俊美无涛的面孔,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
老头子一蹦三尺高,顾不上旁的,拽着杨玉英说了大半日纯王世子的丰功伟绩。
什么湘悦楼冰雪佳人婵娟姑娘,一颗芳心全然寄托在世子身上,赵奕却冷漠无情,假装不认识人家。
不光是太过讨女娘喜欢,他还莽撞无礼,前几年烧过皇城司的档案室,也闯过山河祭的藏书楼,被人捆成粽子剃成秃头扔回纯王府,气得纯王回宫去找皇上哭诉。
可谓以一人之力搅合得皇城司与山河祭不得安宁。
这俩庞然大物,一在朝,一在野,联合与斗争了几十年,这还真是头一次同时对同一个人发出警告。
杨玉英边听边笑,到觉得与徐山长他老人家聊天,着实是极好的休闲娱乐。
两个人就这么神侃到中午,徐忠明家的下人不知有何急事找他,已经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水心亭外的鹅卵石小径上转了十七八圈。
徐忠明没好气地叹道:“有事没事的,就会指望我一老头子,丢不丢人!”
话虽如此,他还是垂涎欲滴地盯着杨玉英还没烧好的那只醉鸡,眼不看为净地蒙眼就走,临走,伸手揪了揪杨玉英随意束起的长辫子。
“你那一点能耐,只能说在闺阁之中有些优秀,天下之大,你尚不曾看过,远的不说,说你的同龄人们,京城皇家书院随意一个只拿末等成绩的学生,站在你面前,你说不定都会自惭形秽。”
“好孩子,天分和机遇你都有,莫要荒废了才好。”
徐忠明捋须而笑,“长平书院绝对是登州最优秀的书院,得天下英才而育之,那是我的理想,有空,莫忘了来找我玩。”
说完,他一挥衣袖,飘然远去。
才离开大门,还没涉水过那独木桥,徐忠明就按讷不住,搔搔耳后,扯扯胡子,冲他身边急得眼睛赤红的高大个儿道:“我刚才表现如何,有没有高人风范?那小丫头片子一会儿会不会追出来纳头便拜?”
高大个简直要哭:“老爷子,你有没有高人风范小的看不出来,也不知道人家杨小姐想什么,小的只知道,你不光让‘残剑’和‘旧年’两位少掌事等了您小半日,还放了邹宴邹掌事鸽子,你要是再不去,邹掌事一怒之下拆了您的茅庐,小的们绝对挡不住。”
徐忠明:“……呸!”
他又走了几步,猛地想起来——玉娘那小丫头,是当真有棋圣墨宝,《见堂山弈谱》?
刚才一乱,他竟忘了追问。
徐忠明一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当真上了年纪,否则为何记性这般糟糕?
“山长,快走吧。”高大个急得快要跳脚。
徐忠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催催催,个个都是催命鬼。”
不舍地回头顾盼,徐老头比较要脸面,便是小丫头真有《见山堂》,平白无故的,他哪里好意思讨要。
算了,以后再说。 hf();
第三十章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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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老龟山上星星火火地长出了团团红枫,壮丽的很,可惜左近却是无人欣赏,山脚下的村庄寥寥可数,老百姓入山,为肉为柴者皆有。
至于为风景的,在大家眼里那是有病。
徐山长不知忙些什么,好几日没露面,杨玉英满腔的文青情思,也只能空对无人处。
“风霜乍降,秋叶泛红,正是宜诗宜画的好时节,我却是遍地寻土匪,满山找强梁,前脚追山羊,后脚……我的妈,被羊追……”
杨玉英慌不择路拐了下弯,整个人贴合在石壁上,眼看一群野山羊从眼前呼啸而过,瞥都没瞥她一眼。
区区草食生物,愣是跑出迅猛龙的气势。
杨玉英吐出口气,猜测山里大约出了什么变故,小型野生动物们才如此惊慌失措。
背上箭篓,调头便走,杨玉英现在一不到十级的小号,还是别玩惊险刺激的比较好。
平日里扫荡个土匪窝,她都是趁着人少偷袭,从没有在不用欧阳庄主这个号的前提下正面怼过。
山林中危机四伏,谁要是掉以轻心,绝对能受一场让人色授魂销的教训。
记得当年和元帅在一起时,迪亚那白痴整天存钱想娶老婆,一直谋算着等娶了老婆,就带新娘子去寻找一颗天然星球,到山野森林里度蜜月。
他还打算不携带任何装备,回归最原始的本初。
也不知道迪亚的愿望实现了没有,要是真实现了,那他大概还得继续攒老婆本,看看能不能再找个瞎眼美人结婚。
毕竟他自己身为元帅的副官,生存能力还是颇有保障,可娇滴滴的美人能不能扛得住他那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就真不好说了。
警告!警告!
不用系统提醒,杨玉英就听风声咆哮,骤然转头,一巨石伴着碎石断木,以摧枯拉朽之势横冲直撞。
沿途所有的树木花草一律摧折,鸟雀惊飞。
她登时加速,伸手一撑道边石头,跳入沟里,连连翻滚,滚入草丛,整个人贴着地,双手护住头脸,只听头顶上风声呼啸,石头擦着她衣角飞过。
杨玉英视线追着石头飞行的方向,脸色就变了变。
为什么欧阳庄主的时间偏偏用尽了!
杨玉英鼓起脸哀叹:“让我作,该!”
如今虽则是秋日,可不知为何秋老虎的威力特别大,坐着不动也浑身黏黏糊糊,晚上更难以入眠,驻地已经比旁人家的宅院好上数倍,冬暖夏凉,但依旧不能像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一般,永远处于最舒适的温度中。
她向来不愿意吃苦,这几天经常请欧阳庄主给自己降温,有欧阳雪在,那是想天天腊月寒冬也没问题。
于是,连着好几天,欧阳雪替杨姑娘冰镇水果,制造冰沙,充当空调,勤勤恳恳。
结果,到了定下的进山练级时间,庄主他老人家的时间用尽了。
能怎么办,只好自己去。
小姑娘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绝不是什么勤快人,一旦开了‘计划不执行的口子’,将来怕是再也刹不住,到时没准便是满盘皆输。
于是她就自己进了山。
没成想欧阳雪一天没陪着,便闹出事来。
来自大世界的恶意真可怕。
走神半秒钟,杨玉英徐徐吐出口白气,瞬间从包裹中取出天平套中的石书,点击装备。
银色的光芒在瞳孔中汇聚,形成一针尖般的亮点,脑海中闪过无数数据,似能洞察一切。
计算巨石运行方向,速度,加速度,阻碍,它会在十分钟三十七秒之后砸向村庄,至少摧毁村东七座房屋。
途经一座名叫青霞观的道观,同样会伤及香客。
数据仍在闪烁,杨玉英已经一跃而起,上了山道,直直朝着巨石滚动的方向追去,她的速度和巨石飞落的速度比稍显慢了些,但如果有人能从‘上帝’的角度来观察,就会发现杨玉英的行进路线几乎算是最优路线。
杨玉英一边追,一边不断将道边能看到的一切挥手扫过去,或者撞在石头身上,或者停留在巨石行进路线上。
五分钟后,远远能看到青霞观袅袅升起的炊烟。
杨玉英一咬牙,猛地撞向左手边一颗被雷劈裂的大柳树,只听咯吱一声,她臂骨开裂,树也倒了下去,整个大树恰到好处地卡了石头左侧。
巨大的滚石瞬间偏离方向。
杨玉英扑在地上,目光紧紧追着石头,耳边似有奇异的风声,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有一人足不点地,飞奔而至。
是个玄色衣袍的年轻人,虽是一头雪发,却是眉清目秀,肌体匀称,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足下一沉,伸手平推。
杨玉英清清楚楚地看到巨石撞在他手上,剧烈旋转摩擦,石屑乱飞,下一刻,就骨碌碌滚入山涧,扑通一声入水,稳稳当当不再动了。
那人看了眼道边折倒的柳树,再看看杨玉英,心中了然,面上不免露出一点笑意。
“看来,便是我不出手,也伤不到人了。”
杨玉英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臂。
那人笑意更浓,走过来弯腰伸手,轻轻把杨玉英扶起,让她立好,检查了下手臂笑道:“只是骨裂,小姑娘的骨头很结实,别担心。”
说着,他便就地取材,折了树枝撕下衣袖,将杨玉英的胳膊固定住。
“走,去给你寻药和大夫去。”
那人目中含笑,“杨小姐莫要推辞,我也是徐山长的朋友,不是外人。”
杨玉英登时了然,想起隐隐曾感受过的,那种如芒在背的视线。
好吧,皇城司,或者类似的密谍机构。
这人就领着杨玉英进了青霞观。
对于青霞观,杨姑娘是故地重游,只是以前她游时,这已经是一座废弃的道观了。
此时见到的青霞观,却是古朴大气,墙角有青苔,楼头种芭蕉,院子里点缀几棵枣树与梅树。
虽然道观不大,看起来却还不错。
杨玉英跟在白发年轻人身后,走进道观大门,一时间无数双眼直直看向她。
耳边仿佛传来各类窃窃私语声。
白发年轻人笑了笑:“李观主,有人受伤了,劳烦你看看。”
药圃栅栏一开,一个三十余岁的美道姑就拎着药锄出来,笑应了一声。
她长得极有风情,有一双流光四溢的眼睛,有了年纪,但眼角的细纹也带着一点妩媚。
不要说年轻时,就是现在,这也是个绝色大美人。
杨玉英也是个颜控,登时就装模作样地端起娇憨可爱来,冲着美人盈盈一笑。
李然莞尔,低头仔细检查杨玉英的胳膊,检查完就蹙眉:“伤得不轻,还是个女孩子呢,疼么?” hf();
第三十一章 青霞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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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摇了摇头。
白发年轻人一勾唇,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了一遍她究竟怎么受的伤,当时的情况有多么惊心动魄。
这人竟是个讲故事的好手。
道姑和周围的人都听呆了眼。
白发年轻人的故事还没编完,杨玉英就被当成易碎的玻璃娃娃似的,被捧着进了卧房。
美道姑细心地给她喂了药,随手往她嘴里塞了自制的酸莓干:“吃吧,不影响药效。”
又给她掖好被子,调整了枕头,再把酸莓干一类小零嘴摆在床头桌边,她最方便拿到的地方。
“好好休息,你要在我这儿待一阵,我好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到头。”
完全没给杨玉英说话的机会,道姑声音温柔地像呵护自己的孩子。
她发现自己的高规格待遇还不算结束。
沐浴更衣有人照顾,隔三差五有人给添茶水,甚至还来问她闷不闷,闷的话道观里有人会说书,可以说给她听,再不济可以给她读书听。
一直待在开饭也没让走。
事实上,到吃饭时声势就更夸张。
杨玉英被搀扶着走入饭堂,此时已经有三四个道士坐在角落用膳。
白发那人,还有同样衣服的另外两个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
这两个小年轻似乎对杨玉英颇为好奇,正大光明地偷窥。
西边靠近后门也坐了一桌人,这一桌里竟有熟人在。
一个是她家忘年交徐山长。
这位老人家不知为何也进了山,见到她这做派笑得不行,连喘了好几口气也说不出话。
徐山长大约是带着学生一起来的,左右各坐着两男三女,都很年轻。
那三个女子坐在最右边的那位,竟然是赵锦。
赵锦显然也没想到会看见杨玉英,却并没有低头,苍白的脸上略带病容。
她有一双忧郁的眼,嘴唇略薄,却并不显得无情,反而温柔宁静,看过来的一瞬间神色有点复杂。
杨玉英记得那一世,她与沈若彬真正和离的那日,赵锦就站在窗外的阴影里,红着眼睛听她几乎歇斯底里的质问沈若彬,一句话不说。
杨玉英一笑,怎么到去剖析起赵锦来了?
是桌上的美食不好吃,还是主人家不热情?
主人家简直热情得没了边。
两个小道童走上前扶着她占据最大的桌子,很快桌上就被摆得密密麻麻,一个负责给她吹粥递饭,另一个负责给她夹菜。
美道姑还坐在一边指挥,什么菜该多吃些,有助于骨头生长,什么菜尝尝味就好了。
“噗!咳咳!”
坐在徐山长身边的一绿色衣裙小姑娘忽然笑出声,随即脸上一红,以手遮面,轻声咳嗽起来。
徐山长也笑。
杨玉英到是颇为无奈。
不过饭堂里显然全是些陌生人,青霞观是一座比较大的道观,至少在老龟山上算是个寄宿的好地处,于是大家汇集至此。
彼此都不怎么认识,就算桌子都是分开的,并不坐一起,可同居一室还是不免生疏别扭,这么一笑,感觉亲近了不少。
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徐山长身边的绿衣女孩性格开朗,她不敢去打扰白发的那一拨,却串了好些位置叽叽喳喳地说话。
很快,杨玉英就知道,徐山长带着几个学生来帮白发的那些人做件事,具体事项要保密。
绿衣姑娘叫徐梦,徐山长的得意弟子,至少她这么自称。
徐梦身边一个瓜子脸,穿了身粉嫩裙装的女孩子名为谢红,登州府人,另外两个男弟子,是孟子君,王兆麟。
他们都是长平书院甲班的学生。
赵锦自然不是学生,她前日专门来青霞观上香,结果青霞观的观主李然见她生病,就留她下来治病。
观主李然就是那美道姑,医术十分高明,还兼有怜贫惜弱的善良,经常给周围的村民义诊,还时常赠药。
吃了饭天色已晚,杨玉英想走显然也没人同意,徐山长和李然道长尤其不同意。
说话间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纵然雨水不大,走是走不成了。
杨玉英通常都很好说话,主人热情相邀,她也就从善如流,在青霞观的客房里住下。
床铺不算柔软,被褥却干净,味道也清新,或许因为是道观,带着一点檀香味的空气让人觉得颇舒服。
喝了药,杨玉英没多久便昏昏入睡,她睡得很沉,非常放松,睡着睡着,不知到没到半夜,耳边却忽传来一阵私语声,声音很动听,并不惊悚,她在很自然的状态下苏醒。
任务:来自青霞观的求助。完成奖励:联邦元帅林凯恩身世解密1
元帅?
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床上的帷幔缓了缓,杨玉英才坐起身,想也不想就下拉任务菜单。
界面闪烁,上面先是浮现出一座道观,道观又缓缓化作一鹤发童颜的老人,老人一抬腿,就从画中走下来,径直走到床边。
换做往常,见到这么诡异的场面,杨玉英非得吓一跳不可,这会儿却是勇气暴涨,半点都不怕。
“你可以把我当做青霞观的化身,也可以把我当成历代观主的意识集合。”
“观中历代观主多医术高妙,修道同时,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功德遍及天下,其中第十一代观主以医入道,修为高妙,羽化飞升前曾在青霞观留下一灵念指引,筛选门中弟子,传承医道。”
“没想到此传承却在传给第十七代观主李然时出现意外,载体分裂,且被不符合条件的居士得到,若青霞观衰落,我便会消失,传承禁制将解除,任何人都可夺取,我观内传承流入无大医之心者手中,非我所愿。”
“此时,传承载体已再一次于观内汇聚,请英雄帮助观主李然得到传承。”
老人只是刻板地说了一通话,便鞠躬后退,慢慢消失在屏幕上。
杨玉英:……
她缓缓又躺回床上去。
完成副本任务期间还有之后,她都没接到比较重要的任务,没想到任务一刷新,就这么难。
偏偏她还对这回的任务奖励非常感兴趣。
杨玉英闭上眼,在脑海中仔仔细细把任务细节回忆了一遍,到又觉得不像想象中那般难。
玩过星际虚拟游戏的都知道,这类偏解密的游戏就得发挥想象力,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且必然会主动给玩家提示,绝不会出现无法完成的任务。 hf();
第三十二章 元帅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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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的身世?
他自己说自己是偏远垃圾星球上的土著居民,后来走狗屎运捡到一个S级的破烂机甲,没想到那机甲的智脑还能启动,教给他很多东西,还帮助他逃离了垃圾星球。
再之后上一任联邦元帅鲁能大师,被流浪小子林凯恩从星兽手里救下一命,于是推荐他去联邦第一军校读书。
这才有了纵横星域三十年常胜不败的联邦元帅。
这些是联邦传奇故事里经常提到的。
他的身世还有什么好解密?
联邦那些崇拜他的人,恨不得连他懒得洗的内裤都收藏起来当传家宝。
他出生的那个偏远星球,简直快因为旅游业而变成发达星球了。
还有星网上那些以写作为业的作者们,写了数以亿记的有关元帅的同人,虽然主要是为了给他安排无数以拯救他悲催童年为己任的美人,间或有几个想收他当小弟的英雄。
可是那么多作者,在考据方面也很是下功夫,至少他那点身世早在多年前就被扒得再干净不过,还能有秘密?
杨玉英沉睡中做了个梦。
梦里出现一个笑得特别迷人,身材好得没话说,每一寸肌肉都熠熠生辉的美男子。
风一吹,外面的鸡鸣犬吠声骤然而起。
醒来回味了下,觉得这应该是个美梦,唯一有点吓人的是,梦中美男长着一张和元帅一模一样的脸。
杨玉英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她觉得自己需要马上把全副精神都投入到永无止息的任务里。
嗯,压压惊。
杨玉英从房间里出来,长平书院的几个学生和赵锦正在药圃外面站着说话。
学生里最活泼的那个叫徐梦的,看见她就特别欢快地打了声招呼。
“玉娘,李观主今天要出去义诊,山长也同邹大人走了,午饭我们自己收拾如何?观里说有两只老母鸡能杀了,我们想吃就卖给我们。”
孟子君失笑:“你是嫌人家食堂的饭菜淡,馋肉了吧。”
“别说你不馋!”
徐梦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其他人轰然而笑。
青霞观毕竟是道观,李然和其他道士都是清修之人,虽不刻意吃素,到底还是清粥小菜吃得更多。
杨玉英笑应下,心里挂着任务,仔细观察所有人,扫视一圈,发现少了一人。
“咦,谢红不在?”
谢红也是徐梦的同窗,从昨日看,两人同进同出,关系不错。
徐梦愣了愣,孟子君和王兆麟也沉默,半晌徐梦不禁叹了口气:“小柒去之前还跟我说,她写了一篇论文,关于一种新的合金配方,想投去《国科报》试试,结果论文没写完,她就失去落水去了。”
王兆麟眼眶赤红:“春江水暖鸭先知……正是河豚欲上时,小柒还没吃到河豚。她说东湖的风光极好,有桃有林,我听了,就该陪她去。”
徐梦拍了拍王兆麟的肩膀。
赵锦轻叹一声:“谢红也很伤心。”
“是啊,小柒和谢红感情最好,谢红这两年的束脩都是小柒帮着交的,去年年底,谢红的父亲欠下赌债跑了,也是小柒帮着还的钱,小柒又是……”
“哎,谢红心里不好受,这回到青霞观,便替小柒点了长明灯,每日早晚都要去添油上香。”
徐梦叹息,“只盼着谢红早些走出来,不要耽误了学业,以她的出身,又是女孩子,和他们男人不同,能考到我们长平,一点也不易。最近这段时日却老恍恍惚惚,在学业上也没长进。”
“再如此下去,说不得下一回考试,她就要从甲班被贬去乙班。”
赵锦目光微动,神色复杂:“世上总有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也有人拼命挣扎,谢红既然挣扎出来了,自不会随便放弃一切,她会比任何人都更努力。”
杨玉英心思几次翻转,蹙眉问:“落水?确定是意外?”
徐梦一愣,摇头道:“当然是意外,小柒又没仇家,她性子好,人品好,讲义气,虽然家里有钱,但是为人很和气,我们书院上上下下都特别喜欢她。”
她回头看了眼孟子君和王兆麟,两个人神色郁郁,齐齐叹了声红颜薄命。
似乎没有人觉得这件事不是意外。
说了几句闲话,徐梦大概不想多提,就招呼着大家伙自己动手做饭,现在先去捉鸡。
杨玉英在一边看着笑了半天,本来以为没自己帮忙,非得鸡飞狗跳不可,不曾想连赵锦在内,竟然都干得不错。
最后赶到的谢红手脚最麻利,把鸡杀得干干净净。
还没到饭点,一盆炖鸡,配上青菜土豆萝卜就上了食堂的桌子,杨玉英想帮忙都被拦住。
按照徐梦的说法,他们那么多人,着实不需要劳动胳膊还绑着的伤员。
“今天小道童们没在,玉娘,要不要我来伺候你用膳?”
徐梦笑眯眯调侃道。
杨玉英莞尔:“有人愿代劳,我到是很愿意张着嘴等吃。”
一桌子人全笑起来。
徐梦招呼一声,所有人就大快朵颐,十分满足。
你享受到一桌奇特的美味佳肴。精神力+1
杨玉英挑眉看了眼界面。
整个席面都没什么特别,长平书院的学生们吃得很尽兴,女孩子们也喝了一点酒。
杨玉英拿起勺子搅了搅眼前碗里的鸡汤,眼看着普通的食堂,斑驳的木桌,转眼变成奢华酒楼大唐,配上红木圆桌。
桌上吃饭的人却都仿佛没有注意到。
有人对你施加催眠,你的精神抗性很高,抵抗了精神攻击。
杨玉英一怔,瞬间反应过来,这个意外肯定和她触发的任务有关。
但是她的任务是让李然得到传承,可李然根本不在这个场景里。
杨玉英干脆不多想,顺其自然。
她此刻觉得自己进入了一场清醒梦中。
身体里仿佛有两个意识,一个是她自己,元帅家的杨玉英,始终处于旁观者的位置上。
另一个是正在参加同事聚餐的,某书院女先生。
她也一瞬间知道在场所有人的身份。
徐梦,谢红,孟子君,王兆麟和她都是同事,赵锦是孟子君的未婚妻。
其中谢红是一家知名酒楼的千金。
孟子君的父亲是大顺礼部侍郎。
王兆麟和徐梦都是普通农户出身。
赵锦身世不明。
杨玉英是书院山长的侄女。
杨玉英伸手握住手里的酒杯,冷眼旁观所有人推盘换盏,觥筹交错,个个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不能自拔。
所有人都不着痕迹地说着恭维话,恭维着孟子君和谢红,孟子君显得有些高傲,但也没有不理人,反而很健谈。
谢红眉眼含笑,语气却很平和:“我算什么千金小姐,哎,也不瞒你们,家里最近生意不景气,我爹都开始考虑关掉酒楼,拿钱回家买房置地做田舍翁去。”
桌上人全笑出声。 hf();
第三十三章 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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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正酣,桌边几位客人中,却已有人动了杀心。任务:请玩家找出‘杀意’。任务奖励:200金。催眠解除。
杨玉英:“……”
徐梦笑声最大:“还田舍翁?我的大小姐,你以为田舍翁是好当的?”
“看看我,家里也算有点薄田,农忙的时候还能雇几个帮闲,但是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哪天爹娘一时想不开,把所有田地都卖了,随便去城里找个什么活都好,我是再也不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顶着大太阳辛苦下地。”
“噗。”
孟子君失笑,“看谢红平日里大手大脚的样子,兆麟,她是不是去年还借给你八百块,给你修新房子用?”
王兆麟微微一笑,没有搭腔。
孟子君摇头:“所以说,谢红家就是打算去当田舍翁,那也是大地主级别的,自己只要享受就好,哪里用得着下地。”
徐梦一拍额头,笑道:“没错,是我糊涂,罚酒,罚酒三杯!”
杨玉英看着徐梦举杯一口饮尽酒水,心下觉得颇有意思。
在座的这些人,性格有的和没被催眠时一样,有的则稍稍有些改变。
谢红没了一向的腼腆。
赵锦有些矜持冷傲,一直独坐品茶,酒水一口不沾,别人跟她搭话她就应一句,自己并不怎么主动开口。
人人扮演自己的角色,扮演得都很投入。
酒过三巡,兴致已尽,杨玉英一时没看出桌上什么人会忽然冒出杀意来。
“哎!”
她忽然怀念能尽情偷懒的日子。
杨玉英以前总觉得,做个聪明人,比做个闲人要难过得多,所以她变成元帅家的纸片人以后,反而浑身轻松,只觉得投胎轮回转世一遭,自己拿了上上签。
元帅对她多好?
每日开开心心地吃喝玩乐多愉快?
杨玉英怀念了一分钟,又回过头,开始认认真真地过必须加班加点做游戏任务的生活。
人生必然要有所选择,从心接受应该接受的。
只不过……
杨玉英伸手戳起一筷子鸡大腿,塞在嘴里啃啊啃啊啃。
她怎么忽然有个念头,会不会在冥冥中,元帅正拿自己当下酒菜,看热闹看得起劲?
念头一闪,杨玉英就笑起来,若真如此,似乎也不错。
精神一松,脑海中似乎也跟着一清。
她没有去动天平套装,可是这一刻,竟忽然有了些超然物外的洞察力。
影影绰绰地感觉到暗流涌动,并不清晰,可确实存在。
“好了好了,今天吃饱喝足,大家散了吧,明天还得上班。”徐梦轻叹,“如今正值百年不遇的大变革时代,寒门也能出贵子,我们身为师长,责任重大,切不可懈怠。”
众人纷纷应是。
互相招呼着慢慢向酒楼门外走去,杨玉英也起身。
如果现在是现实中,大家的行为举止会都变得很奇怪。
明明是在酒楼,可酒楼里为什么没有其他人?
跑堂的呢?酒楼老板呢?
离开酒楼,入目的便是高山流水,精致的小桥,大片大片的花丛,一派明媚春光。
但谁家酒楼会建在这等地处?
众人出来吃饭,难道没有下人跟随,也没有家人来接?
处处不合理。
玩家精神抗力+1
所有这些不合理,长平书院的学生,还有赵锦都视而不见,从酒楼出来,彼此招呼一声就分散开。
杨玉英略作迟疑,还是选了一个人跟。
她吃了一顿饭,其它的没看出多少,到是看出一点,虽然大家都有些变化,但只有一个人的变化最奇怪。
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含义?
走着走着,路过一片桃林,又是一片竹林,紧接着碧波荡漾,一块幽蓝的湖面近在眼前。
登州东湖。
不过场景扭曲颠倒,不是观察力惊人,一定分辨不出,至少长平的这些学生看不出来。
杨玉英蹙眉,不禁有些诧异,催眠能做到这等程度?肯定是有异常力量介入。
稍一晃神,她就发现谢红看起来有些不对,虽然极力镇定,可是她的背脊僵直,小幅度地在颤抖,似乎受到威胁,很是不安。
杨玉英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前面湖边有个人一转头,冲着谢红笑了笑,扬手摆了摆,抬脚走过去。
是王兆麟。
王兆麟走到谢红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笑容灿烂,谢红也在笑,可杨玉英莫名觉得她的笑有些假。
两个人并肩立在湖边,微风吹拂,衣袂飘飞,气氛融洽。
杨玉英却忽然福灵心至,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一个箭步冲过去。
只见王兆麟趁着谢红转头的机会,瞬间变了脸色,面孔狰狞,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着谢红的头上砸去。
杨玉英已经伸手去阻拦,却又顿了顿。
谢红似乎早有准备,石头还没砸中她,她就矮身避开,飞起一脚,把王兆麟踹到了湖里。
风一下冰冷刺骨带着幽深的寒意。
谢红呆了片刻,僵直地抓住岸边不知何时存在的一竹竿,用力把还在挣扎探头的王兆麟往湖里面砸。
玩家成功找到杀意,任务完成。催眠即将强制解除。
王兆麟将将要沉入湖中,杨玉英一步跨过去,推开谢红,一弯腰抓住王兆麟的手臂,单手就把人拖上了岸。
随即,她深吸了口气,厉声喝道:“醒来!”
霎时间时空变幻。
食堂还是那个食堂。
长平书院一干学生先是愣了下,徐梦闭了闭眼又睁开,看到谢红赤红着一双眼,瞪着倒在地上,脸色冰冷的王兆麟。
刚才发生的一切由模糊到清晰,慢慢地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
“我的妈呀!”
刚才混沌中人人只扮演自己的角色,此时清醒,到像是看了一场完整的戏文,从酒宴开始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印刻在脑子里似的。
“怎么回事?”
“迷药?大家都疯了?”
徐梦先是跳过来搂住杨玉英的肩:“还是玉娘你厉害,要没有你,今天不是王兆麟杀了谢红,就是谢红弄死王兆麟。”
谢红捂住脸,轻声向杨玉英道谢。
王兆麟到好似还没有回过神,却也是一脸麻木。
孟子君按住发疼的额头,使劲揉了揉:“不对,不对,这不符合逻辑,王兆麟为什么要杀谢红?”
徐梦也愕然:“就是,在这个剧本里,大家都是同事,一起聚餐呢,肯定感情不错,而且王兆麟应该和谢红的关系最好才对?两个不光没有仇怨,谢红还有恩于王兆麟吧?不是才借了八百块给王兆麟建新房?” hf();
第三十四章 荒谬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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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秀眉一挑。
这件事发生得如此神异,长平书院一干学生们的关注点却挺奇怪。
此时,难道不该是赶紧给自家山长送信,找人过来看看这一场‘梦幻般的旅途’到底怎么回事?
杨玉英轻轻摇头,寻了个椅子坐下,才冲徐梦道:“你这不是已经知道王兆麟杀谢红的原因了?”
“啊?”
“因为谢红借给王兆麟八百块钱盖房子。”
徐梦揉了揉耳朵:“我好像得了幻听?”
“没有,就是因为谢红借给王兆麟八百块钱。”
所有人都愣住。
半晌,徐梦傻傻一笑,故意满脸惊惧地去看王兆麟:“兆麟,我昨天借给你三块功德钱,你不会因为我借钱给你了,就要杀了我吧?”
王兆麟冷笑,也故意阴测测地道:“你小心一点,晚上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否则说不定会撞到鬼!”
徐梦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还真有些怕。
几个学生面对面看了看,都觉得荒谬。
但此时也多多少少反应过来。
“在刚才那故事里,王兆麟扮演的角色,应该不是第一次接受谢红的帮助。”
孟子君若有所思,“如今书院各个先生的工资已经不算低,一个月五十块左右,八百块几乎能在登州府城偏远地段买一栋小房子。”
“王兆麟是普通农户家庭出身,读书时肯定欠下不少学费,手里很有可能紧张得很,他能一次性地管谢红借八百块,以前就有可能借过更多。”
杨玉英神色有些晦暗,“借来的钱,迟早是要还的。故事里的‘王兆麟’欠了‘谢红’一笔巨债,他还不清了,那么,他会不会希望‘谢红’死?毕竟死人的钱,想怎么欠就怎么欠,再也不会有人来找他讨要。”
徐梦诧异:“你的意思是,王兆麟因为不想还钱,所以要杀谢红?”
她脸上露出些许不敢置信。
“就八百块?而且谢红也没催着他还吧!”
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分析来分析去,似乎也只有这一种答案。
“因为‘王兆麟’欠‘谢红’太多,他已经还不起,却每天都沉浸在‘谢红’会找他要欠款的恐惧中,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
孟子君摇头一笑:“不知道这是不是咱们那位山长搞的鬼,他玩突然袭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准又是突击考核。”
“如果真是道题目,得分最高的应该是玉娘?她反应最快。”
杨玉英闻言一笑,略带玩味地扫视众人,站起身,走到食堂门前,回过头道:“大家是不是忽略了重要的东西,在这个故事里,所有人只有挣脱开以后才拨云见雾,猜出一点东西,深陷其中时,没有人能看出端倪,但有一个人例外。”
众人一愣。
杨玉英看着谢红,神色冷淡:“谢红是个例外,很明显,她一开始就很警觉,猜出王兆麟要杀了她。”
食堂里只余下阵阵风声。
杨玉英审视所有学生的神情:“谢红为什么会提前猜出来?在故事里,‘谢红’和‘王兆麟’的关系很好,很亲密,‘谢红’还愿意无偿借钱给他。”
“故事中的‘谢红’是名门千金,生活单纯,她看到的本应是遍地阳光灿烂,按照正常的逻辑,亲近的人突下杀手,她不会反应过来,她一定会死。”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眼前这个谢红却提前有准备,她心里早就在怀疑王兆麟?”
学生们一时没有开口。
王兆麟缓缓抬起头,轻声道:“因为‘谢红’就是‘王兆麟’。”
众人倒抽了口冷气。
长平书院在大顺朝不是多有名的书院,却是登州第一,能入读长平的,至少也要是一般的人精,没有一个傻子。
杨玉英轻声道:“没错,‘谢红’在这个故事中,尤其是最后她有点清醒的那一刻,她代入的身份不是受害人‘谢红’,而是凶恶的,会对恩人施加伤害的‘王兆麟’。”
所有人都沉默。
只有杨玉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食堂里回响。
“原因呢?会不会是因为谢红触景生情?”
走到谢红身边,杨玉英的声音变得低沉,“故事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在现实中也发生了,谢红,你曾像故事里的‘王兆麟’一样,也做了同样的事。”
砰!
王兆麟一拳砸中桌子,满手鲜血。
玩家破解谜团。推理能力+1 天平套耐久度+1
谢红脸色煞白,她也许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勉强露出个颤抖的笑容:“你们在胡说什么?只是我的警觉心较强罢了。”
只是她此时的辩解,谁又敢相信?
杨玉英回头看向王兆麟:“是你?”
王兆麟慢慢站直了身体,面色苍白,看起来远不如孟子君英俊。
他在长平书院的学生中也不大起眼,读书成绩极好,在甲班也能排入前三,但平日沉默寡言,为人低调,不如孟子君等人活跃,与同窗多为泛泛之交。
“小柒说过,明年我中举之后就与她成亲,磨炼三年,我便去考进士,参加国考,入仕为官。”
“她是女子,不能入朝为官,但这些年,自我朝书院允许女子入学,世间多出才女,各大书院的先生中,到有三分之一为女儿身,就如我长平书院董先生,学究天人,只看《易经》一书,超出许多大家,深受学生尊重。”
“还有当今陛下破格提拔的,泉州提刑官陆瑶,也是女子。”
“小柒早有宏愿,希望能通过她的一份努力,让女儿家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这世上有立足之地,或许很难,但她一直在努力,有很多梦想亟待实现。”
王兆麟被胸中一口郁结之气生生憋得脸色发青,“一切都被你毁了!”
他猛地扑过去,用力掐住谢红的脖子,徐梦和孟子君呆了下,还是赵锦一声厉喝,才猛地冲过去阻拦,一时间长平书院几个学生乱作一团。
任务:阻止青霞观食堂的混乱。完成奖励:青霞观传承物(二分之一)。
杨玉英寻了个椅子坐下,并不理会界面上的任务提示。
系统却不曾进一步催促,就好似完成或者不完成,都由杨玉英自己决定。
赵锦满身大汗,死死抓着王兆麟的胳膊,掰他的手指,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余光看到杨玉英坐在一边无动于衷,失声道:“快帮忙!” hf();
第三十五章 一半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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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没看赵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目中不禁略流露出一丝悲悯。
帮忙?
帮谁?
用不着杨玉英出手,王兆麟只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或许有点奇奇怪怪的能力,但武力值不高,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杀不了谢红。
孟子君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按在地上。
王兆麟不再挣扎,表情麻木而隐忍,眼泪沿着眼角滴入鬓角,了无痕迹。
谢红瑟瑟发抖,面上终于流露出强烈的恐惧,喃喃自语:“不该是这样子,不该是这样子。”
整个食堂的混乱渐渐平息。
杨玉英叹了口气。
谢红这样的人,杨玉英其实遇见过。
那是上一周目时,杨玉英与沈若彬和离后的第三年,她住在京城郊外的庄子里,落落寡欢,从不外出见人,身边只有贴身丫鬟作伴。
她待那丫鬟极好,自己的私房全是那丫鬟管着,可不知为何,那丫鬟却每日对她投慢性毒药,差点害死她。
还是后来案发,衙门里的人审讯过后告诉了她答案,因为那丫鬟私底下拿她的私房给了自己的心上人,结果她无意中说了句,最近开销越来越大了,那丫鬟就疑心她想查账,担心暴露,于是先下手为强。
当时杨玉英也深觉不可思议,可后来见识越来越广,算是明白,这类糊涂人从不在少数。
谢红呜呜咽咽地小声哭。
杨玉英一下子笑了,笑着摇头:“你是要哭一哭!为了你想要的结果,你能不择手段,可通常你这种人都达不到目的,老天爷还是长了眼睛的,你这种人,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你活着,那要多少人寝食不安?”
学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徐山长那边自是得了消息,一赶回来就让衙门的人把谢红带走。
徐忠明是个暴脾气,盯着谢红却只说了两字:“当杀!”
王兆麟神色恢复冷静,忽然转头对杨玉英道:“如果你当时在东湖,多好?”
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杨玉英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在王兆麟设计的场景重现故事中,看似除了谢红外,只有杨玉英察觉到凶手的杀意,并且愿意跟上去制止。
谢红杀死小柒之前,没有人察觉她的恶意,王兆麟也不曾。
小柒死了之后,也很长时间没有人发现小柒死得冤枉,还让谢红以小柒好友的身份受到大家的优待,得到诸多的好处。
怎能让人不恨!
任务:阻止青霞观食堂的混乱。任务完成。
旁人看不到,杨玉英却看见有一道夹杂着黑气的光从王兆麟身上挣脱开来。
光芒化作茧状钻进了她的背包,黑气就地消散了。
杨玉英看了看,二分之一的传承物已经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包裹里。
她怎么忽然觉得自家这游戏系统好像对她很是偏心。
混乱什么时候到成了她阻止的?
不过,此时此刻的食堂,到当真很安静就是。
唯有孟子君和徐梦压低声音努力简洁清楚地同自家山长诉说发生的事。
外面晴了天,老龟山的云海层层叠叠,小小的青霞观竟也仿佛多添了几分仙气。
杨玉英举目远眺,隐约能看到身穿道袍,衣袂飘飞的李然带着两个小弟子,背着药篓上山。
她伸手把那一团光茧从包裹里取出,那光茧仿佛被吓到,着急火燎地从她指尖上挣扎出去,蹭一下撞上李然的脑门,眨眼间钻进去消失不见。
李然精神一振,眨了眨眼,顺手提溜了气喘吁吁的小弟子一把:“还是回家好,刚才诊脉诊得我都头疼,一回家就神清气爽。”
食堂里,徐忠明一时到并不记挂谢红之事,反而为没赶上饭局故事唉声叹气。
“哎,徐某也想经历一次庄周梦蝶!”
“兆麟,你说你用的是祝由术?那你在我身上试试,这祝由术当真有这么神奇?”
王兆麟茫然苦笑,只觉得脑子里空空荡荡的,摇摇头:“也不知为何,弟子现在完全不明白,我刚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好像鬼使神差。”
他心中感觉,那是小柒的希望,所以他才百分之一千地发挥了他的能力。
事情结束,这能力也就不复存在。
徐山长一愣,心下大为遗憾,面上到也不为难自家的孩子,拍了拍他肩膀,就让孟子君送他回去歇着。
不过,杨玉英看徐山长很是念念不忘,嘴里喃喃自语地要去寻一些祝由术相关的典籍。
那就祝这位永远保持好奇心的老先生好运!
当天晚上,李然再一次给杨玉英做过检查后,她就被宣告,除了手臂上的骨裂,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比一般健康人还要健康。
“还好玉娘年轻,骨头也长得快。”
李然拿了两盒绿色的药膏给她,又准备了不少蜜饯。
唔,杨玉英在人家道观里一点不客气,连吃带拿,吃得小道童们看见她就目光闪烁。
长平书院里,徐梦他们几个对杨玉英欺负小孩的行为表示鄙视。
徐山长到是大笑:“玉娘,你真是像我!”
杨玉英摸摸自己的脸,从怀里掏出一小镜子递过去:“送你。”
徐忠明:“……”
这是说他不要脸,还是说他二皮脸?
青霞观的传承任务,目前只做完一半,杨玉英到也不着急。她家在老龟山山脚下,青霞观在半山腰,说起来也算邻居,邻里之间自然是要常来常往。
于是,杨玉英就很是自然地改了每天的练级路线。
每日不去陪着徐老头钓鱼,改上青霞观寻道家踪迹。
别说,青霞观居然是个刷经验值的好地方。
整个云海县只有青霞观一座知名道观,佛寺到是三三两两分布在山泽之间。
大顺的佛教事业发展比道教更顺利些,道观的信众相对来说比不上佛寺,在云海却是个例外。
青霞观的李然道长医术高妙,又难得的妙手慈心,老龟山左近的村民,几乎全是青霞观的信众,每每闲余,总要登山上香,有几个虔诚的,还是一步一叩首地磕头上来。
李然想来不大支持这个。
在她看来,连上香都不是特别必要,只要心虔诚,上心香一炷,她家祖师爷应该就很高兴了。
反正李道长的医术好,人家就觉得青霞观的香火灵验,来往的人就多。
人一多,事情就多。
杨玉英每天刷一遍路线,总能接收到一堆替崴脚的柳婶子拿药油,把被漏掉的小孩子送到父母手里去。
别说,有些拖家带口,带着七八个小子上山的村妇,真有可能上山下山回到家,吃过饭,愣是没发现自家的七个小子只剩下了六个。
淘小子正到处疯跑的时候,什么新鲜事都可能发生。 hf();
第三十六章 神灭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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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龟山上,青霞观后门外,观景凉亭。
八角亭内,左右青石石墩上,孟子君与王兆麟对坐,都是一身长平书院的湛清色儒装,越发显得二人彬彬有礼,君子端方。
两人身前桌上都摆放好了笔墨纸砚,这几日一共有大作十五篇,互相点评,到很是其乐融融。
杨玉英正好帮李道长拿药下来,路过好奇,就扫了一眼。
“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
神灭论?
两个人守着人家青霞观讨论神灭论,还撰写了一大堆相关论述文章?
杨玉英:“……”
虽说神灭论主要是否定的佛家因果报应,但那也是无神论的论著好么。
杨玉英讪讪一笑,低头默默走人。
结果走了两步,就看到徐山长坐在石阶上教两个小道童读诗。
“海中方士觅三山,万古明知去不还。咫尺秦陵是商鉴,朝元何必苦跻攀!”
杨玉英忽然好佩服李道长,竟然现在还没把长平书院这帮祸害给灭了。
万一把人家的小道童们都给教得还了俗,那可怎么好。
显然不是杨玉英一个人懵圈,徐梦也凑过来惊疑不定地问:“玉娘,你和我们先生熟,知道他老人家又犯什么病么?”
“孟子君和王兆麟快被他玩成了臭鱼干,被逼着每天写文章写好多篇,质量不好,数量不够就翻倍,听说现在愁得大把大把的头发掉,昨天刚找了李道长,让道长给开了些滋养头发的汤药。”
杨玉英摊摊手:“也许能当山长,能做大儒的那些人,思想都有些与众不同?”
徐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不禁心生敬畏。
徐忠明:多在小玉娘面前说点神佛无用的话,她应该不会再想着求仙问道了吧?
也不能怪徐忠明误会,他老人家一开始端着架子,等杨玉英主动找他表达向学之心,他再提出几样考核,好好考教考教,自然顺理成章地为自家书院兜揽一位小天才。
可是他的媚眼全卖给了瞎子,杨玉英的注意力明显没搁他身上,全冲着李道长去了。
又是帮着抓药,甚至打了野味还主动给道观送,去听李然讲经,帮着招呼信众,那模样,任谁看都觉得这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
徐忠明又才知道,玉娘是与人和离过的。
他自己一生梅妻鹤子,自是不觉得女子和离有什么,可到了胡子一大把的年纪,难道还不知道世人对女子的苛责?
玉娘再豁达,也还是年轻娃娃呢,说不定什么时候想不开,脑子一轴,跑去出家了。
徐忠明想一想心就痛。
偏偏前几日,李然看破他那点小心思,还挤兑他,说什么自古以来,道家也不乏治学大家,有向道之心,是好事,说完李然自自在在地义诊去。
结果吓得他连最喜欢喝的明前茶都喝得没了滋味。
杨玉英只当徐忠明有特殊爱好,既然李道长不介意,那自是随他。
咕噜噜。
徐梦哎哟一声,捂住肚子,咂摸了下嘴巴:“饿了。”
杨玉英诧异:“不刚吃过烤鸡?”
不久前她逮住只野鸡,两个人糊上泥巴埋土里烤得外焦里嫩,吃得喷香。
不信问问还在凉亭里装模作样讨论文章的孟子君和王兆麟,就连落落寡欢的王兆麟都能冲徐梦翻白眼。
他们两个辛苦完成老师留下的任务,还必须要保持风度,徐梦坐在凉亭外啃鸡腿啃得满脸油,一边吃还一边评价,这仇恨可是拉得杠杠的。
杨玉英笑了笑,走到不久前烤鸡的地方,从土里扒出来两颗红薯,正好温热不烫,两人一人一个分着吃。
“真甜,就是吃多了吧,老放屁有点不雅,不过现在不在书院,无所谓。”
徐梦啃得高高兴兴,杨玉英莞尔,正想说话,忽然听见道观里嘈杂声四起。
杨玉英略一蹙眉,随即精神大振。
她在青霞观出出入入十好几天,愣是没找到半点有关另一半任务的线索。
根据上一次完成任务的提示,杨玉英有理由相信,想触发任务,必须有契机。
可是青霞观里风平浪静,什么动静都没有,李道长整日不是出去义诊,就是在观内看诊,再不然便给小道士们讲经,整个青霞观与世无争,就如世外桃源。
邹宴等皇城司那些大人物到是神出鬼没,但就算他们是契机,杨玉英也不敢监视。
难道现在,契机终于来了?
杨玉英捧着红薯站起身进了后门,刚一进去,就看到好几个小道士向前跑,她一把抓住一个急声问:“怎么了?”
“前面吵起来了,赵锦和我们师父吵起来了。”
杨玉英一愣。
徐梦也愕然:“啊?怎么可能!赵锦那么腼腆的女孩子,哪会和人吵架,与李道长吵就更不可能。”
这段时间,赵锦每日来青霞观,请李道长为她治病,她似乎对医术很感兴趣,李道长虽未曾收她为徒,到也指点了她一些医理,药理,将将对她有半师之谊。
杨玉英蹙眉:“走。”
一路跟着诸多道士一起,穿过青霞观,从正门出,就见古旧的大门前,已经熙熙攘攘的挤满了看热闹的香客。
“李观主,赵锦一向觉得你大仁大义,有大慈心!”
赵锦立在石阶上,护着一个神色萎靡不振,精神恍惚的村妇,正遥遥同李然对峙,“没想到,我赵锦看错了你,你竟和那些妖道们没甚不同。”
“不,你甚至更可怕,你凭借百姓们对你的信任,三言两语忽然几句,就夺走了小云的一只手,小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可是修道之人,为何能这等残忍!”
李然心中惊讶,“赵夫人,你这是何意?我李然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自问无愧于人,夺手之说,纯粹是无稽之谈。”
左右的香客也是满脸疑惑诧异。
“李道长向来心善,怎会做此等事,必是弄错了。”
“就是,这是哪里来的流言?”
青霞观虽不大,但其在登州有几百年的历史,此地又地处边境,与斡国接壤,战乱频频,不免有许多百姓寄希望于神佛,因此香火鼎盛。
要不是李然是个乐善好施的性子,怜贫惜老,治病施药总自掏腰包,手里留不住余钱,青霞观怕也能成一富贵道观。
当然也正因此,观主在当地百姓心中还是颇有威望。
这会儿有人指责她,众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hf();
第三十七章 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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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簌簌,落叶飘飞。
青霞观前气氛渐渐凝重。
赵锦脸带病容,身体瘦削,眉眼间略带几分倔强,只是清秀的一张脸,却是我见犹怜。
杨玉英早就知道,赵锦长得很好,不是说有多漂亮,而是气质上有一种特别的纯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虽然她知道,赵锦其实很普通,性格上还有一些自私。
当年杨玉英被赵锦的爱慕者欺凌时,此人也试图阻拦过,可她那位爱慕者一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再不愿意多说什么。
显然和自己的朋友比,一个她讨厌的女人究竟会面临什么,是死是活,也无关紧要。
人性如此,到也无需苛责。
此时,青霞观前议论声更大。
赵锦最近都跟在李然身边,也陪她义诊,不怕苦,不怕累,对待那些贫寒的病人都很体贴,不多时就有香客认出来,本来一心向着李道长的,心中也不免嘀咕。
毕竟在大家的印象中,赵锦可是李然身边的人,来自身边的指责,其实比外人的指责更可信。
赵锦沉默半晌,略略低头,轻咬贝齿,目中流露出强烈的愤懑。
自谢红的事后,她情绪一直不好,恍惚得厉害,今天尤其痛苦。
“十天前,小云帮她爹劈柴时伤到了手,情况很严重,找了两个郎中开药方,始终不好。”
“昨日马大娘到青霞观内,想让李道长你为孙女做一次祈福法会,好让孙女早日痊愈。”
她顿了顿,叹道:“结果,道长说,小云命里注定当有这一劫,破解不了,唯有去手保命……还给了她一包香灰。”
赵锦的声音微微颤抖。
李然满脸茫然。
其他信众倒抽了口冷气。
“马大娘信以为真,就偷偷剁去小云的手,还以香灰覆伤口,结果生生害了自己的孙女,现在小云还奄奄一息,哭嚎了一晚上,如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能不能留住这条命尚未可知。”
“呜,我的小云,小云!”
赵锦话音未落,身后那个一直神色低落,粗布麻衣的年轻媳妇终于忍不住,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
左右的香客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赵锦着实不像在撒谎,那小媳妇哭得也确实可怜。
议论间,只见赵锦似有满腔的愤怒和同情含而未发:“小云才八岁,如今少了一只手,还是右手,就是活下来,将来要怎么办?这一辈子可彻彻底底地毁了。”
“我绝不容忍!朗朗乾坤之下,这种事我要都不管,那我还是人吗?李道长,你现在……便与我去县衙说清楚,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锦儿。”
正说话,沈若彬拨开人群,缓缓走出,神色肃穆,转头四顾,看了看周围百姓,对李然道,“我是本地县令,李道长,你若当真招摇撞骗,坑害病人,我必要你付出代价,现在就同我去县衙。”
一看惊了官府,县太爷也在,香客们神色骤变。
青霞观前,气氛一时凝重,哪怕是如今朝廷实行新政,县衙大门再不似以前那么难进,寻常老百姓们非大事也不乐意见官。
“问案便问案,李某问心无愧。”李然到是神色坦然,转身交代弟子们紧闭门户,交代完抬脚就要下石阶。
“且等一等。”
杨玉英看热闹看到如今,目光流转间,轻咳一声,便同徐梦手挽着手穿出人群。
她虽然身上还带着些许浮土,刚刚又是烧火又是设灶,形容自然不很光鲜,可她向来享受惯了,从来不知吝惜好东西,身上穿的是新刚从驻地商城里买的套装,叫天海络纱。
每一层纱都薄如蝉翼,层层叠叠,点缀了无数颗的珍珠宝石,不光不显得杂乱,特别清新素雅,头上一顶小小的银冠,材质先不提,光做工就不是一般的价钱。
徐梦她们初看杨玉英就穿着这么一身在山林里穿行,都有些咋舌。
要知道,长平书院里贫寒学子不少,徐梦却是正经的豪商之女,她爹爹是大海商,在大顺朝内不算什么,在登州已堪称首富,海商之家的小姐不知见过多少好东西,论奢侈无度,还是商人出身的奢侈。
她都侧目,何况沈若彬?
沈若彬蹙眉,心头一跳。
杨玉英如今越发美貌,她本也漂亮,如今越发美得惊心动魄。
沈若彬心里厌烦她:奢侈浪费,贪慕虚荣,看,杨玉英就是这样的女人。
可他也不能不承认,他竟然会被吸引,虽然那样的皮相,没有男人不会渴望。
而且,他心中却忽然有一点隐秘的念头,如果杨玉英的那些东西能为他所用……
也只是一闪念,沈若彬回神,就见杨玉英好似没看到他,朗声问道:“敢问这案子是谁举告?”
那粗布麻衣的年轻媳妇瑟缩了下,赵锦蹙眉,向前走了一步:“我!”
杨玉英点头:“李道长被人举告,去衙门分辨清楚,自无问题,但我要把话说在前头,青霞观百年声誉不容诋毁,若最后证实此事纯属诬告,我们便要诬告之人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向李道长认错,还要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沈若彬蹙眉冷笑:“你要怪就来怪我,莫要针对锦儿。”
杨玉英转头看他,远离了两步笑道:“沈县令见谅,我家里人非说你有一种叫妄想症的病,和谵妄差不多,要我离你远些,以免被咬到。”
周围围观的轰然而笑。
沈若彬一时觉得深以为傲的自制力几乎要消失,努力克制才能勉强不失风度。
杨玉英到是一脸的无辜:“对了,朝廷如今施行新法,诬告罪到是不反坐了,都按轻重量刑,轻则杖五十,重则坐监三年,似乎也用不到赵夫人去解释什么。”
“既然如此……”杨玉英笑了笑,“我便也做个证人。”
说着,她就直接转头冲人群里道:“马婶,你是当事人,如今闹成这般,你还不出来?”
众人一愣,左右探望,不多时,就有人把人群里缩着的,一个身形枯瘦,满头花白的老太太推搡出来。
赵锦身后的麻衣年轻妇人,一看到老太太,登时哭嚎声更响:“娘,娘,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砍了小云的手,你平时求仙问道儿媳也不说什么,怎么在自家亲孙女身上,也让那妖道蒙蔽,呜,嗝。” hf();
第三十八章 好大一口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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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婶闭着嘴,牙关紧咬,神情瑟缩,脸色灰白,偷看了众人一眼,低下头一言不发。
杨玉英拢了拢头发,轻声道:“赵夫人刚刚说,马婶昨日到过青霞观,见过李道长,可是那绝不可能。”
这话斩钉截铁,围观的百姓不免心生好奇,就有个打扮富贵的香客高声问:“此话怎讲?”
“昨日我正好在门前收集石榴花,长平书院的徐梦等人可以作证。我在道观门前待了一整天。观内来往的客人,我都看得见。当然,飞檐走壁去做贼的例外”
围观的百姓愕然。
“一共来了四十二位香客,其中九位崔家庄的乡亲,李叔,丘大爷,林奶奶,花大娘带着两个孙女,还有刘婶子婆媳三人,其他三十三位客人,我认得六个,是云海县的来的书生,结伴而至,走时他们都带走了文曲星君的护符,应该是来求前程。”
“其他人里,十个是来自登州府的贵人,夫人带着丫鬟仆妇,应该是登州许将军家的女眷,他们拉马车的马上有将军府的标记。另外十七人,都是临县的乡民,听乡音不出方圆三十里。”
众人皆愕然。
也在围观人群里的刘婶子诧异道:“没错,昨天我带着两个儿媳妇来上了一炷香,替我儿求子,还碰上了花大娘,呃,其他人我就没注意了。”
青霞观的香客们比较固定,尤其有几个是日日来点卯,上上香,讨些药材,也爬山锻炼身体。
不多时就有好几个被杨玉英点名的香客站出来证明。
还有香客零零散散地记得一点,也都起来说话,说明杨玉英的确没有说错。
长平书院听见声音出来看热闹的几个学生,个个惊讶。
徐梦伸手搂住杨玉英的肩膀感叹:“玉娘,你这脑子真不知是怎么长的,竟这般好使唤。”
崔家庄的乡亲们都啧啧称奇。
一时间青霞观前群情涌动,小云的母亲,那个年轻媳妇面上露出些许迷惘。
被推搡出来的马大娘神情麻木,始终不吭气,到似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赵锦轻轻蹙眉,看了看马大娘和她儿媳妇,柔声劝慰了两句,便抬头盯着杨玉英:“杨……小姐,你不要为了给李道长脱罪就胡说,你怎么可能把昨天所有来过青霞观的客人都记住?马大娘是个普通百姓,她的来去,谁会在意?”
杨玉英只耸耸肩,抬头看向四周:“我过目不忘,过耳成诵,这些本也不必让旁人知道。上了公堂,若需我证明我的证词,到时候自然任凭沈、县、令验证。”
说完,她不理会赵锦,只走了两步,走到马婶子面前,盯着她的双目道:“马婶子你这身衣裳,穿了起码有七八日了吧,崔家庄的乡亲们肯定都有印象。”
这个大家到是都清楚。
马婶子家贫,衣服就那么几身,老人家能有一身衣裳就算不错,两个孙女的裤子都是倒替着穿。
杨玉英指了指刘婶子的裤脚:“昨天青霞观做法事,除疫气,殿内殿外,回廊庭院都洒了药粉,所以昨日来我观的香客,身上脚上多多少少要沾染上些许。”
众人本能地去看马婶子,她那身衣服虽破旧,但也看得出,裤脚上除了一点黄泥土外,再无其它。
刘婶子却不光裤子上有,连袖子上也不少绿色的粉末。
马婶子脸色惨白,却还是不吭声,杨玉英也不急:“好吧,没准马婶子爱干净,虽然现在裤脚上鞋子上都没有,但可能是人家清理过了。”
“至于我没看见马婶子,其他香客也没看见她,那是她老人家自带避人耳目的本事,躲着大家走的,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众人:“……”
没想到玉清这孩子埋汰起人来嘴巴这么毒。
“可是,马婶子总要现在证明她昨日确实到过我青霞观。大家也都知道,李道长昨日是在青霞观,就在东院侧门义诊,她一整天都在。”
“马婶子想让我师父教唆她砍亲孙女的手,她的确要自己主动上我青霞观来,还得盯着,抽李道长离开众人视线的机会。”
“可能是趁着道长如厕的时候?”
杨玉英眨眨眼道。
众人都无语,只觉这位未免太促狭了些。
杨玉英顿了顿,转过头,盯着马婶子看,“昨日观里的小道童们给众位香客都赠送了折扇一柄,折扇很普通,扇面上却是画了老大夫治风寒的小故事一则,马婶子你既然来了,哪怕没拿到折扇,总也该看见了,敢问扇面上绘的是小男孩儿,还是小女孩儿?”
马婶子身体顿时一僵,一个字也说不出,嘴唇微微发抖。
杨玉英一笑,从腰里摸出折扇,轻轻展开摇了摇,只见上面画着一根怪模怪样的药草,哪里有什么孩子。
青霞观前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此时大家心里都明悟,怕是马家那事,与青霞观半点干系也无。
许久,赵锦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眼眶发红,声音干涩:“你,不是你亲口说,自己是听了李道长的话,才觉得小云命中有此一劫,不能躲避,才砍了……小云的手?你为什么要撒谎?”
马婶子浑身一颤,捂住脸痛哭:“还不是因为你,谁让你多管闲事,我家的事什么时候用你来管?”
“你擅自跑过来跟我儿子,儿媳妇说什么京城里的大医院,那些金毛大夫说不定能保住小云的手。别说京城的大医院了,你知不知道在登州的医院里治病,他们要多少钱,光是检查,他们就要十块,做那劳什子手术,至少五百块,用药动不动就好几十,我家几口子要吃饭,要活命,小四还要读书,哪来的钱给小云治病?我不把丫头的手给砍了,家里就永远安生不了!”
一户普通农户人家供养一个读书人,极不容易,他们家里主要劳力就是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两个,想给小云治病,他们两个必不会再交钱给家里,说不得还要举债,这钱一断,小四也不要再想读书,那可怎么得了?
一家子的希望就都没了!
马婶子几乎崩溃,戾气迸发,跌坐在地上,爆锤自己的腿,她儿媳妇不敢置信地看着婆婆,瞠目结舌,满面绝望。 hf();
第三十九章 逃出生天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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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脸色发白,一行清泪滚滚落下,强烈的委屈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马婶子却同样一脸绝望地吼:“你轻飘飘几句话,到是显摆了你的良善,你的好心。你是好心了,说几句话又不费什么力气,也不费钱!可治病,是要花大钱的,怎么,这钱你来给?”
赵锦愕然——关她什么事?小云有爹有娘有叔伯有爷奶,怎么会轮到她来出钱!
她竭尽全力替他们家出主意,那是关心小云,如何反到关心出罪过?
赵锦声如啼血,大怒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玉英颔首:“确实没这样的道理。同样,也没有把黑锅扣李道长头上的道理。”
马婶子自私自利,一心只想着儿子,在她心中儿子的前程显然比孙女的命更重。
青霞观的道士们,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许不悦愤慨。
他们是修行之人,按理说不该随意嗔怒,但还没修成正果,一个个尚是肉体凡胎,遇到这等事,一个弄不好青霞观几百年的声誉就毁于一旦,不生气才怪。
杨玉英轻咳一声,转头看着那些深受惊吓的围观民众:“赵小姐有句话到是说得不错,青霞观的香灰它也是香灰,不治病的,不知道哪来的小道消息,非说香灰能治病,害得我这大半个月,和几位道兄每天都得把香灰给换成滋养身体的药粉,生怕有人偷去吃,再吃出毛病。”
众人尽皆失笑,有几个曾跟着蹭过香灰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场闹剧终于结束,剩下的是马家人自己的事情。
只可怜小云,小小年纪就要受这般苦楚。
赵锦有些话确实很对,马婶子此等恶毒做法,害人不浅。
此时,青霞观前无数百姓瞩目下,赵锦的神色越发苍白,胸口一闷,转身面对李道长:“对不住,道长!”
一句话没说完,赵锦目中泛红,轻轻落了泪,捂住脸转头跑走。
沈若彬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连忙反身追了上去。
虽然两个人都把‘诬告’的事给忘了,不过李然显是没太在意,围观的民众们也就摇摇头,放了过去。
杨玉英伸出手,接住从赵锦身体里飞出的一团光茧,她亲眼看到,赵锦道歉的那一瞬,光茧才艰难地从她体内挣扎而出,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比较一下,到比王兆麟身体里冒出来的那一团,显得‘可怜娇弱’得多。
杨玉英没有第一时间把这光茧往李然的身体里放,到是捏在手里稍稍感受了下,软软的有点像中古时代的果冻。
赵锦将来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在京城权贵圈子里,那是一等一的名医,非常擅长治疗疑难杂症,因为医术好,与很多贵人都有交情。
别看宫中御医无数,前赴后继属于消耗品,可要真是了不得的名医,任谁都会尊重。
当年赵锦考医学院时还发生了一则小故事,有人说她非医术名门之后,读的是偏远地方的小书院,不承认她的成绩,结果她一针把口吐狂言的人给扎得变了三天哑子。
可见,她医术是真高明。
现在想想,怕是赵锦后来得到了青霞观这方面的传承。
人家这‘传承’其实挺自私的,虽口口声声说什么有‘济世救人’之心是条件,但傻子也看得出,这是留给观主李然的东西,为的是青霞观。
误入赵锦手中,怕是有那么一些委屈。
后来青霞观落魄,李然不知所踪,道士们四散流离,禁制没了,赵锦自然得到机缘,借着机会成了名医。
杨玉英一松手,光茧迫不及待地钻到李然的眉心去,李然蹙眉,似乎有点感应,抬手去摸了下。
这回换成她夺了赵锦的机缘。
唔。
杨玉英居然半点不愧疚,她就是这么自私自利,哪怕拿十个百个赵锦的机缘换元帅的线索,她都不带眨眼睛的。
反正赵姑娘做侯夫人做得开开心心,医术只是进身之阶,也没见促进医学的大进步。
传承留在青霞观,没准还能一代代传下去,再传个几代。
名医什么时候都不嫌少。
杨玉英心情不错,眼看李然不计前嫌地出了青霞观,要去给小云看看伤。
手砍下来了,人还得活着,这世道,活着就很艰难,小云以后怕是会更艰难。
任务:来自青霞观的求助。完成奖励:联邦元帅林凯恩身世解密1。来自青霞观的特殊奖励:传承(未解封,解封条件未知)已发放背包。
杨玉英掐了手指,保持镇定,却是忽然神采飞扬起来,轻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们,你们理也评了,心里也该放心了,赶紧的,想去上香的去上香,祖师爷也许有些忙,大家多上几回,多跟祖师爷唠唠嗑,也许祖师爷听得更清楚。”
一众道士:“……”
“有需要的还可以赶紧去找观里的道兄治个病,今天刚出了事端,我猜,平时懒得见人的那几个医术最高的此刻必在。赵道长说不定这会儿也没拉着徒弟们下棋。”
杨玉英伸手一指。
一群围观的百姓登时一窝蜂地向青霞观平缓的小径上涌去。
几个道长都颇无语。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与李然李道长一样那么勤快,还悲天悯人,比起治病救人。
他们哪怕不研读道经,也更喜欢下两盘棋,再不济,叫几位道友去泡个澡,喝上点小酒,岂不是也相当惬意?
“玉娘啊,你可真淘气。”
杨玉英已经大跨步地下了山。
山风兜起衣袂,落叶染红了鬓角,杨玉英进了自家大门,小丫鬟姜微微接走她的风衣,她连饭也懒得吃,便回房间斜倚床上。
那份特殊奖励也很有趣,但是现在半点也吸引不到我们杨姑娘的注意力。
两本书大小的书册平平整整地躺在膝盖上。
杨玉英掀开一看,登时泪目!
游戏系统也忒促狭了些,她这回的任务纵然完成的比较容易,也不能这般敷衍了事。
整个书册,根本就是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元帅的等身照片。
“拍的也不好,也就全仗着我们家元帅长得本来就好看,随便照个死亡角度,一样俊美无俦。”
杨玉英翻了几页,到开始感兴趣。
元帅的这些照片有点特别。
第一页,元帅穿广袖长袍,独坐孤舟,上书:唐,光启二年,金陵。
照片册子的扉页空白处写着一行字——是耶非耶,庄周梦蝶。
“有趣。” hf();
第四十章 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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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的神色渐渐严肃。
她其实知道,游戏系统如此死板的东西,不会给她开什么玩笑,这个照片册里,必然含着某种秘密。
一页一页地翻开。
“元帅可真迷人!”
有一张照片,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锁子甲,在遍地尸山血海间,顶着一头打绺的血发,胡渣都冒了一层,一身的狼藉,可是他还是很迷人。
杨玉英觉得自己的滤镜可能有点厚。
一整天,她都被各种斯文型的,狂放型的,潇洒型的元帅包围,仿佛当真看到他曾在书院里高谈阔论,曾在战场上纵马拼杀,曾游历江湖,长剑一出,惩奸除恶。
杨玉英从来不知道自家元帅这么爱照相,明明他们曾朝夕相处,片刻不离。
翻着翻着,杨玉英略一蹙眉,信手拿出自己的《无名卷》,轻轻翻开。
太宗皇帝李自敬亲自组织编纂的功臣录里有一幅画像,据说是当时的宫廷画师子阑先生所绘。
那时大顺朝尚未定鼎,李自敬同心腹谋臣们在京郊行宫宴饮,开国初期的风云人物全部到齐。
杨玉英的目光落在李自敬左边第一个位置上,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似乎有些醉意,一手抵着头,斜倚在桌案前,修长的大腿舒展开,因只是个侧面的剪影,看不清楚眉眼,可当初杨玉英第一次看到,就最关注此人,就是因为——他有些像元帅。
元帅那样的人,竟也有人能有他几分风采,杨玉英怎么可能不关注?
但是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很少,只知道他姓林,跟在李自敬身边只有一年多,如昙光一现,就在大顺朝定鼎之前因病亡故,分封功臣时,太宗皇帝追封其为诚国公,陪葬皇陵。
关于此人的身世来历,除了野史上有些不靠谱的猜测,正史中是半个字都没提。
当初太宗身边的神秘隐士萧先生,都还留下了无数传承,弟子八百。
这个人却神秘的如一抹幽灵。
把无名卷摊开,再把相册摊开,杨玉英看着看着,抓起桌边一颗汁多味美的野果子一口啃下一半。
照片里的元帅,和无名卷图画中李自敬的心腹林先生,一样的服饰,一样的绣纹,连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都一模一样。
谁要说这是巧合,杨玉英一定把他头壳撬开好好看看,研究一下傻子的脑子和正常人有何不同。
“我想去盗皇陵。”
杨玉英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左右N婢女齐齐看过来,目露惊讶。
是真想去盗墓。
看看林先生的棺木是空的,还是藏着她家元帅的骨头。
相册翻到最后,杨玉英看着林元帅坐在战舰的武器装备室内,认认真真地拿着纳米打印机小心地打印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偶。
人偶的模样同杨玉英一模一样。
唔,当初她是用过几个拇指大小的小身体,就是质量有很大不同,有的同真人的身体完全没有区别,也有几个用起来就是磕磕绊绊,怎么也不顺畅。
现在找到原因了。
她就说迪亚机械满分,研究所里那些精英们也是个顶个的大拿,给她制作个身体还能出差错?
到是他家号称十项全能的元帅,战斗技能那是真正点满了点,至于其它的……
只能说他的身份足够高,于是,大家自然就不吝溢美之词。
杨玉英默默把相册收起来。
秋日一天天过去,日子也还是照过。
冬天将至。
杨玉英一早就准备好各种御寒的工具,打算一整个冬天都躲在家里猫冬。
壁炉重新改装过,用的都是做任务时积攒的料,还有直接从商城里买回来的。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败家。
想了想,又在心里暗自怼了自家元帅几句,还不是以前刷元帅家的卡刷得太顺手,现在早养成买东西不看钱的毛病,然后,杨玉英就理直气壮起来。
什么锦绣壁毯,羽毛挂账,地上铺好柔软细腻的西域羊毛毯,狐裘貂皮早拿出去让刘婶子做成大毛的衣裳。
估计近一个月,刘婶子手边就只能有杨玉英的活。
她不喜欢冬天。
以前到也曾喜欢过,后来当真忍饥挨饿受冻了以后,她就再也不喜欢冬天了。
即便到了星际,元帅追求浪漫,闲来时常制作最唯美的雪景,供她赏玩,她也是兴致缺缺。
冬日一来,就是长平书院的学生们也快要打道回府。
“我们家先生这几天上火了,火气特大,我也就是到你这来才能躲躲清闲。”
徐梦找了个借口溜杨玉英家。
去别的地处,火气正大的先生肯定呲牙,但是来找玉娘,先生就很高兴。
杨玉英轻笑:“听说那老头来的时候就不甘愿,怎么,走也不甘愿?”
徐忠明是避暑养病来的,出门时怨气重得很。
徐梦吐吐舌头,不大敢吐槽先生,可这时候缄默,也就很能表达心情。
“登州新任的学官要到任,是新科状元,还是纯王家的世子。这位可是咱们大顺朝头一个宗室里出来的状元郎。”
“此事也算当下京城最轰动的大事,听说好几十学子不服气,闹到礼部去,也不知怎么搞的,赵奕出去三五句话,就平息了众怒,没多久,又邀一干学子去吃饭。”
“赵奕现在成了京城士子圈里当之无愧的头面人物,据说他文采斐然,天资出众,为人又谦和,无一处不好。”
徐梦一边说,一边笑,“我们先生好像跟他不大对付,昨天还说人家赵奕得状元,百分之八十是靠脸。”
杨玉英莞尔。
呆萌到欺负起来蛮有趣的小世子似乎长大了许多。
长平书院这几个学生和徐忠明,说是要回登州,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走就能走。
行礼得收拾,马车要准备,护送人员还得提前安排,安全问题要注意。
这里是登州,是那种失踪个把人连找都不必费心找的穷山恶水。
徐梦在杨玉英这儿消磨了一下子,临走笑道:“我现在可明白,我们先生为什么老暗示我们找你玩,怎么样,意下如何?”
先生明显是想招纳杨玉英。
杨玉英失笑:“开春长平书院的新生招生考核,我已经报了名。”
徐梦:“……”
她家那刁钻先生肯定不知道。 hf();
第三十八章 场景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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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前,杨玉英还是个单纯稚嫩的女孩子时,她其实就憧憬过走进书院,将来走进大学。
虽然如今女孩子们的出路还是比较窄,远不像男人们似的,有条条大路可行。
但是上学读书,的确是很多不愿意遵从父命,结婚生子,一辈子被困在一亩三分地上的女孩子们唯一改变命运的方式。
杨玉英当年,也想过的。
长平书院招生考试,在登州是大事件,可今年却连在学子圈子里,也没掀起太热烈的讨论。
如今大家谈论的都是纯王和纯王世子。
赵奕到登州,的确是给登州带来了久违的新鲜感,登州府上下,以及各个下辖县,被赵奕承包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话题。
刘婶子给杨玉英来送衣服时,就说连他们那位县太爷,也不一门心思哄自己的女人,昨日跑去了登州府,估计是为了迎接那位学官大人。
还有县太爷的娘,到处说自己儿子和纯王府关系很亲近,还是纯王世子的师兄。
哦,董周是在纯王府做过两年先生。
这么算来,师兄这说法也不全是胡诌。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全登州的人都知道,云海县令沈若彬有后台,后台还很硬。
陆捕头一干人到云海公干时,难免要和杨玉英聚一聚。
“沈县令在登州府可是红得快发紫了,前阵子刚传他可能连云海县县令的官帽子都快要保不住,这几日又人人说他立马会高升。”
“赵学官一来登州,沈县令就以师兄自居,两个人看着关系还真挺亲近。”
几个捕快心中都有些不忿,也为杨玉英担忧。
杨玉英和沈家这都算是扯破了脸,以前沈若彬碍于名声,也是为前途着想,所作所为都比较克制,如今有纯王世子为靠山,他还会不会顾忌那些,谁也不知道。
“这纯王世子真是个大麻烦。”
陆捕快蹙眉,“那日接风宴上,赵奕不知从哪里听了你在公堂上说的那些话,连道了几声荒唐……算了,不提也罢。”
杨玉英扬眉:“荒唐?什么荒唐?沈若彬不守夫道?也是,人家现在挺守的,看来是知道改过,赵夫人要谢我才对。”
陆捕快失笑:“玉娘还真促狭。”
见杨玉英的确不放在心上,几个人干脆八卦起来,只当是听故事。
那赵奕还一本正经跟沈若彬说——“看着是一粗鄙不文的女人,有碍观瞻,幸亏我没去过荣国府,否则说不得被吓得以后都不敢娶妻生子。”
陆捕快颇有当说书先生的潜质,唱作俱佳,很是绘声绘色。
几个捕快都摇头:“这状元背后说人,不是君子,以后在咱登州做学官,可别教坏了学生们。”
杨玉英神色平淡:“许是我骂沈若彬那厮的话,在人家状元眼中就是不够文雅,也许人家骂人能骂得更像象牙呢。”
再像象牙,那也还是狗牙。
陆捕快几个都被杨玉英给逗笑了。
论牙尖嘴利,估计那状元赵奕在这位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突发剧情场景副本即将开启,请玩家注意,进入时间倒计时:1小时10分。通关奖励:圣光会声望+10。通关失败:声望-10
杨玉英正和陆捕快他们逗咳嗽,抬头看了眼系统界面上忽然冒出来的大红字,心中忽然有些奇妙的预感。
一边思索,杨玉英一边不紧不慢地撕了一条烤羊腿沾着茶水慢慢吃。
羊腿到是不硬,但是干,沾着点清茶,也别有风味。
正准备喝点酒,外头姜微微领着个风尘仆仆的捕快匆匆而入:“陆头儿,赶紧回去。”
“怎么了?”
“大事,那个纯王世子爷忽然失踪了。”
“啊?”
陆捕快愕然。
其他人也蹭一下站起来,面面相觑,神色凝重,背脊上都渗出一身的冷汗。
顾不得和杨玉英寒暄,陆捕快急忙追问:“怎么回事?”
“咱们这位新任学官,他老人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在衙门待着,非要去那些人迹罕至的穷山沟,探看什么文教情况。”
“昨日他去祈水县,按说中午就该到,但当地的县令县城和一干乡绅,等到天黑也没等着人。”
“赵奕和他那些随从家丁,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府衙派出去的人来来回回搜了好多遍,简直快挖地三尺,愣是找不到。”
“登州上下可不就都炸了锅!陆头儿赶紧回去吧,咱们大人焦头烂额,这一会儿工夫摔了七八个杯子。”
陆捕快呆了半晌,按了按跳的厉害的眉心,急忙出门,还不忘回头叮咛杨玉英,“杨小姐这几日也小心些。”
赵奕可不是一般的学官。
纯王世子,深得皇上信任与爱重,他便是在登州少掉一根汗毛,登州地界上也要天翻地覆。
杨玉英目送这些捕快们渐行渐远,这才起步去副本中心查探自己刚刚收到的副本任务。
星际时代的网游多数都是虚拟网游,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以自由性为卖点以后,渐渐找到了各种各样的游玩方式。
那时候的玩家们,真是把游戏世界当做自己的第二人生,第二世界来经营。
与真实世界比,真差不到哪里去。
要是哪天星网忽然崩溃,联邦文明没准得跨点一半以上。
和其他玩家相比,杨玉英这个本身就置身于二次元的,反而懒散咸鱼得令人发指。
即便如此,她也听过不少玩家们品评各类副本。
这些副本一般都是设计师精心设计过的,通常颇有特点。而喜欢设计场景副本的设计师,多是武斗爱好者。
要说剧情副本,还有可能是文戏,有机会依靠智慧过关,场景副本,那多数是肢体不协调者慎入,残障人士退避了。
至于更复杂的剧情场景副本,唔,杨玉英反正是,根本就没敢上手玩过。
她以前是正经小公主,不爱打打杀杀。
如今场景副本将开启,赵奕就失踪?
“噗!”
杨玉英失笑。
那小子若被卷进这场热闹里,恐怕有苦头给他吃呢。
嘴巴那么坏,性子也不知比以前讨厌多少倍,是该让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杨玉英坐在时盟大殿内,望着象征时光的金沙舞动,副本的光门还显得有些灰暗。
到是关于这个副本的资料,已经浮现在系统界面上了。
剧情场景副本——中秋祭
任务:完成祭祀,加固上古四凶之一‘梼杌’的封印。
后面还有密密麻麻,非常详尽的介绍文字。 hf();
第三十九章 村里皆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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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研究了自家副本中心这么长时间,也知道这个俗称时空守望者联盟的地方,它竟然有自己的设定。
一直以来它自称对世界都是监测,观察为主,轻易不涉足。
唔,这个组织相当庞大,在各个位面,各个世界都有一些隐秘的世俗行者,算是外围组织,不同的世界的外围组织肩负的责任都不大一样。
光看这设定,简直比她知道的那个庞然大物时盟还可怕了。
这一次副本,中秋祭祀举办的地点,就是时盟的世俗行者们的聚集点之一。
是在登州境内一个叫‘银角村’的地方。
话说,剧情副本里的主人公之一,纯王世子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
那场景副本变成大顺朝的某个小村庄,杨玉英表示还是……勉强能接受。
银角村村民们世世代代为时盟镇守一头异兽,名为梼杌,相传它是远古四凶之一,是不是的没人清楚,反正要真放出来,那众生确实要自求多福。
据介绍,五百年前,梼杌本来所在的世界崩溃破碎,它意外随着它那个世界的碎片,飘荡到水蓝星。
梼杌当时肆无忌惮,横行妄为,于是,时盟的数位成员联手将其捕获封印。
但是梼杌凶猛,这种异兽必须有人看守,银角村的村民,就是负责看守梼杌的‘牢头’。
根据时盟的规定,一切神秘,常人不可见,不可知,所以银角村的村民们五百年来都保守这个秘密。
每过十年左右,封印会出现松动,银角村中巫女等人就举行祭祀,再次启动阵法,加固封印。
今年这个活儿却有点不大好做了,两个能主持祭祀的巫女在完成任务前接连病逝,还有个后备巫女,太年幼,且能力着实不济。
银角村的村长决定向上求助。
杨玉英这次的任务就是负责主持祭祀。
“看来不是变态的暴力型场景副本。”
主持祭祀并不难。
加固封印,祭祀梼杌,银角村百年来做过无数回,自有一套流程。
困难在于祭祀要有祭品,而且是血祭。
银角村自古以来便是时盟的世俗行者,时代镇守此世之恶,值此封印破裂之际,还望诸同伴守望相助,共渡难关
根据时盟推演,此次中秋祭失败,‘祭品’混乱,梼杌破印而出,世界危殆,请英雄改变命运轨迹
眼看副本光门开启,杨玉英站起身,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
大顺登州府辖内,一共有六个县,差不多是南富北乱东贫西贵的格局。
登州府最东边最偏远的小县城,便是祁水县城,算是登州甚或大顺最小的县城之一。
不要说在大顺的舆图上大约看不到这么个小地方,就是在登州府的舆图上,想找到它也不大容易。
邹宴坐在登州府后衙书房,对着那一摞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档案资料看了一个多小时,轻轻笑起来,抬手揉压自己的眉心。
经常有人说,邹宴乃皇城司第一高手,修自佛门的般若掌天下无双。
可知道他的人都清楚,论武功,皇城司内能在他之上的,至少还有五个。
大顺朝的高端战力,向来让各国都羡慕的很。
邹宴能稳坐皇城司,十年深得陛下信任,其实主要靠的还是洞若观火的洞察力,还有磨练出来的一身整理资料的好本事。
别以为整理资料简单。
皇城司暗探遍及四海诸国,每天汇总而至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消息不计其数,邹宴执掌皇城司以前,皇城司换了不知多少任掌事,平均三年一个,每个都做案牍工作做得焦头烂额,深以为苦。
偏偏还不是和普通衙门那样,多养文书,多养师爷就能搞得定。
反正现在人人都道邹宴乃皇城司的台柱子,他哪天罢工,皇城司的战斗力能下降一半以上。
合上最后一册案卷,邹宴从里面抽出一个册子递过去,等残剑和旧年看完,笑问:“看出什么来了?”
残剑蹙眉摇头:“银角村?”
他仔细又看了看薄薄的卷宗,里面是关于银角村的一些记载,户籍登记资料,缴税记录等等,他认认真真翻看了一遍,摇头问:“并无不妥。”
邹宴点头:“岂止是没有不妥,我看这地方简直可以当做圣人教化的范本。”
他把档案一推:“这是十年的卷宗,整个银角村年年按时交纳赋税,只多不少,大灾之年没有讨要过救济,没有出过盗匪,没有上报过任何案子,别说杀人凶案大案,就是偷盗等小案也不见。”
“简直就像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圣人之地。”
邹宴饶有兴致地道,“更有意思的是,祁水县也很少发生大事,登州同斡国接壤,很多地方就是法外之地,土匪横行,各个村子多多少少都受过滋扰。”
“你们可以仔细看一下,登州其它五个县城都有过直接遭遇土匪劫掠的经历,唯独祁水县,十年没有土匪路过。”
邹宴笑起来,“同样,银角村的村民很排外,没有任何外地人迁徙落户的记录。”
“他们也不出外求学,祁水县的县学,书院,蒙塾里,就没有过银角村户籍的学生存在。”
旧年愕然:“也许是太穷了,登州本就偏僻,文教不兴,即便是很多书院有朝廷补贴,读书花用大减,可穷苦人家不让孩子读书的还是多得很。”
“但是,祁水县县令的师爷,还有四个文书,两个推官,十八个小吏,两个捕头,九个捕快,全是银角村的人。”
旧年、残剑:“……”
普通捕快小吏到无妨,但师爷,文书,这些人的学问可不能小觑。
能当得好师爷的,论学识都不一定比县令差。
“走,我们看看去。”
邹宴起身,伸手接了大氅披上,伸了伸腰轻叹道:“赵奕那小子说去祁水县,结果一去不回头,连我们的人也没查到踪迹。希望他不是掉进老虎窝里被人当零嘴嚼了才好。”
一行人根本没有知会刘知府,也没有通知祁水县县衙,自己骑上马就出了府城。
路上本来走得很顺利,直到入了祁水县地界,转道向银角村去。
山路崎岖,到处是陡坡,就没有一条正常的路。
他们每走一步,身体都好像又沉重了几分。
走了不知多久,道边终于看见个小小的石碑,风化斑驳,显得有些古旧,上面刻着篆字——‘银角’。 hf();
第四十章 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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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不约而同略一驻足,举目望去,石碑旁边站着两个小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
一人一把木剑,正在激烈交手,时而腾跃,时而俯身,动作干净利落。
邹宴看了两眼,不自禁赞了一声好。
确实是不错,比皇城司新训营的孩子们都好。
两个小少年闻声转头,看到他们两个,目光在邹宴身上银色大氅上一扫,齐齐脸红,腼腆地笑了笑,两指扣肩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邹宴扬眉,心下有些诧异。
这两个孩子斯斯文文,气质不俗,不似一般人,他心里有事,也便没耽误,点点头一脚跨过石碑,沿着终于出现人迹的小山路继续向前走。
道上隐约能看到一些或大或小的脚印。
显然就在不久前刚刚有很多人经过。
三个人干脆顺着脚印前行,走了差不多五六里地,邹宴脚步忽然一顿,轻声道:“都注意些。”
残剑和旧年点点头。
周围不知何时竟安静下来。
没有风,没有虫鸣鸟叫,刚才时不时能看到的山林里穿行的猴子也不见。
他们好像进入了一片死域。
残剑忽然手一抖,差点把他从不离身的断剑扔了,惊问:“那是什么!”
只听沙沙声响起,就见一个怪模怪样,长着八只脚,满身大疙瘩,有点像长虫一样的东西,从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钻出,上半身抬起,土黄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盯过来。
邹宴伸手把残剑向后一拨,双掌平平推出,一道气浪轰一声打出去。
那长虫被气浪冲得顿了顿,身体却又抬高了一截。
三个人这才发现,这玩意竟然巨大无比,站起来有两个人那么高了,可下半身尾巴还不知有多长,藏在不远处的草堆里,只看见草叶摆动,迅速枯黄。
“有毒。”
旧年吞了口口水:“怎么打?”
前头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能吞下去半座山。
残剑屏住呼吸:“拼了!”
说着就要拔剑,邹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慢慢向后一步步地倒退。
三个人都很紧张,面颊上,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旁边茂林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残剑打了个哆嗦,三个人屏息凝神,瞬间定足,谁也不敢动。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
邹宴闭了闭眼,气息下沉,屏住呼吸,只听窸窣声过去,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茂林里艰难地跨越出来。
杨玉英一跨过草垛,落地地就踩了下裙摆,一个踉跄,跌进欧阳雪的臂弯。
“呼!”
抬手晃动了下银色柔滑如流水的长袖,上面的银线熠熠生辉,长裙摆盖住足面。
头上有很重的银冠,借着脚下一汪水洼,映出一点剪影,也能看见银冠的重量和精致度都让人震撼。
挺漂亮的,又庄重又神圣。
问题是也很碍事。
欧阳雪素来简陋的白袍,也换了材质,多出些华贵的质感。
抬头正好看见邹宴,杨玉英愕然:“邹大人?”
邹宴也惊问:“杨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有破风声传来,一支带火光的箭由远及近,瞬间刺中那长虫的眼睛。
火光本是星星点点,瞬间爆裂,膨胀成一团白光。
巨大的长虫像被融化了一样,随着清风变作白雾。
邹宴抬头,就见不只是他们这一片,山林里四处白光闪烁,好像一下子喧闹起来。
前所未见的怪物开始凭空出现,铺天盖地而来。
残剑和旧年倒抽了口冷气,他们经历过多少危险,从不曾说一个怕字,这会儿却双手发颤,几乎握不住自己的兵刃。
以前遇见的敌人再可怕,再凶残,那也是人,现在抬头看到的都是遮蔽半个天空的‘蝙蝠’。
长出七八个脑袋的蜘蛛。
和那些相比,旧年眼见一只足有两三个人高的野鹿从身边跑过去,心中都难起波澜。
“老大,我们是不是下了地狱?”
邹宴还不及说话,就听见一声轻笑:“你们不是守护者?外来的?”
随着声音,忽有一白衣少女从树上跳下,手持两把扇子,抬手扇了扇,一窝拳头大小的黄蜂就化作虚无。
刹那间不知多少穿着各种各样银色服饰的年轻男女,从山间,从树头,从地下冒出,有的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孤身一人,人人拿着兵器,或者弓箭,或者长枪,或者刀剑。
所有的兵器上都有一层莫名的亮光,亮光所到之处,大地都为之一清。
杨玉英摇摇头,牵着邹宴的袖子,无奈道:“结界已经张开,祭祀结束之前,外人进不来也出不去,你们就是想走也要等等了。”
欧阳雪寸步不离地跟在杨玉英身边,身形不动,剑气冲霄,一片冰雪白雾中,前面无论是什么东西,都烟消云散。
“来人可是裁决使大人?”
一看到这冰雪,周围年轻男女们都侧目,面上个个好奇,立即有人走过来。
对方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就到了眼前,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剑眉秀目,英姿挺拔,身上是件银色缎面披风,身后背着箭篓。
他眉宇间略有些犹豫,看到杨玉英一身装扮,嘴角的笑容立时变得温柔和气。
话未说完,天色忽然一阴。
邹宴等人猛然抬头,不远处山巅之上,天地倾塌,大地龟裂,隐约能见岩浆翻滚,热气蒸腾而上,阵阵雷霆怒吼。
“看来封印真的要破了,今年来助阵的兄弟们也不知道到齐了没有。”
年轻人一翻身上了树,搭弓射箭,很快加入到‘打扫卫生’的人群中去,“裁决使请自便,村长在祠堂等您。”
邹宴驻足,神色凝重,静静地看着天地异变,眸中光芒隐现,评估,确定,分析,一时间念头纷杂。
两位平时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少掌事,嘴唇颤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什么?”
天罚?
灭世?
不周山倒,天柱倾塌?
是不是要请女蜗娘娘来补个天?
各种神话传说杂乱地在脑海里回荡。
“狩猎喽!”
“哎哟哟哎!”
“狩猎喽!”
“哎哟哟哎!”
残剑和旧年还来不及写遗言,就被忽然嘿嘿呦呦地吼起来简短而洪亮的山歌,把脑子里的害怕吓了回去。
脚下,山上,天空中,到处是白色的衣角,乱糟糟的,和赶大集似的。
旧年张嘴苦笑:“我是真听见我家的‘害怕’它嗖一下就自己跑走,追都追不回。”
杨玉英一本正经地道:“没看见大家都穿着白衣服呢,只有高手才敢穿白衣服,没有本事的,穿白衣服打一架就鲜血淋漓,又腥又臭,多难受。”
邹宴低头看了眼自己那身白色的大氅。
“……” hf();
第四十一章 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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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界面上提示小地图,杨玉英给邹宴和两位少掌事带路,欧阳雪脚步顿了下。
“我去狩猎。”
话音未毕,转身消失在小径上。
残剑和旧年二人不可抑制地盯着欧阳雪的背影,身体肌肤微微颤动。
他们早知道有欧阳雪其人,却是第一次见。
此时二人只有一个感觉——不要与他为敌。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祠堂。
进了大门,就看到祠堂中间的地上放着个大笼子,大笼子里关了一窝人。
邹宴看到坐在笼子里的纯王世子赵奕,心中没多少波动,反而笑了笑。
赵奕鼓着脸,身边除了他那些家丁,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看这一双男女的打扮,应该家境极好,赵奕明显与他二人认识,不着痕迹地护着那个女孩子。
邹宴忽然问:“你们与镇南王赵子正是何关系?”
笼子里的年轻男子一愣,蹙眉低头,并不肯说话。
邹宴沉吟片刻,也就不再问。
村长和祠堂内十几个村民,并不阻拦他们交谈,此时一抬头,齐刷刷站起身,单膝着地,对杨玉英行礼。
“这些虚礼且都免了,说正事。”
杨玉英笑道,也不多做什么介绍,双方都无交集,介绍也无用,只顺着指引在椅子上坐下,“准备好了吗?老村长还请尽快安排。”
村长的年纪看起来有七八十岁,身体到还显得康健,声如洪钟。
“祭品都已经到位,待得月圆,祭祀开始。”
说着,他拍了拍手。
祠堂外的平坦场地上,正在打闹说笑,凑在一起玩耍的孩子们纷纷汇聚,不多时就站成横平竖直的纵列,动作极快,显然是训练有素。
乍一眼看去,起码有几十个少男少女,大的不超过十四五岁,小的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每个人都穿着最奢华漂亮的礼服,身上金银饰品简单且庄重。
邹宴悚然而惊。
赵奕在笼子里听到,垫着脚眺望,眉头紧蹙,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拿这些孩子活祭,还有没有王法!邹宴,你皇城司干什么吃的,怎么也不管管?”
村长叹了口气,很客气地同他解释。
“活祭是活祭,却并不一定会死。”
这话音柔顺又和蔼,赵奕却是脸色发青,气得心肝都疼。
“我赵奕自幼不是个东西,没想到你瞧着慈眉善目,更不是人!”
邹宴的神色也凝重起来,看向杨玉英,一向温和的脸上带出几许冷酷。
杨玉英保持自己面无表情,心里其实也有点紧张,果然,剧情场景副本多奇葩,一点也不错。
这边看着剑拔弩张,可其实祠堂里里的气氛到是轻松自在,热闹活泼。
几个村民笑着逗孩子:“祭祀结束给你们烤小羊羔吃好不好,你们王大叔家的羊,不是才生了两头小羊羔?”
为首的一个身量极高的小少年眼睛瞪得溜圆,特别严肃地道:“咩咩还没长大,不能吃。”
祠堂中轰然而笑。
赵奕目光如刀,死死绞在祠堂里所有人身上。
杨玉英看他眉心跳动,眼珠乱转,心知这小子可能憋着坏,正琢磨怎么捣乱。
正闲聊,外面忽然传来尖锐的呼啸声。
祠堂里一干村民纷纷站起身,隔着窗户都能看到外面群魔乱舞,东方空中忽然闪出一大片花字。
“东南23,结界破裂,确定逃出去一只八脚蜘蛛,白云峰方向,谁离得近,速去支援。”
花字连闪三遍。
赵奕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
祠堂里村民并不理他,好几个满脸无奈,叹了口气,爬起来出去干活。
村长摇了摇头:“现在村子里的小年轻们做事毛躁,远不如以前,你瞧瞧,从三天前就开始设结界,到现在还不是这边破,就是那边漏,哎,到让裁决使看笑话了。”
说了几句闲话,村长就安排杨玉英暂时先住下。
邹宴三人迟疑片刻,没有动手,反而与她一起走,村长也没有阻拦,到是看了看纯王世子赵奕,笑道:“学官大人,眼下我们村子确实忙于祭祀典礼,没有时间好生招待您,等事情了结,我村孩子们入学的情况,一定一一向您禀报。”
老人家一派斯文有礼,与登州时常哭爹骂娘的那些粗汉们比,简直像贵族。
赵奕:“……”
杨玉英轻笑:“赵奕怎么到了村子?你们把人家掳来的?”
村长一脸无奈:“裁决使说笑了,咱们银角村从来规规矩矩,不喜欢招惹是非,怎会去掳学官大人。”
“是他忽然出现,非要到村子里来视察,我派了三拨人去阻拦,愣是拦不住,又不好动硬的,结果让他找到空子钻到村子里来。”
“这种时候,封印缝隙里钻出许多恶气魔物,小老儿也不敢放他们就这么走,真让走了,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只能委屈他们几日。”
杨玉英失笑,点点头:“就待笼子里吧,笼子里安全。”
和赵奕的待遇比,同为不速之客,邹宴三人就好得多,他们随意在村中走动,想去何处,都无人阻拦。
“这村子看起来很普通。”
残剑喃喃自语。
整个村子修建的非常方正漂亮,都是石头房屋,飞檐斗角,雕刻精美。
不是所有人都穿那种华丽的白衣,也有不少看起来如普通村夫村妇一类的人物,挑水劈柴,农活做得娴熟,嘴里唠叨的也是家长里短寻常话。
若非一整日下来,时不时有各种字迹在空中闪现,然后就有大批的白衣人追赶那些奇奇怪怪的怪物。
不远处还是一片天塌地陷的末世危殆场面。
离得很远,残剑都能隐约感觉到地底下翻出的岩浆,那滚滚热浪。
恐怕三个人就真当这是个普通的偏远小村,村民们还知书达理,似乎当地官府教化有功。
如是三日,中秋将临。
村子里的气氛到还是活泛得很,邹宴却发现几乎家家户户开始把准备好的棺椁,寿衣都摆出来晾晒,村口的纸扎铺子忙得彻夜点灯熬油。
残剑亲眼看见一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对纸扎铺子的老板说:“我想要一身嫁衣,我和阿陶哥成亲的时候穿。”
“行。”
正做纸扎活的小伙子笑眯眯应下,一点不见惊奇。
杨玉英三日升了两级,比她自己练级一个月都快,她家这游戏吝啬的很,很少提升经验这般痛快,于是也高兴,到食堂吃饭,都多吃了一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残剑和旧年却半碗都吃不下去。
“那边山头上藏着什么,那般天崩地裂似的,很危险是吗?”
旧年戳着碗里的米粒,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hf();
第四十二章 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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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也不瞒着他们,一边翻阅系统界面上的资料,一边看副本开G动画介绍,沉吟片刻,轻声道:“皇城司消息素来灵通,肯定听说过我的师门。”
“银角村算是我师门在世俗的一处驻地,负责镇压昔年前辈高人隐士降服的上古异兽‘梼杌’。”
旧年:“……”
杨玉英的声音极平淡,认真,可听起来确实像梦里的故事。
皇城司主要职责保护大顺安危外,监察天下,一切威胁大顺的行为都归他们管。
百年前乱世时,妖异频频出现,江湖上仗着特异能力作恶的异术高手也有许多。
还兴起起浮屠教等邪教,流毒至今。
但是近些年,自从他们加入皇城司以来,知道的高手大部分都是武功超绝之人,只有很小一部分的确有异常能力,但都属于能理解的那种。
例如山河祭就有一位精通相术的高人,一眼断人吉凶祸福,准得让人怀疑人生。
还有龙虎山的张天师之流,应该会些法术。
他们皇城司有个来自龙虎山的新人,擅长使雷法,当真是能凭空使唤霹雳响雷。
三年前瀛州国来了一位精通诅咒之术的法师,皇城司与对方交手,伤了二十多个高手,还死了一位,这才将其杀死。
具备各种奇异能力的宝物,皇城司的仓库里已经装了不下百件,其中不算危险的甚至开始装备使用。
残剑就有一把传自他师父的随身宝剑,仿佛有灵一样,会撒娇,会生气,会莫名其妙抽他。
但是,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梼杌,怎么可能!
残剑视线落到‘塌方’越来越严重的天空上,默默再一次检查自己有没有中什么乱七八糟的邪术。
皇城司的人可以武功不高,可以不擅读书,可以不机敏,不灵活,但绝对不能意志不坚定。
人人进皇城司之前都不知道受过多少层的考验,考验的主要就是意志,心态。
残剑敢保证,他没有被下迷药。
就算他被下了迷药,老大也不可能中招。
而且,人家迷他们做什么?
皇城司穷得很,掌事加上俩少掌事,也卖不了几个钱!
残剑垂头丧气地咕哝:“好,梼杌。”
“今年封印有松动的迹象,现在你们看到的异象,是梼杌的力量延伸出封印裂缝的表现,还有那些怪物,也多是从封印之地钻出来的,再封印加固之前,这些东西会源源不断。”
杨玉英轻声道,“中秋月圆夜,银角村就举行祭祀梼杌的仪式,再次加固封印,到时候就没事了。”
残剑还要追问,杨玉英摆摆手:“我们师门总结出的规律,异常事物会随着知情人士的增多而迅速增加恶化,而且知道这些,这些就会缠上你,给你带来不幸。”
“反正我家师门定下了规矩,一切神秘,寻常人不可知,不可见,大家都奉为圭臬,保密和善后处理都做得不错,你们皇城司的历史毕竟还短,不知道也不奇怪。”
残剑和旧年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邹宴。
“梼杌这类东西,只有这一个?”
“一个。”
“呼。”残剑松了口气。
杨玉英又笑道:“像银角村这类村子到是不少,里面是不是镇压别的东西,我就不清楚了,在我接到师兄们传讯之前,我连‘梼杌’都不知道。”
残剑:“……”
邹宴神色到还平静,比起两个年轻的少掌事,他虽说年纪也不大,却是经历过刀枪剑雨无数。
“只有一个小村子负责镇守梼杌,岂不是不安全?”
正好一个刚打了饭准备吃的村民,听见邹宴的问话,回首笑道:“镇压梼杌,多少人也不敢保证绝对安全。”
邹宴蹙眉:“如果封印破了会怎么样?”
村民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封印破了,我们先死。在我们死绝之前,守望者死绝之前,你们就尽可能地藏起些文明火种,以待将来。”
旧年:“……”
残剑:“……我觉得封印还是不要破为好。”
村民失笑,“别担心,我们祖祖辈辈守了它五百年,基本上十年闹一次,哪一次都轰轰烈烈的,可别管怎么危险,最后还不是天下太平?”
天色渐晚。
一轮圆月当空。
村民们吃过饭,但凡是没接到清剿任务的,全陆陆续续走出自家大门。
赵奕和他的家丁。
还有同赵奕一起的一双年轻男女。
邹宴和他的两个少掌事。
这一次这些外人也跟在村民的队伍中。
赵奕一直绞尽脑汁同人聊天说话,话里话外都藏着试探,可一走出蜿蜒的小巷,就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瞬间闭上嘴。
天都塌了,谁还想得起自己本要说什么?
“啊!”
另外的年轻女子,失声惊呼,身体晃了晃软倒在她同伴的怀里,两个人彼此搀扶,几乎站立不稳。
村民们都笑起来,纷纷安慰:“别怕,很快就好,没事了就送你们回家。”
村长慢半拍似的,悠悠道:“学官大人,我们村中所有孩子都是五岁开蒙,七岁入私塾,想继续读的,也有两座书院供他们选择,书院不收束脩,免费提供笔墨纸砚,还有一顿饭食。”
赵奕:“……算了。”
他自从以前遇见个妖怪,从此以后就非常擅长服软。现在似乎就是该屈膝的时候。
穿过村中小径,一道蜿蜒曲折的溪水相隔,溪水西面风平浪静,炊烟袅袅,太平盛世。
溪水东面就是山,山上山下岩浆滚滚,火焰冲飞,天塌地陷。
村长气喘吁吁:“老了,这肯定是老朽参加的最后一回祭祀,要真事有万一,就将我这把老骨头喂了梼杌,看着它,守着它过了一辈子,最后葬它肚子里,也不坏。”
杨玉英张开手臂,四个村民上前,替她披上一层银色厚披风,戴上半面面具,递给她一人高的法杖,手腕上,腰间,裙摆,鞋袜,都一一系好铜铃。
三十个少年,三十个少女离开自己的父母亲人,走上前,齐齐伸手,一手握银色的小匕首,另一只手平伸开。
所有少年少女们闭上眼睛,面对面,抬手就要在对方的胳膊上划过。
邹宴和赵奕等人都变了脸,眉心跳动。
赵奕身边年轻的女子猛地挣开搀扶,冲出人群,厉声道:“别伤害孩子!”
这女子看起来柔弱,居然很有些身手,冲过去一把打掉一个孩子手里的刀,把人牢牢抱在怀里。
一群孩子都茫然无措,隐隐混乱起来。
女子的同伴身手夺过火把,点燃了火堆,火焰照亮夜空,也照亮孩子们的脸。
很多少年不吭气,但是他们的脸上,早已经泪痕斑斑。 hf();
第四十三章 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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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害怕,你们看不到吗?这些都是孩子,年纪还那么小,孩子在哭,你们听不见啊!你们到底是不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有没有心!”
女子浑身发颤,眼角含泪,似压抑着恐惧和无限悲愤。
她这一哭,孩子们中间也隐约有啜泣声响起,抽抽搭搭的,像一群受惊的小兽。
一干村民面上毫无表情,只有眼角的颤动,能看得出他们也是思绪万千。
村长大怒:“外人不要来管我村中事,滚!小海,整队!”
“是。”
叫小海的是个十一岁少年,立在最前方,他一举手,所有孩子都站直了身体。
就是被那女子抱在怀里的那个,也挣扎着要下去。
杨玉英摇摇头,制止村长已经怒到要派人将捣乱的女子叉出去的举动。
根据时盟的观测记载,具体情形到不知道,可这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混乱中联合赵奕还有那群家丁冲撞队伍,搅合得周围一团乱。
耽误了祭祀仪式,闯下大祸。
此时邹宴三人都在,还是以理服人更好,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杨玉英今日穿戴重六十九斤,看起来奢华庄重,充满威严和神秘,让某些修道,修佛的人看到,说不定会觉得她充满神性,很值得信任。
那年轻女孩子看着她却满是戒备与愤怒,死死地搂着怀里才七八岁模样的小女童,好像随时准备和人拼命。
杨玉英看了看天色,转身走到小海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怕吗?”
“我不怕!”
小海的眼睛闪亮,脸颊泛红,似乎因为杨玉英的手而有些羞赧。
杨玉英笑起来:“怎么会不怕,我就很害怕。”
她叹了口气,回头对那年轻的,充满正义感的女子道:“你向上看,最高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个凸出来的角?”
火焰包围的山头,的确有一个尖角很突兀地凸出来一块。
“它叫‘梼杌山’,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看起来不远,但是足足要绕行这山九百九十九圈。”
“你再看看地上的岩浆,裂缝,火焰,天上劈下来的雷电,我要带着孩子们忍受一路的火烧和雷劈,走到目的地……没有人会不害怕。”
年轻的女子愣住。
“孩子们害怕,我知道的。”
杨玉英拉着小海的手,笑了笑,“这位小姐,可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年轻女子瞬间激动起来,愤怒得双目赤红:“你们想要活祭邪神,,你们会遭报应!”
杨玉英沉默片刻,拉开系统界面,按照小地图的标识,忽然伸手一拍,从身边大树上拔起一枚银钉。
空气中登时出现一条细细的波纹,闭合的结界开了一条缝隙,隐约听见外头杂七杂八的打斗声,间或还有人在唠嗑。
“吼!”
一只巨大的,满脸肉瘤的鱼脸瞬间从结界的缝隙中挤入,张嘴露出一口细细密密的尖利牙齿,正好对着年轻女子。
她一瞬间闻到了一股恶臭,恶心欲呕,浑身虚软,脸色惨白。
村长:“咳咳咳咳咳咳!”
一干村民齐齐扶额。
波纹结界外面一片嘈杂声。
“谁谁,谁把结界给开了?有毛病!”
一只粗糙的大手凭空钻入,一把揪住怪鱼的大嘴,硬生生拖了回去。
“哥们,闲着没事回去哄你家黄脸婆,别……”
大手的主人眼睛沿着裂缝向里面一瞄,正好看到杨玉英手里的银针,登时闭嘴,半晌讪讪道,“裁决使大人,啊,您老真有品位,看看,咱们裁决使大人人家玩什么,玩结界,再看看你们,什么时候了还打麻将!”
结界外蹲守的几个,睁着死鱼眼盯着他看半天。
杨玉英啪一声,把银针复位,缝隙顿时消失。
这些人如此活泼又乐观,年轻女孩子的面色稍稍恢复些许,砰砰跳的心脏平复许多。
杨玉英轻声道:“刚才那能飞的怪鱼不算什么,如果今夜的祭祀失败了,那么成千上万,数不胜数的怪物就会出现,先吞噬掉我们,吞噬掉银角村,紧接着就是登州,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去你的家乡。”
年轻女孩不敢置信地看过来。
“银角村的村长是武垣二十一年的进士。第二排戴皮帽子的那个,是景胜十五年的举人,银角村村民都识文断字,出去科举的不多,每代也有十分之二三,成绩还不坏。”
“他们不是你眼中的愚夫愚妇。”
“你眼前这些孩子,全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从小爱重,呵护到大。”
杨玉英叹了口气,看着气势渐渐有些衰弱的女孩子,把小海推到自己前面来,笑问,“小海告诉这位姐姐,我们要去做什么?”
“我们去保护我爹,保护我姐姐,保护我二舅,保护村长大人,还有小桂花。”
小海认认真真地道,“裁决使大人,你不要害怕,小海也一定会保护你。”
杨玉英目光闪烁。
如果真是一场游戏,那该有多好。
游戏随时可以叫停。
老村长低下头,捂住自己的脸。
村民们终于低下头,泪水滚滚而落。
当娘的嚎啕大哭:“我儿,娘宁愿是娘去,为什么娘不能替你去!”
银角村遍地哭声。
一门心思想救这些孩子的年轻女子,一时呆滞,神色惘然:“究竟该怎么做!”
她今日一直在指责村民们冷酷,指责他们都是刽子手,此时在一片哭声中不知所措,神色渐渐晦暗,慢慢闭上眼睛。
赵奕本来闷不吭气,这会儿同样哭成了狗,一边哭一边抽鼻子。
“我都,我都五年没哭过了。”
村中哭声一片。
杨玉英其实心中对这个副本有自己的章程,并不大担忧,可在当下的气氛中,也是不免心潮澎湃。
反而是那些孩子们,比大人更快恢复镇定。
小海咬咬牙,一刀划在自己的胳膊上,脸上露出个极坚定的笑容,“裁决使大人不怕,小海也不怕了,好不好?”
随着他的话,所有的孩子瞬间列队整齐,就如他们千百次训练过的那般,齐刷刷划破了手臂。 hf();
第四十四章 不行也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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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奕倒抽了一口冷气,暗骂了句该死!
邹宴也神色震动,默默抚平腰袢折皱,轻声叹息,刚要说话,就见小海抬起头,脸上仿佛放着光,很镇定转头对这些孩子笑了笑道:“我以前也害怕,还哭鼻子,闹着不要当祭品,我想,大家也都害怕过。”
“现在,大家除了爹爹,娘亲,兄弟姐妹,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很快就能不怕了,我们站在一起,你们跟在我后面。”
孩子们点点头,他们的腰带上扣着环,上面有个挂钩,彼此的挂钩都挂在一起。
杨玉英轻笑,腰带上的挂绳递给小海,同样让他系好,双手握紧法杖。
法杖上的尖刺刺入指尖,鲜血汇入法杖的杖身,最顶端的宝石渐渐泛出红光。
“走。”
一行人毫不迟疑地大步跨过鸿沟。
鲜红的血滚落,渗透进山边土地内,空气里却丝毫没有血腥味,反而泛起一丝香甜。
村内村外隐隐传来喊杀声,还有歌声,火堆接二连三地点燃,照亮了夜空。
所有人都不说话,抬头看着杨玉英带领的长龙从山脚下蜿蜒而上。
脚下简直像是能烤熟人的温度。
周围大火缭绕。
哪怕她和所有孩子们穿的都是防火防电防刺的特殊服装与鞋袜,还是不能完全免除伤害。
玩家遭受灼伤,疼痛+1+1+1+1+1
玩家火焰抗性增强。
玩家吸收特殊火元素,体内火元素浓度增加。
系统界面上不断地刷屏。
杨玉英额头上汗水滚落。
她要找到元帅,让元帅促成立法——登山爱好者不许成为副本设计师。
再加一条。设计副本的设计师们,必须把自己副本里的场景挨个经历十遍八遍。
不多时,她连胡思乱想的力气也没了。
努力将全部精神放在封印程序上,还有关注孩子们的身体状况,计算他们所有人的承受力,身体受损情况。
杨玉英终于忍不住又装备了一小部分天平套。
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们离得太近,又处在危险的环境下,大约反而感觉不到什么。
但是银角村的村民,还有那几个外人,一时间却有种纳头便拜的欲望。
连邹宴都摩挲了下指尖,脑海中开始回忆各种关于祭祀的资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杨玉英和孩子们越走越高。
跨过了一大团烧起来的火山,走过只有半只脚那么窄的甬道,攀过陡峭可怕的峭壁,渐行渐远,渐渐地被浓烟和翻滚的雷光遮挡,再也看不见了。
赵奕深吸了口气,大声道:“我们能做什么?”
村长轻笑:“老弱病残的在这里等,有力气的可以去领件圣器,一起打怪。”
“打怪?”
赵奕愕然,这词可是有点熟悉。
“通常封印加固的过程中,那些怪物会反扑的特别厉害,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村长笑了笑,“我们每年的伤亡,差不多就都集中在这一个晚上。”
其他村民都笑:“也挺好,黄泉路上一块儿走,而且忌日都在同一天,不易忘,大家一起埋,还省时省力省钱。”
村民们轰然而笑。
邹宴也笑了,他一直对银角村抱有一定程度的警惕心,此时却深深觉得,这些盲目的乐观真是挺好。
想一想也是,一个村子几百年如一日地做一件事,流血牺牲不为人知,如果不是乐天派一大堆,恐怕是做不来的。
轰隆一声。
大雨瓢泼而下。
村长神色凝重:“裁决使开始封印了。”
狂风怒吼,山川摇动,天上的裂缝越发的明显,很多怪物从各个角落冒出来。
村子里的人全部全副武装,虽然村长要求老弱病残留下,但是八十岁的老头也披挂整齐,论起了锄头。
年不过十几岁的稚女,手持镰刀,眉眼含笑,丝毫不惧地砍飞一只山羊大小的老鼠。
邹宴家那两个少掌事只觉得热血在骨子里沸腾,从村长手里要了两把长枪就扑了出去。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武器根本对怪物无可奈何。
雷霆阵阵。
赵奕身上的锦衣华服全成了累赘,湿漉漉的,沉的要命,他一把把披风外套扒下来扔地上,赤膊冲过去一榔头削断了一条蜘蛛腿,冲到大蜘蛛肚子底下瞬间给它开膛破腹。
“呕!”
一出来赵奕就狂吐不止,一边吐一边哭一边动手。
旧年支援了他几次,也啧啧称奇:“他要和我们闹的时候,也有这股子狠劲,我肯定甘拜下风,俯首帖耳。”
从天黑到天亮。
山丘被推平,房屋烧得不剩几座,大家伙身上的血腥味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
天上的裂痕依旧存在,依然有数不清的怪物出没。
老村长忧心忡忡地点了根旱烟。
“孩子们流了一夜的血吗?什么时候能结束?”
一开始就试图解救孩子的年轻女人,忍耐地咬住唇瓣,轻声道,“主导祭祀的那人,行不行?”
村长磕了磕烟杆:“小姑娘,五十年前我还不是村长,村里主导祭祀的巫女是新人,她师父来不及教完她就撒手西归,那丫头笨到区区几十个字的祭词背了两个半月背不熟,偷偷躲起来哭鼻子,但时候到了,她不敢上,不能上也得上。”
旁边的村民接了一句:“我们不信她,也要信,不然怎么办?”
“还有十年前,巫女临去祭祀前,忽然发起高热来,惊厥了三次,拿冷水泼醒了照样要去。”
“今年幸运,求助就有人能赶到顶班,否则我们只剩下一个七岁半的后备巫女了,要是裁决使大人不来,我们家巫女七岁半,一样要上山走这一遭。”
年轻女子半晌无言。
赵奕倒抽了口冷气,也不觉得疼,只觉得浑身发毛:“难道,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天天可能面临末世的地方,无知无觉地生活了这么多年?”
“快看!”
几个村民猛地站起身。
就见天上的裂缝终于一点点合拢,阳光升起,浓云散去。
老村长松了口气,扔掉手中残破不堪的斧头,笑道:“接上各自的娃,该回家睡觉的睡觉,该下地的下地,该上学的上学。”
“对了,咱这不还有个要学官大人,他老人家要视察呢,都准备准备,好生招待。” hf();
第四十五章 没法选的跟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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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村民拖着疲敝的身体,乌怏怏地散去。
赵奕抬头看着远处山巅,还是烟雾缭绕,到是没了火光和雷电。但也没有寻到鸟雀虫兽的踪迹,更不要说人。
“人呢?”
那位神秘高贵的裁决使大人在哪儿?
还有那几十个刚刚诞生于世不久,代表未来希望的孩子。
他家皇伯父都说过,大顺之未来,属于少年人。
赵奕是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场面吓得魂不守舍,可回过神,却不觉得这种责任该由少年来背负。
“大顺朝三亿多人,怎能全赖一群少年救命?”
赵奕神色惶惶,“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接那些孩子们下山?”
老村长冷着脸道:“除了择定的巫女与祭品,其他人不被允许接近梼杌山。”
那片山头是封印梼杌之地,在整个银角村,便以‘梼杌’命名,就是再淘气的孩子,能在整个村子里上树爬墙,下河摸鱼,也绝不敢跨入那座山半步。
老村长顿了顿:“等吧,会回来的……每一次都有人能回来。”
就算死伤惨重,就算尸骸遍及整个梼杌山,也会有人带回孩子们,归葬祖坟。
再入银角村,村子里已经风平浪静,破损的房屋,该拆除拆除,该修整的都在修整。
农户家隐约有欢声笑语。
厨房里已是炊烟袅袅升起。
面对这类突发事件,大家经验很足,这一次又有不少援兵,村中死伤不重。
伤了十几个人,两个重伤,但也不至残疾,静养三个月便可康复。
唯有一个牺牲的,是个一百零九岁的老人,不光没甚好悲伤,反而是喜丧,孝子贤孙们搭起彩棚,请村子里的戏班子唱戏,准备连唱三天。
这样已经算是大胜。
此时太阳从云雾中露出头。
残剑和旧年扯掉破破烂烂,又是汗水又是血水的披风,明明才一夜,他们却仿如新生。
“杨小姐是不是……回不来了?”
旧年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残剑也道:“徐山长前几日还说,想让杨小姐去长平书院读书。”
天妒英才!
残剑在心中反反复复地回想悼文,好歹相识一场,即便不熟,也不愿意让对方死得悄无声息。
“我们凑凑银子,把她后事给办得热闹些。”
旧年也叹气:“杨小姐同荣国府不和睦,又已与沈若彬和离,不知她师门是什么意思?杨小姐要葬去何处?将来有没有香火供奉?”
赵奕虽还不知道那个神秘巫女是谁,听旧年他们说的热闹,也耷拉着脸接话。
“那人不是这破村子的?虽说长得丑,脾气坏,不懂事,不像个女人,可……”
咔嚓,扑通!
脚下忽然结了冰。
赵奕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声音戛然而止,轻轻抬起眼皮,就看到了欧阳雪。
“啊啊啊,鬼,鬼!”
欧阳雪目不斜视地跨过他的脑袋走进祠堂,祠堂的窗户开着,杨玉英正懒懒地喝着粥,和一干小孩子们说笑。
庄主进门随手递给她披风,“走?”
剧情场景副本——中秋祭。通关。额外获取宠物卡:梼杌,位面碎片(梼杌的位面)。完成度:高。奖励翻倍。
赵奕看了看欧阳雪,又去看杨玉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滚落。
他死死闭上嘴,错觉,肯定是错觉。
残剑和旧年都吓了一跳:“你们怎么回来的?情况如何?没有看到你们下山!”
杨玉英冲二人颔首:“很顺利,和梼杌聊了聊。”
顿了顿又道,“回来时没走山道,从另外一个门出来的。”
村长也有些惊讶:“以前听我爹说,梼杌封印地不是梼杌山,而是另一个空间,从村子任何地方都能通往封印地,但一直以为是祖辈们瞎说呢,没想到还真有另外的路,真不愧是裁决使大人。”
一众村民和村长一起狂吹彩虹屁。
残剑看着这热闹场面,只觉荒谬。
和梼杌聊了聊?
聊什么?人肉是臭的还是酸的?
“那到没有,不过到是说到皇城司最出名的油焖三黄鸡,听闻味道极鲜美,寻常人品尝不着,梼杌很喜欢,垂涎三尺。”
一时失态脱口而出的残剑:“……”
杨玉英轻笑。
她这回通关的确没有银角村,村民们想得那么难。
昨夜,杨玉英带着一干‘祭品’,历经千难万险,披荆斩棘,身披雷霆登上山顶,抬头就看到撕裂的天空中露出一双硕大的牛眼。
牛眼珠子里还含着点光,大嘴巴一张,利齿一嘴,凶悍野性,吓得孩子们瑟瑟发抖。
杨玉英也被唬了一跳。
仔细一看,却发现梼杌这家伙就是打了个呵欠。
多亏了元帅也爱玩各类异形恐怖游戏,用各种异形角色,那些角色外表一个比一个狰狞可怖,但是一样会说笑,会委屈,会哭嚎,会扯八卦,会吃饭拉屎放屁。
杨玉英看得多了,这回自然从梼杌身上找到点熟悉的感觉。
灵机一动,她就决定随机应变改一改封印方式。
既然都是文明的智慧生物,何必非打架?打得你死我活,损伤惨重有什么好?聊一聊不更愉快吗?
杨玉英未语先笑,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梼杌瞪着大眼珠子在封印里盯了她三秒钟,嗡一声,鼻子里喷出口气。
五百年来,银角村的人不敢和梼杌交流,也无法交流,他们把纯粹梼杌当野兽。
但其实号称上古四凶之一,来自异时空的梼杌,早就诞生了灵智。
银角村的五百年,于人来说是漫长的好几辈子,对它来说不过一场酣眠。
杨玉英的种族是精灵,她就算没修习过精灵的各种技能,依旧拥有和生灵沟通的天赋。
梼杌看到她,可比看到纯种的人类亲近得多。
杨玉英和他东扯西扯聊了大半夜。
梼杌还很客气地捉了一堆麻雀送给那群小孩子当零嘴。
一人一兽就达成协议,签订契约,从此以后,梼杌就是杨玉英的跟宠了。
“哎!”
故事里善良可爱的女主角们,会去找的跟宠有龙,有凤,或者九尾狐,再不然也是毕方一类拥有漂亮的容貌的。
梼杌是什么?
长着一身狗毛的老虎,凶神恶煞,桀骜难驯,在各种故事里出场,多是让男女主一刀灭的货色,反正没有当宠物的价值。
问题是现实不是故事,杨玉英也想有个漂亮可爱的滚滚做爱宠,但与同梼杌打架比,显然还是接受她家宠物就是怪兽,这一残酷现实更好。 hf();
第四十六章 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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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宠物长得奇葩又可怕,杨玉英还是满喜欢的。
哪怕不为它凶悍的战斗力,只为和梼杌签订契约,自动赚取一个随身小空间,那也算是血赚了。
梼杌被封印的异空间,其实就是它的世界的残片,虽然破裂了,但灵气还足,五百年间梼杌吃吃睡睡都在其中,整个位面已经被滋养得很肥沃。
杨玉英观察了下,那地方面积不小,梼杌身体延展开足有五六百米,能在其中随意翻腾飞跃。
有高山,有流水,生物系统完备,灵气十足,哪天杨玉英陷入危险境地,全靠从里面捉鱼捉虾捕猎野兽吃,也能保证自己百八十年饿不死。
……
中秋祭结束了,银角村终于恢复宁静。
村民们生火造饭,家家户户都把最好的吃食拿出来,架起篝火,烤上猪羊,欢聚一起,载歌载舞。
有不少人当场吟诗作画。
残剑走了一圈回来,暗自咋舌,整个村子的人,看着似乡野村夫,居然人人读书识字,个个有一手武艺,从稚童到老妪,没有一个是简单人。
村长亲自动笔,把这一次祭祀的全过程认认真真书写成文,先在祖宗面前供奉三天,收录进《银角村志》。
银角村要是不消失,那么后世子子孙孙都能看到杨玉英的丰功伟绩了。
杨玉英笑盈盈接受了村长村民们一连串的彩虹屁,就准备离开。
副本顺利通关,阵营威望大幅度提升,收获满满,再不走还等什么?
她此时略有些后怕。
没有进入副本之前,她心态一直偏于轻松,带着点游戏人间的潇洒。
和作为的祭品的孩子们接触之后,才真正将自己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视线稍稍扭转。
到直到如今尘埃落定,她突然了悟,自己这一场游戏,能改变她足下的土地,甚至稍稍扭转这世界的生灭。
以后这样的情况或许还会出现,她难道就敢保证,每次都很顺利?
如果通关失败,还有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随手把笨重的装饰拆解下来,披上薄披风,从村长家借了一头驴,杨玉英低头对一脸怀疑人生的赵奕,赵世子笑道:“世子爷视察够了?”
赵奕浑身一颤。
这种强调,这种声音,这种似笑非笑的带着些许调侃和漫不经心的感觉!
我的妈呀!
赵奕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亘古以来,能让他背脊生冷汗,小腿肚抽筋打转者,唯一人,不,一妖物而已。
他站直身体低下头,乖乖表露出自己最顺服的一面:“够、够了。”
杨玉英点点头,骑着驴,后面赵奕带着家丁们老老实实跟着,一路出村。
至于邹宴那三人走不走,会不会对银角村加强监控,谁会去管?
中秋一过,天气就当真开始冷。
登州气候其实还好,但一到冬日,风湿冷的厉害,寒气一阵阵往骨头里钻。
沈若彬是南方人,一到这时候便冻得脸色乌青,眼神发木。
立在老龟山脚下,一侧头看见茂林修竹间掩映的大宅。
沈家自幼家贫,住的是茅屋,吃的是野菜,穿的是麻衣草鞋,自入学读书,时常有人讥讽嘲笑,四处是冷眼。
沈若彬含羞忍辱,俱是和血生吞。
多少年了,因为他会读书,在读书人里受的都是艳羡,当年的那些刻在他身上的痕迹逐渐淡去。
他几乎要忘记他贫寒过的那段时日。
直到最近,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无助的幼时,县衙里连寻常小吏都敢给他白眼,待他和善客气的上官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微妙的不理解。
因为什么?
只因为他和杨玉英扯破了脸面?不,是因为他站得还不够高。
如果他现在是朝廷肱股之臣,如果他不是区区一云海县令,而是三品,四品的高官,或者他不是贫寒出身,他也是王孙公子。看谁敢因为这点小事就得罪他?
沈若彬冷笑。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喜欢锦儿,便一样还是重情重义,他不喜杨玉英,那杨玉英才会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嘲笑的那一个。
抓不住他的心,便是杨玉英生平最大的罪!
他现在已经想得明白,只有他先爬上去,才能实现他的抱负,在这之前,略作妥协也无妨。
纯王世子与他不是一路人,但他一样可以逢迎,他若与赵奕有交情,能抵得过十年辛苦筹谋!
沈若彬神色凝重,心中无数计划翻腾。
世子失踪之事,或许是危机,但有时候遇见危机并非坏事,如果他能在这之中……
“来了,来了。”
“好俊的小哥。”
“那不是杨小姐?”
沈若彬沉吟间,正准备去拜访徐山长,便听不远处一阵嘈杂私语声。
他心中略有些嫌恶,他讨厌一切粗鲁的,庸俗的东西,登州偏就是一个如此粗俗的地处,他任职知县,教化三年,成果依旧寥寥。
寻着嘈杂声看去,沈若彬愣了下,眼睛大睁,身体不自禁地僵直了片刻。
纯王世子赵奕,新科状元,听闻在皇帝面前也嬉笑怒骂撒泼耍赖的那一位,手里牵着一头小叫驴,颠颠地走在乡村泥泞的小径之上。
一群家丁护卫徒步跋涉,老老实实追在后面。
能让世子挽缰的,天下能有几人?
沈若彬的视线落在端坐小叫驴背身处,一手拢衣领,昏昏欲睡的杨玉英身上,终于凝滞。
赵奕也是没法子。
杨玉英借来的这头驴很是个性,在银角村时到乖巧,可一离村就犯起倔,原地打转昂头叫唤,见草吃草,见树咬树,哼哼唧唧不好好走路。
赵奕他有马也有车,可他那些马车经过一路奔波,又脏又乱,他愣不敢提一句,请对方改换交通工具的话,自己忒殷勤地下了马,拎着胡萝卜替杨玉英哄起驴。
沈若彬此时才崩溃,赵奕身边一干下人早崩溃了一路。
赵奕只当没看到沈大县令,护送杨玉英他们到了家门口,人家没让进门。
纯王世子戳门口唉声叹气了三分钟,耷拉着脑袋,低垂眼皮,乖乖走人。
赵奕承认,多少年过去,他在某‘妖物’面前,还是蠢怂的厉害。
杨玉英一进屋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摇头。
要是能看到赵奕的幸运值,一定是个很高的数值。
那小子趋利避害的本事简直是天生的。
要不是他今天这么乖巧伶俐,杨玉英非削他一顿不可。让他用那般轻忽的语气提起女性。 hf();
第四十七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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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奕同处一个身体那么久,杨玉英很了解那小子,想抓他的小辫子简直一抓一大把,随便动动手都能让那小混球难受得要命。
但既然他这么乖,那便罢了。
事实上,此时赵奕垂头丧气地离开崔家庄,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咔嚓咔嚓地扭动脖子,转头问身边一小厮。
“刚才那是崔家庄?”
小厮不明所以,却是连忙应是。
“……那天喝酒,沈若彬说他前妻叫什么?”
“回世子的话,似乎是姓杨。”
赵奕木然地盯着眼前一片斑秃的树。
他的记性很好!
“我好像说过,沈县令如今看女人才叫很有品位,有眼光?以前那悍妇要不得!”
小厮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赵奕身体晃了晃,眼皮轻轻一翻,露出个小小的白眼珠,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世子!!”
一众家丁大惊失色,齐刷刷簇拥过来。
赵奕僵硬木然地躺了好半天,才拉着身边小厮的胳膊站起来,鼻子一抽,眼泪滚落。
“要是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们也别找我,跟我爹说,虽然新王妃是个蠢货,但他那样的,配这样的王妃也凑合,好好教导我那一双弟妹,呜呜呜呜呜!”
家丁们:“……”
赵奕哭完,心里又不想死:“……要不再抢救一下?快去帮我找找,看登州有什么特色宝贝没有,我,我要救命!”
家丁:“……”
他们家世子傻了,这可如何是好!
……
近来长平书院要举行招生考核,整个登州震动,上到官宦,下到庶民,人人关注。
崔家庄最近也很是安静,尤其是家里有孩子在读书的人家,家中主妇连扯着嗓子嚎叫的时候都少了。
这考核对贫寒人家的学子来说,尤其算是大事。
一旦通过,那从此命运会不同。
当今时代,想改变阶级是极难的事,王孙公子们生下来就高人一等。
就说纯王世子赵奕,他不想读书时,即便做个纨绔也是大顺朝最顶尖的纨绔。
他到了年纪,皇帝会惦记他,会给他安排差事,哪怕他不学无术,地位天然就比多少通过科举进入朝堂的官员们要高得多。
等他想读书,他马上就能拥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书籍,他肯努力,状元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要说学问,他一定足够,朝廷取士再不公正,大面还是要过得去。
但若说当日金銮殿上,几百士子就没有一个比赵奕才学出众的,那怎么可能?
只是皇帝在所有士子中,天然就最先能看得见自己的亲侄子而已。
纯王世子入仕,很多别人摸不到的职位,他只要想就会拥有,从来比旁人起点高。
哪怕他不想做官,他还是有无数条路可以走。
赵奕天生就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选择。
普通人想要改变命运,却只有读书一条路。
“呼,好冷。”
秋日的风吹得人脸皮发皱。
赵奕顶着河边十七八个小媳妇的目光,就着河水抹了把脸,擦了擦鼻子,整理了下衣冠,这才指挥手下家丁仆从把成车的古籍孤本,胭脂水粉,名贵首饰和绸缎堆叠到杨玉英家门口。
他立在门前迟疑三分钟,还是小腿肚发软,伸手试了试没敢敲门,只留了张字条就上车偷溜。
这临门一脚也不是那么好踹啊!
杨玉英看到字条笑不可仰,知道赵奕就住云海县驿馆,摇摇头令人把东西给他运回去。
对于赵奕的抽风行为,杨玉英本人到没放在心上,可纯王世子赵奕,在登州却是个知名人物,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每一根头发丝都有人在分析。
赵奕这几日着急火燎地四下求购珍宝,众人就注意上了,如今见他巴巴将搜集到的东西齐刷刷送至杨宅,好些人心下惊诧。
一时间,登州城暗潮汹涌。
国人好八卦,尤其是男女之间的八卦。
纯王世子倾慕云海县令沈若彬前妻,重礼相赠,讨佳人欢心的消息,三日内就传遍了登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沈若彬自然也听到了,他先是愕然,只道不可能!
纯王世子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尚未娶妻,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会看上杨玉英?
可他仔细一打听,赵奕堂皇出现在老龟山脚下,亲自送了不知多少名贵礼物登门,这绝对不假。
沈若彬嘴里说不信,心中却颇为不是滋味。
他想到杨玉英那一张脸。
杨玉英长得好看,他心里明白,尤其是与他和离之后,更是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不要脸!”
沈若彬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气勃发。
他是个男人,杨玉英曾是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他不要可以,却不会乐意见到旁人染指。
尤其是对方还是纯王世子这般人物。
沈若彬私底下再瞧不上那些世家公子,觉得自己除了没有好身世,处处比对方强,可心底深处依旧明白,他缺少的这身份,对男人来说才是最要紧的东西。
此事若真,简直像是被人一巴掌抽在脸上,打得他满脸开花。
和纯王世子比,他又算什么?
世人愚昧,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嘲笑他有眼无珠?
沈若彬越想越气,胸腔憋得难受,脑子里一扎一扎的,炸裂一样疼。
沈母也听到消息,气得在院中跳脚叫骂,吵得他更是头晕目眩,一整日下来都吃不下半口饭食。
这些时日他是日日去哄赵锦,如今也没心思去了。
诸多流言甚嚣尘上,偏偏赵奕这个当事人到是许久才知道,一听说,登时喷茶,满脸惊骇:“开什么玩笑,哪有的事?”
传这等八卦的还多是读书人,官员,赵奕嘴唇发白:“还是读书人,怎么蠢成这样!我给杨小姐送礼怎么了?没见过上供的?他们求神拜佛不给孝敬?他们供奉神佛,是不是也因为想和那些神仙有点风流韵事?”
一干下人被自家主子的口不择言吓得脸都白了。
“呸呸呸,世子爷,可不能对仙佛不敬。”
赵奕勉强平静下来,蹙眉:“不行,必须澄清。”他起身就要出门,走了两步又停下,迟疑道,“我急匆匆地跑去澄清,是不是也不大合适?” hf();
第四十八章 副本——外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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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众人都说他赵奕倾慕杨玉英,若他急吼吼地去解释,那岂不是说明,他没有倾慕杨家小姐?
会不会被扭曲成,他嫌弃杨小姐?
赵奕两行清泪心里流。
去,还是不去?
赵奕咬咬牙,身背荆棘,直奔崔家庄,到了老龟山脚下就在杨宅大门口扑通一声跪下。
左近吃过晚饭,正蹲在村边上聊天的闲汉村妇们简直惊呆。
两只秃毛的大黄狗都吓了一跳,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
大顺朝免除跪拜礼已然有些时候,就是上朝面对皇帝,大臣们也轻易不跪,如今这一跪,不算惊天动地,也颇震撼人心。
赵奕眨眨眼,朗声道:“师父,徒儿考虑不周,给您添了麻烦,还望恕罪。”
他音量极高,连说了好几次,务必保证最短的时间内传遍登州各地。
杨玉英正吃饭,听见外面闹出来的动静,简直无语。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一位徒弟。
哦,欧阳庄主到真指点过他。
大门一开,一个从样貌到衣着打扮无一处不完美的侍女,对赵奕盈盈一笑:“你的心意小姐知道了,不过一点口角是非,小姐并不在意。世子也很不必放在心上。”
“她今日忙,等过些时候长平书院考核结束,再邀请世子小聚。”
赵奕吞了口口水,没敢提任何反对意见,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再行一礼。
杨玉英此时的确是没时间与赵奕叙旧,她刚刚刷过一次场景副本,竟然便又有一个剧情副本被刷新出来,时间方面到是不紧迫,可她还是打算在去读长平书院之前赶紧刷掉它。
本位面,单人剧情副本(多余角色卡不可用)——外室。难度:低。通关奖励:500金
任务:请帮助杭安城武圆圆成为第一代专业的农业科学家。
在正常的时间线中,武圆圆父母双全,家庭幸福,学业出众,为大顺农业进步,民众饱腹作出卓绝贡献,一生著书立说千万字,为科学农业的开山鼻祖,乃女性楷模。
然因某种意外,武圆圆命运扭曲,父亡母弱,被伯父伯母嫌弃,外出卖唱为生,懵懂间爱上为其挥金如土的周家二公子,被二公子收为外室。
后周二公子成亲,她被当家奶奶放火烧毁面容,乞讨为生,一世凄凉。
时盟认为,武圆圆的命运有必要回归正轨。
杨玉英照例翻看了副本介绍,很是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貌似不是什么很有趣的副本。”
不知道何时能开辟个异世界副本玩玩?
话说,虽是为了找元帅,可也不至于耽误她享受过程。
……
深冬。
杭安城的冬日甚至比北地还要难捱。
风和刀子似的,割肉断骨,再烈的酒进了肚,也只有片刻的暖意融融。
周家今日却是每一个角落都灼着一股热浪,琉璃灯灯光璀璨,客人们欢声笑语,美酒配佳肴,美人熏暖香,连丫鬟仆妇面上都浮着虚幻般的笑容。
周家嫡长子作为大顺朝第三期的留学生,今日学成归国,等过些时候通过国考,就能顺理成章地去新设的工业部任职,前途可期。
又已与杭城首富齐家的三小姐定亲,到时候功成名就,佳人在怀,周怀瑾这一生注定了光明耀眼。
周石飞低着头,捂着有些红肿的左脸,悄悄从后门离开,出门回望,一时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是冷的,周身每一根骨头都僵硬得厉害。
呵!
为了周怀瑾一掷千金请客,他不过想借两千块钱投一股朋友的工厂罢了,不光不借,上来就是一顿训斥,他辩驳两句便挨了一巴掌!
是,他是庶子,他娘就是个普通庄户之家的闺女,可要是不愿意要庶子,你他奶奶的管住自个的东西,别四处乱风流啊!
周石飞又冷又饿,走着走着就走到曼华楼。
曼华楼和杭安城数一数二的那些大酒楼没得比,以前是个酒肆,后来倒手给知府家的三奶奶。
三奶奶是个时髦人,读过女子书院,在海华那边见过大世面,接手这地处后便投了一笔钱,重新装修改造,聘请了不少歌女,学着海华等大城市的模样,做起大商人甚至洋人的生意。
如今曼华楼发展得蒸蒸日上,到有些赶超大酒楼的意思。
周石飞是常客,进了门也没去包间,直接在大堂东边两束珊瑚中间坐下。
都不必他多说,跑堂的便把楼里的小歌女武圆圆喊了过来。
周石飞手下散漫,在他们曼华楼也是鼎鼎有名的豪客,从掌柜到跑堂人人都算是捧着,武圆圆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上的胭脂,旁边提壶倒茶的小丫头颇为羡慕:“圆圆姐有福气,能拢住周少爷的心,将来也算有靠。”
杨玉英版武圆圆没吭声。
在曼华楼其他歌女看来,这个武圆圆确实是有福气,她长相并不出众,说是歌女,但也只是根母亲学了一点戏曲,会的不多,唱的一般,在整个曼华楼就属于充数的那一类,很是可有可无。
如今唱得好的歌女受追捧,但也只有顶尖的那些,其他姑娘赚得少,吃饭都不大够,像武圆圆这样的,竟能被周家少爷那样的客人惦记,次次来都找她,手里多少能攒下些余钱,谁能不羡慕?
杨玉英顺着记忆的指引,一路走到周石飞身前坐下,照例替他倒上酒,便坐下来不言不语。
没法子,武圆圆惯唱的那些甜甜蜜蜜的情歌,杨玉英是半个字也唱不出。
而且唱歌这种事,也未免为难她。
杨玉英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是资深五音不全,但凡开口唱歌,必是魔音灌耳。
哪天需要杀伤力强大的武器时,她到是可以唱一曲去。
周石飞心里藏着事,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到也不介意,只闷不吭气地喝了一通酒,忽然道:“今晚收拾收拾,搬到我那里去住,以后不要出来抛头露面了。”
他声音平淡,带着理所当然,半点也不担心武圆圆会拒绝。
杨玉英一怔,抬头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尚未开口,就见周石飞瞬间变了脸色,脸上发黑,一双眼眯起,肉眼可见的怒火寒光隐现。
“怎么?连你也瞧不起我?” hf();
第四十九章 外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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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风从二楼窗子的缝隙里呜呜地钻入。
周石飞身上的那一点怒气,像点燃了的星火,分分钟就要燎得冲天而起。
杨玉英扫了眼萎靡不振,缩在意识深处不敢露头的原版武圆圆。
计划第一步怕是行不通。
武圆圆懵懵懂懂地扬眉,眉心深处一点娇憨与害羞,在识海里都压抑不住些微的喜悦和怅惘。
“哎。”
她是今天早晨附身到武圆圆身上。
武圆圆把赚的钱都拿去给她母亲看病,自己连续三个月吃不饱,别说吃饱,那是半饱也没有,油水更没有。
好歹是在酒楼唱歌的歌女,把自己差点饿死,实在算是奇葩事。
杨玉英来时,她病得昏昏沉沉,心里念着给母亲买药,又念着周石飞。
武圆圆是真心喜欢周石飞。
杨玉英一出现,这姑娘只以为自己是疯了。
武圆圆:以前在村子时,听教堂的神父说,有些人会得一种怪病,身体里好似有两个魂魄。
她觉得,自己就是得了这种病。
杨玉英也解释不了,干脆便让她这么觉得,只告诉武圆圆,她要喜欢那周石飞也无妨,可自己在这个身体里,就绝不像她想的那样,非跟周石飞好,还不要名分,当个外室,做个丫鬟都成。
李石飞,王石飞,什么石飞都不行。
她就是如此自私,任何时候都先让自己痛快,可不管旁人高兴不高兴。
武圆圆到没什么不乐意:“我知道的……神父说过,别管分裂成几个魂,但终究都是我,你这么想,就是我这么想,大概我心里也不……乐意。”
“周公子是贵公子,相貌好,才学好,我配不上的。”
杨玉英笑得不行:“那就明确拒绝掉那家伙,然后赚一笔钱,在这期间,你要认认真真跟我读书,将来送你去读大学。”
武圆圆愕然,喃喃自语:“我原来想读书?”
这也幸亏武圆圆本身就识字,她父亲曾去江南书院求学,是一等一的才子,可惜命途多舛还短命。
若非如此,想武圆圆改变都要等契机,总不能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转眼说会读书就会读书,说去上学就能上学。
如今就没那么麻烦,武圆圆懂任何东西,都可以推到她已逝的父亲身上。
拒绝周石飞,脱离曼华楼,这个初阶段的小目标,杨玉英本来不觉很难。
武圆圆是自由身,与酒楼签的契约是活契,一年而已,现在还剩下三个月。
与周石飞虽说打得火热,可还没有过界,难道还脱不了身不成?
可此时,杨玉英一看周石飞的表情,她就知道单纯让武圆圆来摆脱此人,怕是难了。
周石飞目中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他的身份当然不算什么,可在杭安,周家已是庞然大物,这样人家的少爷想要得到区区一歌女,何其容易?
若是让一歌女拒绝,他会善罢甘休?
武圆圆不是杨玉英,她要是拒绝掉周石飞,就再也别想于杭安立足。
她还有病体支离的老娘要养活,不是孑然一身。
杨玉英要想高分通关,最起码就是不能把武圆圆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她是能态度强硬地削周二公子一顿,拒绝他一切不合理要求,与周家彻底撕破脸也无妨。
周家算什么?
荣国府的三奶奶她说撕也就撕了。
但是,武圆圆愿意撕吗?至少此时,她其实心里很不愿意,只是柔顺又没有主见惯了,才任凭杨玉英主宰。
而且这回的副本,杨玉英只有自己,欧阳雪的角色卡不能用,武圆圆又是个身娇体软的柔弱姑娘,就是换了杨玉英这个内核,一时战斗力也不会增强的很快。
“唔,话说元帅老说我一根筋,适合暴力通关,这回要走智取路线?”
杨玉英呢喃,抬头就见周石飞目光灼灼,满身煞气,不知刚在哪里受了气,心情很不美妙。
“圆圆。”
“嗯?”
“你知道想要和平解决这件事,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武圆圆躲在识海中,怯怯地一抬头:“和周公子讲道理?”
杨玉英轻轻笑起来,抬起头,伸手拢了拢自己的秀发,叹道:“你需要个背景。”
“周公子,承蒙厚爱……奈何情深缘浅。”
周石飞神色一阴,表情压抑,随时将爆发雷霆之怒。
杨玉英脸上露出几分苦恼:“小女武圆圆,洛阳武家三十七世孙辈,家曾祖洛侯武世召,伯祖安南都督武立诚,虽到父辈落败,但武家女再如何也不敢做妾,更不会为奴为婢,做人外室,若是损了家祖名声,伯父一定会很生气,他老人家礼部清吏司郎中武修明,最重礼数。”
周石飞愕然无语。
杨玉英眉色淡淡,说话时略带几分无奈,但看起来半点不心虚。
事实上她能说得出什么什么洛侯等的名字,这些话就很有些可信度,周石飞张了张嘴,怒气压在舌尖上没发作,一时到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与武圆圆相识半年之久,武圆圆不漂亮,可他就是喜欢对方温柔缄默,又有一口好嗓子。
那嗓音绵软,有点像齐家的二小姐。
他周家区区一庶子,这辈子不可能和二小姐有任何交集,但还是下意识地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找二小姐的痕迹。
今日在他爹那儿受了气,本是很随意地要把武圆圆带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要找女人,也是头一次叛逆心起,决定很突然,可是说出口的一刻他就下定决心,要武圆圆跟他。
他也没多想,更没考虑过武圆圆会不乐意。
哪想得到,人家武圆圆一开口——‘我是洛阳武家三十七世孙!’
洛阳武家干什么的?
周石飞憋了口气,使劲忍了忍,到底没问。
沉默片刻,周石飞慢慢从桌前站起,低声道:“我再找你!”说完,转头就走。
武圆圆盯着周石飞下楼,讷讷道:“我们家是逃难到杭安,我爹就是普通农户,不是什么,三十七世孙。”
杨玉英笑道:“人这一辈子,难道还能永远不说谎?”
“给自己认个祖宗,不是新鲜事,以前那位李唐皇帝的祖宗难道真就是李耳了?”
“他祖宗能是李耳,你祖宗也能是洛侯。”
武圆圆闭上嘴,心里有些诧异:既然脑子里另外一个魂也是她,为什么这个魂会知道得那么多?
难道这就是秀华嫂子说的宿慧?
可是,她为何如此蠢笨? hf();
第五十章 外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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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很迅速地在脑子里把族谱给编圆,回头就用无名卷把族谱给折腾出来。
在这点上骗骗人,她的道德感绝对不至于出来作乱,别说给武圆圆找个便宜祖宗,要是好操作,让武圆圆做公主,她的脸皮也不会觉得很痛。
“唯一的遗憾,就是周石飞这货,太不学无术了些,效果略打折扣。”
那家伙明显根本就不知道‘洛阳武家’!
周石飞确实不知道什么武家,张家的,他就知道杭安城里最富贵,最顶级的人家是齐家。
身为周家庶出的公子,他并不像他哥哥一般,从开蒙起就有母亲教导,到了年纪跟个普通的私塾先生读书识字,正经书院都没有去过。
像世家勋贵谱系一类的东西,在各大家族都是很重要的资料。
至少在周家,这些东西只传给嫡长子周怀瑾,或许嫡出的幼女五小姐也知道些。
离开曼华楼,周石飞吹了一阵冷风,怒气到降了些,心里的郁闷也略少。
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喝了一顿酒,心气就更平缓几分。
“周美人,你不去芙蓉帐暖度春宵,到来和咱哥几个喝酒,就不怕佳人生气?”
一身形矮胖,穿紫色绸衣的年轻男子,猥琐地朝着周石飞使了个眼色,笑道。
“滚!”
周石飞面上飞红,有些气恼,自然又想起杨玉英的话,蹙眉沉吟片刻,低声问,“洛阳武家是什么人家,你们可知道?武圆圆说她出身什么洛阳武家,不肯给我做妾!”
在这一帮面前,周石飞也不怕丢脸,老大不说老二,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噗!”
话音未落,矮胖男子就喷了口酒,“咳咳咳咳咳咳!”
呛得满眼泪,咳嗽得直翻白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其他在座的,包括周石飞在内三人,齐齐转头盯着这矮胖男子。
周石飞眼皮抬起:“这般惺惺作态干什么,那武家很厉害不成?”
矮胖年轻人愣了半晌,抹了把脸:“你们这群白痴,不知道也得学会藏拙,别显得这么没见识,害得我也跟着丢脸。”
“洛阳武家你们没听过,孝昭皇后知道吗?”
“废话。”
周石飞冷笑,“当我傻子!”
孝昭皇后是英宗的皇后,英宗身体不好,当时朝政到有一半全赖孝昭皇后裁夺。
矮胖的年轻人叹了口气:“知道就好,孝昭皇后就是洛阳武家的嫡出女儿。”
众人登时瞠目。
“武家是千年大族,世代簪樱,昌盛时,一门三代就出几十个进士,现在洛阳武家的老宅里,进士牌坊还密密麻麻,如今武家算是有些衰落了,可那也得看跟谁比,就咱们几家,杭安城里能数得着,可也和人家武家搭不上边。”
“如果武圆圆小姐当真是武家之人,哪怕只是旁支庶出,也不是你周石飞能打主意的。”
周石飞愣了下,沉默片刻,怒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胡扯呢!一个歌女,还说自己是名门闺秀,谁信?”
其他几个同伴哼了哼没吭气。
矮胖的漫不经意地笑道:“但你也没法子证明她不是,你总不能找人武家的人去说,喂,我想纳个妾,有个叫武圆圆的丫头说自己是你们武家的人,我且问问,武圆圆是不是你们洛阳武家的小姐?”
周石飞:“……”
周家二公子与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闲聊,满腹怨气。
武圆圆在曼华楼也有些不安。
曼华楼的休息室在西南的一座角楼里,狭长的环境,窗户很小,带着一点充满霉菌的潮湿味。
当红的歌女当然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们住曼华的上等客房,有小丫鬟伺候,出入有专人接送,但寻常打工的歌女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杨玉英对着铜镜打量武圆圆这张脸。
五官还算秀气,略有些枯瘦,皮肤粗糙晦暗,用的都是劣质的胭脂水粉,妆容便显得有些僵硬,头发枯黄,头上簪了个颇老气的木钗。
身上穿了身绿色的袄裙,红色的裤子,粉红的绣花鞋,颜色俗艳,料子也不好,显得很廉价。
这装扮唯一的好处就是省心。
曼华楼的歌女们卖艺为生,如今又取消了贱籍,好些知名的歌星还颇受追捧,能成为大人物府邸的座上宾,可在男人眼里同那些楼子里的姑娘们比,真差别不大。
歌女们会做这一行,说起来个个有苦衷,是迫不得已,也都打算坚守底线,可曼华楼一年下来,一半的歌女守不住。
世道如此,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圆圆,你又躲懒,快去快去,三号桌点了曲子。你不招待客人,上哪来钱,你娘的药不吃了?”
领班一进来见武圆圆坐着发呆,脸一耷拉,怒道。
杨玉英叹了口气,只好站起来,按照武圆圆的记忆,从墙角捡起她那把琵琶,步履徐徐,走进大堂。
此时华灯初上,灯火通明,若说登州那些城市像乡下健壮勇猛的汉子,杭安城就如时髦的女郎。
杭安城商业发达,临近港口,也有不少西洋人乘船远洋而来,整个城池都受到些洋人的影响,从各个细节都与大顺朝的风尚有些许差别。
至少在登州,酒楼里大堂里就很少会看到女眷,便是有女眷,也藏在包厢内,可在杭安这边,不少打扮洋气,或者穿着校服的书院学生,光明正大地呼朋引伴,嬉笑怒骂,鲜活得紧。
杨玉英见武圆圆看得目不暇接,笑道:“这几日你就老老实实快点认字,我会给你找些教材,尽快认识两千个字,然后咱们就去书院。”
武圆圆:“……”
杨玉英抱着琵琶慢慢走,脑子里飞速转动着赚得第一笔钱的法子。
此时正是曼华楼最热闹的时候,杨玉英目光一扫,就落在大堂东边的雅座处。
整个大堂最东面临窗的位置,绿竹盆景环绕,有活水流淌,与外界隔开一段距离,既能感受到大堂的喧闹,又能独享幽静,与二楼三楼的雅间包厢比,可谓各有好处。
今日两排雅座显然都让一伙人包了去。
一共两男两女,还有两个小孩子。
其中一个男子生得相貌堂堂,十分俊美,足以让半个大堂的女人都侧目的那种俊。
这人穿了一身墨色的束身长袍,衣饰简单,足下却是一双貂皮的高筒靴,不是大顺常见的样式。 hf();
第五十一章 外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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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对面坐着的是个西洋人,高鼻梁,偏白的皮肤,脸上带着几个蛋黄雀斑,发际线靠后,看起来四十岁左右。
两个人身边分别依傍着个姑娘,坐在墨色长袍的顺人身边的那个,穿了身西式的羊绒大衣,嘴唇画得很红艳,显得有点百无聊赖。
西洋人身边的那个,就是曼华楼第一阶梯的名歌女,叫叶珍珍,容色秀丽,风华绝代。
杨玉英瞥了眼对方桌上赠的果盘。
像这种果盘,大多是一顿饭消费在百元以上才会赠送。
一顿饭吃两个书院先生一个月的工资,豪客!
此二人身后第二排的雅座上,则坐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两个人头碰着头,眉头紧锁。
尤其是那个男孩,使劲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一脸的烦恼。
“二哥非让我自己做题,怎么做得完,过几天约翰老师就要我交,啊啊啊啊,烦死人了!”
“噗,还是等二哥给你把先生请回来,你让他帮你做完就是。”
小少年耷拉下脑袋叹了口气:“那二哥可得快着些。”
杨玉英脚步不停,徐徐从两个小少年身边走过,琵琶轻轻晃动,只听砰一声,桌角的墨水瓶碎裂,墨汁飞溅,瞬间淌了一桌子。
试卷上被糊了一层黑,湿哒哒,可怜巴巴地黏在桌面上。
小少年登时石化。
杨玉英脚步一顿,眨眨眼:“抱歉……”
“哇!”
少年哀嚎,“我的试卷,告诉约翰他也不会信,他会认为我是故意的,完了完了,这下子别说我喜欢的八音盒,肯定会被罚做一千道题目,那白痴除了让多练习,多做题,什么都不会啊啊!”
前面正谈话的两个男人齐齐转头,就见小少年皱着脸,欲哭无泪,不禁一笑。
“还笑!”
小少年气鼓鼓地咬牙,眼睛通红。
杨玉英莞尔,弯下腰从桌上捡了宣纸,拿起毛笔,理了理笔头,横平竖直地画起方格,画完了又极流畅地在里面填上阿拉伯数字。
“哎?”
小少年叫了声,仔细一看却眨眨眼,半晌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约翰给我留的题目?这题你做过?”
杨玉英摇摇头,写好了递过去笑道:“刚才看了一眼,很复杂的洛书图,小少爷这么点的年纪便能做,真了不起。”
小少年的耳朵根登时一红:“咳咳。”
当他愿意做的似的!
还不都是被逼无奈,要不是为了不受罚,为了不让他亲爹,亲祖父削死,他有那闲工夫?
前面坐着的两个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杨玉英,年轻的顺人笑道:“小姐精通数学?”
杨玉英弯着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写,平平淡淡地道:“唯手熟尔。昔年家父在时,时常与小女以此游戏。”
(她家元帅的确喜欢跟她玩幻方。)
这姑娘打扮寻常,这句话说出口,却是自有一股气势。
话音落下,杨玉英又一笑,眉眼温柔,轻轻把图纸推到少年面前:“这里几个数都填错了。”
小少年一愣。
那几个数是他昨天晚上熬了一宿才填上的,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可总比一个字不写好。
杨玉英放下笔,拢了拢衣袖,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我很抱歉,嗯,请问,需要我写一份答案做赔礼吗?”
少年愕然:“你看得懂?会做?”
杨玉英略一颔首,似没觉得能做出个幻方题目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小少年有点不敢相信,但他显然的确有点着急,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凑过来低声道:“姐姐,你要是真能写一份给我,我保证不让你吃亏。”
杨玉英失笑,很干脆地把琵琶搁在一旁,坐下来执笔开始写。
她写得极流利,偶尔停下在纸上验算几笔,大部分时候都是心算,小少年有点跟不上速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就捧着脸眉开眼笑。
前面两位男士对视一眼,摇摇头不再多管孩子们。
虽然懂些数学知识的女士,如今不多见,但只是做几道出给孩子们的数学题目,到还引不起他们两个的注意。
到是那小少年见自己折腾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的题目,人家就花了十几分钟,不过喝一杯咖啡的工夫,登时眼睛放光。
杨玉英轻笑:“做这类题目,有一些奇妙的小技巧。你这个俗名叫双偶阶幻方,比较来说不算难,用对称交换法比较容易解决,如果是单偶阶幻方,处理起来要更复杂些。”
她细细跟小少年说了些技巧,用词通俗易懂,并不故作高深,讲解清晰明了。
就连前头正说话的那个外国人都忍不住侧目,惊奇道:“齐二公子,你们大顺朝的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都太谦虚,还说你们国家女孩子不喜欢学数学,我看不见得。”
看衣着打扮,这小姐是酒楼的歌女,连卖唱的歌女都有这等学识,大顺朝真不似他们想象中那般,是现代科学的荒漠之地。
“数学是基础科学,很重要,你们能重视,那真好。”
外国人竖起大拇指夸赞。
齐二公子轻笑,到也不多说什么。
杨玉英并不与前面两个成年人搭话,笑盈盈哄得一对少年男女眉开眼笑,就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去。
她在大堂里转了一圈,正大光明地偷闲。
领班从二楼匆匆下来,看见她这悠哉模样就来气:“你说说你个不争气的,小芬比你还晚到咱们曼华楼,人家现在都是二楼包厢的常客了,你们抛头露面,辛辛苦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钱,你当自己是曼玉不成,端坐着摆千金小姐的架子,那些客人照样乐意掏钱包给她!”
“没千金的命,不要学人家。”
领班姓王,大家都叫一声王姐,以前年轻时也做过歌女,后来遇人不淑,跟了个混账赌鬼,王姐也利索,把人踹了回来重操旧业。
曼华楼背景厚,到也不怕那男人炸刺。
王姐不算好人,但也没坏到底,酒楼里的歌女们有堕落的,她不管,但只要不想抛弃底线走那一步,她都肯护持。
武圆圆能安安生生地在酒楼里唱歌,没遇见特别难为人的客人,多少王姐长袖善舞,会照应人的原因。 hf();
第五十二章 外室(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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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轻轻笑起来:“王姐放心,今日遇见个豪客,虽没拿小费,但奖金肯定少不了。”
“哟,你个小丫头今儿口舌到伶俐,哎,也不指望你别的,笼络住周二公子就够了。”
武圆圆嘤嘤一声,脸颊飞红,心里酥麻麻一阵一阵地泛起涟漪,脑子里周二公子正蹙着眉头撑着下巴看她。
周二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啊,又浓又黑的眉,眼睛略有些狭长,目光总是那么精神。
比她爹爹还要好看很多很多倍。
哎,所以才不相配。
杨玉英:“……”
看来武圆圆这丫头是真心喜欢姓周的那小白脸。
杨玉英都有点愁。
她嘴里说的硬,但其实真没想控制人家的姻缘。
后头几十年的日子,武圆圆都要自己过,婚姻这等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能说自己不喜欢周二公子,就一定不要武圆圆和对方好。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正是上客的时候,王姐一向忙,也没时间和她多废话。
没成想当晚总结会时,一看记录,竟有客人指明给武圆圆五百块打赏。
曼华楼最红的歌星曼玉,今天唱了三首歌,还有两个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捧场,又是请曼玉喝酒,又是送花,一共也只得一百六。
这在曼华楼来说是相当大的数目了。
杭安城不比京城,东海等大城,这里五六块钱就能买一头牛,一个月十五元的工资,便可以养活一家五口,一个月三五十元,那就是颇富裕的中上等的人家。
一百多块,就是可着劲花用,也能过上一年半载的。
除了那些盘踞在港口的海商们,杭安城的生意不坏的商户日子也并不奢侈,寻常不会到曼华楼这等地方消费,歌女们能捞到个体面客人,着实是碰运气的事。
曼玉是歌星,同曼华楼分成为五五,曼玉占五。
武圆圆和曼华楼的分成在三七,愣是靠着三成分成超了曼玉,惹得大大小小的歌女侧目。
尤其是叶珍珍,她是知道武圆圆这笔额外的赏钱从何处来的,心中不免也有些羡慕。
叶珍珍今年二十三,并不老,可作为歌星,这个年纪已是相当尴尬。不过她长得漂亮,还说得一口洋文,会打扮,审美眼光不错,有不少固定的客人喜欢叫她作陪。
也就是陪着喝喝酒,聊聊天,养眼又体面,不掉架子。
像叶珍珍这类交际花,为了让自己能接待高档次的客人,混迹更上等的场合,她平日里晚上去读夜校,白日只要有时间便到隔壁一家小书院蹭课,认真程度比当年她家境还好,没沦落成歌女之前还高。
叶珍珍年纪不小了,历经世事,比别的女孩子清醒。
她如今很明白知识的作用,就算是当歌女,不识字的那一类也绝对是最低等的,有学问的歌女那才能成明星,真出了头,名闻天下,不光不丢人,别人还得高看一眼。
就说曼玉,如今追捧她的豪门大少里,不乏真心实意想娶她回家当老婆的,哪怕花无百日红,她也比曼华楼里成百上千的普通歌女好不知道多少倍。
在叶珍珍眼里,武圆圆这就叫开了窍,也成了明白人,如果不走歪,说不得能走出一条好路。
杨玉英却没多关注其他同事们的想法,拿到一笔‘巨款’,武圆圆到有些睡不踏实,晚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折腾得杨玉英也难受。
“这笔钱是意外得来的,有一没二,冤大头不是日日有,你这般兴奋做什么。”
武圆圆脸上泛红,笑道:“我知道的。”
杨玉英失笑:“有钱了,你打算怎么花?”
武圆圆一愣:“怎么问我?这笔钱是玉英姐你的,自是你来做主。”
杨玉英看她一脸认真,不禁又笑。
没想到武圆圆是这样的性子,她家里困难,亲娘的病一直不好,可她竟从没想过要占旁人的便宜,估计这一生做得最过分的事,就是听从邻家姐妹的话,进城到曼华楼做歌女。
“不是你说的,我就是你,我赚的钱,当然你也一样可以用,就像我用你赚的钱,从来不知道客气一样。”
武圆圆不多时就被说得晕头转向,听着杨玉英盘算除了预留给娘亲买药的部分,剩下的要拿去置办几套衣服,再去租个安全些的房子住。
听着听着,就吓得武圆圆脸色发白。
房屋租金多贵?她们这笔钱是死数,这个月花干净,下个月可就没了。
杨玉英摇摇头:“别心疼钱,以后只会越赚越多,我看过不了几日,就能找个钱多的差事。”
武圆圆低下头:没想到这另外一个她还挺会吹牛。
她十三岁就出来找工作,一开始也心大,想找份好工作,但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识字不多,给人写信都写不明白的那种,能做什么?
那两年,她给人家浆洗过衣服,去酒楼刷过盘子洗过碗,赚的钱大半还得交给中人,不交就做不下去,后来被忽悠到这儿当歌女,背后有曼华楼,才勉强能糊口,便是如此,给她娘亲买药的钱依旧不够。
自从爹爹去了,她挑起家业,算是彻底明白钱这东西有多么难挣。
结果第二日,曼华楼就来了两个少年男女,别看年纪小,却是贵客,掌柜亲自领着来,毕恭毕敬地送到包厢,奉上果盘茶水,门口还安排了两个小二,如今叫服务生的工作人员守着。
武圆圆就被点名叫了过去。
一进包厢,那个男孩子就把一册油墨印出来装帧较简陋的册子搁在桌上。
“一道题目一角。”
武圆圆:“……”
杨玉英失笑摇头:“我可不能这么给你做功课,万一惹恼了你家长辈,我身板小,抗不过去。”
男孩一下子就嘟起嘴。
杨玉英莞尔:“换一种合作方法如何?我负责把怎么做说给你听,你自己来完成?”
男孩愣了下,翻了个白眼:“这还不是一样?”
杨玉英轻轻叹了口气,想起当初元帅‘帮’联邦肖总理的侄子做机械学功课时的场景,一套题做完,本来打算偷懒的学渣侄子,联邦统考机械学提高了四百多分,从倒数爬到联邦中学前百名。
反正那之后,自家元帅再作死,肖总理总对他抱有几分善意。 hf();
第五十三章 奋进的外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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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午四点半,到晚上九点,四个半小时,男孩顺顺当当把小半本的数学题目给做完,回过神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天色,愕然:“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他觉得顶多只有一两个小时的样子。
又翻开册子一看,一共二十一道题。
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特别有成就感,还有点意犹未尽的酣畅和满足。
“感觉一点都不难!”
他一时觉得有些奇怪,“我不就是照着姐姐你给的答案,原封不动地抄了一遍,怎么……好像就有点会做了?”
杨玉英莞尔:“两块一。”
男孩老老实实地掏钱。
接下来半个月,男孩儿每天泡曼华楼。一般吃过午饭来,最晚三四点一定到,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走。
杨玉英和武圆圆再不用做别的事,就是陪他写功课,一开始男孩全部都要听着杨玉英说答案再下笔,如是四五天,十道里面到有一两道他自己做得很高兴。
再四五天,十道里头四五道他自己就能写得出。
半月之后,齐二公子终于有空来关心下自家弟弟。
抽出时开半玩笑似的翻了套杭安书院的入学试题给他,要他答一答。
小少年苦着脸咬着笔头答题,齐二公子倚着桌案,一边喝葡萄酒一边看。
看着看着,到把葡萄酒扔到一边去,向来除了微笑不大有其他表情的二公子眉峰微挑,拿过少年做完的卷子细看,越看越是惊讶。
不是说这孩子答题答的有多么完美,小少年不大爱读书,策论写得生疏幼稚不说,就是经义都记得七零八落,但其中这部分数学,却答得颇有巧思。
齐二公子在这方面纵然不是行家,也有些研究,至少能看出妙趣来。
“有点意思,唔,你最近不是去曼华楼做功课?把你那些功课拿来我看。”
小男孩鼓了鼓脸,把自己这些日子抄来的成果递给他二哥检查。
他二哥照着答案一对,男孩写的东西,有的比答案复杂好几倍,有的比答案简单许多。
他这一看,脸色便越发郑重。
这哪里是普通的答案,对方简直是从题目意图入手,一点点地详细分解。
要是把人家写的这些研究明白,不要说做题,说不定他们家小子能直接会出类似的题目了。
他一开始没把曼华楼区区一歌女放在心上,不过是看孩子们兴致高昂,随他们去玩而已。
齐二公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偏偏被安排了个看孩子的活,他也很苦恼。
以前孩子们有自己的先生,但前阵子忽患头痛之症,实在没法教书。
但齐家对下一代的教育从来没放松过,一般的先生也不愿意聘回家来,必要细细寻找,所以一时耽误,孩子们没人管。
他由着弟妹去曼华楼那等地处,也是觉得曼华楼不敢带坏了孩子,而且,说是孩子,两个小家伙今年也已十三,很能当半个大人用,偏被家里养得单纯不知事,放出去见见世面没什么不妥。
齐二公子合上册子,沉吟道:“既然那位小姐有这等能耐,便请人家回来暂教你们几天,待我寻到正经先生再说。”
此时在曼华楼里,武圆圆正坐在休息室一角读书。
读的是齐家那小孩搁下的一本册子。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武圆圆遇见不懂的,便去问杨玉英。
杨玉英:“……”
她现在没有数据库,就算以前存的数据不少,但是这些中古时代的东西,她是真不怎么知道。
好在有《无名卷》,想查什么都有,再配上一套字典,就足够武圆圆自学了。
武圆圆小时候就学过些字,可水平也就是比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好上一丁点,她父亲早逝,她一早就担起家业,如今重新读书,与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蒙童也差不太多,很是辛苦。
杨玉英都有些奇怪:“圆圆你怎么竟这般积极?”
大晚上的都借曼华楼的灯火挑灯夜战,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抱着书本啃,吃饭想着,睡觉说梦话也是这些。
她的确有心教导这丫头,可眼下环境复杂,她还没来得及发力,不曾想这丫头到自己兴起如此强烈的向学心思。
武圆圆脸色发红,抿唇一笑:“我就是觉得,想赚钱,果真还是要读书,读的书越多,赚的也越多。”
齐家那小公子手头松散,除了每日帮着做题,杨玉英拿个五六块不等,每次晚上小公子还要给至少十元的打赏,再加上包下雅间的钱,请杨玉英的钱,吃的瓜果甜点喝的饮料分成,武圆圆一日下来,杂七杂八能拿近三十。
如果能有一个月的生意,那她这一个月拿小一百。
如今永安县县太爷,一个月的月俸也才七八十而已,这还是大顺朝优待官员,给的俸禄不低。
武圆圆在一旁看到现在,对比一下她这两年在曼华楼赚的那点微薄的钱,在心里就根深蒂固长了一个概念——读书能赚许多钱。
也行吧,小丫头肯上进,杨玉英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她这回的任务,本来就是培养武圆圆,扭转她的人生,她自己上进,总比被逼着改变要好。
正说着话,领班王姐就匆匆而来,脸上又是纠结,又是烦恼,还有点高兴。
“圆圆,哎呀,齐家的管家到咱们曼华楼来了,找到那位姨奶奶那儿,说要聘你回去当他们家小公子的先生。”
王姐轻轻一叹,忧心忡忡,“暂定半年的期,给你一个月一百块,食宿全包,逢年过节必有孝敬。”
“哎,这条件到好,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那齐家公子有旁的心思,周家公子可怎么办!”
武圆圆:“……”
“圆圆,你的主意要正,那都是咱们想攀也攀不上的人物,可不能勾勾缠缠,仔细两个都落空。”
杨玉英:“……”
行吧,她一开始谋算的也是换个工作,且借一借齐家的势。
只能说周石飞虽让杨玉英一口噎了回去,可她也并不是就当真把握十足。
万一周石飞缺心眼,脑子有病呢?
杨玉英觉得,还是要尽可能避免她亲自出手捏死周大公子的危险。 hf();
第五十四章 奋进的外室(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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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圆圆一睁眼,看见屋子角落的一盏琉璃宫灯,红丝绒的窗帘有些厚重,坠在地上显得沉甸甸的。
落地的衣橱和她曾经在父亲好友,孙员外家见过的略不同,雕花却一样的细腻,看起来更大气些。
她一时有些恍惚,茫茫然起了身,不知今夕是何夕。
此时天色还暗淡,外头安静得很,只能听到一丝丝呜呜咽咽的风声。
武圆圆从窗户缝隙里向外看,正好看到灯笼底下迎风招展的芭蕉叶,旁边还有一棵香椿树。
月光洒进来,正好洒在铜镜上,武圆圆借着月光,见桌上摆着好些个瓶瓶罐罐。
她在曼华楼似也见过,都是曼玉姐她们才敢稍稍用一点的胭脂水粉,动不动一两块钱的开销,贵得很。
对了,她如今在齐二公子家当先生。
武圆圆倒抽了口气,脑子更晕。
……
杨玉英发现,武圆圆这小丫头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学习热情。
那热情烧得她都有些自惭形秽。
每日齐家小少爷学习的时候,她都在识海里认认真真地听,把所有带字的教科书都反反复复地背诵记忆。
晚上,她就坐在书房里看书,读不懂便死记硬背,先背下来再说。
这也多亏了齐家习惯灯火通明,换了一般寻常人家,怎么舍得这么耗费蜡烛?
京城和东海等几个大城,听说好些富贵人家家里都安装了电灯,杭安这边也有,但还比较少见,齐家老宅里的书房据说也通了电,但此处是齐二公子自己置办的别院,反而没有那些新鲜玩意。
杨玉英从来是个喜欢偷懒,也擅长偷懒的姑娘,从没有见过这般一根筋的人,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稍显敷衍了事了点,干脆就由浅入深地给武圆圆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
也不算她制定的,就是从无名卷里翻翻找找,找到大顺前三的江南书院从蒙学开始的教材,各个科目先生们曾经给出来的书单,然后又抄了一份对方的课表,就按照课表开始教。
杨玉英读过系统资料,资料里说武圆圆曾经在某一条时间线里钻研农业,是农业科学家。
不过,她从没刻意引导这姑娘学农,只要不走歪路,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今日醒得早,武圆圆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根蜡烛点了,又从书架上取下一叠整整齐齐的草纸,借着烛光默书。
既增强记忆,又练了字。
她一边练字,一边琢磨她要怎么才能报答玉英姐。
虽然她老说玉英姐也是她,可她知道,玉英姐有独立的意识,不是她的附属。
最近这段时日,她过上了以往从没想过的好生活,这全是玉英姐的功劳,可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她却从没有帮玉英姐做过什么。
“玉英姐,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你千万不要只想着我,这身体也有你一半,你完全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杨玉英:!!
想想纯王世子当初的反应!
那小子把她当脏东西,恨不得找个大师来驱邪。
再看看武圆圆,这姑娘也太好,太没戒心了点,身体也是随便能给人用的?
杨玉英一激动,起来给她讲了一个小时的课。
也只能一个小时了,否则睡眠不足影响工作,杨玉英不在意,武圆圆却是个认真又实在的性子,拿了人家的工钱,但凡做得少些就心有不安。
清晨,齐家来了好几个客人,多是些年轻男女,还有几个西洋人,房间里欢声笑语不断,连带着小少爷和小小姐也去待客。
武圆圆一时闲下来,齐家小少爷缠着她一起去玩,不过她胆子小,不爱凑热闹。
杨玉英也兴趣缺缺。
武圆圆本来想趁着有空,再去练一会字,或者跟杨玉英学一阵子斡国语,或者英吉语。
这两种洋人语言,在大顺朝最实用,好些书院都专门有教的,前两日齐家小少爷还说,会斡国语的翻译,尤其是能同声传译的那种,工钱高到齐家都有些请不起。
武圆圆心里就存了念头,再听说玉英姐居然会好几国的语言,简直恨不得把所有的恭维话都掏出来奉献上去,只要能学。
杨玉英都觉得,要是哪天武圆圆从一位农业专家,变成语言专家,似乎并不奇怪。
只是她虽然想学,杨玉英却建议她歇一歇。
这姑娘努力的有点过头,杨玉英生怕她生病。
“劳逸结合,效率才更高,要是你熬出病来,哪里还有力气学习。”
武圆圆到是很听话,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我是觉得,玉英姐你学得那么快,我,我却笨得很呢。”
杨玉英失笑:“别跟我比,我这是特殊情况。”
前些时日,杨玉英在齐家书房,看到一本斡国的军事相关的著作,想读,结果却没找到汉译本,她就干脆自学了斡国语,都没正经去找先生,就是读一些语言学的著作,再加上一本斡国语词典,结果才七八天而已,就轻轻松松地学会了。
除了说上,还很是生疏,在没有遇到斡国人陪练之前,先只能玩一把哑巴斡语外,读和写都没有问题。
专业著作也能读得通。
不会说也是没法子,她既没有时间去找斡国语的家教,也不肯出多余的钱。
杨玉英在这方面,一向讲究实用,用得着才学。
可她的速度,武圆圆却是羡慕不来,杨玉英只要找到技能书,直接就能学会,剩下的便是练习刷熟练度了,这一点,不要说武圆圆,世间天才都没得比。
说是今日不用教课,得了闲,小姑娘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闲下来就坐立难安,于是便出去走动走动,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事情做。
杨玉英:“……”
武圆圆也不好意思:“玉英姐你教齐家小少爷,对齐家有贡献,可我却是白吃白喝呢。”
但是,齐家的佣人不可能让武圆圆做她想象中的那些活,什么洗洗刷刷,扫地擦地,都不可能让她做。
武圆圆转了两圈就明白过来,再不给人家李妈,王婶添麻烦,一回头,就见齐家小少爷的丫鬟小柚,拿着件小西装,还有两套成人的锦衣,直接塞到垃圾袋里准备扔了。
她不禁吓了一跳:“这些不要了?”
乍一瞧,这小西装的料子都不是大顺朝常见的,到是西洋那边来的呢子料。
锦衣也颇华美。
小柚一样心疼:“没法子,小少爷捣乱,不小心燎了好几个孔洞,都没法穿了。”
齐家的公子少爷们总不能穿破衣服。 hf();
第五十五章 奋进的外室(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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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圆圆略一迟疑,见都不是贴身的衣服,仔细看了看,确实有好几个孔洞,还有些污渍,犹豫了下就道:“不如,我们试着略补一补?”
小柚一愣,因着武圆圆是家里的贵客,上面一早交代,要好生照应,不可违逆。
衣服是要扔的东西,既然贵客有心,她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小柚想了想,直接客客气气地把衣服都给了武圆圆。
衣服捧在手里,武圆圆才发现料子确实不错,小少爷那件她以前在曼华楼见过,应该叫什么花呢料,米黄色的,瞧着挺括板正。
只不过左胸上露出个很不规则的黑洞,武圆圆借着空闲,到外头绣房,成衣铺子转了好久,都看不到一模一样的料子。
到是有个叫如意绣房的老绣娘指点她:“这种得去杭安东边的洋行瞧瞧,那里应该有能修补的店铺。”
武圆圆家在永安县城,后来她不得不跑到杭安城讨口饭吃,可两年多从没离开过曼华楼那一亩三分地,更不要说去杭安东边赫赫有名的繁华街市。
不过她还是鼓足勇气去了。
这姑娘自有一股子韧劲,她觉得想做点事情,报答杨玉英,报答齐家收容之恩,她就一直记在心里,如今想为齐家出点力,便是不习惯也要去做。
结果一问,修补一次竟要两块钱。
显然在武圆圆朴素的观念里,拿两块钱补衣服,那绝对是极奢侈事,即便齐家是付她工资的老板,她也不肯当这冤大头。
于是去挑了针线,挑了类似的料子碎片回家自己修。
杨玉英笑眯眯看着也不阻止,眼见这姑娘拿出在家替老母亲补衣服的劲头,专心致志,十几分钟就补好了小西装,又随手给她画了个花样子,是一盾一剑交错的立体形状,让她寻了块月白色的绸缎做好,缝在破口之上。
如此一看,小小的盾剑如装饰品,到更添了三分亮色。
武圆圆不禁赞:“还是玉英姐聪明。”
杨玉英自己都没动手,就是动动嘴,居然就顺当地开了缝纫技能,还加了五个技能点,也是笑得不行。
那两件成人锦袍,杨玉英琢磨了下,干脆给武圆圆画了个简单的设计图,没半个小时,小姑娘就改好了衣服,直接请小柚给齐家的公子少爷们送回去。
小柚:“……”
二公子齐仲勋晚上回房间,看到床头摆放得齐齐整整两件长袍:??
再听小柚吭吭哧哧一说,登时笑起来。
展开两件锦衣看了看,其中一件袖子从宽袖变作窄袖,袖口镶边,用银线绣出暗纹,看起来颇有低调华贵的感觉。
另外一件腰身上截去一块,下摆前面略短,后面略长,还用同色的衣服料子配了一荷叶状小香囊,同样很漂亮。
齐二公子莞尔:“挂起来吧,明日正好穿。”
他不是特别讲究吃穿的那类贵公子,只是寻常当真没人会让他穿戴缝补过的旧衣,但这两身衣服本来便新,只是孩子淘气弄坏了,如今一改,完全看不出修补的痕迹,他又何必矫情?
只是自己为小弟请来的这个特殊女先生,当真与众不同,性格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初见时,可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一个会为人缝补衣服的主!
第二日,齐家又宴客。
小少爷十三岁,不算是孩子,也被当做正经主人去招待宾客,杨玉英和武圆圆自然又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就捡了本书倚着书房的窗户落座,正好能欣赏到园景。
她特意挑了本小说,在意识里读给武圆圆听,主要是让她放松放松精神,武圆圆最近学的都是枯燥乏味的大部头,她自己不觉得累,杨玉英教的都累了。
“嗤!”
杨玉英正,耳边就听见一声嗤笑,是个略有些尖锐的女声。
武圆圆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本差点落地,杨玉英很是无奈地替换她,把书一合,慢吞吞扭头看过去,就见书房大门洞开,门边站着一男一女。
年纪都不大,女的大约十七八岁,肌肤雪白,五官略有些凌厉,穿了一身杭安书院的学生装,肩膀上还系了一条狐狸皮的大围脖,手里捧着一杯红酒。
男的二十多岁,穿着骑装,此时额头见汗,脸上略带点无奈,显然对那少女也很是不感冒,只能苦笑。
少女神色间有些不耐烦,脸上泛红,似有些怒气,目光冷冽,此时从头到脚细细看了武圆圆一遍,面上露出几分不屑,神色更是冷淡:“书房我们要用,出去吧,不要打扰。”
杨玉英笑了笑,心想,似也有很多年没人这么对她呼来喝去了。
在人家家工作,总要给主人几分面子,她也不计较,拎着书就打算出门另寻地处,刚走到门口,那少女眉头紧蹙,嫌恶地眯了眯眼:“书放下,齐二哥哥的东西,也是你能动的,懂不懂规矩,不懂就滚蛋!”
“莫七七你要找事回家找去,我们齐家可没人请你来呼呼喝喝,杨小姐是我先生,她别说看本书,她把我家的书房全烧了也不干你事。”
小少爷一登楼,就听见那少女的话,登时炸刺,猛地挡在杨玉英勉强,怒道。
叫莫七七的少女脸上的神色更冷:“先生?齐陆你再堕落下去,早晚有你苦头吃。”
说着上下打量杨玉英,啧了声,“就这土包子,手里拿本罗曼语的书装模作相,你以为那是斡国版还是英吉版?”
“你!”
小少爷齐陆脸色涨红,气得牙疼,杨玉英不徐不疾地走过去,把书塞他手里:“挺有意思的,抽空可以读来消遣。”
齐陆鼓了鼓脸:“那我今天能不做功课了?”
杨玉英莞尔:“扫一遍就能背下来的消遣读物而已,又不费脑子,不耽误你的功课。”
说完,她就起身准备出门。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对方冷笑,声音尖锐:“齐陆,看看,这就是你先生?教你说大话的先生吧,还扫一遍就能背下来?她怎么不上天?少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丢不丢人!”
齐陆蹙眉:“莫七七,你有病吧。” hf();
第五十六章 奋进的外室(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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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懒得搭理她,举步和对方擦肩而过。
莫七七忽然低声道:“少装相,白痴。以后你个村姑再敢碰齐二哥哥的衣服一下,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杨玉英蹙眉,瞥了她一眼,轻轻笑起来,按了按耳朵,也不看她,略走两步靠着二楼的扶栏,望向楼下正同一个西洋人,还有两个绸衫年轻人说话的齐家二公子:“我瞧二公子的香囊很可爱,唔,便让他送给我好了。”
莫七七脸上一绿,眼眶气得发红,“你敢!你,你不许和齐二哥哥说话”
就见对方冲她露出个春光明媚的笑容来,施施然下楼。
“该死,她算什么东西!”
齐陆冷笑:“呸!”
莫七七身后的年轻人叹了口气,脸色到寡淡,幽幽道:“七七姐就这性子,谁也没办法。”
话虽如此,他显然也不把不知从哪来的村姑放在眼中。
武圆圆躲在识海里耷拉着头,身形微颤。
杨玉英失笑:“那姑娘一着急,说话就破音,要不然就这高声,学学唱戏到行。”
武圆圆眼睛眨了眨泪汪汪的眼睛,小声道:“出来做事,没有不受气的,可玉英姐,不是该受气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想法,可就是觉得,玉英姐天生就该高高兴兴,潇洒自在。
杨玉英莞尔一笑,她知道刚才那少女的来历。
齐家大宅的八卦气氛和旁处也没什么不同。
她是莫家的七小姐,莫家是刺绣世家,祖上经常会给朝廷进贡绣品,不过到这一代,家里手艺没传下来,已经有些落败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莫家在杭安城还经营了三家布坊,垄断了周遭好几个州县的布匹生意,当得上家业不小。
莫家嫡出庶出一共七个小姐,莫七七就排名第七,是嫡出的,生得最像她母亲,也最得家里宠爱,一向喜欢齐家的二少爷。
可如今莫家落败,子孙个个不争气,齐家正蒸蒸日上,这门亲事不好成。
莫七七也就仗着自己和齐家二少爷自小是玩伴的情分,正在积极努力中。
这几日莫家意图同齐家合作,插手正红火的成衣和布匹生意,不过莫家并不是最优选择,这合作能不能成,尚未可知。
昨日,莫家这位小姐一来齐宅,就对齐二公子殷勤备至,这回怕是不知从哪知道,齐二公子穿的衣服是武圆圆给改了的,便心生嫉恨,故意找茬。
听小柚和李妈等人聊天时也说,家里但凡哪个丫鬟和二公子走得近些,莫七小姐就要生气,没少生是非。
杨玉英看了看齐二公子,抿唇一笑:“按说没深仇大恨,不该计较,奈何我小心眼,元帅说的,有些人不能给脸,不戳到她痛处,她总要在你面前嘚瑟,烦的很。”
说着,提起裙角,施施然下楼,朝齐二公子和他几个同伴在走去。
武圆圆愣了下:“玉英姐?”
一楼大堂正在举行茶话会。
杭安这边因着码头海港的关系,受西洋的影响仅次于东海,就连宴客,都几乎改了习惯,更偏向西洋那边的方式。
就说现在,男男女女的客人围坐一团,说说笑笑,要是按照老规矩,这哪里合适?
正经人家宴客,也不能男女混坐。
武圆圆家颇守旧,别看她都被忽悠去曼华楼唱歌,但面对这样的场面,就忍不住低着头,讷讷不语,脸色羞红。
杨玉英下了楼,径直走到齐二公子身边,冲那西洋人一笑,张嘴就是一口极流利的罗曼语。
“请问是加布里先生吗?”
“咦,小姐认得我?”在陌生的国度听到流畅的母语,加布里显然颇为高兴。
杨玉英抿唇:“曾有幸拜读先生在《苏黎画报》上刊登的‘颜色与灵魂’一文,深有感触,特意打听了先生的讯息。”
加布里的神色登时柔和,面上也浮现出一团红光。
齐二公子:“……”
什么意思?
别看加布里对外的职业是罗曼国某豪商,可实际上他向来以艺术家自居,在雕塑和绘画方面很有成就,至少是自以为很有成就,并且还经营一家服装设计公司。
此时,这位于千里迢迢的异国,遇见个能欣赏他艺术的女孩子,加布里到比谈成大生意还要开怀。
杨玉英转头轻笑:“二公子,我有点小生意,想借加布里先生一会儿,可否?”
齐仲勋眨了眨眼,扭头看加布里,加布里却是兴致勃勃:“哦?小姐想与我谈生意?这边请。”
杨玉英莞尔,又看向齐仲勋,大大方方地道:“您腰上的香囊能借我一下吗?我想以此给加布里先生做个说明,也许会给您稍作改动,不介意吧?”
“当然。”
齐仲勋轻轻点头。
这套衣服,还有香囊配饰,皆出自武圆圆之手,他很爽快地解下香囊递了过去。
杨玉英伸手拿了,在指尖转了一圈,状似漫不经意地朝二楼看了一眼。
莫七七一时间面色如土,只觉脸上被人闷头就是一巴掌,心中狂怒,几乎处于爆发的边缘。
她眼见齐仲勋用特别惊异,又充满笑意的眼神去看杨玉英,心里也是一惊。
莫七七其实此时只是单纯性地作一作。
她向来有独占欲,不喜欢齐二公子和任何母的生物亲近,连二公子的姐妹们也不行,虽然怼了杨玉英,但她本身从没把杨玉英放在心上,更遑论当威胁。
莫七七觉得,自己是天上云,那样的土包子是地上淤泥,连多说两句话都嫌污糟。
杨玉英却是怼过就把莫七七抛于脑后,她是真有笔生意要谈,对象到不局限在这位加布里身上。
武圆圆的家境太糟糕,首先,武圆圆母亲的病情真的不能再拖延下去。
而且齐家不是久居之地,想要安家,先要有宅院。
以杭安的地价,如果靠这么慢吞吞地攒钱,攒个三五年可能才买得起一套小宅院。
杨玉英不可能在一个任务上耗三五年,哪怕现实时间停滞也不行。
当然,她也没打算自己帮武圆圆实现经济自由,最主要的还是把这姑娘培养起来。
但是帮她获得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杨玉英还是挺愿意做。
杨玉英轻笑,与加布里转到大厅一角落座,很快相谈甚欢,加布里时不时爽朗大笑,态度越来越轻松惬意。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相携走去二楼,呆了二十几分钟再下来时,加布里明显特别高兴,一路带着杨玉英去见他的同伴们,态度又亲近又随和。 hf();
第五十七章 奋进的外室(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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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仲勋心下诧异。
他好像在这位年轻女士身上总是频频看走眼。
一开始以为是个不怎么称职的歌女,后来发现其在数学方面堪称大师级的行家,但依旧是乡下小女子的做派,如今再一瞧,气度也超过常人,真不怎么普通。
不光是他,齐仲勋身边几个狐朋狗友也忍不住探头探脑地盯着那边瞧。
“啧,二哥,前头我还奇怪,你怎么从曼华楼捞一歌女回家,还让她接近咱们家小不点,不知道你性子的,还当你这是要对自家兄弟动什么歪心呢。”
齐家是杭安大户,家庭环境也颇复杂。
齐老爷在经商方面是天才人物,却也是个风流花心好色的性子。
当然,这一点对大顺朝的男人们来说,到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虽则现在朝廷不让官员们纳妾,到还管不到寻常百姓头上,齐家豪门大户,那也是经商的。
商人之家规矩更是松散。
齐老爷一共生了五子七女。
长子是原配嫡出,叫齐伯轩。次子是继室所出,就是齐仲勋,三子,四子都是妾生子。五子齐陆,也是嫡子,是齐老爷第三任妻子所出。
这第三任,也是齐老爷在世时间最长的老婆,前面两个都早早病逝。
齐老爷居然还能娶到比自己小三十岁的第三任妻子,当时在杭安那也是万众瞩目的新鲜事,毕竟连不怎么信命的那些人,都觉得齐老爷连死两个发妻的架势,有点吓人。
齐家五子七女,个个不同母,兄弟姐妹们对外表现得再亲昵,外头众人还是每天揣测他们整日和斗鸡眼似的那么斗。
齐仲勋给小弟寻了个歌女当先生这事,在他那圈子里已经人尽皆知。
大家都猜齐仲勋这是出什么邪招,想把自家弟弟给教坏了,便是了解齐仲勋性子的几个酒肉朋友,也难免意外,不禁对这武圆圆好奇起来。
武圆圆不知道,此事没闹到她面前,但她早就是杭安公子哥闲余时光话题里的人物。
刘夏与齐仲勋是同学,他家里是官宦之家,父亲在平州府任知州,兄长从军,他虽读了书院,却不走科举,反而喜欢倒腾些小生意,这回是听说老同学齐仲勋和罗曼国的加布里先生勾搭上,要开纺织厂,便有心借着同学关系也插一脚。
只加布里是个精明的商人,刘夏几次试图和他拉上关系,始终不得其法。
没办法,刘夏在大顺朝土生土长,是真心摸不准加布里的脉,不知该怎么和人打交道。
现在眼看着一普普通通的歌女,居然三言两语就能同那老金毛谈笑风生,他不意外才怪。
“我看这武圆圆衣着打扮还没我们家老妈子好,她究竟是什么人?”
齐仲勋想了想,迟疑了下:“也许是个落魄的名门千金?”
刘夏:“……你自己往家里带人,也不调查清楚?”
难不成临时找个人管着弟弟,也要打听祖宗八辈?那姑娘在曼华楼做了两年多,家就在杭安附近乡下,出生至今,没离开过这一亩三分地,有什么好查?
正说话,刘夏一转头就看到莫七七扭曲的一张脸,一时心头大跳,只觉那脸色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莫七七轻咬贝齿,立在楼梯口,脸上那股子幽怨之情颇似女鬼。
她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刚刚齐仲勋递给武圆圆香囊时的情景,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直接去找齐仲勋追问。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唯独齐二哥哥,不管她怎么努力,齐二哥都是水中月,那般地难以接近。
如果这一次莫家能加入齐家和加布里先生的合作就好了。莫家若能借这次机会,重攀高峰,她和齐二哥哥就不是没有可能。
齐二哥哥总要成亲,她为什么不能当他的妻子?
莫七七勉强自己暂且不去理会那个一身乡土味的所谓女先生,在脑海中组织措辞,深吸了口气,准备马上说服加布里先生,邀请他和自家的作坊合作。
机会难得,她必须要抓住。
“莫七脸色可真够难看的。”
刘夏小小地吐出口气,笑道,“二哥,你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要不然……”
“加布里先生?”
齐仲勋却是没理会刘夏,目露惊讶之意,看向正满脸笑容,同武圆圆一前一后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加布里。
他们什么时候又上了楼?
加布里此时没穿他刚才那身枣红色的西装礼服,而是换了身汉服。
这是身和前朝曾有过的飞鱼服有些相似,却明显改良过,更修身的衣服,扣子一直从领口延伸到小腹,下摆十分挺括,看起来线条流畅简单,并不繁复,可是蓝色的料子莹润又靓丽,绣纹精细,给人一种极致的华美感。
加布里显然喜欢的很,走路带风,笑声爽朗。
而且换了衣服的不只他一个,还有同他一起从罗曼来的一男一女两个助手。
两个人都换上了大顺流行的服饰,不过细节处改变很大,不少繁琐的地方被改得简便许多。
“齐先生,武小姐打算给我介绍一位大顺的顶级服装设计师,据说曾给大顺朝的皇帝陛下设计过龙袍,还有,她有一款香水,非常美妙,能让我看到天堂,哦,我的天那,原来大顺朝竟然有这么多神奇的东西。”
“还有朱雀街,武小姐说,杭安朱雀街上藏着好些民间高手,从华服到各种工艺品,再到美食,数不胜数,我都迫不及待想去看一看了,还请原谅我告辞一会儿。”
齐仲勋:“……”
杨玉英笑了笑,依旧是那一身比较廉价的衣服,轻笑:“要论华服美食,合该我大顺当世第一,衣必精美,物必丰盛,是为华夏,加布里先生也很赞同这句话,他觉得要在他的服装设计中更多的渗入华夏元素,才能更好的开拓华夏市场,毕竟,西人的服装,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难看。”
刘夏看着她身上半新不旧的劣质西式衣裙,再看看这位一脸的理所当然,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齐仲勋忍俊不禁,一下子笑起来:“武小姐说得对。”
最近由东海而起,刮起一阵西人服饰流行风,杭安这边跟着凑热闹,他们工厂就打算生产西人服饰,但是,齐仲勋的审美还是非常大顺。
“请让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陪二位同去。”
几个人说走就走,莫七七一句话都来不及同加布里说,就看到那个她绞尽脑汁想讨好的商业巨鳄,殷勤备至地陪在乡下村姑身边说笑,特别绅士地替她推开门,一路走了出去。 hf();
第五十八章 奋进的外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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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还是头一次逛杭安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摩肩接踵的人群,人们身上的服饰到是挺杂乱,她觉得颇有水蓝星盛唐时的风尚。
有人穿儒装汉服,有人胡服及身,还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偏向西洋的打扮,男女皆有。
城内甚至有个小小的教堂,门口穿着穿着打扮奇形怪状的传教士,居然也有信众出入。
大顺朝的僧道们未免太好脾气了些,人家都抢地盘抢到眼皮子底下来了,居然也不去反抗。
不过,杨玉英眼看着一个老太太前脚进庙门,出来又逛了逛道观,回头还去那什么教堂走一遭,就不自觉有点同情远渡海洋而来的传教士们。
这帮人想让大顺朝的国民只信他们的教,怕是再熬上几百年也难。
她一路走,顾盼神飞,偶尔和加布里先生笑语两句,随意地指点他看道边的一些小巧的饰品,落落大方,言语生动有趣,行动时裙摆不动,身量笔挺。
齐仲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也说不上什么,但总觉得这姑娘有点奇怪。
有时候相当大气,不是说规矩架势有多足,反正不是如今的大家闺秀那种规行矩步,但就是让人觉得气质不错,且不好招惹。
可有时候又透着一股子质朴,仿佛刚刚探头打量这世界的小蜗牛,颇惹人怜爱。
齐仲勋不禁一笑,想什么呢,不过,武圆圆来历的确不简单。
就说现在,她做得这些事就不寻常。
杭安百宝斋分店门前。
武圆圆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进去,走过去门口店小二道:“我们看看木樨阁的那些货。”
店小二登时神色更恭谨:“您是贵客,小的马上去请掌柜。”
百宝斋遍及大顺各大州府京城,后台极硬,听说背靠的是王亲贵族,里头还有宫里太后的份子,待客手段虽然不说多蛮横,可向来高姿态。
寻常人进店,别说掌柜,连店小二都不怎么招呼,全看客人们自己的眼力。
当然,百宝斋也确实有好东西,生意兴隆得很。
这会儿杨玉英一进门,架势却有点不一样。
百宝斋的大堂富丽堂皇,屋顶极高,内部置放在百宝架上的每一件商品,都是美轮美奂,似有宝光,加布里在罗曼也算有地位的豪商,祖父还有爵位,可是他见到这些,一时竟也目不暇接,很是赞了好几句。
杨玉英语气轻松地给他介绍:“那是《丧乱帖》,书圣王羲之所作,当然是高仿的,原版现如今应在斡国那位三皇子手里,但这仿品也很不得了,笔法精妙,奇拓潇洒,很合真意,应是出自名家,我猜是前朝书画大家杨林大师的手笔。”
掌柜在一边笑得极客气:“小姐好眼力。”
杨玉英轻笑,略过这些字帖书画,又去看珠宝首饰:“你这里的珠宝到都是新物,不过,新有新的好处,看这镀金点翠蝴蝶簪,这做工,还有这点翠的手艺,绝不会出自一般工匠之手,掌柜的,你们百宝斋的本事不小,这是宫里的手艺吧?”
掌柜怎么会拆台?自是尽力奉承。
杨玉英干脆一一点评,听得加布里眼睛都冒出一团金光。
“怎么样,和贵国拉里克大师喜欢的簪子比,可是别有风情韵味?”
杨玉英的话语轻灵动人,嘴里吐出一连串各国著名设计师的名字,细细数各自作品优劣。
那一连串美妙赞语,被杨玉英不着痕迹地吐露出来,听得齐仲勋都想掏钱买,至于加布里,已经热泪盈眶,简直要把武圆圆当至交亲朋,当人生导师的模样。
齐仲勋不得不叹服,不说别的,这姑娘对罗曼国等国的那些设计师如数家珍,这本事就相当不一般。
他为了迎接加布里,投其所好,也没少搜集加布里的资料,但隔着大海,他能做的有限。
武圆圆能做到这一步,说明她本身就不可能是一般人,知识储量丰富,也有自己接收信息的渠道。
反正这人不会只是区区一曼华楼歌女。
趁着加布里的心思都搁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小摊上,齐仲勋自自然然地走到杨玉英身边,低声问:“武小姐到是会笼络人心。”
杨玉英失笑:“说我是拍马高手,我也不介意,齐公子不用这般客气。”
齐仲勋莞尔。
杨玉英其实没说特别的话,也没做特别的事,她不过是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了几件来自商城的华服,又顺手拿了瓶香氛给加布里看。
系统商城卖的东西,但凡是智慧生物,就很少有人会觉得不好,哪怕审美不同的,面对系统商城出品,也要折腰。
加布里有点真才实学,自诩服装设计大师,看那些华服,简直看得眼睛发酸都舍不得闭一闭。
杨玉英此时再忽悠一通要开发大顺国市场,必须因地制宜,设计出符合大顺审美的服饰,加布里再倨傲也愿意听。
不过衣服还不是赚钱的大头。
杨玉英探问出加布里此人在罗曼与人合作,经营一家鼎鼎有名的香水公司,登时就决定第一桶金,就卖香水配方。
大顺朝的贵族其实对香气的追捧也很厉害,调香师的地位相当之高,但是罗曼人简直把香水当命。
只要是上流社会,无论男女老幼,不喷香水都不敢出门,把香水卖去罗曼,绝对是不错的选择。
欣赏完了各类宝货,杨玉英领着人离开百宝斋,掌柜的亲自送出门,又奉上他们刚刚看过的那支蝴蝶簪。
“武小姐是咱百宝斋的贵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杨玉英也不推辞。
出了门,齐仲勋扬眉一笑:“我还是头一次见百宝斋的掌柜这般恭敬,杨小姐深藏不露啊。
“武圆圆!”
刚下了台阶,身后忽然响起一嗓子呼唤。
武圆圆顿时心神荡漾,整个人缩成一团往意识深处又躲了躲。
周石飞两步跑过来,瞪着武圆圆,又转头看齐仲勋,再看看武圆圆,鼻子皱起,眉头紧蹙,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和齐二哥在一起?”
这句话一出口,就带出一股子浓郁的酸味。
杨玉英轻笑:“我为什么不能同齐公子在一起?”
周石飞一愣,皱眉沉思,还不等他思考出个一二三来,就看一金发的老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武圆圆便笑着迎上去,也叽里咕噜地聊上天,一边聊,一边进了旁边一家绸缎庄。
齐仲勋轻咳一声,冲着周石飞笑了笑,并不多言,施施然也跟进绸缎庄去。
周石飞:“……”
他一时间只觉五味杂陈,嗓子干涩,鼻子堵得慌,眼眶发酸。
“不就一个女人!”
他还缺女人不成!
话虽如此,周石飞却失去和呼朋引伴去喝酒的动力,戳街边发了半天呆。
他这才几天没去曼华楼给武圆圆捧场,武圆圆就开始找别人?还学会洋话了,甚至搭讪起外国那些野蛮人!
周石飞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hf();
第五十九章 奋进的外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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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却挺高兴的,今天收获不小。
她和加布里达成协议,出售一份香氛配方,一份同系列的香水配方。
打包价格八千元。
没错,只有八千元。
八千已经算是相当高的报价。还是看在杨玉英白送给加布里好几套服装设计图,并且加布里都颇看得上眼的份上。
这些商人说白了个个都一门心思向钱看,跟你私下里关系再好,一到谈生意也必然是能搜刮多少,就搜刮多少,绝不手下留情。
不过,杨玉英也没觉得多吃亏。
背靠加布里,她的方子才有用,难不成没钱也没人手,武圆圆还能自己靠着一份配方就生产出香氛和香水?就是能生产出来,她也卖不上价。
如果在街市上摆地摊卖香水,卖超过一块钱,保准一众过路客人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如今就是双赢合作,大家都很满意。
加布里很高兴能在遥远的大顺遇到武圆圆这么可爱的姑娘,齐二公子很高兴终于顺其自然地敲定了和加布里的合作,多少有借到他家家教小姐的光。
杨玉英自然也没有不满意的道理。
毕竟这类配方于她来说,当真没什么要紧。
这日,武圆圆正读书,武家忽然托人给她捎来封信,信里说武圆圆的母亲刘氏病重,让她速归。
武圆圆登时吓了一跳,杨玉英忙同齐二公子说了声,请了假,匆匆出门。
其实手头上有了钱,杨玉英就惦记武圆圆家里,准备购置一套小宅子,把她母亲接到杭安养病。
没曾想,尚不及行动,到是先得了这么一封信。
武圆圆家永安县衙东边甜水巷内。
马车直接在巷子口停下,武圆圆急匆匆下来,杨玉英赶紧给车夫塞了两块钱:“劳烦师父先在茶馆里喝壶茶,这几日的车我包了,等下接了娘亲,还要劳烦师父送我们回去。”
车夫自然应下。
车是齐家雇的,作为杭安城的大户,各大车行都得给面子,车夫一路上也颇尽心尽力。
“哎哟!”
武圆圆一进巷子,砰地一声就与人撞作一团。
迎面撞来的是个上下一个圆筒的胖姑娘,肤色到很白,五官有些凶,被撞得肉一颤,登时恼怒:“你这是饿死鬼赶着投胎呢!”
胖姑娘抬头一看,立时更恼怒,蹙眉道:“武圆圆?”
“小丽姐。”
武圆圆也一怔,急声道,“我娘……”
“你回来做什么。”
那胖姑娘脸色微变,板起脸,眼角的余光向后一瞟,似有些惊意,随即满身的不耐烦,压低声音叱道,“滚,滚,赶紧滚回杭安当你的歌女去,我家还有弟弟要读书考科举,你个丧门星多呆一日都带衰我们。”
说着她就连推带打,把武圆圆往巷子口推,杨玉英摇了摇头,也不恼怒,一伸手捏住这姑娘腰上的麻筋,胖姑娘登时双腿僵直虚软,先惊后怒。
“你个倒霉丫头,闹什么鬼!给我松手!”
胖姑娘咬紧牙关,面孔狰狞,略一犹豫就抡起胳膊朝着武圆圆的脸上挥,动作显然颇极熟练。
杨玉英很是无奈地抓住她胳膊一拧。
这姑娘浑身的肉都滑溜得不行,控制住她还真费了不小的力气。
正纠缠,后面有脚步声匆匆而至。
“小丽,做什么又欺负你圆圆妹妹……圆圆你可回来了。”
来人三四十岁,身量粗壮,皮肤略黑,一见武圆圆,脸上挤出个笑来,低声道,“快跟大伯娘回家。”
“大伯娘,我娘怎么样?”
她大伯娘目光闪烁,叹气道:“很不好。”
武圆圆心里一咯噔,再也顾不上和小丽计较。
一行人急匆匆走路,很快就到了武家,说是家,其实就是个窝棚,阴暗潮湿,个子高的进了门,都有点直不起腰。
这地方以前是个大户人家建来给牲口用的。
如今主人家家境不如以前,就略作修葺,租了出去,租金很便宜。武圆圆的娘看重的就是这个便宜,和武家大伯一起合租。
别看是窝棚,到地方比较大,两家人住也能住开。
“我娘呢?”
武圆圆进门直冲到最里面隔出来的母亲的房间,见床上空空荡荡,不禁吓了一跳。
她大伯娘蹙眉:“这环境你也看到了,你娘病得那么重,怎么能让她在这儿,在医馆呢。”
“哪家医馆?”武圆圆调头就要出门
大伯娘连忙拉住:“别急,大伯娘有事跟你商量。”
说着,把武圆圆推到屋里坐下,脸上露出一点慈爱,轻声道,“圆圆,你已经十六了,大伯娘打算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武圆圆一愣:“我娘还病着,哪有这心情。”
“什么话,你娘的病你也知道,最要紧地是要花钱养,我给你说的那人家,人家愿意出五百块的聘礼,有了这五百块,你娘的药钱不就有了?”
武圆圆急道:“我有钱,不用什么聘礼。”
大伯娘不以为然:“你能有几个钱。”
小丽皱着眉头站在门口,这会儿忽然道:“她嫁什么嫁,娘,这小丫头自小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如今刚能赚钱,不让她把钱赚足,嫁出去我们要亏死。”
“你懂什么。”
大伯娘恶狠狠地瞪了闺女一眼,回头幽幽一叹,很是心疼地摸了摸圆圆的手,“圆圆听伯娘的,伯娘还能害你不成?”
她拖着武圆圆坐下,“介绍给你的后生我见过,长得好,听说家里有钱,出入都坐两匹马拉的车,听闻在东海那边还有生意呢,这门亲事你好生应了,你娘的药钱,人家包一辈子,而且你嫁过去就吃香喝辣,再也不必受苦受穷。”
武圆圆闷不吭声。
她想告诉伯娘,她有一大笔钱,但那钱其实属于玉英姐……
大伯娘简直不知怎么开发出舌灿莲花的技能,对那门所谓的好亲各种吹捧。不过,武圆圆就是摇头,说什么都不答应,只问母亲在哪儿。
这一磨蹭,就是大半日。
杨玉英旁观圆圆她大伯娘上蹿下跳甜言蜜语里透着威胁,非要圆圆同意亲事,心中有些奇怪,蹙眉凝神,总觉得里面有事。
武圆圆是请假出来的,总不能一去不回,她等了半日其实就等不下去,熬到天将暮,说什么也要去看娘亲。
她心下也有些奇怪,见大伯娘说几句话就把话题移到旁处,而且也不见大伯,不免惊疑:“大伯娘,我娘到底在哪个医馆,我大伯守着她?我得马上去看看。”
大伯娘蹙眉:“你去有什么用,真是不知该做什么!”
说完甩袖就走。 hf();
第六十章 奋进的外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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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圆圆心中越发忐忑,坐立难安,都打算寻个机会夺门而出,武丽丽忽然推门进来。
这姑娘阴着一张脸,随手递给她一块菜饼子:“吃吧,吃饱了赶紧回去,你这张丧脸一出现,那晦气简直快盖了我一身,别在我家腻歪人。”
小丽顿了顿又道,“婶娘的病你就别想了,对咱们穷苦人家,得了那金贵病就是有一日活一日,熬了这么多年,硬拖着不死,婶娘就不难受?”
“闭嘴。”
大伯娘一推门,正好听见自家闺女瞎胡说,登时气得一佛出气二佛升天,“你个死丫头,还有没有点孝心,你婶娘不光是你的婶娘,还是你爹的亲表妹,你的表姑母,从小就疼你,你到好,还咒她去死不成。”
小丽闭了闭眼,低下头去。
横眉怒目地怼了自家闺女,一转头,大伯母看向武圆圆到颇温和,“罢了,先去看看你娘,让你娘跟你说,好孩子,这门亲是再好不过的亲事。”
武圆圆也顾不得别的,只急着见母亲,随口应付了下就匆匆出门。
门口已经停着辆马车,车夫很客气地立在一边帮着拉开车门。
武圆圆心下焦虑,道了声谢便上去,杨玉英到是饶有兴致地左右顾盼。
车当然算不得奢华,但是眼下多少人家能用得起马车?这也不像是车行雇的那种,那种更大些,而且里头不会有装饰。
以武圆圆大伯家的家境,他们根本雇不起车,往常去集市要穿过半个县城,他们也是用一双脚底板罢了。
杨玉英嘴里没提,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不过,到没有找自己来时的马车。
马的速度飞快,武圆圆心里着急,也就没发现这行进的速度真是过分急迫了些,杨玉英撩开车帘:“为什么出城?”
车夫沉默片刻,瓮声瓮气地道:“城里的医馆花费巨大,武家着实承担不起。”
武圆圆心里更是担忧,眼前仿佛浮现出母亲撑着孱弱的病体,在乡下小医馆苦苦挣扎的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
杨玉英却笑起来:“老师傅,您知道的还真多。”
那位大伯母还对车夫解释什么家里没钱,送小姑子去乡下治病?若真如此,必是脑子有病。
车夫没吭声。
出了城,马车走得更快,车外风声咆哮,隐约能听到流水潺潺,杨玉英隔着车窗看路,因着武圆圆鲜少出门,不认识路,她自也不知道这马车通向何方。
但一路向北,估算方位,是前往晋城方向,路过的都是荒郊野岭。
“唔,这种地方,确实是打家劫舍的好地处。”
杨玉英呢喃声还未咽下,马车忽然停下,车夫回过头,憨厚地笑了笑:“小姐。”
武圆圆蹙眉:“怎么了?”
“老汉带的包袱不小心掉了,我得看着马,走不开,劳烦您帮忙拣起来成吗?”
武圆圆虽着急,却是个怜贫惜弱的善良性子,连忙跳下去。
杨玉英目光闪烁,顺手抓住从齐家带出来的行囊。
武圆圆下了车,向后走了几步,四处张望:“在哪里?”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马蹄声飞扬。
武圆圆猛地回头,只见他们的马车一路绝尘,飞驰而去。
车夫在上面歪歪扭扭,高声喊道:“哎哟哟哟,失控了,失控了。”
武圆圆:“……”
杨玉英:“……”
话说,这骚操作,她确实没想到。
她刚还以为车夫要打劫来着?
“这还不如打劫,难不成要走回去?”
杨玉英摇摇头,轻声叹息,叹息未落,头上猛地罩过来一张渔网,她本能地就地一翻滚,出了渔网覆盖范围,一跃而起,转头就见七八个黑衣大汉,手持刀剑兵刃,从旁边山道上飞奔而下。
他们显然也没想到杨玉英竟然能躲开陷阱,稍微一愣神,但这些人大约还算训练有素,瞬间反应过来,为首的披着条灰扑扑大斗篷的强人一挥手,底下几个大汉登时合围而上。
杨玉英一扫这些人的身量,啧了声,“惹不起啊,惹不起。”
这么多人她正面打,一准打不过!
换成欧阳庄主还差不多!
但这不代表杨玉英就害怕,她跟着元帅,可是学了不少打群架的经验。
盯住冲得最快的那汉子,直接勾住脖子踹关节,两下下去,汉子嗷一声瘫软在地,双腿折断,昏过去又疼醒过来,满地翻滚,凄惨场面吓得其他人登时缩手缩脚。
“啊!”
杨玉英刚想说话,不远处忽然传来尖叫声,她和那些剪径强梁一同转头,就看到旁边山头上一胖姑娘摇摇欲坠,面孔扭曲,手里拎着的柴刀差点扫到她身边的周石飞脸上。
武圆圆:“周公子!!”
杨玉英: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处了?
周石飞吓得双腿颤颤,却是一咬牙从山头上冲下来,大喊:“官兵到了,官兵到了!”
他手里拿着一根臂长的树枝,瞪大了眼,双手一通挥舞,着实不成章法,但是目光到炯炯有神,十分坚定。
众人都一愣,趁着他们闪神的工夫,杨玉英顿足,猛地一跃而起,脚踩贼首前胸一脚将人踩在足下,众人只听咯嘣一声,贼首左边的肩胛骨瞬间裂了。
众强梁:??
周石飞:“……”
杨玉英先冲左右笑了笑,低下头对满脸痛楚惊骇的贼首道:“不知道我若是废掉你们三五个人,你们这笔买卖还划算不划算?”
贼首抿唇,惊疑不定。
杨玉英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柔声道:“对你们这些人来说,变成残废,后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怕是比死还难过,不如考虑一下,与我谈笔生意?”
不等她说完,贼首还没吭声,周围几个汉子争先恐后,利利索索张嘴全撂了。
“我们几个只是在杭安码头上讨口饭吃,这次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认栽,雇咱哥几个的是杭安莫家的七小姐,说是绑了姑娘,送到永安的昌宁豆腐坊,豆腐坊再给出一百块的佣金。”
“莫家那女人以为派了旁人出面,我们就不知道是她,做咱们这行的向来小心,我们弟兄都是摸清了雇主的底细才接的活。”
事实上更必须被摸清楚的还是目标的底细,奈何他们走了眼,小家雀变猎鹰,他们到个个像兔子。
不是这些人怂,只是一帮破皮无赖,又不是正经江湖人,今天卖这个,明天卖那个,都是做习惯了的。 hf();
第六十一章 奋进的外室(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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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他们几个心里怕是还恨上了莫七七。
一口气伤了好几个弟兄,光医药费就是一笔大数目,这买卖真亏得没边。
“莫家那女人提供的消息,说你今天会出现在这一片,让我们提前埋伏。”
杨玉英轻笑,到也大方,并不防备,直接松开脚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贼首蹭一下蹿起来,比兔子还快,瞬间冲到自家弟兄身边去,几个泼皮对视一眼,犹豫了不足一秒,冲着杨玉英一抱拳,撒丫子就跑。
“瞧,大家都识时务,傻子和聪明人一样稀少。”
杨玉英悠悠然回过头,看向周石飞,还有此时才辛辛苦苦跑过来的武丽丽。
“二位怎么在一处?”
周石飞额头上全是冷汗,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杨玉英踢人关节的英姿,手里拎着的树枝扑通一声落地,本能地嘴皮子一碰:“不关我事,我没有想绑架你,没有做局英雄救美,就,就打听了下你的底细,知道你到永安这边,我想……反正不是我干的。”
杨玉英轻笑:“是吗?”
周石飞到是很大概率做不出来这等事。
进入副本以后,在杨玉英眼里,周石飞这纨绔子弟算是个重要角色,自然很关注,早发现这家伙虽不着调,但其实也不至于坏到没救的地步,好事不做,太恶的事也不大做。
他不甘心武圆圆的拒绝,动点歪心思探探底细很正常,要说狠心到把武圆圆卖给什么人,那绝对不会。
搞英雄救美的局,要是弄成他这般拎着树枝当武器的狼狈样,那这人可就太过愚蠢。
至于武丽丽,这情况就有点奇怪。
武丽丽脸色发白,沉默半晌:“你快回杭安去吧。”
说完就一言不发。
杨玉英若有所思:“大伯母收了莫七七的好处?”
武丽丽眼眶发红,脸上隐约露出些许惊惧。
杨玉英了然,一开始可能以说亲的名义想坑她,她愣是不上钩,于是莫七七就不耐烦了,干脆直接绑人。
那位大伯娘就是帮凶。
至于武丽丽,杨玉英到有点闹不清她,不过想想,大约这孩子知道她母亲的打算,既不想真害了武圆圆,也不想违抗母亲,最多也只能试图赶走堂妹。
武圆圆呢喃:“丽姐虽然喜欢欺负我,但我被别人欺负,她没少为我出头。”
“大伯娘不喜欢我和娘,但这些年,她再骂,也没真断掉我娘的药钱,最多尽可能买便宜的而已……为什么会忽然害我?”
杨玉英知道,武圆圆父亲病逝后,家业算是落在了她大伯手里。
武父活着时,本就是和他大哥一起经营买卖,财产也没法分得特别清楚,到不能算是侵吞家产,而且武父治病花费巨大,钱没剩下多少。
武圆圆她伯父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以前生意好,全仗着弟弟,后来生意一赔再赔,赔得都搬到这等窝棚里住,家里没剩下什么。
但即便到这个地步,武圆圆的伯父也没扔下她们娘俩完全不管。
武圆圆心下难受:“小丽姐,我娘呢?”
“……在乡下,病得没我娘说的那么重,但也不轻。我娘把你娘送到以前武家的老宅去了,前几日我去看过一次,邻居们挺照顾她,还能过得去。”
周石飞过来的时候乘的是马车,杨玉英直接征用,他也没敢说话。
一行人让武丽丽带路。
此时圆圆心中只惦记母亲,一想到母亲无依无靠,孤身一个,不知情况如何,她就后悔得要命。
她应该早点把母亲接到身边,不该只是怕娘亲担心,就放任她老人家留在家里。
说是大伯,大伯娘能照顾她娘,可所谓的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两家人。
“是我错了。”
马车疾驰,窗外树影斑驳。
武丽丽神色晦暗,忽然道:“我爹在外面和一个半掩门的寡妇好上了,半年多没回过家。”
武圆圆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在她印象里,大伯是个脾气略有些暴躁的人,在家偶尔会打骂妻儿。
只是她见过很多这样的男人,也就习以为常。
武圆圆忽然有些惊慌,忍不住咬了下唇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根绷紧的弦,让她很急迫,迫切地想做些事情。
转眼间武家老宅便到了。
这宅子建的时候,武家是普通农户,自然没有青砖绿瓦,就是普通的黄泥糊出来的土房子。
当年武父在时还整修过,一晃眼十几年,年久失修,又没有人气,远远看去,就好似笼罩了一层灰,墙体龟裂,地上爬满苔藓,窗户和门都破破烂烂。
正值午后,武圆圆隐约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弯着腰蹲在门边用力捶打脏衣服,枯黄发白的头发一绺一绺的黏在头皮上,显得有些邋遢。
武圆圆眼眶一红。
杨玉英忽然伸手握住自己的行囊,示意了下,把一脸疑惑的周石飞和武丽丽赶下车。
周石飞心下有些凄然,洛阳武家,他如今了解了些,越了解越觉对方乃是庞然大物,如今武家的小姐,竟如此落魄。
哎!
杨玉英解开蓝色的包袱皮,轻笑道:“本来没打算这么早教你,现在,嗯,我教你梳妆打扮。”
武圆圆一怔。
杨玉英轻笑:“你要记得,世人皆重衣冠,有时候,你若能利用世人这一点重视,你的路,会走得顺利许多。”
这些日子新置办的一身鹅黄色襦裙穿上身,头发拆开,重新梳,杨玉英其实不怎么会梳头,只分成几股,简单于发顶编了下,可栩栩如生的金翅蝴蝶簪一佩,看起来便是尊贵的很了。
梳好头发,让武丽丽帮忙打好水,净面,细细画眉眼,只在眉心添一小小梅花。
杨玉英装扮完,武圆圆揽镜自照,一时竟觉得镜中人十分陌生。
武丽丽更是看呆了眼。
杨玉英笑道:“勉强说得过去。”
又从背囊里取一荷包系上,足下穿新的绣花鞋。
“其实说起鞋子,最近流行的皮靴到更显档次,奈何没来得及买一双,便凑合吧。”
杨玉英想了想,又从行囊取出一卷书,一张单子。
武圆圆诧异:“玉英姐?”
那是杭安书院的课本,还有杭安书院招生考试通知单。
玉英姐什么时候去讨的?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听武丽丽的意思,你娘亲到乡下怕已经有几个月,乡下是非多,她还不知听了多少闲言碎语,让人知道你出息,她才会觉得安慰。”
武圆圆登时脸上发红。
是啊,她其实也想过,哪天赚一大笔钱,给娘亲买最好的衣服,接她住大房子,让她过最好的生活。
做梦都想。
“有钱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得让你娘看到你的前途光明。”
还有什么比读书更好的选择? hf();
第六十二章 奋进的外室(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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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姨,你这衣服洗得不行啊,这水看着就脏,还有你那手,上头都沾了什么,弄得衣服都带着股子霉味,五分钱可不成……最多给你三分。”
刘艳荣叹了口气,低低应了。
她不想和邻居因为这点钱争执,反正不过是卖些力气的事,多洗一盆衣服,钱也就能赚回来。
她从不怕多做事。
一个胳膊肘上打着厚补丁,长脸的小妇人,挑挑拣拣地数落了一堆不妥当,终于心满意足,掏钱取走了衣服。
刘艳荣看了看天色,腰有些酸痛,村子里炊烟渐渐升起,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们聚在树下,男的抽两袋烟,女的做起针线,张家长李家短地说些闲话。
她不用凑过去听,便知道这闲话里,大约也有自己的份。
早年守寡,只有一女,女儿还去当什么歌女。
她知道的,村子里有些人说话不好听。
“哎。”
她心里也担忧,女儿总说唱歌也是正经事,没什么丢人的,但她只是个传统的妇人,在她看来,卖唱那就是下九流的差事,女孩子一旦走上那条路,未来怕是有的艰难。
可她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那日看到女儿为了她那一口药,跪在药铺门口,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软语哀求,她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是她苟且偷生,她太知道这世道难,她和女儿相依为命,要是女儿连自己都没了,她一个没成家的女孩子,可怎么办!
自己在,孩子她大伯,也是自己的大表哥,总要看一看幼时情谊,对孩子关照一二,要是自己不在了,圆圆可就真成了孤魂野鬼。
圆圆那孩子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知道那孩子的性子,有自己,孩子就是再苦再难,也能熬下去,自己要是自寻死路,孩子这辈子,怕也解不了心结。
刘艳荣总想着,她要再多活一阵,好歹看孩子嫁了人,生了孩子,于这世上扎下根。
“脏婆子,臭婆子!”
几个小孩儿忽然冲过来,一人一把土坷垃朝着刘艳荣身上扔去。
刘艳荣吓了一跳,连忙抬起手捂住头脸,等了片刻,却没觉得疼。
“哇!”
耳边忽然有孩子高昂的哭声炸响。
她连忙放下手看过去,一个瞧着很熟悉,又不很熟悉的姑娘,一只手抓着一小胖小子的后脖子,把他按在土地上使劲磋磨。
小孩儿连哭都哭不出,一哭就是一口沙子,四肢挣扎。
其他孩子也个个坐倒在地,不知是哪疼,疼得龇牙咧嘴,哇哇大哭。
“圆圆?”
武圆圆急声道:“莫让我娘看出来,我不会打人的。”
杨玉英轻笑:“那你以后要学了,我学不了你,只能你来学我。”
武圆圆一怔,闭上嘴没说话。
她其实,也想学玉英姐。
孩子一哭,四周登时冒出好几个孩子家长。
“干什么,你什么人,快放开我家大宝。”
刚才一个个都在一边,聊天的聊天,做活的做活,谁也没把自家的淘小子淘气行为当回事,只作睁眼瞎,这会儿却是急了。
好几个农家老太太,小媳妇冲过来时气势万钧,鼻子里能喷火,走近一看杨玉英,却不自觉齐齐住嘴。
几十年生活在村中的人,没多大的见识,可有时候分辨一个人能惹还是不能惹,非常容易。
杨玉英平平静静地捏着他们家的娃,神色冷淡,可那妆容,那仪态,头上簪子,衣服上的流苏,无不说明这是个天上的人物,与她们完全不同。
这样的人,哪里能招惹?
真要得罪了,岂不是给家里招祸?
她们可不是没见过因得罪贵人,一辈子生不如死的傻子。
很多村子里的人抱团又排外,凶悍得厉害,但没必要的时候,大家也深谙欺软怕硬的准则,不去招惹不能惹的麻烦人。
这里毕竟不是登州那等地处的村子,并不是每一个村民都有白日耕地,夜里上山做土匪的勇气。
杨玉英也不理围过来的人,拎着熊孩子推到刘艳荣刘氏身前:“说对不起,说你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
几个小孩吓得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杨玉英目光微冷,:“知道熊孩子会是什么下场?我就见过一个不懂事,随意去摸马蹄子的小孩儿,结果让马一脚跺死,脑浆都崩出来,糊得满地都是,怎么,你们也想试试?”
“哇!”
小孩子们大哭。
家长们也吓得满头大汗,终于回过神,急急忙忙去哄自己的孩子,气道:“你,你怎么欺负人,都是小孩子,知道什么!”
杨玉英冷笑:“我听闻附近土匪不少,刚才路上才剿灭了一波,你们这小孩子脸上生了死气,我看不妙,说不定出门便遇土匪,横遭灾祸。”
“你,还,还有没有王法了!”
“自然有,诺,周石飞周公子的表舅就是永安县太爷,万一哪日你们家的熊孩子被人掠走,消失不见,我看在你们这么照顾我娘亲的份上,让他和县太爷说说,多派些兵丁去找,如何?”
一帮妇女看周石飞从头到脚都一副纨绔公子做派,心下不敢不信,正迟疑间,后头一老妇人冲过来按住小孩的脑袋,厉声道:“小宝,给你刘奶奶磕头赔罪,再胡说八道,老娘把你扔后山喂狼。”
小孩哇哇大哭。
杨玉英只在一边看,并不插嘴,一直到这些人没奈何,心下又惊又俱地愣压着自家的娃娃们赔了罪,吭吭哧哧各种赔礼道歉的话说到没词,她才一扭头,搀起刘氏,笑道:“走,进屋说话。”
乡下妇人们面面相觑,迟疑半晌,终于各自领着各自的孩子回家。
外头闲话家常的村民们目瞪口呆,也没了聊天的兴致,匆匆离去。
周石飞让人当了一回道具,伸手摸后背,一手的冷汗,心道:对付这帮惯会胡搅蛮缠的乡下妇人,竟这般简单?
事实上当然不简单,不是每个贵人家的小姐到这等地处都不会吃亏,老百姓们自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什么样的人不能惹,他们看得分明。
杨玉英脸上每一个表情,都给众人带来巨大的压力,甚至连刘氏这个亲娘都噤若寒蝉。
众人本能地就猜,她不是说笑,她或许真一不高兴,便弄死自家的孩子。
欺软怕硬,果然是人之本能。 hf();
第六十三章 奋进的外室(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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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心下有些迷惘,等杨玉英把武圆圆换回来,武圆圆冲着母亲软软绵绵地叫了声:“娘!”
一下子,刚才那种陌生的,甚至带着一点惊疑和苦痛的情绪就一扫而空。
想什么,这当然是她的宝贝女儿。
刘氏想,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拥有如此可爱的笑容,如此让她心动的声音了。
连她早逝的丈夫也没有。
武圆圆和娘亲偎依在一起,细细地诉说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除了玉英姐的存在,她能说的都说了。
虽然做了歌女,她却时时刻刻不忘提升自己,闲暇就去想办法读书。
后来遇到了一位贵人,贵人教导她良多,后来机缘巧合,她离开曼华楼,去齐家给齐家的小少爷做了教书先生。
刘氏闻言,追问了好几次是不是真的,激动到热泪盈眶。
武圆圆愣了下,手一颤,取出自己这些日子练习时写的功课,有练字的旧纸,默写的课文,还有各种数学题目。
一份玉英姐替她列的课程表,学习大纲。
一套教材。
杭安书院招生考试的各种材料。
武圆圆甚至连玉英姐赚来的那些钱都没说,她的母亲便瞬间容光焕发,面色红润,好像一时年轻了十几。
“我要告诉你爹,我要告诉你爹,我们家圆圆出息了。”
武圆圆一边给母亲烧水,沐浴,又服侍她换上新衣,一边叫了大夫过来。
大夫检查过,刘氏还是老样子,病情到没有恶化,她患得是心肺上的毛病,心和肺都不大好,最要紧的便是修养,不能劳累。
武圆圆与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和母亲挤在一起,昏昏沉沉睡过去。
她早就精神疲敝的厉害。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笑声传出来。
武圆圆迷迷糊糊睁开眼,爬起身,推开窗户,就见她娘正立在门口和邻居家的崔婶婶说话。
朝阳初升,老太太的脸上映着一抹霞光,眉宇舒展,唇畔含笑,连皱纹都仿佛浅淡了好些。
“可不是,圆圆这孩子特别努力,这不都准备考杭安书院了。”
“多好啊,刘姐姐你可等着享福吧,咱全村如今都知道你们家圆圆出息,就那几个碎嘴婆娘,听说回家就挨了顿揍,今天愣是没敢到咱们这边挑水。”
刘氏一笑:“一点小事,我哪会放在心上!”
武圆圆静静地看了半晌,忽然道:“玉英姐,我要读书,要考杭安书院,哪怕很难,我也要去考。”
她以前听玉英姐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听一听,她虽然去读书,珍惜一切学习的机会,努力让自己能学一点东西,但只是觉得不能丢掉这么好的机会,不能辜负玉英姐的期望。
可她从没相信过自己能考上书院,当一个文化人。
她都多大了,又不聪明,不像玉英姐那般过目不忘,没什么天分,她怎么可能变成那些她只能仰望的文人?
但就在见到母亲的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哪怕赚再多的钱,让母亲能穿金戴银,似乎也很难让母亲不再担忧。
唯有她真正让母亲相信,她有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本领,对母亲才是最好的安慰。
她一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无权无势无背景,想要改换门庭,除读书外,岂有他法?
杨玉英莞尔,沉吟片刻,笑道:“正常的参加考核入学,以你现在的能力,也不是不行,但是不大保险,这样好了,你选择一门专长,我保证给你提供所有能提供的帮助,只要你努力,半年后你去参加书院考核,杭安书院有相关规定,如果某学生有特别的专长,便可特许入学。”
武圆圆愣了下:“专长?可我什么都……不会。”
杨玉英轻笑,悠然道:“不会可以学,只要你感兴趣。别急,慢慢来。”
一连在乡下老宅住了两日。
武圆圆就带着刘氏,收拾行李准备回杭安,刘氏本来不肯走,杨玉英出马,三句话,刘氏登时答应。
第一句,外头叫周石飞的那小子一直打圆圆的主意。
第二句,她老住齐家影响不好,打算搬出来。
第三局,一个人住,圆圆害怕。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
“卢大强那废物!办这么点小事都出岔子,蠢货!”
莫七七一日比一日更焦躁。
今日得知她不过想给那歌女一教训,竟也没成功,心中就更是郁闷。
莫家这回破釜沉舟,为了改变家里日渐衰落的布坊,花费巨资从罗曼国,英吉国等国聘请了多位设计师,把原本的衣坊改造了一番,专门制作洋装。
要是能因此搭上齐家和加布里的这艘船,将生意做到大顺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莫家说不定能再创辉煌。
也是因着和齐家关系好,他们才提前打探到齐家和加布里合作的一些细节,在还没与齐家开始谈之前就迫不及待地做了这个决定。
可没想到,加布里竟然对莫家的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
加布里对女性到是很温柔,拒绝地也很委婉,但是足够坚决,连谈都不肯多谈。
她一向是个娇小姐,习惯了飞扬跋扈,也习惯高高在上,身边的朋友大多都是家境不如她的,除了面对齐家的小姐们,她会多多少少收敛身上的棘刺,何时示弱于人?可现在却碰得头破血流,满腔怒火无处发作,如今连想弄死一小歌女都不顺利。
莫七七正想再一次接触加布里先生,好歹努力一回,她身边的丫鬟忽然步履匆匆进来,满头大汗,急声道:“小姐,出事了。”
“不知哪来的泼皮,说是与小姐你有婚约,还说你欠了人三千块钱,大闹齐府,好些人围着门口看热闹,老爷气得不行,要您赶紧回去。”
莫七七脸色骤变,连忙出门,都顾不上同主人家说一声。
齐二公子此时大宴宾客,杭安豪商无不给他这一分薄面。
“换我,我也不同他们莫家合作。”
刘夏摇摇头,目光落在莫七七充满焦躁的背影上,忍不住和齐仲勋吐槽。
“莫家可不是莫老爷子当家的时候了,瞧瞧现在,那些个公子少爷们个个吃喝嫖赌抽,除了败家子就是败家子。”
“莫七七自视甚高,老以为自己是家里最出淤泥而不染的一个,觉得如今女子也能走出家庭,也能有自己的事业,就想跳出来蹦跶蹦跶,可她一脑袋歪心思,倨傲又不会交际,你瞧瞧有几个人真心喜欢她的?”
“合作这种事,什么项目都很次要,关键在人。”
齐仲勋也点头赞同。
人对了,一次合作不成功还可以有下一次,总会成功。
人不对,再万无一失的好项目也能给搅合黄掉。
莫家现在看着还光鲜,可聪明人都不会和他们纠缠,到是说不定哪天可以抓住机会啃上几口。 hf();
第六十四章 奋进的外室(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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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都传说,莫小姐竟同人私定终身,连私生子都,都……哎呀,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她还老缠着我们家二少爷,这也太过分了些。”
莫家热闹了好几日。
听说去莫家闹事的人虽是泼皮,在杭安城还是挺有能耐的泼皮,和杭安城那位知府老爷,都有一星半点的亲戚关系。
对方捏着绣有莫家七小姐名字的一荷包,说是定情信物,还说什么自己都看过小姐的身子,两个人情定三生,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连莫小姐说要借钱,他也二话不提,把身上仅有的三千块借了出去。
“那人好像姓张,长得到不错,就是有点壮实,瞧着彪悍,他带了好些人围着莫家,非要莫家给个说法,到是不打不闹,莫家报官,官府来了都没辙,人家站在大街上,又没进莫家的大门,官府凭什么驱赶人家?”
“听说莫老爷出面,好像把人安抚住了,大概是花钱消灾,不过莫小姐这几天都没来咱们这儿,人还病了,高热好几日,哎,也不知她是从哪招惹的煞星。”
小柚和武圆圆说起莫七七闹出的笑话时,武圆圆正在齐家的厨房里,和李婶一起琢磨吃食。
这些日子的饭食,她吃着很好,其实只要能吃饱,她都觉得好,何况齐家不会亏待她,她都是和小少爷,小小姐一起用餐,吃得不说多奢侈,却极精细。
可她感觉得到,玉英姐不爱吃。
还有在曼华楼的饭菜,玉英姐也不爱。每次一到吃饭时就躲懒,非要换她来。
玉英姐喜欢吃什么呢?
武圆圆每日努力读书,努力陪母亲之余,抽空想一想这些就很累了,真的没心思理会莫七七身上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她是莫家的小姐,莫家再落魄还是有钱,一顿饭吃掉寻常人一个月的工钱,一身衣服能抵得过旁人三年五载的衣服之和。
她还能轻易去读寻常百姓拼命努力也不一定上得成的名书院。
这一点,武圆圆老嫉妒了。
所以,莫七七真没什么值得同情,更不用说要她这么一个穷苦的姑娘来同情。
有那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做出适合玉英姐口味的饭菜来。
武圆圆的心思,明明白白,杨玉英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接手做饭。
“其实我的嘴也不挑,不必山珍海味,不必龙肝凤胆。”
如今大顺朝皇宫御膳房里,刘师傅和金师傅两位大师傅的手艺,她吃着就不错。
当年在纯王府吃过。
想必其他御厨就算不是个个都能做出顺她心的美食,也相差无几。
除了御厨,民间的厨子当然也有好的,奈何她见识少,去的地方少,目前没见到。
所以还是自己来吧。
半个小时后。
齐仲勋刚喝了一肚子酒,从酒宴上回来,一路吹冷风,到家时昏昏沉沉的脑子还是不怎么清醒,结果一进门,一股又香又呛鼻子的味道猛地冲过来。
只一刹那的工夫,齐仲勋精神大振,肚子轰鸣如擂鼓,分泌的口水几乎要淌落。
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一双脚就不由自主地往饭堂去,越走越近,香味越发浓郁,口水越是横流。
推门就见桌前自家弟弟和武圆圆小姐正埋头苦吃,他一进来,武圆圆小姐到是客客气气地笑了笑,他那蠢弟弟只抬了下头,就又迷迷糊糊的把脑袋埋回碗里。
齐仲勋腹诽了两句,没忍住,让人添了双筷子,也捧起碗筷来准备再吃两口。
他虽然吃过饭了,但是酒宴上的饭,那哪里算是吃!
一道鲢鱼豆腐鲜香可口。
以陈酿蒸熟的无骨鱼一点都不寡淡。
看着只是普普通通的白菜汤,一入口简直让人的魂都飞到天外天去。
齐仲勋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多少,反正,他开始觉得,过去二十多年,他吃的饭菜那都是家里粗使丫头做的,哪里叫饭,喂猪,估计猪都不乐意吃。
家里是不是新换了厨娘?
齐仲勋决定,就按照自家老管家梅叔的工资给这个厨娘,一定让她像老管家似的,祖祖辈辈,子子孙孙都在自家干活,绝对不允许起一点外心。
等第二日,想了一肚子笼络人心法子的齐仲勋知道,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厨娘竟然是武圆圆。
齐仲勋:“……”
三天后。
齐仲勋出去和刘夏应酬,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回味了下今天中午刚享用过的醉鸡,喃喃自语:“你说,要怎么留一个随便能和加布里这样的人合作,轻松赚八千块,一才学相当出众的女人,永远留在我家做厨娘?”
刘夏很随意地道:“你娶她呗!”
齐仲勋张了张嘴,冲刘夏翻了个白眼。
他这段时日诚然是被花样繁多,越来越美味的美食迷得不要不要的,但是,他不会为了口腹之欲出卖自己好吗?
又三天后,杨玉英领着武圆圆去杭安书院蹭课,准备先让她熟悉熟悉。
于是,当天的饭原来的厨子做的。
齐仲勋中午只喝了半碗粥,下午饿得不行,居然看见点心还不想往嘴里填。
他忽然就觉得,为了口腹之欲,出卖自己万万不能,可为了生命之大事,出卖一下,那似乎,似乎……咳咳,还是不行。
又如是数日,齐仲勋忽然发现周家的那小纨绔居然登堂入室,跑他们家饭桌上来了。
这小子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是为了武小姐而来。
齐仲勋不自觉暗地里观察了半天,还是无法确定武小姐究竟对周石飞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这姑娘也奇怪,有时候看见周石飞就脸红。
话说,齐仲勋自以为无论身份,地位,财富,还是言谈举止,无不超出周石飞甚远,论相貌,二人不同类型,但也不能说他就比周石飞差。
周石飞生得精致,男生女相,虽并无脂粉气,却少几分阳刚。
他却是剑眉秀目,斯文中同样英姿挺拔。
武圆圆小姐面对他时虽性情一样多变,却都是落落大方,何时有过小女儿的娇态,偏偏面对周石飞,那感觉就是不同。
齐仲勋陡然察觉自己这点小心思,登时无语凝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最近真是太闲了,还是赶紧工作去。 hf();
第六十五章 奋进的外室(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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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石飞与齐家二公子之间的暗潮汹涌,武圆圆没察觉,杨玉英懒得理。
她们‘两’个姑娘最近是真心忙。
杨玉英托了个口碑好的牙行,又请齐二公子帮忙,这才买了一处离齐家很近的宅子。
面积不大,就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主要是地段好,前面是朱雀大街,后面临知府衙门。
和杭安书院只隔着一条街市,左近鸿儒遍地,白丁一个也无。
刘氏一开始知道,小小一座宅院竟然要足一千一百元,还吓得心里扑通乱跳,一个劲想阻止女儿,可来过两次,碰见邻居家的小孩子背书,又看到邻里几个女孩子穿着书院学生服出入,她就松了口。
等到知道隔壁住的是杭安书院的先生,还有著名书法大家一类人物,刘氏简直想砸锅卖铁也要买房子了。
虽说只是个乡下妇人,但刘氏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识,从她知道女儿竟又开始读书的反应,便看得出这是个对知识十足敬畏的女性,为了这些优质邻居,房子卖再贵,她也会觉得划算。
也确实很划算,要不是有齐家的关系,杨玉英想帮武圆圆从这地方置办产业,那真纯属做梦。
宅子买好,武圆圆自己盯着装修和搬家。
杨玉英也不给提意见,毕竟之后是人家娘俩常住。
只是武圆圆母女都节省,宅子本来就连家具一起卖的,她们也不嫌家具旧,能用的接着用,再添置些生活必需品便好。
第二件事更重要,武圆圆开始准备杭安书院的考核了。
杨玉英按照自己曾和武圆圆说过的计划,慢条斯理地安排她读书的进程。
大顺朝的书院,以前招收的学生都是全才,一门功课不合格,那就不要想入读。
还是现在在位的这位皇帝改革新政以来,科举有了极大的变化,在三年前,科举取士考中进士,也就拿到了做官的资格,但是现在,科举取士之后还要参加国考。
若是考户部的官员,考题就偏向数学。
若是考刑部,考大理寺等,那么考题中占据大比例的必然是大顺律。
想谋官,谋一个好位置,那真是要看看自己哪一方面有专长才行。
哪怕科举取士没考中进士,只要过了秀才一关,一样有机会参加国考,但必须在特长方面很引人注目才成。
也正因为这个,大顺各大书院也开始招收‘特长生’。
虽然科举目前来说,还只是男人们有资格参加,但是各地书院既然已经开始招女学生,无论能不能科举,录取方面,明面上到还一视同仁。
杭安这边比起京城和登州府,女子入学的更多些。
杨玉英借着《无名卷》,把相关资料都调阅出来仔仔细细研究过,就领着武圆圆去蹭课。
上了第十天课,武圆圆在数学,化学各个科目上进步不小,已经差不多能追得上杭安书院丙班的进度,虽然丙班都是启蒙不久的新生,可杭安书院的新生也不容小觑。
杨玉英都觉得颇意外。
不过,杂科里的农学,是武圆圆学起来最轻松,她也最喜欢的,同时最有天分的一门学科。
这姑娘嘴上不提,懵懵懂懂的也没怎么表现,但是只有农学一科,她会主动想办法占最前面的座位,连教农务的先生卢广,都对她印象深刻,哪怕知道她还没考上书院,现在是借书院山长的关系来蹭课,对她的印象还是颇好。
只能说,系统还真没出错,所谓时盟的预测也极有道理。
杨玉英这回做任务心态比较轻松,虽说如果武圆圆不做农学家,不做海蓝星现代农业的奠基人,有可能会出现大顺农业发展滞后,甚至出现一点千千万万百姓没饭吃,饿肚子的危机,但这并不是不能扭转。
农业科学方面的知识,杨玉英的数据库里不知有多少,到了她和元帅的年代,一瓶营养剂浇灌出的土地,三五亩就能生产出养活小半个城市人口的粮食。
虽然在这等落后的地方,既不能,也不适合研究那一类高强度的营养剂,但是简陋至极的版本,把粮食产量提高个两三倍,总归是颇有希望。
杨玉英那点对农业知识一知半解的了解,也足够培养出优秀的农业专家了。
水蓝星自古就注重农,精通农业技术的人才比比皆是,哪里就非得靠武圆圆?
所以,杨玉英没非要把这姑娘往既定道路上推的意思。
可事情还是朝着时盟预见的结果发展。
既然是她本身的兴趣所在,那自也非常好。
母女两个收拾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老家那边的邻居特意送了封信过来,说是武圆圆大伯娘收人钱财,差点‘卖’了侄女的事,弄得村子里人尽皆知。
结果流言蜚语太多,她大伯娘受不了,收拾行囊也没知会她大伯父,就离开永安县,说是要去投奔她一个亲戚。
临走之前,她大伯娘还算有心,送儿子到永安县的一家小书院求学,还给她女儿说了一门亲事,不是村子里的人,是永安一户做买卖的商户,姓乔,家里有一家颇具规模的布坊,不说特别有钱,但也衣食无忧,比村子里最好的人家也要好上许多。
邻居还在信里感叹,果然是亲娘,就是要走,都提前给闺女打算好,和对待侄女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武圆圆看了信到是挺高兴。
刘氏却是忍不住嘀咕:“所谓齐大非偶,择女婿,还是门当户对更好些。”
小丽自幼也算是刘氏看着长大的,孩子脾气有些大,可那也是自家的孩子,刘氏和大嫂的恩怨,可没牵连到孩子身上,总归盼着她顺利。
到了武丽丽成亲那日,刘氏干脆带着武圆圆去给她撑门面。
这阵子刘氏休息得好,身体恢复许多,她其实还年轻,别看多年操劳折腾出一张老妇的面孔,可人才三十来岁。好吃好喝地养着,病也不怎么犯了,换上新衣服,头发上面是白,底下都开始反乌,如今稍微染一染,那是体面得很。
刘氏带着武圆圆到时,武家在乡下的老宅已经清扫地干干净净,门上贴了大红的喜字。
武丽丽没在永安县那窝棚里出嫁,反而回了老家。
此时一见刘氏就低下头,期期艾艾地喊了声:“婶娘。”
刘氏四下看了两眼,没看到武圆圆她大伯,登时蹙眉,大喜之日,到底不多说,反而笑着安抚了几句,又给她添妆,足足送了一箱颜色鲜亮的好料子。
绫罗绸缎,一样不缺。 hf();
第六十六章 奋进的外室(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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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顺顺当当地来迎亲,便是知道武丽丽爹娘都不在,竟也很体贴地一句话都没多说。
武丽丽早先担忧的那些问题,一样也没有发生。
村子里许多人也来帮忙,族人多添了妆,武丽丽的弟弟武自强也匆匆赶了回来。
他眼下正准备童生试,他娘给他选的虽是个小书院,先生却出了名的严苛,除非父丧母亡,回家守孝,否则一概不许分心,他能回来一趟殊为不易。
一场婚礼办得极为妥帖。
别看村子里长舌妇多,杂事也多,可遇上事情,远亲都不如近邻,正经事上,大家还是颇团结。
就说当初刘氏被送回来,孤身一个,村子里闲言碎语是不少,可左邻右舍也的确看顾她。
要不然她一个病人,病恹恹的留在村子里怎么活得下去?
村中还有两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一样吃着百家饭,病了,不去正经的医馆,可村子里也有自己的赤脚大夫,总能糊弄些草药吃一吃,总归每一个都没被饿死,冻死,好生被拉扯大了。
武丽丽大约也正因为这个,才坚持在村中办喜事,如果在她原本的家办,还不知能办成什么模样。
热热闹闹的婚事办完,刘氏就松了口气。
“小丽的暴脾气,在家里还好,只盼着她嫁了人,稍稍收敛一二。”
武圆圆也点头。
她知道,她家小丽姐心肠不坏,可那脾气真是连她这样相熟的亲眷都受不住,要是不收敛,到了婆家真不知会闹出何等是非。
黄昏送了亲,天色不早,武丽丽她那兄弟连夜赶回书院去,刘氏就干脆带着女儿在老宅里住下,如今武家大伯不在,大伯娘也走了,刘氏是打算在老宅里住到小丽回门,等事情了了再返杭安。
杨玉英忍不住蹙眉:“书院考核越来越近,你可别耽误了学业。你要是怠慢了学习,最后没考上书院,还得折腾一年,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武圆圆讷讷道:“小丽姐身边只有我和娘两个亲人了。”
杨玉英只好不多说。
可村子里的人对刘氏着实是好奇的厉害,好些人家找各种借口来串门,只要人一到,武圆圆就不好躲回去做功课,让杨玉英应酬这些人,别说她不乐意,圆圆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哪里不对付,玉英姐一生气……那杀伤力一定比自家小丽姐强得多。
虽说杨玉英觉得自己是个忒好说话的人,但武圆圆不信,她也没法子。
好在也就三天,三日回门后,武圆圆和武家,怕是再难有什么联系。
“不如把老宅卖了,卖的银子给你小丽姐和强子分一分,置办几亩田地,或者买个小庄子之类,好歹有个进项。”
当天夜里,刘氏应付完来串门的邻居,四下打量了下屋舍,叹了口气。
叹完便拉着武圆圆计算,这宅子卖个什么价更合适,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不多时,整个村子的犬都狂吠不止。
刘氏吓了一跳:“怎么了?”
杨玉英伸手把刘氏护在身后,提着灯笼起身出去,骤然打开大门。
抬头一看,灯笼的光芒笼罩下,一张油腻腻的大花脸仿若鬼怪。
“啊!”
刘氏心里噗通乱跳,就听那大花脸哇一声哭起来,哭得眼泪飙飞,鼻涕横流,满身狼藉。
“婶娘,呜呜呜。”
“小丽?”
刘氏被她吓得气都不匀称。
武圆圆也受惊,缩头缩脑地躲在识海中。
杨玉英拖着人进门,提了热水让她洗了把脸,又喂了她两口冷茶,武丽丽这才冷静,抽抽噎噎地道:“乔家欺负人,他们家那二少爷是个傻子!我不要嫁过去。”
刘氏脑子里嗡一声:“傻子?今日迎亲时看,明明是个很体面的后生。”
“那不是二少爷,是他们家大少爷,他们大少爷是正常人,二少爷却是连路都走不了,只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连话也不会说。”
“乔家把我关到新房里,锁了门,我砸昏了那傻子,踹开门就跑了。”
刘氏:“……”
杨玉英看武丽丽身上穿的还是嫁衣,只不过裙摆被撕得短了一大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武丽丽一怔,哭声更大。
杨玉英轻咳:“哭吧,哭好了咱们找村长里正评评理,媒人是哪个?来,我写一纸状书,回头就告乔家骗婚。”
这也幸亏被骗过去的是武丽丽,武丽丽性情彪悍,眼睛里揉不下半点沙子,从小就不肯吃亏,换了性子软弱的,还非让乔家得逞不可。
杨玉英果然坐下去写状书。
武丽丽都有些心惊:“我能别被乔家纠缠便是,还要惊动官府?”
杨玉英失笑:“经不经官府无所谓,姿态必须有,小丽姐你是正经出嫁的,不掰扯清楚,时过境迁,乔家也长着嘴,还不由他们浑说,这等事,女子总归吃亏。”
“且如今朝廷正执行新政,启迪民智,咱们去打官司,比以前容易得多。”
再者,若当真是乔家骗婚,也该给他们家张扬张扬,免得再有别的女孩子上当受骗。
杨玉英一纸状书写好,就听到外面好些人砸门叫喊。
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人人惊起,灯火通明。
刘氏歪在床上脸色发白,杨玉英安抚道:“小事而已,小丽姐,走,咱们出去。”
她伸手拿起状纸,唤武圆圆:“来,圆圆,你来,我教你怎么说,帮你小丽姐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武圆圆一怔,她从来听话,如今也听杨玉英的,握着状纸,低头看了看,再转头看咬牙切齿的武丽丽,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勇气。
大门一开,武圆圆就见乔家夫人高氏,还有族人七八个,正堵住武家的大门。
高氏一脸骄横,满身戾气,一见有人出来,满腔的怒气再也按捺不住,手差点戳到她眼皮上:“你们武家什么意思?啊?新婚第一日,你们家的姑娘就打晕自己的丈夫跑了,她想做什么,今天不把武丽丽交出来,我与你们没完!”
其他人也纷纷吼道:“欺负人欺负到我们乔家头上,什么东西,赶紧交人!”
武圆圆脑子里嗡一声,呆愣半晌,嘴唇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杨玉英朱唇轻启:“别怕,你终会是脱出樊笼的鹰,眼前这些,野鸡而已,来,我们今天吃宵夜,红烧油炸,任尔选择。”
“噗!”
武圆圆忍不住笑出声。 hf();
第六十七章 奋进的外室(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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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圆圆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不知玉英姐做了何等手脚,乔家夫人,还有一帮乔氏子弟,真就在她的眼中变成一群咯咯乱叫的野鸡,翎羽还挺漂亮,有的肥硕,有的结实,当然,也有瘦的,个个都仿佛很适合吃。
乔家夫人金氏,一开始没看清楚出来之人的模样,毕竟天色昏昏,村里灯灭的早,此时除了天上一弯小月,再无多少光亮,可武圆圆一笑,灯笼的光芒柔软地洒上她身,那虽然家常,在夜里却都能看出光泽华美的衣服,就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她眼前。
这人笑得金氏心口一堵,不知怎么的,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看来人衣着打扮,可不似普通人。
乔家几个弟兄,人人手持长棍,到是没有乔夫人的好眼力,此时怒火上涌,喝骂:“笑什么笑,武丽丽呢,让她出来,她婆婆在这儿,还不滚出来磕头赔罪!”
武圆圆这才收敛了神色,按照杨玉英所言,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努力学习她玉英姐的架势,气沉丹田,朗声道:“懂律法吗?我大顺新律,凡男女定婚之初,若有疾残、老幼、庶出、过房、乞养者,务要两家明白通知,各从所愿,写立婚书,依礼聘嫁。”
“……若为婚而女家妄冒者,杖八十。谓如女有残疾,却令姊妹妄冒相见,后却以残疾女成婚之类。追还财礼。男家妄冒者,加一等。谓如与亲男定婚,却与义男成婚,又如男有残疾,却令弟兄妄冒相见,后却以残疾男成婚之类,不追财礼;未成婚者,仍依原定;已成婚者,离异。”
“听明白没有,要不要我给你解释得更清楚些?男家妄冒者,加一等。懂不懂?”
“当初你们让乔家的大少爷来迎亲,跟我丽丽姐说亲的也是你家的大少爷,别以为没证据,咱们村子里证人不在少数,现在改成让我小丽姐嫁你们家二少爷,做梦呢?”
“状书我都写好了,要不咱们也别在村子里折腾,直接衙门见,离得不算远,且看看县太爷怎么判!”
金氏一时语塞,目中流露出些许不知所措。
她带来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发展!
回头定要好生和媒人说道说道,什么落魄农家女,什么爹另娶,娘远离,弟弟幼小,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可任由乔家处置,过门以后就是发现不对,想必也没什么法子。
结果那武丽丽自己掀了盖头,一眼看到自家二小子,登时大怒,吵闹个不停。
她锁了门好生跟她讲了半天道理,虽然自家老二是有点痴傻,身子有毛病,但是自家有钱,不会不管他,将来武丽丽替老二生下一儿半女,她必不会亏待她。
乔家娶她,那也是诚心诚意,给了足足三百块的聘礼。
眼下别说村中,就是县城,甚至府城,瞧瞧谁家娶新妇,能给三百块。
早些年,那可是五十块就能买一个水灵灵的清白大姑娘。
金氏说了半日,说得口干舌燥,屋里武丽丽终于不闹腾了,她还当小丫头认了命,不曾想趁着喜宴热闹的时候,竟然拿凳子砸破了自家儿子的脑袋,翻窗户逃走。
逃跑的时候还顺便在厨房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家后院柴房。
金氏简直要气死了,二话不说叫齐了人手彻夜追赶,一路追到武家。
进村子之前她就打定主意,非要将这贱人好生教训一顿,让她知道厉害,安安生生跟自己回家,和二小子过日子。
这回非把她打服了不可,绝不会像以前那般客气。
她想得到美,结果一头撞过来,武丽丽那丫头没见到,先见了个满头珠翠,一身绫罗,通体富贵的姑娘。
人皆生有富贵眼,若是普通农户,金氏可不怕威胁,但报官二字出自武圆圆口中,金氏心里就咯噔一声,运了半天气,声音也低了几分:“当我们怕你不成,我,我叔叔就在县衙当差……”
杨玉英轻笑,使了个眼色,小声提点她。
“记下来。”
武圆圆也不是个不开窍的,抬头挺胸,身上的腼腆害羞一扫而空,“诸位乡亲父老为我作证,金氏在暗示,她在县衙有关系,有心妨碍县太爷办案呢。”
金氏愕然:“胡说!”
武圆圆冷笑:“我相信县太爷绝对秉公执法,金氏,奉劝一句,你最好别乱说话,县衙之上还有府衙,府衙之外还有监察司,这世上,是讲王法的。”
金氏一口气憋回去,堵得心口生疼。
这时,周围忽然一乱,有人惊呼:“金举人来了,是金举人!”
金氏脸上立时露出狂喜之色,转头看一头发花白的老人过来,连忙拜了拜:“伯父!”
金举人点点头,脸上有些不悦:“闹什么呢?”
金氏满脸恨意,急道:“伯父,你可要为你侄孙做主,我好好的儿子,娶了武丽丽那疯妇,新婚之夜她不光逃走,竟还敢打伤我儿,我必不与她干休。”
左右金家族人也杂七杂八地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诸如武圆圆竟敢拿什么大顺律威胁一类。
金举人皱眉,不耐烦地看向武圆圆,居高临下,神色略带几分阴鸷:“这桩婚事是我一族弟保媒,他如今赴京游学不在,但留下书信一封,说明做的乃是武氏长女,与乔家二子的媒人。”
“今日,乔家成亲,大约是弟弟身体不适,兄长代为迎亲,这有何妨?你等莫要无理取闹,真若见官,且看看县令会怎么判!”
村民们登时炸了。
“这不胡说吗?”
“六礼都过了,当初给谁说的亲,咱们还能不知道!”
“哎,人家竟请了金举人过来,堂堂举人插手,武家怕是要糟。”
金氏登时大喜,装模作样地叹道:“到底是我自己择的儿媳妇,年纪又小,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只要武丽丽乖乖跟我回去,这事就算了了,咱们两家,还是好亲家。”
武丽丽躲在门内听,只觉身体麻木,心里也空荡荡的。
周围一片寂静。
金举人不耐烦地道:“就这样,不要再闹腾,一点子小事兴师动众的,谁脸上也不好看。”
他脸上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命令道:“开门,武丽丽已经是乔家妇,新婚之夜怎能回娘家,快回家去。”
金举人一句话,乔家那些后生们气势顿时十足,举着长棍就向前冲。
杨玉英瞬间把腿脚发软的武圆圆换下,拎起裙摆,一脚踹过去。
冲得最靠前的乔家后生登时抱着肚子惨叫飞起,砰一声撞在金举人身上,两个人跌作一团,痛呼声顿起。 hf();
第六十八章 奋进的外室(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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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举人脸色发白,他简直不敢相信,有自己在,对方竟还敢动手。
“你,你,混蛋,无法无天!”
自从他考上举人,在家乡向来受人尊重,就是县太爷面前,他也能有一座位。这回不过是为了不争气的族弟,也为了金家的名声,才会出面。
在他看来,他站在这儿,这件事情就已经可以了结了,哪曾想竟碰上如此混不吝的女子,还敢打人!
杨玉英笑起来:“金举人,这可不能怪我,要怪,你该怪我家伯祖,安南都督武立诚。”
“我这位伯祖,当年没少和小辈们唠叨,遇到不着调的人,莫要多说,手持三尺青锋剑,先打了再讲道理。”
“我们武家的孩子们,从我姐到我,都喜欢听祖宗的话。”
金举人一愣,脑子里一时打结,没反应过来。
杨玉英轻笑了下,瞬间冷下脸,“举人是吧?想打官司,我们奉陪到底。”
说着,她回头看了眼紧跟出来的母亲,轻声道:“若是旁的事,我们也不好去劳烦本家,但如近乔家欺人太甚,这是要毁了我武家一族的名声。”
“伯父不是正好在礼部清吏司任郎中一职,依女儿之见,还是修书一封,和伯父商量商量,怎么收集证据,延请哪些证人出面,好把这个官司处理得更漂亮。”
刘氏眉眼含忧,完全听不懂自家女儿在说什么。
金举人却是个才学不错的正经举人,而且多年钻营求官,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也极多,听杨玉英一席话,抬头细看,从刘氏看到杨玉英。
刘氏也就罢了,固然衣着装扮妥帖,但举止中透一点局促,就是个普通妇人模样。
可他一看杨玉英,心中不免嘀咕。
注目片刻,不禁蹙眉,看了眼金氏,金氏也是一脸的懵懂,几乎只一闪念,金举人就转了念头。
金氏只是金家普通族人,不过是给家里一些孝敬,他一族弟又好事,跟着弄鬼。
他本着莫要闹出乱子,再影响自己声望,此次才出面做金氏的靠山。
升斗小民们在他面前不敢多说话,乖乖服软便罢,可若是事情真往大里闹,那就很得不偿失。
金举人是什么人?怎会为了这点子事,让自己担些名声受污的风险?
能考上举人的,别管人品如何,总归不是笨蛋傻瓜。
金举人抬头看了眼天色,忽然道:“金氏,你好生处理了这事,别让旁人看我们金家的笑话,也不许仗势欺人,我有事,赶时间,就先走了。”
他再不多看杨玉英,就好似刚刚只是来看热闹,并没有要给金氏撑腰的意思。
金举人来得快,走得也极利索。
简直是来去一阵风。
村民们都看得愣了愣。
金氏呆立当场,一时不知所措,此刻乔家这些人心气全失,再没有刚刚冲到武家时那股子戾气。
杨玉英轻笑了下,心里知道,这事算是了结了大半。
果然,金氏低了头,只是——“……当初我们给了三百块的彩礼,这总要还我们。”
杨玉英轻笑:“律有明文,男家冒妄者,不追彩礼。”
武丽丽从后头走出,高声道:“可以还你们,我不想和你们家再有半点干系,只是我身上仅有一百,其他的你们自去管我娘要。”
她娘临走前,给她留了一百块,叮嘱她小心藏好,莫要让人知道,武丽丽当即脱下鞋,从鞋帮子里拆出来一百块的纸币,“把我嫁妆送回来,婚书还我。”
金氏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应下。
此时天色都渐明,朝阳即将升起,武家这边可没人打算留乔家人吃饭。
他们只好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整整忙了这一宿,到头来全是白折腾,金氏肉疼得恨不能一把火把武家烧个干净。
武丽丽却也很不平静,目送金氏一行人的背影远去,强忍着浑身发抖,终于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就没了力气,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刘氏也忍不住抹泪。
想也知道,这孩子先是满怀期待与忐忑地嫁了人,结果发现自己嫁的不是她想象中的良人,气愤之下脑子嗡一声,砸了那人,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回村,精神和体力都消耗一空,要不是心中一口气还提着,怕是早就倒下不起。
事虽繁杂,可剩下的不过是细枝末节,杨玉英甩手给武圆圆,让她认认真真当了回家,做了一次姐姐和母亲的脊梁骨。
一开始不知所措,勉强撑着不露形色,到后面讨要婚书,搬回武丽丽的嫁妆,替她卖了老宅,安顿她在永安县暂住,还借周石飞的关系,帮武丽丽置办了一个小小商铺,解决生计。
武圆圆的身上,渐渐有了些果决坚定的品质。
一回到杭安,她就沉下心,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准备杭安书院的考核上。
努力到什么程度?一日除了四个小时的休眠,她每分每秒都在用功,有时候操持着肉身待在杭安书院的课堂上,或者齐家的书房内,有时候缩在识海中,勤学不辍。
武圆圆固然也需要休息,可正经能利用的时间,比普通人最少能多出差不多三分之一。
又有杨玉英贴身指导,各地的资料想要什么有什么,短短一段时日,进步的速度肉眼可见。
两个月过后,加布里先生要回国了,这日在杭安酒店举办的告别晚宴,武圆圆也是座上宾。
捏着一杯西方那边颇流行的,五颜六色的酒,拖着浅蓝色的长裙,在大顺朝众多名流士绅,还有其它诸国豪商中间徐徐穿行,驾轻就熟地应付这些人的玩笑,鼓励,偶尔大大方方说几句西人常见的问候语,也学着玉英姐莫测高深地打着哈哈,应酬根本不认识,不熟悉的客人。
当然,也愿意同一些醉心艺术和学术的学者,躲开人群,钻入各个角落,聊一聊书本,聊一聊大家都很感兴趣的话题。
偶然间在大堂锃亮的石柱上看到自己的剪影,模模糊糊,不见眉眼,可是,与以前却是大不相同了。
她以前绝没有这般挺直的脊梁,也没有这般从容的气度。
“玉英姐,谢谢你。”
“等你考上杭安书院再说。” hf();
第六十九章 奋进的外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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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武圆圆走进杭安书院考场时,差一点就同手同脚。
一连十三天的各项考核进行到一半,她却已经学会叼着毛笔和一群未来同窗们,一起巴拉巴拉地对题目,扯闲篇,吐槽伙食永远没味道,破宿舍老鼠咬脚趾头都没人管。
等到考核进行到末尾,武圆圆上能哄抱头痛哭说自己没考好的小姑娘,下能脚踢幸灾乐祸,翻着白眼嘲讽人的瓜娃子。
当然,她在杭安正逐渐变得小有名气。
综合成绩,武圆圆姑娘在新生中竟然排在了第十九位,进入前二十的大名单。农学,甚至排到前三名。
算数,格物几门,也在前十。
算数初级测试时竟然还排了一次第三。。
杭安书院的考核同其它书院大体上没多少不同,除了四书五经,算数,格物等专业课程,每一门都要考以外,还可以参加杂项考核。
例如农学,例如骑射,例如音乐,绘画等各类,都属于杂项。
杂项拔尖,加分方面会占据优势。
且杭安书院的山长莫先生本身是绘画大家,为人很有些山野隐逸之士的浪漫情怀,这些年来,他们书院在杂项上投入的教学资源颇多,相比于其它书院,也更注重对学生的全方位培养。
莫大家就不止一次公开说,学生们读书,不全为了科考,学问无高低贵贱之分,任何一种人才,都能立足于世。
而且如今科举考试也早就不只是非读四书五经,非要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才能考得上了,莫大家自然更是我行我素,偏偏他这般折腾,杭安书院的学子们居然成才者颇多。
不光考上进士的比率很高,就是没考上进士,没参加国考的那些人,也有很好些堪为名士,被当今陛下下旨征辟。
反正杭安书院和江南书院,京城书院,皇家书院那些负有盛名的大书院比,或许还差一些,但是比起其它小书院,学生们绝对也是天之骄子。
每一年考核,杭安书院受关注程度,在大顺朝的各大书院中,至少能排在前二十名左右。
至少杭安的青年才俊,很少舍近求远。
如今武圆圆在这一届考核里排了相当不错的名次,名次高也没什么,比武圆圆厉害的考生还很多,而且真正天才的都在前五名。
她之所以令人关注,那主要是因为她这姑娘是个彻头彻尾的生面孔。
每年考杭安书院的学生无数,能进入者十不存一,且个个都是年轻学子中的佼佼者,无不是早就扬名杭安内外。
各地赌坊都没少为此开赌局,点评各位考生,早早地就把热门考生们的姓名来历都调查清楚了。
可武圆圆没参加考核之前,却是没几个人知道。
齐家二公子齐仲勋和加布里先生到知道她很有才学,但齐家说到底并不在文人圈子里,武圆圆去考书院之前,齐二公子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等心思。
反正,武圆圆就是忽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
转眼间考核便到尾声,结果还没出来,可成绩素来公开透明,学生都是什么水平,一看便知,谁能进书院谁今年进不来,明年再接再厉,也大体差不多清楚了。
武圆圆综合成绩,新生里能排前二十左右,她的相关资料当然也瞬间就出现在很多人面前。
姓名武圆圆,随母生活,现居永安县,乃洛阳武家三十七世孙,旁系子弟。
“洛阳武家的小姐,那到不奇怪。”
好些人一看到洛阳武家这几个字,就都接受了武圆圆有如此才华的现实。
反正同去考杭安书院的那些新生们,都和武圆圆相处得不错。
不多时,终于到了公布成绩的日子。
周石飞也不知为什么,到了这天总觉得躺不安生,睡不踏实,一宿翻来覆去的,天不亮就跑去杭安书院门口等消息。
清晨,朝阳初升,榜文贴出。
武圆圆的名字赫然在上。
综合成绩还拔高了一大截,第七名,进入前十,入读杭安书院甲班。
今年一共五百四十九位考生,十三天淘汰下来,武圆圆入学最后的五十名新生大名单,至少在杭安城,她已经是诸多学子中最优秀的那一批了。
周石飞轻轻地吐出口气,却是耷拉下脸,莫名的有点难受,本来准备好的礼物,他拎着迟疑半晌,到底没有跑去齐家见武圆圆,也没有送。
在家里窝了好几日,这日正百无聊赖地吃饭,就听外头偷懒的两个小厮嘴里吐出‘武圆圆’的名字,他身体一下子就坐直了好些,耳朵直愣愣竖了起来。
“那么说,武圆圆当真是洛阳武家的小姐了?以前都是传闻,到没证实过。”
“大约是吧,前两天杭安书院的武明俊还邀请武小姐回家了,听说这两日一口一个‘小妹’的叫,肯定是确定身份,说不得还是近枝呢。”
“也是,武家是大族,从洛阳武家分出无数支脉,遍及大顺朝各大州县,尤其是那些年战乱,武家也被祸害得不轻,有一支流落到咱们这里,没什么好奇怪的。”
“哎!”
周石飞脑子里回想起自家友人三胖跟他说的话——洛阳武家的小姐,哪怕是旁系的,他也别想打主意。他这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
可其实,他哪里有喜欢武圆圆?
最多也就,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当初有心要她,也只是随便养着而已。
但是,感觉就是很难受。
“啊啊啊啊,讨厌死了。”
武圆圆却没想那么多,认认真真准备要进杭安书院读书。
话说,她被正经的洛阳武家嫡系一支的武明俊,武公子邀请去家里做客时,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纠结的不行。
没想到武明俊家,从老的到小的,竟然一个质疑她身份的都没有。
武圆圆不过简单地叙了叙族谱,她就和书院的武先生成了同一辈的人,底下还多了一堆侄子侄女,甚至还有侄孙辈。
小姑娘回到家脑子还发懵。
杨玉英笑得不行。
“你以为族谱是随便能给外人看的?你既然能背得出一部分族谱,那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九是武家的人,再说,你是武家的小姐,难道武家会觉得丢人?”
武家是世家大族没错,上头出了不少当官的,有权有势的,甚至还出过皇后,贵妃,王妃,但武家的中坚力量,大部分都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也许一辈子连举人都考不上。
不要说武家如今不比以前,就是最鼎盛的时候,能考到杭安书院前十名的年轻人,武家也不会不稀罕的。
“你们都姓武,五百年前本是一家,当时给你安排这么个身份,就是为了省事,省心,省力,免去要和周石飞撕扯折腾的麻烦。好在现如今不讲究牵连九族了,否则我还不敢给你随便认这种族人无数的家族呢。” hf();
第七十章 考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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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圆圆其实也没那么矫情。
她毕竟在曼华楼当了两年多的歌女,就算本性淳朴,也不会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一生不出诓言妄语。
如今不担心露馅,她也就略心怀忐忑地认下洛阳武家小姐的名号。
“对丽丽姐,说不得也有好处。”
武家的名号,并不会看在上头那些人眼里,但是对于寻常百姓过日子,这名号也好使得很。
武丽丽在家做点小生意,那些乡绅商人知道她,哪怕只是知道,提上两句,底下人擅长揣摩,说不得就能帮衬她的生意,真要被人欺到头上,报出名字,还能保护自己。
杭安书院顺顺当当开了学。
杨玉英看着武圆圆顺利进入书院甲班,正正经经地读书,虽然偏爱农学一门,可是其它功课竟然也超出杨玉英的预料,成绩都还可以,名列前茅者有,中等的也有,可总体来说,绝不至于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
一切顺利。
杨玉英就抽了一日,陪着武圆圆逛了会儿街,给她挑了好几套漂亮衣服。又和她交代好这些日子赚回来的身家。
武圆圆一直都在,她与加布里和齐二公子等人的来往,武圆圆心里有数,其实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周石飞幼稚些,也不算坏人。”
杨玉英只叮咛了一句,“无论你最终选谁共结连理,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读书不能松懈,要有安身立命的本领,有情时同心上人共赏花月,无情时也不必烦忧,你自己学会的,自己拥有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武圆圆心下不安:“玉英姐?”
离开副本:是|否
玩家等级达标,可选择:植入虚假替换记忆,消除记忆,保持原状。(可预设条件触发)
杨玉英笑起来:“有件事想告诉你,唔,我觉得,现在我们圆圆应该不会被吓到。”
“什么?”
“我并不像你想的那般,是你自己脑子犯了病,变出来的人。”
武圆圆一愣。
“你只需要知道,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起我的事,一旦你想说出口,就会触动我师门的某种禁制,让你忘掉有关我的一切,唔,我想,你并不会乐意,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注意了。”
武圆圆小小地喘息了两声,似有些惊意,更多的却是担忧:“玉英姐,你要离开圆圆了?”
“是的,不过,我们会再见的,你好好读书,说不定再会之日会很快。”
杨玉英笑着推开窗户,让武圆圆坐好,伸手打开一本练习册,给她批改完,照例把错处挑出来,然后勾选同样类型的题目。
“改错,然后继续做。”
武圆圆趴在书桌前做题,杨玉英吐出口气,离开了副本。
任务:请帮助杭安城武圆圆成为第一代专业的农业科学家。完成度:百分之二十九。
任务完成度低,暂时奖励就别想了,杨玉英也不介意,她私下觉得,这类小生活副本,就是给她休闲改换心情用的。
杨玉英从船屋朱红色的龙门走出,涉水而上,于凉亭处饮一杯香茗。
深秋少雨,这日到是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登州地界上寻常百姓都开始穿起棉衣。到不是天当真如此寒冷,着实是寻常百姓家,很多都是夏装单衣过后,直接就穿棉。
天冷天热的,多挨上几日,省得还得置办夹袄。
杨玉英照着长平书院常用的书单读了几日书,长平书院考核的日子就临近了。
收拾好行囊,她便先要去登州城报名,然后过初选,再参加复试,最后进入考核程序。
在杭安,这个过程统共是十三天。
在登州,这个过程要长些,要二十天左右。
和杭安书院相比,长平书院这边的先生数目略少,报考的学生估计反而要多些。
毕竟杭安那边并不只是一个杭安书院,别的书院差一点,到底还是有。
学生们的选择更多。
可是在整个登州城,正经的,能得到朝廷官方认可的书院,唯有长平书院一家。
但凡是有野心,想在学业上取得成就的学生,必然只会考长平。
一入登州城门,杨玉英就怔了一下。
她不是没来过登州,可像如今这般热闹的场景,还真是生平仅见。
不知多少身穿儒装,一身的斯文的少年男女,在街市上结伴而过,争论诗词文章,乍一看,颇有些太平盛世,文教盛行的意思。
当然,也有人仗剑高歌,做武人打扮,一样是想考入书院,出人头地。
“可是杨家小姐?”
车马晃进城内,门口就有一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迎过来,拱手行礼笑问。
杨玉英撩开车帘看去,轻笑:“肖总管。”
中年男子一怔,颇有些惶恐地弯下腰:“杨小姐竟认得在下!”
这人是纯王府大总管的徒弟,十年前陛下废除了太监制度,宫里,各大王府的太监就越发稀少,也逐渐都安排到并不重要的岗位去,这人的师父却是以太监之身,多年如一日受纯王看重,在王府里也算相当要紧的人物。
杨玉英哪能不认得他?
但在肖总管自己看来,就不免心下惊异,眼前这位小姐当真是消息灵通,怪不得世子爷重视!
世子爷本来打算亲自到城门迎接,要不是王爷正好送了急信过来,世子爷担心赶不及,也不会打发自己来接。
肖总管立时更殷勤了三分:“小姐放心,世子爷早有交代,宅子已经安排好了,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赵奕安排的宅子,就在长平书院东面的平安巷。
此地在登州来说,可谓寸土寸金,每逢考期,房租就直线上升,而且没关系绝对租不到,赵奕准备的却是套四进的大宅子。
花木扶疏皆妥当,论起精致细腻,并不输给京城名园。
杨玉英举目四顾,点点头:“你们世子有心了。”
如果是她自己来,这等时候想找个特别舒服的宅子住,怕有点难,眼下正是登州城最热闹的时候,住宅肯定紧张。
但是现在纯王世子爷赵奕在,就算杨玉英想不开,非得要住刘知府家,怕是那位清正廉洁,颇有些严肃的知府大人,也愿意妥协,给她腾让个地方。
肖总管正吩咐人搬行李,就见对面也来一车,拉车的马匹身无杂毛,马车更是奢华。
不多时,从里面下来一撑着把油纸伞的少年公子,抬头看向杨玉英,眉眼含笑,微微颔首。 hf();
第七十一章 ‘夏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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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公子一笑,杨玉英轻咦一声,不自禁有一点恍惚,想起一句俗之又俗的俗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穿着打扮皆简单,但只立在车前,这车,这马,这青砖黛瓦,就都生了光辉。
而且,此人眼熟。
杨玉英绞尽脑汁想了片刻,恍然大悟,他像元帅。
只是元帅的皮肤是古铜色,身材高大,骨头架子虽也属于纤细的一类,却充满力量,而且自她遇见元帅,元帅便是一张成熟脸,似乎直到死亡,也没有多少变化。
眼前之人却是还残留着少年的模样,稚气未脱,顶多双十年岁,面孔英俊,唇畔含笑,斯斯文文,身子骨也瘦弱,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透明。
和元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那公子举步进了左边宅子的大门,杨玉英笑了笑,不成想,元帅居然是个大众脸。
就这一分的神似,不自觉便让她心起涟漪,生出三分好感来。
杨玉英吐出口气,转身进自家的宅子。
却说她刚才关注过的公子哥,进了隔壁的大门,本端庄到圣洁的眉眼一挑,笑得露出两颗牙齿,不显轻佻,到是一副洗不脱的风流相:“小尹,刚才那姑娘,从眉眼到身段,再到衣着打扮,还有眉心一点红梅妆,微笑时嘴角的弧度,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他身旁做小厮打扮的少年郎低头不语。
“真的,早些年我画的美人图,你难道没看?是不是个个都是那副模样。”
小尹一怔,回忆了一番,居然还真是。
这家伙擅画,尤其擅画人物,画的几幅私藏不卖的美人图,果真衣着打扮与刚才那姑娘相类。
“真巧啊!”
公子喃喃自语。
是人都有喜好,他的喜好全是脑子里想象出来的,因为身边并无兄弟姐妹,幼年母亲又早逝,他很少和女孩子亲近,自然也没有女孩子能做参考,作画时一概全凭自己喜好。
今天一下车,画中人活脱脱出现在眼前,可是吓了他好大一跳。
“若非我向来稳得住,差点以为见了画中女仙,哎,要是吵吵起来,唐突佳人,那可是罪过。”
身边小厮小尹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呻吟道:“你还有心思管旁人?”
少年公子一抖油纸伞,伞身合拢,顶部弹出一条细线,飞上半空卷落一颗熟透了的柿子,在身上擦了擦,划开一道,咬了一口。
“唔,好吃。”
赵奕为杨玉英安排的宅子极好,若想幽静,院门一闭,便能尽享清幽,若要嫌冷清,大门外穿过小巷,处处是文玩古董的商铺。
后门开,则是登州城颇为热闹繁华的庆荣街,街道两旁,食铺酒肆茶楼一应俱全,卖艺的,卖唱的,手艺匠人也是数不胜数,每逢傍晚,华灯高照,游人如织。
杨玉英独坐书房看书,赵奕给安排的丫鬟下人们到是经常可以出去玩,每天都能看到很多新鲜事,回来就给她说几个登州城的小乐子,博君一笑。
数日过去,长平书院考核开始的日子临近,杨玉英好几日都没出门,略有些闷,这日天气不错,她就打算出去放松放松。
而且,临离家前,青霞观给杨玉英送了一盘子通窍丹,据说服之脑清目明,杨玉英试了试,药效且不去管,但那淡淡的薄荷味蜜丸,居然颇为爽口,一点也不似寻常丹药那般苦涩。
她一路上当糖豆嗑了小半瓶子,这般喜欢,怎么也应该准备一份回礼。
到不必什么稀罕物,多准备些吃食零嘴就很好。
李道长最疼小徒弟们,对他们家的小道童好,哄小孩子们高兴,到比对她好更让她开怀。
杨玉英拿了钱袋出门,刚走到街市上,就听前面有个极暴躁的大嗓门道:“奸商,一斗米敢卖三角钱,明明去年才一角而已,今年翻了三倍!你今天降价不降,你要是不降,我高义拼着大牢里走一圈,也得先弄死你,好给我们老百姓出口气!”
周围一片嘈杂。
左右好些书生指指点点。
杨玉英一时也觉有意思,抬头看去,就见说话的大嗓门身量高,脸色微红,却是一身儒装,粗大的肩膀上还背着个书箱,竟似读书人模样。
“你说,你今天降价还是不降!”
被他拎住的粮铺掌柜满头大汗,苦哈哈地道:“这,这,小的说了也不算啊!”
大嗓门冷笑:“不算数?那很好,赞同老子的人多,所以老子说了算……”
他话音未落,一清清爽爽的男音忽然响起。
“这位仁兄,此言差矣,我看,在这的乡亲们,赞成人家掌柜这定价的,才占了大多数,大家都不乐意粮食降价呢。”
大嗓门愣了下,暴怒:“哪里来的小白脸,说的什么屁话!”
杨玉英顺着声音看去,见此人正是她那‘邻居’。
说起来因忙着准备考核,到没进行睦邻友好一类的活动,不过,周围的宅子多数都租给要报考长平书院的考生们了,而且还不似一般的考生,这位有一点可能是她未来同窗。
被那大嗓门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这公子哥竟是不急不怒,神色淡淡,面含微笑。
“兄台别急,你若不信,我们问一问?”
公子指了指旁边正拎着麻袋采购粗粮的一老汉,“老人家,这米价,您觉得需不需要降低些?”
那老汉登时就吓了一跳,冷汗都冒出来:“又要降价?可不能啊,好不容易才涨上去些,不能再降了。”
公子耸耸肩,伸出手,修长洁白的手指点来点去,接连点中好些人。
人人皆道粮价再不可降。
那大嗓门瞠目结舌,半晌怒道:“你这是搞什么鬼!”
“仁兄,在下又不认得你,更不认得这掌柜的,怎么会搞鬼?”他笑起来,施施然拱手行礼,“在下夏志明,京城人士,在京里还有两分名望,在此便以我这名声作保,这位掌柜的粮价并不算高,比之京城,还略低些,不过比江南等地,略高些许。”
“看来登州刘知府,治理地方有方,来年考评,必是优等。”
大嗓门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杨玉英也侧目:“夏志明?”
他要是夏志明,那才有鬼。 hf();
第七十二章 此君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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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见过夏家的那位翩翩君子。
文武双全,先中武状元,再拿文状元,乃是当今陛下极爱重的少年英杰。
虽然人人将他和国师岳东楼的爱徒高云超并称,号京城双绝,但是高云超目下无尘,骄纵气太浓,在杨玉英看来,他能与夏志明并列,更多的到是因为他有个好师父。
幼年时杨玉英曾与夏志明有一段交往,隔一世之久,其人音容笑貌依然未曾忘却。
眼前这个,怎么也不能是那位明珠玉璧夏公子。
这位自称夏志明的少年公子,言笑之间忽悠得那大嗓门满脸懵懂迷惘。
杨玉英不禁失笑。
此人到是好眼力。
他选来询问的,全是本地农户,所谓谷贱伤农,若是登州的粮食便宜了,必然会使得好些农户收入大减,今年才好些,农户们怎么可能愿意粮食再降价?
而且人家粮铺卖的还是精细粮。
多少农户指望把家里的细粮卖出高价,换足够的粗粮回去养活妻儿老小。
不过,小小粮价里头的因果多得很,不是这么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此时远不到要担心粮价便宜的地步。
登州自古便是苦寒之地,粮食产量并不丰盛,又长年累月有战事,粮食怎么会便宜的起来?
一晃神的工夫,大嗓门已经掩面遁走,那少年公子悠悠然伸手搭在粮铺掌柜的柜台前,轻笑:“我瞧你那碧梗米很不错。”
掌柜的闻弦歌知雅意,连忙称了一斗递过去。
“咳。”
少年公子微笑不语。
掌柜的赶紧又称了一斗。
少年公子这才笑起来,冲身边小厮道:“愣着作甚,怎能等着人家送家去,多没礼貌!”
那小厮面孔抽搐,似乎在丢人和更丢人中犹豫片刻,终究选择前者,老老实实上前两步,接了米。
杨玉英失笑出声。
少年公子回头,目光温柔:“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杨玉英又笑:“公子很得意?”
少年大大方方点头:“有点。”
“你觉得自己事事都算到了,人心在你掌中?”杨玉英扬眉问道。
少年公子眨了眨眼,眉眼间似乎隐约流露出些许得意:“这话有点大,但也不算错。虽然今天遇见的只是小事一桩,玩笑而已,可这世间所谓的大事,又能比小事复杂到何处?”
“世人之心,我看多数都浅显明白。因势导利,布局设谋,不怎么难。”
杨玉英点点头,笑道:“嗯,说的不错,你谋算了刚才那儒生还有粮铺掌柜,为了两斗碧梗米,挺聪明的……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算到你这两斗米拿不回去,还有可能挨顿揍,纯粹是白费力气瞎折腾?”
少年沉默片刻,默默转头,就看到刚才被他挤兑走的大嗓门就坐在不远处的河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再左右四顾,便见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堆身形壮硕的汉子,人人眼冒凶光。
少年愣住,喃喃自语:“这还真没想到!”
杨玉英轻笑:“如果你真的算无遗策,就不会去招惹刚刚那位儒生,他穿的鞋叫八角鞋,别的地方平常,就是特别能抓地,是登州泼皮们喜欢的样式,他肤色偏红,痕迹很重,显然经常在街面上,河道上游荡,如果我没猜错,此人应该是登州这边泼皮里的一号人物,而且是个暴脾气,看手脚的痕迹,肯定经常打架。”
她慢条斯理地说话间,无数泼皮汉子冲至,少年叹了声:“还是没经验!”
说完撒腿就跑,他身边小厮吓得尖叫一声,手一哆嗦,米就朝着追过来的泼皮抛去,也抱头鼠窜。
“哎哟!”
少年一边跑一边捂住心口,“我的米!”
碧梗米极稀少,登州这边就更少,他这阵子手头紧,都很长时间没吃到一口香喷喷的米饭了。
“呜呼哀哉,我心实痛,必须饮酒一觞!”
杨玉英手搭马脖子,一边笑一边看着他跑,心下到觉得此君有趣。
看了会儿热闹,她便起身回去,顺便打算给赵奕送个信,说明一下有人冒充夏志明的事。
这少年看起来到不是恶人,但也不能任凭对方胡来,她与夏志明,好歹还有一段交情。
杨玉英只是想了想,尚来不及通知赵奕,结果一回世子给她安排的宅院,就见邻居家大门洞开,无数衙役手持兵刃,正与那少年和他身边的小厮对峙。
大约少年冒充的事已经曝光。
杨玉英看了看,见带队的是熟人陆捕头,想了想就走过去提醒一句:“你们可莫要太粗暴,我看这位公子应该只是和夏志明玩笑而已,他和夏志明应该挺熟的。”
“啊?”
陆捕头愕然。
今天是有个学生举报,说有人冒充夏公子,他本来将信将疑,结果这人没等他问就先认下,那还有什么好说,自是要抓人。
杨玉英笑道:“如果没猜错,这宅子应该是你们知府给安排的。前几日有衙役出入,刘知府可是个仔细人,他安排的负责接待夏公子之人,也不会不妥帖,可就是这般,愣是让此人忽悠了去,可见此人对夏公子颇有了解,也知夏公子会来登州,我猜,十有八九,他与夏公子相熟。”
“相熟到没有。”
那少年轻笑,“只是小时候时常扮他,扮得多了自是有经验,若非出来时急,路上不太平,没找到机会做张人皮面具,便是夏志明就在眼前,你们也不一定能分得出谁是谁!”
这人语声含笑,话语轻松,一点也不觉假扮旁人是件坏事,到让陆捕头无语。
不过,既是夏公子旧识,还真要小心处置才好。
“哎呀,都这么熟了,还不知道佳人芳名?”
“在下杨玉英。”
少年一愣,鼓着脸似有些惊异。
杨玉英忽然就心思一动,转头看向他:“记得昔年京城忽有传言说,夏志明夏公子曾对人道,他与旁的闺秀不熟,独独对我另眼相待。”
“那时我便奇怪,虽然这话似乎明面上也不曾贬低旁的小姐,可是,这依旧不似夏公子能说出口的。”
“夏公子君子端方,言语谨慎,不会随意提京城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媛,那会儿我都要觉得,夏家小公子莫不是吃错了药,现在看来,怕是有人假扮夏公子嬉闹呢。”
少年闷咳了声,催促陆捕头速走:“不行了,我这人对聪明人,尤其是又聪明又漂亮的姑娘最是没辙,还是速走,速走。” hf();
第七十三章 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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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陆捕头一行人带走了那少年,还有少年身边女扮男装的小厮。
杨玉英舒展了下筋骨,回家吃饭去。
没错,那小厮是个女孩子。
易容手段还是满高超,她也没认出来,还是抓人的时候,人家自己把喉结咳出,换回女音,似乎生怕这帮捕快太粗鲁,女子的身份才曝光。
不日考核将至。
徐大山长本来打定主意,在考完之前不与杨玉英联系,省得将来让人说三道四的,他自己不怕,却担心影响杨玉英的心情。
可终究有点耐不住性子,打发了徐梦等得意门生轮番送讲义和笔记过去。
杨玉英也就高高兴兴地笑纳了。
虽然论及资料,她手里的更全,但是长辈一片慈心,总该感激。
这日,纯王世子赵奕猎来一鹿,肉质鲜美,特意向杨玉英献宝。
小世子如今与杨玉英重逢,正在兴头上,得了什么稀罕东西,都想在她面前显摆一二。
天色晴好,万里无云。
赵奕一袭紫衣华服,迎风而立,指挥着三个大厨油炸蒸煮炖,很快就准备了一大桌全鹿宴。
杨玉英笑起来,举杯邀其共饮。
赵奕登时就脑子一晕,酒到杯干,连喝了三大杯,耳朵根霎时间通红,身量也不挺着了,歪歪扭扭地依靠在柔软的坐垫上,大口啃了口鹿肉,虽然长得好,怎么都好看,可笑得还是……有点猥琐。
他这几日很在乎自己在杨玉英面前的形象,结果一喝酒可好,原形毕露。
“哈哈哈哈,夏志明那小子也有今天,该,活该。”
“师父,你知道夏志明吧,柳国公府的世子,十二岁中武状元,十三岁中文状元,我皇伯父器重他到什么地步,有一年皇家年夜宴,我伯父邀他坐在自己左侧下首,位置还在他爹柳国公之上,满朝文武皆侧目,何等风光!”
“一道豆腐汤,他多喝了两勺,皇伯父直接连御厨一块送他家去了。”
赵奕心中显然是积怨已久。
“得意了吧,一得意就张狂,一张狂就该他倒霉,皇伯父欲将掌上明珠义成公主许配给他,他偏偏不要,不要也就算了,竟迷恋上一青楼女子,还定下了婚约,闹得满城皆知。”
赵奕即便在醉中,也很是不解,还带一点幸灾乐祸。
“这也就罢了,风流韵事而已,偏他入了魔障,竟为那青楼女子大闹镇南王府,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在京城站不住脚,不得不辞官去职,远离京城。”
赵奕唏嘘道,“他自己重情重义,那青楼女子可记他的好?不过半月,就与一书生私奔,临走还卷去柳国公宝库里一颗三百年的人参和其它珍贵宝物数件。”
“柳国公气得责令京兆尹将那小贼捉拿归案,夏志明却说那些药材乃是他所赠,弄得柳国公当着朝中几位重臣的面下不来台,哎,人人都说我赵奕纨绔,我爹不容易,真该让他们过来瞧瞧,这人中君子,夏家明珠,不是东西起来什么德性?”
赵奕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京城逸闻,扑通一声倒在桌子上睡了。
杨玉英听得也满津津有味,人嘛,谁不好八卦?
转眼间就是长平书院考核的日子。
任务:长平书院考核取前三名。任务完成,奖励:太宗永吉陵机关图残章。
第一名,额外奖励:上等笔墨纸砚一套,古籍一套,初级琴技技能书一套。500金。第二名,额外奖励:100金,第三名,额外奖励:湖笔一支。
杨玉英:“……”
她一时觉得自家游戏系统真的鼓励她去当个盗墓贼去。
唔,还是先考试要紧。
这些时日,登州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商铺都挂上禁止喧哗的牌子,连酒水都禁了。
各个书铺很应景地挂出‘长平书院内部讲义’‘王先生论中庸’等宣传画。
书院里几位出名的大儒,著作再一次卖到脱销,每次书院考核都要畅销一回,估计这些大儒们也就盼着到日子好给家中儿女添两回顶贵的,平日里舍不得买的玩物,也给自己买两册相中许久的古书典籍。
到了正日子,这类喧嚣反而平息。
第一场初试,综合考经义,诗赋,算术,顺律,时务策,格物。
时间为三日。
一众学子排着队徐徐走入考场,两边分男女,检查搜身,比起科举取士还要严些,而且一旦发现有作弊行为,会通告天下,作弊考生从此不能再考任何一所书院,前程也就算完了。
近五年多,各大书院从没有出过任何一个作弊的考生,比科举还要显得纯净些。
今年考生比较多,书院那边已经尽力安排,不光是先生们悉数到场主持,就是师兄,师姐们也都来帮忙,但是考生还是顶着秋雨过后的寒风,在黄土道上冻得瑟瑟发抖。
“玉英,这边。”
徐梦从考棚旁边的暖房里探头出来,笑得露出两颗雪白贝齿,“奶茶,来一杯。”
立时有跑腿的小厮捧着奶茶送到杨玉英身边。
左右的考生皆侧目。
杨玉英失笑,自不拒绝徐梦的好意,虽然她比较抗冻,可是她自己给的方子,做的奶茶,她还是很喜欢。
奶茶的浓香在瑟瑟冷风里诱惑力更大。
旁边几个考生心下不满,不免吵吵:“怎么这般区别对待,我们也要喝奶茶。”
徐梦冷笑:“我家玉英要是喝奶茶喝坏了肚子,我乐意为此负责,你们算老几,一会儿进了考场,闹个肚子,生个病,怪到我的奶茶上,我找谁说理去。”
一众考生皆无语。
别说,还真挺有道理的。
便是几个刺头都偃旗息鼓,没再多说什么。
没一会儿,徐梦又指挥着给杨玉英送了斗篷,给她搬来了椅子,椅子上铺着厚实的毛皮,还有脚凳,旁边再置一圆桌,桌上安放一瓶插花,几块点心,寥寥几块好消化的,不足以饱腹,却也解饿。
众考生:“……”
这很明显就是明目张胆地偏爱了。
“锦儿。”
沈若彬一伸手,扶住虚软倒过来赵锦,看她脸色惨白,嘴唇发乌,登时心惊肉跳,抬头冲徐梦和旁边负责主持秩序的几个学生道,“我朋友身体不好,能不能行个方便,先让她进去?”
说着,目光落在杨玉英身上,略一蹙眉,心下不悦。 hf();
第七十四章 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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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彬总归是朝廷官员,县令之身,徐梦对他没有多客气,神色冷淡,却也不失礼,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到是站着维持秩序,神色凝重的长平书院某位师兄,看了赵锦一眼便道:“你还是莫要来考长平,你若对自己的学问有信心,自可去江南的那些知名书院。”
赵锦一愣,脸色更白。
沈若彬大怒:“长平书院徐山长也是当世大儒,怎就教出你们这么一群无礼之人,今日长平书院考核,考生云集,你们如此区别对待,是何道理?”
那师兄一脸的莫名,直接道:“既要考长平书院,怎不知书院院训?”
说完,他神色肃穆,转头问在场的考生:“长平书院院训,可有人知道?”
考生一时无语。
眼下参加初试的多是从没考过,或是没通过初试的新人,以前过了初试,在复试或最终考核被刷下来,如今又想报考的学生,不用经过这一关,还真少有人知道,长平有什么院训。
当下毕竟不是消息流通迅捷的时代。
杨玉英叹道:“书院院规千余条,院训八个字——奉献,责任,牺牲,胜利。”
众人一怔。
负责维持秩序的师兄冷然点头道:“登州不比他处,我长平书院是在战场上建立,是被登州守军和万千百姓拿鲜血浇灌,才得以存在。我们讲奉献,我们担负责任,我们不怕牺牲,勇于牺牲,我们永远追求胜利。”
“而这一切,都需要健康的体魄,哪怕不是武考生,也要过耐力关,体力关,文考生在战场上不求能杀敌,至少要跑得动,可以自保。”
“身体不好,行吗?”
众人一时无语。
沈若彬愕然,半晌道:“这岂非强词夺理,锦儿是女子,何须上战场?”
女子读书,不过明理识字。且入读书院能让女孩子提高身价,增加资本,怎能要求她们同男子一般建功立业?
长平的学生蹙眉,脸上也露出些许不可思议:“女子不必上战场,不必这个,不必那个,真如此,又何必进书院?能考书院的,想必并非不识字之人,要读书,在家读便是。接受天下随意哪个秀才先生的教导,也绰绰有余。”
“我们长平书院向来对考生一视同仁,无论男女老幼,皆要过耐力关,体力关,所以,身体不好的,建议不要来,以免浪费时间。”
长平书院的学生一脸理所当然。
沈若彬简直不敢置信:“一视同仁?”
他指了指杨玉英,“这叫一视同仁?”
负责维持秩序的师兄半点不心虚,脸色都不变:“没错,一视同仁,你们若能哄我们书院的学生给你们送吃送喝,服侍周到,我们一样不会管。”
沈若彬怔了下,随手从腰上解下钱袋:“五十元,换披风座椅茶水点心,可有人愿换?”
周围一片安静。
旁边暖房里围炉聊天的几个学生都乐了,笑得前仰后合:“小子,五十元掉地上也没人捡,你要是给五千,我破例担风险与你件披风,给五万,桌子茶水点心都与你。”
沈若彬脸上抽搐,五千?他想给也拿不出来!
他还想说话,赵锦轻轻站直身体,咬紧牙关,低声道:“彬哥,我没事。”
冷风瑟瑟,且又下了点滴秋雨,赵锦果然从头抖到结束,抖动得再厉害也没趴下。
沈若彬却是一脸忧心,回头见杨玉英膝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狸奴,黄白的花色,很是寻常,可皮毛光亮,目光温润,肥硕一坨瘫在美人膝上,一股子慵懒闲散气登时显露出来。
他不知为何,心气就有些不顺,冷笑:“女戒都没读完的,还来考长平书院?若是能考得上,那可真要感叹长平书院的水准!”
杨玉英扬眉:“看来我们沈大县令好歹是读完男戒了,当真可喜可贺。”
沈若彬一噎,心里除了怒,竟也有那么点习惯。
这才多少日子,沈大才子对于每逢与杨玉英说话,必然受挤兑的事实,已然算得上接受良好,虽然怒,到也没有怒得冲破阀门忍受不住。
不多时,检查结束,钟声响起,声如洪雷,震得门前或紧张或因起太早,等太久而有些困倦的考生登时清醒过来。
所有人列队进入考棚。
杨玉英的考棚在背风的地处,前面是一簇野山菊,香气清幽,也比较大,比寻常考棚大一倍的模样。
赵锦正好在她斜对面,她的考棚很是低矮,四面漏风,不知哪里有茅厕,隐隐有一股子臭味扑鼻而来。
略一蹙眉,修长的睫毛垂下,赵锦神色内敛,徐徐吐出口气,摊开考卷,认真审题。
她知道自己没有豁达的心胸,反而很有些小性子,别人也便罢了,她其实特别讨厌自己比不过杨玉英,所以这次考核,绝不能受任何外来干扰,她一定要竭尽全力。
定了定神,冷风冷雨亦能视若无物了。
杨玉英到是没注意到赵锦,反而看了眼在她正对面考棚里的考生。
那考生趴在桌案上睡得昏天暗地,口水沿着桌沿淌下来,几乎成河,只露出半边面孔,正是曾与她做过邻居的美少年。
考棚外挂一牌子,上书‘林官’二字。
此人叫林官。
还能跑出来考长平书院,显见是没惹下太大的祸来。
杨玉英也只是看了两眼,就沉下心来答题。
前面考经义,考注疏,都不算难,到是后面两道考大顺律的题,涉及到新大顺律中,将旧大顺律里‘亲亲相隐’彻底清除的部分观点内容,她一时把控不住,写得有点飞。
这一题高分还是低分,只能看考官们的。
至于最后一道策论,军事相关,杨玉英答题答得有点爽,一时灵思泉涌,写了一整页还意犹未尽。
话说当年她和元帅一起玩时,各个时期的军事游戏玩了不知道多少,此时忆起当初,虽是纸上谈兵,却不知有多少想法嗖嗖嗖的往外冒。
要不是杨玉英写字的速度够快,以她这兴奋度,怕是到了时间题目也答不完了。
好在一切顺利。 hf();
第七十五章 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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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答完了题目,交了卷子,沐浴更衣,施施然回到宿舍享受美食。
考试期间,所有考生都要住在长平书院,想回是不大可能。
略略尝了两口鸡汤,她就倚在窗前,稍微想了想自己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有多高。
想半天自己观察到的那些考生,和他们的水准,还是觉得,应有个四五成的希望。
这也算很高了,别看登州并非文风鼎盛之地,但也照样藏龙卧虎,她临去考试之前借着无名卷,看了看诸位考生的文章,有些考生的文字颇有力量,连她读了都上瘾,拍案叫绝。
更不要说,最后还有夏志明那等天才来争锋。
杨玉英自己可从来没当过学霸,聪明程度一向和普通人差不多,既不是笨蛋,也不是人精,因为长得好,还一向有花瓶之名。
她如今有现在这么大的把握,那是因为她开了挂。
一来,她眼下属于刷了绿漆装嫩,真实年龄能给这些少年们当祖奶奶。
二来,论教学资源,就是让天下名师教导的龙子凤孙,也难与她相提并论。
说实话,杨玉英自己都觉得,她跑来考长平书院,很欺负人家考生们。
长平书院的考官们也第一时间开始阅卷。
杜越铮喝了口茶,拨了拨烛火,把考生们的考卷摊开。
“今天晚上算是报废了。”
其实他挺不乐意改新生的考卷,一群没进过书院的学生,答出来的题目能是什么样?
“老徐他们个个好脾气,今天夸这个有灵性,明天夸那个文章写得精辟,后天又说某某天分高,将来必成气候,哪里那般夸张,一堆生瓜片子。”
反正就是那群家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考卷,在杜越铮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最多不至于眼睛疼,脑袋疼。
可那些考生,总是寥寥可数,能让他不难受的试卷,确实不多见。
因为杜越铮每每给考生低分,且评价辛辣,偶尔会导致考生精神崩溃的意外出现,徐忠明表示为了大顺的未来,批卷子这等辛苦活,就先不麻烦杜先生了。
等学生们进入书院,被操练得皮糙肉厚,尤其是脸皮够厚,再接受杜先生的爱的教育也不迟。
今年薛先生和萧先生两人临近考核,却忽然生病,也不怎么严重,可整日喷嚏咳嗽的,脑袋昏沉,阅卷着实有心无力。
徐忠明才不得不把杜越铮请出,参与阅卷。
杜越铮却很认真,他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当年就因为受不了户部上下拖沓的作风,又受不了京城那种天天应酬的风气,说什么也不在户部干了,辞官离京。
本想在江南落脚,没想到半路上碰见一美人,两次交往,性情相投,他竟倾了心,于是追随杜夫人一路来到登州,到了长平书院,如今生活那是相当惬意。
而且,他那种认真执拗的劲头,在书院里反而成了名师标志,人人赞誉,再不是以前那种天天招同僚白眼的模样。
“狗屁不通!”
“垃圾!”
“什么玩意,这破字,狗爬的都比这好!”
周围坐着的几个先生,侧耳听杜越铮在那儿一边改卷子,一边发脾气,互相挤眉弄眼,彼此使眼色:“这几日都警醒些,谁也别和杜先生去喝酒。”
大家心有戚戚地点头。
但凡这时候敢和杜先生吃饭喝酒聊天打屁的,肯定要被迫吃一嘴抱怨,然后下次看试卷就会被带到沟里去。
万一等到成绩公布,考他们长平书院的学生,评价都是‘差’‘差差’‘差差差’……那可怎么得了?
新生一个丙班的没有,难不成全塞去丁班?真那样,负责丁班的先生也教导不过来!
一般新生入学,多是入丙班,丁班,丙班已经择优,最优秀的学生入甲班乙班,通常五六个而已。
而且这三年都没一入书院便进甲班的学生了。
一众先生们都做好心理准备,一定坚持住不能被杜先生毒害,看待考生要公允,这些都是年轻人,是新学子,文笔稚嫩没什么,算数,律法不熟悉,很正常,他们书院的存在,正是要将这些学生培养成材,如果个个都很优秀,要他们书院还有何用?
“没事,别担心,今年咱们长平书院不愁生源,京城的夏志明夏公子要来呢,甲班已经预定了,就是杜越铮那厮,恐也不至于挑剔夏公子!”
像夏志明那般名满天下,曾做大理寺推官,深得陛下信任的少年英杰,别说是他们长平书院,就是想进皇家书院,也只一句话的事,绝对没有人会拒绝。
几个先生小心翼翼,只等杜越铮发作,且在脑子里想好了七八十条劝人的说辞,结果大半日下来,阅卷居然顺顺当当。
杜越铮刚才暴躁的厉害,眼看着就坐不住,不多时竟没了声息,变得颇安静。
一开始先生们忙着阅卷,到没察觉,过了一会儿隔壁书斋的王老先生停下来,到他们书斋讨了口茶,一进门,心下诧异:“咦?怎么这般安静,杜先生不在?”
众人齐齐转头,就见杜越铮僵着身体坐在桌案前,双眼眨都不眨一下,目光炯炯有神,嘴里念念叨叨:“两难,当真两难,此言有理,不对,这,这……”
“杜先生?”
杜越铮猛地站起身,指着眼前的卷子,“这卷子……”
他起得太急,眼前一花,头晕目眩,砰一声就倒下了。
众人:??
“杜先生!!”
大家赶紧跑过去扶起人来,又是灌茶水,又是扇风,幸而杜越铮没多大事,可能就是早起没吃饱,喘了口气便醒了。
“你们看看这篇策论,写得真是……言辞犀利,鞭辟入里,举证也触目惊心,哎呀,大家都来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围拢过来,第一眼入目,只觉字写得极有风骨,力透纸背,铁画银钩,扑面而来一股锐气,偏偏又是簪花小楷,女子所作,矛盾中透出大气磅礴,十分醒目。
再一读文章,有人拍案叫绝,有人蹙眉沉吟,但是谁都觉得,这是篇好文章。
“当真是新生所作?还是说有哪个书院的学子跟咱们开玩笑,跑来消遣咱?”
“我觉得可能是对刑名很熟悉的人。不过一女子……”
文笔好还能说天分出众,但是,与一般学子内容中的空想与天真比,这篇文章中举的实例一看就真,让人读了,难免唏嘘,很容易沉浸其中,随着文章而思绪起伏。
几个先生仔细品读,人人称赞,王老先生不禁捋须而笑:“若非哪个老家伙同咱们开玩笑,放了爱徒出面搅局,那么,提前恭喜徐山长又纳一英才。”
“没错,此策论可评‘优’。”
杜越铮动了动嘴,竟也没反对。
“说起徐山长,怎么今年考核不见徐山长?” hf();
第七十六章 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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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期间,徐忠明没敢露面,他小心思挺多的。
反正就是担心人家说他以权谋私,为了私人交情给杨玉英泄题之类。
以前他也没少表达对某某新生的喜爱之情,从来不在乎这个,这回却偏偏诸多顾忌,想法也着实是奇妙的很。
实际上,谁关心他是不是为某个新生走后门?
他真想走,难道还有人反对不成?
不过两日,长平书院的先生们加班加点,就批改完了所有考卷。
关于大明律的策论,各位考生的试卷还不曾放在一起比较,众位先生心中却已有结论,必然是惊晕了杜先生的那位考生名列第一。
只是改卷时糊名,一时不知结果。
长平书院的先生们向来是每人负责自己擅长的题目,每道题评出优劣,再统计综合成绩。
都改完了,大家坐在一起拆。
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先生们心情都还好,也有功夫坐着喝喝茶,聊聊天,当然,还有每年度的保留节目,吐槽新生。
“经义全满分的才有四个,数量真有些少了,老高啊,你题目出的有点难。”
“难什么,看看这份卷子,默写得明明白白也就罢了,注疏也写得好,要是学生们都有人家这严谨度,我们省多少心。”
“这回的时务策考兵事,这不是胡来,一帮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学子,能奢望他们知兵事么?”
“就是,老曲,你怎么想的?不能说你自己整天怀念当初在战场上拼杀的日子,就去强求新生们都个个有见识,能对兵事有什么了解!”
被称作老曲的先生一个白眼翻过去,冷笑:“夏虫不可语冰。咱们这是登州,你懂个鬼!”
一句话说完,老曲沉默片刻,又拿起手边一份考卷细细阅读,这是他读的第十六遍,依旧能从中体会到一些别样的东西。
这篇考卷上的文章,长度超出其他考生答案的一倍以上,但是他读来,依旧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恨不得再长上十八倍。
整篇文章读来,有些部分简直像是一位自幼就长在军队里,生在马上,经历过无数次战争,见识过无数场战役的老将军,闲来对儿孙们传授自己一生所得。
而有些部分,又那般轻灵,天马行空,你一时觉荒唐,细品一番,却是不忍释卷。
他在长平书院任教十五年,给不知道多少学生出过考题,看过不知多少文章,这些文章或许有比眼前这篇文笔好的,比它看起来更成熟老练的,比它有更大实用价值的,但是他敢保证,这篇文字绝对是老曲有生以来,读到的存在感最强,最让他喜欢读的文章。
老曲脾气大,其他人也不当回事,笑了一番,杜越铮打了个呵欠:“好了,拆卷子吧,看看这回学生们成绩如何。”
大家纷纷开始拆卷子。
杜越铮拆了两下,忽然停手:“等等。”
他顿了顿,劈手夺过旁边负责经义的郝先生的卷子看了看,又去夺老曲的,盯着看了半晌,脸上顿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嘴巴微张,目光呆滞。
一众先生纷纷打趣:“见鬼了。”
大家心下好奇,凑过来一看,看着看着,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这笔迹,这字体,这存在感强烈的行文方式。
“不会吧!”
杜越铮三两下拆了糊名,所有先生盯着那三个字的名字看了足足半分钟,良久,大家才吐出口气。
所有让他们最喜欢,评为‘优’的试卷,竟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们书院考试只用糊名,并没有重新找人抄录,毕竟书院重书法,字写得好也是加分项目。
按理说大家早就该发现这一点,只是文章的内容太吸引人,而且没人往这方面想,所以才一时没注意。
半晌,杜越铮讪讪道:“……其实才初试,不算什么,初试高分,复试过不了的有的是!”
众位先生闻言一愣,目光转了转,老曲拍了下桌子:“不行,复试必须过。”
大家对视一眼:“徐山长在哪儿?”
别看徐山长不怎么上课,也不怎么管事,但他可是唯一一个有绝对权利不讲任何条件,留下学生就读的人。
众人纷纷起身,直奔徐忠明常待的半山书斋。
徐忠明正喝茶,一干长平书院的宝贝先生就夺门而入,吓得他差点摔了手里最喜欢的茶盏。
“啊?怎么了?”
难道有考生暴动?
有先生受不了糟糕的试卷,决定宰了考生。
“徐山长,我要你用特权给这个考生开个后门。”
徐忠明愕然,蹙了蹙眉,还没说话,其他人就纷纷吵吵起来。
“没错,杨玉英这学生你一定得知道知道。”
“这孩子算术当真不错。我就没见过把题目解得这么聪明的考生。”
“山长,这姑娘一笔字写得很适合做范例,让学生们当字帖用极好。”
“杨姑娘经历必然丰富,见多识广,所以才能写出如此鞭辟入里的文字。合该在我们书院读书。”
徐忠明听着听着,嘴巴就控制不住想要向后撇,还是很努力地才藏起他那点小得意。
美滋滋啊美滋滋!
世上有哪个先生,能有他这般的好眼光?
徐忠明沉吟片刻,拿腔拿调地道:“都别急,像什么样子,我们长平书院也是名书院,别和八百年没见过天才似的,丢人不丢人!”
此时,他是全忘记了前阵子差点没磨秃了青霞观门槛的自己。
“一切照规则进行,你们既然把这学生说得这般出色,她自然能取得好成绩,担心什么!”
杜越铮冷笑:“咱们书院的复试,那是有才学就一定能过的?你这不放屁呢!”
徐忠明一噎,嘴角抽了抽,还是摆摆手把一干先生们都轰出书斋大门。
“长平和别的书院又不一样!”
在登州这等地处建立的书院,自然要拥有登州的品性,他的学生们,可不能只看学识,其它诸如勇气,毅力,甚至运气,都很重要。
明日就是复试开始的日子。
复试到底要考什么,年年都不一样,传闻很多,但凡考过的老生们提起这些,总是神秘兮兮,弄得考生也跟着紧张。
傍晚,杨玉英刚准备去吃晚饭,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漂亮姐姐,哥哥,这些都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家里祖奶奶生了病,急需用钱,我才特意拿出来卖的,您瞧瞧有没有哪样喜欢,都是好东西,寻常可买不到!”
“诸位都是要考长平复试的天之骄子,买两样宝贝吧,在下祝各位哥哥姐姐复试如有神助!” hf();
第七十七章 拜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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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咱书院有点安静。”
徐忠明一边给自己的小绿萝浇水,一边对坐在石凳上摆弄围棋的老王道。
“都跑去围观新生复试了,你们表现得那么异常,咱们的小崽子们能不好奇?”
这些考官们阅卷完毕后隐隐约约的躁动,考生们当然不清楚。
好歹也是先生,总要在新生面前保持风度。但是书院里的老生们却不免感觉到微妙的气氛。
考官们也是人,也要聊天,也喜欢说八卦,虽还没公布成绩,可依旧难免提起今年出了个了不得的新生。
一个女子,年纪很轻,凭一张试卷吓晕了最凶神恶煞,严肃刻板的先生——杜越铮。
杜越铮:“……”
这可真是,‘一个消息经过五个人之口,必是面目全非’的真实写照。
相信杜越铮以后一定会认真锻炼身体,再不至于因为低血糖晕倒了。
此时,考生暂住的宿舍内,忽然闯进来一货郎。
在院子空地摆开一桌,桌上杂七杂八地堆叠了各种东西,一个看起来顶多十三四的小女孩一脸的苦相,满是可怜地团团作揖:“祖奶奶年逾八十,久病怕要糟糕,可小女家如今没有现钱,不得已拿了各种祖传之宝出来,还望各位学子能解我困顿。”
一众考生面面相觑。
好几个年纪较小,人单纯的,已经心有不忍,默默计算自己身上带来的银钱了。
赵锦微微拧眉,手心里冒出一丝汗。
她不傻,她很清楚,这里是长平书院考场,连考生的家属要来相见,都要托关系,还要在层层监视下见面,绝不会有什么陌生小货郎能混进来。
就是当真混进来,这么大声叫卖,也早有人过来驱赶,哪里能容许她真这般卖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也是考核的一个步骤?
早听说长平书院的复试五花八门,没法预计,谁知道这算不算其中一道考题。
但是考什么呢?
考新生的怜悯心?同情心?
赵锦脑海中诸多念头纷杂。
她一时踌躇不前,就见杨玉英走过去,信手拿起桌子上平铺的风景画。
“哎呀,漂亮姐姐好眼光,我这画可是前朝书画大家霍玉霍老先生的墨宝,存世也没有几幅,十分珍贵,要不是家里困难,我可真心不舍得卖呢。”
一众考生顺着杨玉英的手看过去。
“噗!”
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那副画画的就是登州眉山,长平书院,就连书院门口那棵上个月刚让雷劈了的歪脖子树都一模一样。
“感情霍玉老先生是在地府里作画一幅,还专门画的咱们长平书院,特意给你送上来的,若真如此,那可的确是千金难求。”
考生们嘻嘻哈哈,其中不乏了解古董的富贵子弟,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满坐桌子瞧着古朴的物件,大部分都是假的,至少一眼看不到真。
“坑蒙拐骗坑到书院来,到也新鲜。”
杨玉英笑了笑,似乎没听到周围的议论,认认真真和那卖货的讨价还价,最后出了五块零八买下这幅霍玉真迹。
周围好些考生无语,看杨玉英简直像在看个傻帽,唔,不过想想就区区五块八,花也就花了。
赵锦蹙眉,犹豫了下,也没走过去提醒。她觉得这是道考题,眼下可能是考核的环节,但是,如果她出口提醒,岂不算作弊?
杨玉英又挑了几样小玩物,一个玉扳指,一块残砚,一只毛笔。
“正好拿去当拜师礼。”
长平书院正式入学后,自然要拜师,拜师也要给拜师礼,这是应有的礼数,好些学生都提前一年准备礼物,这会儿听杨玉英拿这玩意做拜师礼,连卖货的小少年也一脸懵懂。
杨玉英买完,人群里才钻出一人。
“林官,你个见钱眼开的抠货也要买东西?”
这人一出来,周围登时传来一讽刺声。
林官笑了笑:“钱财是好东西,但是钱就是用来花的嘛,多谢你这几日的无私奉献了。”
郭海鼓了鼓嘴,一脸无奈,虽然话出嘲讽,竟也不怎么生气,就是忍不住哼道:“半年的零花钱都让你骗走了,花的时候就不能别让我瞧见。”
“我这是给你长个记性,告诉你什么叫人心险恶。”
林官笑道。
这些日子登州各地举行不少文会,林官也参加了。
他相貌好,斯斯文文,乍一看贵公子一个,自然有很多人与其相交,虽然交往之后会被他坑得哭爹喊娘,可这人就是有一种魅力,你被他坑了,还是舍不得不与他交往。
着实是这人太好玩,言语有趣。
一干读书人,人生前十几年除了读书,再无其他,忽然出现一个花样百出的好玩伴,书画画尽天下风景,能描绘得出大漠孤烟,说得神鬼玄奇故事,玩牌玩得飞起,下棋下得畅快,偷酒喝的姿态无比娴熟。
他或许不是先生眼中的优等生,但一定讨人喜欢。
林官过去先问了问考生们,“没人买?”
所有人都不吭声,他耸耸肩,直接把桌上的东西包了圆,也不还价,钱袋里一百多块通通递过去。
“全给你,包了。”
那小货郎一呆,苦笑:“罢了,罢了,我可不敢收。”
说完把东西塞给林官,撒腿就跑。
众人一愣。
林官笑道:“他要有胆子收,明儿就去县衙告他诈骗。”
众人:“……”
可不是,外面卖古董,买定离手,打眼认栽,在长平书院卖东西,个把块钱的游戏也就罢了,敢卖给学生一百多块钱的假货,呵,想想也知道,任谁也不敢的。
林官打了个呵欠,提着一口袋各类物件:“唔,拜师礼有了。”
那货郎一出院子,骨头一阵噼里啪啦,整个人大了一号,面容到没变,只是成熟许多,进了旁边书斋,里面的先生和几个学生齐齐做读书状。
“噗。”
“哈哈哈哈哈。”
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所有人都笑起来。
‘货郎’喝了口水,也不生气,同样笑眯眯地道:“笑呗,东西又不是我掏的钱。”
众先生一下子愣住。
打造这些东西可没少花银子,花的都是书院的钱,说不得今年大家要少几个好砚台,少两支好笔了。
更不要说,里头还有诸位先生的爱物混杂。
“不说这个,那小姑娘买走了那幅画,你们说,她是真有发现,还是瞎蒙的。”
“那谁知道,就是发现了,也不一定能研究出来,就是研究出来,明日复试,一样要靠真本事过关。”
确实如赵锦所想,货郎卖货也是一道题目,但是并没有具体的答题要求,书院就是要看看考生们的反应,眼力,自有明眼人旁观,粗略评估一众考生性情。 hf();
第七十八章 魔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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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斋内,先生们听了一通热闹,也没了读书的心思,干脆坐在一处聊天。
“今年的考生真有点意思。只有两个人买了东西,其他人怕是要吃一点亏。”
那些货物里藏着复试相关的内容,有题目,有提示,但想解读,还要靠智慧,唔,也要有运气,并不是买了就一定能用得上。
‘货郎’去卖时,想过有人买走一两样有用的,也想过一样也卖不出去,却万万没想到,竟被人包圆了,他也是无语。
“真调皮!”
“夏志明出现就很让人意外,没想到考生里还有不少有趣的人物。”
“今年是非多,上面又派了皇城司的人过来,又说要遴选各地书院的尖子生去京师大比,哎,总觉得这个学年,会变得极不平静。”
“且看看明日复试结果如何再说。”
先生们议论纷纷,杨玉英拎着自己买的东西,回到考生宿舍内。
长平书院的条件一看就很简陋,关考生的院子是木头搭建,男生和女生的宿舍以一道荆棘墙分隔,女生宿舍这边还养了十几条大狼狗,看起来凶猛异常。
有这几条狗在,很大地舒缓了书院安保力量不足的压力,相信再是对女孩子心有好奇的男生,都很难突破重重封锁钻到女生宿舍里捣乱去。
唔,当然,事实上打算考书院的学子们,无不对自己的名声十分珍惜,也不会做出多么不靠谱的事。
虽然目前男女皆能报考书院,但女子在众多学子中依旧处于绝对的劣势。男生宿舍那边占了两排二层楼,女生这边只有一个小院子,寥寥十几间屋子而已,还没有填满。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足够清净。
杨玉英拎着自己买的那堆东西,直接往院子里石桌上一搁,坐在旁边盯着细看。
主要看这幅风景画。
画的是整个眉山的风景,最主要的点缀便是长平书院,笔锋细腻,是一幅很不错的工笔,虽无落款,看不出是哪位名家的佳作,但卖画之人说它是前朝霍玉大家的作品,也并非一点道理没有。
霍玉擅写实,这幅画也仿了霍玉的画风,而且仿得足以以假乱真,要不是那棵歪脖子树,加上用纸还是书院学子们自己制的‘枫纸’,拿出去当霍玉的作品出售,说不得也能蒙骗个把冤大头。
杨玉英伸手在画上扇了扇,眉眼一动,就听旁边有个极清朗的声音道:“长平书院王修,王先生调制的杨梅汁,味道好,配高先生制的绿豆糕吃,口味最佳。”
说话间,旁边竹林就钻出一人,正是林官,他手里提着个酒壶,笑盈盈看杨玉英。
杨玉英扬眉:“你怎么进来的?”
“长平书院都是君子,这些安全措施,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要进来,还不容易?”
林官笑道。
杨玉英也笑了。
这人到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小人。
小人林官走上前,笑道:“同我分享分享?”说着,他拧开酒壶的盖子,信手向画上泼去。
“等等。”
杨玉英骤然出声,却已经来不及。
酒壶里带着一点怪味的液体倾泻而下,画面上肉眼可见地多出许多内容。
林官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得意:“啧,长平这些老古板,多少年了都是一套把戏……”
他话音未落,就见杨玉英盯着那幅画默记,全神贯注,连看都不看他。
“不必这般着急,画又跑不了……”林官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看着整幅画在阳光下,如冰雪消融,了无痕迹,只剩下一张白纸。
不对,白纸上还有些枫叶的暗纹,这是长平书院制纸的特点,纹路漂亮精致,颇讨女孩子们欢喜,不光长平的学生用,在外面卖,也能卖出高价。
外头作假的仿长平枫纸,在登州一刀能卖五六块钱,和同等质量的纸比,贵一倍以上。
听说有小道消息,徐山长缺钱时,差点不顾颜面,自己盗卖枫纸,要不是先生们拼死阻拦,长平书院的名声还不知被祸害成什么模样。
林官又洒了一次,白纸还是白纸。
他盯着白纸看了三分钟,虚虚地一笑,月光下颇有绝世美男子的风采。
“今日月色甚美!”
杨玉英:“……”
林官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知道王先生也会玩障眼法,表面上用杨梅墨做伪装,暗地里还调配了新的墨汁,不能见光的,这个,任谁都猜不出,肯定要着道,不能全怪我。”
杨玉英无奈:“明日复试……且去睡吧。”
林官转身便走,走的时候还顺手把那张白了的枫纸给拿走了。
杨玉英轻笑,也不阻止。
如果她家系统是个智能的,现在肯定要抗议——到手的道具,怎能让人轻易夺趣?
一夜时光转瞬即逝。
钟声响起,杨玉英略作洗漱,就与一干考生,依照书院方面的指示出宿舍大门,穿过书院,从后门出,在一片茂林里站好。
一行人挺直身量,稳稳当当地站着,一个比一个仪态佳。
杨玉英环视四周,见在场的差不多两百余人,初试成绩并未公布,但是很显然,该被淘汰的考生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长平书院。
不多时,便有一位穿着长平书院制服的学生走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左右,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很淡定地点了名。
第一个叫的就是杨玉英的名字。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位点到她名时,眼神有点古怪。
陆陆续续点完名,这学生收起名单,拍了拍手,书院里就出来两名力士,一人挑着一箩筐东西,走到学生面前一扣,所有东西都倒在地上。
“各自挑拣。”
撂下这句话,他就一言不发地走回书院,哐当一声,关紧了大门。
所有考生面面相觑:“??”
复试呢?
在哪儿考?
考什么?
人怎么走了?
有聪明人连忙几步窜过去,开始翻捡地上的东西,拼命把各种物品往自己怀里搂。
也有人显然觉得这些动作有失风度,站在一边不屑一顾。
杨玉英也不着急,脑海中闪过昨晚看到的那张图,默默想了下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静悄悄走过去,在一众考生胡乱扔到一边的东西里挑出四五条极坚韧的银线,选了一张弓,没有找到箭也就没再继续找,想必考场中会给预备。
又拿了一把小匕首,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选了几样,不过两分钟不到,就起身向身后山道上走去。 hf();
第七十九章 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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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么快!”
杜越铮和曲峰正下棋。
老王坐在一边瞎给指挥,正纠缠,外头学生就过来说,有人已经进山了。
杜越铮登时一扬眉,这下当真有些意外:“这回谁都没压中,庄家通杀啊!”
先生们拿考生打赌那在长平书院来说,绝对是正常节目。
一群先生压考生们进山时间都在一刻钟以上,毕竟既不说考什么,也不说在哪里考,更不提怎么计分,怎么算过关,一群生瓜蛋子不抓瞎才怪。
能在一刻钟内想明白时间珍贵,抢占先机最重要,不干坐着傻眼,这就算是聪明人,再加上挑选,争抢装备,或许彼此再起点冲突的时间,一个小时,他们能进山,半天内,跑进考场范围,那就算好的。
老王这个坐庄的,早就乐得见牙不见眼,还是曲峰曲先生靠谱,叫了负责检查评分顺便保护考生安危的武科的学生过来,详细询问。
“目前已经进山的有四人,杨玉英,林官,夏志明,方硕。”
杜越铮登时有些意外:“夏志明也参加复试?”
随即又一笑,“罢了,年轻人喜欢挑战,又有什么不好?”
按说以夏志明的资历名望,他入读长平书院,无需参加任何考核。但人家要考,他们这帮做先生的,自然也欢迎。
“考不过,算他活该。”
杜越铮想了想,招呼学生:“让咱们考场安排的学生们注意,给这帮未来师弟师妹多制造点障碍,别让你他们太容易过关,省得骄傲过头,以后个个成刺头,不好教导。”
“是。”
今天天色特别古怪,半阴不阴,云雾围绕在山头,带出湿漉漉的水汽,一呼吸,连嗅觉都受到些许影响。
杨玉英猜测,长平书院的考核时间,肯定是精通天象的高人选定的,致力于给考生制作障碍。
“复试考射箭,没准就是第一场。”
旁边忽然有人说话。
杨玉英脚下一顿,慢慢转头看过去,就见林官从树上一荡,身手敏捷轻盈,落了地,冲她笑道,“杨小姐,组队可好?我们信息共享如何?昨日我从买来的小玩意中翻出个套娃,里面是块写着射箭第一的牌子,看笔迹,徐山长的手笔,我猜,至少有一场要考射箭。”
他走了两步,走到杨玉英身边,转头瞥了眼徐徐从山脚下拾阶而上的年轻男子:“呐,那是夏志明,好好的免考不要,堂堂文武状元,非和我们争甲班名额,忒不要脸。”
“我和你联手,肯定比他强,要不然让他各个击破得了第一去,未免太冤。”
林官神色温柔,声音缱绻,“如何?”
杨玉英轻笑:“林公子,你要不要洗把脸?我觉得你脸黑呢。”
林官:“……怎么漂亮姑娘都这般毒舌?”
他昨晚折腾了一宿,也没把那张白纸折腾出花,反而累得不行,早起差点没爬起来,这会儿别看装得精神,其实头晕目眩,困倦的厉害。
说话间,夏志明已经到了近前。
杨玉英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位大顺朝史书上必然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
他少年成名,青年便位居高位,后征战沙场二十载,四十岁阵亡,斡国将领收敛他的遗骨,见他遍体鳞伤,几无一寸好肤,身为敌人也不禁心生敬意,厚葬之。
说起来,那一周目,夏志明死的到比她杨玉英还要早些。
夏志明此时一身湛蓝的长袍,面如冠玉,神色间还带着少年的英气和神采,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肩膀轻轻一晃,特别自然地顶了林官一下,把他撞得退后好几步。
“杨小姐,许久不见,一向安好?”
“托福,还算平安。”杨玉英轻笑,“经年未见,夏公子到是风采依旧。”
两个人颇为客气地商业互吹了一分钟,夏志明转身对着旁边的草丛拱手行礼:“师兄,敢问考场在何处?考题是什么?”
他一行礼,指尖一道气流吹过,身前半人高的草坪瞬间倒下,露出里头穿着长平书院制服的一男子。
男子微微一笑:“两个选择,出题一道,答对了就给提示,或者学狗叫三声,我也给提示……”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男子话音未落,林官就张开嘴叫起来,叫声模仿得惟妙惟肖,隐约能听见不远处也有狗叫声此起彼伏地应和。
“咳咳咳咳!”
夏志明呛了下,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眼睛里不可抑制地闪出一点泪光。
书院师兄:“……”
他呆了半晌,默默指了指前面的山坡:“上山,顺山道走。”
林官笑道:“多谢。”
杨玉英都因为这清奇不做作的行为心生感叹,冲他拱手:“佩服,玉英服了。”
林官特腼腆地笑了下。
夏志明胸腔起伏不定,深吸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向山上走去。
林官摇摇头:“真没风度,不知道照顾佳人吗?”他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杨小姐,您先请。”
杨玉英:“……”
她一直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说一句厚颜无耻或许有点过分,但是比起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她的脸皮能当城墙使,这会儿遇见这位,那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就说刚才,若解不出题目,学个狗叫也没什么,她拉的下脸,可这连看都不看一眼题,直接就犬吠,她还真有点做不出来。
至于现在,虽然林官这般客气,杨玉英还是觉得,这位是把自己和夏志明当探路工具用呢。
杨玉英摇了摇头,起步朝着山上走去,一行三人很快进了山。
山上岔路极多,可谓处处陷阱,陷坑,一不注意,说不定就被网兜吊到了树上,或者落到深坑里爬不出来,再不然就可能和河里的怪鱼作伴去。
一开始杨玉英还触发了一次网兜陷阱,但是接下来就一路坦途。
“呼。”
林官跟着杨玉英绕开一地张牙舞爪的蝎子,难得一脸惊悚:“杨小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就算了,以后有事说话。”
“话说,杨小姐的记性真好。”
当初林官和杨玉英一起揭开那幅画卷的秘密,上面标注的正是通往考场的通路和一部分陷阱提示,但只出现了几秒钟而已,他自己什么都没记住,现在看来,人家杨小姐的记性可比他强一百倍。 hf();
第八十章 权势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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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既能将陷阱勘破,视若无物,一行人的速度登时提升了许多。
三人飞奔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前面就出现一岔口。
向左,是一片茂林。
向右,是一片草丛。
茂林里隐约有野兽嘶鸣声。
草丛里也隐约有奇异的兽吼。
杨玉英停下脚步。
林官和夏志明齐齐转头看她,她也有些无奈:“那幅画上虽有地图,但也只是大体方向和提示而已,大部分时候,我也是在猜测。”
“哦。”
林官笑了笑,慢慢转头冲蹲在树上的师兄道:“师兄,我们该往哪边去?”
这回,蹲在树上的这位守路人,完全没有让他选择的意思,显然和前面的守路人有自己的通信方法,早就沟通过了。
树上这位,直接一伸手,就把题目和毛笔扔下去,紧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林官:“唔。”
看来他这个人让书院里的师兄师姐们很忌惮啊!
接过题目,瞪着眼看了半天,伸手戳了下夏志明:“喏,瞧瞧。”
夏志明看了看,截一段树枝,一敛衣摆,蹲在地上开始计算。
杨玉英也走过去,看了两眼,是一道二元一次方程的简单算术,连计算都不必。
她直接拿起毛笔写了答案,顺手一抛,纸张就飞飞扬扬上了树。
那师兄板着脸盯着题目看了半分钟,只好无奈地抬手指向左边的茂林。
杨玉英转头便走。
林官吹了声呼哨,拖起还蹲在地上计算个不停的夏志明紧随其后,飞奔而去。
夏志明蹙着眉头,虽然没有动作,但显然脑子里依旧再思考题目,步伐都有些晃,要不是林官时时纠正,怕是这位美风仪的夏家明珠,就要数次和草木尘灰滚作一团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遇见了三次守路人。
杨玉英那是连破了三关,都是扫一眼,随手就填答案。
到后面第三关,那守路的师兄都有些无奈,看着杨玉英迅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叹了口气:“坐着,给你们整点吃的,等半个小时成么?”
前头还有布置未完成好吧,他们速度这么快,自己等人也很为难。
杨玉英:“……”
于是,三人只好坐下来等吃饭。
“杨小姐,麻烦告诉他,草丛里或有毒虫,不要乱走。”夏志明忽然道。
杨玉英:“……”
林官翻了个白眼,停住脚步,老老实实也坐下:“我听得见……你至于不至于,有那么生气吗?”
夏志明闭目不语,一副不打算与林官交流的模样。
杨玉英左右看了下,觉得自己若真与这两个人组队,恐怕同伴间的配合度不清楚,和谐度是高不了了。
此时此刻,远在书院的杜越铮杜先生,也刚刚收到山上弟子们传来的诸多消息,眨了眨眼,盯着传信,半晌没说话。
老曲凑过去看了眼,噗一声笑道:“咱们今年的考生们,似乎很有点了不起,速度这般快,你新想出来的那个关卡可能来不及布置了。”
杜越铮怔了怔轻笑:“多好。”
得天下英才而育之,可不只是他们山长的心愿,他们这些先生们,也很有雄心壮志。
世间难道还能有比无数少年英杰群聚在自己门下,更让人开心的事?
而且自从陛下下旨,命各大书院遴选优秀学子进京参与大比,诸书院之间的关系便有些微妙,彼此都有些争强好胜只心,登州地处偏僻,长平往日也佛,但这等时候,同样不能免俗。
“唔,也要叮嘱他们那些做师兄的,考题布置得也别太狠。不要忘了,现在山上还有一帮关系户在,这些人可不好有损伤。”
老王叹了口气道。
目前山上第一梯队,是夏志明,林官,杨玉英,还有一个不显眼的方硕。
第二梯队,则是一帮自有消息来源,占去不少便利的关系户。
比如说镇南王赵子正家的小郡主赵芍药和她的那几个族人伴读。
再比如说海越族的少族长乐益,还有陪读的海越贵族少年男女。
现下哪个书院都少不了关系户,长平书院自也一样,甚至能有这样身份尊贵的关系户出现,书院的先生们还很意外。
要知道,往年会托关系想进书院的,最多是某朝廷三四品官员的亲眷,子侄,甚至连六七品官员的子弟也能算。
如今拔高到四王之一的镇南王身上,杜越铮都有些晕晕然了。
这些关系户不像夏志明那种可以直接免考,但也得到许多优待,不会直接拿到考题,但是守路人遇到他们,会出比较简单的题目,答不出来也会想办法让他们能过关。
所以这帮人闯关速度也颇快。
杨玉英烤好了两只野山鸡,分给夏志明和林官一起享用时,就见有一队人马浩浩汤汤而至。
来人像是异族人,穿着五颜六色的长袍,头上戴着插满翎毛的帽子,两个壮汉负着个肩舆,上面坐着个胖子,睡得口水横流,不多时,鼻子一抽一抽,恍惚醒来,咽了口口水。
“鸡,好香,好香。”
虽然很香,不过,他也只是可怜巴巴地把口水咽下去,瞟了杨玉英几眼,并没有出言讨要,只是从接过负责担他的同伴饼子,一口一口,特别珍惜地啃来吃。
杨玉英不禁一笑。
这位圆滚滚的考生衣着打扮花里胡哨,可是料子绝对是顶级的,手腕上带着那串珍珠就价值连城,帽子上,鞋子上镶嵌的宝石也价值不菲,明显是外族里的权贵子弟。
虽然是个挺娇气的,来考试还坐肩舆,但好歹没有和她曾见过的那些外族人一样,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找茬。
所以,杨玉英顺手分了半只鸡递过去,那胖子登时满眼放光,也把饼子分过来,操着一口不怎么熟练的汉话笑道:“你真好,我还以为,你们汉人,都好凶的。”
他说着,心有余悸地向后看看,“有个好凶的郡主,你们汉人的郡主,特别可怕。”
三言两语,两个人就有点熟悉,圆滚滚好生把大顺一通盛赞,什么食物美味,什么民风淳朴一类,夸得连夏志明一直略带些忧郁的神色都和缓了。
正说着话,山道上忽有马蹄声响起,圆滚滚吓了一跳:“忒凶!”
话音未落,一红裙红飘带的女子,领着七八个同样衣着打扮的男女就飞驰而过,马蹄几乎踩到守路师兄的脚才堪堪停下:“考场怎么走?”
守路的师兄二话不说抬起胳膊来一指。
红衣女子嗤笑一声,风驰电掣地冲了过去。
林官叹了口气:“怪不得权势那般动人心,有权有势,就是有好处。” hf();
第八十一章 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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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明慢条斯理地收好鸡骨头,把鸡骨头递给守路的师兄,擦干净口和手,起身直接走了。
杨玉英失笑,也举步跟了上去。
走了没多久,忽然听到远处一阵狼嚎,还有无数利箭破空声,三个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也就片刻,便看到七八个红衣少男少女同时弯弓射箭。
箭枝朝着远处树林里倾泻而去。
林官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三人攀援而上,站在树杈顶端,定睛一看,就见不远处的密林里有不少狼群。一群皆一群,绵延开去。
狼群围绕间,似乎还有些男女老幼的雕塑,人人面露惊惶,神色凄然。
下面气喘吁吁追过来的圆滚滚,大声道:“这一场果然考射箭?射狼?当真要射狼么?可是狼很记仇的,要是射中了它们,它们一定报复!”
圆滚滚似乎没想到,来考试还要面临生命危险。
杨玉英若有所思,忽然从树上荡起,把手伸入浓密的树叶里,抓出一个箭篓,往身上一背。
夏志明也有样学样,同样拽了个箭篓背好。
林官却迟疑了片刻,才叹了口气,也拿了个箭篓:“我可不喜欢这么凶残的狩猎活动。”
夏志明弯弓搭箭,瞄准正慢慢围拢过来的狼群,一箭没射出,就见杨玉英飞箭射中了一个红衣女子的箭枝,射飞她的箭枝之后趋势不减,直接射中狼群里灰色的老头雕塑。
老头雕塑似乎特别脆弱,稍微一碰就碎裂开来,里面掉下一块竹牌。
杨玉英又重新拿了箭,在箭尾绑好银线,一箭中竹牌,顺手把竹牌拉回来,塞到口袋里去。
林官:“??”
夏志明此时一箭已脱手而出,看到杨玉英的动作,瞬间蹙眉,又搭弓射箭,这次箭枝比上一次快得多,愣是后发先至,直接撞在他前面射出的箭枝尾处,双双落地。
林官张了张嘴,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真贱!”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调头把箭枝通通射向那些追着狼群射击的红衣服的男女。
红衣人个个骑马,但是在森林里根本施展不开,林官又在树上,一时间只有他射人,人家碰不到他。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套,马四处乱跑,狼嚎,马嘶鸣。
为首的红衣女子气得脸色发红,怒道:“你们是专门来捣乱的?”
杨玉英一箭又射飞了她射向狼的箭,冲她微微一笑,这笑到让她更生气,一双眼好似点燃了火光,熠熠生辉:“该死!”
一时间,红衣人哪里还顾得上考试,齐齐调头开始与杨玉英他们三人对射。
幸好箭头都是处理过的,是莲花头,落在身上也不伤人,只会留下白色的印记。
虽然红衣人人多,可在森林里,杨玉英就是主人,她们只能算客人。
似乎这天,这地,这花草树木,连流动的水和空气,都在帮助杨玉英,抚慰她,欢迎她,打击她要打击的,阻拦她想阻拦的,一时间那些红衣人全都吃了倒霉药,很快就被杨玉英驱赶得四处乱窜,满身狼狈。
“郡主,那女的是妖怪,她的箭会转弯。”
不光是她射出来的箭会转弯,连自己等人射出去的箭,竟然也似乎要听从那人指挥似的,不是自己指哪打哪,而是人家指哪,他们打哪。
没多一会儿,这些红衣人就心有余悸,慌乱无措。
杨玉英先驱散了这些红衣人,才慢条斯理地一一击中狼群里的男女老幼,别管是老人还是小孩,只要看见,就通通‘杀了’,然后才走过去随意拍拍狼的毛发,把掉落的竹牌捡起来收好。
看到她毫无顾忌地和狼走在一起,那位被称作郡主的红衣人终于安静了。
“狼啊!”
“妈妈呀,快,快跑。”
这时,后面有好些考生赶到,一看见绿油油的眼睛,登时混乱,逃跑的还算好,扑通扑通,好几个直接翻白眼晕了。
林官失笑:“这才对,我说有哪里不对劲。”
无论是他们,还是红衣人,甚至是看起来挺蠢的小胖子,见到狼群第一反应都是对峙,较量,想到考试去,竟然没有一个害怕的。
正常情况下,他们这些可怜的年轻人,不是应该吓得赶紧逃跑,怎么就能想得到要去打狼?
“终于出现正常人了。”
林官颇为唏嘘。
杨玉英也不阻拦那些逃跑的。
赵锦此时也历经千辛万苦,十分艰难地赶到了考场,见状连忙一把拽住一个考生,大声道:“都不要怕,这是考核,长平书院不可能放任我们受伤,一定有人保护我们,都不要怕。”
“你说的好听,那是狼,是畜生,又不会听话,书院怎么保护我们!呜呜呜,娘,我不考了,我要回家!”
好几个考生几近崩溃。
赵锦满脸无奈,蹙了蹙眉,却也只能闭嘴。
杨玉英和夏志明配合很是默契,夏志明长弓在手,兜着红衣人来回转圈,她就趁机迅速地‘击杀’森林里一众石雕,收拢了所有的竹牌。
翻开一个竹牌看了看,上面都是地图,还有红色的箭头标致。
林官长叹:“怪不得大家提起长平书院复试,个个都道不知该怎么说。”
这种考法,那是真才实学和运气,缺一不可。
杨玉英从怀里取出肉块,喂了喂‘头狼’,那头狼就地一滚,露出雪白的肚皮,在她手里瘫软成一大瘫的毛茸茸,可爱极了。
一众考生都有些诧异。
杨玉英笑道:“确实是考射箭,不过目标不是狼,而是狼群包围中的石雕。”
她捡起地上的石雕碎片,举起来让大家看:“你们看,这上面的黑点,是用黑漆涂的,在我们大顺军方,习惯在舆图等地,黑漆涂抹该歼灭的目标。”
“而这些‘狼’,都是狼狗,长平书院驯养的,我们住的宿舍竹林里就有一批,很温驯亲人,它们腿上绑的这红丝带,我听说咱们登州桥头堡那边有一支军队,叫狼卫,出战时人人会头绑红丝带,所以可以确定,狼狗是同袍,石雕是敌人。”
有个被狼狗吓得哭爹喊娘的考生,怔了半晌,讷讷道:“天底下的书院,不会都这么难考吧?”
其他考生纷纷露惊恐状。 hf();
第八十二章 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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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咬了咬牙,心下有些惶然。
杨玉英第一个猜出了考题,而且毫不在意地和其他考生分享……竟那么轻松自在。
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忐忑,有一点难言的无力感。
她难道当真和杨玉英相差这么远?
不。
杨玉英出身将门,自然身手敏捷,她箭术高超,洞察力强,虽然令人意外,却也不至于太意外。
赵锦蹙眉,不能全让她把风头占尽,否则自己文试考出再高的分数,恐怕也很难追回成绩,至少要做出努力。
周围想必隐匿了许多长平书院的监考。
一念及此,赵锦屏住呼吸,不去看凶神恶煞的狼狗,也不去闻让她作呕的味道,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着远处一石雕跑过去。
近处的石雕都被杨玉英破坏掉了,‘狼群’也围着她转,密林深处,到似能听到一阵阵‘狼嚎’。
想必长安书院应该准备了很多‘考题’,不会只有这一两个。
只是赵锦没有弓,当初收拾行囊时,她带了很多东西,都是她觉得有用的,可是一路疾驰,这些东西沉甸甸压在肩头,几乎让她难以跟上队伍。
最后没法子,差不多全都扔了。
没关系,其他学生也相差无几。
赵锦跌跌撞撞地向前冲,脑子里很乱,想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脚步却不停。
“吼!”
狼狗像狼一样嚎叫。
赵锦心头剧颤,脚下一软,跌坐在地,眼泪鼻涕滚滚而落。
她害怕,她做不到!
到是其他考生受赵锦的提点和激励,好几个人一咬牙,一闭眼,低着头冲了进去。
“哇!”
“呜呜呜呜!”
好些考生一边哭,一边去砸那些雕塑。
可怜的模样就连负责监考记成绩的师兄师姐们,一时都有些不忍心,虽然是考射箭,但是,但是,一分都不给这些考生,他们都不落忍。
杨玉英看得都有些不忍心,横扫了大片石雕后,就默默站到一边去,没赶尽杀绝去和其他考生搀和。
“啊!哇!”
那个外族的小胖子不知怎么的,脚下一踉跄,咕噜噜就滚到了一头大狗的嘴巴底下。
血盆大口带着一股子腥气,小胖子被熏得直翻白眼,惊惧交加——完了!
周围考生齐齐惊呼。
杨玉英很是无语地两步过去,一手搂大狗的脖子,抓着它的背毛推了一把,把大狗子推走,这才低下头将小胖子提溜起来,看了看他那双特别华丽,镶嵌珠宝的鞋子,看了半晌,揪了一把草叶给他:“会编草鞋吗?不会编直接绑在脚上,你那鞋鞋底太滑,缝隙太大,除了好看,在山上就再无用处了,等下爬山更不行。”
小胖子心惊肉跳,手里攥着草叶,木愣愣地点头。
长平书院复试这一连串的骚操作,真是让一众考生们崩溃。
他们能通过初试,已经是登州学子中的佼佼者,平日里难免骄傲,可这回真是有点失态。
估计事后回想自己今天的‘丑态’,不知多少人要羞愧欲死。
幸好,书院还是要招生的,不会一口气把所有考生都给折腾完。
过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左右,考生们精疲力竭,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个师兄,吹了声呼哨。
狼狗们就纷纷钻出密林,消失在小径尽头。
师兄这才笑了笑:“射箭试结束。”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师兄咳嗽了声,接着笑道:“各位考生,现在进行复试第二场。这一片密林藏着许多题目,经史子集,算术格物等,接下来你们可以自己去找,答对任何一道题,皆能得分。”
众人面面相觑,到是摩拳擦掌起来。
独木桥上闯过来的骄子,他们最不怕的就是做题。
做题,那才是正经考试的考法。
就是几个虽然不至于学渣,但也没学神到不怕做题的考生,被这么折腾了一圈,心里也都觉得,其实安安静静地坐在考棚里做题,哪怕是四面漏风的考棚,他们也该很满足了。
一干考生们登时又有了力气,撒欢似的满树林乱窜,上树的上树,钻山洞的钻山洞。
自然也有精明的,仔细看石雕里掉出来的竹牌,抓耳挠腮地研究上头的地图。
林官凑过来看了眼地图,笑道:“这是夏志明的活,他是赫赫有名的活地图,路痴的大救星。”
夏志明并不理会,到是冲杨玉英笑了一下:“交给我。”说完就仔细看竹牌,很快把所有的竹牌都拼凑在一起,竟然瞬间就拼出一幅边沿完整的地图。
果然如林官所言,夏志明对地形地貌有一种天然的敏感,不愧活地图之名。
杨玉英是自然的宠儿,对植物,动物都特别熟悉,可是论起辨别地图的能力,竟也要输给夏志明一筹。
夏公子扫了一眼地图,纵身一跃,跳上树去,看了三分钟,便下来轻声道:“杨小姐,跟我来。”
他率先带路,很快就把地图上标出的地点找到,林官打量了几眼,三两下就翻出一竹简。
竹简上记录的正是守路人师兄口中的考题。
两个人配合极默契,无论竹简藏在什么隐秘的地处,夏志明找到大体地点,林官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东西搜出来。
夜里挑灯夜战,只黎明时分才在树上歇了一会儿,到第二日正午时分,他们差不多把竹牌上的地图都搜刮了一遍。
竹简自然越找越多,越找越多,几乎堆积成山。
周围好些考生目光闪烁,蠢蠢欲动。
林官大笑:“夏公子,你这威慑度可不够,看看,大家伙可不给你面子。”
有个考生闻言一笑:“早就知道长平书院的复试最不讲规矩,什么手段都能用,所以,考题嘛,谁抢到手,就是谁的!”
其他考生找到的考题,加起来也没有他们三人组找到的多,他们这般秀,怎么可能不招人眼红?
林官故意打了个哆嗦,冲夏志明和杨玉英道:“打架我不行,保护竹简的重任,就看你们的了。”
夏志明转过头去不理他。
杨玉英莞尔,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在竹简上三两下刻下她的名字,一会儿一个,眨眼间就刻完了。
林官愕然。
一干考生也愕然。
杨玉英笑道:“抢吧,没关系,反正谁答完了题目,都有我一份成绩。”
众人:“……”
山头还没有搜索完,陆陆续续依旧有题目被翻出,咳咳,其实,也没必要非抢夺人家的考题。
考题这种东西,是永远都做不完的。
杨玉英看了看,考生们的注意力都不往自己身上集中,才邀请夏志明和林官:“做题?” hf();
第八十三章 终于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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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靠着一颗四五个人环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或拿毛笔,或拿匕首,闷头做题,做了半天,林官长叹一声:“哎!”
杨玉英和夏志明都不理他。
半晌,林官又叹:“哎,哎!”
杨玉英瞥了他一眼。
林官幽幽道:“我想说,这些题做完了,我们要怎么带走?好重的。”
夏志明:“……”
杨玉英花了足足一日,才刷完了眼前堆积成山的竹简,抬头吹出一声清亮的呼哨。
不多时,树林里就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天南地北不知有多少狼狗窜过来,很快出现在杨玉英身前,双腿前屈,慢吞吞趴下,只目光温润地看着她。
后头两个长平的师兄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大毛,大毛。”
穿过树林一看,正好看到杨玉英编好草绳,一一串上竹简,再把竹简挂在狗的脖子上,背上。
“不要掉了。”
“嗷呜。”
大狼狗乖乖地叫了声。
两个师兄苦笑:“师妹,我觉得你将来若进书院,肯定得我们周师傅喜欢。”
周师傅负责长平书院的治安,平时的爱好就是养狗,养鸟,养马,甚至还养了十几头大肥猪,每到年末,总要杀几头最肥的给书院先生和学生加餐。
他总说,但凡讨他家爱犬喜欢的,必是好人,被他家爱犬追咬的,肯定是坏蛋。
像眼前这位,一声呼哨,满树林的狼狗争相拜见,那肯定是好人中的好人了。
杨玉英笑了笑,转头看林官偷偷把自己手边的竹简往她这边推,也不生气,认认真真答完题。
再看夏志明,人家答题的速度也不慢。她凑过去看了看,不禁心下赞叹。
这些算术,物理,化学,天文,地理,无所不包的各类题目,她有庞大的数据库,可做起来也并不觉得简单,人家这位夏公子却是答得简单又精确,连字也写得飘逸秀美,不愧是状元之才。
再看看林官写得寥寥几道题,不禁失笑,这家伙的答案天马行空,居然还能自圆其说,也不知考官们看了会是什么心情。
无论是什么心情,一行人被狗群簇拥,浩浩汤汤一路出考场。
其他考生面面相觑,顿时心生羡慕,再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做完题还得背着竹简翻山越岭,心中更苦。
书院那群先生也是目瞪口呆。
复试的时长足足七日,杨玉英这三人组,不过三日就考完了,一干先生一边改卷子,一边思考评分。
“终试是不是应该难一点?”
事实上,终试再难也难不到哪里去,只是很累,还需要耐心而已。
一群上天入地找到各种题目,还得做题做得昏天暗地,哭爹喊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考生,刚抱着竹简送到书院,就又被客客气气领到了眉山山腰溶洞前。
眉山侧面有溶洞天地而成,一洞套一洞,地下河潺潺流淌,终年滴水成冰。
河里有一种鱼,名为羡鱼,大的身长七八米,小的只有拇指大小,身上鳞片与石钟乳同色,头上生角,凶悍异常,速度极快,背生双翼,能低空滑翔,终年生活在暗河中,味道鲜美,营养丰盛,是滋补佳品,可是极难捕捉。
长平书院的终试,就是在十天内捕捉一条羡鱼,手持羡鱼的考生就能进入面试环节,面试一过,便可入学。
师兄笑眯眯,简简单单地诉说完要求,一干考生呜呼哀哉!
每年长平书院考核都有不同,很多时候都是复试刷人下去,第三关就是一过场而已,像今年这般,刚从复试的‘狼’嘴里逃出生天,做题做得恨不得死一死,又要进山下河,钓那劳什子鱼,真是让人头痛!
“怎么可能?”
“我不会钓鱼!”
“我根本不会水,不会游泳!”
杂七杂八的抱怨声在溶洞里响起。
一身红衣的镇南王家小郡主赵芍药,此时也不复光鲜亮丽,满头乌发凌乱,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花里胡哨,还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复试这几日吃的苦,她人生前几十年加起来都有所不及,此时那位师兄的话一说完,整个人暴怒:“你们长平书院搞什么鬼?”
虽是地下河,却是河流湍急,漆黑的水面幽森可怖,别说下水,在岸边站一站,众人都眼晕。
“还钓鱼,这破地方哪里有鱼?”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水流波动声,旁边两个学生瞪大眼,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考生们顺着声音看去。
杨玉英蹲在岸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盏,轻轻在水中搅动,只见浪花飞起,无数的羡鱼在半空中滑翔,形成一片乳白色的鱼云。
林官伸手把夏志明身上的斗篷拽下去,夏志明蹙眉瞪他,他也只当没看到。
“美人,来来,弄几条。”
杨玉英轻笑,琉璃盏在斗篷上甩了甩,几个半固体的透明鱼食落上去。
下一瞬,一大堆羡鱼直接扑到斗篷里去。
好些考生呆住。
不少人脑子精明,顾不得其它,连忙扑过去抓鱼。
“哎哟!”
不要看杨玉英‘钓’的时候,这帮鱼个个傻白甜,换了别人登时鱼尾,鱼翼化为钢刀利刃,打得伸手者哭爹喊娘。
一行人折腾了半天,水面重新恢复平静,众人眼睁睁看着杨玉英他们三个,一人拿了一条交差,然后——坐到钟乳石上开始片成透明的鱼片。
吃的还很香甜。
大家伙不死心,又冲到河里寻了半天,却连片鱼鳞都没瞧见了。
“……”
不光是考生们无语,那长平书院的师兄也很无语。
他在长平书院呆了三年,这回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另类的。
这姑娘用的什么作饵?龙肉不成?
其实就是游戏里钓鱼用的饵,唯一的优点是,只要是鱼,一定上钩。
赵芍药瞪着河面,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对杨玉英道:“喂,你的鱼卖不卖?”
杨玉英莞尔:“卖,一百块一条,不还价。”
众人:“……”
师兄:“……”
一个小时后。
长平书院通过复试的,出去杨玉英三人之外的七十九名考生,人手一条鱼。
杨玉英赚了七千九百块。
当然,大部分都是欠条,考生们不大可能来参加考核,还带那么多钱。
不过她也没想到,竟然所有人都愿意掏钱,一百块可不是小数目。想想也是,这可是最终考核,如果能过去,长平书院百分百能进。
复试多么艰难,能坚持下来过关的只剩下这些人,大部分都淘汰了,坚持到现在,难道谁还会吝啬那区区一百? hf();
第八十四章 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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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一连串的骚操作,轻轻松松使得,本来应该长达十天的长平书院最终考核,在第一天就宣告结束。
这简直是十年未有之奇迹,估计足以在书院历史上,被好好地记上一笔。
一行人浩浩汤汤拎着鱼,排着队进入长平书院的那一刻,无数学生侧目,先生们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以至于接下来的面试环节更是虎头蛇尾,先生们根本没准备任何问题,也就稍微问问入学目标,理想之后,就把这群考生放了出去。
长平书院
一大早,书院内张灯结彩,勤工俭学,负责清洁的学生将整个书院清理得干干净净。
八十二个通过考核入学的新生,早早就来到校场上。
整个校场上回荡着嗡嗡嗡的声响,别看人数仿佛并不多,却把书院变成了最繁华热闹的街市。
山长徐忠明和几个先生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窃窃私语。
左右来来往往的师兄师姐们,人人穿着长平书院特制的浅蓝色儒装,整齐划一,到是颇朝气蓬勃。
“也不知道咱们成绩怎么样?”
一个新生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我听说,如果被分到丁班,每年要拿一百块的束脩,要是分到乙班,每年能得八十块的补助,如果侥幸进入甲班,平时参与先生们的工作,都能拿大笔的工钱,束脩一分都不用付,每年奖励至少上百,再参加几次和其他书院的比赛,不必科举就能发家。”
“想那么多干什么,我进丙班就心满意足了好不好?”
另一个新生嗤笑道,“也就是夏状元那样的,才可能进甲班,可人家也不在乎那三瓜两枣的束脩钱。”
说话间,便有一位须发皆白的先生走上前。
“诸位考生,这一次诸位进入甲班的学生,共有三个人。”
“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书院好些年没有过,进入甲班,证明你们的才学,能力都超人一等,只要努力,我相信你们若参加科举,必定金榜题名,就算不参加科举,也会成为我大顺朝的优秀人才。”
底下一片喧哗。
赵锦默默掐住自己的指尖。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进入甲班,但还是期望。
如果进入甲班,她就再也不是普通的秀才女儿,到时候,谁还会因为她和彬哥在一起,就嘲笑她,看不起她,说她闲话?
她这三年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只要你的身份地位足够,那么你可以做任何事,你做的所有事都会变得有道理,即便没有道理,旁人也会主动为你找出道理。
压杨玉英一头吧。
赵锦心念一动,脑海中就浮现这么个念头,压下她!
别人也就罢了,唯独杨玉英,她不想输给她,她也绝不能一生都输给她!
周围似乎空无一片,赵锦有种微微的眩晕,连不远处长平书院先生的声音都变得缥缈。
“……这三个人就是,镇南王府赵芍药!”
赵芍药面上一喜,眉飞色舞:“算你长平有眼光!”
“登州,马奎!”
考生大哗,一阵掌声响起。
“登州,高斌。”
又是一片欢呼声。
好半晌,热烈的气氛才渐渐平息,随即有人意外道:“咦,夏志明夏公子呢?”
“还有杨小姐,杨小姐也不是甲班?”
“难道是初试考得很糟糕?”
一众新生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赵锦轻轻咬了下贝齿,吸了口气,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是特别失望。
她觉得自己尽力了,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复试只找到了四道题,而且其中一道还没答出来,就算初试得的分数再高,复试这个样子,其实进入甲班的希望并不大。
赵锦提着口气,屏息凝神,听先生一个又一个地吐出乙班的名字,一共十一个考生,第九个,不是,第十个,不是,第十一个……
“登州,赵锦。”
恍惚间漫天星光灿烂,鲜花盛放,赵锦只觉得心中一口气变得特别匀称。
她进了乙班!
这一届长平书院新生中,她也算名列前茅了吧,多好!
更好的是,没有杨玉英的名字。
赵锦不自觉微笑起来,刚刚下过雨,地上有一水洼,水洼里虽只能映出模糊的影子,却也能看出水中的自己容光焕发,说不出的美丽。
先生开始报丙班的名字。
赵锦听得很仔细,她想,等下要去恭喜杨玉英,恭喜她考入长平书院。
以杨玉英的学识,能考上已经很好了。
然而,丙班没有。
丁班也没有。
赵锦先是有些意外,紧接着就是不可抑制的狂喜,竟然没有!?
杨玉英没有考上!
赵锦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唇角,幸好她进入乙班,本就应该高兴,表现得兴奋些,似乎也无妨。
先生宣布结束,离开校场时,赵锦还有些晕,恍恍惚惚地出了长平书院,抬头看到彬哥,忍不住乳燕投林般飞了过去。
“彬哥,我考上了,乙班。”
沈若彬大喜,连道了三声好。
赵锦轻轻一笑,又收敛了笑容,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的不知所措:“可惜,杨小姐她,似乎没有考上。”
沈若彬一怔,蹙了蹙眉冷笑:“这有什么奇怪,她考上了才滑天下之大稽不是?”
“你别这么说。”
赵锦叹了口气,“有求学之心是好事,身为女子,若不读书上进,在这世上就更难立足,虽然她没有考上长平书院,但我们有机会,一定要劝劝她,不能放弃学业。”
沈若彬摇了摇头:“也就是你,从来不记仇,走吧,我们去庆祝。”
赵锦点点头,两个人相携而去,她心中有压抑不住的雀跃,抬头对每一个看过来的师兄,师姐和同窗们颔首微笑。
沈若彬四下打量了一眼,笑道:“我怎么觉得他们都在看你?锦儿,我可要吃醋了。”
赵锦嗔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不过,周围好些新生,老生似乎是在看她,一边看她一边窃窃私语,她一笑,对方也笑,到不知有什么事。
赵锦百思不得其解,也只道:“或许是知道我考上了乙班?”
也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门口两个新生目视赵锦远去,都有些不可思议:“你听清楚她说什么没?”
“呃,似乎说杨小姐没考上?”
“啊?那不可能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虽然先生没念出杨玉英的名字,可是同样没被念名字的有谁?
夏志明,夏小状元。
难不成,夏志明也没考上?
别人考不上也就罢了,说夏状元没考上,岂不是傻的? hf();
第八十五章 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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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很明白,这里面必有缘故,就是还不知道长平书院的先生们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但所有的惊喜里,绝对不包括人家考不上这一种!
夏状元不说,就是杨玉英杨小姐,人家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会蠢到以为她考不上?
稍微了解长平书院,都知道复试点名时是按照成绩优劣,从前向后点名。
他们可没脑残,此时记得清清楚楚,杨玉英小姐在复试时是排第一。
就算有不少人无需初试,直接从复试考起,杨小姐复试时的表现,看不见的都是瞎子。
再不济,问问各大赌场有关前三甲的赌局,也清楚杨小姐那是和夏公子差不多的夺冠热门。
这回夺冠热门人选里,有好几个‘没考上’长平书院,若是真的,徐忠明徐大山长肯定是脑袋让猪啃了。
不过,一众学生也就是笑了笑。
都不认识,还能追着赵锦去跟她解释?那不有病?
第二日便是新生入学日。
赵锦住在客栈最好的房间里,想起掌柜刚刚谄媚的表情,一夜睡得极好。
她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居高临下地站在长平书院高高的台阶上,带着最温和最柔美的笑容,注视足下的杨玉英。
“杨小姐也别太沮丧,长平书院今年考不上,再努力便是,我在书院等你。”
赵锦醒来时,神色间还流露出一点隐约的喜悦。
沈若彬抬头看到赵锦唇畔的笑容,不禁莞尔:“锦儿,你今天真美。”
赵锦顿时笑得更灿烂。
她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见到杨玉英。
不过大概不可能了,她没考上长平书院,怎么可能还留在登州城?肯定已经回到她老龟山脚下的宅子,回到那小小的崔家庄。
也罢了,以后总有机会。
赵锦匆匆出门,客栈离书院很近,都不必乘车,很快就到。
两个师兄站在书院门前指挥,新生们三三两两地向敬学斋聚集。
她不自觉在心里默念流程。
好像要先拜圣人,然后拜师?
走到敬学斋前,就见门前一颗巨大的松树下,已经围了好些新生,叽叽喳喳,很是嘈杂。
赵锦整理了下衣冠,虽然没有发制服呢,但是第一日入学,总要有一个很好的精神面貌才好,又理了理头发,一抬头,她就愣了下。
松树底下,一方圆桌。
圆桌上摆着棋盘。
左边坐着杜越铮杜先生。
当初考试的时候,她进考场之前见过这位先生的画像,看过相关介绍。
他老人家主教的是大顺律,不光在长平书院享有盛誉,还曾参与过大顺新律的制定,是在朝中挂了号的名士。
而右边坐着的……竟然是杨玉英!
赵锦脑子稍微有点木,硬生生把问话的冲动吞了回去,可是无数的问题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
她怎么会在?
杜先生怎么还有工夫和她下棋?
是了,书院今日大约没有门禁,生面孔多,也许,杨玉英没有走,又混进来了?
或许,她疏通关系进来蹭课?
好多书院并不完全禁止外面的学子入书院学习,当然,像甲班,乙班一类的肯定不容外人随便进入,但是丁班,甚至丙班,如果有关系,经过先生们允许,就能旁听,杨玉英也是来旁听的?
赵锦眼睛一烫,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慢慢低下头去。
她竟也学会自己骗自己?
赵锦慢慢转头,就看到敬学斋外墙上,今日刚刚贴上去的,今年长平书院新生的光荣榜。
前三名都是红底金字。
第一名——杨玉英、夏志明。
两个人并列第一。
那个名字后面是一连串的‘优’。
从初试到复试,各个科目,各位先生,都给她‘优’评。
夏志明也是全优。
第二名为方硕。
第三名赵芍药。
之后才是红底黑字。
赵锦甚至没有去寻找自己的名次,昨日那几乎算是亢奋的情绪,好似一下子就被消耗掉,连点残余也不剩。
“鸿鹄班?”
“没错,你们应该已经听过小道消息,陛下下了旨意,要在各大书院遴选优秀学子,进京参加大比,从今年起,各大书院组建鸿鹄班,选拔最优秀的学子,集中培训,为大比做准备。”
杜越铮笑得一脸慈爱,“说起来,陛下对我大顺朝的教育十分关注,这回连皇城司的人都来了,准备长时间驻守书院,专门教导你们。”
任务:长平书院考核取前三名。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背包。
系统界面刚刚完成更新,钟声响起。
杜越铮起身,肃穆道:“众学子,进斋!”
杨玉英笑了笑,把棋盘一推,随着众新生一起进入敬学斋。
按照成绩先后排队,杨玉英为首,先拜圣人,拜过圣人,书院山长徐忠明,领着无数位先生高于上座。
杨玉英领着所有的新生,再拜先生。
拜过,众人依次奉上拜师礼。
杨玉英的玉扳指,残砚,毛笔,分别给了徐忠明,杜越铮,和曲峰曲老先生。
其它先生都是正经的文房四宝。
徐忠明握着玉扳指笑得不行,拜师礼一结束,也不看其他学生的礼物,笑问:“你怎知道这是我的东西?”
杨玉英莞尔:“玉扳指戴的时间长了,自会留下痕迹,既是心爱之物,山长,您老人家就不要随便拿去胡闹。”
徐忠明:“……”
若不是杨玉英这小丫头片子给买走,换了旁人,他肯定要收回的,自己的东西,在自家书院,难道还能丢了不成?
念头还没转完,就见好几个先生阴沉着脸从外面进来,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不吭声。
“老王,老柳,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哼……说好的全是拜师礼呢!”
“噗嗤!”
旁边的人登时笑了,“山长有所不知,咱们书院新生里今年出了个钱罐子转世的小人精。”
徐忠明心下好奇,就见外面聚拢了好些学生,连忙走到窗前扫了一眼。
只见一翩翩风流少年郎正摆摊卖东西,再一看那些东西,老王经常用来劈柴的短刀,老柳时常把玩的折扇,张兄弟的鼻烟壶,还有赵娘子的戒尺居然都在。
“三十块一件,附赠徐山长亲笔签名一个,买了不吃亏,买不了上当,不讨价,不还价,大家来看一看喽!”
徐忠明:“……”
他的签名?哪来的?
估计以后书院的先生们,再准备复试用道具,绝对不会拿自己的东西出来顶数。 hf();
第八十六章 神功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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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忠明忍俊不禁,忍了半天没好意思嘲笑自家这些同僚,连忙使了个眼色。
面孔严肃的长平某学生立时走上前:“诸位,肃静!”
一众新生登时肃立。
先生们依次上前讲话,都是些鼓励学生们用功学习,将来好实现人生价值一类的心灵鸡汤。
然后就是新生代表,最优秀的那几个上台排排站,代表一众新生,发誓认真读书,遵守书院院规院纪,尊敬师长,友爱同窗。
一场入学仪式这才算结束了。
杨玉英都松了口气,跟着大部队领了被褥,碗筷,一应简单的生活用品,就同领路的师姐一起去宿舍。
长平书院的宿舍,看起来可比当考生时用的更显清幽,唔,同样很简陋。
粗糙的石头房子,简陋的木材搭建的棚子,有一种身处军营的冷酷感。
高高的围墙,到处是陷阱,院子里并无花木,布置着几排木桩,兵器架,还有几张战鼓。
被选入鸿鹄班的学生住在一处,是位于长平书院最深处的宿舍,环境没有比其它宿舍好,但是足够大,地形更复杂,出入都有岗哨,有高高的哨塔,日夜有人巡逻。
杨玉英一路进去,就看到十几个隐在暗处的岗哨。
哪天她叫欧阳雪出来练级,不知道这些暗哨们会是什么反应?
一路无视,径直进入挂着自己牌子的宿舍,刚放下东西还没收拾,就听外面有人翻墙。
“啊,好累,累,累,累!”
杨玉英失笑,推开窗户,就见林官呈大字型瘫在草地上,头顶是一把鬼头刀。
鬼头刀悬在刀架上,摇摇欲坠。
林官却丝毫不想动,呻吟道:“搬东西累,卖东西累,嗓子哑,难受。”
杨玉英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就听隔壁又有一阵脚步声。
“林官。”
墙壁对面,夏志明压着口努力,厉声道。
“回来。”
林官两只手举起来慢吞吞护住耳朵,不吭气。
过了半晌,夏志明在对面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杨小姐,抱歉,打扰了。”
话音落下,他就一跃而过,落地抬头,目光从刀架上,又转移到林官身上,几乎一瞬间,背脊就生了一层汗,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走过去拽住林官的胳膊一路拖着他穿过草坪,扔到墙根底下,努力背着人翻墙。
杨玉英:“……走正门,也没什么关系……吧?”
扑通扑通。
两个人已经翻过去了。
杨玉英忍不住摇了摇头,她还真没想到,夏志明夏公子居然也有这样逗比的人设。
新生入学的亢奋和狂欢只持续了一日,到了第二天,所有的学生们就进入正常课程中。每日早六点到晚八点,除了一日三餐外,每时每刻都必须处于学习状态。
杨玉英顶着朝阳进入鸿鹄班,一眼扫过去,差不多有三十几个学生。
徐梦坐在窗户边冲她挤眉弄眼。
她顿了顿,到也不惊讶,新生们可以加入鸿鹄班,老生们当然更可以,便一转身坐了过去。
“这鸿鹄班怎么回事,有点古怪。”徐梦压低声音道,“进来的有好些学习都不错,但是,你看旁边那个。”
杨玉英转头看过去,是个身形娇小,头上簪了朵珍珠珠花的小姑娘。
“那人叫黄莹,丙班的末等生,却是书院的大名人,丙班半数以上的男生喜欢她,特别狂热的那种喜欢,要不是院规摆在那儿,都不知道生死决斗几回了。”
“诸位。”
一长袍广袖,黑色缎带束发的中年男子,慢慢走到讲台上,冲着学生们笑了笑,“我姓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鸿鹄班的负责人。”
“在我正式宣布,你们加入鸿鹄班之前,我要先说明一点。”
“大家虽然目前进入鸿鹄班,但是,你们将面临为期半年的考察期,考察期结束,你们将有两种结果,第一种你们过关,会得到的东西,会付出的代价,等过关以后我会说,我现在重点强调第二种。”
“如果,你们达不到要求,你们将被喂下一种药,这种药会清除掉你们这半年的记忆。”
齐先生说这话时,面上还带着柔和的微笑。
一干学生全都愣了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什么药?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让人失忆的药,胡说八道吧!
齐先生却是一本正经,半点也不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你们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承担这‘耽误半年’的风险,当然,即便最终要被失忆,不能留在鸿鹄班,你们也可以去甲班,乙班,丙班,或者选择离开长平书院去考别的书院。”
“你们都是我长平书院精心挑选出来最优秀的学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无论你们走上哪条路,都会是光明大道。”
齐先生说的很客气,底下却是一片安静。
“现在,你们还可以放弃,有没有现在就打算放弃,想回到普通班级的学生?”
所有人都不说话。
齐先生也仿佛只是应付事,又问了一遍,见没人回话就笑道,“那好吧,欢迎诸位加入鸿鹄,从今天开始,你们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无论和学习有关,还是无关。”
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下,却只是笑了笑,“现在我把课本发下去。”
说着,一摞黑色封皮,寸厚的书籍一本一本地分到学生手中,杨玉英拿到书的一瞬间,系统界面一下子亮起来。
获取初级技能书——养灵篇。可花费5声望,300金提升品质。
杨玉英:“……”
她这些年看过的课本不计其数,有些也能自成技能书,但可没遇见过能提升品质的情况。
杨玉英先没冲动,翻开书本看了看。
先看目录,感应灵气,锻造内腑,开辟灵窍,吸纳灵气。
后面还有一些附录,什么采补三要一类。
随手一翻,就是人体经络图。
“呼。”
周围一片哗然,学生们面面相觑:“这什么玩意?”
难道是神功秘籍?
齐先生轻笑:“从今天开始,这本书必须小心保存,只能自己看,我可以明确告诉各位,它属于皇城司,是我大顺朝最高机密之一,一旦泄密,叛国罪论处。”
众人都呆住。 hf();
第八十七章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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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个月,你们各个科目照常学习,只是要多加这一门养灵篇,而且这是主要科目,别的学不好,还有补考,补救的机会,这一门要是学不好,你们就可以提前准备离开了。”
齐先生笑道。
学生们:“……”
徐梦弱弱地道:“先生,我们不是武科的,没想考武举。”
齐先生只当没听见。
虽然徐梦这么说,但是一众学生对于新到手的课本其实很好奇,也有些激动。
学子们都是年轻人,谁没想过仗三尺青锋,惩奸除恶,或者征战沙场,救国救民?
便是文人士子,也不一定没有这等梦想。
只是大顺朝历来穷文富武,武功可不是轻易能练的,那些普通大路货色的功法也就罢了,真正的武功秘籍都在各大门派,宗门,被细心珍藏,绝不可能轻易示人。
一干学生都把长平书院拿出来的课本,当成朝廷下发的绝顶秘籍了。
齐先生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杨玉英默默提升了技能书的品级,然后又默默把技能书翻阅了一遍。
技能:养灵+1
“啊,什么鬼!”
“就是,根本看不懂好吧!”
在一通抱怨声中,杨玉英很顺利地进入状态。很明显,即便不看,也仿佛能听到她技能升级的提示音。
鸿鹄班的学生们,是在第五天的一个傍晚,忽然发现他们学习的东西有点不对劲的。
大家刚刚上完了一堂算术课,跟着齐先生进入一片桃花林,桃花林里挂着各种玉质的,石头制的,木头制的牌子,上面雕刻了繁复的花纹。
地上还零零散散摆着些浅蓝色,水蓝色,各式各样,或大或小的晶石。
树下面还放了好几口瓮,里面流动着乳白色的液体,浓稠的,有点像米酒,却不是酒味,只有一股桃花香。
众人席地而坐,根据齐先生的指点,又开始多日来毫无效果的冥想,感受所谓的灵气。
一开始,一群学生都是怀着马上能成为武林高手的微妙期盼,很认真地练功,但是很快,大家对这练习就开始变得有点懈怠了。
打坐这种事,没效果的时候着实是枯燥无趣。
徐梦好几回冲着杨玉英哀叹。
“我简直不好意思和朋友们说,咱们每天都在学些什么东西!”
整个长平书院,所有没进入鸿鹄班的学生们,其实都对这个班充满好奇。
徐梦在长平书院读了三年,好友遍地,随便招呼一声就能叫出一大堆,她进了鸿鹄班,肯定难免被缠着追问诸多问题。
“武科的师兄们还天天骑马,射箭,学剑术,学刀术,十八般武器样样都能学,咱们这是玩什么呢,天天坐着不是吃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玩冥想……”
“啊!”
徐梦正说话,被突然而来的惨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就见同窗方硕捂着自己的眼睛瑟瑟发抖,向来缄默的他,居然凄厉地叫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问:“怎么了?”
方硕根本说不出话,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滚滚而落。
齐先生连忙过去,一把扶住对方,让周围的人让开,顺手从旁边的大瓮里舀出一勺液体,浇在方硕的眼睛上。
他这才渐渐停下嚎叫,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别急,是不是眼前有很多光,很亮?”
方硕艰难地点点头。
“想象一下,它们属于你,吸纳它们,让它们进入你的身体,不要怕,慢慢来。”
好半晌,方硕看起来好多了,慢慢睁开眼睛,惊惧退去,一脸惊奇。
“桃树林里有好多光,星星点点。”
他忍不住张开手去摸,一摸却是摸了一空。
齐先生笑道:“你算是入了门。”
说着,又转头对其他学生道:“大家一定很奇怪,现在让你们学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许有些学生怀疑这是武功秘籍,真要说的话,似乎也不能说不对,但比起武功秘籍,这要更玄妙,也更看重资质。”
“……我们大顺朝有很多隐世家族,但凡看过开国史的,大约都清楚,大顺朝和隐士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各种传说,流传几百年,至今还在密档里有记录。”
“前些时候,皇城司邹宴邹掌事,携残剑,旧年两位少掌事,亲去拜访一隐世宗门,从中获取了一种修行方法,皇城司命名‘灵修’,修炼有成,可诛杀隐于暗处之诸邪。”
“这种灵修方式,不光能提升我们的体力,智力,有些有资质的人,还能觉醒异术,十分神奇,所以皇城司决定在各大书院,遴选优秀学生尝试修行,你们很幸运,成为较早接触这些的学子之一,以后都好好修行,前途不可限量。”
学生们登时感觉和以往大有不同。
杨玉英:“……”
眨了眨眼,她吐出口气,终于想起来去翻了下以前中秋祭的任务日志。
八月十九日:皇城司与银角村族长达成协议,皇城司从银角获取基础修行资料,灵阵构建方式,承诺若将来世间有异兽等乱世,皇城司将给时盟及其使臣,提供一切便利。
八月二十一日:银角村驻守封印破裂,有异兽逃窜,皇城司协助追捕。
九月九日:皇城司发现一神秘地宫,守墓人以活人为食,当即协同银角村民击毙守墓人三十九,于地宫中发掘修行典籍若干。
九月十七日:京城出现灵气泄露,京郊一屠夫觉醒异术,杀刘员外一家三十二口,皇城司暗哨发觉,追击三十里杀之。
九月二十日:江南书生王博渠觉醒异术,惊骇过度,疯癫。
……
九月二十一日:银角村与皇城司交易灵兵,遭遇斡国,英吉国人埋伏,死伤三人。
九月二十七日:银角村与皇城司研制出通用版聚灵珠,聚灵阵等。
密密麻麻的任务日志,杨玉英一眼扫过,一时有点恍惚。
就是不知道,是大顺朝因她的到来而变了,还是根本没变,只是上一周目,她仅仅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并不知道潜藏在暗处的秘密。
想来后者的可能性大。
虽然重生而至,背负个没啥大用的游戏系统,经常以一些特别高大上的理由,进入一些其实没那么高大上的副本,但她依旧不觉得自己能有多要紧!
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这一回,她可能成为参与者。
鸿鹄班的学生们肉眼可见地努力起来,学习的积极性与前几日完全不同。
徐梦也不抱怨打坐像个傻子了,简直有点废寝忘食的疯劲,吃住都在桃花林。
据说别处打坐没什么大用。 hf();
第八十八章 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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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鹄班的学生这般积极,到让书院里其他学生越发好奇。
这日,早晨第一堂,学琴。
杨玉英一进广陵斋,就见教琴的高先生正在调试琴弦,整个斋内坐满了密密麻麻的学生,乙班和甲班的都在。
甲班好几个学生围着鸿鹄班的两个人追问:“除了大比,朝廷有什么新风向不成?”
“难道是又开始重武举?书院特别拉你们去专门培训武功?”
“没听说有大战事啊,斡国这两年也没明目张胆地挑衅吧?”
“就算大比,也没必要把主要精力都搁在练武上吧!”
虽然鸿鹄班多了一门灵修课程,但是其它课还是要照上,而且不少杂科,都是几个班的学生在一起学习,大家都算相熟,难免对其多出来的那一门课好奇。
鸿鹄的学生们都只是摇头微笑。
不多时,高先生轻咳一声,众人才收敛起好奇心,先净手,再焚香,静坐调素琴,琴声袅袅,着实算不上好。
高先生却满面微笑,一点也不觉嘈杂,慢吞吞在众多学子中间穿行。
赵锦把目光从坐在窗边偷懒的杨玉英身上收回,手下迅速拨弹,三十六滚拂,炫技炫得飞起。
她自小就善琴,这些年更是勤学不辍。
虽然琴在长平书院只是杂科,可是大顺女子重风雅,琴技好,对她进入上层社交圈,有极大的好处。
随着赵锦弹奏的速度越来越快,曲调越发激昂优雅,其他学生纷纷侧目。
高先生显然也注意到了,抚须点头。
这姑娘在技巧上算是娴熟,以她的年纪,殊为难得。
高先生再一转头,见好几个同学坐在一边装模作样,根本没弹,不由失笑:“理论大家都学过了,调琴,最重要的是上手,来,都弹一弹,基础曲目就好,觉得难,可以弹得简单些,也不要怕出错,多出几次错没什么,等熟练起来,自然错得就少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就走到杨玉英面前,轻笑道:“弹吧,弹你喜欢的。”
杨玉英:“……”
其他人都笑。
“杨玉英真倒霉啊,被所有先生都盯上了吧。”
一众学生窃窃私语。
这话很有些道理。
刚才上算术课,王先生直接把杨玉英叫上去当助教使。
还有射箭,先生根本就看不见别人,一门心思跟在杨玉英身后和她说话。其他人想问问题,那得追着先生跑,但是先生们,却都追着杨玉英跑。
偏偏他们这位杨同学特别喜欢偷懒,被先生盯上之后那生不如死的无奈脸,着实让人无语。
那场面太搞笑了,弄得他们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这本是件很让人嫉妒的事。
到了今日,琴课上老高依旧会不由自主地把心思往杨玉英身上放,他们也只能感叹一声——盛名累人!
估计来年新生考核第一名出现之前,杨玉英同学是免不了要当一阵子稀罕物。
赵锦面色不变,手指却有些绷紧,琴声在她指尖变得略有一点艰涩。
她忍!
她在长平书院读书,每日都能听到有关鸿鹄班,有关杨玉英的消息,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此时却又一次明白,自己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忍耐。
赵锦深吸了口气,掩去眼底的一丝轻蔑。
纵然先生们关注她又如何?
旁的不说,她以为随随便便学一点理论就能弹得好琴了?想当年自己学琴,除爹爹教导,还寻了村中隐居的琴师做先生,多年苦练,日日不停歇,勤练不辍,才有今日。
杨玉英从未学过,又能弹出什么好琴音?
王先生想听杨玉英弹琴,她也并不怯场,大大方方地摆出架势:“好吧,那就弹一曲小调,还请先生指点。”
语罢,拨动琴弦,一曲小调,轻轻回响。
“噗!”
学生们一下子笑了。
还真说是小调,就是小调。
“小鸡吃米,小鸡吃米,啦啦,小蛙呱呱,小蛙呱呱,喳喳,白云在天上飘飘,风儿在地上追追,兔子先生,兔子先生,萝卜娃娃敲响了我们的梦乡……”
琴曲欢快又简单。
杨玉英还一边弹一边唱。
好些人忍俊不禁。
她没有用任何复杂的技巧,技法略显得有些生疏,但也不是不会弹。
相反,指法很漂亮,琴音也很空灵干净。
王先生笑了两声,就听得点头,心下道了声好。
是个生手,但是乐感好,而且基本功扎实,最重要的是,弹得非常愉快!
王先生转头四顾,就见学生们嘴边都带出轻松惬意的微笑,即便是这么简单的琴音,也让人陶醉其中。
琴音在书斋里飘荡,所有的曲子都仿佛染上了欢乐的曲调,轻松的,某种让人开心的情绪在所有人的心中蔓延。
“砰!”
赵锦的琴弦一下子断了,食指破裂,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王先生连忙走过去看,其他人也纷纷侧目。
“来,包扎一下,女孩子可千万要注意,留下疤不得了。”
王先生给赵锦包扎好,笑着给她换了一具琴,“别急,你弹的很好了,以你的年纪,能弹出这样的琴,已经很不错。”
“就是绷劲绷得太紧,用力过猛,琴也怕疼,没必要那么用力。”王先生语气和缓,小声劝慰,“这琴其实能听得懂主人的心,你的心放轻松,才能弹出真正的妙音来。像你天天这么紧张,弹出来的琴也跟着紧张,大家听得都紧张,这不好。”
“可不是。”
赵锦旁边一学生苦笑,“赵锦,我和你一个宿舍,每天听你弹琴没什么,能不能别弹得那么毛骨悚然,晚上我都不敢自己上厕所,好吓人的。”
“……”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赵锦眼睛更红。
王先生却很满足,觉得自己劝好了一个小幼苗,成就感满满。
劝完了小幼苗,又去看另外一根小幼苗,这回就全是夸,一夸再夸,怎么夸也不过分。
“玉英弹得好,大家最好多跟她学一学,弹琴就该有这样的心态,哪怕弹个小调,我们也要用心,也要高兴。”
一干学生笑得前仰后合。
“对,学,肯定学。”
赵锦低下头去,有什么好笑的?她为什么一点也没察觉出,这里面有什么值得一笑的东西!
杨玉英弹的那都是些什么,那是弹琴吗?任何一位琴师都会因为她弹的东西而愤怒! hf();
第八十九章 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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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能以前教你们弹琴的先生总会强调,以琴言志,以琴抒情。琴棋书画四雅,琴为首,琴理应清和淡雅,弹琴,也弹出琴曲深远的意境。”
“这肯定是没错的。我们弹奏琴曲,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琴之为器,德在其中。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每一次弹琴都要严阵以待,必须要有意义才去弹。”
“琴为心声,那么我们高兴了,可以弹一曲助助兴,我们生气,可以弹一曲发泄发泄,甚至我们吃到好吃的,弹一曲祝贺一下,我们看到好玩的,弹一曲纪念纪念,哪怕是我今天一睁眼,哇,放假,不用念书,好高兴,也可以随手弹一曲嘛。”
“玉英的技巧你们也许听得出来,也许听不出来,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弹得很干净,很标准,虽无炫技,却无可指摘,唔,刚才赵锦炫技炫得到不错,就是听得有点难受,太快了。”
“手法干净,大家努力练习,加三分天分都能做到,可是玉英最值得学习的是她这享受的心态,我让她弹琴,她不把这当任务,而是在享受弹琴的过程,于是,意境就出来了。”
王先生轻轻笑起来,意味深长地道,“所以,杨玉英的琴在我这儿过关,年末考核我给你‘优’。”
杨玉英信手拨弦,又响起一连串欢快的曲调。
窗外不知哪里来的小鸟,蹦蹦跳跳落到窗台上,侧耳倾听,仿佛在跟着琴音起舞,而且越聚越多,竟站上十几只。
学生们忍不住屏息凝神,这下心中当真有几分佩服。
刚才先生夸奖杨玉英,他们还只当是玩笑,此时不禁感叹——原来是真弹得很好。
杨玉英心想,其实不算好。
她只吞了一本技能书,弹琴技术只能算入门,但是她种族精灵啊,在这方面有天然加成,别人比不得。
一堂琴课,学生们精神一下子松弛下来,大家都很开心。
鸿鹄班几个学生,也觉得本来紧绷的情绪得到些许舒缓。
以前,学生们对齐先生说的,所谓的半年不合格直接灌药失去记忆这等事,虽然挂心,可也未曾太担忧,但是自从发现灵修这门课很是神异开始,大家就都提了口气。
在鸿鹄班待得还不久,可是好处却都感觉得出来。
他们学习养灵篇,暂时还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就像方硕那样所谓的入门,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耳清目明,记忆力增强,这绝对不是错觉。
还有他们平时吃的东西,喝的那种怪味的饮品,当初只觉得怪异,如今想来,似乎每一次吃喝,精力都能瞬间恢复,体力似乎也有增强,甚至睡眠状态也比以前好。
这些感觉就如春雨,润物细无声,不想的时候很难察觉,可一旦感知到,那是处处惊喜。
渐渐的,鸿鹄班就有了焦虑的情绪。
养灵迟迟难入门,一旦入不了门,他们说不得就要被消除记忆,想一想这种感觉就很可怕。
朝廷建‘鸿鹄’,对年轻学子如此尽心培养,让他们学习‘灵修’,必定要重用。
可以想象,以后鸿鹄班出身的学子,会和普通的学生之间产生巨大的鸿沟。
他们得到这样的机会多不容易?怎能不牢牢抓住?任谁也不想放弃!
但灵修说来简单,读秘籍似乎也清晰明白,入门却艰难的很。
自方硕入门开窍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学生开窍,开窍时动静都不小。
徐梦忽然吐出一口火,差点点燃了桃花树。
丙班末等生,那个所谓的稀奇古怪万人迷黄莹,身上倏然有暗香浮动,收敛不起来,以至于闻到的人,好几个都迷迷糊糊,做出许多平时不会做的举动。
呃,这到也颇符合她的人设。
其他的,出了一个脑袋上头发忽然炸起来,怎么也放不下去。
还有一个一走路就不由自主地向上飘,很难控制,跌跌撞撞,颇为凄惨。
能力都不强,似乎没什么用还带来不少麻烦,可大家对灵修这门课更为上心。
夏志明,杨玉英这两个却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鸿鹄班里一众学生们皆侧目,到是没人当面说什么,可私底下却不免叹息。
“杨玉英也就罢了,夏小状元怎么也……哎!”
齐先生都有点惊讶,他们本是先生们最看好的人才,早提前拿银角村的灵石测过,资质是相当不错。
灵石测试不敢保证百分百准,但那是说,经它测不出资质的人,不一定不能修行,但它对高资质的修行胚子,还是相当敏感。
鸿鹄班选中的这些,都有资质,只有好坏的差别而已。
“为什么我不能上‘灵修’课?”
这日,学生们刚入桃树林打坐,外面就传来一声爆响。
大家震了震,连忙转头看过去,隔着桃树枝桠,红衣服的小郡主赵芍药脸颊绯红,满面气恼,正鼓着脸瞪着齐先生,“就算我没进那劳什子的鸿鹄班,但是咱们长平书院不是号称有教无类,但凡求学者,皆愿接纳?我现在就要上你们这灵修课,你为什么不同意?”
齐先生心下苦笑。
这小丫头根本就是胡搅蛮缠,虽然有教无类,可长平书院也是有门槛的,从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学。
当然,限制本书院的学生上哪一门课,到真是第一回。
换成别人来闹事,齐先生早就招呼护卫直接叉出去了事,可眼前这小祖宗,他可有那么点得罪不起。
心中各种烦恼,齐先生面上还是镇定自若,表情也柔和并严肃,很有严师风范。
“朝廷有令,书院遴选鸿鹄班学生,除了要求身世清白,心性坚强外,最重要的是资质,无资质者,不可接触。小郡主别的都好,只是少一点资质。”
他很直接地道。
齐先生也不问为何小郡主会知道灵修的事,虽有禁令,也控制不了特权阶层。
他心里不禁一叹,邹掌事曾言,隐世宗门祖传下的训令,一切神秘,常人不可知,不可见,可看现在的情势,朝廷知晓后,别管怎么颁布禁令,也像个笑话。 hf();
第九十章 修行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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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芍药冷笑。
“资质?你们能确定资质?我早打探过,你们招收了这么多人,至今能修行有成的不过寥寥几个而已,就连深得众望的夏志明,杨玉英,也完全不像有什么资质的样子。”
赵芍药抿了抿唇,神色中有一点气恼,坚持道:“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一定就肯定,我没有资质?”
齐先生很是无奈,张了张口,还没说话,赵芍药就打断他:“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只相信我自己,若不能亲自试一试,我可不信我不能成为灵修!”
“我赵芍药,生来就不听话,连我爹的话,我也是想听就听,想不听,连理都不理,你们说我没资质,我就没资质了,凭什么!”
赵芍药身上有一种令人震动的自信。
这边喧闹声四起,周围许多学生都被惊动。
桃树林边上便是陶然书斋,很多学生没课的时候会在此看书,此时都不免张望,探头探脑。
这些都是长平书院甲乙丙丁四班的普通学子,他们不是赵芍药,没有赵芍药的底气,并不知道鸿鹄班平时都学些什么,而且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齐先生脑袋一下子就疼起来,只好放赵芍药进入桃花林。
桃林周围布有迷阵,外界的学生窥探不了内情。
赵芍药一进入,正好看到方硕盯着一只木盆,盆中有水,水中放置一小块,半个巴掌大小的,冰蓝色的石头。
那石头起起伏伏,剧烈转动,下一瞬,砰一声裂开,碎成无数片散落。
方硕吓得捂住眼睛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
赵芍药的眼睛一下子热起来,咬了咬嘴唇,冷声道:“我要学!”
从小到大,她就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小时候,父王不许她骑自己的那匹黑凤凰,她太小,身子弱,骑术不佳,黑凤凰太高大,她骑上去危险,可她偏不信邪,硬是背着父王,花了半个月的工夫把黑凤凰收服了。
后来习武,禁军的高统领不肯收她这个徒弟,还说她身为女子,既无恒心,也无根骨,无需学太多,若真感兴趣,王府几个教骑射的先生完全有能力教导她。
现在,她还不是学到了高统领最得意的回风鞭法?
“不要告诉我,我的资质差,就算是差,我也要学。”
赵芍药轻轻笑起来,“既然在场这么多人学了这些时候,还没有入门,朝廷都心甘情愿继续在他们身上浪费资源,添我一个又何妨?”
齐先生一脸无奈,想了想道:“这样吧,小郡主厉害,我区区一教书的,实在拿您没办法,但是能不能成为灵修,有时候真和毅力,坚持之类的没关系。”
“我这儿有块灵石,你拿在手里,看看能不能让它发生变化,如果它有改变,哪怕只有一点,就说明你可能拥有资质,我就做主让你加入鸿鹄班。”
赵芍药蹙眉。
齐先生从荷包里倒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蓝色晶石,向上一抛,晶石再落下来,就从圆形变成了扁扁的一块,简直柔软如果冻。
“你看,一点都不难。任何有资质的人都能做到。”
赵芍药撇了撇嘴,一时也有些好奇,伸手把灵石接过来捧在掌心里:“怎么做?”
齐先生肃然道:“如果你有资质,你只要握着它,就能感觉到一股力量,那力量会主动向石头里聚集。”
赵芍药满脸凝重,双目紧紧盯着石头。
徐梦忍不住道:“齐先生,早就看你拿灵石给方硕用,既然有这么好玩的东西,怎么也不给我们?”
齐先生一个白眼飞过去。
要不是忽然冒出一个赵芍药,他们想了解灵石这类‘宝贝’,起码还要一个月。
“背你的养灵篇去,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多读多背总有好处。”
徐梦扁了扁嘴,哼了声,到底还是没多纠缠。
赵芍药静静地盯着手里的灵石,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似乎很努力地想什么,面上的肌肉都有些狰狞。
那块灵石在她手中,却纹丝不动。
要说感觉到什么力量,那是一星半点都没有,到是眼睛发涩,发干,挺累得慌。
许久,许久,太阳升到树梢,赵芍药脚下一软,坐倒在地,汗水滚滚而落,眼眶发红,猛地把晶石扔到一边去。
“哎!”
齐先生叹了口气,搜刮肚子里的那点墨汁,努力想编几句宽慰的话,只是还没开口,赵芍药一抬头,抹了把泪,冷着脸道:“我不信……这灵石肯定没那么容易起变化。”
她转头四顾,猛地拿起一石头冲到一个正打坐的鸿鹄班学生面前。
“你试试?”
那学生被她一吓,丹田气海那些暖意瞬间消散,有点生气,但看到赵芍药的面色,苦笑了声,居然没敢说话。
赵芍药把灵石直接扔到他怀里,学生无奈,四下看了看,只好捧着灵石努力想象。
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一点什么力量,但只是感觉而已,灵石纹丝不动。
还没等他体会更深入,赵芍药猛地又拿走灵石,另外找了个学生。
“你是不是开窍了的,你试试?”
齐先生:“……”
改变灵石形态,一点都不简单,他从接触养灵,到能改变灵石,一共用了一个月零三天,这些学生连接触都没接触过,天资好,灵气足,开窍早的,比如方硕,也要数日之久。
赵芍药选中的学生,是头发炸起来的那个,自然也束手无策。
她面上露出点笑容,且越来越大,笑着道:“我就说!我不管,你们要是不教我,我就不走了!”
齐先生的面色一阴,深吸了口气,终于忍耐不住:“胡闹!你以为鸿鹄班是什么?”
他忍耐了下,冷着脸劝说,“这本是大顺机密,你因身份缘故探知到了,但这本不该是你知道的,若是事情闹大,可就不好收拾了。”
赵芍药一愣,显然从未让人威胁过,怒气勃发:“好,我到要看看,谁能怎么样我!你随便拿个破烂石头,不知弄了什么戏法就想打发我,被我识破,还敢叫嚣,我,我……”
她一把将腰间鞭子取下,用力一挥,啪一声,一树的桃枝落地,学生们也纷纷走避,好好的课堂乱作一团。
杨玉英差点被挥了一鞭子。
任务:灵石是精灵的玩具,请英雄为鸿鹄解决麻烦,展示灵石锻炼灵力的方法。任务完成,奖励100单位灵气。
“灵气?”
这东西也能奖励?
杨玉英想了想,在赵芍药又一鞭子挥来,几乎打到身上的瞬间,一手夺鞭,一手取过灵石。 hf();
第九十一章 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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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芍药一愣。
杨玉英不等她继续发飙,略扬了扬眉,露出个稍嫌促狭的笑:“我这些同学们只是哄着你,看出你的心思,不想同你交恶,谁让你是郡主?”
说话间,她手里的灵石忽然浮起,悬置半空,散发出莹莹光辉。
不只是这一块,方硕眼前木盆中的,齐先生荷包里的,还有隐匿在桃树枝上的,光芒各异,或深或浅。
一帮学生齐齐扭头。
方硕也不禁瞠目。
杨玉英手一动,灵石便跳起舞来,随风摇荡,发出一阵阵的鸣响,响声不知何处来,却符合音律,悦耳动听。
树林瑟瑟作响。
桃花次的盛放,明明远不到桃花芬芳的日子。
扑棱棱几声,鸟雀走兽应声而至,随声起舞,还颇有规律,只见惊异,不见嘈杂。
鸿鹄班的这些学生们强压着自己的心情,才没惊呼,没骚乱,个个摆出早知如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歹保持住了他们班上的颜面。
总不能跟郡主说,其实我们也是头一次见这等骚操作,我们也不知道灵石还能这般玩!
那多丢人。
他们肯定得表现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这有什么,咱们都成!
学生们惊讶,齐先生更惊讶。
他咬了两下舌尖,才把惊呼给吞回去,心中不禁弥漫浓浓的喜悦。
控制灵气如此稳定,这必然是灵气亲和度极高,他见过的所有灵修,没有一个能这么快就控制得住!
正惊讶间,夏志明伸手用指尖点了点树丫上一灵石,灵石便化作一团光雾,在他掌心跳跃,似在同杨玉英应和一般。
“呼!”
齐先生登时笑得尖牙不见眼。
第二个好苗子!
他真是没想到,他抽签抽到这等荒僻所在,竟能捞到两个资质出众的学生!
赵芍药是个聪明人,但此时惊见一圈灵石光芒四射,枝头鸟雀飞舞,再看夏志明指尖的那团雾,也终是无话,略有些丧气。
“不教就不教!”
她就不信,这世上就只有鸿鹄班能学得到灵修之法。
就如这朝廷的禁书,禁书年年有,越禁越流行,什么书禁一禁,各地的书肆反而要大卖了。
赵芍药憋了口气,调头回去上她的课,剩下一干鸿鹄班的学生们,都盯着灵石双目放光。
齐先生无奈,也只好摇头:“行,行,你们想试,就都试试。”
一试才知难。
到不是都如小郡主那般没反应,相反,有反应的很多。
这个炸了,差点糊自己一脸灰。
那个烧起来,头发被燎了大片,差点伤到颜面。
一会儿又一连串的灵石爆炸,心疼得齐先生捂着心口呜呼哀哉!
一时间桃树林里热闹的不行。
徐梦一连炸了三块石头,再也从别人那儿坑蒙拐骗不来时,今天终于泄气,忍不住瞪杨玉英:“为什么你想如何,就能如何?”
桀骜不驯的灵石落在杨玉英手里,乖顺得就像书院里那两只见到杨姑娘就摇尾巴的蠢狗,让发光发光,让出声出声,让飞就飞,让停就停。
齐先生先反应过来,苦笑:“你们初学乍练,灵气不稳定,不听使唤,都不要急,要先学控制。”
“至于杨同学和夏同学……他们是特例。”
行吧。
读书这么多年,大家其实挺能接受这世间有学神,学霸的。
有些事你就没法子问为什么。
为什么都在同一个书院,都在同一个先生门下,都读一样的书,做一样的功课,同样的学习时间,某某一举金榜题名,高中三甲,有人七八年熬下来出不了书院大门?
事事都问个为什么,岂非难为自己?
杨玉英虽然当年也是学渣,可这都过了一辈子,她着实已经难以回想当学渣时的心情,也就不大理解同学们复杂的情绪。
完成任务,拿到奖励,感受到像瘦弱小老鼠一般的灵气在经脉间流淌。
感觉很是奇妙,与她练武时大有不同。
练武会累,会苦,身体会疲倦,经脉会酸痛。
修灵却不,身体渐渐变得通透,精神更凝练,不光不会累,反而似在嗑那些致幻的药,满足极了!
“呼,头疼,累啊累啊累……”
杨玉英才私心里一番感叹,就见徐梦趴在地上不肯起来,也不肯靠近她身后的聚灵阵,只白着脸哎呦叫唤。
“……”
看来灵修,也不是人人都觉得享受。
杨玉英这回是真心有些感激自己的游戏系统。她只要修行,修为必然增加,不会有瓶颈,也不会有关卡,只要功夫用得到位,就没有什么能给她造成阻碍。
旁人修灵,三天一大关,五天遇一小关,修行数月,修为不肯寸进,那都极常见。
和旁人比,她可要省心得多。
世间一日日过,转瞬数月,眼看就到年节,长平书院的学生们也都盼着年节。
年节要放假的。
当然,放假前先得考试。
数月时间,鸿鹄班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入门,也渐渐能分出些资质优劣来。
目前长平鸿鹄有双杰一秀。
双杰指夏志明,方硕。
一秀指杨玉英。
呃,林官那是拖后腿的,就不必提了。
这三个都是公认的优秀学子,学什么都快。
不过,目前齐先生完全没教过学生们任何技能,学生们也一直在学怎么积蓄灵气,怎么运转灵气,所以什么双杰,什么一秀,更多的是开玩笑的说法。
齐先生就经常笑言:“全是一群小菜鸡,里面有个把出众的,将来能不能化龙化凤还是未知数。”
这日,齐先生一进门,先发下去冬日的书院制服,便把学生们叫到一处笑道:“我知道大家早就私下里嘀咕,说整日修灵,除了好看外,似乎也没什么大用,今天就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回年终考核,要是你们灵修课的考核过关,我就带你们进入藏书阁的秘楼。”
他转头指了指书院东头看着不起眼,却是长平要地的黑色小阁楼。
“那栋楼里,有三千本朝廷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灵修秘录,你们想要的,御剑飞行,掌控雷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或许都能从中得到,考核过关者,每人可选一本秘籍,当然,如果还想要更多,那只能用你们的书院功绩点换了。”
所有学生都眼睛放光。
有就成,功绩点换又怕什么。
学生们正是雄心万丈的时候。
接下来几日,齐先生忒得意地看着自家的学生们,学习积极性猛增。 hf();
第九十二章 烧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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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书院的年终考核,定在腊月十三。
在整个登州也是算最晚的。
鸿鹄班的学生这回和普通班的学生一起考。
乙、丙两班也就罢了,甲班的学生们个个是天之骄子,在入书院前后,从来都是最受瞩目的一群,如今上头忽然压下一帮人,心里个个不自在的很。
大家面上不提,省得显自己小心眼,大顺朝的书生们向来讲究君子之风。
身为君子,争强好胜可要不得。
奈何一群十五六岁到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正是风华正茂,与天比高的年纪,怎么可能没有好胜心?
这回趁着一起考试,统一排名,甲班的学生们摩拳擦掌,鼓足了劲头要争锋。
国文和格物两门考完,考得徐梦脸都绿了,缠着杨玉英对了半天题,苦笑:“哎,这回怕有点糟!就昨天和今天,八个小兔崽子朝我下战书,这要输了,我徐梦一世英名,当是要毁于一旦!”
杨玉英莞尔。
鸿鹄班的学生们这些时日心思都搁在灵修课上,对其它课真不怎么上心,虽然自从读养灵篇,精力比以往旺盛,脑子好像也好使唤,但时日尚短,没有什么脱胎换骨的变化,这回考试,鸿鹄班的学生们对那些基础科目,真不怎么有信心。
徐梦一脸的苦恼。
旁边方硕默默走出来,闻言驻足:“考得好也没用,后头格物课,夏志明和林官没有来,鸿鹄的平均成绩肯定不能和别人比了。”
徐梦整个人都僵住,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林官也就罢了,那小子翘课成习惯,考试不到场,呃,虽稀奇到也不至于很惊讶,怎么状元郎也跟着闹?”
最后看着方硕不紧不慢的背影,也只是耷拉下脑袋:“呼,算了,回去睡觉!”
书院明日休息一日,后天才考算术,大家好歹可以修整一二。
连续十几日大雪漫天,天地间除了白,再无其他点缀。
杨玉英伸了伸腰,忽然有点馋。
待在长平书院的这些时日,终日吃食堂,食堂饭菜固然还可以,到底是大锅菜。
那些充满灵气的特制饮品味道到还行,可它不是为了美味而生,当然不好吃。
正好旁边池塘中游过一群白鹅,个个毛羽鲜亮,膘肥体壮。
大鹅开膛破腹清洗干净,葱盐抹入肚,外以蜂蜜包裹,锅内注入精心酿制的米酒,上蒸笼开蒸。
待得熟后,必是酒香四溢,入口甘甜,久吃不腻!
杨玉英吞了口口水,觊觎了这群鹅半天,最后还是没有下手,生怕养鹅的周师傅冒出来再把自己给剥了皮。
不过,不要紧,眉山有湖,湖里有野鹅。
抓两只打牙祭,总归是没人管的。
雪日的眉山别有风光,杨玉英循着痕迹找了处猎户准备的小木屋,先把自己带的油盐补充好,才翻出锅,生好了火,铲了雪煮煮锅高温消毒。
眉山山里住着七八家猎户,都是山民,偶尔会下山换些米面油盐,偶尔也会到书院找学生们换。
毕竟学子心善,出的价钱高,同样的猎物要是送到那些登州商人手里,能换回去三分之一的米面,那么碰上的便是有良心的。
一来二去,免不了来往,杨玉英也是练级需要,时不时地进山逛,累了便寻山民们搭的木屋暂住,每一次住,吃了用了人家的东西自也要补充。
这规矩大山里的人都很自觉地遵守,毕竟这些储备,有很多时候都能救自己的性命。
鹅很快到手,清理干净,裹着眉山香叶一起上蒸笼。
烧酒,徐徐香烟起,酒香混合了肉香,味道一点点钻入鼻头,勾引得肚中馋虫翻江倒海。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杨玉英拿筷子试了试软硬,刚准备熄火,就听见一阵轻如鸿毛的脚步声。
她一回头,就见两个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一嘴大胡子,看不清楚头脸的猎户,正慢吞吞向这边走。
一瞬间杨玉英心中就升起一丝警觉。
警告:高等级N入场,敌意重,建议迅速撤离,建议迅速撤离。
系统界面闪过一片红光,刻板的字眼里都仿佛充斥着一丝紧迫。
杨玉英犹豫了下。
如今积雪遍地,山道难行,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自己,她要是转头就跑,当真能跑得掉?
也就这么一犹豫,两个猎户离得更近,一抬头,双方正好对上眼睛。
那猎户乱糟糟的胡须里看不清楚眉眼,只是一双眼,平静无波,冷厉异常。
杨玉英自以为胆大,也曾随元帅与星际间最勇悍的种族硬碰硬杠过,此时却免不了身上略寒。
煞气竟这般重?
登州这等地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
看他们双足点在雪地上,只留下一点浅浅的脚印,眼下江湖人武功最好的,怕也做不到这般踏雪无痕。
哎,如今世道变了,也不知这是不是觉醒了异术的异人。
“啧!”
她这么一怕,面上反而更镇定自若,缓缓浮起个笑容,声音朗朗地招呼道:“你们是东头的马二叔和马三叔?”
两猎户神色一动,停下脚步笑了笑。
杨玉英拨了拨火,“咱们没见过,不过我和李大爷是远亲,昨天跟他一起上的山,他这会儿去碧湖那边采药去了,怕是要等明日才归。”
“刚还说,马二叔你们大雪天非要进深山,劝也劝不住,也不知会不会出事,李大爷很是忧心呢。”
“……我瞧着二位脸色不大好,可是冻伤了?赶紧过来烤烤火,尝尝我蒸的鹅!”
杨玉英语速极快,说着一口登州话,略有点啰嗦,那两个猎户对视一眼。
鹅肉的香气伴着酒香,在山腰间弥漫,就连林子里的小兽都忍不住蠢蠢欲动。
两个猎户果然坐过来,很是斯文地接了杨玉英递过来的鹅肉,鹅肉做不好容易柴,眼下这块却是鲜嫩的不可思议,色泽金红,只是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猎户见杨玉英吃得眯着眼睛,十分享受,也尝了一口,轻笑道:“好吃,可惜啊!”
可惜这么好的厨子,只能去阎王殿见了。
猎户轻轻咬着鹅肉,腰刀骤然出鞘,刀锋眨眼间便至杨玉英的眉心。
杨玉英心中狂跳,鼓足所有力气向后一蹬,几乎是她平生最快的速度,刀锋却如跗骨之疽,分毫不离。
猎户其实有些惊异,略一扬眉,莞尔笑道:“长平书院的学生?徐老自己一身病骨,手无缚鸡之力,更是教出来一堆孱弱病夫,如今看来,到似改了习惯?”
说话间,刀锋便要刺破杨玉英的眉心。
像杨玉英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猎户’半点也不放在眼里。
“可惜了!”
除非皇城司邹宴,山河祭黄飞,叶寒,木生云等人出现,否则,这女孩儿只会凋零。 hf();
第九十三章 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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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
刀锋已至,杨玉英陡然低呼,身体向后一倒。
欧阳雪的身影从风雪中凝聚,一只手扫过,杨玉英随风而起,飘落到雪堆里。
那猎户的刀转眼就到欧阳雪眼前,刀势一阻,登时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压力。
欧阳雪不带剑,剑气却森寒到可怖。
刀尖突然浮起一层白气,雪花骤现,从刀锋开始向刀柄蔓延。
猎户目光微凝,掌心一震,刀身便如蝉翼一般剧烈颤动,无数的冰渣从刀上落下。
也只是瞬间而已,刀势再起。
剑气刀光交错,二人在半空中转眼间交手无数次,冰雪在周遭形成大片大片的块垒。
忽又起了风,风与冰雪相交,一时不分轩轾,彼此谁也奈何不了谁,到有僵持之势。
另外一个猎户第一次抬起头,似也有些惊讶,喃喃道:“什么人?”
他那同伴,他自然知道,不光是兰苑排名前三的刀客,上个月更得尊者传授秘录,能驾驭世间之风,功力大增,以一当百绝无问题。
他真没想过,这回出来办件小事,竟能遇到个对手。
杨玉英蹙眉。
此时她与欧阳雪同调度已经到了极高的地步,几乎就是欧阳雪,也只余下一点自己的思想。
就这一点思想,也不免担忧。
欧阳雪是绝世剑客,向来速战速决,出手三招便算多的,十招都少有,但此时已经和这人僵持了有五分钟,看样子一时难以胜出。
庄主可没法子打持久战!
一闪神的工夫,远处忽然有马蹄声。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杨玉英扫了一眼游戏系统界面,眼见不远处正朝着她的方向疾驰而至的十几个红名,还有里面夹杂的两个绿名,不禁幽幽一叹,眉峰轻动,欧阳雪的身形就如冰雪一般在空气里融化。
“斡国暗谍?兰苑的人?”
冰石一般的声音在空气中流淌。
“我小师妹平安无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若我小师妹有失,师门上下,屠兰苑,斩斡国龙庭!”
欧阳雪消失的同时,忽然吐气发声。
猎户一愣,陡然变色,转头四顾,竟然察觉不到欧阳雪一丝一毫的气息。
他简直不敢置信,甚至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
他的确是兰苑暗谍中的高手,直接对斡国皇室负责,而且他五感超过常人,目力,听力都极佳,方圆数里内,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可是现在,他找不到刚才那高手的身影。
一时间,‘猎户’额头见汗,心中后怕,竟有些迟疑不决。
欧阳雪那样的高手,天下少见,竟还有这样的隐匿手段。
一时觉得如芒在背,他脑袋里轰鸣,仿佛处处危机,步步陷阱。
与这样的人为敌,他一点都不乐意。莫名为兰苑招惹这样的敌人,他更不乐意。
猎户的刀在手,他又一向杀人不眨眼,此时刀却没敢继续朝杨玉英去。
杨玉英也似乎极镇定,慢慢在木凳上坐下,捞了一块儿鹅肉,细嚼慢咽。
转眼间,十几匹马飞奔到眼前。
为首的白袍红枪,顺手把一个人扔到雪地上。
那人落地,慢吞吞爬起身,轻咳了声,吐出一口血沫,又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下衣襟,笑道:“冷。”
马上白袍冲猎户一抱拳,看了杨玉英一眼,似乎有些奇怪,跳下马与那猎户耳语:“蛇主,飘絮我们已经做掉了,可没从他身上找到东西。这小子是最后和飘絮接触的人,只是这小子嘴硬,城里又人多眼杂,我就把他给蛇主带过来了。”
扮成猎户的所谓蛇主,慢慢把心思收回,目光落在地上这人身上。
此人苦笑道:“你们这是白费力气,我值什么钱?我爹都不认我,我祖父说我是野种,你们就是绑了我,送信回我家,他们也不可能会舍得为我出超过一百块的赎金,除非你们就是想要一百块,否则抓我没用。”
“呐,那位才是大金主,他是谁?夏志明,听过没有,文武双状元,我们那位万岁爷的心腹爱将,也可能是私生子……”
“闭嘴!”
夏志明骑在马上,双手被缚,神色冷冽。
林官叹了口气:“最后一句,最后一句——总之,你们想拿赎金,绑他有用,绑我没用。”
猎户没理会,把白袍叫到一边去,要他详详细细诉说情况。
‘飘絮’是代号,也是他们兰苑密档库房的守门人,管着三个库的钥匙。
最近几年大顺与英吉国等诸国往来密切,还在东海之滨联合建立了一个造舰基地和其它几个大项目,陛下对此很关注,兰苑便启动了一批暗谍,不曾想飘絮竟察觉到一点,竟忽然盗取了一份重要的暗谍名单,还有密文原本叛逃回大顺。
那家伙显然是大顺的人。
要是让名单真落入大顺人手中,再让对方解密出来,兰苑十几年的工夫可就彻底白费。
蛇主问完,转头走过来,指了指林官:“扒掉他的衣服,全部。”
白袍长枪一挑,林官的外袍碎裂,衣服一寸一寸地裂开,他猛地抓紧亵裤,誓死不放,高声道:“有女孩子呢!”
十几双目光冷飕飕落在他身上,却都愣了下。
林官的身前背后,伤痕遍布,刀伤,剑伤,鞭伤,烧伤,没有一寸好肌肤。
杨玉英一怔,伸手扯下肩头的斗篷,一兜手给林官披上,蛇主的视线紧紧追着杨玉英,目光闪烁,似乎再考虑什么大问题。
许久,蛇主道:“也罢,不好和未知强者为敌,小姑娘,你可以走了。”
杨玉英笑了一下:“你确定?可能你们不知道我是谁,我现在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杨玉英,荣国府的三夫人是我母亲,我自幼在荣国府长大,但师尊乃是当世高人,刚才那位叫欧阳雪,我家师兄,另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无数。”
“我与马背上这位夏小状元是旧识,地上那个,叫林官,是我同窗好友。你若只放了我,害了他二人性命,我之后肯定不能与你们甘休,到时候我师门一众师兄弟姐妹,同仇敌忾,一样与你等为敌,真如此,似与杀了我也无甚区别。”
蛇主饶有兴致地看着杨玉英,轻笑道:“你要如何?”
杨玉英也笑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样子我这两个同窗也不知道,尊驾不如把我们都放了,今天的事只当没发生过。”
蛇主被她逗得都笑了,要不是胡子碍事,必能让人看到一张笑脸。 hf();
第九十四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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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好几声,蛇主咳嗽了下:“你这孩子真有趣,你真以为自己说几句话,我就能把到手的猎物放掉?”
杨玉英轻叹:“反正说几句话也不要钱,问问又有何妨?”
蛇主莞尔:“也是。”
他顿了顿,似还是忌惮有可能隐身在周围,不被察觉的欧阳雪,轻轻叹息,“我虽不嗜杀,但一向不留手尾,你们这个小状元可死可不死,看在那位高手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到也不是不行,另外这个,必须死。”
杨玉英沉默,想了想道:“没得谈?”
蛇主摇头,面色到是很和煦:“你还可以选择提前一点离开,就当不知道。”
他的声音轻柔,似完全不把杨玉英的威胁放在心上,也没有改变会放了她的打算。
杨玉英心下叹息。
她第一次有点后悔,如果不投机取巧,不解除欧阳雪的角色卡,是不是还有一拼之力?
如果自己重生回来更上进些就好了,要是她能力再强些,欧阳庄主的角色卡能长时间使用,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变成这般。
还有,她背包里明明有一张任意角色卡,她应该得到的第一时间就解锁。
现在若是多一个角色,是不是就有希望?
她多做任务,多升级,会不会已经得到很多张角色卡,身边有众多可用之人?
现在想这些无用。
杨玉英眼角的余光四下探望,试了试风速,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林官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我可以替你传达。”
林官想了想:“唔,告诉我家书童,让他另谋高就。”
杨玉英点头,欺身上去,整个人差一点贴上林官的身体,林官的脸瞬间一红,清清的香气仿佛从美人唇齿间流淌。
“再见。”
杨玉英轻声道,这才起身转头对夏志明道:“走吧。”
蛇主点头,马上的一骑士指尖微动,夏志明手腕上的绳结顿时裂开,他从马上跃下,神色冷静,默默地站到杨玉英身边。
杨玉英握住他的手,取出手帕给他擦了下脸上的雪污。
蛇主静静看着,忽然蹙眉,猛地拔刀,神色戒备。
杨玉英吐出口气,手中一道银线飞出,缠住林官身上的斗篷,一用力把他拖出来。
“走!”
三人看也不看后面,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看着密密麻麻的蛇,和雪一个颜色的透明的蛇从脚边,足踝处向后冲。
身后刀光四起,血腥气扑鼻。
杨玉英眼角的余光扫过,夏志明在她左边靠后一点点,手里还拖着林官,速度竟然极快。
她看得出,夏志明的速度要比她快,之所以落后一点,不过是保护之意。
蛇主名为蛇主,可那是说他性情阴冷如蛇,他本人可不喜欢蛇,刀光一起,狂风怒号,可是那些蛇完全不畏死亡,拼了命地纠缠他,往他身上扑,他连轻功都用不出,竟一时被缠得寸步难行。
其他人更是疲于奔命,不要说追赶,保护自己别落入蛇口,就耗尽了力气。
身后的血腥气越来越远,杨玉英没敢松懈,背脊的冷汗到是稍稍消了些。
“夏志明,你带着那林官当真能跑远?”
蛇主忽然高声道。
“你为什么救他?他死了不是更好?”
夏志明一愣。
后面的声音更响亮:“你不用做什么,只要松手丢掉那个累赘,没人会怪你。”
“你才是受害者不是吗?他是你的朋友,却拐走你的未婚妻,害你在京城丢脸,害你失去大顺皇帝的心……如此奸诈小人,你何必救他?”
杨玉英心下惊异:这人知道林官和夏志明的来历?
刚才那蛇主闷不吭声的,让人以为他不认识林官和夏志明,现在看来,这人消息灵通得很。
林官噗嗤一声,笑道:“再喊,接着喊,多喊几声,没准夏志明转头就把我大卸八块。”
夏志明冷笑:“不用转头,现在就想弄死你。”
话虽如此,他手反而紧了紧,速度更快了些。
身后轰一声,一刀飞至,风卷而来。
杨玉英心下大惊,猛地一滚,耳朵里一声翁鸣,脚下的雪块瞬间塌陷,她整个人翻落悬崖,手臂却一紧,抬头就见林官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上面夏志明抓着林官的手臂。
夏志明猛地一用力,把两个人扯上山,瘫在雪堆里,大口大口地喘息。
远处传来的声音顿了顿,似有些惊讶。
“没想到顺人如此窝囊,被人欺到头上,却连杀人的血性都无。”
林官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道:“喂,是你傻吧,舌头碰到了牙齿,牙齿怪不舒服,可外人要来拔舌,牙齿能乐意?不咬死敢伸手的混蛋才怪!”
“走。”
夏志明翻了个白眼,这混蛋还有心思和人逗闷子。
三人翻身起来又跑。
林官一边跑,一边喘息:“美人,你可别是条美人蛇?”
夏志明:“……”
“我没说错啊,要不是美人蛇,怎么哄得那么多蛇为咱们前赴后继,舍生忘死?”
杨玉英:“……扔了他算了。”
夏志明冷笑:“附议。”
林官登时闭嘴。
三人全力狂奔,一路奔得全身气力耗尽,实在跑不动,只好寻一避风的山洞冲进去。
幸而大雪顷刻间淹没了所有痕迹。
一进去,三人就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林官觉得脑袋生疼,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若是此时蛇主那些人摆脱毒蛇追来,怕是他们只能束手就缚,任凭宰割。
夏志明慢慢整理自己的衣襟,一点点调匀气息。
林官登时笑个不停:“我猜你是不是要死了,还要担心头发会不会乱!”
夏志明不说话,一双眼盯着他,盯了半日,忽然冷声问:“为什么?”
林官眨眨眼,哭笑不得,转头对杨玉英道:“美人,你可要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人,以后要选丈夫,千万不要选这样的,否则闷死你。”
夏志明摇摇头:“杨小姐是大家闺秀,我们的同学,你能不能不要如此轻佻?”
林官大笑:“哪里轻佻,你敢说,这不是美人?”
夏志明看了看杨玉英,心道,确实不能。
一身积雪,满身狼狈,依旧是美人。
“算了。”夏志明叹了口气,神色渐渐宁静,只是略有些难过,“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hf();
第九十五章 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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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明是真的想不明白。
“若你喜欢尹姑娘,明说即可,你是我的朋友,尹姑娘也是,若你二人两情相悦……婚约之事,作罢便是了。”
从事情发生之后,夏志明从来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过,此时与林官沦落至此,危机如影随形,不知能不能见到明日太阳,却敛了那点矜持。
“你带她私奔,留下一封奇奇怪怪的信,还任人哄传,究竟为何?如今流言遍京城,不光是尹姑娘,你的名声也坏了。”
“你难道不明白名声可贵?留下这等污点,将来你入朝为官,连陛下也要怀疑你私德不修!”
林官摇了摇头,对杨玉英苦笑,“什么叫怀疑,我本来就没什么私德好吗?你瞧瞧,这语无伦次的,让人瞧见,非怀疑咱们大顺朝的状元素质不好!”
夏志明已学会不听此人胡言乱语,真听入耳,非气死不可。
他沉默片刻,还是意难平。
“你本不必如此,尹姑娘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强迫她,只要她一句话,你一句话,我只会祝福。”
林官叹了口气,裹了裹杨玉英的斗篷,只是女孩子的斗篷再大,对他来说还是有不足。
冰天雪地中冷风如刀,刮得骨头疼。
“……别说话了,留点力气,我们还得赶路。”
夏志明点点头:“是。明天还有考试,为了找你耽误了格物,回去不知有没有补考的机会。”
杨玉英:“……”
都是神经病!
这会儿后头追兵肯定反应过来,她依仗的庄主不会再出现,虽不知原因,但那帮人更无所顾忌。
他们命还不知保得住保不住,还有心想考试?
还有林官,看起来到不像会拐带好友未婚妻私奔的模样,不过也说不准。
杨玉英忍不住给了林官一白眼。
风气坏了,发生什么事都不新鲜。
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打坐休息片刻,杨玉英体力便恢复了七七八八。
有游戏系统在,她打坐可比旁人有用得多。
夏志明也站起身,两个人一左一右,拖着林官继续狂奔。
直到奔至山脚下,隐隐能看到行人,看到长平书院的飞檐斗角,看到门前巡逻的护卫,杨玉英和夏志明才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乌压压,阴沉沉,浓云密布,书院外两个大灯笼散的一点幽光,照不到山边,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书院门前。
书院里灯火通明,一干先生都没休息,齐先生见到他们三个,惊道:“你们去哪了,怎么回事!”
此时却顾不得计较,夏志明和杨玉英都好,只林官浑身发烫,烧得迷迷糊糊。
这年月,风寒入体一样要死人。
齐先生连忙请了大夫,又是施针,又是灌药,折腾到天亮,终于发了汗,烧也有退的迹象。
“算是保住条命。”
齐先生叹气。
夏志明一早把事情说清楚,他发现林官趁着国文考试结束,逃学溜出去玩,便也追出书院大门,本想抓到人便回,却惊见忽然有人出现掳走对方。
“来人武功极高,轻功也好,我与对方交手没占到半分便宜,反而被抓。”
夏志明想起此事,便觉羞愧。
待说到蛇主二字,齐先生脸色顿变,顾不上再问,只交代他们好好休息,便夺门而出。
接下来两日不见齐先生的踪影。
杨玉英到是正正经经把所有该考的科目都考完了,夏志明也很认真,并未缺席,唯独林官称病,懒洋洋趴在宿舍里不肯起身,连吃喝都要人送到嘴边。
众人也拿他没法子。
成绩一出,杨玉英第三,鸿鹄班第一。
夏志明缺考一科,排名第十六,鸿鹄班第七。
这回与上一次入学考试不同,还有许多已入读五六年,尚未离开书院的老生一同考试,杨玉英能得第三,已经算相当不错。
红榜贴出,学生们叹息两声,也没觉得多意外。
杨玉英,夏志明考得好,那是理所当然的。
就是林官考过科目的成绩照旧,不上不下,不好不坏,那也挺正常。
赵锦其实也觉得……这些都能想象得到,只是伫立窗边,看杨玉英与几位先生并肩站在松树下说话,那些先生与她交流,分明温柔亲切,平等相交,她心里就难以抑制地,升起些许不甘心。
她虽然还不大清楚‘鸿鹄班’的底细,但因在书院也结交了几个身世好的朋友,听那些人的言语,这鸿鹄班可是相当不简单,并不是大家猜测得那般,仅仅只是遴选优秀的读书种子去京城参加大比而已。
何况就算只是大比名额,也让人羡慕。
早听彬哥讲,陛下下了旨意,全面推广国考,且京城大比胜出者,能直接面圣,得圣上褒奖,提前入朝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女儿身或许不能做官,但机会同样十分难得!
赵锦抿了下嘴唇,把舌尖上那点苦味咽下。
她还有时间,不必着急,机会总归会有。
此时杨玉英全然不是赵锦想象中的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齐先生正吓唬她:“蛇主是斡国一等一的高手,六年前在云州,皇城司的邹掌事同他交过手,结果两败俱伤,邹掌事养了大半年才能起身,听说最近这位蛇主也成了灵修高手,论战力,怕是邹掌事也有所不及了。”
“更可怕的是,他手底下还养着十三个高手,无名无姓,以数字代称,每一个都非常了得,心狠手辣,凶残可怕,经常一起行动,被他们盯上,少有人能全身而退。”
“蛇主出现,不是小事,我已经通知皇城司的人,在这事没有了结前,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莫要惹事。”
齐先生一想到自家千辛万苦精挑细选出来的学生,这还没学成,就莫名其妙折到斡国兰苑那帮畜生手里,就吓得心惊肉跳,恨不得带人把兰苑的混账们全给扒皮抽筋泡酒喝。
杨玉英眨眨眼,认认真真点头答应。
她本来就很乖,明明是林官惹事,夏志明替他兜底没兜住,连累自己嘛。
显然不光她一个这般想,长平书院的先生们也是一般想法。
隔日,杨玉英就听闻,林官病好了,然后被先生们罚清理茅厕,整个假期都要与茅厕为伍。
看着林官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到还挺解气的。 hf();
第九十六章 阳光灿烂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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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放假,杨玉英临走,特意去同夏志明打听了下情况。
蛇主那家伙抓林官肯定有原因,林官好好一长平书院学生,逃学出去逛个街,怎么就被斡国兰苑的高手盯上?
夏志明显然对这事比她关注得多,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这几日他气色不对,眉宇间略带忧虑,林官一出门,他就跟着紧张。
齐先生罚那小子清理茅厕,杨玉英十分怀疑是夏志明做的手脚。
“登州府那日发生两桩谋杀案,其中一个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林官同她说过几句话。”
夏志明有些无奈,“林官那小子一向胡闹,却也有些怜贫惜老的品性,那女子看起来憔悴萎靡,他必是看人家可怜,问了两句。现在想想,必是这女子的身份有问题。”
“女子与林官接触后没多久,便被人发现死在小巷内,看现场似乎是失足滑倒,撞伤头部意外身亡,可看眼下的情形,显然是蛇主等人动的手脚。”
他顿了顿,仿佛担心杨玉英害怕,安抚道,“……皇城司的人接手了案子,究竟祸从何处起,想必很快就有结果。斡国兰苑想在我大顺闹事,也要看皇城司答应不答应。”
杨玉英颔首,同夏志明告辞,就离开书院。
夏志明或许是与林官相熟,没怀疑林官在其中的作用,杨玉英却觉得,林官或许不是很无辜。
蛇主紧追林官不舍,难道不可能是林官真拿到了对方什么把柄?他或许就是在同死去的女子接头,这才让蛇主的人盯上?
不过,林官是自己人,系统界面上,林官的名字绿得都要流出油来了。
蛇主则是斡国高手,是敌人。
所以蛇主要杀林官,那肯定不成。
杨玉英觉得,自己只要清楚这一点就足够。
只是略微思考了下这几日遇见的事,杨玉英轻轻叹了口气。
眼下最要紧的,果然还是锻炼升级,另外,压箱底保留的角色卡真得赶紧解锁。
一回家,她就进入船屋,舒舒服服地坐下,打包包裹,取出空白角色卡。
这个空白角色卡她已经得到有一段时日,金属的质地,触感极好。
前些日子本来想解锁,只是事情繁杂,一件接着一件,这种角色卡解锁又很麻烦,便耽误了。
轻轻将卡片放在系统界面之上,点击解锁,界面上立时出现了几个选择框。
只是些性别,年龄,是攻击型,还是防御型,或者治疗型等简单选择。
最下面可以填写希望的背景要求。
杨玉英略一思索,性别选男性。虽然她用女性角色肯定更得心应手,但是眼下这世道,女子行动总不如男子方便,暂时还是先选男性角色较好。
年龄,鼎盛之年,角色体力精力能力最强的时候。
角色类型,唔,还是防御型吧。
庄主的攻击力很足够用,至于治疗,她手里握着从青霞观得来的医术传承,目前还未解锁,但将来肯定能解锁。
而且,游戏里也就罢了,现实中,自身安全还是相当重要,有个肉盾在,没什么不好。
至于背景,杨玉英斟酌片刻,忽然一笑,一点界面,以手指在边框里写道——宗门子弟,地位极高,徒子徒孙众多。
简单写完,扫了一遍见并无错漏,杨玉英直接点解锁生成。
一道银色的光晕闪过,杨玉英身体一轻,就觉得意识缓缓抽离,眼前一阵阵眩晕。
……
解锁任务:维护角色,雪山派叶梦然的声望,地位。解决魔怨危机。任务期间,角色‘杨玉英’时间线固定。
杨玉英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一双手。
修长,玉白,根骨分明,很漂亮。
唔,这手不是自己的,是一双男人的手,而且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是美男子。
缓缓把同调度调整到百分之四十。
记忆彻底复苏。
杨玉英吐出口气,又拉开界面看关于任务的剧情提示。
自己生成的这个角色,名叶梦然,是一个隐世宗门雪山剑派宗主青云真人的次徒。
宗主有一爱女,名为寇婉,年方十八,与叶梦然青梅竹马,感情颇好。
青云真人便想将寇婉许配给爱徒,只道叶梦然是他看着长大,这孩子性子好,资质高,正配得他女儿。
寇婉温柔娴静,虽得宠爱,到不骄纵,生得纤细,性情腼腆,叶梦然怜惜她,由怜生爱,早做好娶她为妻,一生爱护的心理准备。
待寇婉十三,青云真人就做主,为二人定下了婚约,只等寇婉年纪再长些,便令两人完婚。
寇婉一向温柔听话,自然不会反对。
叶梦然也十分敬重师父,又喜欢小师妹,对这桩婚事也很满意。
可是转年,青云真人外出办事,从山上捡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回来。
这少年叫薛羽,资质特别好,与叶梦然等人比也相差无几,青云真人见此良才美玉,心中甚为喜欢,便也收他为徒,传授绝学。
雪山派避世隐居,很少与外人交流,门中弟子都是自幼就在门中修行,薛羽同雪山派弟子比,多出些冷漠坚韧来,身上仿佛藏了许多秘密,总之就是与众不同。
寇婉年纪小,在同一辈里是小师妹,底下虽有师侄,可师侄们尊敬她,为人却规矩,很少会同她玩闹,新得一小师弟,她便很是放在心上。
薛羽又这般特别,总能吸引寇婉的目光,一来二去,随着时光流逝,二人就有了私情。
这份爱情,寇婉只满心欢喜,她觉得师兄疼她,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她说自己想退婚,师兄一定支持。
薛羽却很纠结,他和雪山派其他人不同,背负血海深仇,一直希望练好武功就去报仇雪恨,并不愿意耽于儿女情长,何况他知道,寇婉与叶梦然有婚约。
叶梦然自小就在雪山派修行,门中弟子个个与他交好,自己却没来几年,要是抢了叶梦然的未婚妻,那他得罪的就是整个雪山派,必然在此再无立足之地。
何况,青云真人是通透之人,纵然喜欢他,也不会愿意他这样的人娶自己的爱女。
纠结许久,薛羽下定决心,挥剑斩情丝,斩断自己的那点爱恋之意,把全部心神都放在练武上,再也不肯同寇婉花前月下。 hf();
第九十七章 阳光灿烂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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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婉骤遭冷落,不知所措,心中苦痛难以对人言,日渐消瘦,终日恍惚。
少女的第一次痴恋,总是动辄伤心伤肺。
过了好几日,寇婉实在难耐相思之苦,于是下定决心,要自己去同叶梦然说清楚。
她是想明白了,是她不喜欢师兄,爱上了师弟,那便是她的事,她要站出来解决,不让师弟为难。
那日,叶梦然接了令,去雪山派禁地镇守。
说起雪山派,外界人知道它的,也仅仅只知道它是个隐世宗门,门内人人练剑,武功高绝,却不知雪山派地下封印了代表世间之恶,一旦泄露,或许会毁灭人间的‘魔怨’。
甚至青云真人也只是从师门长辈的笔记中得知,‘魔怨’不知从何处生,外形是一团黑雾,但凡接近的人都能被勾起心中极恶,变得嗜血狠辣,且武功大涨,为祸人间,还会传染。
雪山派第一代祖师在一处惨遭屠杀的村落里找到的‘魔怨’,当时‘魔怨’的核心就寄生在一个樵夫身上。
那樵夫杀死自己妻儿老小以后,竟恢复了神智,自己把自己的四肢折断,克制住了杀心,也暂时束缚住了‘魔怨’。
雪山派祖师深知这东西危险,就和当时几大门派合作,一边阻止生灵接近,顺带着追杀此前仅仅被‘魔怨’影响,就大开杀戒的那些人。
一边翻阅古籍,走遍各地,寻找了数年,终于在一处雪山的地底山洞中,找到了一片奇怪的地下湖,湖水冰冷,乃是寒潭。
古籍里有些模棱两可的记载,说这寒潭能封印它。
当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却当真好使唤。
樵夫被送进去惨叫许久,很快就精神崩溃死亡。‘魔怨’也被困住,再也无法像以前似的四处扩散,到处寄生。
只是这寒潭冰冷刺骨,生人不敢近,活人碰触一点,就要受刺骨之痛,那种感觉敢比千刀万剐,而且是触及灵魂的痛,任何止痛的手段都没有用。
雪山派祖师,当时已是大宗师,一不注意沾了一点,花了半年多才克服心理阴影,敢直视那片寒潭。
他耗费半生,于雪山开宗立派,选择资质出众,心性出众的弟子,建立雪山派,永世镇守魔怨。
此后几百年,雪山派弟子一直尽忠职守,后面还出现了数代惊才绝艳之辈,从山外同道处学来妙法,还有封印术,符咒术,完善门内封印。
整个寒潭被笼罩各种封印,使得弟子们能尽可能地不必受‘魔怨’影响,不必担心自己心智不稳,走火入魔。
如是百余年,雪山派始终与魔怨斗争,数代弟子都曾舍生忘死地阻止魔怨逃离。
这里虽封印了世间极恶,却是人世间的一片乐土。雪山派弟子们轮番镇守封印,始终没出大的差错。
这日,寇婉寻到叶梦然,倾诉衷肠,只道自己真心倾慕小师弟薛羽,说到激动处热泪盈眶,情绪激动。
也不知是何原因,就在此时,封印竟出现一道裂缝,魔气从缝隙中渗出,瞬间侵染了叶梦然和寇婉。
叶梦然骤遇惊变,重伤寇婉,又连伤数位同门,犯下血债,彻底入了魔障。
后被薛羽卸去一臂,投入寒潭,连同魔怨一起封印。
雪山派大师兄辛不弃游历归来,惊悉师弟被强制投入寒潭,暴怒担忧之下冲入寒潭,试图救出师弟,人未曾救出,却不小心放出‘魔怨’,以至于生灵涂炭。
辛不弃后半生一直追逐魔怨,终因魔怨而死,薛羽继任雪山派,却一心复仇,雪山派弟子人心涣散,也渐渐没落。
后世雪山派残存弟子,将叶梦然的名字刻入罪录,认为他是雪山派罪人。
杨玉英读完了剧情提示,不知不觉间同叶梦然的同调率就升到了百分之六十。
只觉心中一片茫然。
猛地有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叶梦然在哭?
怎么会哭呢,叶梦然一招‘春色晚’,一招‘山雪’,一招‘如席’,剑出无悔,整个雪山派,再没有人有他那么漂亮的剑法。
话说,说好的防御型角色?
此时却顾不得想这些,随着同调率一步步地提升,接近百分百,杨玉英已成为叶梦然。
茫茫然间天地冷,雪山派地下禁地,从来被冰雪覆盖,宛如冰窟。
寇婉的嘴唇冻得发白,眼睛里的泪光晶莹剔透。
“……师兄,情之一字,本就没有道理,爹爹把我许你,可当年我们都年幼,不知情爱,如今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瞒你骗你,我倾慕的是薛羽,对你只有兄妹之情而已。”
寇婉顿了顿,神色凄然,“我便是瞒下了,将就嫁你,心也不在你身上,若真如此,师兄何辜?”
叶梦然的脚下结了冰,心里也结了冰。
禁地一时寂静无声。
杨玉英努力把同调率压得略低些,叶梦然登时精神一振,只觉背脊森寒,猛地回首,就见飘飘如柳絮般的黑雾团从寒潭的水面上飘然而至。
叶梦然瞬间飞跃到墙边封印符咒前,补上两道符咒,转瞬又见
黑雾团扑向寇婉,瞬间缠上她双足,眼看要大面积寄生,不得已,叶梦然真气透体而出,拢住那些黑雾团,将其从寇婉身扯开。
刹那间,黑雾团顺着真气一丝丝钻入体内,他只觉心口一堵,诸般暴戾的想法充斥脑海。
咬了下舌尖,叶梦然倒抽了口冷气,调头连续打出三道手决,封印顿时大亮。
他屏息凝神,双手环抱,一道道气流努力将所有的黑雾团都控制住,绝不放走一丝,通通推回寒潭深处。
寒潭中的寒气蒸腾而上,他体内也有黑雾团横冲直撞,脑子一阵阵发蒙,随着寒气扑上,剧痛袭来,精神到稍稍好了些。
叶梦然回首,伸手想送寇婉出去,却只觉心口一冷,他咳了声,吐出口鲜血,低下头,胸口已被一柄长剑贯穿。
寇婉眼睛赤红,浑身黑气环绕,显然彻底失了神智。
且让这魔怨一侵扰,寇婉的功力大增,横冲直撞下力能扛鼎,叶梦然重伤之下一时竟奈何不了她,却也不能让她这般出去,否则必要出事。
叶梦然咬咬牙,反手把胸口的剑拔下,用力一抛,撞击门口的紫金钟,紧接着一声长啸示警。
钟声一阵接一阵,急促刺耳。
薛羽第一个赶到,一进入禁地,抬头便见叶梦然抬手一掌,将寇婉打飞,登时色变,想也不想便一剑刺过去。
叶梦然伸手抓住剑刃,又拼尽全力挟制住寇婉。
后面几个师兄弟匆匆而至,看到眼下情形,都傻了眼。
叶梦然又吐出口淤血,冷声道:“封锁禁地,通知师父,封印出现缝隙,‘魔怨’气息泄露了,快!”
薛羽入门晚,还不太清楚魔怨那些具体的事,其他师兄弟却是深知厉害,只听叶梦然说了两句话,齐齐变色,连忙再敲响紫金钟,也分派弟子前去报信。
一直到青云真人匆匆赶到,叶梦然才松了口气,放任自己闭目倒下。 hf();
第九十八章 阳光灿烂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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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回事?婉婉怎么还不清醒?”
薛羽看着被点了穴道,依然五花大绑的寇婉,神情焦虑。
此时寇婉整个人都不对劲,眼眶发红,那是中透着一丝血腥凶暴的黑红色,让人一看就浑身不舒服。
她身体不停地颤动,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杀气四溢,一跺脚,地面龟裂。
薛羽一时间又想起那个夜晚,他们薛家被灭门的那一日,他也如今天一般无力。
青云真人和门下三弟子穆胜宇,四弟子徒欢,立在床前,神色凝重,低声细语。
薛羽咬牙:“叶梦然不是在守那什么封印,怎么还能让魔怨跑出来,更不要说,他在呢,怎能让婉婉小师姐受伤!”
青云真人皱了皱眉,神色间很是无奈。
“抱怨也无用。”
穆胜宇和徒欢转头看着窗外聚集的那些雪山派弟子们,心中有些不安。
年轻的弟子也就罢了,年长的弟子们对于‘魔怨’都有种非同寻常的恐惧。
大家的师长们,很多都是因魔怨而死。
徒欢的祖父,当年就因为魔怨暴动,差一点死去,终生疾病缠身,缠绵病榻,他当年还有一个姐姐,刚刚出生就被魔怨侵染,只能被投入寒潭,痛苦而亡。
他们都对魔怨很了解,也免不了害怕。
“师父,如今宗门中传言很多,都听说魔怨寄生在梦然师兄身上了,大家很……担心。”
徒欢叹气,“现在怎么办?受了魔气侵染很难恢复,只能,只能……”
他一想起那个办法,就揪心的厉害。
其他人也闭上嘴。
“只能入寒潭,进入封印。”
叶梦然轻轻掀开眼,感受到魔怨之气在肺腑间盘桓不去,脑子一阵阵的疼,胸口的伤反而不那么痛了,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送我去寒潭。”
青云真人脸色大变。
徒欢的眼泪滚滚而落:“师兄,不要!”
他亲眼见到过姐姐在寒潭内挣扎嘶嚎,痛苦地死去。
“那不是生人能去的地方,若是师兄去,根本就是要师兄死,大师兄在,也绝不会同意。”
叶梦然咬咬牙,挣扎着爬起身,一步步向门外挪动。
他一出门,雪山派弟子尽皆惊呼。
“师兄!”
“师叔!”
“师伯!”
刚才他们还心生戒备,担忧师兄发作,又不肯被送入寒潭,危害宗门!
刚刚薛羽的声音很大,大家都知道,叶梦然伤了寇婉,已被魔怨寄生,十分危险,大家心中多少担心他忽大开杀戒。
雪山派和魔怨打交道打得多了,自是知道那东西的可怕,但凡沾染上,无不功力大增,六亲不认。
此时眼见师兄自己主动去,却又个个落泪不忍心。
叶梦然并不看师弟和一干师侄,轻声道:“师父,看顾好小师妹,待我入寒潭,再以我的血为药引,逼小师妹体内的魔怨之气出来,大师兄说这法子管用,且试试。”
青云真人摇摇头,伸手抓住叶梦然的胳膊:“不能去。”
叶梦然三岁时被他捡回宗门,说是弟子,与儿子又有哪里不同?
青云真人浑身颤抖,手指也微微发颤,却是攥紧了叶梦然的胳膊,不愿意松开。
他宁愿去寒潭受苦,面临殒命危险的是自己。
“你不是没见过……当年你师祖何等英雄人物,染了魔怨,也是自愿进入寒潭,可又如何?”
“他老人家不过待了半个时辰,就忍受不住,哀声求死,哭着求师叔杀了他,师叔心有不忍,师父,师父……”
青云真人想到当时破口大骂,面孔狰狞的恩师,只觉大痛。
他当然不会鄙夷自家师父,师父也是英雄人物,年轻时出山游历,在江湖上没少做出英雄事迹,怎会怕死?
但他却对寒潭充满恐惧,那是能彻彻底底摧毁人的东西。
“一时痛苦不怕,可入了寒潭,你承受的每一分痛苦都会无限放大,且没有尽头。”
“魔怨就在里面,寒潭只能抑制你体内的魔怨之气,却不能救你!”
“只要进去,很大可能直到死,你都再也出不来了。”
青云真人手中的力气也越重。
叶梦然脑子一阵不清明,他喘了两口粗气,忽一记手刀,就削向自己小臂。
青云真人大惊,连忙撤手阻挡,叶梦然的手臂还是裂开一条口子,鲜血喷涌,染红了青云真人的衣角。
众人都愣住。
叶梦然笑了笑:“师父,我都知道的。”
“是了,你记事早,都记得。”
青云真人脸色越发苍白。
叶梦然点点头,“别辩了,让我留一些力气。”他胳膊有伤,胸口的伤也崩裂,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入禁地。
“呜!”
好些雪山派弟子都忍不住呜咽,紧紧追在后面。
叶梦然一脚踏入寒潭,明明寒气刺骨,却仿佛入了滚烫的沸水,他终究忍不住尖利地叫了一声,几乎刹那工夫,整个人就失了血色。
他咬住嘴唇,把痛呼咽下去,吞了口血,深呼吸。
角色遭遇灵魂攻击,灵魂自动进入防守状态,屏蔽攻击,痛觉降低
徒欢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兄一步步走入寒潭深处,进入封印之地,几乎哭得上不来气。
“师兄!”
叶梦然回首,竟是笑道:“不疼,别怕。”
雪山派弟子们一时呆滞。
青云真人嘴角动了动,心里不知是心痛,还是骄傲。
雪山派多少前辈高人,被魔怨侵染,不得不被逼迫入寒潭,便是再了不得的人物,进到那里头都会翻滚哭嚎,拼命想逃出来,没有一个不是被亲人们忍痛送入封印。
唯独他的弟子……
徒欢哭声更大:“怎会不痛?师兄,你以为自己是钢做筋,铁做骨,金银制魂魄么?”
叶梦然闭上眼睛,已经没力气说话。
他身为游戏角色,痛苦量化,超过量其实会被屏蔽,可体力和精力的消耗,却不可避免。
只不过片刻工夫,叶梦然的额头上就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整个人也慢慢坐了下来。
此处寒潭水不深,他便是坐下,也只覆盖到胸前,可只寒气就让禁地地面四季冰封,冰冷彻骨。
“魔怨!”
徒欢哭着哭着,忽然受惊,说话都破了音。
众人眼看被寒潭束缚,本该无法行动的魔怨,竟一点点地向叶梦然挪动,大批量的黑气团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叶梦然淹没。
青云真人头晕目眩,一头栽了下去。
左右的弟子们连忙扶着自家宗主,神色惶恐。
叶梦然叹气:“回去……加固封印。着人,取我的血,或能救婉婉。” hf();
第九十九章 阳光灿烂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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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羽立在一线天之上,举目远眺,霞光映照的一线天陡峭险峻中又透着一股仙气。
寇婉就坐在身后不远处的铸剑台上。
铸剑台临时被拆除了一片,只剩下个巨大的凹槽。
台下雪山派的弟子们,个个面带忧虑,一桶鲜血运送过来,注入凹槽内。
整个山头血腥气扑鼻。
这几日门中气氛极为紧张,师父同几位长老一直待在试剑堂内,彻夜长谈。
师兄弟们比平日里更努力练功。
薛羽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平日里他练功最努力,堪称废寝忘食,这几日却有些提不起精神,练功时也走神,光今天就让徒欢师兄劝过好几次了。
他入雪山派,至今一年四个月。
以前到不觉得,此时却感到,哪怕呆了这么久,他与这个门派,还是有些格格不入。
就说此刻,满宗门的师兄弟姐妹们都处于焦躁担忧中,担心叶梦然师兄的安危,担心那什么魔怨会泄露。
据说魔怨有毁天灭地之能,十分危险,雪山派世代镇守,为了封印它,前面几代先辈们,没少流血牺牲。
昨日他还听徒欢和几个师侄说话,那些师侄们很害怕,一直在哭。
“师伯,我好怕啊,要是魔怨破开封印,侵染了我,那你可千万要记得,把我扔到寒潭里第一时间就把我杀了,不,不,把我杀了再扔进去吧,我好怕痛,肯定忍不了,呜呜,我不想同师祖们似的,死得那么难看。”
徒欢气得踹了几个不争气的小师侄好几脚。
薛羽却想:既然那么怕,为什么不离开!
要是雪山派出了大变故,薛羽觉得自己肯定要走,不是不喜欢雪山派,也不是不敬爱师父,可是他宁愿捆了师父,带着师兄,师姐一起走,也不想做什么大豪杰,大英雄。
就说现在,所有人都在为叶梦然担心,他脑子里却不可抑制地想——婉婉小师姐去禁地,是去寻叶梦然师兄的,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小师姐倾慕自己的事?
薛羽有一点担忧,这件事,会影响到他吗?
一这么想,薛羽便有些羞愧,可即便羞愧,他还是抑制不住想法。
万一婉婉师姐想退婚之事暴露,眼下这等情况,师父和师兄们肯定要迁怒他。
“哎!”
其实又关他什么事?
魔怨破开封印,不是他指使的,没有婉婉去提退婚,魔怨还是会在此时此刻破印而出。
薛羽闭了闭眼,努力把这一点私心杂念撇开,眼下还是努力练功要紧,旁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练好武功,回去报仇。
爹娘,大姐二姐,白发苍苍的祖母,都在地下看着他。
他此生,若不能竭尽全力,将那些畜生剥皮抽筋,餐其肉,饮其血,怎对得起生养之恩,骨肉情深。
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他也没有精力,去儿女情长。
“小师妹!”
“师妹醒了?”
薛羽一回神,身后传来阵阵惊呼,他连忙转头,就见寇婉一脸迷惘,面色发白,神智确实清醒过来。
寇婉只觉颤栗,一抬头,正好看到薛羽,眉眼微动,自然而然流露出万般委屈苦楚,轻轻叫了声:“小师弟!”
薛羽心头一颤,深吸了口气,放缓声音:“师姐别怕,已经没事了。”
穆胜宇和徒欢也担心寇婉,才离开禁地,正好过来看她。
穆胜宇虽是青云真人的三弟子,其实年纪到比叶梦然还长些,为人沉稳老练,早年在江湖上行走过多年,江湖阅历不浅,此时一见寇婉的情态,心下就有些不悦。
总觉得小师妹与薛羽这孩子,太过亲近了些。
又想到在寒潭受苦的梦然,他心下不免有些难受,想了想,也只是走过去给寇婉诊脉,诊完脉,松了口气,转身对周围的师兄弟们颔首。
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雀跃。
几百年下来,雪山门人都在追寻解决魔怨之道,也尝试过很多方法清除被侵染之人体内的魔怨之气,可是收获寥寥,到是研究出几个药方,可大部分效果不明显,需要的时间又长。
前几年大师兄做过些实验,猜测若是选择与被魔怨侵染之人,同门同宗的弟子,进入寒潭,以内劲吸收寒潭寒气,再以血化之,之后取鲜血为药引,就能将魔怨之气引出。
这法子也只是推测,并没有正经试验过,在此之前,雪山弟子们心中完全没底。
如今看寇婉神志清醒,身体也没有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大家不免很高兴。
多少年来对魔怨束手无策,如今这法子限制再多,例如说那寒潭的魔怨本就能侵染人,不能随便使用,再者,进入寒潭的也没几个能保持理智,更别说还要敢吸纳寒气,可到底行之有效,由不得大家不开心。
穆胜宇便是心神不宁,也轻轻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寇婉的秀发:“没事了……你梦然师兄入了寒潭。”
寇婉一怔,心中茫然。
穆胜宇又轻叹:“去看看吧。”
寇婉的面色瞬间惨白,她哪里不知寒潭的厉害。
“我……”
当时虽失去神智,可现在其实有一点印象,她好像一剑刺穿了师兄的左心。
一念及此,寇婉惊呼,几乎跌跌撞撞地向禁地冲。
薛羽心下一跳,也连忙跟了过去。
寇婉赶到禁地,举目望去,好些无事在身的弟子们都在,人人面带悲戚,再一抬头,看到坐于寒潭中的人,寇婉鼻头一酸,泪水滚滚而落,整个人瘫在地上痛哭。
“师兄!”
事发至今已四天。
叶梦然一日比一日憔悴,本就伤重,后又放血,此时形销骨立,皮肤白的透明,哪里还有当初的丰神俊朗?
雪山派的弟子们,其实是把每一天都当叶梦然在这世上度过的最后一天来看待。
他们祖辈同魔怨打交道已是打得多了。寒潭又是辖制魔怨的利器,自然日日研究,早不知做过多少次实验,也有许多被魔怨侵染的门人,被逼无奈,踏进寒潭之内。
见得多了,都知这玩意厉害。
弟子们年幼时,师长们吓唬孩子,经常会说,你若不听话,扔你去寒潭洗个澡。
早在小时候,大家就岂止是畏惧寒潭如虎狼,根本是提一句便心惊胆战。
叶梦然进入寒潭的第一日,就有弟子私底下偷偷发誓,要是师兄,师叔受不住,他狠狠心,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替师兄,师叔解脱。
连青云真人其实也动了一样的心思,他家徒弟自小爱美,想来不乐意让师兄弟们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身为师父,这点责任总该承担。 hf();
第一百章 阳光灿烂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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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叶梦然忍了第二日,又是第三日,到了今天,已是第四日。
禁地深处,雪白的雾气蒸腾,遍地冰雪覆盖。
叶梦然闭目打坐,运转真气,雪山派上下皆道家子弟,一身道袍着实显得轻薄得过分。
他脸上却汗津津一片。
外人看得心惊肉跳,叶梦然本人到没觉得很糟糕。
他修习的是雪山派最顶级的内功心法《昭明决》,此时只觉往日的桎梏全开,再没有比现在更顺畅,半点瓶颈也没遇到,一时间沉醉其中,连痛楚也消减了许多。
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想法,他想试试修改内功心法,创造一种对束缚消磨魔怨有帮助的心法。
“师兄,师兄。”
寇婉连喊了两声,叶梦然慢慢睁开眼,冲她一笑。
这笑在寇婉眼里,越发温柔,她终于懊悔,呜呜地哭起来:“我错了,师兄,我错了,为什么最后的对话会是那般,我要是不胡言乱语该有多好,不,我要不去寒潭,也许就不会出事,呜呜呜。”
薛羽心下一沉,只觉得紧张得手足无措,张了张嘴,瞬间又咬住嘴唇。
罢了,事已至此,若是叶梦然怪罪,说出什么不动听的话,他就暂且忍耐,先学好剑法要紧。
薛羽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做好屈膝的准备。
跪下跟师兄磕头,磕到他满意为止。
他让小师姐倾心,纵然无意,也是有错。
这种时候,师兄认为谁有错,那必然就是错。
寇婉哭声越发大,叶梦然面上却露出些许无奈,也有点不赞同,笑道:“小师妹是错了,什么叫最后的对话?我这会儿不还和你说话呢,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同师兄说话,就什么时候说,说什么都行。”
他的声音带着无可回避的虚弱,却如以往一般温柔。
师兄弟们还好,几个雪山派的女弟子,更是受不住,皆热泪盈眶。
叶梦然似乎更无奈:“我们雪山派的弟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会哭。”
这时,青云真人也来了,面色凝重,立在寒潭边上,沉吟良久,好些话说不出口。
他看得出,自家徒弟在求生,而不是求死。
寒潭水如碧玉,衬得叶梦然肤色如雪,神色更显安宁,虽则憔悴,却一直坚持。
青云真人这几日与门中长老翻阅典籍,想尽一切办法要找出解决之道。
可是雪山派百年来无数宗门子弟都在寻求消灭魔怨的法子,成效寥寥,区区几日工夫,哪里能寻得着?
他甚至想,自己进寒潭,取血救弟子,可这等事,门中长老不会同意不说,他若敢提,梦然这孩子怕不是要疯。
无论怎么想,自家徒弟眼前,都是一条死路。
“师父来了。”
叶梦然喘息了声,笑道,“师父来得正好,徒儿刚想同您说一说……我与师妹的婚事。”
寇婉浑身颤了颤,猛地低下头去。
薛羽也浑身僵硬,膝下一软,就待跪下。
“徒儿一直把小师妹当亲妹子,这婚约,以后就莫要再提了。”
青云真人一愣。
徒欢猛地一捶地,怒道:“现在说这些作甚,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如今最要紧的,最要紧的……”
叶梦然一下子笑起来,笑容璀璨:“别紧张。”
他很是无奈的模样。
“最要紧的是什么?我看,我说的都很要紧,我和小师妹的终身幸福难道不要紧,对了,我看我还得说说这禁地,以往禁地没人,空空荡荡也就罢了,现在我在住,好歹寻些耐寒的花草,再找点名家书画,装饰布置一二。”
“再来,我这吃饭不方便,你们想些法子,弄些方便入口的吃食与我,唔,吃还罢了,出恭更不容易。”
青云真人:“……”
徒欢:“……”
一众弟子:“……”
“话虽不雅,可这是个严重的问题,你们都不能进寒潭,且送工具过来吧,我自己修一个,到时候莫忘了找弟子来,咳咳,清理便好。”
青云真人如遭雷劈。
魔怨是个什么东西,竟把他清雅如仙的好弟子折腾成了这般!
只是他这么一胡搅蛮缠,大家都忘了此地是能让人痛到宁愿去见阎罗的寒潭。
也忘了,叶梦然要与寇婉退婚之事。
只是回过神,不少弟子都心里酸涩,大家都猜出,自家师兄正是不想大家难过,才会故意逗趣。
与寇婉小师妹解除婚约,也正是因着他性命不保,不愿意耽误了师妹。
如今这情势下,若是师妹将来悔婚,大家心里肯定不舒服,哪怕疼爱师妹,也会有怨言,他干脆自己悔婚,也省了麻烦。
“都想什么呢!”
此时此刻,雪山派上下全部心思都在寒潭里,在他身上,想着对付魔怨,谁在乎什么儿女情长?
叶梦然说了几句话,力气便渐弱,又勉强笑了笑:“师父,寒潭寒气重,你腿不好,别在这里呆着了。还有你们,小师妹身体还弱,扶她回去吧。”
“现下主要精神都放在加固封印上为好,我看这封印有些不牢靠,不过不要紧,都别担心,有我在。”
叶梦然一笑,到好似他留在寒潭,不是正遭受酷刑,而是在执行任务,履行责任,看守封印。
“我会盯着魔怨,从今往后,我不死,魔怨哪里也不要想去。”
这话说得如此坚决,更是挑动了同门的伤感,好些弟子受不住,放声大哭。
叶梦然哭笑不得,提了口气,略轻快地道:“别哭了,来日方长,我撑得住,不会死,你们现在就这般宣泄情绪,等一个月两个月,三年五载,十年八年后,我还顽固地留在寒潭里,你们情绪到宣泄得差不多,再过来时相对无言,到时候多么尴尬?”
“咳咳。”
徒欢被逗得一笑,又哭又笑的,心下无奈,摇摇头,伸手搀起青云真人,大家终究还是走了。
寇婉低着头,走了两步,又一回首,师兄没看她,似乎一点也不打算说出当日,她所说的那些话,可她心里却茫然一片。
可是没用的。
寇婉才恢复神智,刚才还没想太多,但是此刻,她心中不可抑制地去想,要是她不去打扰师兄,不去说那些话,扰乱师兄的心,是不是,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以师兄的认真,自然会第一时间发现封印出现问题,马上加固,魔怨就不会渗透出来,师兄也不会出事。
这些都无法确定,但是她就是会这么想。
她还能心安理得地自顾自地享受自己的爱情与生活吗?
寇婉刚一举步,忽然驻足,神色间露出几分惊惶,“大,大师兄?” hf();
第一百零一章 阳光灿烂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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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派的大师兄辛不弃,不知何时出现在禁地入口,缓缓沿着结冰的石阶走下,一进来,便地盯着寇婉,一身浅蓝道袍无风自动,目光冷淡,神色更冷硬。
在场所有的弟子都被他的气势所慑。
辛不弃又看了眼寒潭中的叶梦然,才走到寇婉面前,轻声道:“未得紫金钟示警,未有解封之令,你便擅闯禁地,还胡言乱语,扰乱镇守者心神,该罚!”
就是青云真人,向来也对自己的冷面大弟子有些敬畏之心,女儿被训斥,也只是略一蹙眉,露出几分惊色。
寇婉死死咬住嘴唇。
她一点也不奇怪大师兄为何知道此事。
整个雪山派都知,大师兄是雪山剑派唯一一个不修剑术之人,十几年来,钻研的都是阵法,幻术,符咒等,精通封印术,禁地属他管辖。
禁地内的法器,紫金钟是他的。
门上挂的八卦镜,能阻挡所有非雪山派的人进入,那也是他的。
似乎他一直通过某种方法监控禁地,可以说,禁地里跑过一只耗子,也逃不过大师兄的感应。
寇婉慢慢跪下,哭道:“寇婉该死,寇婉领罚。”
一众弟子都愣了下,青云真人这才想到,那日出事时,寇婉也在禁地。
因为魔怨的缘故,雪山派划定了禁地,并不是所有弟子都允许随意出入。
每日只有当值的内门弟子可进入,另外紫金钟钟声响起,代表封印松动,左近弟子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加固封印。
再来就是像眼下这般,出了大事,禁地暂时解除禁制,众人可自由来往。
话虽如此,可门规千千万万条,肯严格遵守的都是圣人。
这禁地好些年都没出过乱子,大家不说放松警惕,但也没那么紧张。
张三做镇守者,李四过去送个茶水点心,都是常事。
所以,小师妹出现在禁地之事,情况那么乱了,大家也没心思在意。
辛不弃一敛长袖,冷声道:“依门规,杖三十。”
薛羽心道:果然来了。
他本心存侥幸,现在看,无论如何糊弄不过去。
不等寇婉情绪崩溃,薛羽屈膝,慢慢跪下,艰涩道:“是薛羽让小师姐误会,以至于小师姐犯错,薛羽请罚。”
寇婉一怔,心下茫然无措。
受罚她不怨,可误会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面面相觑,其实都不怎么清楚这里面的因果。
到是底下年轻的弟子们心里多多少少有数。
薛羽同寇婉的关系亲近,长辈们或许看不出,好些年轻弟子都看在眼里,也不是没有嘀咕的时候。
辛不弃神色不动,冷淡道:“你喜欢寇婉,寇婉喜欢你,寇婉悔婚或不悔婚,都不触犯门规,我罚寇婉,是因她擅闯禁地,与你无关。”
话音落地,青云真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胸口滞涩。
“什么?”
寇婉只是哭,并不言语。
青云真人看着女儿,不敢置信:“你们!”
若是叶梦然平安无事,这事掀出,青云真人固然生气,可也不至于因为小儿女们的感情纠葛,气得太厉害。
但现在叶梦然尽忠职守,阻止魔怨泄露,为此被侵染,主动入寒潭,还不知将来结果如何。
偏偏这时候,未婚妻还与旁人有私情,让青云真人如何忍心?
辛不弃却不再看他们,目光落入寒潭,盯着自家师弟苍白的脸,忽然抬足踏入。
“不弃!”
青云真人惊呼。
叶梦然登时惊醒,吓得差点从寒潭中蹦出,连忙凭空画出两道符咒,将封印结界向外平推,险之又险地把辛不弃推出寒潭。
“呼。”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叶梦然积蓄了些力气,眉目一转,连忙道,“师兄,我觉得我找到消灭魔怨的法子了,保证没说谎,只是需要时间。”
角色叶梦然灵感爆发,想到第三十二种消除魔怨的方法,第三十二种,成功率百分之八十三,可行。
眼前的界面一闪而逝,杨玉英原本的思维冒了一下头,剧痛登时来袭,吓得她连忙缩回去,却是瞬间冷汗涔涔,连呼吸都艰难。
辛不弃似乎没听到师弟的话语,抬起手臂,手臂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一张口,有些失声,半晌才道:“……很痛。”
一众弟子惊愣当场。
徒欢等人更是种种悲愤忧伤由心而生。
雪山派世世代代延续至今的宿命悲剧,就在今日,又复现于眼前,可是和过去,其实不同了。
徒欢咬了下嘴唇:“梦然师兄,你真了不起。”
过往出现过无数次,门中弟子被魔怨侵染,每一次送弟子入寒潭,或是由师长亲自结束弟子的生命,都会掀起巨大的风波,闹出无数的是非,多少人恨,多少人痛。
从来没有一次,被魔怨侵染的弟子能从头到尾,镇定自若,不怨不恨。
那些恨,那些怨,都是束缚雪山派的诅咒。
平日里那些安闲的,美好的,只知修行的快活时光,在这些面前,瞬间会变得虚假的厉害。
现下,叶梦然却仿佛打破了诅咒的怪圈,虽也身染魔怨,进入寒潭,带来的依然是温柔的宽慰。
徒欢甚至无法清晰地表露自己的情感。
他只是觉得,将来若自己遭受魔怨侵染,一样还是会害怕,但是,只要想到梦然师兄的表现,他说不得也能坚强些,不那么丢脸。
他们自幼生在雪山,长在雪山,父母长辈都一生为压制魔怨奋斗,虽然偶尔也会抱怨,凭什么他们要接受这种命运,可自幼得到的教导,依然根植在脑海深处。
抱怨得再多,真到了需要他们牺牲才能封印魔怨的地步,不敢说全部,但他相信,大部分雪山弟子都愿意付出自己能付出的所有。
不光是徒欢,雪山派一众弟子心中都有些五味杂陈。
时间一日日过去。
叶梦然始终没有离开寒潭半步。
这日,徒欢照例到禁地检查封印,顺便给自家师兄最喜欢的两盆小雪松松松土。
徒欢勤勤恳恳地搬动和他差不多高的雪松盆景,挪动到有阳光透下的方位。
小雪松仿佛舒展开枝桠,笑眯眯同徒欢打招呼,还散发出一点松香味,让人一闻就神清气爽。
徒欢喜欢的简直想把这两盆雪松给偷走了。
摆好盆景,松土施肥,折腾完,徒欢又调头给自家师兄准备饭食,所有饭食拿一个大木盆装了,推到水中央。
“咦?”
把木盆一推,徒欢忽然揉了揉眼睛,“师兄,我怎觉得,那团‘魔怨’好像小了些?” hf();
第一百零二章 阳光灿烂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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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梦然闭目养神,根本没听到徒欢的问话。
徒欢仔细看了看,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魔怨有点精神不振,反正没以前那么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又挪了挪盆景就转身离去。
或许是他眼花。
雪山派的弟子们,谁不希望魔怨这团恶心东西立马消失?
晚上,穆胜宇和徒欢一起来看叶梦然,他竟也觉得魔怨似乎有些不对。
“师兄也觉得魔怨小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不过片刻,青云真人,门中长老,数位大弟子都到齐,经过一番最严密的判断,青云真人断定,魔怨的核心,黑雾最中心的部分,那个像老树根一样皱皱巴巴的漆黑椭圆形,小了半公分左右。
“绝对不会错。”
青云真人神色凝重。
“多少年了,我就是闭着眼也认不错分毫,它就是小了。”
叶梦然:“……”
禁地里忽然嘈杂的厉害。
叶梦然一边抵抗侵扰,保持神智,一边放开自己,任凭魔怨核心闯入,再吸收寒潭寒气,消磨魔怨核心。
因为随时在调整内息,自创功法十分不完善,所以很牵扯精力。
一连串的程序走完,人都累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歇一歇,外面还……这么吵。
可全是他的同门师兄弟,还有一个是他师父,又能如何?
“师父,我说过,我想到了消灭魔怨的办法,只是需要时间。”
叶梦然张了张嘴,有气无力地道。
青云真人愣了下:“啊?”
几个长老对视,不禁也有些恍惚。
雪山派几百年绝望,拿魔怨没法子,现在,自家弟子说,可以了?
事实上,若非亲眼所见,一开始真没人信他,只以为他故意安慰他大师兄,还有他们这些师长而已。
“魔怨本能地会入生灵体内寄生,我放开身心,容它进来,再调整‘昭明决’束缚,吸纳寒潭寒气入体,寒气自然能转换魔怨核心。”
叶梦然一笑,“说起来,我们雪山派的内功心法,本就是为了克制魔怨而生,这一点也不难。”
不难?
徒欢已听得毛骨悚然。
魔怨入体之痛是一难,保留理智是一难,寒气入体堪比削骨噬魂,又是一难,漫长的时间更是难上加难。
一旦开始这么做,魔怨寄生,雪山派就真的再不敢放人离开寒潭了。
要彻底消磨掉魔怨,需要多久?
三年五年,十年八载,还是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生一世?
或许依旧不足够。
三年后
雪山派风景如旧。
寇婉历练归来,神色略带些颓废迷茫,早没了当初的鲜嫩,出门在外,再没有会和家人一般怜惜她,珍爱她,短短时日便是身心俱伤。
回家第一件事,寇婉赴禁地见师兄。
一进入禁地,她满怀心事,一身疲惫,却还是忍不住一笑。
墙角搁了一个巨大的棉垫,上面趴着只毛茸茸的大狗,瞧着像狼,皮毛特别厚,在这等阴冷之地,居然也能睡得香甜。
雪松盆景三个,修剪的很是精致。
地上扔着只木桶,里面一堆果皮,一堆瓜子壳。
寒潭里漂浮一木板,上头扔着些画册,文玩摆件,书本等。
寇婉的神色略微柔软了些。
大家明明知道,人在寒潭里,根本不可能有心思欣赏赏玩书画,文物,也不会有精神读书。
甚至岸上这些猫猫狗狗,雪松,各种让禁地增色的摆件,都没甚用处。
可是梦然师兄要这些东西,好好地摆着这些东西,师兄弟们心里就是会舒服些。
至少能欺骗自己,梦然师兄没有受太大的苦,他只是和师门长辈一样闭关练功而已。
“师兄,发生了很多事。”
寇婉轻叹,“很多,很多。”
师兄出事一年后,薛羽便坚持离开雪山剑派,去复他的仇。
寇婉受了罚,雪山剑派的杖刑不比寻常,便是对她从轻发落,她也伤得三个月没有下床。
这期间,薛羽一眼也没看她。
可寇婉还是追着薛羽一起离开了。
当时雪山剑派所有人的心思,都在禁地,都在叶梦然,都在魔怨身上,哪里有精力去管小儿女们的那点恩怨是非。
整整三年,薛羽时而冷淡,时而亲密,两人分分合合无数次,寇婉受过伤,吃过苦,然后,薛羽遇到了纯真无邪的罗静。
罗静是罗家的女儿。
罗家是覆灭薛家的凶手。
“薛羽说罗静是他手里的人质,可是他给那人质烧水,替那人质做饭,哄那人质睡觉,罗家人派了杀手杀他,他为了护那人质受了重伤,想也没想起我。”
寇婉没有哭,似乎连眼泪都干涸。
“大概都是报应,我负师兄,师弟负我,因果轮回,谁也逃不脱。”
叶梦然睁开眼,看着寇婉在岸边神情低落,伸手一弹,木板上一个陶瓷套娃就落到寇婉手里。
“别哭。”
他笑了笑,“小师妹仔细想想,我都这么惨了,你见了我不笑,还非要哭,合适吗?”
寇婉一愣,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她便心头酸涩,一时忍不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师兄这么好,为何自己不爱他。
薛羽那么坏,为何自己偏爱他。
自己这么坏,为何受苦的不是自己?
师兄那么好,为何偏要受这人间苦?
寇婉哭啊哭,哭啊哭,哭得嗓子沙哑,哭得叶梦然都头疼,辛不弃才过来把她给拎走。
哭了那一场,寇婉的情绪到是好了,有几次来给叶梦然送饭,少了几分温柔腼腆,到多了几分刚强。
这日,叶梦然打坐许久,精疲力竭间,就听外面有嘈杂声。
“怎么了?”
门口守门的小弟子一脸的惊惧:“薛羽小师叔让大师伯抓了回来,说是要把他逐出师门,废其武功,大家都去试剑堂看呢。”
另一小弟子也有些心有余悸:“听说薛羽犯下大错,滥杀无辜,被碧游宫的师兄抓个正着,两人交手,他还伤了碧游宫的师兄,大师伯就亲自出山,清理门户了。”
试剑堂
薛羽面上一道疤,鲜血淋漓,死死咬紧牙关,抬头怒瞪辛不弃:“我不服,你根本是公报私仇,要为你师弟报仇罢了。”
辛不弃也不说什么你也是我师弟,同为雪山弟子的话,一掌劈其丹田,内力倾吐。
薛羽惨叫,瘫软在地,面色如土。
丹田一废,从此他再也无法习武。 hf();
第一百零三章 阳光灿烂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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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阳光明媚,雪山派还是那般鸟语花香,遍地冰寒白雪间,有着说不出的纯净美。
薛羽眼前却再无光明。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辛不弃,厉声道:“天底下多少恶人你们不去管,我不过报仇而已,为何要这般对我!是,我学了你们雪山派的武功,你们不乐意,拿回去便拿回去,可……凭什么废我丹田!”
普通人也还罢了,习武之人,陡然被宣告从此一生只能做个寻常人,再无拥有力量的机会,更要痛苦百倍。
“分明是因着我与寇婉之事,损了你们这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颜面,你们故意害我!”
辛不弃从来不会解释,只挥挥手:“扔出去,他是死是活,与我雪山派再无干系。”
薛羽虚弱无力,四肢拖着地,被拉出试剑堂。
他心中终于戾气横生,破口大骂:“你们这帮伪君子,全是伪君子,什么雪山派,什么门规戒律……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
一众雪山弟子齐齐看他。
寇婉心里一堵,走上前拦路,望着薛羽叹了口气。
薛羽一见是她,更为暴怒:“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你不愿意跟我在江湖上吃苦,要离开我,我也没拦着你,你是有多歹毒的心肠,竟眼睁睁地看着……呵,是了,你的心根本是石头做的,没有血肉,幸亏你没和我继续纠缠,否则我做了鬼也不安心。”
寇婉心下一空,到越发看清楚薛羽是何等样人,她好长时日噩梦连连,走不出来,回到家里才好些,此时却觉得心里空一空,也很好,轻轻摇头叹道:“你觉得你没错?”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何错之有?”
寇婉叹道:“罗家三百二十一口,老弱妇孺,家中仆从,都死在你手里,你先下毒,复凌迟,屠尽了罗家老少。”
“那是他们活该!”薛羽眼睛充血,“老弱妇孺吃的是罗家米,用的是罗家的钱,罗家犯下的罪孽,他们凭什么不一同承担?换做前朝,一人十恶不赦,还株连九族!”
寇婉点头。
“算你有理,可我们雪山派不认这道理。”
她叹了口气,“你怎么报仇我们不管,可门规在,我们雪山派的武功,不能让你用来这般报仇,所以,我们自要收回。”
“你这条命,要不是我爹救,也早就成了野狼口中亡魂,所以你的命,是我爹爹给的,我们雪山派给的,你再有道理,也不是我们的道理,便不能让你用你这条命这般报仇。”
“薛家八年前被灭门,罗家不少仆妇丫鬟,都是这些年才添置的,早年他们是大盗,如今改头换面,修桥铺路,假扮善人,他们有罪,死有余辜。他们后来买回去的仆从,聘回去的教书先生却无罪。”
“才进门两年的新妇,手上没染着血。”
“罗静身边养的两个丫鬟很是无辜。”
“罗家几个姻亲家,都是寻常买卖人家,犯下最大的恶,也不过是缺斤短两罢了。”
“这些罗家人,在你眼里一样食了你们薛家血换来的钱粮,可在我们雪山派眼中并无那么大的罪恶。”
“你报仇时错手杀死的卖花女,只因为骂了你两句,就让你一剑杀死的打更人,更是无罪。”
“只是我们不爱杀人,所以你这条命,我们就不收了,这身武功,却是非收回不可。”
薛羽神色阴晴不定。
寇婉说的这些,他都不大记得了,杀了太多太多的人,哪里能都记住?
此时略冷静些,他也有一点后悔,当时怒火冲天,失去了大半的理智,整个人都被愤怒掌控,只想复仇,除了复仇,他再也想不起其它。
沉默许久,薛羽轻声道:“我其实……知道错了。”
自从爱上罗静那样如春日树头一枝粉梅一般的姑娘,他心中的杀性已渐减弱。
他已经想过,报仇之后,带着罗静逍遥江湖,纵横四海,今朝看北海之韵,明朝听南海波涛,若真有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只是现在,他再不敢存此妄想。
他失去武功,又杀了那么多人,罗家也不是一般人家,也有三五姻亲好友,这些人的武功不算什么,可对付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却再简单不过。
对罗家,他下了多大的狠手,他心里明白,没奢望对方的亲故们不来报仇。
薛羽整个人的精神气顿时败坏了下去,却忽然落了两滴泪,轻声道:“婉婉,看在我二人恩爱一场的份上,请你帮我看顾罗静,她……腹中已有我的骨肉。”
说完,薛羽便猛地向前一扑,要扑到旁边假山之上。
寇婉瞬间踩住其衣摆,让他踉跄跌倒。
“你若求死,劳烦出门再死,我们雪山派懒得为你收尸,你那些烂了的骨肉,也别污染我们的家。”
薛羽一愣,就被拖着丢出了大门。
他迟疑良久,想着刚刚寇婉面上冷静的,毫无波澜的神色,终究没再寻死。
若他的死,不能换来雪山派对罗静的几分照顾,那他死有何用?
罗家的亲故们不会放过自己。
罗家那些年造孽也很多,如今只留下罗静这一个遗孤,那些被罗家害了的人也一样不会放下仇恨。
薛羽咬咬牙,勉强撑起身体,一步一挪向山下走去。
他受了些伤,可辛不弃下手很有分寸,他的虚弱感,更多的是感觉上的,一路下山,到也没遇到危险。
寇婉盯着大门看了许久,不禁心头酸楚。
为什么,她和薛羽会变成这样。
薛羽曾经满腔怨恨,可也心思细腻而柔软,她的爱,正是因怜惜而起,因他细心的关照而浓,再怎么样也没想过,有一天,那个人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明明时光还未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痕迹,似乎才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工夫。
叶梦然也没想到,薛羽会落个这般下场。
他也没有力气去想了。
雪山派所有人这几年把所有的精力都搁在禁地和寒潭,好几次,大家尝试和叶梦然一样,进入寒潭里帮着消磨魔怨。
叶梦然极力反对也无用,只是无论哪个弟子试过,片刻都坚持不住,一旦入了水,就只求速死。
辛不弃性子最硬,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从来没人敢再试第二次,他偏不,每每吓得叶梦然浑身冷汗,甚至直接就说自己是体质特殊,痛感不明显,所以他不怕寒潭,旁人却学不得。
奈何辛不弃不信。
“你最怕疼了,小时候练剑,划破一点皮也敢一哭一整日,烦死人。”
奈何再痛苦,他也不是不能忍,唯独魔怨这东西,抵抗不了,就是抵抗不了。
总要叶梦然放血来救,辛不弃也不肯。 hf();
第一百零四章 十年后的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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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十载。
十月飞雪,雪山的山道上明面还是积雪覆盖,丛林密布,森寒可怕,可实际上,雪山剑派的小弟子们早在月前就把整个山道清理得干干净净。
撒过药,毒虫不敢近。
大型猛兽也被驱散到更深处的山林中。
附近只留下时常和弟子们玩耍的各类猴群和小动物。
雪山派要纳新人了,弟子们早就很激动得迎接来一批新同门。
不光是宗门驻地要威严壮阔好看,周围也要干净,否则新师弟师妹们不知路,又淘气,还没学到太多本事,再误入危险地界怎么办?
雪山剑派很少大范围地招收弟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弟子们出师以后,想收徒弟了,可以趁着下山游历的机会,寻找称心如意的小徒弟带回山门。
说起来还是以前的师门长辈们带的头,后头的弟子也犯懒,大部分都动了心思,就跑到各地的抚孤院,或是灾民集聚的地处,随随便便就能看到成千上百的小孩子。
从这些人里细选自己中意的,直接领回去一点麻烦都没有,省心又省力。
青云真人就很以此自得,毕竟像他大徒弟辛不弃,还有二徒弟梦然,都是他下山随手就捞回来的,资质个个绝顶,心性也好,完全不用他多费心。
瞧瞧碧游宫,跟他们雪山剑派做上下邻居做了几百年,早前还听说,碧游宫初代,次代宫主都玩过斩尘缘。
什么叫斩尘缘?选中了中意的弟子,去把人家父母亲友全都杀个干净,孩子带回去就彻彻底底是自己的了。
结果雪山剑派还没建立,碧游宫就把自己给玩死,教出个妖孽亲传弟子,不光造反囚了师父,还把碧游宫的宫彻底改头换面,从邪魔外道,变成了惩奸除恶的名门正派。
当然,要不是如此,估计碧游宫也不可能延续至今。
便是改了做派,碧游宫收弟子也没雪山剑派这般随意,每年都有专门负责收弟子的长老出面,走遍大山南北,寻找最合适的弟子,那是资质,性情稍欠缺一点都不要。
“可他们那么选出来的徒弟,也没比我家弟子好,他们大弟子黄飞,比得上我们家辛不弃吗?他要敢说比得上,让他问问自家的女弟子去!”
青云真人一向好脾气,但是毕竟做了多年邻居,难免有点攀比心。
尤其是碧游宫的人,见到雪山剑派的人,莫名其妙就多出几分优越感,让青云真人不大高兴。
武功如何先不提,辛不弃生得身材高大修长,面容英俊,虽不修剑法,但阵法,幻术超绝,比起修得钢筋铁骨的黄飞,只看也高大上的很。
话说,碧游宫的人其实对此也颇为无奈,当初选弟子的时候,黄飞年纪小,长得好,比同龄人高大,五官也端正,资质不错,还能吃苦,又有缘分,于是就收回来做了亲传弟子。
谁知道萌萌哒小男孩长大了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还非喜欢锻炼筋骨,把自己硬生生练得刀枪不入,而且长到十几岁就是一张三十岁的脸了,再没变过。
养大的徒弟就是长得再歪,那也不能扔了,他们有什么法子?
雪山剑派收徒收的少,每回新弟子入门,大家就不免很高兴,总要好好摆几日师兄师姐师叔师伯的架子。
“前面是试剑堂,平日若师祖未曾闭关,会在试剑堂讲学,大家若是有空都可以去听听。”
浅蓝色道袍及身的徒馨,特别温柔地叮咛身边三个崭新道袍的小师弟和小师妹。
她是徒欢收的弟子,也才入门三年,刚刚十四岁,第一次被师父郑重交代差事,自然特别认真,领着新的师弟师妹们去安顿,一路上详详细细介绍宗门的情况。
不光是作息时间,到什么地方练功,诸位传功长老都有什么习惯,需得尽快背门规戒律之类。
还有到哪里吃饭,食堂哪个窗口,哪天的伙食最好,到什么地方洗澡,想偷懒的时候该去哪里等等,她都讲得明明白白,很快就让身边三人都放松下来。
徒欢如今做了雪山派传功长老,徒馨是他长徒,身份尊贵,被她亲自带的三个弟子,都是最被青云真人和长老看好,准备入内门的嫡传弟子。
这三个,最年长的才十岁,是山脚下的村民,叫孟长善,是主动登山求拜师。
今年负责选拔弟子的是寇婉,寇婉虽也做长老,但寻常只负责照管弟子们,算是最清闲的一个,所以选拔弟子便让她去了,寇婉眼力不差,挑的弟子都有可取之处,瞧了瞧孟长善的根骨,就收了他。
另一个弟子是个女孩子,叫周淼,来自碧游宫。
碧游宫三月前在外面打掉了一群拐子,带回来好些女孩儿,结果这孩子在碧游宫里待了三个月,整日只想练剑。
这几个月外面起了些变故,碧游宫和雪山派同在雪山,又有交情,便免不了互相援手合作,算是正值蜜月期。
碧游宫的人看这小丫头挺有天分,干脆就送给了雪山剑派。
第三个弟子年纪最小,七岁,叫冷越,是辛不弃带回来的,好像是从狼嘴里把人夺下来,一摸骨头,哟,行了啊,而且刚从狼嘴里出来,就吃了两只烤鸡,啃了三张饼,嗯,心宽!
于是辛不弃就把人领回家,打算看看他师弟要不要,叶梦然不要,他就收下当徒弟了。
徒馨看着身边的三个小弟子,心中不免升起几分身为师姐的责任感来,刚打算送他们去房间,就见孟长善盯着远处发呆,登时吓了一跳。
“别看了,那里是雪山派禁地,绝对不许靠近。”
徒馨摇摇头,连忙领着人大跨步离去。
孟长善笑了笑,很乖巧地同徒馨迈步,心里却想——仇人就在那里面。
他爹爹临去世前和娘亲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就在雪山派禁地,爹爹的一生被毁,全因禁地里的那个人,爹爹和娘亲才颠沛流离,一生不能释怀。
娘亲不告诉他具体的情况,大约是怕他为报仇受伤,但是父仇不报,哪里堪为人子?
连村子里的老瘸子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新弟子们慢慢融入雪山派的生活时,叶梦然……呃,他和魔怨的战斗更白热化了。 hf();
第一百零五章 十年后的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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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雪山派深处的这片禁地,十年扩建了五次,如今已经从一个普通的半地下地穴,变成连同地下加地上两座楼,一个连环套院的八字结构。
叶梦然小心地给自己修剪头发。
十年过去,他容貌依旧,不光年轻,而且更见俊美。
就是多年不怎么见阳光,肌肤略显苍白,好在修为日益精进,到是算不上太糟糕。
“……看看,我连头发都会剪了,以前梳头都不会,没人帮忙就是生活废柴,哎,岁月不饶人。”
叶梦然一边说笑,一边喷出口黑血,把碧蓝的寒潭水染出大片的黑晕。
整个寒潭面上响起莫名的呼啸。
徒欢神色顿变。
“咳。”
叶梦然小口喘息,“这几年魔怨竟学会了反抗。”
一开始猛扑,之后躲他,后来发现躲不开,就在他体内捣乱。
只是越这般暴躁,到越发显出虚弱。
特殊任务,消除魔怨(93|100)
呃,其实叶梦然觉得自己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和自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魔怨被清除,有很大关系。
努力是有用的,这一点相当重要。
徒欢坐在岸边叹气。
“都是我们没用。”
这些年大师兄每日不是翻阅典籍,就是跑到禁盯着寒潭水和魔怨。
前几年还因为一个传说,什么五百年前一位女仙,同云州一书生相爱私奔,从天上带下来一件法器,拥有最强的防护能力,大师兄辛不弃就跑云州去耗费了一年,打算寻找传说中的法器给他家小师弟用。
最后当然是找不到。
雪山派古籍堆积成山,里面的信息也多如牛毛,虽说都是长辈们记录,很多甚至是亲眼所见,但时间就是最大的屏障,这么多年过去,还适用的信息也没有几条了。
“十年了。”徒欢抓了把自己的胡子,他都开始蓄须,也开始养徒弟。
“还是没人能在寒潭里保持神智清醒,除了师兄。”
师父他老人家七十年的修为,同样做不到。
“碧游宫的新任宫主最近和咱们关系挺亲近,听说知道了魔怨之事,一直在帮咱们师父一起找各种相关资料。”
“不过,不光没找到解决之道,到是发现有几个宗门同咱们雪山派一样,也负责镇守这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千百年前就开始了,不同咱们雪山派,人家都是守望相助,彼此间很是熟悉,我看师父的意思,可能也想寻求一点支援。”
正说闲话,就见寒潭翻滚沸腾,叶梦然闷哼一声,唇角,鼻子,耳朵都渗出墨色的血液。
徒欢差一点一抬脚冲入寒潭。
“出去。”
叶梦然一挥手打出一道气劲,将徒欢送走,一团团的黑雾猛地膨胀,笼罩了整个禁地。
徒欢本能地迅速封上几道封印,在门前转了几圈,徒呼奈何。
左右巡逻的雪山弟子听到声响跑过来,刚一接近便踌躇不前。
“大师兄!”
辛不弃点点头,跃上屋檐,盯着禁地深处凝神沉思。
他轻功不算好,此时又急迫,一跃踩坏了砖瓦。
徒欢吐出口气,对闻声赶到的徒弟温馨道:“咱们雪山剑派的轻功《箭疾》,其实在江湖上算是第一流的轻功功法,只是不好练,需悟性。”
“门内练得最好的还是上一代执法长老米长老,自从米长老过世,门下弟子的轻功就多平常了。”
徒欢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辛不弃略一低头,轻声道:“没事,都回去。徒馨,你带你几个师弟一起看着些新入门的小师弟,小师妹,都好好练剑,不许胡闹。”、
“是。”
雪山派的长辈们因为魔怨的异动,有些心神不宁,新入门的弟子们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说起来,雪山派建在雪山上,门派风气却温柔的像春三月正午的阳光。
弟子们个性虽多不同,可无论是性子慢的,性子急的,好脾气些的,暴躁些的,都被教养得很好,像别的宗门喜欢欺生的毛病,在雪山派就很少见。
当年碧游宫的一个弟子,奉师命到雪山剑派学封印术,据说来之前想了很多应对方略,担心雪山弟子不好打交道,没成想让雪山弟子们温柔款款地招待了半年,回了碧游宫简直变成傻白甜,差点没把他们家门主气死。
为此碧游宫门主每每同青云真人碰面,都忍不住吐槽,各种冷嘲热讽。
青云真人对这个也很无奈。
当年他们雪山派也没这么温情脉脉,和别的宗门比,大哥别说二哥,都差不太多。
自从叶梦然入禁地寒潭镇守魔怨,孩子们身上的躁气全用在恨那该死的‘魔怨’上了,从上到下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怜悯和温柔,待师弟师妹们越发呵护。
同门中人吃住玩练功都在一处,风气同化再正常不过。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新入门的小弟子们正好享福。
孟长善鼓着脸,坐在长凳上等师姐给他梳好头,师姐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一点也没有弄痛他,怕他无聊,刚才过去练功的师兄还给他塞了一盒酸梅和熟花生。
从小到大,他从不曾得到过这般温柔细致的对待,连他娘也没有这般对过他。
他娘最喜欢做的就是坐在窗前发呆,对他爹爹也经常一整日无只言片语。
雪山派可真好啊。
孟长善咬了咬嘴唇,不好,他不能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这里的人害了爹爹。
他想起这几日他刻意打探到的消息,他爹爹薛羽以前也是雪山派弟子,后来违反门规滥杀无辜,被废除武功赶下山了。
哼,爹爹才不会滥杀无辜,爹爹平时连飞蛾都不忍心伤害,只是驱散,怎会杀人?
胡说!
钟声忽然响了一声,只是一声,师姐的手就一顿,举目看向东面,神色间有些忐忑。
孟长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好多师兄师姐从试剑堂,校场,桃花坞等等地方出来,向一个方向跑去。
他目光一动,那里就是爹爹口中的禁地?
“我也去看看!”
仗着年纪小,孟长善故意装出淘气的模样,蹭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拔腿飞奔。
“小长善,不要胡闹!”
师姐在后头急得跳脚,孟长善只当听不见,很快就冲到禁地外围。
他年纪虽小,可其实以前在家时,底子就打得牢靠,到雪山派后,轻功,武功,剑法都很快学得很像样子,此时运起轻功,速度一点不慢。
禁地外面聚集了好些雪山弟子,乍一眼看去,足有上百。 hf();
第一百零六章 十年后的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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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百弟子,皆神色肃穆。
孟长善本想趁着乱,闯入禁地里看看,可在这里一站,不知怎么的,就有点不敢动。
前面几个弟子开始都压低声音说话,没多久,声音却是越拔越高。
“长老,如果有需要,请您别瞒着我们,我们都是雪山弟子,当年入门拜祖师爷时,大家都发誓要永镇魔怨,矢志救世的。”
“对,长老,我不怕,让我试试去帮梦然师伯,要是不行,我自己死在寒潭里也无怨!”
“闹什么!”
徒欢本来就很着急,让这帮弟子们一堵,更是头痛,“这天还没塌,塌了也有你们师伯师叔,轮得到你们逞英雄?都回去做功课,好好练功,管好你们那些师弟师妹师侄们是正经。”
一众弟子踟蹰不肯走。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魔怨以前从没有暴动得这么频繁。”
“我从没见过魔怨,可我祖父见过,他那时候还小,在咱们雪山派做帮厨,曾见过一次魔怨爆发,破开封印的场景,当时整个半个雪山都被黑气笼罩,雪山弟子前赴后继,死了一百二十九人才把魔怨又镇压回去,时至今日,我祖父每每提起此事都泣不成声……若是魔怨再次爆发,那……”
“那我们也愿为之赴死。”旁边一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深蓝色道袍的弟子,走出去一步,对徒欢道,“师兄,我不怕死,早做好心理准备了,梦然师兄不是已有处理之法,教给我,也让我试试。”
徒欢一噎,看着自家师弟亮晶晶的眼,哭笑不得:“你个小毛孩,知道什么生死!”
生死间有大恐怖,也就是这帮小孩能诚心正意地说这种话。
何况,寒潭那地方,又不只是区区一死。
“忙着呢,别裹乱,都回去!”
徒欢着实没心情和自家这帮小家伙们纠缠,“馨儿,别愣着,带他们走。”
孟长善目光闪烁,不停地往里面钻,踮着脚打量禁地入口。
说是禁地,其实没有什么铜墙铁壁,连门都没有,把它当禁地,它就是禁地,不当回事,也不过是自家后花园罢了。
此时人多,不好闯,可他探清楚地形,想进去也轻而易举。
徒馨连忙过来,连说带劝地把一众弟子哄回去,一眼看到孟长善,揪住他一起走。
“往日觉得你小子比周淼丫头沉稳,怎也这般喜欢热闹,迷踪步练好了吗?拔剑拔了多少次?今日早课做好了没有?都没有还敢来看热闹!”
徒馨一边摇头,一边把孟长善提溜去静阁。
新晋弟子们头五年,每日都要去静阁上早课,学门规戒律,也学雪山派历史。
弟子们入门之前,雪山派的宣讲使便与他们说得清楚,雪山内门弟子担负重责,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因魔怨而牺牲,若是不能接受,雪山派绝不留人。
不过说明归说明,新弟子们还是很难了解魔怨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些都是入门后才详细解释。
静阁门口,一身略显陈旧道袍的老道,瞧着孩子们跟赶鸭子似的被赶进去,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要我说,你们雪山派都是骗子,说是提前说清楚了,可一帮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一二的娃娃,能知道什么?还不都懵懵懂懂,由着你们说白就白,说黑就黑!”
静阁负责讲学的弟子们尽皆苦笑,到是不敢反驳。
老道摸着灰白的胡须,也不进门,就在后门叹气:“将来你们就是去做贩夫走卒,也比入这破地方好,进了雪山派,生死不由人了。”
他一连道了三遍不由人,调头步履蹒跚而去。
孟长善一个激灵,死死盯着那老道的背影。
终于有人说了句公道话!
他入雪山派来,所见所闻,处处光明,可他不信,爹爹那么恨的地处,把爹爹害死的地处,怎会没一点黑暗?
“梁,大庸三年,魔怨侵扰蕲州,整个蕲州十室九空,血流成河,大地一片焦土,处处如魔域一般,末世景象,但凡见到的,无不惊惧骇然。”
“幸有樵夫辛言挺身而出,舍身束魔,经我雪山派祖师紫光真人帮助,入我后山寒潭,从此魔怨被镇,世间太平无事。”
吹嘘!
沽名钓誉之徒!
孟长善低头坐着,暗自腹诽,努力让自己入耳不入心,反正不能当真。
“雪山派镇压魔怨多年,屡有弟子牺牲,直到十年前,门主青云真人次徒叶梦然,舍身入寒潭,束缚魔怨十年,不出禁地半步,苦思消磨魔怨之法。”
“叶梦然天纵奇才,由本门‘昭明’心法,改创‘辞命’心法,以自身为囚笼,十年来日日不停歇,围困消磨魔怨,至今已有成效,也许不需太久,咱们雪山派弟子,就都可以散去了。”
孟长善眯了眯眼:叶梦然?害父亲之人便是他?
什么魔怨,什么寒潭,能有何了不起!
孟长善下定决心,要练好武功,去杀了叶梦然,接下来好几日,他一边习武,一边打探禁地的情况。
如今全雪山派都关注禁地,他的打探也没人觉得奇怪。
除了打探禁地,他还打听薛羽。
薛羽之事发生不久,门中好些年轻的弟子也知道,提起来自然没有半句好话。
他曾造下杀孽,当时死得无辜之人有许多,碧游宫的人正好撞上,也救下了几个。这些人也有就留在碧游宫的,每每提起薛羽,自是恨得咬牙切齿,时常怒骂。
雪山派的弟子们也就难免听到些消息。
孟长善越听越气,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什么背信弃义,移情别恋,还滥杀无辜!
爹爹,爹爹怎么可能如此?
夜深人静,月色朦胧,孟长善有些茫然,又有一丝不安,可一回神就羞愧,他怎能……信这些?
一时肚子里全是怒火,在脑海里把雪山派上下都摔打千百遍。
睡在对面的小师哥悄悄走过来,给孟长善掖了掖被子,摸着被子凉,又给他搭上一条毛毯。
孟长善:“……”
他只去报仇杀了叶梦然,还是不要火烧山门了。
上山之前孟长善特意去研究过,怎么放火,什么时候放火烧得更快更旺。
此时这等心思却是全然不见。
雪山派里,大多数都是好人,这么多年轻的弟子,十年前还是小孩儿,想必与他父亲无关,他也不能胡乱迁怒别人。
屏息凝神,又等待许久,等到对面的小师哥睡着,旁边的冷越也呼吸深沉,孟长善悄悄从被子里钻出去,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沿着自己看好的路线,穿过后园,直奔禁地。
孟长善轻功练得不错,运气也好,胆子又大,今晚正好赶上叶梦然想吃宵夜,禁地里灯火通明,好多人进进出出给他送吃送喝,值守的护卫就有些放松。
他还真被当成送饭的小弟子,在护卫的眼皮子底下顺当溜了进去。
毕竟,禁地又没金山银山,谁闲着没事会想混进去? hf();
第一百零七章 十年后的雪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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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就撞上一只大狗。
孟长善吓得鼓起嘴巴,眼睛里泪花迸射,那大狗嗅了嗅他,嗅到腰上药囊,舔了舔,撒娇似的呜呜了两声,就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又呼噜呼噜睡了去。
禁地灯火通明。
孟长善都没地方躲避,转头四顾,心下冷笑。
遍地奇花异草,墙壁上名家书画无数,地上的家具他分不出好坏,可看样子也知道贵。
居然还放着个百宝格,上面摆放的东西显然都不是凡品。
石壁上光是灯就有十多盏,各个样式精巧,精工细作,这得花费多少钱?
雪山派里人人说起禁地,说起禁地里那什么叶梦然,都一副他在为天下大义牺牲的模样,瞧瞧这做派,哪里像是牺牲?
居住在这等环境下,十年不出来又怎样?
好吃好喝地供着,闲来有人说话逗趣,无聊还有戏班子过来唱个戏。
这般舒坦,不要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又如何?
说苦说痛,不就是一湖水,冷一点算什么!
轰隆,轰隆。
耳边忽然有奇怪的声响。
孟长善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只见碧蓝的湖水沸腾,里面似有什么东西。
他从小鼻子就灵,感官也灵敏,似乎闻到一丝丝阴冷的气息,还有人在咳嗽。
那人就是叶梦然?
孟长善暗暗咬牙,怒气上涌!
灯光下,水中的叶梦然显得那般年轻,肌肤莹润,想必修为极高。
他爹爹呢?爹爹与叶梦然差不了几岁,却是半生落魄,临死前却是老态毕露,整个人虚弱得不成样子。
孟长善心下大恨,目光充血,一把把腰间匕首抽出,猛地向着寒潭扑去。
“啊啊啊啊!”
一刹那,孟长善面孔扭曲,全身上下从骨头到皮肉,像是被扔到烧开的油里烹炸,甚至比这更难过,第一秒钟,孟长善想得救,第二秒,他想到了死。
过去这两秒,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砰一声,湖中有人推出一道冲劲,孟长善整个飞起来落到岸上打了个滚,迷迷糊糊地挣开被鲜血覆盖的眼,好像看到一张很年轻的,颇为无奈的面孔。
孟长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外面脚步声响起,好些人冲到他身边,耳边嗡嗡的嘈杂声。
“怎么回事?”
“这小子怎么进了禁地?”
寇婉立在湖边,眉头微蹙,一抬手敲击紫金钟,面色严肃:“加固封印,把这孩子带走。”
今日她负责镇守禁地,只刚刚辛不弃查到一本古籍,有一部分用奇怪的文字记录,就找了寇婉过去商议。
寇婉习武天赋一般,读书却读得极好,精通多种语言,对古文字也颇有研究。
雪山派这些年钻研古籍,她出了大力。
没想到寇婉离开,穆胜宇作为接替者没到的这么一个间隙,就有只小兔子溜进来捣乱。
“没时间管他,先加固封印。”
寇婉低声道。
滚滚湖水翻腾不停,岸上一群雪山弟子,眉眼间都流露出紧张与无措。
叶梦然和魔怨的争斗,肉眼可见地变激烈。不是叶梦然彻底消磨掉魔怨,就是魔怨鼓足力气冲破封印,实力大涨,脱开寒潭束缚,于是大家一起完!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能做?”
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等着最后的结局?
寇婉:“……刚才那孩子怕是染了魔怨,一会儿给他清一清。”
辛不弃匆匆赶到,闻言冷声道:“呵,那么喜欢寒潭水,拎一桶给他洗个澡,保证干净。”
其他人顿时低头不敢吭声。
辛不弃是一言九鼎的人。
可是对一个十岁的孩子,雪山派肯定做不出这等凶残事,徒欢几个忒小心地将孩子带走搁他们家大师兄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孟长善浑身抽搐,意识混沌,他好像在做恶梦,又好像很清醒。
“好痛!”
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新弟子宿舍里蓝色的帐子,艰难地转头,就见冷越坐在床边打盹。
孟长善的脑子还有些木,许久才回想起那时发生的事,瞬间,宛如置身地狱的痛苦出现在回忆中,他砰一声摔在床上,瑟瑟发抖,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
那片湖泊,一定通往地狱!
“你醒了?”
冷越想了想,“喝粥。”
说着端起桌上的粥,特别僵硬地一勺一勺喂给孟长善。
温热的粥顺着嗓子入胃,孟长善慢慢恢复了一点,舌头麻木的厉害,发不出声音。
徒馨正好送药过来,一见他醒,也很高兴,摸了摸额头,触手冰冷,忙低声道:“不要想,定定神,给你煮几副安神的汤药吃,别怕。”
她顿了顿,又沉下眉眼,一字一句地叮咛:“以后千万不可如此莽撞!”
孟长善拼命摇头。
他再也不敢了。
入水的那刻,他忘了爹爹,忘了仇恨,什么都不想,哪怕有人肯杀了他,让他脱离苦海,他也会把对方当成大恩人。
徒馨叹了口气,神色忧虑:“想也用不着叮嘱,但凡经受过的,没人敢再……”
“叶……师伯,在那……里头,当真待了十年?”孟长善艰涩地问道。
“是啊,十年。”
孟长善怔然,他心里一空,这一刻不用任何佐证,他其实明白自己的爹爹怕真是犯下了大错,这才有今日的下场。
能在寒潭里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阴险小人?
咯吱一声,寇婉推门而入,先检查了下孟长善的身体,才慢慢坐下轻声道,“你长得很像你阿娘。”
孟长善一愣。
寇婉神色冷冽:“让你进雪山派,是我的意思……我许是做错了。”
孟长善面上不自禁露出一丝恐惧。
徒馨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小师姑,是我的不是,没有认真教导小师弟规矩。”
寇婉摇头,目光悠远:“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我雪山派禁地镇压的东西,一旦放出去会死很多很多的人,所以我师兄受炼狱之苦十年,如今已到关键时刻,不容有半点意外。”
她顿了顿,轻声道,“所以,你若想留在雪山派,就忘了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不肯,现在我便逐你出山门,一切随你去。”
孟长善张了张口,本想很硬气地要走,但也不知为何,这一个‘离’字,在嘴边转了转,竟没有第一时间脱口而出。 hf();
第一百零八章 十年后的阳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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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许久,孟长善才抬起头,目光含泪,心下已经纠结成一团,却还是低着头,讷讷道:“我,我还是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他爹爹便是做错了事,身为人子,身为人子……
寇婉点点头:“随你。”
说完叹了口气,“馨儿,收拾收拾东西,你送这孩子下山去,我会将他的名字从我雪山派划去。”
徒馨左右看看,茫然无措。
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孟长善很硬气地不要雪山派给他的干粮,从床上爬起来,闷头就要走。
他刚出门,外面登时嘈杂声起,雪山弟子们一片慌乱。
紫金钟声与往常不同,急促而沉重。
寇婉闭上眼,食指和中指敲击腿侧,一睁眼,骇然变色。
徒馨嘴唇抖了抖:“小师姑,紫金传令,雪山内门试剑堂弟子防守禁地,凤园弟子驻守雪山,其他弟子立即撤往山下,疏散八寨的村民。”
“去吧。”
寇婉轻声道,伸手拔出碧月剑。
自从此剑十年前伤师兄之后,寇婉再未用过它,而是改用‘无伤’,可是无伤不开刃,此时不宜用了。
孟长善眼看雪山派各个院子亮起了灯,所有弟子都离开寝室。
寇婉冷声道:“你自己下山。”
说完就直奔禁地。
孟长善也不知自己想什么,等回过神,已然紧紧跟在寇婉身后到了禁地。
铺天盖地的黑雾汹涌而出。
孟长善脚下发软,猛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了抖。
半晌他才能动,伸手抱住肩膀,一时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恐惧到连呼吸都觉得肺腑发紧发涩。
这就是魔怨?
他还没有靠近,也不知道魔怨的危害是真还是假,可一看见那黑漆漆的雾气,他忽然就信了,雪山派这些日子教给他们那些魔怨曾造成的恐惧,往日不肯细听,不肯细想,此时全都灌输到脑子里,脑袋生疼。
好可怕啊!
轰隆!
禁地周围的建筑瞬间炸裂,四散飞开,寇婉回身护住众弟子,也包括孟长善,挡去飞来的杂物。
还是有好些弟子受了伤,但没有一个人呼痛。
隔着人群和灰烬,孟长善看到湖面上黑红一片,叶梦然半个身体前倾,死死地抓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指头尽皆裂开,露出白骨。
白惨惨的骨头在灯光下一照,越发渗人。
雪山派的一众弟子都屏住呼吸,神色惶惶。孟长善心下也害怕,一时却移不开眼。
“师伯流了好多血,昨日还放血救小师弟……现在能撑得住吗?”
徒馨喃喃自语,语音未落,就见魔怨猛地膨胀了一圈,咯嘣一声,叶梦然的一根食指断裂,他闷哼了声,用力压缩,魔怨硬生生被他压制住,没有挣脱开。
孟长善牙齿咯吱作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爹爹口中……公报私仇的小人!
莫不是他听错了!
叶梦然头上汗水滚落。
禁地外好些弟子都恻然。
他们的师兄,师伯,是雪山派最有习剑天赋的,剑法超绝,无人可比。
辛不弃死死盯着湖面。
“再布结界,一旦禁地失守,封锁门派驻地,再失守,引寒潭水下山。”
弟子们纷纷应是,各去准备。
青云真人在去年,就已经把门中各项事务都交托给辛不弃,之所以辛不弃尚未继任,是因为他想等自家师弟能出禁地以后,再举行继任门主的仪式。
“神佛啊,请庇护梦然师兄!”
寇婉低声泣道。
孟长善也默念:请上苍保佑他吧。
他第一次忘去那些所谓仇怨,和其他雪山弟子一样,默默祈祷,希望叶梦然能获胜。
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魔怨的力量消减的速度极慢,而叶梦然的脸色越来越灰败,精神越来越差。
忽然,叶梦然一踉跄,差点栽倒。
不远处,雪山弟子们也跟着心下颤抖。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好些弟子暗自咬牙。
叶梦然摇摇欲坠,辛不弃默默地提起剑,转头四顾:“该走的都走,留下来有害无益,剩下的谨守心神,若是魔怨寄生,哪怕只有片刻清醒都好,明白吗?”
“……是。”
大部分雪山弟子们开始撤离。
火把蔓延到山下。
孟长善也被推搡着转头离开,他一步一回头,盯着禁地的方向,心里忽然特别不安。
他来到雪山派才两个月不到,他必须要承认,这是个很好的地方,他很喜欢,一点也不希望它消失。
“咦?”
孟长善忽然停下脚步。
许多雪山派弟子都转身。
“什么人!”
禁地前的石阶上忽然飘下雪花,雪花里出现一人,此人也穿道袍,深蓝色的,夜色降临,雾气又重,一开始大家看不清,还以为是哪位宗门前辈。
可也只一瞬间,众人就反应过来,这人的气度模样,但凡他们见过就绝不会不认识。
“你是?”
辛不弃蹙眉。
“时盟,藏剑山庄,欧阳雪。”
话音未落,那人就飘入禁地。
辛不弃目光微凝,仔细检查封印,见没被破坏,这才略微放松。
欧阳雪足下轻点,瞬间飞入寒潭。
众人:!!??
徒欢猛地一拍额头:“时盟?碧游宫的人好像说起过,似乎是在各地镇压灭世危机的什么组织。”
其他人早顾不上这些,紧紧盯着寒潭。
欧阳雪的衣襟被寒潭水浸透,他却仿佛也不知疼痛,一手扶住叶梦然,一手重击湖面,湖面登时飞出一条水龙,卷住魔怨,瞬间结冰,形成一个半人高的冰柱。
冰柱在水中迅速震动,越来越快,轰一声爆开,魔怨碎片汹涌而出。
叶梦然双臂合拢,那些魔怨碎片就被拖曳着拽入他体内。
欧阳雪扔出一荷包,叶梦然吐出口气,荷包碎裂,十几颗透明晶石被他一击,纷纷落在湖面,形成了一玄妙的图案,且瞬间发出幽幽蓝光。
随着光芒闪烁,寒潭的水被吸入晶石,又注入叶梦然的身体,他体表的黑气就慢慢消散。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得特别快,两个人看似轻描淡写,可其实细细品味就知,他们竟配合得极为默契,乍一看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似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二人明明从未谋面。
三天后。
禁地寒潭空空荡荡。
叶梦然从禁地里走出,太阳落下,他伸出缠着密密麻麻绷带的手一挡,金色的斑点便落在他的脸上,手臂上,把他苍白的肤色也衬得有了点健康的光。
辛不弃难得笑起来,伸手把师弟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我要继任门主了,你来执戒刀。”
门主若违背门规,三位长老出面,可请出戒刀惩处门主。
每次门主继任,一拜尊长,二拜戒刀。
叶梦然轻笑:“好。” hf();
第一百零九章 桂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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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完成,解锁角色:叶梦然。
杨玉英翻了下身,咬着指甲瞪着自己的游戏界面。
角色栏里出现了张卡片,上面的叶梦然遍体鳞伤,双手缠着雪白的绷带,地上躺着一把佩剑。
杨玉英看着叶梦然的手,又用力瞪游戏界面。
这东西要是有血肉,自己非把它蒸、煮、煎、炸了不可。
想一想,她为了解锁角色,费了多大的力气,吃了多少苦头!
杨玉英同叶梦然的同调一提高,叶梦然的所思所想,受的伤,忍的痛,她也全都能清晰感知。
这也就罢了,可说好的鼎盛时期呢?
叶梦然受伤这么重,连双手都废了,这也算鼎盛时期?
可惜,游戏界面没那么智能,乖乖闪烁着温柔的光,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多糟糕的事。
杨玉英叹了口气,关了界面,走出船屋。
其实也挺不错的。
回了房间,杨玉英直接躺下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睡得正香甜,就有侍女来报,长平书院有人送来讣文。
杨玉英登时怔了怔,顾不得换衣服,连忙出去,果然见来人穿着长平书院的护卫制服。
看起来还有一点眼熟。
来人披麻戴孝,见到杨玉英跪下痛哭,呈上讣闻。
杨玉英一时都有些慌。
书院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先生,但她回返之前,个个精神抖擞。
读书人乃儒门弟子,也重养生,在长平,先生们早晚都有锻炼身体的习惯,饮食也恰当,虽然有了年纪,可个个都想再教书育人二十载,远不到退休的年纪。
“是谁?”
杨玉英接过讣文,看了一眼,心下震动,精神都不禁恍惚了片刻。
徐山长?
怎么会?
山长年岁还不算大,尚不到五十,又性若孩童,可不似短命之相。
杨玉英心中很是古怪,只觉口中略有苦意,令手下人招呼送讣文的护卫休息,便进屋收拾了素色的衣服换上,一边换衣服,一边不知不觉打开游戏界面,拉出亲友列表。
扫了眼亲友列表,杨玉英登时怔住!
呃,也许此地阴曹地府存在,人死魂不灭?
要不然为什么徐山长的名字还这么亮堂堂?
随即杨玉英就失笑摇头,她到记得蓝星远古历史上有个皇子,出了名的爱办活丧,人还活的好好的,丧事已经办了不知多少回,每一次都借机收礼。
话说,他们家山长不会穷到这地步了吧。
心下一气,杨玉英翻了个白眼,把素色衣服穿戴好,认认真真披麻戴孝。
徐忠明是师长,师父如父,戴孝是应该的。
他不是说自己死了?自己就穿一身白,天天守他棺材前头,让他好好地死上一回。
虽则心下愤恨,杨玉英也知道,徐忠明长平书院山长,是为人师表的,不可能和那荒唐皇子一般胡闹,就是胡闹也只敢私底下,哪有这般正大光明发讣文给学生的道理?这必是有什么缘故。
杨玉英才说要回书院,林官和夏志明就亲自登门来接。
林官一看杨玉英的表情,就轻咳一声:“看来你是知道了?那也不好面无悲意,不妥,不妥。”
杨玉英失笑:“我这宅子水泼不进,不经我允许,蚊子都飞不进来。”
一句话落下,林官面上除了那双红眼睛,就再看不到一点难过,左看右看,看着杨玉英的园子啧啧称奇。
杨玉英摇头:“备水,你们两个去洗一洗。”
这两个人都风尘仆仆,林官也就罢了,夏志明少有这般狼狈,脸上泥水成行,青色的制服都染成了灰。
夏志明本不肯,在一孤身女子家中沐浴,对他来说是件很失礼的事。
只是被林官拖着,一入后院的温泉池,竹林掩映,几十个池子各有各的妙趣,竟也不觉动心。
杨玉英又惯会劝人。
“咱们同在一班,就是手足兄妹,自在些又有何妨?”
夏志明笑了笑,也就应了。
只是入了水,一向爱闹的林官就隐在竹林,不见踪迹。
夏志明也不习惯与旁人共浴,这一回却不自觉想起那小子身上那身骇人的伤。
沉默半晌,终究还是不问。
温泉是活水,踏踏实实地泡上半个时辰,由身到心,都变得舒适许多。
两个人换上簇新的衣服,林官甩了甩大袖,笑道:“一看就是新买的,料子一般。”
夏志明冷笑:“就不该给你穿。”
人家杨玉英家又无兄弟,自然没有男装,不现买能如何?
崔家庄贫瘠之地,难道还能给他寻一套上好贡缎的衣裳?
林官莞尔:“我这不是琢磨着,或能得一身美人亲手裁的衣裳?”
夏志明:“……”
虽然从小时候起的交情,但他还是永远摸不清林官这混蛋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说话间,就见几个侍女徐徐穿过园子,头顶上都顶着酒坛,手中也提着酒坛。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杨玉英家贴身侍女姜薇薇,袍子绣了各色灿烂的花,及膝的披风有通红的大毛领,衬得脸蛋雪白,头上金钗银饰样样色色都极精巧。
小姑娘们脚步轻盈,仪态端方,人人貌美如花。
林官轻轻吹了声口哨。
一群小侍女大大方方看他,轻轻一笑,合身行礼。
林官不禁赞叹:“瞧瞧这气派,外头那些大家闺秀们,恐怕也没法子和她们比。我们这位杨美人,出身来历一定不寻常。”
夏志明点头。
这一点上,他难得与林官有相同的想法。
夏志明出身柳国公府,从小到大便是京城头一等的贵公子,见过多少名门千金,论气度风华,杨玉英身边的侍女的确不输他人。
林官笑眯眯赞了姜微微几句,便喝到了上好的桂花酿,入口香醇甘甜。
杨玉英摇头:“你们这帮小丫头献殷勤竟也分人?”
林官面前那一瓶,是所有酒里质量最高的。
杨玉英到还没点亮鉴定技能,不过,自家宅院里所有东西,她都能看到属性。
酒水确实是林官那一瓶最完美。
姜薇薇莞尔:“再美的酒,品不出来也是浪费,小姐又不爱,自然是给识货之人,才不辜负我们这桂花酿努力让自己好喝的辛苦。”
林官登时大笑,美滋滋品了一口,冲夏志明扬了扬眉:“虽你才是无双贵公子,可姑娘们,终归还是更喜欢我。”
夏志明无语。
这一点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hf();
第一百一十章 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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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杨玉英才沉下脸问:“徐山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志明眉心一跳,吐出口气,正色道:“具体情况不知,只知道前段时间书院里出了些事,有陌生人潜进来,还伤了个先生,虽说被发现及时,没盗走什么财物,可徐山长似乎特别重视。”
“衙门来了十几个捕快,结果也没抓住贼人,山长很是生气,说这都快要过年,竟还有人来找他们书院的晦气,不赶紧破案他就要刘知府好看。”
林官摇了摇头:“也就是刘承羽不会办差,换了旁人,早寻一惯犯抓出来交差便是。”
他顿了顿:“许该提醒刘承羽两句?这案子早些了结为好。”
夏志明冷笑:“你到是对这些了解得够清楚。”
杨玉英莞尔:“夏公子一向端方雅正,我在书院见到你生气的模样,到比在京城那几年加起来还要多些。”
“你在京城见过他生气?”
林官大惊,随即颇感兴趣,凑过来追问,“什么时候,我怎不知道?”
夏志明一把揪他衣领,把人拖回来扔椅子上去。
他最烦林官这种轻佻行为,见到漂亮女孩子总要凑过去献殷勤,一点都不注意。
压制了林官,夏志明继续道:“前几日皇城司的邹宴,忽然潜入咱们书院找山长夜谈,当时我和林官也在,徐山长与邹宴谈完就没瞒我们,说他需死一死,借他的棺木,护送一件东西去京城。”
杨玉英蹙眉:“东西?”
说着转头看林官。
林官一脸的无辜。
杨玉英又回过头,沉吟道:“这法子未免太显眼了些。”
徐山长想送走的明显是件很要紧的东西,看着他都不肯找府衙,甚至不肯找桥头堡的守军,想必就连军方也不相信。
但若自己是要谋取这样东西的人,此等紧要关头,徐山长忽然死了,那么他的灵柩,非好好查查不可。
杨玉英总觉得徐山长这计策有些老土。
林官莞尔:“管他呢,咱们现在就是死了先生的可怜学生,好好给山长哭灵去,关咱什么事。”
杨玉英瞟他一眼,私心里还是觉得,此事与姓林的有关。
当初在眉山被斡国兰苑的高手抓住,那高手要找的,说不定就是山长要送走的那样东西。
山长平日里是个老宅男,能接触到的大多都是书院中人,很大可能是林官把难题甩给了山长。
“徐山长的身份可不简单,别看他老人家窝在登州小地方教书,人家的母亲是斡国大长公主,父亲是永宁侯,纵然永宁侯在私德上为人诟病,可能力却不小,和先帝那是拜把子的兄弟,不容小觑。”
“别说咱们国家大多数人不愿意招惹他,就是斡国人见了他,一样要恭谨三分。他的灵柩,就算有什么人起了疑心,给他十万个胆子,还敢开棺毁尸不成?”
林官很是悠然。
“徐山长天天念叨,读书改变命运,读书受人尊重,其实,他那般受人敬重,不全是因为他是当世大儒,得万岁爷爱重,更多的是因为他有个好爹,有个好娘,有个好家世。”
夏志明深吸了口气:“闭嘴。”
整日说离经叛道的话,也不怕惹事。
杨玉英轻笑,伸手招呼侍女们打水,都洗过脸,饮过解酒茶,就打发二人去休息。
“明日回书院,早点歇着。”
结果第二天林官就起不来了。
他趴在床上低声哎哟,只呼痛,夏志明拉他一把,他就同杀猪似的惨叫,叫得夏志明都不敢再碰。
杨玉英忙请了大夫过来,大夫一看便笑:“公子这是活动太多,累的,让小的给按一按,上些药,歇一歇便好。”
夏志明:“活动?骑马累的?这才多远的路?”
从长平书院到杨玉英家,不过三日的路而已。
林官哼哼:“累!没睡到无妨,一睡觉一放松,起不来了。”
杨玉英莞尔,请大夫给他上了药,又叫了两个力气大的侍女,给他按了一遍,林官这才被夏志明拖着胳膊,半扶着扔到马车上。
“你坐马车,让人家姑娘骑马!也好意思。”
林官把头从车窗里探出,苦着脸道:“我也想英雄了得,也想在美人面前殷勤一二,可身子骨不争气,我有什么法子。”
“滚。”
一路疾驰,终于到了长平书院。
书院已处处挂白。
杨玉英打眼看去,所有留守的,和刚刚赶到的学生神色哀戚,人人穿素服,她走去停灵处看到棺木中躺的徐山长,登时一惊。
不要说她,夏志明脑袋都晕了晕,被林官一手拽住才没摔倒。
那分明就是徐山长。
杨玉英冷静了下,深吸了口气,再看一眼游戏界面,终于镇定下来。
不是徐山长,而且人是活的,大约是能假死的功法,加上很高明的易容术。
杨玉英三人也随着众人进了香。
徐山长的丧事办得相当周到。
各地好些大儒都来了。
“忠明兄,忠明兄,你怎就这么走了,说好的你要临摹一幅《步辇图》,就把《步辇图》还给我的,现在我上哪里去找?呜呜呜呜。”
“你个老混蛋,去年刚谋了我三瓶陈年女儿红,说好今年请我,你还没请客,怎么就敢走?”
灵堂里好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嚎啕大哭,书院的先生们既劝不住,也不敢劝。
就在灵堂下的地下室,徐忠明一边啃杨玉英送的鸡腿,一边一本正经做严师状。
“玉英,你可莫听这帮老东西的,他们这是故意败坏咱们长平书院的名声,一会儿上去好好压一压他们带来的那几个得意门生,我得让他们瞧瞧,论教学生,他们都不如我!”
杨玉英微笑,特别端庄地道:“身为先生优秀的学生,怎么能在您的葬礼上同人家起纷争?”
徐忠明:……
而且,人家大儒家的弟子们,也没白痴到会跑老师家好友灵堂上,挑战人家学生的地步。
徐忠明就这么待在地下室里吃香喝辣,认真看自己的丧事,时不时还要出声指点一番,更是非让杨玉英给她做红烧肉吃。
知道他假死的人,除了他的几个亲信,也只有寥寥数个学生,反正他这么想一出来一出,辛苦的都是杨玉英一干学生。 hf();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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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今日谁吃肉了?”
曲先生横眉怒目,在静斋绕了两圈,冲眼前一群弟子怒道,“知不知道,今天我有多丢人?”
今日他在灵堂谢那些来悼念徐山长的大儒,空气中就有一股红烧肉的味道经久不散。
那味着实香甜的要命,非寻常的肉可比。
大儒们的神色都很是不对,目露惊讶,大家又不是没有鼻子,怎么会闻不出来。
“霍老先生还私底下同我说,孩子们正长身体的年纪,馋肉也是正常,以咱们徐山长的心性,肯定不会要求学生们都要茹素,可是到底是在灵堂上,收敛些为好。”
曲先生想起霍老先生那古怪的语调,他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
要不是霍先生觉得,徐山长刚去,就胡乱传扬这些事,恐怕对长平书院的声誉有影响。这一定也非徐忠明所愿。恐怕早就出口训斥,而不是私底下提醒了。
“你们可真给我长脸,给咱们山长长脸!说,到底是谁!”
杨玉英当时没在灵堂,却也站在外头听训,一时无语,可也不好让其他同学背黑锅,只能叹了口气,准备站出来自己接下罢了,还没动,就见夏志明走上前,轻声道:“是我的不对,曲先生,很抱歉。”
曲先生一愣,随即哑然。
半晌,他自己给夏志明找理由:“是在什么地处沾上味道了?哎,以后可要小心些。”
显然,曲先生半点不信夏志明是自己要去吃肉。
夏公子满脸歉意地点头,就这么认下,这事也便过去。
一干学生都松了口气。
回过神却不免泛酸。
若是换了他们闯这么大的祸,不被逐出书院,也得打手板,说不定打完手板,还得再去抄个百八十遍的书院院规。
可人家夏志明呢,什么事也没有。
“哈哈哈哈哈!”
林官听到此事,笑的不行。
杨玉英到是有些歉意:“以后再也不给山长做那些菜了。”
徐忠明登时瞠目:“别啊!”
连林官都咳了两声:“做还是要做吧,徐山长也该吃点好的补一补身体,只要吃的时候别开暗门看灵堂就好。”
他闲来在徐山长这里蹭饭,也蹭得浑身油光水滑,脸上冒着光,美得不行,真舍不得这点口腹之欲。
连夏志明都道:“小心些无妨。”
杨玉英:“……”
这长平书院是不是要完的节奏,里头从先生到学生,一个个全不着调。
连夏公子都给带坏了。
林官轻笑:“其实也没什么,听说从灵堂出去,那些大儒带来的弟子们肚子咕咕叫,一出门就溜到街上寻了家菜馆,一人要了一盆红烧肉吃。可见这口腹之欲人人都有,谁也不能免俗。”
杨玉英叹了声:“说正事。”
他们凑到地下暗室这等憋屈地处,老说红烧肉算什么事。
“山长,我也不问你那东西是什么,只是要提醒一句,若真随你这灵柩走,怕是有点显眼。”
徐忠明脸色也阴了阴,他显然极信任杨玉英几个,叹了口气:“没法子,我现在手里攥着的那份东西,关系到咱们朝中许多大人物的身家性命,十分要紧,所以官兵都不能信了。”
“前几日往返我书院的信差跌落悬崖丢了性命,有人在书院通往京城的要道上埋伏了人手,这东西实在很难送出去,只能看看我这张老脸管用不管用。”
徐忠明显然也不是不担忧。
“不过无妨,邹主事自有计较,把握还是有的。”
“只怕他们不光盯着我,也盯着书院,待我的灵柩走后,大家要千万小心。”
夏志明郑重道:“先生放心。”
长平书院可与寻常书院大不相同,书院里的学生大部分都习武,护卫也精悍,真若出事,大家好歹有一点自保能力。
杨玉英却一点也不安心:“斡国兰苑里,蛇主那样的高手有多少个?”
徐忠明哑然。
杨玉英叹气:“皇城司要做什么?此地虽是边境,但也是大顺境内,皇城司的高手难道连护送个东西都做不到?他们可是有调动各地驻军特权的,完全可以调可以信任的兵士出马,不用多,三千精兵绝对够用。”
徐忠明讪讪一笑。
杨玉英就明白了。
那帮大人物还不一定是玩什么乱七八糟的钓鱼游戏。
“罢了,本也不是我们一干学生能管的事。”
徐忠明噗嗤一声,随即轻咳,心下显然十分得意,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他凭什么不能得意,自家学生如此机敏聪慧,别人家的能比么?
他无儿无女怎么的,他有这么几个乖学生,比得过人家一群孝子贤孙。
刚说完孝子贤孙,徐忠明的‘孝子贤孙’就来了。
“徐老爷这一去,膝下连个儿子也无,没人给捧罐摔盆,族里就给他选了个嗣子,阿希,你且过来。”
一身形较矮,圆胖的老人家,伸手招了招,后面就走出来一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长得还好,只是鼻子略高,眉眼间带着些许阴郁。
“噗!”
后头徐忠明喷水,“哪冒出来的!”
他仔细一看,蹙眉,“这小孩子面相不好,一脸尖酸刻薄。”
其实不至于,真要是一看就看不过去的,估计徐家也不敢直接向外推。
徐忠明就是死了,他生前好友无数,不乏位高权重的。
永宁侯府虽然落败了,但也是正经侯府,当今那位陛下肯定关注。徐忠明那个年过七旬的老爹,看起来老眼昏花,可还没糊涂透顶,自家嫡子,就是闹再大的别扭,也不会允许别人给儿子找个完全看不过去的嗣子。
“这孩子叫徐希,是我的小孙孙,自幼聪明伶俐,很乖巧,嘿嘿,别看我不姓徐,这小子却自小在徐家长大,可跟着姓徐,过继给我这位堂姐夫,徐老爷他老人家,我是有点不舍得,可族里做了决定,我也只能割舍。”
矮胖老人家说完了徐氏宗族的决定,就把徐希推出来,让他先给徐忠明磕头。
“给你爹磕头。”
徐希就跪下。
“哭。”
徐希就张嘴大哭,哭声高昂。
徐忠明吓得连鸡腿都掉了。
“赶紧的,笔墨伺候,我要写遗嘱。”
徐忠明脸色发黑,手忙脚乱地在那儿写遗嘱,外面徐希已经哭完了,矮胖老人家特别和气地笑了笑,轻声道:“说起来这长平书院是徐老爷耗巨资兴建的,现下也给我们家徐希继承了,不过徐希和徐老爷不同,对办书院兴趣不大。” hf();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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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之上,所有先生都愣住。
偏偏这矮胖的老人家半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希儿已上族谱,侯爷知道此事还特意写了手书一封给我们族长,诸位可以看看。”
曲先生吸了口气,还想着在老搭档的灵前,千万不能怒。
看了手书,到是沉默。
永宁侯今年六十有八,将古稀之年,老年丧子,父子两个再是矛盾重重,那也是亲父子,血脉相连,这手书里虽无明言,可也有懊悔之意,把丧事全权托付给徐氏宗族,也说等嗣子之事办妥了,让人进京,他要看看。
“虽说徐家不打算再开书院,不过,我想各位先生也都全然没必要担忧,你们都是饱学之士,到哪个书院一样是受人敬重的先生。”
“学生们想必也无妨,登州还有不少书院在呢,并不差这一个吧。”
众人:“……”
放屁!
我家的长平书院比整个登州其它书院加起来都更要紧!
徐忠明脸色发青。
杨玉英到忍不住一笑:“先生,您‘死’的时候,想到这个了没有?”
那还真……没有!
徐忠明心里淌泪,面上却冷笑:“看来我死的正是时候,我要不死一死,怎么能知道……”
族里还有这种见了鬼的操作!
徐忠明一直觉得自己在族中很有威严,族中的风气也极为清正,他一度是颇为自豪……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一封遗书写出了摇山振岳的气势来。
“快,快,赶紧出去,要是我长平书院出事,我非活剐了那帮混蛋不可。”
徐忠明转了两圈,“徐家人是不是傻?我的长平书院可比永宁侯府都要紧,我死了这帮人就胡闹,想什么呢?”
在他看来,有长平书院在,他就是不做官,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就是在皇帝面前,他也能有一座位,可若没了这书院,他还能有什么?
徐家也一样,有长平书院在,他们这帮人才能处处得人尊重。
外面徐家族里那位矮胖的老人家面色到是很和煦,说出口的话却差点没让书院的先生们给噎死。
“我们打算收回书院的地皮,改成酒楼客栈,再不然,建成园子也极好,当然,我们不着急,各位可以慢慢搬……”
徐忠明已经在暗室里急得跳脚,催着杨玉英出去。
林官一边笑,一边推夏志明:“让他去宣读,我们之中,这位才是真正能撑得起场面的大人物。”
杨玉英也还好,可一则荣国公府别看同柳国公府一样,都是国公府,但一来在圣心方面,柳国公府占优,再者,夏志明是嫡子嫡孙,名满天下的贵公子,就见京里嫉恨他的人,胡乱瞎传了好几年,猜他是皇帝的私生子,便知这人在陛下眼中的地位了。
至于杨玉英,在荣国府老些年,可还是个透明人,外头人说起,也说她是荣国府的小姐,但也不过是说说,实际上没几个真把她当回事。
夏志明也没法子。
外头先生们脸色铁青。
但是,徐山长一去,按理说继承他家业的,自然是永宁侯府,徐山长亲爹还活着呢。
现在人家徐氏宗族里来了人,还为徐山长择了一嗣子,又有永宁侯的手书,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外人罢了,便是不甘愿,也徒呼奈何!
“先生。”
夏志明缓缓而入,依次行礼,也同徐家宗族来的人行礼。
礼毕,又上香,才肃穆道:“学生此处有徐山长留有遗信一封,还请先生过目。”
曲先生一怔,接过信看了眼,心下意外至极。
他拿着信慢慢走到窗前,似乎有点看不清,要借一点窗光,倚着窗户,逐字逐句地看了好半晌,幽幽叹息:“原来山长早有遗言,夏公子,你且读一读。”
夏志明点头,接过信,一本正经地朗声宣读了一遍。
他声调悠扬,声音也高,不只是灵堂内的人,外头肃立的好些学生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玉英在暗室内,一边听,一边都恨不得捂脸。
徐忠明说起肉麻的话,简直一套连这一套,在信里说杨玉英是自己的爱徒,好好描写了一番他的心理状态。
什么得徒如此,平生快慰,什么看见玉英,便觉后继有人,饭也能多吃三大碗(这到不假,他每每跟杨玉英抢饭吃,抢得身边的人都害怕,一老头子,身体毛病不少,却吃得比壮年还多,坏了肠胃怎么办!)
反正有杨玉英在,他腰不酸,腿不疼,连死都不怕了,将来能把毕生家业都托付给徒弟,他想到这个就安心。
至于什么儿子孙子,他根本不稀罕,有学生就足够。
夸完了宝贝学生,就特别高兴地写,他死之后,全副身家都留给爱徒玉英,长平书院也交给她。
总之,一分一毫也没给族里留。
夏志明一边读,徐家那老人家脸色就一点点地变得灰白。
信还没读完,老人已经怒了:“胡说,这必是假的,徐老爷怎会如此!你们这帮人竟然在徐老爷灵堂上弄鬼,可对得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夏志明:“很对得起。”
老人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搂身边那孩子,哭道:“希儿,可怜的孩子,你爹死得冤枉,养了这么一帮白眼狼,还敢伪造遗书侵吞你的家财,欺负我们徐家无人,他们对不起你爹啊!”
灵堂上哭声一片,先生们气色也极不好。
在徐忠明的灵堂上闹成这样,他们也面上无光。
那些学生们人人迷惘,大部分都很担忧,不希望自家书院出问题,但那老先生哭得极可怜,口口声声唾骂,说他们欺负老弱,也让人慌乱。
按照当下的道理讲,徐山长去了,他的家财的确应留在徐家,留给人家的嗣子才是。
赵锦一身素服,默默站在灵堂外,神色悲戚。
她自然也不希望长平书院会关门。
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心气再去考另外一座书院。
但是,她更讨厌另外一事,徐山长的家产竟给了杨玉英。
杨玉英也是新入学的学生,凭什么就比长平书院所有学生都更得徐山长的心?
这种念头是毒,她知道的,可她此时却不想约束自己。 hf();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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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轻轻地吐出口气,高声道:“长平书院是徐山长一手建立,视若性命,怎能说关门便关门?”
她顿了顿,又道,“这位老先生,你既是徐氏族人,更应明白徐山长的心意,不如听我一劝,书院维持原样,至于徐希小公子,既是山长嗣子,继承山长私财到是无妨,您看如何?”
徐家老人哭声一止。
灵堂内那些先生们都蹙眉,彼此窃窃私语,一时却并不公开表态。
徐家那老人同样暗自忖度。
他们来争产,自是想把所有徐忠明的家财都看做自己的了,白白吐出一大块,还貌似是最大的一块,他肯定不乐意。
长平书院这块地,若是能得到手,那可值老鼻子钱了。
但谁知道徐忠明去得那般突然,竟还能留下那么一封遗书?
长平书院的人瞧着都挺不好对付。
这又不是老家,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人生地不熟的。
徐家这人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虽说不甘愿,还是犹豫起来,只依旧不肯轻易松口。
赵锦轻声叹息,上前一步,细声细语地劝他:“那位叫夏志明,是柳国公家的世子,在京中一呼百应的人物。且……”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别管遗书是真还是假,既然说是留给杨玉英,你怕是很难全部拿到了。”
“杨玉英和登州知府刘承羽私交甚密,她母亲又是荣国公府的三夫人,虽生父只是登州军户,不真个是荣国府的千金,在外面也足够唬人。”
赵锦轻声叹息,语调颇意味深长。
“怕她不成?”
老人登时蹙眉,“我还当是什么厉害人物!老朽是个平头百姓,可我家这小子,已是徐老爷的嗣子,那就是侯爷的孙子,还怕她一个不知哪家哪姓的黄毛丫头?”
赵锦似是吓了一跳:“老人家千万莫要如此,我这位同窗可不简单……”
“我哪里不简单?有空到要请赵同学指教指教。”
杨玉英这才从暗室出来,绕到正门。
赵锦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如此细语,她还能听得见,却不见慌乱,只是摇摇头,无奈苦笑。
眼下也不是和赵锦计较的时候,杨玉英抬头看向诸位先生,和门外一众同学:“长平书院是先生一生心血,既然留给我,我今日就做一次主。”
“曲先生,劳烦您暂代山长之位,顺便请先生们整理徐先生的私产。全部同长平书院一起归公,请刘知府做公证人,徐山长的一应私产,皆用于长平书院教学事宜。”
那边那老头脸色倏然大变,还不等他跳脚,杨玉英就招招手,外面登时冒出来一群身强体健,腰佩宝刀的护卫。
登州尚武,长平书院这些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经受过严格训练,而且人人都见过血,可不是寻常家丁可比。
起码五十个彪悍护卫一出场,老头的腿就有点软,面上表情一凝,都到嘴边的话不自觉便吞了回去。
“天色不早,请徐茂徐老爷和徐希小公子暂去后院歇息。”
杨玉英平淡地道。
为首的护卫向前一步,冲一老一小笑了笑:“二位,请。”
老头额头上不禁冒出几颗汗珠。
不光是看这些护卫觉得骇人,还有……他自来就没自我介绍,毕竟今日的重要人物是希小子,可对方是怎知道他是谁的?
难道他没来之前,人家就得了消息?
都说聪明人容易想多,其实蠢人也一样爱多想。
这么一琢磨,老头就觉得,最好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来日方长。
一老一小跟着护卫老老实实离开。
杨玉英这才上前给徐山长进香,且还极为认真。
“先生,你这么一去,学生们也不知多少日子心思不在学业上,或许这次京城大比,咱们长平书院连登州其它几个书院,例如梧桐书院和蒙氏书院都有所不如。”
“您以前还打算与江南书院争一争风头,纵然比不了皇家书院,也要在算术一门上压其一头,如今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呸呸呸呸!”
暗室里,徐忠明捂着头喊头疼,“真要被你个小丫头给气死!”
杨玉英打算给徐山长守灵,所以,徐山长满肚子的抱怨,自然也就无人能听。
赵锦迟疑了下,还是小心走进去同杨玉英解释两句:“……我只是觉得,在先生灵前闹起来不好看,说几句好话,哄一哄那人罢了。”
杨玉英挑眉:“赵同学想得到周到。”
赵锦低下头:“到底是山长的族人,还有一个是山长的嗣子,按理说……身为山长嗣子,继承山长的私财,本是理所应当。”
“周到人。”
林官从后头冒出来,懒洋洋地道,“你还按理说,你大顺律考及格了没有?徐山长的遗书你没听是吧?是不是夏志明念的不够清楚?”
“按照你的意思,咱们徐山长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钱,他还不能决定留给谁了?”
赵锦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没人在乎。
林官扭头进入灵堂,跪坐在杨玉英身边,垂目不搭理她了。
赵锦脚一顿,就听曲先生道:“都回吧,累了一日,回去歇歇。”
显然,就是想给徐山长守灵,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赵锦只好慢慢转身离去。
曲先生这才转头瞪夏志明几人,摇摇头:“你们……算了,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刚才那封遗书,的确是徐山长的笔迹没错,这一点,曲先生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但是,看那墨迹,墨汁还没有干,一摸都能摸一手,明显才写的。
“闹什么!”
曲先生也是一头雾水。
夏志明他们也没想半点破绽不留,反正遗书捏在手里,暂时不会给人看。
灵堂里安安静静,三人跪着都有些无聊。
夏志明忽而压低声音:“你向来怜香惜玉,对女子都很温柔体贴,自诩风流君子,刚刚怎么对人家赵锦如此无礼?”
林官特别无辜地看了看他:“你这就错了,我只对美人温柔体贴。”
“哦?那你当初去人家猪肉李家,面对李阿娘还笑靥如花,好话一串一串来?”
“夏公子,你这觉悟可不怎么高,怎么,二八佳人可以是美人,半老徐娘就不能是美人?八十岁的老妇人就不能继续美?美人永远是美人,你管她多少岁。”
林官笑道。 hf();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闲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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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失笑,难得在这两人斗嘴时插了一句:“林官此言,深合我心,该赏。”
连夏志明都笑。
林官赶紧哭,一边哭还一边去压夏志明的头,以免旁人再瞧见他的脸。
灵堂里跪的都是徐山长身边最看重的学生,先生在里头,学生们在外头,在此地笑,着实有些不应该。
若是让外人瞧见一星半点,夏志明的名声可就好看得很了。
外头忽然下起雨。
年节将至,早下了几天雪,竟然还落雨。
里面教琴的王先生,忍不住抚棺痛哭:“忠明兄,这必是老天也为你落泪!呜呜呜呜!”
杨玉英:“……”
她就想知道,暗室里,徐山长他老人家,此时此刻亏心不亏心。
又过了三日,停灵就已有十日。
徐先生身边的几个老伴当就操持着要扶灵回乡,点了几个平时常伴徐先生左右的学生,都是男子,只道这几个身强体健。
至于其他几个爱徒,先生早就说过,这种苦差,就不要他们去了。
否则病了累了都耽误学习。
“孝在心,心里念着先生的好就成,这回回乡,千里迢迢,人多也乱,就不要耽误来年大比。”
他们都是相当能干的人,甚至没惊动学生,先生的灵枢就趁夜远去。
徐家那位老人家差点没给气得吐血。
“这是作甚,徐希可是老爷的儿子,就是要扶灵回乡,也该是他去!”
不过这么一口黑锅,长平书院的先生们却是不肯接。
徐山长孤身一人,无儿无女,书院的先生们其实只是外人,管不了那么多。
山长的老伙计们要走,他们能如何?
曲先生也好说话:“若觉不妥,去衙门递状纸便是,想怎么打官司都无妨。”
长平书院也不怕被人告。
徐家那老头是一点法子没有,让他这般走,又很是不甘愿。
徐忠明全副身家都留在登州,他们捞不到好处,灰溜溜回去怎么得了?
虽然徐家说起来和永宁侯那是同出一族,可是族中早就落败,像他们家,不说穷得吃不上饭,可因为儿孙太多,着实有点闹饥荒。
这一路上从平州到登州,说起来只四百里的路,花费可不老少。
尤其是临到登州,他还包了个蜂腰肥臀的姐儿,那滋味,美得很,可也耗钱耗得厉害。
如今事没办成,钱可就都得自己掏,想一想就心疼的厉害。
徐家这老头带着个小孩子,硬要留书院,书院的先生们实在是没法子。
至于学生们,除了鸿鹄班的,齐先生留他们下来加课,还有一些武科的学生,也闷声不吭地留下,其他的都让曲先生赶走,毕竟要过年,怎能不回家团圆?
杨玉英和夏志明坐在试剑堂外的凉亭内,一方石桌,二人下棋。
夏志明的棋风同他的人有些不同,到不是多么锋锐,而是有些飘渺诡谲气,尤其喜欢兵行险招,时常会让杨玉英都很有‘耳目一新’之感。
杨玉英就着茶水,把这点感触说出来。
“世人常说什么字如其人,棋如其人之类,我看,很有不妥。”
夏志明也笑:“这到是。前朝那位奸相,陷害忠良的事做了多少,好好的江山到有大半是他给祸害了,当时朝中,真正的血流成河,但即便到现在,也没人不承认他有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还长着一张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的面孔。”
说着一笑,“不过我这棋,以前到不这般。”
他以前下棋喜欢漂亮的形,有时候为求漂亮的形,宁愿多失几子。
“全是被林官带坏了。”
夏志明幽幽一叹。
想起他那些年被林官扯着下棋的年月,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林官也是正经的字不似人,他这人懒散得厉害,字却写得爽利挺秀,当年我们一起跟余周先生读书,习的都是柳字,先生就说我不得其韵,他写得好。”
这话显然就有点不悦。
杨玉英笑得不行。
他们这位夏公子从不口出恶言,也绝不背后说人,除了对林官。
“林官呢?”
夏志明左右看看,想着从早晨就没见他,心中一惊,蹙眉道,“我还是去找找人,那家伙一个看不住,没准就惹下事来。”
他想了想,“曲先生昨日下了严令,一年内厨房不许给做肉,林官莫不是偷吃去了。”
杨玉英莞尔:“别急,那不是来了?”
外面雨还在下。
整个书院到处挂白,生生带出些许萧条。
林官撑着伞,两步进了凉亭,把伞一扔,拿起石桌上的热茶喝了一杯,才道:“外面有点不对。”
杨玉英也不急,轻声道:“要是一点不对没有,怕是咱们徐山长更不安心。”
她虽对徐山长和皇城司的人具体计划不算完全清楚,毕竟信息不是特别全,但是目的总是知道的。
徐山长就不是个很擅长保密的人。
最近皇城司在兰苑的暗谍,带回来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只是情报是以密文书写,暗谍也已死亡,当下无人能解读,或者解读需要很长的时间。
徐山长不知与皇城司有多深的关系,反正是搅了进去,要协助皇城司将这情报送回京城。
但斡国大概也派出不少高手暗中阻拦。
这份情报也许涉及到大顺朝堂中很多大人物,徐山长等担心送不出去,所以才想出借他徐忠明特殊的身份一用,拿棺木送情报。
可到现在,杨玉英也不觉得这主意很靠谱。
这等关键时候,人家斡国的高手们就是顾忌徐忠明的身份,只要那东西真要紧,就不会不动他的灵枢。
但是,她都觉得不靠谱,难道那些在阴谋诡计里沉浸了大半辈子的两国高手们,就没想到这些?
“怕是多少有些用这情报钓鱼的心思。”
让那些大人物们主动送上门,不比他们辛辛苦苦解读密文,再行抓捕容易得多?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帮人,没半个字的真话。”
杨玉英叹气,“我现在就想,那份情报到底在哪儿,斡国的人是不是真的消息很灵通?”
夏志明沉默不语。
杨玉英又道:“对方暗中探查长平书院,显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认定那份东西在书院,那么就算山长的灵枢已经上路,就敢保证他们不继续对书院下手?”
“学生们呢?这几日走的学生可不少。”
“那到无妨。”
林官笑起来,“假期没多少日子,说是放假,可一个个都还在登州,不出登州就不至于遇到危险。就算离开登州,不去京城也还算平安。” hf();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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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官说无妨,但杨玉英还是有如影随形的危机感。
长平书院是学生们学习的地方,这里每一个学生都只是学子,大顺与斡国暗战,怎能牵连书院?
只是,徐山长就是这么做了。
杨玉英两次提醒他,徐山长只是笑:“不记得我们书院的院训了?”
“奉献、责任、牺牲、胜利。”
徐山长平时那么宝贝学生的人,轻轻叹了口气,“长平书院与别处不同,进来第一日,学生们就该有觉悟。”
杨玉英摇摇头,就是在星际,军校的学生也同样是学生,成年人没死光,就不该让未成年遇到危险。
不过,只看书院以各种理由把普通学生都赶出大门,还有杜先生那类身体病弱的先生们,也各个都找了借口送出去修养便知,徐山长心中也担心学生的安全。
心里挂着事,可杨玉英在书院里还是行动如常,到不多读书学习,每日遛遛狗,逗逗猫,荤腥不让吃,便琢磨些素斋。
杨玉英往日嗜好鲜辣,爱吃肉,口味偏重,但如今换食素,竟也觉得不错。
她大大方方地折腾素斋,王先生等那些老先生们,还心生感慨,长叹道:“玉英这孩子到越发温柔细致。”
想着,王先生还特意把她叫到身前:“好孩子,不必担忧,老曲虽说禁荤,但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家心里有数,厨房便是给他们做素菜,也没少营养,每日保证每个孩子要吃进去两颗鸡蛋,足够了。”
杨玉英:“……”
总觉得自己在先生们眼中,别管做什么都很伟光正。
王先生四下看了看,故作神秘道:“跟你说,你不知道,我吃出来了,昨天晚上厨上烧的那个蘑菇,是用猪油烧的。”
杨玉英:“……”
哎,她有什么不知道。
她还知道今天吃的炖白菜,用的是鸡汤,只不过鸡汤撇得特别清,一点油脂都看不见,再者各种蔬菜很多,不注意的只以为汤调味调的够好。
连夏志明估计都吃出来了。
想想也知道,现在留校的可大部分都是长平书院武科的那些学生,每天练武,从早到晚不停歇。
还有鸿鹄班,他们可远不到能辟谷的地步,更不能餐风饮露,甚至吃得不好都不成。
班里日日开小灶,没少食用专门运送过来的灵泉。
真不进荤腥,这些消耗大的学生们,都得病倒。
明年的大比,整个大顺哪个书院不重视?先生们能让学生在吃上出问题?
就是山长去世,也没有让所有学生都不吃肉的道理。
藏了一肚子吐槽,杨玉英面上露出些许恍然,又流露出一点不好意思,什么也没说,就让又关心了学生一回的王先生,很是心满意足。
满足之余,再次想起故去的山长,面对昏昏暗暗的天,浓密的云层,大为感伤。
“徐山长,瞧瞧你这一去,孩子们都跟着吃苦,你为什么这么早走了?”
当天晚上,王先生就弹了一宿的琴。
林官就着琴声写了好几篇表达哀思的诗文。
“现在用不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留几篇诗文作业,到时候就不用写了。”
夏志明简直恨不得把这污染环境的东西按死在外头水池子里。
连自己都想弄死他,等哪天林官被人宰了,他想报仇估计都找不准仇人!
杨玉英过来串门,正好听见,不禁有点懊恼:“我竟没听到王先生的琴曲,早知道也该听听,好趁机作几首诗。”
论诗文,林官是懒,不爱作,杨玉英就是正经的有那么一点不擅长。
到也不是不会,平平常常应付事的诗,她也作得不坏,可总没有一见便觉亮眼的。
上一周目她作诗就很一般,去星际转一圈,说起来也算升级了,奈何在诗文上还是不开窍。
当初长平书院的初试,她什么都答得完美,唯独诗词寻常。
也幸亏是应试诗,大体没几个人能作得惊才绝艳,只要不错就能过得去。
对于诗词,杨玉英一样苦手,偏偏人人都当她是才女,课上先生每每要关注她,她说自己不会作诗,先生们就觉得她是谦逊有礼。
这会儿见林官挥毫泼墨,听听曲子就写好了好几首,轻松得紧,不禁有一点羡慕。
夏志明:“……”
总觉得这位也要被林官给教坏了。
林官扫了夏志明一眼,就知道这位肚子里想什么,不禁好笑得很。
人家杨大小姐还用得着他教?
三人倚在窗前逗咳嗽,正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呜呜,汪汪汪,呜呜呜呜。”
那声音又可怜又细弱。
杨玉英蹙眉:“是小乖。”
她连忙推门而出,径直过去,穿过小道就看见徐山长那便宜儿子徐希,一脚踩着一只小狗的尾巴,手里抓着根树枝,疯了一样地狂抽对方。
那小狗灰色毛发,个头只比足踝高一点。
杨玉英冷着脸,吹了声呼哨,周围登时一阵犬吠,十几条半人高的大狼狗围拢过来。
徐希吓了一跳,面上的凶狠还未收起,就露出几分害怕。
杨玉英这才慢条斯理地过去,一手把小狗抱起来,顺了顺毛,笑眯眯地道:“知道我们书院这些看家护院的狼狗,平日里都吃什么?它们最爱啃生人的骨头,我都瞧着小公子脸生,他们怕是更觉得你陌生。”
那些狗应声狂吠,一步步走过来。
徐希吓得脸色发白:“你干什么?你不敢的,不敢的。”
“唔,我身为书院学生,欺负小孩确实有碍观瞻了些,不过,狗咬人,似乎不必在乎什么舆论。”
杨玉英抱着小狗转身悠然而去。
徐希见她真不管,周围全是大狗绿油油的眼睛,吓得大哭,先是破口大骂,又呜呜地求饶。
杨玉英一概不理。
夏志明到是有点担心。
林官笑道:“别担心,书院的狗都知道事,比人还聪明,最多吓唬吓唬那小子。”
杨玉英笑着点头。
也确实没出多么大的事,没一会儿就有先生听见动静,把那些大狗们给哄走。
徐希一身衣服被咬得破破烂烂,吓得不轻,却是半点皮都没有破。 hf();
第一百一十六章 狗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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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希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吓得不行,徐茂和他都不是那种吃了闷亏肯善罢甘休的人,大骂了杨玉英一顿,还去找曲先生,王先生等告状。
奈何杨玉英那是几个先生的心头肉,在大家眼里无一处不好,怎么会信徐希不信自家学生?
要是杨玉英教训徐希,那也肯定是徐希做了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事。
曲先生笑眯眯回过头打探了下,就知道徐希欺负只小狗,让书院的那些狗教训了。
杨同学仅仅是把被欺负的小狗崽给抱走而已,没动徐希一根手指头。
当即笑道:“我们书院养的狗,可是曾经伺候过万岁爷他老人家,多少年了,就是龙子凤孙也是照咬不误,偏偏没人敢动一根指头。”
“它们如今吃的都是朝廷的俸禄,万岁每年都要垂问……刚才徐老说什么来着?不就是区区一条狗?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狗,那个个都是狗祖宗,咱们全书院上下,全登州上下,可没人敢招惹半分,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朝廷的狗,万岁的狗,那就是咬咱们几口,你敢打?反正我们不敢。”
他说着一笑,“这小徐希,莫不是打了?”
徐家老头当即愕然,讷讷半晌,气得肚子疼,到底还是不敢再说什么。
都说是是伺候过万岁的狗,他能怎样?
曲先生旁边几个学生直翻白眼。
狗哪有那么金贵,都什么年代了,连皇帝上朝都不让大臣跪的年代,几条狗能比人要紧?
可惜,有些人对这话却很是相信。
接下来徐家这一老一少的日子更难过。
那被欺负的小狗小乖,才两个多月,后腿有点毛病,负责训狗的大师傅就把它淘汰了。
小东西不必和其它狗狗一起训练,终日满书院乱转,深得学生们和教职工的喜欢,那是全书院的心肝宝贝,听说小乖吃了亏,连厨房烧菜的婶子大妈,花园洒扫的仆妇都心疼。
徐希两人的日子能好过得了?
这些人有的是手段,让徐希二人有苦说不出。
……
时间一日日过。
很快就到了年根底下。
哪怕是还有阴霾,书院剩下的那些学生也纷纷起身,写了无数个‘争奇斗艳’的福字,还扎了各色灯笼,把一直被白色笼罩的书院,稍稍衬得有了活气。
杨玉英溜到厨房,拿面团捏了两笼小兔子,正上色,眼前的游戏界面就闪了一下。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0|14
杨玉英:“……”
这任务有点奇怪,长平书院要怎么保护?保护建筑,还是保护人?
默默把笔放下,应了两句厨娘孙大婶的慈爱问候,她就离开厨房,径直沿着任务小地图向试剑堂而去。
这任务小地图简直是神器。
杨玉英有它,在任务里估计轻而易举就能博一个未卜先知,能掐会算的美名。
此时书院的弟子们多在试剑堂做晚课。
虽是假期,可学生们都很自觉,很少有人偷懒,都是按照正常作息行事。
杨玉英一到试剑堂门前,就抓住个正在剑石旁边欣赏的弟子,笑道:“劳烦师兄通知一声,宁心园的晚宴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家移步吧。”
那师兄还有点恋恋不舍,到底应了。
这剑石不知从何处来,上面有一道剑痕,由左上方斜劈而下,剑气纵横,让人见了不免心潮澎湃。
试剑堂正是因有此石而得名。
每日都有武科的学生要来欣赏欣赏,好似欣赏得久了,就真能得两分剑意。
杨玉英目送学生们走得差不多,稍稍松了口气,穿过前堂,进入后院,后院两排竹屋,就是徐山长的居所。
竹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一弯孤月相伴,里面静悄悄,一丝声响也无。
借着月光,一柜,一床,一几,一书桌,两书架,再无其它。
杨玉英叹了口气,瞬间抽出腰间制式长剑,合身穿窗而入,剑身直直刺向柜子。
“啊!”
柜子里传出声尖叫。
杨玉英一把拽柜门,就见徐山长那刚刚过继来的儿子徐希站在里面,瑟瑟发抖,脸色惨白,脸颊上还有一道血痕。
他那模样简直快要晕过去。
“你,你做什么!”
柜子另一边,还蹲着个面孔扭曲的徐茂,徐茂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心虚,随即就破口大骂:“我们徐希还不能来自家爹爹的住处?你别忘了,我们徐希姓徐,是徐老爷的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玉英一扫地上的东西,就知道这两位刚刚翻箱倒柜来着。
她一手将徐茂怀里的东西拽出,看了看,见是地契和房契,徐茂脸色骤变,本能地一把夺回,又伸手搂住瑟瑟发抖的徐希:“这是我们徐家的!”
杨玉英根本没身上抢,只余一丝心神在这一双老少身上。
虽然暂时看来,他们两个就是贪财,但做事最忌讳想当然,两人出现得也很凑巧,谁知如今的蠢相是不是伪装?
毕竟是系统小地图上的名字都是红的。
杨玉英一边盯着这一老一少,貌似要合上剑,猛地刺向窗帘后,只听风声呼啸。
一把流星镖迎面而至,杨玉英的剑却像活了一样,停也未停,镖就被磕飞,随即一声闷哼,窗帘碎裂,露出个长脸的黑衣人,看五官到不像是斡国的。
黑衣人睁着眼倒了下去,心里还想——他隐匿的功夫,明明连老大都赞好,为何……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5|14
“啊啊!”
徐希尖叫。
杨玉英的剑一转,搁在他脖子上,叫声立止,徐希面上全是汗,在他眼中,杨玉英杀人如杀鸡,冷酷得像魔鬼。
徐茂也害怕得不行,一想到他刚才还和这么个凶神恶煞的女人争吵,一下子尿了裤子。
杨玉英又扫了一眼界面。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5|14
一巴掌拍过去,徐希和徐茂都被拍中穴道,瘫软在地。
界面上依旧没变化。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5|14
好吧,看来徐茂和徐希可能和这次任务无关。
这个以后徐山长也好,夏志明也好,想查可以再查。
至于现在,杨玉英没空搭理。
她随时监控系统界面,完成进度并没有继续改变。
杨玉英猜测,敌人一共有十四名,自己干掉了一个,书院里其他人干掉了四个。
又踹了两脚,恰到好处地把一老一少给踹醒。
老头睁开眼,满脸惊恐。 hf();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助兴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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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笑了笑,挺和气地道:“今晚我们书院可能会有点热闹的迎新年节目,唔,也许有些危险性。”
她轻轻扫了一眼周围,“旁边有两间柴房,我建议,你们自己进去待着,别说话,说不定死不了。”
老头大哭:“你到底想怎么样?”
打一巴掌,又打一巴掌,这还没完没了了不成?
小孩子徐希眉宇间带着些许倔强,有一点桀骜不驯,只是一和杨玉英对视,瞬间瑟缩。
老头更是后怕。
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还躺着,他连看也不敢看,陡然后怕起来,这么一个说杀人就杀人的凶人……他以前怎么敢得罪?
杨玉英对着这一老一少轻轻一笑,笑得对方满头冷汗,便不再多理会,调头从后门出去。
试剑堂后就是一大片桃花林,一眼望不到边际。
鸿鹄班的学生们彻夜在林子里打坐的起码有一半以上。
整个鸿鹄班,杨玉英的勤快程度其实能排在前列,但是明面上看,她就稍稍有些不务正业,爱好略多些,好些学生如今都是把全部精神都放在了修行上,她到还是往日的学习步调。
此时太阳已下山,天彻底黑下来。
桃花林里光线更暗淡,伸手不见五指不至于,但身前身后一丈之外,都在视线范围外。
杨玉英忽然蹙眉,林官和夏志明在林子里,还有两个敌人距离他们极近。
这两个人都没有拿火把,点灯笼。
敌人当然也没有。
但是,敌人在查探别人行踪方面显然有诀窍,那两个敌人正在一步一步靠近林官。
杨玉英忽然喊道:“好多猴子!”
林官本能地抱头往地上一蹲。
两个敌人下意识抬头向上看,杨玉英手里的蝴蝶镖瞬间飞出。
两声闷哼响起,随即没了声息。
技能:飞镖+5
杨玉英拿出火折子点燃。
夏志明惊道:“小心,有埋伏。”
杨玉英摇了摇头。
她徐步走进去和夏志明汇合,两个人一起走到林官身边,林官蹲在地上托着脸,一看到杨玉英就叹气:“我会怕猴子?开玩笑!”
夏志明一下子笑了。
林官怕猴子怕得要命,偏偏他越怕,眉山上住的那些猴子们越喜欢同他玩。
同是长平书院的学生,只要身上不带食物,眉山上的猴子就绝对不搭理他们。
林官是连本书都不带,可猴子们每每就是喜欢在他身上蹦,以至于一听见猴子来了,他就抱头蹲在地上等这帮猴子玩到没兴趣为止,这才很短的时间,已成习惯。
“刚刚我入桃花林取灵石,发现有人闯入,顺手抓住了两个。”
夏志明走过去从树后面拖出两个黑衣人,一个满嘴鲜血,一个头上一片青肿,都人事不知。
杨玉英还是补上了一下,封了穴道。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7|14
看完游戏界面,杨玉英就笑,若有所思,举头望向远处:看来年夜宴不肯休息的同学,不只是他们几个呢。
正说话,夜幕中忽然锣鼓起。
瞭望楼上点起篝火,整个书院灯火通明。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10|14
……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12|14
隐约间似乎能听到一片欢呼雀跃的声响,笑声此起彼伏。
看着欢腾的校园,夏志明却忽然有些紧张:“这些人虽然也是高手,却和上一次差别很大。”
他说的上一次,是指林官被抓的那次。
那一回,他们是真正在阎王殿里转了一圈,能逃出生天,全赖杨玉英应对得当,还有些古怪本事。
杨玉英轻笑:“别掉以轻心,其实差不太多。你觉得这回应付起来相对轻松,更多是因为我们占据地利,再说,你的身手也进步了。”
她可没觉得自己偷袭得手,干掉的那位是个庸手。
如果不是有任务地图在,自己有心算无心,说不得就要着了对方的道。
那家伙的隐匿水平绝对超一流。不过,后来桃花林的这两个,水平确实稍低,可放在江湖上,也绝对属于即将入一流的高手。
修灵以来,鸿鹄班的学生,其他的还罢了,夏志明的武功绝对突飞猛进。
他本来就是大顺朝年轻一辈里数得着的高手,灵气涤荡之下,几乎一天一个样子。
修灵对武者有着全方位的提升。
如今班里的同学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感觉,只是因为都处于同样的环境中,对自己变强了多少,还有些不敏感。
再者,大家修灵的日子尚浅,到也没有脱胎换骨。
说话间,桃树林外就传来脚步声,杨玉英听了听,笑道:“是徐梦和方硕。”
方硕手中提着个小小的莲花灯,眉眼宁静,沉默寡言,徐梦看见地上绑在一处的黑衣人,大笑道:“你们也抓到鱼了?”
杨玉英点点头:“徐山长的居所一个,桃树林四个。”
徐梦扬眉:“藏书楼撞到咱方硕手里俩,其他的被巡逻队轰赶到宁心阁让咱网住了,一窝共五个。”
“今天书院可真热闹,这是要给咱们家年夜宴添上点节目助兴?”
显然,无论是鸿鹄班的,还是武科的学生,没一个害怕,反而还有些兴奋。
干脆把抓住的这些都拎到宁心阁,一共十二个人,其中最凄惨的竟然是撞方硕手里的那二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血淋淋的不成人形。
徐梦忍不住摇了摇头:“看着咱们家方硕,我就更理解‘人不可貌相’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硕茫然抬头,冲她微微一笑,依旧温柔腼腆。
徐梦:“……”
杨玉英坐在篝火旁边,抬头看着宁心阁的瞭望塔。
“玉英,你看什么?”
“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徐梦凑过来偎着杨玉英坐。
林官笑眯眯挤坐在杨玉英另外一侧,“我只想知道,等下年夜宴上的大菜,几个是玉英你做的!”
“去,叫那么亲热作甚。”
徐梦翻了个白眼,也跟着杨玉英抬头看,“瞭望塔怎么了?宁心阁的瞭望塔已经废弃,没安排人。”
杨玉英轻笑:“也没什么,就是有位客人不请自来,在塔楼上面烤羊腿吃呢。”
徐梦一怔,随即挑眉:“看来是收拾得不够干净!”
一发现有人潜入,书院护卫和武科的学生,就按照以前训练过几百遍的样子,把整个书院犁地一样犁了一遍。
可即便如此,竟也有漏网之鱼?
徐梦神色轻松地扬了扬眉:“那也没什么,已经收拾掉了这么多,还差这一个不成?”
话音未落,杨玉英纵身一扑,抱住徐梦倒下去。 hf();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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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
有利器破空而至。
整个地面震动了下,风沙飞扬,方硕丹田一沉,双足钉在地上,紧紧握住手中茶杯,茶水只是略略波动,可桌面上已经摆放好的两盆炖鱼却是轱辘轱一下落了地。
汤水四溅。
“我的鱼!”
林官看着草地上的鱼,差点不顾颜面……捡起来吃了。
他盯着这两条鱼盯了有好几天,从他们被钓上来,放在水缸里养着吐去沙尘,到开膛破腹去除鱼骨,再到拿香料腌制,一直到入油锅煎,上锅炖,每一个步骤他都记在心里,时时惦记。
就连摆盘时他都特别注意了下,准备一会儿就坐在两条鱼最近的位置上,好第一时间捞到最鲜美的鱼肉吃。
这可是出自杨玉英之手的美食!
还不是特别敷衍的简单做法!
林官怒气上涌,抬头冲着瞭望塔破口大骂:“哪个混蛋,下来受死,为我家的鱼偿命!”
众位同学:“……”
夏志明满头黑线:“还偿命?那鱼都变成桌上餐了,哪里来的命!你能不能消停点!”
徐梦一声呼哨,三百护卫齐至,人人拿弩弓。
大顺朝的弩弓可不是民间能有,江湖人或者文人,配一把刀,配一柄剑,那都无妨。
猎户们家里有两把弓,也很正常。
唯有弩弓,不只是重弩,攻城弩一类的重器,就是寻常弩弓也不许民间私藏。
说起来也就是这几年大顺朝开始重视火枪火炮,营造一个又一个的火器营,对弩弓的管制稍嫌放松,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
有三百强弩在,就是江湖上超一流高手被围住,那不死也要脱层皮。
鸿鹄班的学生们神色还颇淡定。
几个平时不爱凑热闹的,甚至坐在桌前连动也没动,比起其他同学们的跃跃欲试,他们年纪比较大,自认为成熟稳重。
抓贼哪有吃饭重要?
两盆最好的鱼没了,后面还有三鲜汤,炉焙鸡,蟹酿橙,尤其是还有一道最重要的大菜,烤全羊!
烤全羊肚子里有鹅,鹅腹中有鸽,鸽腹有蛋,想吃到最美味的,那恐怕要靠抢的。
杨玉英的面色却极凝重。
警告!敌方角色等级过高,请玩家注意!
灯光闪亮,夏志明俯身检查从瞭望塔上落下,差一点伤了徐梦的东西。
看了看,地上空空荡荡,他蹲下身细细打量,半晌,蹙起眉头,神色古怪。
杨玉英也惊叹:“好大的力道。”
那是根羊骨,应该是肋骨,整个没入地面。
如今他们脚下可不是松软的土地,宁心阁的地面是以一块块巨大的青石砌成,就是眉山上采下的石头,每一块都经历过捶打,坚硬非常。
瞭望塔差不多三层半楼高,从上面扔根羊肋骨下来,没入青石,就这力道,传说中也少见。
周围的学生们见此,皆悚然而惊。
“这千古江山,不得不说,还是你大顺的好。”
瞭望塔上,不高不低的声音由风送入耳畔,徐梦等人竟觉由皮到骨,略有刺痛,心下发寒,额头见冷汗。
杨玉英一听声音,已知道这是谁。
又是那个蛇主。
有朝一日把梼杌扔蛇主脑门上去,看看这家伙还敢不敢随便到大顺境内搅弄风云!
杨玉英一笑摇头,这也只能想想罢了。
梼杌那种东西,属于今生今世都不能放出来玩的,它哪里知道分寸?不过打个喷嚏,说不得就能打飞了半个城的存在,就让它永远只存在于传说中,才是最佳选择。
“这一点就不用你说了,我大顺人杰地灵,自然世间最好。”
杨玉英笑道,“蛇主,你老人家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难不成是上一次没打痛快,还想同我师兄打一场?不过下一场就不好说了,我们师门不怎么讲究,说不得我师叔、师伯、师兄、师姐们,想一起找你论论武道!”
“我到是真有点怕。”
蛇主轻笑,“看来以后确实要躲着些。可没法子,寻常时候躲着点无妨,出任务时敢躲,那便当真只余下一条死路。”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地拱手行礼,虽在高楼上,行礼也无人可见。
“徐山长乃我斡国大长公主之子,也是我斡国的贵人,说起来并不是外人,所以我今日过来,一为拜见徐山长,表达我斡国上下的问候,二来也有一事相求。”
“徐山长已经去世。”
杨玉英轻声道。
蛇主摇头,神色不动:“杨同学身为长平书院的学生,怎能妄言?我的人追上山长灵枢,特意去瞻仰他老人家的遗容,没成想到见到个易容术不错,很会装死的小子,可见这事是山长同我等玩笑。”
“徐山长,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劳烦您把那样东西给我,在下感激不尽。”
学生们登时静了静。
这些话里包含的信息有些多。
整个宁心阁,唯有远处鸟叫鸡鸣,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蛇主也不见着急,轻声叹道:“不知为何,我不知多少次同人这么讲话,就从来没得到过让我满意的结果。”
宁心阁北面厢房内,徐忠明缓缓走出,身后还跟着十几位银甲战士。
这些银甲年轻人都戴了半面狼形面具,看不清楚容貌,但只观气势,也个个都是高手。
“咳咳咳!”
几个学生呛得差点喷饭。
也有些学生没什么反应,显然提前知情。
徐忠明抬头:“东西你不要想,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你自行退去,我就不留你的人头下酒,大过年的,杀生不好。”
蛇主啧了声:“我就知道,到你们大顺执行任务,每次都很麻烦。”
说完,他忽然笑了笑:“就是不知道,那东西重要,还是你的学生重要?”
杨玉英蹙眉,忽然有种玩游戏时,狗策划灵机一动,故意制作难度的不妙感。
“山长!”
远处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玉英转头就见两个护卫拖着个人疾奔而至。
杨玉英转头,登时有些意外,居然是赵锦?
赵锦浑身虚软,脸色雪白,踉跄了下,一抬头,两行清泪滚滚而落:“……出事了,小郡主,夏明宇,高韩,还有三十多师兄师姐被困在了伏龙坡。” hf();
第一百一十九章 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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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是毒烟,火药,好多师兄都中了剧毒,他们,他们是不是快死?救救他们,快点去救救他们!”
赵锦哭着抹了把脸,气喘吁吁地喘息片刻,抬头看到徐忠明,“啊!”
不禁吓得心头狂跳:“山……山长!鬼,鬼!”
徐忠明眉心直跳,“鬼吼鬼叫的,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慢慢说。”
赵锦惊魂未定,却是反应过来,眼前就是山长,山长并没有死。
她一怔,双手捂住满是泪痕的面孔,哭道:“今日是大年夜,我们大家约好来书院给留守的同学送点饺子,到了伏龙坡,想起山长就是在伏龙坡与友人一起创办长平书院,便商量一起去看看。”
“不曾想大家刚进了伏龙坡上的山洞,外面就来了一黑衣人,一见那人,我们就陆续失去了意识,等醒过来,大家都被束缚住,脚下,山洞口埋了不知多少火药。”
想起那一幕,赵锦心中依旧惊惧不已。
“几个师兄挣断绳索意图逃走,没想到刚一出山洞就被毒物咬伤,门口还有火药爆炸,师兄受了重伤。”
赵锦哆嗦着,脸色发白。
“嗝!”
她猛地捂住嘴,羞愤欲死。
其实,赵锦觉得自己并非多么怕死,可是被毒死,被火药炸死的死法,她一点都不想接受。
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得这般没有意义。
“山长,救救他们!”
赵锦咬紧牙关,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东西,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声。
徐忠明面无表情,心里却一阵抽紧。
瞭望塔塔楼之上,蛇主轻声道:“徐山长,在下再问一遍,不知道你是觉得你那东西要紧,还是长平书院的学生们更重要?”
“当然,您老人家也可以尝试一下,看看长平书院的高手现在赶去伏龙坡,赶不赶得及,不过很可惜,我只给你三分钟,三分钟后,我信号一出,你和你的宝贝学生们就只能继续期待来世的缘分了。”
夜幕笼罩下,徐山长的脸色都隐隐发白。
他略一侧头,看杨玉英:“你师兄在吗?”
“在。”
杨玉英轻声道。
徐山长一愣,目光闪烁,游移不定。
赵锦一脸惶恐,猛地扑过去抓住徐山长的衣摆,哭道:“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山长,你救救他们。我答应过一定找到援兵,一定救他们的……你救救他们!”
她能逃出来,无伤无灾,全赖师兄师姐保护帮助,她做过承诺,她不能接受只有自己一个人逃脱厄运的命运,她承受不起。
“山长,你说过的,一入长平书院,大家就是手足同袍!”
徐忠明目中露出几分迟疑。
瞭望塔上,蛇主声音低缓又平和:“徐山长,还有一分钟。”
徐忠明呼吸瞬间粗重,若是他自己的命,他这把年纪,身体也不好,对方要,给了便是。
但他的学生们都很年轻……
徐忠明的表情越来越奇特,似乎在动摇。
赵锦紧紧地盯着徐忠明的脸,呼吸越发粗重。
半晌,徐山长轻轻叹息,目光在杨玉英脸上一溜,又低下头:“罢了,只能算老朽对不住万岁!”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13|14
杨玉英再次看了看界面,心下一松,忽然一伸手,轻轻巧巧地在徐山长脖子后敲击了下。
徐山长瞬间闭上眼,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赵锦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她猛地扑过去用力摇晃徐山长,冲杨玉英怒目而视:“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随着赵锦的怒吼,宁心阁屋顶上忽然一亮,无数剑气瞬间哄到瞭望塔塔楼之上。
蛇主猛地飞身而下。
护卫们弩弓齐射,无数箭枝朝着黑色的入侵者倾泻。
只是蛇主周身围绕旋风,所有的箭枝纷纷转移方向,地面上鸿鹄班的学生们纷纷各自跃身而出,打开不小心落下来的箭枝,保护自己和先生。
林官拖着夏志明挡在前面,还一边嘀咕:“小心饺子,饺子坏了不吉利。”
宁心阁顶,欧阳雪换了身浅蓝色的道袍,脚下结冰,他抬头看向蛇主,冷声道:“臭。”
话音未落,冰冷的剑气已刺穿蛇主身体外的狂风漩涡,他猛地挪移身体,肩膀还是剧痛,寒气入骨,唯一的好处是冰寒封住鲜血喷涌,一时到没出血。
蛇主瞳孔收缩,就在这一刻,只听轰隆一声,众人齐齐抬头。
就见书院后眉山的方向忽然地动山摇,升起一片片火红来。
蛇主冷笑,却也没时间撂下狠话,整个人随着风轻飘飘地向夜空中飞去。
欧阳雪略一迟疑,并未追赶,飘起的道袍落下,眨眼间人便到杨玉英面前。
赵锦怔怔地看了眉山上升起的火光许久,眼眶含泪,半晌才回头看欧阳雪,又看杨玉英,怒道:“你有依仗,你有高手相助,你就能随心所欲吗?是不是,是不是我们普通学生的命就不金贵,不值钱?你凭什么,当这个家,做这个主!”
她顿了顿,目中悲伤更甚:“……如果换成你们鸿鹄班的学生被抓走,你也会不理会?”
触发任务:保护长平书院,完成进度14|14
杨玉英扫了眼界面,松了口气,看来赶走也算完成任务,蹲下身叫徐山长:“山长,地上冷吗?”
“冷什么,头疼到是真的。”
徐忠明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赵锦摇他半天,他头撞了好几下地,疼的很。
此时却也顾不得:“眉山上学生们怎么样,怎么爆炸了,为何还没动静?喂,你们皇城司怎么说?我给你们干活归干活,要是我学生出事,我没法交代,必要你们好看。”
伪装隐身在书院护卫里的皇城司高手们面面相觑,一时也无言。
刚才赵锦一到,刚一说话,皇城司的护卫就发出了讯号。
其实书院周围方圆数公里都安排了皇城司的人驻守,一得讯号必然第一时间赶去伏龙坡救援,只是刚刚那爆炸,听着有点吓人,真不知道救援情况如何。
徐山长暗暗运气,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次是皇城司的邹宴邹掌事制定的计划。
徐山长有两个任务,假死出殡,吸引注意力,还有就是如果有人突袭书院,必须从头到尾,都给斡国人一个印象,那件密文还被控制在徐山长手中。
其实密文是通过斡国兰苑在大顺的密谍,传递回了京城。
这密谍是个双面间谍,非常有用,皇城司的人有心保护她,至少目前不能让密文传递的途径真的暴露。 hf();
第一百二十章 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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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忠明刚刚表现得犹犹豫豫,不直接一口回绝,不说明密文根本早就不在自己手中,更不让看出他也不知道密文的具体下落,这本身就很能起到迷惑作用。
这一点迷惑也就足够了。
“我看刚才那人视人命如粪土,若能达到目的,绝不会怕杀人,我们书院那些小萝卜头们可莫要真出点什么事。”
徐忠明原地转了几圈,招呼皇城司那些人,“你们的人就没个消息传来?”
皇城司这些人也着急。
赵锦呆呆坐在石阶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忽然崩溃,泪流满满。
“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都是大英雄,你们了不起,我们呢?我们就命如草芥?”
徐山长神色间也流露出些许愧疚。
老曲心下也暴躁,很是不耐烦地瞪赵锦一眼:“你们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都回家安生待着,今年不设开学时间,不接到书院通知不许回书院,我没有说吗?瞎折腾什么!”
一句话出口,老曲抹了把脸,也知自己说的过分。
学生们什么都不知道,是徐山长没有,也不能讲得太明白,怎能怨他们!
“哎!”
他收了声,忍了忍,“这等意外谁也不想,抱怨也无用。”
方硕轻声道:“我来登州,入长平,就是不想将来只做一腐儒,不想当一个百无一用的读书人,为我大顺生,为我大顺死……都是理所当然。”
他说的极认真。
王先生瞪大眼:“什么腐儒,读书人得罪你了?”
方硕吓得低下头,讷讷不语。
宁心阁内外寂静得落针可闻,杨玉英却还淡定,眉心不动,神色恬淡。
唯有赵锦,哭泣声由小到大,伤痛欲绝。
“早知道你们这般狠心,我宁愿和他们同生死,也好过,好过如今……”
她哭得其他学生都有些不是滋味,纷纷道:“先生,我们这就去看看。”
徐山长尚未开口,曲先生就怒目而视。
说话间,外面隐约出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说笑,众人转头,就见好些长平书院的学生出现在宁心阁月亮门前。
人人灰头土脸,不过也算好,至少看起来全胳膊全腿,精神也还不错,而且表情有点亢奋。
唯有小郡主赵芍药昏迷不醒,被抬着来的,但看起来也只是脱力,没有大碍。
为首的夏明宇不知怎么涂了一张大黑脸,向来不离手的折扇比烧火棍还难看,气喘吁吁。
进门看到徐山长,他们齐齐愣住。
半晌,夏明宇才茫然道:“难到我……刚才在做梦?我们已经被炸死了?”
要不然怎能再见山长?
徐忠明:“……”
一众先生们都松了口气。
徐梦猛地扑过去抱住夏明宇一通爆锤:“醒了没有?啊,醒了没有!”
好些学生簇拥在一起哈哈大笑。
半晌,夏明宇才回过神,郑重道:“当时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绑架我们的黑衣人都倒下了,火药居然还是被点燃,即将爆炸,皇城司的人都没来得及阻止,我们只当已是必死无疑了。”
“幸亏雪山派的一位高人路过,救了我们一次。”
夏明宇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高人送我们回来的。”
一众学生连忙起身寻找,就见宁心阁外不远处,一块青石之上坐着一人。
湛蓝的道袍,灯光下身影单薄,皮肤略显透明,却是生得十足俊美。
只是一双手被雪白的绷带包裹,到似有伤在身。
这人一抬头,站起身忽然一笑,缓缓穿过人群,走到杨玉英面前,拱手抱拳行礼:“杨师妹,幸不辱命。”
欧阳雪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把杨玉英和那人隔得远些。
杨玉英:“……”
这真不是她在控制。
虽然确实是她在使用角色,但一个角色一个特性,使用角色时稍稍提高同调率,也便算是对方的意识在主导一切了。
如果不是自己换成别人,用这些角色多了,说不得哪一天就要精分。
这人也不介意,眉目舒展,轻笑道:“雪山派日前已加入时盟,大家都算是同门。”
“杨师妹,日前我随师兄去时盟拜访,贵门前辈们对你都颇担心,特意叮嘱,请师妹勿忘天冷加衣,勿忘按时用膳,既离了家门,孤身一人,生病切不可讳疾忌医。”
这人徐徐道来,神色和缓温柔。
杨玉英没什么反应,只觉得此人戏多!
回过神到是因为脑子里忽然出现的有关叶梦然赴时盟的种种记忆而略感惊奇。
那些时盟长辈,竟真敢用时盟大佬的人像!
其中一个她在星网上可是见过的。
她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自己若在星际,可能会因为种种不可描述的原因而被告上法庭了。
“师妹,在下雪山派叶梦然,得令兄相助,大恩至今难报,此次下山历练,希望能随扈师妹左右,听从调遣。”
学生们都愣了下。
徐梦默默想,得师兄相助,要随扈师妹?这位高人真有性格。
一干九死一生,刚被救下的学生瞠目结舌,心下都惊得差点站不住脚。
夏明宇轻声道:“你们知道叶公子是怎么救的我们?”
他顿了顿,“他自己站在爆炸的火药前,将我们护在身后……以一人之力抵挡了火药爆炸……一人之力!”
夏明宇面上的表情,简直像是见到了神仙。
回过头又看了看叶梦然,表情又如见了鬼。
什么神仙会如此和气又亲切地跟自家一同学说,想随扈在她的身边?
“见鬼,真是见鬼。”
赵锦半晌才回过神,看着平安返回的一干同学,热泪盈眶:“总算……平安。”
这些学生们看她的目光到很平淡,反正不怎么热情。
赵锦也不介意,只是喃喃自语:“万幸,万幸!”
此时月光穿过浓云,风有些冷。
杨玉英笑道:“大家都洗漱休息去?”
林官哼了声:“年夜宴啊,我的年夜宴,期待好几天了好不好。”
夏明宇等人也笑:“我们去洗一洗,年夜宴照办。”
也就片刻工夫,彩灯挂满了树和墙。
一开始准备年夜宴,虽然郑重,可因着徐山长‘死了’,到底还是简陋,也不够喜庆。
如今庆祝徐山长又活了,可不是要加倍热闹起来?
很短的时间,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学生们个个多才多艺,此时也是载歌载舞。
轰一声,烟花爆开,一时间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hf();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奸似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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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尽情地放纵,学生们八成都喝得醉醺醺,先生们除了王老先生光顾着抱着徐山长痛哭流涕,其他人也喝得东倒西歪。
最后只剩下杨玉英,夏志明,还有两个师兄,一个师姐神智清醒,努力收拾残局。
呃,欧阳雪和叶梦然不算。
欧阳雪半路便走,他本就不能长时间出现。
叶梦然本身就是就在这个世界,到无限制,但这位更注重颜面,让他连抗带拖地拖先生和学生们回去睡觉,他可不肯做。
长平书院的师兄师姐盯着,杨玉英也不大好意思控制叶梦然做点有失身份的事。
人家也是名门正派传人,举手投足尽显高人风范,尤其是在被困伏龙坡的学生眼中,比神仙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点面子,还是要保全的。
杨玉英又看了看角色卡。
角色:叶梦然
性别:男
年龄:27
职业:盾师
等级:20
介绍:雪山剑派次徒,曾镇守魔怨十年,至今在门派中,依然是拥有最高人气的英雄。
备注:在时间节点上,时盟捕捉到叶梦然的渴望,他与时盟签订契约,心甘情愿交付自己给‘杨玉英’使用。
觉醒天赋:牺牲(燃烧自身内气可形成防护罩,守护一切想守护之物,绝不会失手。)
技能:内功心法:《昭明》《辞命》等。剑法:‘春色晚’,‘山雪’,‘如席’(因伤病缘故,目前难以用剑。)
注:该角色有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特殊作用。
叶梦然这个角色卡很好用,就是雪山剑派的高徒如今却要当盾牌使唤,想一想,好心痛。
但是拥有一个叶梦然,等于有了整个雪山派的好感。
杨玉英想到此,不自觉一笑。
冷风呼啸,酒气冲天,宁心阁内到处是杂乱的声响。
有人弹琴,有人作诗,有人对月起舞,有人拔剑作舞。
夏志明一手拖着林官,另一只手拖着方硕,方硕张口吐出一团一团的火苗。
要不是夏志明拼命遮掩,大部分学生都醉了,清醒的师兄师姐又有两个是鸿鹄班的,同样帮忙遮挡,怕是方硕如今的模样,能把醉酒的这些同学们全给吓清醒。
“怎么连方硕也喝这么多!”
夏志明一向不爱生气,此时也不免有点胸闷。
杨玉英轻笑。
作为她的同学,方硕平时并没有特别强的存在感,虽然人家也是天赋最出众的鸿鹄班学生之一,可因为太腼腆的原因,同学们很少想到他。
可杨玉英觉得他其实很有性格,他的沉默寡言不是懦弱,正义感强,有超出一般的责任心。
杨玉英看过去,夏志明拖着方硕,那边有个学生也拽他,一边拽一边笑:“喝,接着喝。”
方硕就跌跌撞撞去拿酒杯。
夏志明满头黑线:“不要再喝了。”
酒杯瞬间停下,方硕脸上露出一点茫然无措。
夏志明叹了口气,把林官扔地上,先拿走方硕的酒杯和酒壶,才捡起林官继续拖着走。
杨玉英一下子笑起来,方硕这家伙在不伤原则的时候,乖的有点过分了。
老师留的功课,别的同学多多少少都会有偷懒的想法,这位却从来一丝不苟。
还有,这家伙不怎么会拒绝同学的要求。只是因为他本人是学霸,大家都还不熟,这一点表现得还不明显。
杨玉英懒懒散散地帮忙,夏志明是主力,折腾了半天,总算把所有酒鬼都扔回去休息。
混乱的大年夜总算是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
曲先生就迅速寻人过来,四处传递消息,宣告假期结束的时间。
都没让学生们在家过元宵,正月初五就要开学。
五天的时间,眨眼即逝。
一大早,鸿鹄班的学生们集中在桃花林做早课,每人都捧着养灵篇念念有词。
“我都觉得这假期有和没有差不多。”
徐梦读书读得昏头转向,宛如一条咸鱼,用力一拍脸颊,振作了下精神。
趁着齐先生没来,她伸了伸腰,又站起身稍微活动了活动,凑过去趴在坐垫上盯着杨玉英轻笑,一脸的八卦:“听说了没有,赵锦好像被排挤了!”
“嗯?”杨玉英扬眉,“为甚?”
徐梦想了想:“似乎和那次她回来求援的事有关,听说一开始是打算掩护夏明宇突围出来求援,结果赵锦无意间撞了夏明宇一下,她到脱身出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当时太乱,谁也说不清楚,赵锦自己到是捧着一颗丹心,认为自己是拼命想回来求援,其他人也并没有说她的不是,唯独赵芍药今天闹起来,当着好些人的面说她自私自利,大奸似忠,不是个好东西,气得赵锦直哭,气氛尴尬的不行。”
徐梦摇摇头,也就是八卦几句。
她还是很看重自家书院同学们之间的团结友爱,虽私底下对赵锦有点偏见,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闲话间,齐先生慢吞吞进了桃花林,对刹那间精神大振的一干学生笑道:“看来大家都很期待接下来的课程。”
一众学生满面生光:“是不是能学仙法了?”
“秘楼,御剑飞行,掌控雷霆!”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想一想就很激动。”
齐先生一下子笑起来:“行吧,这就带你们去。来,通行牌一人一块儿。”
说着,他就分下来玉石,每人一片,“戴在身上,秘楼通行无阻。”
底下欢呼声四起。
齐先生神色和缓:“再告诉你们点更让你们高兴的,咱们去秘楼挑选秘籍,其他学生们正开学考试呢,题目特别难,你们徐山长趁着自己死的时候很有空,出了好多可怕的算术题目。”
鸿鹄班的学生们登时故作正经,表情严肃。
“先生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会幸灾乐祸?开学考试是好事,有利于大家进入学习状态,该考!”
齐先生特别满意地笑了笑:“懂事!”
秘楼就在藏书阁的后面,青砖绿瓦,简简单单的一座小楼,杨玉英却从周围看到十二个连环阵法,都比较高级。
高等级角色出现,请注意!
一路走到秘楼门前,系统界面上警惕提示符愣是出现了五次。
杨玉英看了眼小地图,周围树林,草丛,假山等等地方,暗哨扎堆,都身手不差。 hf();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互通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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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楼就在眼前。
里面有真正能让自己拥有翻云覆雨能力的秘籍。
鸿鹄班一干学生蜂拥而入,争先恐后,这回,人人可不肯有半点谦让。
徐梦拽着杨玉英两步抢先冲进去,迅速道:“提前想好自己想要什么。剑法还是别的,反正秘籍档次咱们一时看不懂,目前最重要的是选适合自己的类别。”
“别着急也别贪心,以后有喜欢的,赚了绩点再去换。”
徐梦脑子里一转就是十七八个主意,“不知道等出来大家能不能换着读?”
杨玉英失笑:“快去吧。”
秘楼内部并不出奇,三层楼,每层楼都有高高的书架,但是大部分书架都空空荡荡。
好些学生暗地里不禁嘀咕:“这也太掉价了。”
“不知道江南书院,京城书院,是不是也就这么些秘籍?”
“啊!!”
黄莹刚一伸手抓住一册黄绸卷的秘籍,刚一打开扫了两眼,还来不及说话,脚下瞬间一空,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学生们齐齐愣住。
“怎么回事?”
齐先生这才从后面徐徐上楼,轻声道:“不是说过,一人只能选一册秘籍,黄莹选完了,秘楼自然要请她出去。”
学生们登时哗然。
“可是都不能看,要怎么挑?”
“不是有类别?”齐先生莞尔,“在修灵方面,运气也很重要,全凭运气就是。”
一干学生顿时傻了眼。
齐先生笑了笑,施施然走人。
学生们哀嚎了半天,还是老老实实立在书架前,对着那些丝绸,绢帛,竹简等等材质的书籍认真思索。
杨玉英也是第一次看到现实中的秘籍,这就等于技能书了。
齐先生说有标签,实际上确实有,就是只是大类别,例如武技,法术,阵法,幻术,诅咒,治疗术一类。
武技和法术最多。
其它的加起来还没有武技秘籍的一半。
数量不是特别多,但学生们还是个个看得眼花缭乱。
杨玉英伸手轻轻在数册秘籍上面拂过。
奔雷术(白色低级),道家基础雷法(白色高级,对邪祟之物有特殊效果)紫霄丹经(红色顶级)……
无数信息在界面上浮现。
杨玉英扫了一眼,略微沉吟,首先剑术等技能书完全不必要,有欧阳雪教导的那些已经很足够。
对法术她很感兴趣,可眼前的技能书等级都不高,她有点看不上眼。
“咦?”
发现紫色顶级技能书——《玄微秘录》。注:该技能书来自时盟玄微殿,是阵法奇书,但只含原理,对修行天资要求极高,若不是时盟选定的世间英杰,请不要轻易尝试。英杰们若想精通,也请拿出三年模拟,五年造阵的耐心。
杨玉英扬眉轻笑,系统越来越幽默了。
她也不再继续看,直接伸手把绢帛制成的卷轴拿起来揣怀里。
瞬间,她脚下一动,整个人就滑落,一路滑到秘楼外的草地上。
此时草地上已经有六个学生坐着,人人闷头读自己手中秘籍,全不肯抬头看旁人。
杨玉英也寻了个阴凉的地处坐下,打开卷轴。
获取‘玄微秘录’。阵法+5+1+1+1……
界面上的提示略有些烦,杨玉英眨眨眼关掉,整个人都沉浸在玄妙的感觉中。
无数知识在脑海中回荡,她一时有些头晕,但是那种幸福感也真真切切。
“啊!这什么鬼,什么叫练到大成之前,需保持童子身,这是雷法,道家雷法,又不是佛门的金刚不坏功!”
蹲在草地上看书看得如痴如醉的一男同学,忽然站起身哀嚎。
一众学生:“噗!”
连齐先生都笑了,一边笑一边道:“道家雷法很不错,还有辟邪功效,可别轻易放弃……你还是童子身吧?”
那男同学看着齐先生一本正经的脸,凑过去小声说了句什么。
齐先生咳嗽了声,点点头:“那到无妨,咳咳,可以练。”
男同学忍了忍,掩面而走。
一众学生们轰然而笑,窃窃私语,男生们一个个地都躲着女同学,挤眉弄眼,打起了眉眼官司。
半个小时后,所有学生都离开秘楼,齐先生把人带回桃树林。
秘楼前虽也设了聚灵阵法,但和桃树林没办法比,桃树林那地方,皇城司专门请高人看过,乃灵脉汇聚之地,据说整个登州,再也找不出比它更好的,简直堪比洞天福地。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浸在获得秘籍的兴奋中,人人用功,人人努力,晚上彻夜不走,驻守桃树林的不知凡几。
这日,月上树梢,风变得有些柔和,不似以往那般刺骨。
杨玉英闭目倚在树上,指尖在地面上轻轻勾勒,灵气汇聚成线条,一丝丝地黏上地面。
“玉英。”
徐梦飞奔而至,杨玉英连忙收手,一时却不大及时。
“哎呀!”
脚下忽然冒出一团光,徐梦一呆,目光渐渐有些迷离,杨玉英连忙伸手推了她一把。
徐梦猛地醒转,心有余悸道:“刚才怎么回事,好像有金色的锁链捆了我,还有人问我,好像是——你可知罪?”
杨玉英满脸无奈。
“怎么毛毛躁躁的,大家都在熟悉技能,不可靠近。”
徐梦一愣,大惊失色:“你已经开始练习了?你读得懂?”
杨玉英:“……”
徐梦这一嗓子,左右还留在桃树林的学生们齐齐转头,看向杨玉英的目光隐隐有点发绿。
各种议论声顿起。
“杨同学,你真的能练习了?”
好些学生都觉得不可思议,眼里脸上每一个表情都尽显羡慕。
这也怪不得他们,秘籍虽然拿到手,可是学起来一点也不容易,好几天过去,目前还没有一个学生能把自家秘籍给读懂,更别说练习!
徐梦缩头,也有点不好意思,搂住杨玉英的肩膀,把胳膊上挎着的布包打开。
杨玉英一看就笑了:“《御剑纲要》?《裂山手》?《裂空刃》?都是秘籍?”
“我和夏明宇一起抄的,咱们班三分之一的秘籍都抄好了,我还找人印了不少份,回头在桃树林做个书架,都摆上去,这叫互通有无。”
杨玉英莞尔,回头看了看齐先生,见齐先生一脸高深莫测,眼底还带着点好笑,就知道徐梦的小盘算怕没那么容易成。
齐先生一开始就说过,秘籍将来需用绩点换取,怎么可能让学生们成功私下互通?
不过,她也没打算打击这姑娘。 hf();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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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梦兴奋地吆喝了三天,全班所有人的秘籍都让她重新抄录到纸上,印制数份,分门别类地搁置到书架上,供鸿鹄班所有学生们翻阅。
一干学生里,好些顾不上研究自己获取的秘籍,就蜂拥到书架前面,围着书架团团转。
显然,好些学生对自己获得的秘籍不是很满意。
方硕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讷讷道:“一份秘籍只能……”
徐梦不等他说完,笑着推他到桌子前坐好:“别那么死教条,我们互帮互助,值得鼓励呢。”
方硕想了想,也就低头不吭声了。
齐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折腾,没有半个字反对,只专心上课。
只是半月后,徐梦忽然发现事情不大对。
“方硕的烈焰枪已略有小成,一枪穿透石桩,怎么我这疾风步连看懂都看不懂。”
不光是徐梦,事实上其他人比她更早发现这事古怪。
练习自己选中的秘籍时,冥冥中仿佛有一道灵光指引,而且读一遍就能牢牢记在脑中,虽然不能理解,但能体会一次过目不忘的神奇感觉。
这一点学生们本来不确定,可看过不属于自己的秘籍后,大家就确定了。
阅读那些复刻出来的秘籍,一样能看清楚字,但是看清楚也只是字,感悟不了,似乎很难学会,和读自己的秘籍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所有学生面面相觑,都有些泄气。
徐梦更生气,她这几天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做这桩事上,除了上课都在抄录秘籍,恨不得多背几种。
齐先生看着一干抓狂的学生,笑得不行。
“当时你们进秘楼之前,有没有人想过要先读一读秘楼规则?”
杨玉英一愣。
她也没去读。
方硕抬起头,小声道:“读了,出入秘楼,需要通行牌作为凭证,通行牌属于一次性物品,一旦失效即会被驱逐。”
“楼内秘籍乃由高人特别复刻,制作极为艰难,只能阅读一次,一次即入识海。”
齐先生点头:“很全面,规则就是这么简单。”
徐梦哀嚎:“我抄书抄得手都要断了。”
齐先生笑得不行:“唔,其实也没坏处,或许真有通天彻地的天才,能从普通秘籍中体悟修行?”
徐梦:“……”
学生们:“……”
齐先生耸耸肩:“其实,你们怎么能连这个都想不到。”
他叹了口气:“修灵哪有那般简单?一开始皇城司的人就发现秘籍只能阅读一次,有人阅读后,其他人再读就怎么也学不会,重新抄录也好,复印也罢,别管什么版本的都无用。读起来就是宛如天书,属于所有字都认识,偏偏看不懂。”
“这才确信,和我们皇城司结盟的一个大宗门所言不差,秘籍这东西制作很不易。”
“只有将一门技能学到融会贯通,理解得极为透彻的人,亲手书写秘籍,而且书写时必须运转灵气,不能有丝毫断绝,他的体悟才能随同文字一起在秘籍上面封存,自己的弟子读这般秘籍,相当于有前人扶着手臂引导前行,自然事半功倍。”
“首先,秘籍不是什么人都能制作,其次,制作它需要耗费很多精力和时间,大能抄写秘籍,可不是简单的抄书,消耗掉的是心血,是灵气。”
“如果不是皇城司发掘了一处巨大的遗迹,就是这三千本秘籍,你们也得不到。”
几句话,一干学生忽然升起几分紧迫感。
以前不着急是觉得秘籍就在那里,什么时候去读都一样,大家换着学习也不错。
他们长平书院的人,从来没有敝帚自珍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徐梦忽然问:“先生,多少绩点换一册秘籍?”
“100个。”
齐先生笑道。
鸿鹄班那些老生们不禁哀嚎。
“100?猴年马月能齐集?”
几个新生满脸茫然。
徐梦垂头丧气地给他们科普:“咱们书院,每一科年中,年末都要大考,大考每班前三名各得两个绩点,前十名一个,十名之后没有。”
“所以绩点很不容易获得,我在书院待了三年,一共得到的绩点也才17个而已。”
“以前绩点积攒得多了能换成钱,也能换一些小奖励,例如请哪位先生单独指导什么的,但也没什么大用,如今却是要了命,100个绩点,这辈子大约都被想捞到另外一本秘籍了。”
齐先生忍俊不禁:“乖,别好高骛远,先学手头有的。一辈子学一样能学好学精,那就很不错。要是学不好,那可就白白浪费了。”
一句话,鸿鹄班这些人压力骤增。
制作秘籍既然如此艰难,每一本都万分珍贵,如果在自己手里浪费掉,他们怎么也过意不去的。
徐梦默默拿出自己的,眨了眨眼,欲哭无泪。
她家秘籍叫《青狐秘术》,练至大成,举手投足就能迷人心,问题是,徐梦一点也不想迷惑人。
“这也算法术吗?”
她是从法术分类里面选的秘籍,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种法术。
如果不是自家选的秘籍太离谱,她也不会有那么强的动力,组织同学们分享各自的秘籍。
“这种书,更适合黄莹吧,既然秘籍这般珍贵,为什么不让大家看完详细介绍再去选,齐先生搞什么!”
黄莹蹙眉,有点恼。
她就是恼怒,居然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徐梦大小姐,你不喜欢就说适合我?我也不喜欢。”
齐先生老神在在地看着学生们炸毛。
虽然秘籍很珍贵,可上头非要拿学生们做一回实验,他能有甚办法?
试就试,修行要素中,气运排第一,盲选秘籍也能选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再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让他们精挑细选又能如何?
别管合心意还是不合心意,大家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开始学习。
桃树林内,灵气迸发,偶尔有水龙凭空起,狂风卷落叶。
一时间,鸿鹄班这些年纪轻轻的学生娃娃,到还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
只是真正开始修行,资质的好坏,确实是一目了然。
好多学生练习三个月,依旧难入门,而有些学生却早已小成,似模似样地施展起法术来。
杨玉英也是真正感受到,她拥有的游戏系统,的确是相当了不起。 hf();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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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是说秘籍特制,第一次阅读时有一道灵光指引,能让学生们更深入地理解功法内涵,可辅助修行。
但大部分学生就是有这道灵光扶持,修行起来还是特别艰难。
那些文字在大家的脑子里打转,心里似乎有点理解,可就是施展不出来,入不了门。
灵气在体内根本就不听调动,不听使唤。
当初学养灵篇时,这种差距其实已经很明显,只是养灵篇是修灵的人终其一生都要修行的东西,本来就需要漫长的时间去修炼,所以一时不大明显。
齐先生给他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修灵最重要的打好根基,尽可能多地打通人体关窍。
人体关窍无数,即便是目前已知的关窍,哪怕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全部打通。
如果能打通最重要的三关九窍,养灵篇就算大成。
鸿鹄班的学生们都在为此努力,可目前为止,摸到门路也没有几个。
光是一篇养灵篇,多少人读一千遍,一万遍,也没办法真正地理解它。
杨玉英却全然没那么麻烦,只要获取的是正经技能书,便可获得该技能,老老实实地练习便自然升级,没有半点障碍。
现在开始学技能,这个特点更是明显。
其他同学还在死磕秘籍,玄微秘录已经在她脑子里扎根。
其他同学还在为能理解手里的秘籍拼命钻研,杨玉英已经学会了,只需要练习,提升熟练度,增加经验值即可。
“啊啊啊,好难好难,这都什么玩意!”
徐梦和疯了似的抓挠头发。
其他人见怪不怪。
杨玉英轻轻掩住唇咳嗽了声,她觉得自己这特性暴露出来,肯定招来各种羡慕嫉妒恨。
偏偏这特性,她不可能不暴露。
“玉英,你这什么表情,怎么觉得有点自恋?”
徐梦扑过来搂着杨玉英的胳膊,笑道。
杨玉英:“……”
“算了,咱们山长人呢?好几天没看见他。”
杨玉英轻笑:“咱们山长三天前离开的书院,我猜,大概是去好好恢复一下他老人家的人设。”
“啊?”徐梦眨眨眼,半晌大笑,“你这新词真是越来越多。”
虽然说法新颖,可还是听得明白。
她刚刚用的‘自恋’,就是听杨玉英毒舌姓沈的那位县太爷时学到的。
“是得恢复恢复。”
徐山长在书院的形象,除了博学多才,擅长算术,也爱好算术,是当世大儒,与当今陛下私交甚好以外,他还梅妻鹤子,颇有世外高人风范。
同时,人人都知徐氏家族族规森严,族风淳朴,徐山长的族人也个个斯文有礼,虽出了永宁侯这个宗室,却是正经的书香门第,门风清正。
至少徐山长没死之前,他口中的徐氏宗族,那是无一处不好。
结果他一死,族里给他过继个儿子也就罢了,正常操作,可是张嘴就要把他一生心血,长平书院关掉……
“看来咱们山长的身体还不错,没有想象中那般孱弱。”
换成别人,说不得假丧事也要变成真的了。
既然丧事没成真,徐忠明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就亲自送老家来的那一老一少回去。
想必是得折腾一阵。
杨玉英摇摇头,推了徐梦一把:“还不去冥想打坐?你这几日每天冥想时间都不超过两个时辰。”
“哦。”
徐梦咕哝,“腰酸背痛,效果不佳,动力不足啊。”
话虽如此,她动作到挺乖巧,瞟了老师一眼,连忙回自己的位置上打坐。
杨玉英回过神继续练习自己的玄微秘录。
这几日她玩得颇开心,想她杨玉英当年在星际,那是当了一辈子的花瓶,咸鱼得要多欢快有多欢快,每每见大学神桑格,二学霸谢图飞在研究室废寝忘食,恨不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节约下来的痴迷模样,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喜欢那么复杂的东西?
不过这些时日,她隐约能体会到玩先进高科技的人们,能感受到的快活了。
玄微秘录内教的是阵法原理。
阵法多高端,多复杂的东西?摊开来任人研究,一千个人里也不一定有一个能研究出皮毛,至于入门,那万中选一也不一定能选出来。
可她如今却沉浸其中,研究得特别高兴,几乎痴迷。
“大概是现在娱乐活动少?”
以前听迪亚他们说,他外甥女就是不肯好好读书,他甚至有心在星网上悬赏,但凡有人能让他家小外甥女好好学习,认真做功课,他愿意出十万星币。
那可是迪亚五个月的工资。
杨玉英现在就能给他出一个百分之九十会有效的主意。
把他小外甥女关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什么都没有,不能联星网,每天派老师去上课,而除了课程相关,不与她任何题外话,关两个月,她说不定能学到以前一年也不一定学到的知识。
当然,后遗症是可能把孩子逼疯。
“哇!”
杨玉英正练习,眼前忽然一亮,回头就见一群学生围在桃树林边的水瓮旁边。
方硕手心里冒出一团火焰,红灿灿的。
“玉英,你过来看。”
杨玉英走过去一瞧,地面上蜷缩着只小鸭子,毛茸茸,黄灿灿,眼睛半眯着,似乎刚出生不久。
浑身的绒毛湿漉漉的,小声哼叫,煞是可怜。
方硕小心翼翼地控制手掌心的温度,小鸭子显然觉得颇舒适,蠕动着身体朝着他凑了凑。
徐梦也不禁屏住呼吸。
所有学生都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看着。
“小鸭子哪里来的?”
“好可爱,我们可不可以养?这要怎么养?小鸭子是住在水里的么?方硕,要不你别烤了,会不会烤坏它?”
杨玉英笑得不行。
由此可见,鸿鹄班这些大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人,寻常乡下出身的学生,看见只鸭子会如此新奇?
“贵书院的学生可真让人大开眼界。”
学生们正围着小鸭子说话,桃树林外忽有人声传来。
一众学生们回头,就见齐先生和另一个一身儒装的中年男子正在桃树林边上说话。
两人旁边还站着三个身着江南书院制服的少年男女。 hf();
第一百二十五章 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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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头发高高束起,戴一小巧白玉冠。
他盯着方硕,蹙着眉头,目中露出几分轻蔑:“能修灵之人千里挑一,我辈中人,注定将超人一等,要于这世上做出一番伟业,这灵气何等珍贵,可不是让你来烤鸭子用的!”
方硕有点意外,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乐意用灵气给这小鸭子取暖。”
他低头去看面前的几身湿漉漉的制服,又笑:“我也乐意替我的朋友熏干衣服,加热水和饭食,当然,拿来变戏法哄小孩子同样很好。”
他身前罗列了一排食盒,甚至还有木头食盒,食物都蒸腾着热气,食盒半点也不受影响。
左侧还堆着火堆,火堆上放着铁架子,架子上面的肉串,蔬菜串烤得恰到好处。
说着,方硕顺手又点了点柴火,柴火的光焰霎时间拔高两寸,他才点点头,拿了一串肉串递过去:“吃吗?”
少年抿着嘴,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猛地一扭头甩袖回到自家长辈身边,忍了又忍,没忍住还是愤愤然道:“不可理喻。”
方硕也不生气,肉串自己吃了。
旁边黄莹斯斯文文地走过来,一伸手,架子上就多了两条大鱼,指尖随即出现一把小刀,只见刀光闪烁,青芒四射,两条鱼成了鱼片,鱼骨落地。
她得的秘籍叫《速影刀》,练习至今,还未曾入门,可是刀速已经相当了得。
黄莹笑了笑:“烤一烤,大家吃。”
周围学生都笑:“乖,多片些,这点不够。”
“留着点肚子,说不得我们玉英晚上会有心情下厨!”
一干学生齐齐喟叹。
说实话,自从尝过杨同学的手艺,再吃厨房的大锅菜,简直味同嚼蜡。
鸿鹄班的学生们热热闹闹,嘻嘻哈哈。
江南书院三人都面色阴沉,忍不住暗道:“这也太没规矩……自甘堕落!”
那陌生的中年男子笑道:“这长平书院的学生们,还真是挺有个性。教他们怕是颇辛苦。”
齐先生摇摇头:“老林,我到宁愿这些孩子们一生都只拿灵气做这些琐碎事,莫要用到旁的地处才好。”
“……也是。”
中年男人不知想到什么,神色缓和,转头看自己身边这几个学生,又有些牙疼。
齐先生带着江南书院的客人们一走,桃树林里登时热闹起来。
“江南书院的来咱们登州作甚?”
“看刚才那几个人,眼睛都快长到脑门上去了,那下巴抬的,以为他们是谁?咱们夏小状元也没那德性!”
“能修灵了不起,跟谁不能似的!”
“就是,甲班那些不能修灵的家伙,也不见得以后成就比不上咱们!”
一干学生都有点不满意。
不过,大家也没时间老盯着人家,他们的学业确实沉重,玩闹一会儿,就又把心思放在功课上。
结果第二日,江南书院的三个学生,就加入鸿鹄班,同他们一起上课了。
全班哗然。
这三人显然也有些不甘愿,个个神色冷淡,根本就不同鸿鹄班的人交流。
他们这么一副姿态,鸿鹄班这一干学生还能拿热脸贴冷屁股?
别看大家和自己人在一块儿显得极随便,那是长平书院的风气如此,同窗如手足,都是袍泽兄弟,但在外人眼里,他们也骄傲着呢,一个个的,都是刺头。
徐梦嗤笑:“咱们是不稀罕搭理这几个货,给齐先生面子,要不然我非带人套麻袋去不可!”
齐先生特别交代,这几个是江南书院的高徒,这回到登州是皇城司邹宴邹掌事召唤,因着朝廷大比的事,他们不能耽误学业,便暂时在长平书院学习一段时间。
“最多也就几日,目前邹掌事忙,没空见他们,等见了人,事情办完他们就走。”
齐先生和和气气地和自家鸿鹄班的小少爷,小小姐们讲道理。
“你们那徐山长没事找事非得‘死’一回,他一‘死’可好,江南书院的孙山长,带着手底下四个大儒奔赴登州,千里迢迢,夙兴夜寐,到咱们登州时人又黑又瘦,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杨玉英一干学生一听,也低头,有点不好意思。
自家山长做出这等事,确实有些没道理。
“所以,咱们就多包容,他们做得不好,不搭理就是,千万别与小屁孩计较。”
行吧。
齐先生都这么说了。
徐山长又欠了‘债’。
反正时间长不了,不是不能忍耐。
看在齐先生,看在江南书院孙山长对他们家山长好的份上,鸿鹄班拿出正经的待客礼仪,对江南书院这三位始终客客气气。
上课让他们坐最好的位置。
吃饭让他们排前面先挑。
便是听他们嘲讽伙食像喂猪,大家也当没听见。
徐梦还特意制作了张课程表,送过去给这几位,省得他们不知道上课时间。
结果过去没说两句话,徐梦气得扭头就走,跑杨玉英旁边深深吸了口气。
杨玉英:“……”
“我得闻闻美人香,否则我怕自己按耐不住弄死那几个混球。”
杨玉英失笑:“怎么了?”
“知道人家说什么?”
徐梦揉了揉脸,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冷面,拿腔拿调地道:“谢谢,我们不需要,只借用聚灵阵便好,上你们的课,怕学歪了,回去改不过来。”
“还学歪了,还改不过来?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徐梦气得咬牙,面上还故意做出不在意,很轻松的模样,“哼,不能生气,越生气那几个家伙不就越得意?”
忍了忍,她又忍不住咕哝:“名书院的学生就这德行?”
杨玉英笑了笑:“不见得,那日山长灵堂上,我就见过几个江南书院的先生和学生,都彬彬有礼,与人为善。”
徐梦松了口气:“那就好,要不然也太幻灭。”
才一个上午,鸿鹄班的学生们就很是领教了江南书院这三人的冷傲。
桃树林。
一入林,连风都带了香气。
杨玉英坐在自己专属位置上,凭空起阵,先起一阵,又套一阵,光芒闪烁,神秘的线条勾勒出漂亮的纹路,勾得鸿鹄班学生们人人侧目。
“这位同学,劳烦换一下位置,我兄弟只坐坎位,居正北。”
杨玉英闻声抬头,轻笑道:“行,我没这些讲究,且等一下,我得收了阵。”
“我们不想等。”
那学生冷冷淡淡地扬眉,“小莫,你帮着收拾一下。” hf();
第一百二十六章 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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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
另外一个穿着江南书院制服的小少年,扬了扬眉,漫不经心地应了句,一脚踩入杨玉英身前的阵里去。
也只一瞬间,这少年的身体猛地僵住,表情一点一点地有了变化,悲伤,绝望,痛苦,那感觉——似乎天地已经寂灭,人生再无希望。。
双眼隐隐发红,眼泪簌簌而下。
杨玉英眨眨眼,一脸的无辜。
她其实能拦得住。
问题是,她很少去阻拦别人故意作死的行为。
伟光正一点的说法,不让他们吃到教训,他们永远不知道疼,与其在外面真作个大死,倒不如看着他们入坑,只有知道了痛,以后才能学会收敛,学会谨慎。
眼前的江南学生一开始冷冷淡淡地抱肩静立,很有睥睨众生的风采。
一回神,见小莫一动不动,先是小声抽泣,隐忍的,紧接着身体抽搐颤抖,登时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
他连想都没想,扑过去抓住小莫,瞬间也陷入迷惘,目光呆滞,面部表情剧烈变化。
徐梦吓了一跳:“玉英,这怎么回事?”
她是很乐意小小教训一下江南书院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可是折腾得太厉害,似乎也不大好。
杨玉英笑起来:“怕什么,我又没让他们断胳膊断腿。”
可有时候肉体上的伤害,远比不上精神伤害来得可怖。
片刻间,小莫的悲伤就汹涌而出。
“呜呜呜,我混蛋,我是畜生,竟然和我娘吵架,呜呜,我该死,我偷看过郭先生洗澡,啊啊,阿妙,其实我不喜欢你,只是高邑那家伙喜欢你,所以我才和他抢的,我还说过你是个没人要的倒霉鬼,讨厌包,呜呜,小军,对不住,我其实特别嫉妒,先生们每次都拿我和你比,我特别嫉妒……”
一边哭,小莫一边甩自己的巴掌,一连两巴掌打得脸颊红肿,嘴角渗血。
另一江南学生拼命忍,面孔狰狞,忍了片刻也忍不住,同样失声痛哭,那模样,让外人看一眼都不忍心。
“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骂我弟弟,再也不打我妹妹,我不该,不该生气就摔小乌龟,我有罪,我该下地狱,我竟然说谎骗我爹,我还偷偷喜欢我嫂嫂,我错了,呜呜呜……”
片刻工夫,这两个人连八岁孩童时期调皮捣蛋的经历也说出口,伤心欲绝,一边哭一边说,一脸的鼻涕眼泪,可怜极了。
桃树林中,一众学生尴尬的不行。
江南书院另外剩下的学生,目光呆滞,嘴角抽搐。
杨玉英也瞠目,喃喃道:“这阵法还需改进,唔,就改成只在精神世界拷问灵魂便好。”
否则这是要结仇天下啊!
世间谁还没点不想外人知道的隐私?
林官讪讪道:“咱们要在桃树林上课,也不好走,要不然,把他们运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想必这两位也不乐意自己的丑态让他们长平书院的学生们看见。
由杨玉英亲自动手,撤去法阵,趁着这两个人一时还回不过神,身体虚软的时候,鸿鹄班几个男同学一拥而上,帮着江南书院的人,直接把这俩推到桃花林深处。
桃花林极大,深处有泉有溪,溪畔旁边小径幽幽,把客人扔在里头到不算多失礼。
没多久,桃林深处呜咽声停下。
似乎有哀嚎声响起。
接下来一整日,鸿鹄班的同学们就再没看见江南书院学生的踪影。
徐梦叹了口气:“也别怪他们了,挺好理解,换了咱们,咱们一样不好意思见人。”
不过回过神,众人看着杨玉英随手弄出的那些漂亮的圈圈,悚然而惊。
杨玉英莞尔:“这叫‘问心阵’,我自己改的,但凡有人入阵,直问其心,若是自认为问心无愧,一生忠直,该阵法就不会起什么作用。”
虽说她这话轻描淡写,可鸿鹄班的一干同学想起江南书院学生们的表现,还是决定从今以后看见杨玉英布阵,就老老实实退避三舍,离得越远越好。
很明显,这阵法严苛得紧。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夏志明在内,谁敢说自己从小到大没做过一点‘错事’?
虽然大家都心有余悸,但江南书院的学生以身试法,试了杨玉英的阵以后,课堂上的气氛到和缓下来。
江南书院三位学生,孙卯,年十八,莫涵,年十九,李航,年十七,都是今年的新生,入江南鸿鹄班,天资卓越,为人也多多少少有一点心高气傲。
在江南,这三个同样是刺头,属于让先生们又爱又恨的典型。
这回他们来登州,就是在江南惹下了把皇城司搅得天翻地覆的大事。
听说皇城司那边差点死了人,邹宴这边忙得要命,抽不出时间奔江南,就这样也不愿意耽误工夫,直接让人把他们三个带到登州来问话。
如此能耐的人物,到哪哪里翻天,这几日在鸿鹄班却乖巧得不行。
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却是斯文有礼,得了旁人的帮助也学会道谢,连声音都低了几度,遇见杨玉英经过,立马肃立恭敬目送,绝不靠近半步。
上课时更是低调,一点事也没给齐先生找。
一晃十日过去。
江南书院那位中年夫子办完了事,得了准话,备了一份厚礼来领学生。
走到长平书院门口,已经在脑海中组织好无数赔礼道歉的话。
自家学生自己了解,那三个里头至少两个是能大闹天宫的主,想必这会儿人家书院得被他们折腾得不轻。
林夫子已经做好准备,说不定老齐得跟他翻脸半月?嗯,至少半月。
徐梦接了任务来接人,一出书院大门就看到中年夫子在门口转来转去。
她连忙迎过去,笑道:“可是林先生?请跟我来。”
夫子一怔,心道:长平的学生当真好修养。
徐梦一向会说话,仪态又好,简单介绍了自家书院,顺带吹捧江南书院:“贵书院的学生个个彬彬有礼,又有才学,江南书院当真名不虚传。”
林夫子:“……”
“我们鸿鹄班正在上算术课,徐山长不在,由曲先生代课,他老人家十分严厉,很少夸我们,这几日到整日夸孙同学和李同学,说你们江南书院的学生谦虚谨慎,不似我们,没学到什么就先咋咋呼呼起来。”
林夫子:反话?
一路走到问心斋。
林夫子隔着门,正好看见他们家三个刺头乖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身量笔挺,神色凝重认真,呼吸清浅,全神贯注地在听课。
愣了下,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林夫子见徐梦进去和曲先生说了句什么,曲先生就招呼自家那三学生出来。
他家那三个整日上房揭瓦的小混球,斯斯文文地站起身,好好等着旁边的学生给自己让了位置才出来,还好好地朝人家微微躬身道谢,走到门口,再对先生行礼致意,这才出门。
林夫子:不行,回头一定要和长平书院的先生们,认真交流一下管教学生的好方法。 hf();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被亲情摧毁的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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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子满腹感叹。
江南书院的学生们出了长平的大门,也是长长地吐出口气。
总算离开了。
孙卯现在想起那日发生的事,一时还觉得很是无法见人,再想想,长平书院整个鸿鹄班的学生都见到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悲苦得恨不能自尽的模样,听见他狼狈至极时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自己这一生,再也没办法面对人家长平的鸿鹄班。
登州的冬日格外漫长,明明春风到了,湖面依旧结冰,时常还见风雪。
一月一次的假日将临,杨玉英正简单收拾行囊,就听徐梦在外面特别小声地哭。
杨玉英连看都没看一眼。
左右路过的,步履匆匆的学生们没一个多看。
林官想了想,走过去劝她:“你家那小鸭子自己跑了有什么不好,让你养着,依照小鸭子特有的习性,万一自己溜到厨房大婶那边去,和那些鸭子混在一起下湖,你能分辨得出来么?”
“你分辨不出来,以后大婶再给咱们做烤鸭,炖鸭子,鸭血汤,你是吃还是不吃?”
“厨房做的你不吃也无妨,玉英若有心想做一顿,你能忍得住?”
徐梦想了想,慢慢止了泪。
“也是。”
一干学生在桃树林捡到了只小鸭子,徐梦抱回宿舍认真呵护,养了这么长时间,鸭子羽毛都长出来,翅膀也结实了,结果徐梦放它去眉山小湖里玩耍,那小东西就肉眼可见,越游越远,不见踪影。
徐梦找了半天没找到,回来就哭,这都哭了一个多时辰,谁劝也不听。
“还是林官有办法。”
杨玉英失笑。
夏志明叹了口气,对这个也得承认。
“他那脑袋里塞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这辈子大约都不要想弄个明白。”
林官啧了声,哄好了徐梦,就回头攀扯杨玉英的衣服:“美人,小生虽身无半文,手不能提,却生得风度翩翩,能诗会赋,你收留我吧,不会丢了美人的颜面。”
夏志明手一抖,一巴掌糊过去把他扇到一旁,伸手替杨玉英拎行囊。
“大比之日快到了,假日可多读书补习,何必非要回家?”
杨玉英抿了抿唇只是一笑。
等她回去研究研究,若能研究出传送阵,或者得一瞬移的技能,那才好。
要不然想开副本都不大容易。
可不开副本,升级速度是越来越慢。
杨玉英扫了眼系统界面,折腾了这么久,她的人物等级还卡在11级上。
提升速度着实不算快。
杨玉英归心似箭,当晚就出发,回到老龟山脚下的豪宅。
船屋多日不见主人,依旧如婉约的淑女,安静优雅,透着神秘。
时盟大殿也好似凝固了时光,依然如故。
她家‘圣光会’里却多了一个人——叶梦然。
本世界地图,单人剧情副本——被‘亲情’毁掉的大能。等级:低。难度:中。注意:该任务副本剧情提示不全,请玩家自行探索。
进入方式随机,剧情副本不占用游戏现实时间。
任务:告诉夏晓雪,不要奢望成为‘贤妻良母’了,请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永不会背叛她的祖国,为科学修灵奋斗终生。
杨玉英:“……”
总觉得向来冷冰冰,无知无觉就是机械的系统,有点激动。
还有,这回的副本和她的相性也有些不符。
而且根据她的经验,提示剧情不全的话,很大概率会有隐藏剧情,值得注意。
……
冷风咆哮,大片大片的雪花裹挟着冰霜扑打着人脸。
江南的冬日也一样难捱。
杨玉英躲在阴暗的,一个人转身也不怎么转得开的小厨房里,给自己的身体灌了一碗姜汤。
原主夏晓雪缩在识海深处,身体佝偻,黑漆漆一坨,不说话不吭气,任由杨玉英怎么引导,就是不睁眼。
这都好半天了。
杨玉英干脆不再多费唇舌,她想躲,便由着她躲。
这姑娘确实需要静一静。
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稍稍安抚肠胃,杨玉英也不嫌脏,就在柴火垛上坐下,揉了揉额头,舒缓各种记忆充斥脑海带来的隐痛,又看了看系统界面上大篇幅的任务提示。
杨玉英看了两遍,最后也只能说,人心本偏这个事实从古到今都没怎么变过。
夏晓雪的出身比较普通,祖祖辈辈都是寻常农户,直到她父亲的这一代才离开了家乡。
她父亲如今在江南小镇同平经营一家成衣铺子,母亲是绣娘。
除了父母,她还有一对龙凤胎弟妹。
弟弟夏晓龙,妹妹夏晓凤。
夏晓雪出生时,是她父母都忙得厉害,所以她一生下来就被祖母抱走教养,没多久,她母亲又怀孕,添了一双龙凤胎。
这对龙凤胎就跟着夏家夫妻两个一起长大,等夏晓雪的祖母过世,她回到父母身边却陡然发现,她在这个家里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外人。
不是说缺她吃喝,也不是说非打即骂,只是无视而已。
她坐在桌子上吃饭,会显得十分尴尬。
她和父母还有弟妹们一句话也说不上。
妹妹夏晓凤一直一个人住,不习惯有人和自己分享房间,分享桌椅,可是家里条件不好,屋子不多,她只能忍受妹妹时不时的隐忍和不高兴,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夏晓雪七岁,小她一岁的夏晓龙和夏晓凤去私塾读书,她不能去,因为父母根本不记得她也要上学。
等到十五岁,她听从父母之命,老老实实嫁了人,嫁给一个二十二岁的读书人郭文平。
出嫁时,郭文平膝下已有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
杨玉英脑仁疼,脑子里全是乱码。
她的经历其实和夏晓雪有共通之处。
她在荣国府也是个外人,曾经的她,同样有种身若浮萍,无处为家的孤寂落寞。
可就是当年还在一周目的时候,她也没活得像夏晓雪这般憋屈。
这郭文平曾和夏晓龙同在一个私塾读书,两人私交不错,郭文平就经常出入夏家,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其妙传出流言,说郭文平和夏晓凤有了私情。
没错,是和夏晓凤。
流言吓得夏家夫妇两个直冒冷汗,两口子和郭文平商量了下,为了女儿的名声,两家议亲,把夏晓雪嫁给郭文平,如此一来,私情这样的说法自是不攻自破,根本不成立。 hf();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苦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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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唱苦情戏呢?谁编得破剧本?”
夏晓雪何其无辜?因为这点流言,就要这么嫁出去当两个孩子的继母!
若姓郭的是个出色的也便罢了,偏还是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东西。
杨玉英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在柴火垛上盘膝而坐。
“真想平息流言,保护夏晓凤的名声,要议亲,也该是夏晓凤嫁才对。”
说什么长幼有序,如今大顺朝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再说就是过去,夏家这样的,既非书香名门,也非勋贵大族,也没多少规矩。
谁会管他们家里是不是小闺女先嫁人?
系统界面上提示的剧情里,夏晓雪的一生简直无语得让人崩溃。
嫁给郭文平以后,郭文平一门心思要读书,考秀才,上江南书院,偏偏他才气不足,和无数普通读书人一样,考江南书院那就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梦。
一年复一年,书院考不上。
读书花费还大,郭文平不事生产,就全靠夏晓雪做绣活,缝缝补补,替人洗衣赚来些许钱财,供丈夫读书。
赚钱供养丈夫,还得伺候两个小的。
夏晓雪好几年,都是前面绑着一个,后头背着一个,辛辛苦苦出去做活赚钱。
家里小姑子防她防得厉害,怕她苛待小侄子,整日和侄子说她的不好,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能着了她这个恶毒继母的道!
夏晓雪却从不肯懈怠,她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更勤奋,努力照顾丈夫,照顾孩子,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经营自己的小家庭上。
郭文平在外一副老实巴交的读书人模样,私底下面对夏晓雪,脾气越来越暴,动辄训斥,动手时虽不多,可从成亲开始,便无半点温情,丝毫不曾尊重她,在两个儿子面前也不给她分毫的脸面。
时光荏苒,夏晓雪渐渐老了,做不动活,越来越没用。
幸而这个家也不再需要她去做活。
郭文平终于考了举人,虽未做官,却遇贵人,进了家小书院当了先生。
两个小的到还有些天资,读书读得不坏,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
郭家的景况越变越好。
可夏晓雪一直是郭家的透明人,郭文平看不见她,两个‘儿子’也看不见她,娶了媳妇还教媳妇,说夏晓雪只是继母,并非生母,不必多理会。
小姑子依旧四处同人说她的不是,说她是个恶毒继母,离开了家乡,认识夏晓雪的人渐渐减少,小姑子的话大部分人也就信了,自己拉扯大了的孩子不孝顺她,别人也不觉得有问题。
一直到夏晓雪临死前,她才茫然问自己——她一生渴求亲情,希望被人重视,希望有个家,她这算不算是有一个家?
应该算的。
她没有被丈夫休弃,一辈子都是郭家妇。
“苦情戏里好歹还有个大团圆结局,夏晓雪这算什么?”
这孩子的一生没波澜,什么都没有,到死,她在她的丈夫和儿子眼里,连个名字都没有。
她娘家的父母兄弟姐妹也早忘了她。
杨玉英按了按眉心。
上一次做任务时,她也苦,为了解锁‘叶梦然’这个角色,那简直是苦得恨不能泪流满面。
但是那时候的苦提起来多高大上?
说起来,那也是为了这个世界,为了千千万万的人,当时她作为叶梦然失败掉,死去必是要名传千古!
某时间线中,夏晓雪成为大灵术师,将灵气与西方诸国传入之科学结合,进一步促进大顺科技发展,为时盟时空机器的诞生准备了理论基础。
杨玉英:“哦。”
但是,现在她好饿,吃了个蛋跟没吃也没多少区别。
“你在做什么?”
杨玉英正沉思,耳边忽然响起一破锣嗓子,刺得她耳朵难受的紧,抬头就见夏晓雪那小姑子掐腰立在厨房门前,眼睛大睁,目光落在还未清洗的碗上,大怒,“你敢偷吃鸡蛋!”
哎,她怎么竟沦落到……让人指着鼻子骂‘偷吃鸡蛋’的份上!
杨玉英盯着识海深处夏晓雪:“我替你改换命运,你养的鸡鸭都是我的,你攒的钱也都是我的,当然,我用你的身体得到的一切,也与你共享。契约成立,不接受反驳。”
夏晓雪根本没动静。
杨玉英就当她答应了。
“谁偷吃?”
杨玉英抬头看了看,强调道,“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鸡,下的蛋,让人偷了可不得了,小妹见到了,是谁?”
她小姑子一愣,面上露出几分恼怒,气道:“你傻了吧,那些鸡蛋都是要留给我哥和我侄子补养身体用,剩下的也得卖了换钱,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吃?”
杨玉英扬眉,惊讶道:“你莫不是得了疯病?我的鸡蛋,我还吃不得了?”
说着,又从竹篓里先后摸出来四个鸡蛋,直接搁在锅里煮。
鸡蛋有诸般吃法,可家里的碗根本就只有郭文平和他两个儿子的,夏晓雪平日里用的一个破陶碗,不知从何处淘换,清理很多遍还是有些黄色水垢。
她怎么说都是元帅精心养出来的小花瓶,就算不用金碗银筷,好歹也要干干净净才好。
别人的碗筷,她可用不惯。
虽然如今连身体都是用的旁人的。
小姑子瞠目结舌:“你,你……”
她一时竟不敢信,她家这面团似的嫂子真敢吃鸡蛋!
愣了半晌真见杨玉英把煮得半熟的鸡蛋就捞出来,在冷水瓮里冰了冰,剥开吃了。
“混账!”
小姑子想也没想,扑过来就抢!
杨玉英轻轻向旁边歪了歪身体,状似无意地一伸脚。
小姑子整个人瞬间扑倒,砰一声,脑袋撞上灶台,登时糊了一脸血。
杨玉英忧心忡忡地弯腰把人扶起,顺手从地上捡起一蓝色的小布包。
里面是一叠钱。
杨玉英很随意地把布包塞进了自己的袖子。
小姑子本来撞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可是眼珠子都黏在自己的蓝布包上。
乍见杨玉英拿了她的钱,脸色涨红,呼哧呼哧地指着杨玉英大口喘息:“我的钱!还给我!”
杨玉英很是不可思议,诧异道:“小妹,你就算装疯卖傻,也不能抢我们家的钱啊,这明明是我昨日去镇东头当铺典了我那对银镯子得的钱,当票我还留着。”
“我的,我哥给我的!”
小姑子一抓没抓到杨玉英,是真的要疯,暴怒狂骂道,“你个挨千刀的贱、人,胆子肥了,敢消遣姑奶奶,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郭!”
一边骂,一边追打。
杨玉英充耳不闻,片刻工夫穿过杂乱的院子出了大门。
夏晓雪这位小姑子脑子里除了钱已然没别的。
虽然这笔钱的确是夏晓雪典当首饰所得,但到了郭文平手里,自然就是郭家的,再和夏晓雪没半点干系。 hf();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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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一步跨出门,身后小姑子疯了似的撕扯她的袖子。
“贱、人,欠揍的玩意儿!”
小姑子人生得有些胖,一番折腾,整个人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眼大似铜铃,“快还给我!”
杨玉英蹙眉,一侧身闪过对方,叹道:“你这是做什么!小妹,抢钱是犯罪,抢劫罪,若是严重,可是要判绞刑的,你真疯了么?”
“胡说什么!把钱给我!”
小姑子此时哪里肯听人话,也不知被碰到什么地方,胸闷气短,烦躁的要命,骂声越来越大。
周围左近的邻居们闻声而出,颇为诧异地立在一旁,议论纷纷。
郭文平在同平镇龙王庄也是个半大不小的知名人物。
江南文风鼎盛,便是寻常村民没读过什么书,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颇敬重读书人。
郭文平家境虽然不算好,可他是读书人这一点,就已经让人另眼相看。他们家大大小小的事,众人都颇关注。
杨玉英轻叹,摇摇头:“算了,你怕是真得了病,我也不同你计较,且回家请个大夫看看。”
说着她便转身,刚一转身,那小姑子猛地扑过来,杨玉英好似吓了一跳,动也不敢动,就见小姑子脚下打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头撞木墩,血流满面,人也一声不吭地昏死过去。
杨玉英吓得脸色发白:“这……”
周围围观的也大吃一惊。
杨玉英连忙招呼人帮忙,把人送村里胡大夫家去,又托邻居王大婶替她看着两个孩子。
都是一个村的,这等时候也不可能不帮忙,杨玉英一边道谢,一边苦笑把事情说了一遍。
“大爷,大娘也知道,我男人读书,开销大,前几日说钱不凑手,我就想着把最后剩下的银镯子给当了。”
“这钱昨日才给了我男人,结果他今日去镇上不在家,我这小姑子就到家里来,也不知从哪儿翻走了钱,要不是她不小心掉了包,我还发现不了。”
“家里的境况越来越糟,我这老熬夜,熬得眼睛越发不好,看不清楚了,手也粗糙,接不了大活,哎,这两日还生病,连口药都舍不得吃,小姑子家又不缺钱,怎么也,也不能来抢我的!”
“夏娘子你就是平日里太好心,你厉害些,你小姑子也不能这般嚣张。”
村民们都认得夏晓雪,自从夏晓雪嫁给郭文平,平日里与人为善,和和气气,是个与人说话都不会高声的小妇人。
尤其是和郭文平前一个媳妇比,夏晓雪简直是天仙般的人物。
郭文平前头那个,是村子里的大户王员外家的小姐,嫁给郭文平以后也没褪去那身骄矜气,寻常都不同村民说话,说话也是趾高气扬。便是面对她丈夫郭文平,也很有些高高在上的架势。
夏晓雪就完全不一样。
村子里谁都看得清楚,夏晓雪勤快贤惠,每日把郭文平那两个儿子照顾得妥妥当当,自己辛辛苦苦做绣活赚钱,还接各种洗洗涮涮的活计。
农忙时经常和个男人似的下地种田,攒下来的钱全拿出来供丈夫读书。
多少村子里的老人家感叹,眼下这世道,女子也变了许多,像夏晓雪这般贤惠的媳妇,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杨玉英:……)
而郭家那小姑子,说实话,性子确实不好,江南这边乡下比起旁处,泼辣妇人还少些。
那小姑子的脾性,却不只是‘泼辣’两个字能形容。
如今聚在一处,起哄架秧子看热闹,大家私心里还是偏着夏晓雪。
此时杨玉英拿出当票,众人自然都信她。
当铺的小伙计也是村里人,很快听到八卦,自是免不了跟着议论几句。
“那钱还是我拿给夏娘子的,记得清楚,上头沾了点油污,那就是夏娘子的钱。”
“要我说,夏娘子嫁进郭家,哎,这嫁的可不算好。”
“可不是,郭文平说是会读书,但读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到现在还是童生,等他熬出头还得熬多久,何况夏娘子又不是他原配,刚进门就养两个孩子,那孩子往日也不见与她亲近,能不能养熟还两说!”
杨玉英一脸忧心地送小姑子去了胡大夫那儿,结果人刚到胡大夫那儿就醒过来,醒了就又冲着杨玉英破口大骂。
她也无奈,干脆便不进去,只掏出三块钱塞给胡大夫,又托人去小姑子家叫人,自己一步三回头,满怀忧虑地回去。
杨玉英一走,胡大夫门外围观的就炸了锅,都忍不住数落还嘀嘀咕咕骂人,心疼自家钱的郭氏。
“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夏娘子多好的人,换了旁人,能与你甘休?”
郭氏气得头晕眼花。
她的钱!
等哥哥回来……
“哥,去叫我哥!”
杨玉英回到郭家,先好好送走了帮忙看孩子的邻居大婶,这才喘口气,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吃鸡蛋。
“当初山珍海味也讨不了我欢心,如今却是鸡蛋就香甜。”
吃完了,顺便也给两个三岁的孩子蒸了蛋羹。
两个孩子成年后很不像话,现在也还不懂事。杨玉英还不至于虐待两个小娃。
杨玉英蒸的普普通通的蛋羹也极可口,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儿吃饱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杨玉英也松了口气,如今这小孩儿还挺好带。
想当年她在星际看到的那些小魔星们,三岁都敢去拿儿童专用的能量枪,热热闹闹虚拟对战去。
按照元帅的话说,带一个孩子,那真是比训一个大队的新兵更让人抓狂。
拿被子把小孩围裹在床里头,杨玉英才去舀了水,认认真真洗脸洗头,洗完稍微晾一下头发就梳好,衣服也弄平整。
人可以干瘦,皮肤可以发黄,憔悴一样无妨,但是,杨玉英可不能让自己的躯壳邋里邋遢的,那真不能忍。
收拾妥当,杨玉英寻了把椅子坐下,吹着风琢磨琢磨怎么完成任务。
“哎呀,这可有点困难。”
百无聊赖地盯着桌上蚂蚁数着玩了会儿,干脆找了夏晓雪画花样子的炭笔和纸信手勾勒画画,就画眼前一片低矮房屋,碧云蓝天,灰突突的古树。 hf();
第一百三十章 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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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练习画画,到不只是因为长平那边留的功课,主要是她研究阵法以来,发现绘画对她的修行能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
什么原理她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有用就好,反正这阵子她绘画技能水涨船高,连长平教书画的先生对她要求都提高了不少。
效果很明显,在她的个人面板上,阵法技能和绘画技能的经验条都是同步增加。
她也觉得她开始加强绘画方面的训练以后,布置法阵时那种隔着一层,如雾里看花的别扭渐渐消失。
玩‘问心阵’时,进入状态更迅捷快速。
认认真真画了一会儿,杨玉英伸了伸腰,打了个呵欠,一抬头见旁边书架上扔着一叠纸张,她就随意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居然有江南书院的数学资料,而且详细且精辟。
里面的题目也出得颇为高明,只是郭文平写得那些答案,真让人……无语。
杨玉英正好画得有点烦了,干脆就拿这东西换换脑子,正随意地拿着笔勾勾写写,门外吱呀一声。
郭文平推门而入,他心里憋着火,面上却不显,眉宇间略带几分歉意,叹道:“家里杂事繁多,到让荣兄见笑。”
今日同他一起来村子的还有他‘同窗’。
他这位所谓的‘同窗’,只是到他那小私塾借读个几日。
据说是同平县令的侄子,家中应该颇有势力,至少在同平镇上,他无意中看到好些大人物对他毕恭毕敬的。
两人的差距本如云泥,谁曾想这位荣公子竟跑到那么不怎么起眼的私塾读起书来,郭文平这人其实有点小聪明,必要时候也能拉的下脸面来,忙刻意巴结上去。
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到是挺好说话,对这些学子们全都不坏,为人也大方。
每日仆从送了食盒,时常邀请大家同食,平时说说笑笑,很合群,并不因为身份和旁人疏离,结交朋友完全不看身份,也不看是否有才学,只看他喜欢不喜欢。
反正没几日,私塾里的学子们与他交往就显得很轻松惬意。
今日郭文平回村,荣公子也要到附近游玩,听说是喜欢乡下淳朴自然的风景,想去看一看,就顺路送他一程。
没成想刚到村口,就有村民来说,郭文平的妹子受了伤,现在在胡大夫那儿,让他赶紧去瞧瞧。
有荣公子在,他就是平日里再不喜欢理会这些个琐事,也不能表现得太不关心。
郭文平走了一下神,想起在胡大夫那儿,自家妹子哭天抹泪地痛诉夏氏抢钱,还有那些个村民古怪的表情,他心里就有些别扭。
推开大门,看到夏氏坐在院内,神色恬淡,手里还拿着自己那些资料。
他脑子里登时嗡的一声,瞪大眼斥道:“夏氏,那是你能动的,快放下!”
杨玉英明显感觉到识海深处怎么也不动的夏晓雪抽搐了下,摇摇头,稳稳当当地坐直了身体,略一蹙眉,轻轻抚额:“怎这么大声,吵得我头痛!”
郭文平:“……”
此时他才觉得有点不对。
一转眼,郭文平冷笑,他早觉得夏氏一直装模作样,不是什么乖巧女人,这会儿果然原形毕露。
郭文平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杨玉英甩手把一叠资料扔过去,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杨玉英满面忧虑:“我看这份资料真是不错,把基础的知识点都分析到了,就差嚼烂了直接喂学生口里,可你看看你做的题,十道里九道半错,我看不光今年没指望考上江南书院,明年,后年,大后年也难!”
郭文平一噎,看着杨玉英那张忧心忡忡,满是关怀的脸,肚子里的火蹭蹭向上冒。
“你个无知蠢妇……”
一句话没说完,想到荣公子,只能忍下,肃容道,“算了,你且去借辆车,先接妹子回来。”
说完,他便不多理会,等招待完客人,再好好教训夏氏,如今家丑不好外扬,且等等吧。
想着,他转身打算邀请荣公子入屋休息,笑道:“寒舍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不如就请荣公子进内略坐,喝杯茶休息休息……”
荣公子却一时不动,手里不知何时拿起飘落到他面前的纸张,目露些许诧异。
到不是说这纸上的东西当真怎么惊人,但着实也到了很有些令人在意的地步。
草纸上有些批解和算术题目验算的过程,显然批改的是郭文平的那些解答。
题目只属于有一点难度的那种,这一类题,在江南书院经常会出现,先生们总免不了要和学生斗智斗勇,给他们设置几道关卡障碍。
但都属于能跃得过去的障碍。
总之,乙班的学生通常都能答得出,甲班的学生做起来会很轻松,丙班的学生,其实也肯定学过相关的知识点,只看脑子能不能转的过来。
荣公子对这些题目很熟悉,那些资料他在江南书院看过不知多少次,几乎倒背如流。
对荣公子来说,解答这些题目不是特别困难,他本人实际就在江南书院读书,最近一年,每次上算术课,先生们都要出几道题目,然后通过一道题目,牵连出各类知识点,细细讲解。
可以说,类似的算术题,荣公子是天天看,月月看,答题答得都想吐,见到这玩意,哪里还惊讶的起来?
但一眼看过去不出奇,仔细一看,真正懂的人却发现解题步骤有些过于简略,有些又很有趣,从中能看出解答者有非常敏锐的思维,奇特又巧妙的思考方式。
反正是让人眼前一亮,他们往日里答题步骤同这些比,到显得过分循规蹈矩和笨拙。
这些又都很随意地拿炭笔勾勒在粗糙的草纸上,草纸背面甚至还有些奇怪的花样子,仿佛某个正做绣活的女人,无意中看到了江南书院的难题,信手就写下来自己的思考和答案,轻轻松松,简简单单。
如此一想,难道不该惊奇?
荣公子略一迟疑,尚未开口,就见杨玉英蹙眉,对郭文平摇了摇头:“我可不敢去见小姑子。”
郭文平一怔:“你也知道自己错了……”
他开口的同时,杨玉英脸上带出几分郁闷:“小姑子得了疯病,今天竟从咱们家偷钱,为此还大吵大闹,非说钱是她的,把我可吓得不轻,以后绝不敢离她太近,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hf();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神奇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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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平张大嘴,脑子里转了两圈,才理解了杨玉英的话,一时愕然,本能地脱口而出:“胡说,荒唐!”
杨玉英轻轻扬眉。
其实她也觉得很荒唐。
从夏晓雪的记忆里看到,自从夏晓雪嫁进郭家,头一年赚的钱交给郭文平,郭文平都给自己母亲保管,等到没几个月郭母去世,她的钱就变成了交给小姑子保管。
若说给母亲,那还能说一句郭文平孝顺,要是他都自己拿着,也能理解,可是交给出了嫁的妹妹,这是个什么操作?
别管什么操作,夏晓雪这一生的悲剧,除了郭文平带给她的,这位小姑子也起了极大的作用。
“你做人嫂子,怎能这般说自家妹妹,明明是你抢钱,还敢胡搅蛮缠!”
郭文平本能地脱口而出。
“没错,她抢我的钱,哥,你快帮我要回来,可不能让她……”
小姑子郭氏头上裹着绷带,还渗着血,就气势冲冲地冲到郭家家门口,冲着杨玉英怒目而视,“她还打我,这事没完!”
杨玉英却是猛地站起身,深吸了口气,忽然沉下脸,厉声道:“报官,我要报官!”
荣公子手里还捏着张粗糙的草纸,满脸茫然。
他不过是好心,送个暂时的同窗回家而已,怎么就搅合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里?
此时郭文平家大门洞开。
外面好些看热闹的邻居听见动静,也免不了要过来凑凑热闹,探头探脑。
郭文平满脸懵懂:“报……什么官?”
他回过神,愕然道:“夏氏,你得了失心疯不成?”
小姑子郭氏也跳脚:“我看你就是欠揍,吓唬谁呢!”
杨玉英静静地看她半晌,忽然抬起手掩住面,泪珠滴落,说实话,她这门技能可不大熟练,跟着元帅的时候,谁让她红一下眼睛,元帅能杀到对方下辈子都不敢再上游戏。
没办法,在星际时她也只能在游戏上才能到处浪,不上游戏时都是跟着元帅的。
跟着元帅的时候,那绝对不可能哭过。
却没想到,此时一哭,杨玉英才发现自己是个天才,对于哭法竟是无师自通。
当初她觉得那位赵锦挺会哭,哭得我见犹怜,这会自己哭,好似也不很难。
泪珠晶莹剔透地挂在眼角上,眼睛只微微有些红,瞧着隐忍中透出一丝悲愤。
“郭文平,我夏晓雪自十五岁嫁入郭家,伺候婆母,照顾小泉和小瑞,努力做活赚钱供你读书,待小姑子也自认为仁至义尽,我哪里做得不对,你竟这般对我?”
连郭文平都目瞪口呆,一时精神恍惚,更不要说门外那些围观村民。
杨玉英呜呜咽咽,口齿却清楚得紧。
“你是读书人,才高八斗,总不会不知抢劫乃重罪,小姑子抢我的钱,我看在亲戚份上,又觉她或许得了疯病,不与她计较,你到好,竟反过头来污蔑我?”
小姑子郭氏一听更是暴怒:“你才有病,那是我的钱,分明是你抢走的!”
杨玉英不理会她,只看着郭文平,“郭文平,你来说,我若是抢劫犯,你有个当抢劫犯的媳妇,小泉和小瑞有个会抢劫的娘,这很好听么?”
登时就有人顾不得旁的,开口劝道:“夏娘子莫伤心,咱们都清楚,当铺的小罗可为你作证,那钱是你当自家的镯子换来的,没人能污蔑你,可莫要哭了。”
一头发皆白的老太太,看到杨玉英的模样就想起自家闺女,也不禁抹泪,“好好的女孩儿嫁给你们郭家,怎能这般欺负人?夏娘子这些年起早贪黑的,多么不容易,你那两个娃娃生病,她抱着孩子徒步走十几里的路到镇上去求医,为了供你读书,她每日要做多少活,你都没看到?”
郭文平额头上渗出一层汗,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说什么了,怎么到显得罪孽深重起来。
杨玉英深吸了口气:“不光是为了我,为了小泉和小瑞两个孩子,也为了我娘家弟妹……为求公道,此事只能报官。”
郭文平略有些忐忑,连看都没敢看荣公子一眼,急忙道:“误会。”
杨玉英抬头看他:“何处误会?”
“其实那些钱是我给小妹的。”
郭文平犹豫道。
杨玉英定定地看着他:“小妹哪里需要用钱?为何没告诉我知道?”
郭文平蹙眉,略微沉吟。
郭氏更不耐烦起来:“哥,你到底和她啰嗦什么。”
她若不是还有些头晕,周围又有人围着,早上去撕烂了夏氏那臭婆娘的脸。
杨玉英深吸了口气:“咱们家并不宽裕,我每日小心记账,一年到头买不了几次肉,只能做给你和小泉,小瑞,我是一口荤腥都不敢尝,怕吃馋了。”
“最近能接的活少,不得已当了我的银镯子,那还是我出嫁前到镇上去阿秀绣房帮工,赵员外夫人所赠。钱我拿回来,一分没留下全给你用,你却背着我借给小妹?”
“借了还不算,她还一副我抢了她钱的模样,凭什么?”
郭文平被说得脸色发青,哑口无言,蹙眉凝神,脑子飞速转动,想着要怎么解释。
小姑子郭氏却是掐着腰怒道:“呸,我哥把钱给谁,也轮得着你来管?”
杨玉英不敢置信:“我的钱,我为何不能管?”
郭氏厌烦地扫她一眼,冷哼:“你算什么东西?我娘去世前就叮咛过,你就是个外人,家里的钱物绝不能留在你手里。”
“像你这样的女人,手里有了钱还能安分守己?还能对我哥,对我娘两个嫡亲的孙子尽心尽力?你还不得上天?我哥的家,自有我来掌,用不到你!”
杨玉英静静地听着,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周围围观的人群却是哗然。
连郭文平的神色也骤变,转头冲妹妹厉声道:“胡说什么!”
郭氏一噎,面对自家大哥,声气到弱了些许。
郭文平终于忍不住去觑荣公子的神色,见他面色平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对荣公子这样的大家公子来说,乡下人家这点小事,他是过耳不过心,只看个热闹罢了。
而事实上,那位荣公子心里就长了草似的,憋了满肚子的槽准备吐。
这是何等神奇的逻辑? hf();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夫妻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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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公子静静地看着郭文平,不自觉远离了两步。
夫妻乃一体,何况郭文平又不事生产,正经赚钱养家的可是人家这位夏娘子,大男人花女人的钱已很让人瞧不起,竟然还理所当然地觉得,女人赚回来的钱应该由他支配,人家连问都不能问?
荣公子几乎能就这件事来一长篇大论,丰富整个茶话会的话题,只是如今身在异地,一个能说贴心话的亲朋好友也无,茶话会当然也没有,他就只能腹诽了。
郭文平一把拽住自家妹子,冲荣公子歉意一笑:“郭某的家务事让荣公子见笑。且容我先告辞。”
说着,他给杨玉英使了个眼色,“有什么话进屋说。”
杨玉英仿佛已心如死灰,恍恍惚惚地摇摇头:“我只问一句,这几年我赚了钱就给你,你没有自己存着,到让你妹妹替你管钱之事,是真是假?”
郭文平蹙眉:“钱财身外物而已,一点小事,你何必计较?”
荣公子:“……”
周围百姓也皆低头,咋舌不已。
钱财的确是身外物,可没钱去喝西北风?都说郭文平读书好,怎么现在看来,越读越傻?
有明白事故的到了然——哪里是读傻了,分明比猴还精!
杨玉英面上冷淡。
私底下也是腹诽——要不是夏晓雪的记忆里没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郭文平这让妹子管自己钱的举动,她都能脑补出十万字的那什么不可描述的剧情出来。
轻轻叹了口气,杨玉英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正好避开郭文平伸过来的手。
郭文平愕然:“……你今天怎么了?”
明白了什么?
夏氏真有些不对劲。
“我是俗人,你不在乎身外物,我却在乎。”
杨玉英轻轻叹息,“你既然宁愿让你妹子管家,也不让我来管家,想必早不把我当郭家妇,那也罢了,如今不同以往,离婚也不算难,今日便请乡亲们做个见证,我杨……夏晓雪与郭文平正式离婚。”
村子里的乡亲们都吓了一跳。
这下连一直安慰杨玉英的老婶子也忧虑道:“怎就到了这地步,让他改了便是。”
杨玉英垂泪:“若非迫不得已,我怎会……”
她这一哭,刚才因她强硬态度而心下嘀咕的乡亲,一时到更心酸。
若非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难过到了极限,一个女子,怎么会想到要与自己的丈夫离婚?
夏晓雪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自是知道她是何等样人。
“……这些年来,我为了赚钱起早贪黑,磨糙了双手,熬坏了眼睛,累得时候,想死的心都有,可却……”
杨玉英隐忍般地咬住嘴唇。
郭文平脸色发青,一言不发。
郭氏声色俱厉地吼道:“那你就滚,滚得远远的,我哥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还求着你不成?”
郭氏这一吼叫。
周围乡亲们好些到想——如此日子,确实过不得了!
杨玉英冷了脸,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郭文平,目中露出几许悲色,“郭文平,你怎么说?”
郭文平抹了把脸,神色沮丧:“是我太粗疏大意了些,没想到你会多想……有什么话,进屋说行吗?你一向懂事,自家的私事,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杨玉英幽幽长叹:“竟到如今,你也不肯跟我说一句,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一家人的力气应往一处使,作为妻子,你该给我,最基本的尊重吧!”
郭文平心下极不耐烦,终于忍不住怒目:“你到底想如何?”
“我想有一个正常的家。”
杨玉英捂住半面脸,声音干涩。
“罢了。”
郭文平烦躁地挥挥手,“小妹,把这些年我留给你保管的钱拿来,以后我自己管。”
说完,他看着杨玉英,目光阴沉,“这总行了?别闹了成不成?”
郭氏气道:“哥你要读书的,哪里管得了那些琐碎事。管她去死!”
郭文平瞪了郭氏一眼:“你也不要闹,夏氏,走,回屋。
杨玉英状似迟疑,手指轻轻一动,指尖仿佛有光,但院子里乱,阳光也杂,外人到没瞧见。
郭文平却陡然觉心口郁闷之气汹涌而出,见杨玉英迟疑那一下,便愤恨道,“怎么,这也不行?夏晓雪,我实话告诉你,我娘在世时我答应过她,你是后进门的,不是原配,我要时时刻刻防备你七分,一防你虐待孩子,二防你败坏家业,不服管教。”
一口气说完,他这心里才舒畅些,“家里的事不能交给你管,钱放在我这儿,我才安心,你就不用多想了。”
院子里登时寂静。
许久,杨玉英似笑似哭道:“我嫁给你三年,前一年赚得不多,一个月也就五十多块,后来平均每月一百左右,开销我都记账,我自己几乎花不到什么钱。”
“三年里,我没裁过新衣,没买过胭脂水粉,吃饭多是吃些残羹冷炙,赚来的钱都给你了。”
“劳心劳力全为的是你,换来的却是你将我视作该防备的敌人。”
杨玉英苦笑,“看来,你我夫妻的确缘尽。”
她神色冰冷,似是全副武装:“我也不占你便宜,一切按大顺律行事,夫妻离异,家产均分,账册都在。”
杨玉英从旁边石桌上拿出两份账。
幸好夏晓雪自来精打细算,所以对账目很重视,记录得极详尽。
“我们家结余的钱大约有六百二十五,钱都是交你保管,现在我就拿着账册去衙门把离婚的手续办了。”
郭氏愕然:“你还敢要钱?”
杨玉英闭了闭眼:“对你哥来说,钱财是身外物,对我可不是,我不能回家,回家会给爹娘弟妹添麻烦,又没有宅子,怎能不拿回我该得的钱?”
对于这些,郭氏才不听,她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你嫁进我们郭家,整个人都是我们郭家的,那里来的私财!我呸,要滚你就自己滚,要钱一分没有。”
说着就劈手把账本拿去,信手撕碎。
杨玉英叹了口气,站起身,她到也不急了:“随你,反正我都记得,再复写十份八份也没多少问题。”
就算记不得,她还有无名卷,但凡记录在纸上的东西,对她来说就都不是什么秘密。 hf();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江南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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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轻轻叹息,拢了拢头发道:“郭氏,我且劝你一句,好歹多读些书,如今咱们大顺朝和以前不一样,离婚家产均分,律有明文,可不似以前那般,随便男人要出妻,妻子就得光着身子离开。”
“你好歹看看现在的报纸一类,经常有夫妻离婚闹到县衙,但凡妻子无过错,县令都要判妻子能带走一半家财,甚至连孩子都能带走,怎么,你们郭家的脸就大到能随便不遵朝廷律法的地步?”
荣公子低下头抿了抿唇角。
他其实知道,这位夏氏的话虽然也不错,可她说的那都是特例,现如今男人休妻的不少,让女人带走嫁妆,便算开明,女子尚弱势,净身出户可不在少数。
郭文平显然也明白,但明白归明白,他依旧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闹得如此难看。
江南这边尤其注重学子的品格,想考江南书院,他的名声就不能有半点瑕疵。
刚才他那是怎么了?
郭文平心里后悔的要命,那会儿不知为何,邪火就是压不住。
想到他刚刚的表现,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那些话在心里想想无妨,怎能说出口。
一念及此,郭文平面上露出几分痛楚:“我们夫妻,何至于此?”
杨玉英转头,眼角泪水滚落:“你若念夫妻情分,便知道该怎么做,不要让大家更鄙视你。”
郭文平面上一僵,心下大恨,却还是妥协。
不要说荣公子还在,就是荣公子不在,他对功名有求,就不能让自己名声受损。
对郭文平这种人,杨玉英还是相当了解。
这就是个低配版本的沈若彬。
沈若彬好歹还是真有才学,论起学习能力也算个小学霸等级,这一位就普通得多。
偏偏没多少学问却有一颗坚定的名利心,还没当官呢,就日日做为官做宰的美梦。
为了他这美梦,他也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
杨玉英对蜷缩在识海,依旧不言不动的夏晓雪叹气:“对付他这种人,只要你厚着脸皮哭闹,把事情闹大,就没有解决不了他的道理。”
她顿了顿,“你一点意见都不肯说,那便由着我。像这种人家,待一秒钟我都嫌恶心。”
杨玉英静静一笑,看着郭文平去管他妹妹郭氏要钱,郭氏又哭又闹,就差满地打滚不愿意给,郭文平急得脸红脖子粗,早没了读书人的斯文。
她眉眼舒缓,神色恬淡,抬眸见那位郭文平带来的小公子目瞪口呆地瞪着自己,也不羞恼,只扬扬眉,轻飘飘笑了笑。
荣公子登时打了个哆嗦,这位夏娘子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分明把郭文平当耍猴的呢。
女人,尤其是有才华的女人,当真是可怕!
杨玉英一低头,又是一身哀莫大于心死。
郭文平终于满身疲惫地拿了两百块钱递给她,几乎要挂不住脸,杨玉英还是满身的惆怅,也不说少,默默接了钱。
就是郭文平最后不给,她也不会在这里继续折腾。
大不了回头抄了对方家便是。
杨玉英收拾了个简单的小包,只拿走夏晓雪贴身的用品,怀揣两百元‘巨款’,走出郭家的大门,周围的百姓也无一个觉得她幸运,都道郭文平寡情。
郭文平:??
不过是昨日心烦,骂了夏氏几句而已,往日也没少骂她……怎么就闹到这地步?
郭文平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杨玉英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一转头,荣公子居然也走了。
郭文平:“……”
荣公子:不走做什么?难道还等着安慰那什么郭文平?
……
江南
昌城
柳叶胡同。
柳叶胡同在前朝起,便是昌城最繁华的地段,当年有两任巡盐御史在此置产,后来此地的宅院被太宗皇帝赐给当时的江南大儒孙茂洲,孙茂洲晚年就兴建江南书院。
至今江南书院有两百一十九年的历史。
在这两百一十九年里,江南书院两次被毁,两次重建,如今的规模仅次于皇家书院,与京城书院并驾齐驱,早是赫赫有名的知名大书院了。
“咱们书院的功德林里,供奉的师兄师姐,封国公的四位,将军十九位,一品高官十二位,三品以上的官员一百四十二人。”
“这可不是说书院就出了这些官员,也不是寻常人当了大官,就能入功德林,但凡能在这里有个位置,那都得曾为我大顺朝立下过汗马功劳。”
“要是将来我也能入功德林,真说不定能名垂千古。”
荣公子和身穿江南书院制服的学子并肩坐在书院门前的茶馆外头。
书院学子说得吐沫横飞。
荣公子的心神却不在他身上,目光落在不远处坐在小面摊旁的女子身上。
女子十八九岁,穿着打扮简单,脸上素净得很,眉清目秀……呸,他管人家长什么样作甚!
荣公子肯定不是被女色所迷。
这女子他认得,就是那位在同平乡下,干脆利落踹了自己丈夫的小妇人夏氏。
夏氏半倚半靠地坐着,一身慵懒,眉间含笑,她面前的应该是母子二人。
因为两个人长得很像,都是肥嘟嘟的脸蛋,肥嘟嘟的手臂,肥嘟嘟的小肚子。
两个人都摆出同样的表情,目露明光,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夏氏。
夏氏神色和缓,笑道:“只要健康,胖有什么不好,能吃又有什么不好?”
“当年太宗皇帝初定鼎,就在你们昌城,现在玉琼楼那一片办了一场大宴,邀请天下英豪来赴宴。”
“我记得那是多少年来着?反正当时太宗皇帝他老人家还没恢复原姓,依旧姓李呢。”
“各地的义军首领带着手底下的老弟兄们齐聚一堂,饭是御膳房里的厨子带着人做的,虽太宗皇帝节俭,桌上并无山珍海味,可是御厨好手艺,就是寻常鸡鸭也能做出天鹅的味。”
“当时昌城去赴宴的是赵家军的赵大将军,和他手底下的一帮弟兄。”
“这帮人可和别人不同,既非世家子,也不是豪门贵胄,都是苦哈哈,打仗那些年,饭就没怎么吃饱过,如今一见桌子上的饭菜,那是眼睛放光,口水横流,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三筷子两筷子就把杯盘给清得干干净净,连鸡骨头都没剩下。”
“咱们那位太宗皇帝穿着甲胄亲自起身,挨桌来敬酒,走到昌城这一桌,皇帝,带着一群王公大臣,还有桌上的老将军们,对着桌子上唯一剩下的装饰用的绢花面面相觑。”
“噗!”
荣公子喷茶。 hf();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好大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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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公子二人笑得不行。
这边‘夏氏’却是一本正经的很。
“跟随的侍从们很是不知所措,太宗皇帝却是大笑,连连招呼底下人再给昌城的赵将军上一桌,他老人家也不敬酒了,就坐下来陪着一块吃。还口口声声说赵家军能吃能干,堪为各军表率!”
“从此以后,皇家盛宴之上,各开国将军们,如昔年的柳国公,赵国公吃饭都如饿狼扑食,争先恐后,时常一轮酒未曾敬完,桌上便只剩残羹冷炙。”
荣公子:“……”
这般拿开国贵胄们玩笑,好吗?
“所以说,能吃怎么了?赵将军就是个宽身量的大胖子,也没拦得住人家为咱大顺朝发光发热三十年。”
“谁敢因为赵将军胖,就瞧不起他?”
杨玉英拍了拍对面坐着的少年的肩膀,“如哥儿,你也姓赵,也是昌城人,要是因为那点子小事就闹着要回乡,连江南书院都不敢考,那太丢你们昌城的脸了。”
“等你考上江南书院,之后再过了国考,入朝为官,别人再看见你,只有羡慕的份,你就是再胖,那也叫有福相,你能吃,那是胃口好。”
“他们现在欺负你,不是因为你胖,是因为你还没有实力,你要做的可不是闹着要回乡,折腾你娘,你该做的,是好好读书,你读书读得好,等进了江南书院再见了他们,你就不会再把他们当回事了,连看你也懒得多看。”
身体比较圆润的母子两个都笑得眼睛弯弯。
小胖小子神色也渐渐松缓。
他母亲笑眯眯对杨玉英道谢,一边笑一边道:“谢谢你了,虽然知道你是安慰我家小子呢,可我家小子这会儿,也的确需要点管用的安慰。”
母亲摸了摸儿子的头:“今天中午气得连饭都没吃,和你这么一聊,看样子是什么事也没有,又能憨吃憨玩。”
荣公子:每次见到夏娘子,她都在忽悠人,而且忽悠得很成功。
他觉得这女子应该叫‘总有理’!
杨玉英正色道:“孩子年纪还小,这几日我看他做功课也做得不错,别的不说,你这儿子细心又认真,对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讲,这就是极大的天赋,一定不能让他放弃。”
“江南书院又算什么不可翻越的高山?”
她一笑,神态自若,言语间带着一点理所当然。
荣公子:……
荣公子没吭声,旁边坐着那个江南书院的学子一下子乐了,笑得前仰后合。
“这位姑娘,我听着你这口气,就好像江南书院是乡下小书院,任谁只要想考就能考得上似的。”
杨玉英回过头瞟了他一眼,抿唇而笑,“那到不至于,谁不知孙山长对学生的要求高?考江南书院,不比考皇家书院简单。”
那学子扬眉,到是心下惊异。
她以为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在胡乱吹牛,没成想听口气,到不似是无知妇孺。
“可我前夫前两年一直想考江南书院,好似很有信心,整日拿着江南书院的资料用功。”
杨玉英扬了扬眉,“他做的题目,用的资料我都看过,就他那十道题错个九道的样,还敢肖想江南书院呢,我想一想又怎么的?我再糟糕一百倍,也比他强。”
荣公子又喷了口茶。
这位眼角眉梢间写出来的全是满满的嫌弃。
他那位江南书院的同伴也哑口无言。
杨玉英回过头来冲面摊上坐着的母子道:“我以前眼瞎,挑的男人不像样子,一直把我当个外人,怎么都养不熟,而且还窝囊的紧,没几分才学又挺把自己当回事。”
“我当时就想,我起早贪黑,辛辛苦苦,赚几个钱不拿来给自己用,全耗费在那么个人身上,未免太不值得,我养条狗,狗还会冲我摇摇尾巴,养他管什么用?先不说就他那点本事,等着他出息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就是等到了,就一定有我的好处?”
“贫贱时他都不知心疼我,等他富贵了,我只有更惨,还不如早些弃掉,及时止损。”
“我拿了钱,好好养我自己,就算要供人读书,我供他还不如供自己呢,论天分,我纵然身为女子,也没有不如人。”
母子两个听得入了神。
尤其是那个当母亲的,良久长叹:“还是妹子你想得开!”
可是又何常容易!
母亲神色古怪,呢喃道:“可我不甘心,我什么都付出了,却什么都得不到,凭什么呢!”
一回神,母亲揉了揉眉心,又恢复镇定,与杨玉英说笑几句,就领着儿子走了。
杨玉英吃完面,也不多待,冲着荣公子大大方方拱了拱手,便悠然而去。
荣公子身边那江南书院的学子,轻轻吐出口气,满脸的不可思议:“世间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女子,难得!就是牛皮吹得有点大!”
“我看到不见得。”
荣公子和江南书院的学子正说话,旁边忽然有人插口。
是个白衣翩翩的公子哥,虽未穿江南书院的制服,可是手上捧着的书袋,却是书院学生用的。
荣公子吓了一跳:“罗师兄?你不是闭关去,怎么出来了?”
罗师兄也是江南书院鸿鹄班的人,和荣公子同班,为准备京城大比,他自己去闭关潜修,有几个月没见到人。
“也是刚出来。”
罗师兄一笑,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吃了粒花生,含含糊糊地道,“刚才那姑娘,三个月后的考核,肯定能成咱们的师妹。”
荣公子愕然。
夏娘子?
他想起那些算术题,却还是摇摇头,满心不解,纵然是个有几分才气的,可到底只是个乡下妇人,再有趣,又何至于让罗师兄评价如此之高?
罗师兄虽是个温和厚道的人,但也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入得他眼。
那位罗师兄却是难得起了谈性,想了想,把那日自己所见之事,娓娓道来。
“你们最近没在书院,所以可能不大清楚,刚才那姑娘在咱们书院已经小有名气。你们那些师弟们都对其印象很深刻,书院的先生们也时常议论她。”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hf();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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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罗师兄也是刚出关,闭关多日,此时却有点馋,就去书院后门的岳街找些好吃的。
他刚一过去,便见自家那位教算术的宋然宋先生,正黑着脸训斥一个姑娘。
姑娘衣服显得略有些陈旧,容色到清秀,就是整个人灰突突,似是乡下女人,有点心不在焉。
宋然一向严肃,此时板着脸颇为吓人。
“你既有心向学,就应该脚踏实地,规规矩矩求学,居然还去买我们书院的考题,妄图走这等捷径,你也不想想,若是江南书院的考核题目当真能从外面买得到,我书院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孙山长和我们这些先生,也不能放纵这等事发生。”
罗师兄当时就吓得打了个哆嗦。
宋先生黑着脸骂人的时候,有谁不怕?
“那姑娘却是半点不慌乱。”罗师兄回忆起当时那女子的音容,此时还是忍不住咋舌不已。
那姑娘大约有些累,一边听宋先生的斥骂,一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还百无聊赖地趴在一张瘸腿的桌子上,看着所谓的江南书院考题,一边翻一边还嗑瓜子。
罗师兄叹气:“当时我就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当时宋先生说得口干舌燥,那姑娘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气得宋先生眼皮一翻,眼看就要不好,那姑娘才吓了一跳,忙扶着他老人家坐下。”
“许是看宋先生身子骨不强,怕再气死他,那姑娘连忙好言好语地解释起来。”
那时天色刚有些昏暗,夕阳的霞光很美。
姑娘的脸庞也秀气漂亮。
“我这题目买的便宜,呐,我一共才花了不到两块钱就收集到这么多,纵然不是江南书院考核的题,我看也很靠谱,不是书院先生们留的功课,就是以前考试用过的,我且瞧瞧水平如何,了解下教学进度嘛!”
宋然一听,终于慢慢缓过气,神色略和顺了些。
却又忍不住苦口婆心地絮叨:“你若想报考江南书院,需要资料,我这里有全套的,回头给你便是,不要走歪路!”
“你这孩子这般的天分,如此灵透,应该好好地读书,不为别的,读书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
“噗!你这老头还真有趣。”
旁边一卖小食的小年轻忽然插嘴。
“那姑娘要研究江南书院的考题,哪里是为了报考,根本就是为了做生意。”
卖花的小孩儿也笑道:“就是,大姐姐这几日在我们街上做江南书院学子们的生意,给他们做功课呢,听说生意特别好,一天能写十几册算术功课,其它的什么绘画啊,格物之类也有。”
宋老爷子哽了下,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一副上不来气的模样。
姑娘吓得不轻,瞪了周围看热闹的家伙们一眼,连忙劝慰:“不是替做功课,辅导,纯粹是辅导,我这也是替书院先生们着想,整日看那些四六不着调的作业,大家都辛苦。”
宋然:“……”
罗师兄一边说,一边笑:“当时那一幕发生时,我就在旁边,一度害怕宋先生会昏过去。”
“好在宋先生还挺坚强的,没出什么大事,就是隔三差五地要去找那姑娘唠嗑,劝她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别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显然对那姑娘很是看重。”
“后来才听先生说,他一开始就认得那姑娘,当时先生和一个棋友在街头上研究一残局,设计残局的老人家贴出告示,但凡能破解的,皆赠送棋子棋盘,且奉上顺币50元。”
“宋先生研究半天没研究出来,那姑娘就从身后‘琴棋书画斋’里出来,走到棋盘前面瞟了两眼,随手就给破解掉,拿着钱走人,宋先生盯着棋盘直呼精妙,从此就对小姑娘上了心。”
“若非如此,他看见人家买考题,也不至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罗师兄感叹道,“这半个月,人家姑娘的生意做得热火朝天,咱们书院那些懒得不行,提起功课就头疼的家伙,一天不见她就心烦意乱。”
“如今大家都公认的,那姑娘的学识很不错,不要说咱们书院的新生,就是和老生比也不落下风,等招新的时候,她只要来,必能通过考核。”
罗师兄一通彩虹屁吹完,荣公子与他同伴哑口无言。
“这才多久没回书院,家里就这般热闹!”
荣公子摇摇头:“想象不到!”
别人也便算了,他可是认得清楚,那人姓夏,曾是一迂腐学子郭文平的妻子。
长在小镇,无甚家底,更没正经读书上学。
若是真的,那也只能说这天底下果然有出类拔萃的天才人物,让人不服气都不行。
其实杨玉英‘辅导功课’的活很快就做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江南书院的那位宋先生怎么就那么闲,也不用上课么?他老人家整日盯着她,时不时到她面前晃一圈。
有这么一位面瘫脸的先生在,江南书院的学生们怎么可能还敢来找她?
杨玉英:“……哎!”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宋然瞪眼,“叹气会把福气都叹没了的。”
杨玉英哭笑不得:“福气会不会叹没我不知道,可我确实是把钱都叹没了,以后没钱怎么吃饭?”
难不成真要召唤欧阳雪或者叶梦然去把郭文平和他妹妹家搜刮一空?
杨玉英自己到是不在意,她从没把自己当过好人。
唔,叶梦然可能也不大在意?
欧阳庄主……
还是别叫他老人家的好。
“不对,哪里用得着劳动他们?”
杨玉英眨眨眼,她自己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做梁上君子很难?
问题是郭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郭文平还是个大手大脚的,那点家底够做什么?
杨玉英眼睛提溜乱转,脑子里各种混乱的念头此起彼伏。
宋然板着脸,严肃道:“你这个年纪,读书一点都不晚,不要把大好年华耗费在不知所谓的事情上。”
原来给江南书院的学生们辅导功课,就很不知所谓?
“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个活儿,既能让你养家糊口,也不会耽误你读书学习。”
杨玉英:为什么她上一周目的时候,一个这样又老实,又厉害的好心人都没遇见? hf();
第一百三十六章 搭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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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元帅带给她的好运?
自从遇见元帅,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光辉灿烂,再无一点阴霾。
宋然的身份连查证都不必,书院附近这几条街,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谁不认识这位宋先生?
江南书院中除了孙山长以外,最有名气的大儒就是宋然,虽然可能是凶名。
杨玉英也见过他,当初自家山长作死,这位也同孙山长一起去哭灵来着。
反正他们家徐山长都‘复活’了,这位宋大儒还是给送来一封长十八页信纸的悼词。
自家山长连吭都不敢吭一声,老老实实地收下。
此时此刻,杨玉英也老老实实跟人家走。
于是,一路进入江南学子圣地,江南书院,成了江南书院圣地——‘藏书楼’的监管。
“元帅好像说过,图书管理员是这世上最神秘,最伟大的职业之一?”
江南的春日不似北方那般干燥,总带着一丝湿气,又不像夏季那般多雨,到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
杨玉英左手一甩,把一捆书甩地上,右手轻轻放下一堆资料,整个人才松了口气,也不顾雨后青苔和泥污,在道边席地而坐,撩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混蛋!”
她鼓了鼓脸颊,咒骂了声。
真不能怪她不够优雅,就是当年给她加载礼仪插件的迪亚副官在,估计都能堵住藏书楼的大门痛骂三个昼夜,还不带重复。
今天上午,她同藏书楼另一个监管,也是江南书院的学生王天,一起受命来同平拿一批书和资料。
这些资料是在同平郊外隐居的一个老儒生,准备献给书院的。
别管珍贵不珍贵,好歹是人家的心意。
几个先生就叮咛他们两个,别管东西有用没用,都好好和人家道谢。
据说那老儒生八十多岁,读了一辈子书,从没有参加过科举,年轻时曾于各大书院游学,和江南书院上一任山长还有一点交情,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到了地方,杨玉英见王天坐在马车上不动,也没与他计较,自己就去了老儒生的屋子和人家交流。
老人家年纪虽大,可是精神极好,眼睛虽然有点花,耳朵也有一些聋,却是个开朗善谈的。
杨玉英不由就多和人家说了会儿话。
聊了半个时辰才聊完,她辛辛苦苦把东西搬出来,就见王天斜了一眼,冷笑,一挥马鞭,竟然自顾自地驾车走了。
一阵风吹得杨玉英发丝乱蓬蓬,她当时犯了一下迷糊,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居然没反应过来,登时气得不轻。
想她自从重来大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她占便宜,什么时候吃过亏?
现在她又没招惹那王天,竟然被对方这般戏耍?
杨玉英摇摇头,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事实上,自从自己进藏书楼做监管,王天就没和她说过话,她一开始还和王天客套过几句,但对方只当听不见。她向来没有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习惯,自是不再理会。
在藏书楼里本也该禁言,两个人不交流也照样能做好各自的工作,没什么大不了。
可杨玉英却着实想不到,王天竟然莫名其妙地做出这等事!
“呼!”
杨玉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低头把书本又拎起。
这一大堆东西加起来足有六七十斤,真让自己拎着,不要说回书院,就是回头去同平找辆车,她也有些不乐意。
“难道还要寻欧阳庄主和叶二师兄来帮着搬书?”
那两位如今是知名人士,估计各大书院都有他们的资料,这要是真因为这点事出现在江南地界,还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顾不得了。
杨玉英又拎着东西,转头踢踢踏踏地朝着同平镇的方向走去。
沉甸甸的书本坠在手上,坠得她小手臂略略有些酸痛,脚底板也免不了磨得难受。
这还是她体质较好,换成寻常弱质女流,怕是连搬都搬不动。
又走了一段路,坑坑洼洼的小道难行,脚底隐隐发热,杨玉英擦了擦额角滚下来的汗珠,一转头就驻足,抬头看去,见不远处有个熟人坐在一块石头上。
瞧他的模样,似乎有点百无聊赖,都无趣到摆弄自己的手指头当玩具玩。
一辆‘前’马车停在这人身前不远。
马车已经散了架,轱辘滚到一旁,地盘断裂,车厢碎成七八片,只剩下一堆烂木头。
杨玉英两辈子下来,还从没见过毁坏得这般清奇离谱的车厢。
幸好还有一匹黄鬃毛,四蹄乌黑的马,站在官道边上,貌似很无聊地晃悠着尾巴。
马旁边堆叠了好几个大箱子,也不知做什么用。
“荣公子,让我搭个马车如何?”
荣公子愕然,一转头看见不远处扬手的杨玉英,又看看自己的马车,轻咳一声:“没问题,送给你都无妨。”
这一堆破烂,唯一的价值怕是只剩下当柴火烧。
别说是个美人,就是头狗熊要他也乐意送。
杨玉英莞尔,一本正经地点头:“那便谢谢荣公子了。”
顿了顿,又问了句:“马车真送我?”
荣公子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摸了摸肚子,有气无力地道:“送,送,你只要拿得走,尽管拿。”
“一言为定。”
杨玉英笑眯眯,高高兴兴地走过去,把车轱辘等零碎物件都捡起来,堆到车底座旁边,蹲下身认认真真开始‘拼积木’。
荣公子一开始只看着道路尽头,眼巴巴地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可不多时,他的视线就被杨玉英给吸引住。
杨玉英的动作非常利索,又快又好看,有一种说不出的协调,充满美感。
仿佛只眨眼间,马车车厢就变得完整,连一些细小的碎片都让她给拼合好。
杨玉英很是满意,回头看了眼荣公子,轻笑:“荣公子是鸿鹄班的学生?”
荣公子一愣,似乎很是意外:“夏娘子消息好灵通。”
杨玉英莞尔:“这马车可是我的了。”
荣公子点点头,想了想,戏谑道:“莫非夏娘子还想驾着这车上路?”
杨玉英伸手在马车车厢上细细描摹了一遍,随着她的手,荣公子一时觉得有点眼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放下手,就见自家的大黄溜达到马车前面,拱了拱杨玉英的纤纤玉指,主动凑过去让杨玉英把马车套在了它的身上。
荣公子:“……”
真是一见夏娘子,他就收获这满肚子的槽!
半晌,只能喃喃道:“大黄是我的马。”
“我的了。”
杨玉英把书本扔进去,自己也跳上去,冲着荣公子笑了笑:“荣公子,所谓‘马车’,当然要有马,也要有车。”
荣公子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反驳。
杨玉英扬了扬眉,笑道:“可要搭一程?”
这车怎么可能能跑?稍微动一下就要散架。
这话还没说,他就看着大黄拉着马车甩着尾巴,高高兴兴地向前跑去,眨眼就跑出老远。
灰尘飞扬,荣公子吃了一嘴的灰,他却只抬起手,啪一声给了自己一巴掌。
荣公子盯着自己的脚面,苦兮兮地叹气,马车就又调头回来。
杨玉英驾着车,冲他灿然微笑。
荣公子这回二话不说,赶紧吭哧吭哧把箱子弄上去,自己也爬上去。 hf();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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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轻飘飘地拉着车,跑得飞快,速度和它轻着身子跑的速度也相差无几。
“这车本来是两匹马拉的……”
荣公子喃喃自语。
料都是好料,自然也沉重。非得两匹马才拉得动,只是另一匹马被他的车夫骑着回同平镇求援而已。
结果车夫一去不回。
荣公子被一堆书籍和木箱包围,抬头盯着车厢,一脸的谨慎。
杨玉英轻笑:“至少能坚持两个时辰以上,很足够了。”
“哦。”
荣公子迟疑应了声,终于反应过来,隔着前面的车门,不可思议地看向杨玉英的方向。
原来这位夏娘子是能修灵的异人!
而且看这能耐,这本事,显见还是高手。
她又不是江南书院的学生,也没听说上过什么名书院,但又不可能一点传承都没有。
高人弟子?
隐世门徒?
荣公子思绪飘飞,越飞越远。
可是……她为什么要嫁给郭文平?
郭文平长相马马虎虎,才学普普通通,论人品,这也看清楚了,实在不怎么样。
无论从哪一方面瞧,这都不般配!
荣公子的目光太灼热,他的表情也太明显。
杨玉英只是回头叮咛他坐稳些,就一眼看了出来,不禁失笑:“别想了,没那么多离奇故事。”
荣公子咳了声,故作无意地低头数自己的手指。
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好八卦,私底下爱吐槽,遇见什么事要是不知因由结果,就总想着念着,因为他这个坏毛病,他都给家里丢人现眼好几回,弄得他哥,他姐,他爹见他就冲他翻白眼。
可毛病这种东西,哪里那般容易改?
荣公子吸了口气,张嘴还要问,马车的速度陡然加快,他整个人砰一声撞在后壁上,吃了一口风。
“怎么回事?”
身后一阵马蹄声。
荣公子挣扎着从窗口向后看,刚一探头就吓得缩脑袋,一道利箭由远及近,直直刺进马车。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坐稳。”
前面驾车的杨玉英声音显得平淡又轻松,还带着点悠然,就像是在林间散步,河边垂钓,可事实上——
“啊啊啊啊啊!”
荣公子整个人飞起来撞上车顶,又扑通一声栽在地上,哐当,头撞向车壁。
整辆车仿佛腾云驾雾似的。
他勉强伸手,死死抓住车窗,就见自家大黄拉着车上蹿下跳,一会儿一溜弯弯绕绕沿着山壁斜面陡坡跑,一会儿又落下来进入道边小溪涧踏水而行,速度飞快。
片刻工夫,后头紧追不舍的人马就东倒西歪,摔的摔,撞的撞,乱七八糟,没事的似也不敢再追。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已经出现人烟,道边有小小的村落,村中放牛娃在山间小道上骑牛穿行。
马车徐徐停下。
杨玉英钻车里检查自己搬回来的那些书,幸亏书本捆得结实,到没完全散开,可也有些凌乱。
她把书本资料都收拾好,才看向荣公子,荣公子面孔呆滞,神色迷惘,耳朵里嗡嗡响。
杨玉英喊了他两声,他也没听清,还是杨玉英伸手在他耳边揉了揉。
荣公子的耳朵才轰一声,四周的诸多声响登时入了耳。
“呼,到底怎么回事?”
心有余悸地回头瞧了眼,他仍就惊魂未定。
杨玉英轻笑:“你且想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不,不可能。”
荣公子抹了把脸,绞尽脑汁想许久,还是摇头,“……总不能是我知道的八卦太多,有人就要宰了我?可我也没到处传扬,而且都是小事。”
他满脸茫然地从车上跳下来,蹲在道边数蚂蚁,“我真没仇人,从小到大我就没同别人红过脸,从来与人为善,哪怕遇见我不怎么喜欢的人,也不会轻易得罪对方。”
荣公子想了想,看了眼杨玉英,“对方想杀的,莫不是你?”
杨玉英扬扬眉,也不说话。
荣公子自己就把这念头给掐灭。
自己惹祸的可能性,怎么也比夏娘子大得多。
杨玉英笑了笑,走过去把扎在车厢上的利箭一一拔下,荣公子也连忙去帮忙。
这一拔可不要紧,只听咯嘣一声,他一个不小心,腰扭了。
“我……”
荣公子隐忍地把脏话吞回去,“力道怎么这么大!”
杨玉英却只是轻轻弹动箭尾,箭就纷纷落下,直接抱起来塞车里,这东西拿回去也算是颇为值钱呢。
一路驾车回昌城,接下来他们两个到没再遇见任何麻烦。
荣公子一直到回了江南书院大门前,还絮絮叨叨地猜不出自己是哪里招来如此可怕的敌人。
反正闲极无聊,杨玉英也帮着他猜:“想想有没有利益纠葛?争夺家产?你挡了别人的道?”
荣公子瞠目结舌:“……这又不是话本,我和我哥感情好着呢。就家里那三瓜俩枣的钱,没我哥给我的零花多,有什么好争!到是和我嫂子有点不对付,但也不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至于挡道?我们鸿鹄班两百四十三个学生里,我上回考试,排第两百一十七名,每日最大的心愿是好吃好喝好玩,也能挡道?”
杨玉英:“……”
原来江南书院也有这般不思进取的家伙。
下了车,杨玉英就扔下还纠结的荣公子,径直回了藏书楼,刚一进去,恨不得住在藏书楼明先生就冲她笑:“出去玩?这才对,小姑娘家,合该多出去走动走动。”
杨玉英:“……”
自己还没找王天那家伙算账,对方先回来告状?
王天阴沉着脸坐在一边,气色相当不好。
只看他这张脸,杨玉英一时还以为是自己把对方撂路上不管,独自回了书院。
不等她说话,其他几个先生看她拎着东西,也纷纷起身过来帮忙,按照杨玉英的吩咐,把这些书分门别类,一一摆在书架上,堆放齐整。
杨玉英来藏书楼一月未到,所有书本都让她不动声色地重新整理过,她脑子里把所有书本的位置牢牢记住,任谁想借书,说个书名就立马能拿得到。
若想找哪方面的资料,问她也最快捷,保准能提供,最新,最有用的材料。
如今整个藏书楼就已经围着她转,方方面面的人都不自觉地听从她的指挥,就是江南书院的孙山长亲自来,也要守她的规矩。 hf();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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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伸了下懒腰,寻了本书,就近在椅子上落座,悠悠然看起书来。
王天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半天,心中越发不快。
无论他说什么,书院那帮先生们都不当回事,完全不知眼前这个女人有多么虚伪,多么讨人厌!
他忍不住冷声道:“你很得意是不是?早晚有一日,你虚伪的面目会众人皆知。”
杨玉英默默抬眼:“……我还当你是个哑巴,闹了半天不是。”
王天一噎,暗暗磨牙。
杨玉英低下头不再管他。
对于这样的人,多理会一句都嫌累。
她并不怎么想知道陌生的家伙为什么要发疯,有那工夫,还不如与夏晓雪这个自闭症患者多交流交流,好歹把她从乌龟壳子里头拽出来,感受下现实世界的美好,才算有点完成任务的希望。
她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经营出再大的名头,夏晓雪不觉悟,那也没用。
杨玉英毕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夏晓雪。
藏书楼的日子平静又精彩。
经常在藏书楼读书的学生们大部分都专注学问,同他们交流轻松又愉快。
不得不承认,江南书院先生们的教学水平很高,她们家长平书院还稍稍有些不及。
杨玉英就怀着那么一点挑剔的心思,结果接触了几个,唔,着实挑不出人家哪里不好。
当然,除了武科。
江南书生多文弱,孙山长到是有心锻炼锻炼学生们的武力,奈何谁也不肯配合,但凡上武科的课程,一个个就忽然有了七窍玲珑心,装病的姿态千奇百怪,让人不服气都不行。
鸿鹄班的学生们也是一个德性。
孙山长有时候都发愁,万一京城大比时,陛下要看看众位学子的武力……
自家书院的学生们上了台,却只会以理服人,哎哟,想一想那场面,他就觉得自己的老脸没法要了。
前些日子长平书院的那老混蛋诈死玩,他辛辛苦苦赶了过去,虽后来被气得要命,却着实见到几个好苗子。
姓徐的本事不大,可是命好,身边养的学生个个有出息。
有个小姑娘生得特别漂亮,听说还武艺超群,连斡国兰苑的那些恶徒也在那小姑娘手底下吃了大亏。
自家这帮蜜罐里长大的小娃娃们,万一在京城碰上人家,那恐怕真不会是对手。
随着京城大比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临近,江南书院的学生们也感受到从师长身上传递而来的层层压力。
一个个的临时抱佛脚,恨不得找到猜题的高人帮着猜一猜大比的题目。
还有人发动关系网,打探最近有哪些大儒进了京城。
既然是大比,必是要有考官,猜出哪些人是考官,就能想出点盘外招增加露脸的机会。
“投机取巧,这有什么用!”
宋然对于书院忽然刮起的歪风却是颇不屑一顾,最近发脾气的次数陡然增加。
“哼!”
荣公子一进门,远远看见宋然,赶紧低头猫腰,偷偷摸摸溜到书架后头,往杨玉英面前一坐,这才松了口气,“宋先生的脾气本来就够不好的,听说这两天他看重的几幅画,全让他那死对头给抢先占了去,反正一连吃了好几个闷亏……总之,最近躲着他些总没错。”
这几日荣公子同杨玉英的关系变得颇为亲近,至少他自己觉得,两个人已经算是朋友。
看看他为了给朋友解闷,连藏书楼这么无趣的地方也一日三次的报道。
多么仗义!
荣公子人长得体面,身份并不低,先不说他家是江南绵延百年的大族,落魄了也不容小觑,光是他一母同胞的大哥就很是不得了。
荣家大公子官居吏部侍郎一职,当年在皇家书院就读时就是京城名人,孤身一人十年间创下好大的家业,门下经营的各类生意遍及五湖四海。
小荣公子身为荣家大公子最疼爱的幼弟,怎么也算是资源众多,堪称天之骄子般的人物,若想在学业上有所成就,那当真比寒门子弟不知简单多少倍。
可他偏偏爱玩爱闹,有脑子有天分,就是不大爱读书,一年到头也不进藏书楼。
所以,他这些时日来藏书楼来得这般勤快,确实算是很看重杨玉英了。
荣公子折扇一摇,一点也没有自己是在打扰杨玉英读书的觉悟,压低声音笑道:“昨日你们藏书楼的监管王天去喂马,结果书院里的马集体莫名发疯,尥蹶子踹了他好几脚,可怜王天伤得虽不太重,却被吓得当晚就发起高烧,估计有阵子来不了。”
杨玉英充耳不闻。
荣公子又笑:“嘿,你就不高兴。”
杨玉英满脸无辜:“少一个人干活,我还更忙,有甚可高兴的?”
荣公子轻轻掩唇咳嗽,不再多言。
杨玉英也就不多说。
王天被马踢的事,确实同她有关系,她就是这么小心眼了。
此人如此喜欢把人搁路上,不长脑子,那马啊,驴啊,骡子之类的运输工具,他就都不要想去驾驭,省得其他人再吃他的亏。
暂时先三个月就差不多,以观后效。
荣公子目前还不知王天以后的命运,要不然就不是这么一点幸灾乐祸。
“你知不知道,王天为什么坑你?”
杨玉英合上书本,哭笑不得:“你若把自己探听八卦的劲头,放三分在学业上,也不至于考那么糟糕。”
这小子明明不是没有读书的脑袋。
何况他可是鸿鹄班的人,修灵的公子哥,是笨蛋的可能性真不高!
荣公子不以为意,不再卖关子:“王天和郭文平的关系特别好,听说经常会给郭文平找江南书院的内部资料读呢。”
郭文平?
杨玉英眨了眨眼,才想起他是夏晓雪的丈夫,呃,前夫。
最近过得太愉快,那些不知所谓,又很讨厌的人着实不值得她记在心上。
“三年前王天还没考上江南书院时,和郭文平是同窗,两个人那时候关系就还可以,后来江南书院考核,两个人都参加了,结果郭文平临考前,吃了王天一碗粥却当即腹泻不止,考核也考砸了。”
“王天因此特别愧疚,郭文平却是一点也不介意,还宽慰他说那都是命,不能怪他,从此王天就与郭文平交好,对他十分敬佩。”
杨玉英这回真有了那么一点兴致。
“就郭文平?”
在她看来,那姓郭的心胸可没那么宽大。 hf();
第一百三十九章 要求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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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公子既与杨玉英交好,显然也对那姓郭的无甚好感。
“呵,以姓郭的本事,他就是不生病,给他开一百个后门,他照样别想考进江南书院。”
“只是王天显然不那么想。”
“他这几年可对姓郭的好的不行,简直快当爹上供了,你想想,他能对你有好脸色?怕是自你同姓郭的离婚,这家伙就恼上了你,偏偏你还进了藏书楼,在书院里人人称赞。”
杨玉英:“……”
怪她么?
正说话,藏书楼里爆出一阵哄笑,好多学生挤到窗边一边探望,一边指指点点。
杨玉英咳嗽了声。
几个先生登时恢复威严,厉声道:“噤声!”
藏书楼里顿时安静下来,一干学生一本正经地溜回座位上,正襟危坐,可还是免不了偷笑。
杨玉英和荣公子这才挪步过去,悄悄向外看,这一看,杨玉英也是无语。
王天整个人抱着树攀到半截,脸色如土,吓得嗷嗷叫。
底下两只狼狗懒洋洋地抬头盯着他,明明并不曾咆哮,可只露出来尖利的牙齿就让人毛骨悚然。
其他学生尽皆躲着走,谁也不敢蹚浑水。
这两只狼狗可听不懂人话,他们要过去,万一也被叼几口,到时候他们上哪哭去?
荣公子趴在桌子上闷声笑个不停。
杨玉英稍稍反思了下,貌似下药下的有点重,以后注意。
许久,喂狼狗的老爷子才牵走不甘不愿的小家伙。
到第三天,王天才坚强地重新回到藏书楼当值,从面上看,竟看不出什么不妥,做事依旧认真,一丝不苟。
杨玉英闲下来也不禁有些佩服。
这小子是个人物!
若是有朝一日变得没那么眼瞎,或许还真能成点气候。
此时,同平龙王庄上,郭文平的日子却过得着实艰难。
“哇!”
“呜呜,呜,嗝!”
床上唯一的被褥湿淋淋一片,腥臭味扑鼻。
两个小孩子,小泉和小瑞满身狼藉,坐在床头一脸委屈,先是抽抽搭搭,随即嚎啕大哭。
郭文平怔怔地盯着他们两个半晌,闭了闭眼,猛地一转身夺门而出。
出门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堆叠的脏衣服,尿布,灰尘满地,院子里的鸡屎味扑鼻,他几乎下不去脚。
可其实他身上同样不干净,衣服皱皱巴巴,邋遢的不行。
郭文平虽出身农户,但从小就没做过什么家务,小时候有母亲打理他的生活,后来娶妻夏氏,一切又有夏氏照料。
他平日除了读书,能自己洗把脸就算好的,至于孩子,他到是偶尔会同他们玩,好好地父慈子孝一番,虽然孩子小,身体弱(他总怀疑夏氏苛待孩子,不给他们吃喝,否则怎么三岁还这般孱弱,早忘了两个孩子本就早产病弱的事实),但机灵聪明,人也干净,和邻居家的那些满地乱爬的脏孩子完全不同。
郭文平没少为此得意。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带孩子是这般艰难。
“不能如此下去!”
郭文平以袖掩鼻,又冲回屋里,把两个孩子拿被子一裹,直接去他妹妹家。
郭氏看着邋里邋遢的哥哥,再看两个小侄子,瞠目结舌。
“啊?让小泉他们跟我住?那怎么行!”
郭文平蹙眉,阴沉下脸,不用转头也知道有长舌妇在一旁看热闹,便也沉住气,定了定神道,“我一朋友过几日要同一位名士路过龙王庄,那位名士学识甚高,他会想办法带对方来见我,如果我抓住机会,能结交到这一位,那么就算不去考江南书院,将来我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一样轻而易举。”
“这几日我不能分心,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你好好帮我带几天孩子,这是正事,就别抱怨了。”
郭氏面上登时冒出红光,满口答应。
她已经遥想不久后,大哥当了官,她就是正经的官家太太……看那死老太婆还能不能在她面前趾高气扬!
郭氏的夫家是外来户,姓蒋,听闻早年曾经商,后来败落就回了乡下。虽然说是败落,可到底有点家底,一来就在龙王庄置办了二十亩田,虽多不是太好的,可数量着实不老少,比起村子里地主大户也不差什么。
郭氏长得寻常,性子也不算好,可她有一个读书人的哥哥就很值钱了。
蒋家也是实在娶不到更好的,便聘了她回去。
当年夏晓雪还没嫁进郭家,郭氏已经出嫁,至今已四年多,替蒋家生了三个儿子,自然是地位稳固。
只是郭氏的脾性不好,婆媳本是天敌,放在他们家也照样没成例外。
此时想到大哥做官,第一个念头就是和她婆婆争锋。
郭文平甩脱了两个孩子,总算松了口气,只是一进家门,稍稍好转的心情就再一次变得极糟糕。
还有一屋子乱七八糟的家务要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
郭文平一天比一天狼狈。
他读的书本,用的笔墨纸砚到是不用钱,有个冤大头乐意送给他。
但是想要读书读出名头,自己在家闭门造车那是万万不行,同平镇上文人之间的交际,他总要时不时参加一次,聚会也得去,要出门就免不了花钱。
郭家那点存款哪里够他花用?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有点想念夏晓雪,夏氏还在时,自己生活再俭朴,也没有俭省到他的身上,他偶尔也觉得钱少,但想用的时候总是够用。
现在夏晓雪一走,他就觉得处处不称意。
他得付自己儿子的生活费,他没时间做饭,一日三餐在外头吃,开销太大,没办法只好自己做饭。
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当家才知道钱不禁花。
不过数日,郭文平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每日那个难受劲,简直让人崩溃。
“还是得娶个女人回来。”
郭文平下定决心再找个女人。
他要求不高,也不觉得此事很难,身为读书人,他又没想要攀附权贵,只想要个‘经济适用女’,有什么可难的?
郭文平这人颇为果断,想做就做,当天就去找了村子里的媒婆。
三天后,媒婆就给他找了几个媳妇候选人。
郭文平想,挑个比夏氏好一点的就成,他要求不高。 hf();
第一百四十章 你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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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求不高,郭文平心中却忽有些怅惘。
当然不是因为夏晓雪。
当年他看中的本是夏晓凤……可后来遇到一人。
那才是真正的女人,高贵的身份,温柔且善良的心性。
遇见她,他忽然便觉得……娶谁都无妨了。
那人要他娶夏晓雪,便是夏晓雪吧。
值此再婚之前,郭文平悠悠注目远方,又想起本该早忘记的旧事!或许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愿。
江南书院以东,隔着半条街有个小巷,名曰甜水,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
这一家家主姓夏,早年也寻常,到了父辈上,却很幸运地同到江南巡游的皇帝有了一段缘分,从此靠小小的羊肉汤发家致富,如今已经算是江南本地望族,各级官员无不对夏家人礼敬三分。
此时夏宅后门,一个小妇人打扮,双十年华的女子侧立,露出温婉的侧脸。
她神色不佳,眼眶发红,抬头看向巷子角落阴影处,压低声音道:“要不是小弟藏不住话,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竟这么大的胆子?还敢带人去追杀夏晓雪!你是疯了不成?”
阴影里传出一声低叹。
“怕什么,荣家还以为是有人针对他们家那位小公子,查了好些时日,不也没查出什么?”
女子深吸了口气,双手微颤,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轻声道:“你还故意牵连荣府?”
“反正都动手了,我看那小子不顺眼,宰一个也是宰,杀两个也是杀。”
阴影里的人说这等话,却带出一点温柔。
女子眼泪唰一下落下,低吼:“当年我阻拦阿爹知道,知道他亲生女儿有了线索,那是没法子,真正和荣大哥有婚约的是爹的亲生女儿夏晓雪,不是我这个养女,一旦夏晓雪回来,婚事说不得要有变故。”
“我不能让这桩婚事出现任何问题。”
“如今我都嫁了荣大哥,一切已成定局,现在最好是我们找个机会把夏晓雪带到阿爹面前,让这一切重回正轨,你到底明不明白?”
影子里的人终于收敛了肆无忌惮的疯癫,沉默下来。
这女子叹道:“爹爹是君子,并不会因为找回亲女儿,就薄待我这个养女,她对我没有妨碍……总之,这件事我会处理,求求你,以后不要乱来了。”
阴影里的人沉默片刻,却没有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甜水巷。
女子眉头紧蹙,她已出嫁,今日回家探望养父,也顺带着探望自家亲爹娘,没想到却知道了这件让她不知所措的事。
“好在没真的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
郭文平本来脑子里想着他的梦中女神,很是漫不经心地听媒婆舌灿莲花地说话。
听着听着,他猛地回神,神色从平淡转为不敢置信,又到厌恶至极。
他眉心跳动,拼命忍住,终于没破口大骂。
只是心中怒气一阵阵翻腾,翻闹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和有什么异物堵塞一般难过。
寡妇金氏,身边带一儿一女,年方二十,貌美如花,只要五十元的聘金就愿意出嫁,只是夫家没人,要带着孩子。
郭文平:当他没见过金氏那大龅牙。
第二个是个黄花闺女,年纪稍大,二十有八,父亲是猎户,母亲早亡,可以不要太多聘礼,都能商量。
郭文平:……就是那个小时候烧坏了脑子,稍微有点傻的口水妹?
第三个李家娘子,双十年华,同平镇上人,模样秀气,家里耕读传家,有几亩地,识文断字。
这个看起来不错,郭文平找人一打听,这姑娘做过张员外家的婢女。
做过婢女到没什么,眼下取消奴籍,婢女也都是签雇佣契,几乎没有卖身契了。
而且大户人家的婢女见多识广,说起来在婚姻上还颇为抢手。
可郭文平不知道旁人,却知道张员外家是个什么样子,那一家子都荤素不忌,家里的丫鬟,婢女,但凡是平头正脸的,就没有没被祸害的。
李家娘子看着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洗衣做饭都不成的模样,他娶回来做什么?
郭文平现如今很讲究实用,如果没有大笔的嫁妆,本人就得能赚钱养家。
后头又打听了好几个,不要说和夏晓雪比,就是比夏晓雪稍微差些的都没有,个个有毛病。
折腾到最后,郭文平烦躁的不行。
他烦闷,人家媒婆更烦,要不是注重名声,非得四处给郭文平这个不识数的人宣扬宣扬。
他想什么呢。这都三婚头子了,膝下两个儿子,还想娶一个没什么问题,不说十全十美,也十全九美的娘子?
做梦去吧。
不是有点毛病,嫁不了太好的人家,谁会和他说亲!
总之不欢而散,郭文平挨了几日,甚至动了要把夏晓雪给找回来的心思。
要不是接到王天的信,说王天和他口中说的那位名士马上就到龙王庄,恐怕郭文平都按捺不住,要闹出些事端来。
春风尚寒,雾气也重。
王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轻声道:“先生,我那好友家就在前面,咱们一路辛苦,不如就去坐坐。
丘应一笑:“也好。”
王天这孩子一向不会隐藏心事,他在自己面前都提了好几回他那什么朋友,想必是有心让自己提携一二。
这几日,他的心情还不错,宋然那老家伙总算在他手底下吃了一波大亏。
只要想到宋然特喜欢,自己却抢先买到手的那幅画,丘应就心情大好。
他和宋然已经斗了二十多年,宋然靠着他那张脸,小时候在师长面前卖乖,后来又在芸娘面前卖乖,自己与他斗,向来输多胜少。
也正因如此,每赢上一回都能让他心情好上许久。
宋然从小第一喜算术,第二喜下棋,这些人尽皆知,可外人都不知道,其实他那个闲来兴趣才是他心头最爱。
那老家伙对画的痴迷程度远超过其它,他自己画不好,偏偏还爱,因着自己画得不好,所以总是端着,别人只以为那是老先生闲来陶冶情操的一点小爱好。
画虽是文人雅士的雅趣,但到底只是小道,于国于家无甚用处,谁能想到一本正经,最是学究气重的宋然宋先生,实际上却是个一等一的画痴呢?
他丘应就不一样了,他喜欢就是喜欢,可不似那人那般装模作样。
所以,人家‘琴棋书画’的大掌柜,当然愿意把画卖给他丘应,而不大待见宋然。
丘应悠哉地领着学生,进了龙王庄,走入郭文平的家。
郭文平自是殷勤接待。
丘应也给王天面子,虽说对郭文平这样平凡无奇的书生没什么兴趣,却也好生勉力了他几句。
说几句好话而已,有什么?
这一点上,他可不似宋然,说几句好话像能要了命似的。
歇了一刻多钟,丘应腿脚松快些许,一盏茶饮完,他便活动了下肩胛骨准备走人。
就在丘应起身的瞬间,目光落在很随意地扔在石桌上的一幅画稿上面。
“咦?”
他脚步登时停住,伸手拿起来,看了许久,再抬头望向郭文平,目中已是颇为热情。
“这是你画的?” hf();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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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应抬头四顾,画中内容,便是这破旧的小院,那显然是此地主人所作,一目了然。
郭文平却是一愣,低头看去,那是幅很陌生的画,拿炭笔勾出来的,有点像那些西方那些国度里传过来的技法。
他同朋友们喝酒时,曾在客栈里见过类似的画,在大顺似乎不怎么流行。
抬头看丘应先生的眼神,显然是极喜欢。
有那么好?
郭文平不记得这画为什么在自家桌子上,可是,他此刻却一时没说任何否定的话语。
他忽然忍不住犹豫起来。
刚才丘先生虽然和气,但是他看得出,他老人家根本没把他区区一落魄书生放在眼里。
郭文平觉得这是个机会。
甚至可能是天上专门为了他掉下来的机会。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模棱两可地笑了笑:“我画技拙劣,这些东西毕竟是小道。”
丘应大笑:“天下间有多少东西不是小道,小兄弟,莫要妄自菲薄,就你这一手画,再好生磨练一二,不出三年,必成气候,我说的,要是不准,你回来打我!”
郭文平脸上通红。
王天心下大喜,连忙道:“先生,看来我兄弟和您有缘,不如您就收下他,让他给我当师弟,好不好?”
郭文平也机灵,当即就跪下拜师。
丘应想了想,面上露出些许笑意,又看了看手里潦草的,尚未画完的画作,笑道:“不急,不急,拜师也要正经拜师,以后再说。”
虽没让马上拜,但看丘应的意思,应是会郑重其事地举行个拜师礼,将他收入门下。
郭文平大喜,再也想不到自己竟能有如此际遇,多日来的颓废登时一扫而空。
丘应也高兴,甚至迫不及待地眯了眯眼:“走,带你去江南书院,让你长长见识。”
他要把这小子领到宋然面前,要是那老小子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画被自己买了,连那画家都进了他的口袋,这辈子,那老小子也别想如愿。
唔,除非他肯求求自己!
江南书院
藏书楼
“阿嚏,阿嚏!”
宋先生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杨玉英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挪动脚步离得他远些。
宋然点点头:“是该小心。”
小孩子可不好感冒,感冒了影响学习。
杨玉英失笑,荣公子从后面小心翼翼探头过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两个人就悄无声息地起身退到后头,避开宋然,荣公子才松了口气:“你居然还敢和宋先生离那么近?”
杨玉英举起书挡住脸,笑道:“有什么八卦赶紧说,这还有事呢。”
她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堕落。
以前她可不是这么爱找事的人,别人家的八卦,关她何事?
只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荣公子此等人物打交道久了,也沾染上一身好事的毛病。
每天听不见几个有趣的八卦,就好似少了点什么。
唔,唯独比荣公子更好些的,她还算端得住,对八卦只自己去听个热闹,没再去四下传播。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好传扬的。
当年自家元帅被人家那般敬佩爱戴,作为对他私底下的德性一清二楚的自己人,她也不曾把元帅那些八卦传出去,何况现在这点小事。
“咱们宋先生前阵子不是马失前蹄,让一个姓丘的家伙捷足先登,买走幅他喜欢的画?他好几日为这个不自在,听说一有空就去卖书画的店里等着。”
对此,荣公子很有些不能理解。
“我平时也算得上喜欢附庸风雅,名画谁都爱,看着就赏心悦目,但何至于这般心心念念,没有这一幅,可以去买下一幅,天底下的画作成千上万,好画有很多,没买到就没买到,算得了什么。”
“咱们宋先生偏偏耿耿于怀,就是想要他看中的那幅,据说就是让小厮回家拿个钱的工夫,画就到了旁人手里,如果是咱们书院的先生们买了,说不定看他喜欢,转赠都行,就是不转赠,由着他来家里随便欣赏,那绝对没问题。”
“偏偏姓丘的同咱们宋先生不对付,两个人有私怨,让这位抢了先,咱们先生可不更要生气?”
杨玉英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
这都是旧八卦。
宋先生为人严肃,上课时本不喜笑闹,但他心情好和心情差,学生们还是能感觉得出来。
自家这位先生心情好时已经很难缠,赶上他心情糟糕,那简直让学生们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前些时候,学生们提起那姓丘的就咬牙切齿,估计想组团去套他麻袋的,不只一个两个。
“有新进展。”
荣公子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声道,“姓丘的找到了画那幅画的画家,正向咱们江南书院走呢,今天下午,最多明天就能到,这肯定是专门为了气宋先生,最近怕是有热闹瞧了。”
话虽如此,但荣公子还是有点不高兴。
“我偷偷跟你说,咱们那位宋先生特别喜欢书画,名家名作喜欢,有时候遇到些新人的作品也爱不释手,喜欢到什么程度,没见过的人都想象不到。”
荣公子左右看看,似乎怕给旁人听去,“差不多七年前,他有一回从我哥手里得了一幅百马图,画得极好,百匹飞马,神态各异,看落款是潇湘子所作,宋先生特别喜欢,日也看,夜也赏,睡前要是不看一会儿,连睡都睡不着,那天他从江南书院返家,南淮巷忽然着火,大火烧得半边天通红,大家都拼命向外逃。”
“宋先生的房子也着了,小厮们拦着他不许他进去,结果咱们这位宋先生愣是撒谎骗过下人,自己溜进屋,别的什么都没做,就是为了去抢救他的画。”
“万幸他家只是被连累的,并非火源,他家那卧房又刚刚开始烧,总算没让我们这位宋先生命丧火海。”
杨玉英闻言也惊:“如此喜欢?”
“可不是。”
荣公子唏嘘道,“旁人看他严肃正经,从没想过他还有这般痴迷爱好的时候,我若不是因缘巧合也不知道。”
“前些日子他天天往咱们门口的‘琴棋书画’跑,一有空就去,肯定是很喜欢那幅画。”
“现在姓丘的带着画家找上门,宋先生若是真得不到,心里还不知要多难受。”
荣公子小心窥视了宋然一眼,“希望别……”
话音未落,藏书楼外就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hf();
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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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应带着王天和郭文平立在藏书楼下,也不进门,声音拔得很高,正同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先生说话。
“老爷子这话理偏,我才从乡下回来,风尘仆仆,连家都没回,第一时间就来找宋然说说话,这与他还不算亲近,那还要怎么个亲近法?”
那老先生闻言摇头:“你可莫找他,你一找他,我们孙山长就得头疼好几日。”
丘应摇摇头:“胡说,我和老宋那是打小的交情,有什么好事我都想着他,这不,前几日我得了一幅好画,听说老宋也喜欢得紧,画是我的,给他肯定不行,但是我把作画的人带来了,他要是想,完全可以交流交流。”
杨玉英就看宋然猛地抬头,蹭一下站起身,那速度简直比十八的大小伙子还利索。
转眼间人就到了藏书楼外。
荣公子一把拖起杨玉英,拔腿跟着向外跑。
“咱去看看,万一要是出点事,打起来,好歹也别让宋先生孤立无援。”
刹那间,藏书楼里楼外人头汹涌,书院里老老少少都跑来围观。
杨玉英眨眨眼,决定回去之后再也不说徐梦他们八卦。
看眼下这情形,分明是天下书院学子皆是这般模样,风气如此,哪能怪徐梦。
丘应意气风发,得意地从袖子里取出两张草纸递过去:“瞧瞧,咱们大顺朝的工笔名家,有一个算一个,画这一幅的人能不能排在前十?”
宋然眼睛黏在那看起来很是平平无奇的画纸上,散漫地道:“画作也如文章,人各有好,如何能排出高下?”
“我看这画,也只是不错而已,笔锋还稍嫌稚嫩,线条也有些僵硬,不能算顶尖之作。”
话虽如此,但看他忽然亮起来的眼睛,面上的小表情,江南书院的学生怎能看不出自家先生的口是心非?
“分明喜欢好吧。”
荣公子嘀咕了声。
杨玉英却是嘴角抽了抽。
宋先生从丘应手里抢回来的,竟然是她练习绘画时的草稿,连吃饭后沾的那点污渍都在。
目光落在站在丘应身边,低头不言的郭文平身上,杨玉英登时了然。
怕是自己离开郭家没大在意,丢了些稿纸。
郭文平会作画吗?
杨玉英在识海里触碰了下夏晓雪,夏晓雪抬头看了看她,面上还有些木讷,却显得比以前好得多。
她怔了良久,僵硬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杨玉英已翻阅了夏晓雪的相关记忆。
作画,郭文平肯定会,他读书好些年,又爱去参加个文会,各项技能点好歹是都点亮了的。
琴棋书画,他都会。
当然,一样也不精通。
同平小镇在江南舆图上最多只能占个小点,那么小的地方,文教方面也比较落后,本地的学子们水平都很一般。
郭文平也就是同平本地水准而已。
杨玉英一时好奇起来,郭文平是想什么?
绘画这东西不比文章诗词,文章诗词还有妙手偶得一说,一生只作出一篇好文章的名士不胜枚举。
夺了旁人的文章诗词,没让人抓住把柄,暴露的可能就比较低。
可作画不同,绘画需要基本功,需要长时间练习,天分固然重要,可是只要画出一幅能打动人的完美作品的画家,便是喝醉了也照样能挥毫泼墨,且再没灵感,画得也不会坏。
窃取别人的画作,若是让你再画一幅出来,你当真能画?
仿得再像那也不是你的,若是能以假乱真,那怕是只有作假高手能做到。
以郭文平的那点能耐,但凡只要下笔模仿杨玉英的画作,三笔之内绝对就要露馅。
就算他不露馅,自己也不可能坐视他骗宋先生吧。
郭文平想什么?
他就是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
而且他也不知道那画是出自‘夏晓雪’之手,他怎么会想到?在他眼里心里,从没有夏晓雪其人。
此时此刻站在江南书院的藏书楼前,整个人都有些懵。
王天心下为他高兴,压低声音道:“等下好好表现,我师父不喜欢宋先生,你可不能对人家有丝毫不敬。”
郭文平没吭声。
王天以为他紧张,默默握了握他的手腕,“别担心,宋先生是严肃,但是特别惜才,说不定今天就特别推荐你入学,不必再参加考核了。”
他觉得郭兄考运不好,每次都出意外,若是能提前入学,自然再好不过。
郭文平却紧张得背脊僵硬。
他万万想不到丘先生这般迫不及待地带他过来炫耀。
他以为他还有时间,只要有一点时间,他就能练习一下自己的画技,再不然说自己手腕受了伤,不好作画也行,能拖延一阵子,他表现得并不很喜欢画画,总不至于有人强迫他,他自然能熬过这段时日。
等他拜在丘应门下,或是进了名书院,全副精神完全花费在学业上便是,不作画又能如何?
用不了多长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就不会在什么画上!
可是现在,他却不能不紧张。
郭文平忍不住默念,让他过了这一关,他安安静静站着,也许丘先生,宋先生,都不会注意到他!
但是怎么可能呢?
丘应看郭文平的目光,就像守财奴盯着已经落到自己碗里的金币。
宋然的目光里也带出许许多多的欣赏。
“你很好,画得极好。”
郭文平脑袋一热,说不出愉悦的滋味在心里沸腾。
他何时受过这般尊重?
江南书院那些天之骄子们都在看他,用充满赞叹的眼神看他。
荣公子瞧瞧凑到杨玉英耳边:“你看看郭文平的脸,他好像很得意?”
杨玉英鼓了下脸颊,小声道:“希望别得意过了头!”
话音未落,宋然两步走到郭文平身前,轻声道:“后来怎么样了?”
郭文平怔住。
宋然蹙眉:“他们胜了?”
郭文平懵懂。
宋然执拗地等了片刻,骤然回头盯着丘应:“你不许他说?怎么这般小气。”
丘应一噎,眉心跳动了下,回想起刚才自己炫耀得口干舌燥时的模样,忽然有点尴尬。
他忍了忍,拿眼角的余光瞥了郭文平一眼,哼了声:“还不告诉他,让这老小子说小气,我这脸还往哪搁?” hf();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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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平整个身体都僵住。
头上一盆冷水浇下来,身心皆冷。
什么意思?告诉他什么?谁胜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郭文平身上,等着他说话,郭文平额头的冷汗却滚滚而落。
王天蹙眉,摇了摇头:“哎,我这郭兄弟就这毛病,人一多便说不出话,说起来真是愁死人,他这可不是小问题,一到关键时刻就怕人群怎么行?这样下去如何考书院,如何科举,科举之后还有殿试,郭兄,你总不能当着陛下也如此紧张。”
宋然沉默片刻,回身拿出笔墨纸砚,恭恭敬敬地捧到郭文平面前,郑重道:“还请赐在下一幅画。”
郭文平一时未曾伸手去接。
宋然眉眼里带出些许失落,默默收回手,神色黯淡。
荣公子看得心一下子就软了,蹙眉咕哝:“架子还挺大,先生求画都不给,难道只有王侯公卿才配他的画?”
就连丘应也蹙眉,轻轻咳嗽了声。
别看他和宋然是宿敌,平时小打小闹多了去,可,做人不能这么没风度。
郭文平好似听不懂丘应的暗示。
丘应暗地里摇头,这小子果然木讷,不是个伶俐的。
要不把画给他算了。
丘应虽然也喜欢,但是毕竟没有宋然那么痴迷,那家伙的痴迷程度他是知道的,若是得不着,怕不得记个十年八载。
杨玉英想了下,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本画本,这画本还是她自己裁剪装订好的,只比巴掌大一点。
拿着画本她举步上前,含笑道:“元帅身负天命,三千亲卫如臂使指,如何会败北?”
画册递到宋然手边,宋然一翻开,登时就入了迷,迷迷糊糊地把脸越挨越近。
丘应愕然,也探过去一看,惊道:“小姑娘是谁,文平的画稿怎在你这儿?”
郭文平死死咬紧牙关,盯着杨玉英,神色间渐渐染上些许恐惧。
他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夏晓雪。
一瞬间,郭文平心中跳出个恐怖的念头,忙以祈求的目光看向杨玉英。
杨玉英耸耸肩。
她又不是夏晓雪,同此人没什么交情。
她若是夏晓雪,也只想跟家伙说一句,请自求多福。
杨玉英轻轻笑起来:“宋先生,你要是喜欢我的画,反正每天都要练习的,你提供笔墨纸砚,我的练习之作就留给你,别传出去便行,毕竟不是什么完整画作。”
丘应反应了下,惊讶道:“那幅画是你的?你画的?”
他转头看了眼郭文平,很有些不可思议,“我竟看错了不成?”
郭文平画的这几张草图,虽然画得简单,不是正经作品,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画草图的,和当时在铺子里买的画作,出自一人之手。
他又不瞎,怎能看错?
“天底下竟有不同的两人,能画出相同的画作?”
郭文平脸色发青,只是他低着头,众人才看不见。
王天忽然冷笑:“夏娘子和郭兄做了三年夫妻,没想到如今弃家而去,到还拿着郭兄的东西在师长面前邀宠,你到是好本事,好厚的脸皮。”
郭文平心下一跳,本能地抬头,压低声音道:“别说!”目光落在杨玉英身上,祈求之意更浓。
王天显然全然不知他兄弟是何等的胆战心惊,只皱眉冷声哼了哼:“你到是一心为了她,看看她有没有想着你的好处。”
杨玉英失笑。
她也懒得和这么个白目中二少年计较,早晚有一日,这小子得自己坑了自己。
丘应若有所思地瞧了瞧郭文平,又转头去看杨玉英。
宋然已神色难看,眉头紧蹙,盯着郭文平面色不善,他这人一向方正,对年轻学子要求甚高,最看不上蝇营狗苟之辈。
此时虽无证据,可宋然了解杨玉英。
王天一把推了郭文平一下:“你昨晚不是刚练习过作画,拿出来给宋先生欣赏欣赏,也省得有些人这般不要脸,拿旁人的画作出来显摆。”
郭文平张了张嘴,脑子飞快转动。
王天已经不耐烦,伸手在他袖子里一扯,扯出一叠画纸。
郭文平惊慌失措,本能地一把夺回,杨玉英眨了下眼,手指微动。
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画纸瞬间散落,飞飞扬扬飘到宋先生和丘应面前的桌上。
王天也跟着宋先生等人的视线看去,看了看,忽然抬手揉了下眼睛,心下愕然——郭兄这画,似乎不怎么样。
难道是他欣赏水平有问题?
宋然眉头紧蹙,怒道:“这都画得什么!”
丘应也摇了摇头。
郭文平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其实不是他画得有多糟糕,这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画技,还是能看得出作画的人颇认真。
就是太认真了,线条该平直的小心翼翼画得很平直,上面模仿的痕迹浓重的让人想当没看见都难。
就是王天这个看郭文平带着八百米滤镜的,心下也不禁奇怪。
丘先生重视的画,画纸很一般,发黄,粗糙,薄,一撕就破,上面的画也简简单单,甚至还有随意涂抹的痕迹。
他从郭兄袖子里取出的这些看起来便正规得多。
上好的纸,带着暗纹和清香,画作也认真,线条似是拿尺子比出来一般平直,可两者一对比,就是很不一样。
一个飘逸潇洒灵透。
一个僵硬呆笨无趣。
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未免牵强。
最拙劣的模仿者,怕也不至于糟糕到这地步。
王天张口结舌,看了看郭文平,他昨夜明明见郭兄点灯作画,他不想打扰,这才没上前。
“郭兄?”
丘应皱着眉,神色冷淡。
郭文平完全不敢抬头,心里跟有什么东西噬咬一般,疼的厉害,却还心存侥幸,喃喃自语:“我这手腕不知道碰到什么地方,很不舒服。”
王天:“……”
别说丘应和宋然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先生,就是王天自己也看得出,郭文平心虚气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众人一目了然。
丘应何等样人?一转念就明白了,这必是郭文平当时脑子一热,没想到后果,故意攀附上来。
他也只是苦笑:“世间众生百态,各等样人都有,不稀奇。”
说着,转头看向杨玉英,笑了笑:“我好不容易在你们宋先生面前得一回脸,又丢了去,不甘心,真不甘心。” hf();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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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轻笑,莞尔道:“我看丘先生眼神不好是真。”
说着,伸手把宋先生爱不释手的草纸拿来,又寻了个石桌,拿出笔墨纸砚,圈出屋角几处寒梅,挑了几处放大重新画,画完展开给众人看。
丘应一看,眼睛里都不禁染上笑意。
连宋然也笑了。
这画里竟藏着画中画,梅树的线条一复原,变成一瘦弱女子拿大砍刀把一书生打成猪头的小故事。
女子和书生,容貌都不清晰,可神态举止却酷似夏晓雪与这郭文平。
若是郭文平所画,他得是何等恶趣味,才会闲来无事画出这样的画中画?
宋然盯着郭文平看了半晌,冷声道:“才学差些,学习便是,品性坏了,怎能容你在这世间立足?书院更是莫要想!”
又岂止是书院,郭文平背负此等污点,怕是从此与科举无缘。
郭文平猛地抬头四顾,心下绝望,额头汗水滚滚而落,整个人站立不稳,踉跄了下,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王天吓了一跳,却是咬住嘴唇,心情复杂。
丘应叹了口气:“送他回去,怎么也是我带来的,总不好把麻烦留给你们书院。”
说着,他就叫了两个学生帮忙,抬起郭文平直接出了江南书院的大门。
无数围观的学生一时都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才好,这个八卦,真算得上江南书院今年最大的八卦了。
荣公子忍不住又问了杨玉英一次:“你到底为什么嫁给姓郭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杨玉英冷冷淡淡地敷衍了句,就甩手回藏书楼干活去。
“不是眼瞎?”
唔,父母眼瞎也是瞎。
王天一走,她这个监管的活还更重,哪有时间陪荣公子说自己的八卦。
郭文平的事,并没有在江南书院掀起多大的风波来,到是宋先生联合了三个先生一起向书院推荐,要特招杨玉英入学。
有宋先生的面子,这点当然没问题。
当然,杨玉英还是要参加一次书院内部考核,确定她有入学资格。不过这种考核纯粹是走一走过场而已。
考核前几日,杨玉英终于能和夏晓雪对话,她还是显得有些恍惚,有种已看透世情的麻木和苍老,但许是眼睁睁看着杨玉英用她的身体,摆脱掉她一成不变的可怕生活,走出这么一条她从来没敢想的路,她也终于有了些活力。
杨玉英照旧如往常一般饮食起居,并无任何区别,每日到藏书楼,一边做事一边读书。
晃眼间数日过去。
“晓雪,明天考核呢,今天还这么高兴?”
“你当人家和你那几个笨弟子一样,一说考核就跑肚拉稀?”
杨玉英失笑,这段时日任务进展不错,她的心情自然是相当不坏。
通过这次任务副本,她还能零成本地,好好考察一下江南书院。
这家书院略有些重文轻武。
学生们每逢上武科的课程都会闹出好多莫名其妙的事端来,让她这个旁观的都很无语。
鸿鹄班的学生们,性情上真很少像自己在家遇见的那三个,相对来说都很是谦逊有礼,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只在自家书院如此表现。
当然,学生性情也不是重点。
鸿鹄班尖子生里最出名的有两个,是一男一女,都是孙山长的爱徒,甚至不住书院宿舍,直接就住在孙山长家里。
男的和杨玉英是本家,叫杨景泽。
此人有异术重瞳,能看透敌人招式,十分神奇。
女的叫周晔,年纪比较大,二十六岁,依旧未婚,擅长驭火,但是性情非常单纯,不像那么大年纪的女子。
这两位向来是鸿鹄班的领导型人物,成绩优秀,京城大比时绝对值得注意。
杨玉英审查了一番,眨眨眼有点别扭,她这行为不知道算不算是卧底?
这般一想,又不禁失笑。
他们长平书院在大顺所有的书院中,实在算不上多有名气,唯独山长有些名望。
可登州地处偏远,优秀生源若想背井离乡,那也会选择京城和江南那些地处。也就是说要大比,好些学生投机取巧,这才跑到长平书院打算捡个漏。
长平新一届的学生里莫名冒出不少奇妙人物。
(话说夏志明为什么会跑到登州长平,这说不得能成为一个百年谜题了。)
她挺当回事似的,来说什么卧底,可其实人家就是知道从长平来了个卧底,也不会放心上,说不定还会当成稀罕事围观一番。
估计好些江南的学生,都没听说过长平书院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书院!
“晓雪。”
杨玉英吓了一跳,回头就见经常出入藏书楼的一小姑娘又蹦又跳地冲她招手。
刚才她正琢磨鸿鹄班那帮家伙的弱点,发挥自己‘人工智能’的绝对优势,在脑子里脑补克制他们的方略,结果让人一叫,可不要心惊胆战。
“做坏事……确实成本比较高。”
杨玉英笑了笑,回首朝小姑娘点点头,“阿姚。”
“你爹娘找你呢。”
阿姚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来,先抬头看看藏书楼里,轻轻拍了拍心口,“这几日每次到藏书楼,都能看见宋先生,哎,平日里看他很是够了,能不能别老冒出来吓人。”
杨玉英看着站在阿姚一尺远的宋然,咳嗽了声,“我爹娘?”
“是啊,找你呢,就在门口。”
阿姚阿了个呵欠,“你去吧,你不在宋先生肯定不来了,回头我还想找个地方看话本,要是被宋先生瞧见,那可扫兴的很,也不知道那老头子发哪门子疯,整日神出鬼没的,烦死个人。”
说着说着,看到一双很熟悉的鞋子,话语戛然而止。
杨玉英:对这帮小孩子特别喜欢作死的毛病,她也是徒呼奈何。
唔,夏晓雪的爹娘?
杨玉英调头朝书院外走,一边在脑子里回想夏晓雪爹娘的形象。
似乎也就是普通人。
夏父做生意,有点小生意人的市侩气。
夏母也算是性情平和的普通家庭妇女,年轻时还做些绣活,如今年纪大了,全副精神都搁在丈夫和孩子身上,伺候丈夫吃喝,管理家务,已然很少出门。
那个家庭除了无意识地忽略夏晓雪外,与如今大部分平凡普通的家庭并无不同。 hf();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谁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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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接触了下识海里的夏晓雪,她听到爹娘这两个字,反应有点大,整个人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一册具现出来的《初等算术》,全神贯注地阅读。
夏父有点局促地挪动了下脚步,看着江南书院出出入入的学生们,忍不住拽了下袖口。
他总觉得自己袖子好像短了一截。
夏母到有些心事重重:“女婿说,是晓雪闹……离婚,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曾说出口,但是她和丈夫一样,除了担心晓雪,更多的是担心晓凤和晓龙。
“要是换了我们当年,家里有女儿被夫家休掉,那是要送庙里待一辈子的。”
夏母喃喃自语,一抬头,就看到了杨玉英,她整个人愣了下,神色略微恍惚。
来人有一头浓密的秀发,似乎还残留了些许枯色,可总体能看出已渐浓密乌黑。肤色白皙莹润,眉清目秀,身姿挺拔,行动间颇潇洒大气。
有点像晓雪,可她一时又不敢认。
“晓雪。”
杨玉英微微一笑,一把将夏晓雪推搡出来,夏晓雪冷着面,却还是朱唇轻启:“爹,娘。”
她这么一喊,夏母心里才稍稍踏实些,脸上露出些许苦色:“你这孩子,怎么和你相公闹成这般?哎!”
夏父也回过神,声音有些干涩坚硬:“你可知,女婿登门说你嫌家中钱少,便闹着要离婚,我和你娘丢了多大的脸?”
“噗!”
夏父一句话未说完,那边不远处的荣公子就喷笑。
三人齐齐转头看他,他脸上一红,也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几声连连摆手:“夏娘子,我这回真不是故意偷听。”
举了举手里的千层糕,“真是我先来的。”
只不过听说是夏晓雪的爹娘找来,所以他没走而已。
夏父脸上铁青,心中只觉丢人现眼,荣公子一看他面色,忙正色道:“老先生这话我听不顺耳,怎么能是夏家丢脸?郭家那公子好歹是读书人,竟还没钱养不起媳妇,闹得妻子想离婚,明明是郭家丢脸,夏家丢哪门子脸?”
荣公子站起身把手一背,“就凭我们夏娘子这人才,这相貌,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公子哥,怎么配得起?”
“我在夏娘子面前也是自惭形秽,郭文平肯放手答应离婚,那才是他一生里做得最有担当的事,离婚怎么了?就郭文平那德性,考多少次考不上江南书院,不事生产,全靠夏娘子养家,怎么可能有脸要夏娘子给他当妻子!他以为他是夏志明不成?女人倒贴也乐意养着?”
夏父:“……”
周围几个装模作样故意路过的学生都偷笑不已。
杨玉英也是哭笑不得。
“荣公子,你这般抢我的话,让我还能说什么。”
荣公子闻言鼓了鼓脸,随即惶恐地一摆袖子,轻声道:“夏娘子您请,您请。小的万万不敢抢您老的风头。”
他幽幽叹息,“这不是怕您累着嘴,明天好歹还有个考核,虽说大家都知道,谁要是敢让您过不了考核,进不来咱们书院,宋先生这一年都有可能长在他家跟他同吃同住,但考前不分心,好歹也是江南书院的传统,还是要遵守一二的。”
周围所有人忍俊不禁。
杨玉英也笑,回头看夏父和夏母,面上到是带出几分尊重。
毕竟是父母,夏晓雪要于世间立足,在道德上总要没太多错漏才好。
不求完美,总归不好过分离经叛道。
父母的意见不需要全部遵从,在当下,这不是叛逆,而是有追求,可是对父母大小声,那就不大好。
“荣公子说话不好听,似也有些偏颇,可并非没有道理。”
杨玉英轻叹,“女儿主意已定,着实看不上那郭家,非因他郭文平才学不佳,世间男子,哪能尽数都是天纵奇才,但他既不信任我,我在郭家不如一介奴仆,奴仆还有工钱拿,其人品性还恶劣到让我待在郭家一日,便如置身腐坏恶臭之地,多待些时候,恐怕会被同化……那才是一等一的罪恶。”
“既非佳偶,离婚便是正途。”
她顿了顿,笑道,“丢脸之类的话,您二老以后莫要多说,世间离婚女子多矣,昔年太宗皇帝之母,赵氏夫人不也与夫家离婚,太宗皇帝因父之丑事,义愤之下,改为母姓。”
“这世间夫离妻,妻离夫者都有不少,丢脸不丢脸的,全看是否占理……若您当真担心世情,怕晓凤将来受到影响,非要将女儿逐出家门,女儿虽痛,却只能拜谢父母养育之恩,顺父母之意,只是要女儿改志,宁死不可。”
夏父和夏母哑口无言,心中有千言万语,奈何看着江南书院门前一众英姿勃发的少男少女,再看看自家女儿,忽然就觉得有点开不了口。
晓雪似乎同这些人,已经是一类人了。
夏父有生意人的精明和谨慎,略略一侧头,视线落到旁处,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晓雪你且多保重便是。”
“还望二老保重身体。”
夏家夫妇二人转头而去,临走,夏母回头看了眼女儿,心中略有些茫然。
晓雪是这个模样吗?
她竟然有些记不清楚。
也是,以前在家,她光是忙丈夫和晓龙,晓凤就忙不过来,每日累得不行,晓雪不是自己跟前长大的,又乖顺听话,不让人费心操心,再说,她又不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可不是就总忘记关注她。
杨玉英目送夏晓雪的父母走远,这才回头去准备考核。
夏晓雪静静地坐在她的识海里,轻轻抬头,略有些迷惑地皱了皱眉。
她觉得父母好像老了,没那么高大,她也不像以前那般渴望能被爹爹抱一抱,被娘亲揽在怀里说说话,只是看着他们两个,心里略有点酸楚。
荣公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杨玉英回藏书楼,嘴里不说话,眼睛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八卦。
刚一到藏书楼前,就见王天戳在石阶上面,一动不动的。
杨玉英顿了下脚步,转动了下脚步,和对方擦肩而过,没想到对方猛地回过头,用力弯下腰,腰身像折断了似的,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可到嘴边的道歉的话竟然压在舌头上愣是吐不出来。 hf();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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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公子啧了声,没好气地道:“王天,你这什么德性,娘们唧唧的,难看。”
(杨玉英:娘们唧唧,嗯?)
王天心里一气,身体抖了抖,猛地抬头瞪他,结果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在石阶上。
周围所有走动的学生都站住,看着王天把脸埋在青石石阶上,好半晌才伸手捂住脸,站起身转头就跑。
荣公子大笑:“跑什么,兔子追你呢!”
杨玉英:“……”
荣公子回过头挑眉:“看王天那模样,肯定磕掉了门牙,唔,不知道他有没有镶金牙的钱,没有我借给他。”
杨玉英慢吞吞向上走,轻声道:“荣公子,我记得你明明处处与人为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君子不得罪,小人更不能得罪,逢人先笑,见人行礼,绝对不会坏事。你就是这般做好人的?”
今天他冒出来替自己怼夏晓雪的爹娘,就有点冒失,要不是感觉还是那种感觉,她都以为这位荣公子被人掉了包。
荣公子大呼冤枉:“我这都是为了谁!”
他的确习惯与人为善没错,可是他又不傻,真正想交好的朋友碰上事,他还玩什么与人为善,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不是招人恨?
他是想有个好人缘,不轻易树敌,可不是当白痴。
杨玉英眨眨眼,忽然问:“上次半路截杀马车的人知道是谁吗?是不是冲你去的?”
“真不知道。”
提起这一点,荣公子也发愁,蹙眉道,“肯定是找错人了,要不然就是冲你去的。”
他脑子里飞速转动,其实也并非不可能,夏晓雪的身份来历都神秘得很,没准从何处招惹祸端连累自己?
杨玉英摇摇头,回藏书楼把工作做完,第二日直接去宋先生的书斋参加考核。
作为推荐生进行入学考核的并非她一人,还有两个,年纪都有点大,有一个看着竟有三十岁的模样。
考题并不难,杨玉英顺顺当当答完,当堂就被宋然和另外两个先生批改好,然后顺理成章的,只差补一个拜师礼,杨玉英就是江南书院的学生了。
而且直接进鸿鹄班。
杨玉英想起自己在登州时,多少学子仰望江南书院,这所名书院也是出了名的难考。
现在看着一早裁剪出来,绣了她的名字,做工细腻精致的书院制服,笔墨纸砚,各类书本,还有一大笔的生活补贴,杨玉英一时有种自己书院,至少在财大气粗方面,真被人比得连渣都不剩的感觉。
他们考长平的时候被先生们竭尽全力地折腾人,宿舍破旧,规矩严苛,每日早习武,晚习武,时常让学生去打猎贴补食堂……
如果她做完这次副本任务,回头就‘叛逃’,希望徐山长多少能理解理解!
唔,恐怕自己真做出这事,徐山长准要气得立马准备下一次葬礼,而且这回他未必还能复活。
不过,登州长平的美在于疏阔,江南书院美在秀丽,各有各的好处。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荣公子一摇折扇,装模作样地对琴房内两个错了几个音调的小姑娘拱拱手。
琴房里登时飞出一鞭子,吓得荣公子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飞奔回鸿鹄班的小凉亭。
“呼,好凶。”
抬头就见杨玉英趴在石桌上读‘养灵篇’。
荣公子轻嘘了声,“你还这般用功,简直是不给旁人活路!”
想当初这位夏娘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三两下便把碎成八片的马车修复完整,而且驾着马车,宛如腾云驾雾般飞驰,他就在心里把夏娘子的身份安排得明明白白。
别管表面上她是什么小商户人家出身,还是哪个白痴的前妻,都不影响她真正的身份是隐士高人门徒。
所以杨玉英入学不过数日,除了入学考核那一回,一次正经考试没经历过,荣公子已经四处宣扬她学霸的名声。
杨玉英也不介意,她发现自己名声越来越大,声名远播,甚至传到江南各县去,夏晓雪再也没玩过自闭,每天都特别紧张,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什么苦大仇深,什么孤独寂寞,她全都不记得,唯一记得的就是杨玉英说,最多帮她到江南书院下一次正式的考核之前就告辞。
考核必须由她自己去。
到时候夏晓雪是什么成绩就是什么成绩,即便被书院扫地出门,杨玉英也不知道了。
就这一句话,吓得夏晓雪每天恨不得不睡觉,不吃饭,夙兴夜寐,努力学习。
杨玉英瞧这姑娘小心翼翼捧着书本用功的模样,都被她逗得好笑不已。
你说这孩子在她没来之前,自闭到连想死的心都有,现在她不过是帮她考上她那个便宜男人考不上的名书院,她精气神顿时全都恢复过来。
看来男人的确没有事业重要,对这个时代偏于保守的女性来说,也是一样。
任务对象变得积极奋进,总归再好不过,杨玉英也有时间,有精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考察江南书院的教学上。
课本和他们长平没什么不同,不过先生们教导的方法要更细腻。
在理论教导上,江南书院要胜出长平一头不止。
在长平,齐先生对鸿鹄班的学生多采用放养的手段,能学会的自然能学会,学不会的也不勉强。
在江南书院却不一样,他们学生多,鸿鹄班规模大,先生也多,手段多,花样百出,那些先生们还会私底下给看好的学生开小灶,带他们去灵气汇聚之地闭关潜修。
杨玉英也说不出哪种教学方式更优秀,应该说各有各的特点,不同的学生适应不同的教学方式。
她本人也收获不小,对江南书院那些尖子生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考察了解,将来要是长平和江南书院对上,杨玉英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堪比作弊器的大杀器。
大比之前,若是她利用副本时间刷一遍大顺名书院……唔,杨玉英有点,不,很多点的心动。
想一想也就得了,做副本任务也很劳心劳力,而且收货还不算多。
春意不知不觉间浓重起来。
盛放的鲜花从书院各个角落舒展腰肢,窈窕似十六七岁的少女,惹人怜爱。
郭文平立在江南书院侧门的阴影里,不自觉伸手掐掉一朵不知名的花。 hf();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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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出门时有些犹豫,低头看到一地的残花,心里忽然有一点古怪的恐惧。
他真的认识郭文平吗?
就在不久之前,他把郭文平当成平生挚友,对他充满了愧疚。
他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郭兄才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每每参加书院考核前,便要出些事故,导致他与书院无缘。
为此,王天发过誓,他一定竭尽全力帮郭兄,让他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但最近经过那件事,王天午夜梦回总是想,他似乎从来没有真的和郭兄认认真真地说过话。
在他入江南书院之前,两人有点交情,却也只是平平,对郭文平唯一的印象就是此人说话实诚,为人憨厚老实,低调而谦逊,是个做学问的模样。
进了书院后,他每日都忙,每每同郭文平见面时间都不长,多数是他送上资料,喝酒吃饭,也是因着那一点愧疚,他在郭文平面前很少提读书的事。
所以……他印象里郭文平出众的才学,似乎全是他的臆想?
“王兄。”
郭文平猛地冲过来,吓了王天一跳。
“王兄,我拜入丘先生门下之事,你,你帮我转圜一二,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迷心窍了一般,你知道的,一到这等紧要关头,我就很容易出状况!”
王天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向郭文平,全身僵硬,半晌才慢慢把手臂从他的束缚中抽出,闭了闭眼,轻声道:“老师没有生气……”
郭文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王天苦笑:“老师并不承认你是他的弟子,只把你当陌生人,他当然不会生气。”
郭文平愣住。
王天低下头。
其实这个结果,任谁也能想得到,有什么好惊讶?
“你别在想考书院了,科举路也已断绝,做点别的吧,做生意也好,回乡务农也好。”
王天看在这一场交情的份上,他最后还想劝郭文平几句,只是看到对方的面色,他就摇头叹气,转身走人。
郭文平伫立良久,忽然拔腿就走,越走越快,周围好几个学生被他撞得一踉跄,都吓了一跳。
他一路跑到江南书院东面一处青砖绿瓦的大宅院前,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却没有上前,他回到街上,找卖字的老书生要了纸笔,写了封信。
半个时辰后
荣府少夫人夏氏从门房处拿到给自己的信,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登时变了脸色。
夏氏连忙把信纸搁在烛火上烧了,怔怔地看着窗子发呆。
终于还是来了。
早在三年前她就等着这一日,她这十几年来,除了这一桩,就再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可就这一件,也足够让她惶惶,每日都在事情暴露的边缘上挣扎。
她沉吟许久,决定去见一见夏晓雪,先和夏晓雪把关系处好,再想办法让阿爹知道真相。
此时,夏晓雪正提着口气跟杨玉英学习修灵基础,而且进步飞快。
杨玉英也算教过不少任务对象,论资质,夏晓雪绝对是顶尖里的顶尖。
她对灵气相当敏感,脑子也聪明,堪称过目不忘,一点就通,擅长举一反三。
纯王世子赵奕之流,别看被皇家几代优化过基因,可论天分,只是半点不能与这小姑娘比。
在江南书院的藏书楼,杨玉英替夏晓雪选了一册炼器相关的秘籍。
炼器可不比阵法修行简单,江南书院多少聪明人挑战这方面,有成就的一个也无,大部分连基础都弄不懂,明明秘籍有灵引引导,还是如看天书。
夏晓雪学炼器的第五日,就听杨玉英随口说了两句话,就在宿舍里造了个半石头半铁制的自动升降梯,能从窗口一直延伸到宿舍外的草地之上。
当她一身江南书院的制服,立在花纹细腻的大理石之上,于三楼窗口缓缓而下,草地上做早课的一干学生,先生几乎都看傻了眼。
据后来荣公子偷偷告诉她,那一日,但凡宿舍周围上课的学生们全都受到很大的影响,绘画课上全是仙子图,琴课,诗词课上全是美人颂。
随着天气渐热。书院鸿鹄班的学生们就进入紧急集训状态,日日于各个训练场地穿梭不休,其中尖子生,譬如杨景泽,周晔,还有夏晓雪,几乎失去自己的时间,衣食住行都有先生盯着,每时每刻都在突击学习。
夏晓雪虽有天分,但她本人只是跟着祖母读过书,和其他同学比就如只读过小学的天才,直接进入高中一般,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基础补完,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甚至吃饭也就随意往嘴里塞三两口,不饿了便成,省得浪费时间。
杨玉英有心帮她适应书院生活,自入书院后,若无必要便很少占用她的身体,都是在识海里旁观,顺便教导她。
虽说至今不曾露馅,但毕竟是两个人,在旁人眼中变化很大,不得不说,当天资过人,秒杀书院一众天才的夏晓雪,却同时忽然具有了谦虚谨慎,温柔婉约等柔和美好的品质,那简直会让人既敬且佩,还又怜又爱。
夏晓雪会冲人羞涩地微笑。
她再忙碌,还是会主动给擅长剑术的同窗修理灵剑上的法阵。给腿脚受伤的同窗打造多功能,能自动行走,方便实用的轮椅,甚至因为某个同学怕冷,就帮着制作恒温的热毯。
在夏晓雪看来,她这是在锻炼自己从杨玉英那里学到的本事。
其他同学却只觉得她这人简直好得不行。
当然,荣公子只觉得夏娘子是个‘千面妖姬’,可惜他不敢说,一怕挨揍,二来旁人也不信。
反正没多长时间,夏晓雪便成了江南书院的‘团宠’,从先生到学生,个个吃饭的时候想着给她带点好吃的投喂,读到某本有用的书籍也想着借给她看看。
见她一门心思学习,同宿舍的几个学生,包括比夏晓雪小几岁的同学,都不由自主地主动替她打理衣食住行,能让她不用分心。
以至于荣家的少夫人夏氏,跑到江南书院意图找夏晓雪的时候,就发现这件事很不简单。 hf();
第一百四十八章 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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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书院正值关键时刻,门户森严,夏夫人根本混不进去。
况且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自己同夏晓雪是什么关系,又不肯明说自己的身份,还不说是什么事的态度,再加上试图塞银子贿赂门卫的举动,几乎一瞬间就被人当成了可疑人物。
等门卫把消息传进去,夏晓雪已经跟着书院的几个先生,还有孙山长一起研究锻造灵兵时,怎么才能更好地节省灵力,提高成功率。
江南书院在这方面人才紧缺,在夏晓雪之前,鸿鹄班那么多的学生,加上先生,就没有一个有这方面的天分。
夏晓雪的出现,对他们江南书院来讲,可谓如旱年逢甘露,孙山长得了她,差点没美死。对她那是温柔可亲,比邻家爷爷还要亲切。
杨玉英就眼看着他写了一封信给自家徐山长,信中将夏晓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前些日子徐山长是怎么显摆自家学生杨玉英的,这位就怎么显摆‘夏晓雪’,而且你来我往,两个人还夸得很热闹。
孙山长甚至把那些徐山长送来的信读给夏晓雪听,表情和煦,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汹涌的火气。
“今年大比,晓雪,你可得好好表现,让姓徐的混球知道知道,不光他有天才学生,我们江南书院的宝贝也差不了多少。”
宋然等一干先生皆是连连点头。
“呸,姓徐的是忘了早些年他怎么嫉妒的,今年得了个宝贝疙瘩就到处显摆,早晚成了别人的!”
杨玉英:“……”
感觉……真有点对不住自家山长!
夏晓雪如此受重视,又是很繁忙的关键时刻,哪里是随便一人说见就能见?
江南书院的人一出面细细问询,荣府这位少夫人自己就犹豫起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多说,悄无声息地上了马车,从书院离去。
她自己也不确定该怎么做!
按说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她本也下定决心,一切尘埃落定后就把真相告诉阿爹。
阿爹多年来一直为失去妻女而愧疚,终日郁郁,她瞒了三年,已然是她的私心……
“阿南。”
荣少夫人身体一僵,心下叹气,还是抬手让轿夫停下,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到旁边茶寮坐好。
不远处有好些商贩叫卖,荣少夫人的目光落在远处,思绪有点乱。
再过两日便是阿爹生辰,她亲手做了一身衣服作寿礼,只是看来看去还是显得素净,这些年她的手艺也不见长。
阿爹曾说,阿娘心灵手巧,当年多少次的乞巧节,只要阿娘参与,别人就莫要想比得过她,就是在那时候,阿爹对自己的小青梅真正倾了心,二人喜结连理多年,夏家也富贵了,可阿娘还是会亲手给阿爹做衣服。
手艺不好,她心中就想着或许能取个巧。
“阿南,你就是不喜欢听我也要说,那件事瞒不住了,你爹……夏老爷已经找去同平,说不得很快就会找到他的亲生女儿。”
荣少夫人抿了抿唇,蹙眉道:“那又如何?我,我不怕。”
“当真不怕?”
那人苦笑,“你真以为你什么都没做?三年前张婆婆临终前,遇见了个长得同张氏很像的女孩儿,马上就给夏老爷送了一封信,那封是谁藏了起来?是谁查到夏晓雪就是夏老爷的亲生女儿,却不曾声张?”
“你不光不声张,还花了一笔银子说服郭文平不再纠缠夏晓凤,转而去娶夏晓雪,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永绝后患。”
“后来你又花夏家的钱,买通郭文平,让他那一年不要考中江南书院,离昌城远些,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不是怕夏晓雪到昌城,无意中遇见夏老爷,就她那副长相,同张夫人起码有八九分相似,谁会认不出?”
荣少夫人嘴唇抖了抖:“我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
她并不是要害人,她只是担心出现纰漏,她想嫁给相公,不要出任何意外。
她并没有要郭文平一辈子都不去考江南书院,一年就够了。
在她看来,那位郭公子为人敦厚,性情质朴,又有才学,相貌也不坏,与夏晓雪结为夫妻,并不算不般配。
将来夏晓雪认回夏家,有夏家帮助,郭文平说不得也会有个锦绣前程。
荣少夫人哭道:“我并不是……”
那人抬手打断她的话,声音里略带些冷酷。
“本来我也愿意维护你的善心。”
若夏晓雪在郭家磋磨个几年,容颜衰败,一生没可能见到夏老爷,他也可以不去做恶人。
可那女人进了江南书院,而且眼见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夏老爷离书院这般近,又与好几个先生交好,时常会去书院……就是夏老爷没得到信息,去同平寻人,父女二人早晚也会见面。
“罢了,你什么都不必管。”
这人神色间忽然流露出些许温柔,“我本是个恶人,从不介意再恶一点。你只要干干净净,高高兴兴地做荣少夫人便好。”
若夏家有了亲生女儿,阿南这个养女又算什么?怎可能不受影响?
世上之人,有几个如阿南一般天真。
荣少夫人大惊:“你要做什么?不要胡来!”
那人一笑,并未答,只是轻声道:“郭文平又去找了你?”
荣少夫人咬住嘴角:“他只是个小人物,一点都不重要。”
这人很是无奈,摇摇头:“你啊!”
话音未落,他便起身走入人流,瞬间消失。
郭文平是不重要,可他太硌脚,而且走到绝路,又拎不清,野心大的小人物就如恶狗,需要它噬咬别人时松一松缰绳,若不需要了,便只能落个被宰杀的命。
荣少夫人呆呆地坐了半晌,心底渐渐浮现出些许不安。
江南书院
杨玉英正盯着夏晓雪拆宿舍外的自动直梯。
这东西建的时候有点难,想完整拆解搬到别处,同样不容易,也就是夏晓雪耐心,从太阳还没升起,一直拆到月上树梢也没叫苦叫累。
鸿鹄班几个只负责看的学生,都累得头晕。
荣公子捂着头哎哟叫:“不行了,不行了,我晕月亮,我得回去睡觉。”
周晔很是诧异:“为何非得拆?”
“怕有哪个毛头小子按捺不住,顺着直梯上楼。”
周晔更奇怪:“这么精巧的机关,本就是要人用,不用岂不是浪费,上楼又怎么了?”
荣公子在内好几个男性同胞扭头看她,周晔满头雾水:“看我作甚?”
“噗!”
围观的男生们轰然而笑。 hf();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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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心下也笑得不行。
周晔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却是轻轻磨了磨牙,哼了声:“还笑,整日不把心思放在修炼上,都想什么?你们难道真以为咱们江南书院就天下第一了?”
几个男生互相使眼色。
周晔气道:“皇家书院,京城书院,白云书院,哪一家没有顶尖的教学资源,没有最好的生源?别的小书院也不容小觑,等大比时,还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新人就能吊打你们!”
几个男生眨眨眼,纷纷道:“师妹此话太偏,咱们修行,只为修身弘道,怎能想着与人争强斗胜?”
“大比自然重要,但山长不是说了,重在参与,只要发挥正常,无论胜负都不必遗憾,虽则学生们所在书院或有不同,到底都是大顺儿女,兄弟姐妹,胜一招,败一招,哪用计较!”
周晔冷笑:“不计较?我怎么听说某某人上一次考试落后了三名,气得直哭?”
众人:“……”
“孙山长不计较?他和徐先生书信往来吵架争锋的事,都传到京城去,听闻连当今陛下都知道此事,特意垂询,他那是不争强好胜?你们大比的时候输输试试?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一众学生讪讪一笑。
江南学子,自然是该光风霁月,不重得失,形象很重要,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说出来就不大好了。
“夏晓雪,你娘找你。”
正笑闹,外面有人喊了声,杨玉英略一拧眉。
就是夏晓雪都有些意外。
自从上一次见面以来,夏父和夏母就再未来见过她,就是一个口信都不曾送过。
到是夏晓雪隔三差五地要送些点心果子,衣服布料回去孝敬爹娘。
如今夏母找来,杨玉英便放下手上的工具出门,出门一见夏母,杨玉英就蹙眉。
夏母低着头立在墙角,神色间似乎有些焦虑,半新不旧的衣服下摆皱皱巴巴,显然是她无意识间抓扯了许久。
抬头看到杨玉英,抹了把脸,轻声喊:“晓雪!”
叫得亲昵的紧。
杨玉英挑了挑眉,心下更奇怪。
她人物小地图上现在夏母的名字可是忽黄忽红,闪烁得像疯了一般。
上一回见,纵然夏父夏母待她不是那么亲近,但到底还是正正经经的绿名,关系友好,这回夏母一见她,就露出个极柔和的笑容,温柔得紧,可却马上就要变成敌对的红名。
“娘。”
夏晓雪迎上前,“可是家里有事?”
夏母嘴唇一动,叹气道:“这几日晴了天,你爹上房去修瓦片,结果一不小心就滚了下来,哎。”
夏晓雪大惊失色:“伤得可重?”
“腿都断了,我一个人也收拾不了,晓雪你且随娘回去帮把手……实在是没法子。”
说着,夏母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夏晓雪二话不说,转头喊门卫:“金师傅,麻烦驾车陪我走一趟。”换做以前,夏晓雪可不敢这般麻烦旁人,如今在江南书院却已养成了有什么事都可张口要人帮忙的习惯。
当然,需要她出力气时,她也绝不吝惜。
杨玉英对这一点最为欢喜,书院是真能改造人,她都不禁后悔上一周目浑浑噩噩,没有好生读书,没有进入正经的书院。
大顺朝书院里培养出来的莘莘学子,那种昂扬的,积极向上的劲头,确实让人又羡又爱。
夏晓雪带着夏母飞奔去同平,杨玉英一路上都略带些许戒备,但是……
远远已能看到同平的城门!
没有土匪打劫,没人试图搭车,没人在车外碰瓷,连只猫猫狗狗都没冒出来挑事。
到了夏家略显陈旧的小院门前,杨玉英和金师傅约定好,等明日让人来接,轻轻蹙眉,随着夏母进了家门。
同平镇是个小县城,夏家并不富裕,多年来房子还是窄小得很,人进了屋腾挪不开。
夏晓雪轻轻叹气:“……我都有些不习惯。”
郭家的条件可是比夏家还差,她才去江南书院待了没多少日子,再回到这般熟悉的环境里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别扭的紧。
夏父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着夏晓雪直落泪,竟有了慈父的样子。
可他那颜色红的比他妻子更甚。
他妻子好歹偶尔还能变黄,他整个都快红得发黑发紫。
杨玉英心下有些惊讶,夏晓雪出身平凡,她这对父母她也了解过,确实偏心的厉害,但也就是偏心而已,至多也就是表面上一样的饭菜,夏晓龙,夏晓凤碗底会藏两块肉,夏晓雪碗里会多点草根糙米。
虽然他们为了夏晓凤的名声把夏晓雪嫁给了郭文平,可是照样给了她嫁妆,也没比普通人家的女儿少太多,更没把她给卖掉。
她嫁了人,娘家便不怎么与她来往,却大体同其他重男轻女的人家并无大不同。
怎么今日就忽起歹心?
起了歹心的夏家夫妇,此时却看不出半点异样,甚至比往日更慈爱,夏母殷勤地给夏晓雪蒸了两个鸡蛋的蛋羹,里面还加了剁碎的虾肉和鱼肉。
夏晓雪简直受宠若惊。
以往这待遇连夏晓凤都没有,那是夏晓龙自己一个人的。
杨玉英觉得夏晓雪的眼睛都亮了。
一碗蛋羹,夏晓凤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进去,只吃了几口,她有点舍不得,每一口都在嘴里含半晌。
杨玉英沉默,默默运转灵气,化去忽入体内的杂质,却并未阻拦。
夏晓雪吃了一小半,便起身把凑到床边,把剩下的喂到夏父嘴边。
“阿爹你吃。”
夏父一怔。
杨玉英明显看到他那红色瞬间就褪去许多,挣扎了许久才稳定下来。
夏晓雪笑了笑:“阿爹这些年辛苦了……”
一句话未完,杨玉英悄悄运转一丝灵气扎了她一下。。
夏晓雪的身体就软软伏倒在床榻上,她登时愕然:“阿爹?”
她看了眼那蛋羹,惊道:“是竹酒?”
她是记得的,当夏父从偶得的一本医书里淘换出一个方子,是一种酒,醇香可口,配上另外几种药草,一点剂量就能放倒大型野兽,平日家里时常用它去山上做陷阱,猎捕野物,打打牙祭。
卧床不起的夏父从床上起身,同夏母一对视,都有些不知所措。
夏父叹了口气:“晓龙和晓凤这两个孩子,从来没想过省下点蛋羹给我。”
也没说过他辛苦了。
夏母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一边哭一边拿绳子捆杨玉英,艰难的把人捆成粽子。
大门一开,郭文平从外面进来。 hf();
第一百五十章 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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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晓雪抬头看了看郭文平,又看了看父母,神色迷惘。
“为什么?”
郭文平一言不发,直接从夏家门口的背篓里拿出一把砍柴刀,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夏母眉心跳动,泪水滚落,扭过头去不敢看。
夏父张了张嘴,讷讷道:“你会放了晓龙和晓凤是不是?”
郭文平轻笑:“为什么不?你们也是帮凶,总不会告发我,我们无冤无仇的,若非迫不得已,我又怎会出此下策?”
眼看着夏父扭头避开,他走到夏晓雪面前,冲着她的脖子比划了下,一时手脚发抖,左右比划了好半天,才一闭眼,咬紧牙关,用力冲着夏晓雪的脖子割去。
动手的一瞬间,他面上神色狰狞,却有一点亢奋的红润,整个人兴奋又恐惧。
一刀猛割,却是用力过猛,刀下空荡荡,人也踉跄向前栽倒。
哐当!
“啊!”
夏父和夏母都吓了一跳,撞到床边的篓子,乱七八糟的野菜和红薯滚了一地。
两人瞪大眼,就见杨玉英身姿笔挺,立在床边上,眉头轻蹙,神色冷淡。
“你,你明明吃了蛋羹!”
夏母惊道。
杨玉英把身上的绳子抖掉,笑了笑,走过去冲郭文平道:“刀不是这么用的。”
郭文平眼前发黑,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已是孤注一掷,猛扑过去,举起砍柴刀朝着杨玉英劈砍,连续砍了不知多少下,他累得衣裳被汗水浸透,整个人气喘吁吁,却是连杨玉英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他和夏晓雪好歹做了三年夫妻,不说有多了解,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这种厉害人物。
夏父和夏母也一脸恐惧。
杨玉英笑起来,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砍柴刀就到了她的手里,很轻松地又落到郭文平脖子上。
郭文平登时噤声,满头冷汗。
杨玉英一本正经地道:“我当然不是以前的夏晓雪,你当谁都和你似的蠢笨无用,这么多年都不见长进。”
“我能入读江南书院,得先生们看重,入鸿鹄班,将来我还要去京城参加大比,在圣上面前露脸,便是我只是一介女子,你也没办法与我比!习武又有什么难?对付你这种人,练一个月就已经绰绰有余。”
郭文平面色铁青,目光游移不定。
杨玉英转刀刃为刀背,一磕下去,便敲昏了郭文平,三两下捆住他,脚步却忽顿了顿,扒开他的嘴一看。
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
郭文平分明是中了毒,而且下毒的是把好手,用量精准,既不会让他死得太慢,也不会让他死得太快。
杨玉英想了下:“身上没有解毒药。”
灵气也不怎么舍得给他用。
干脆就猛捶他腹部,用了点巧劲催吐,郭文平吐得昏天暗地,吐出一堆腐臭腥涩,发黑发褐的玩意儿。
他是一会儿醒一会儿昏,整个人沾了好些污秽物,杨玉英站得老远,看着他有进气无出气地瘫在地上,才道:“为什么杀我?你要老老实实说,你就可以等朝廷判刑,要是不说,那我不管了,吐了这半天,也就是多活个一刻半刻。”
郭文平吓得浑身蜷缩,抖动不停,他和世间大部分人一样怕死怕得厉害。
“甜水巷,荣少夫人的人……”
郭文平一句话没说完,杨玉英就抬起袖子掩住口鼻,伴随着一股浓郁的油料味,轰一声,门口烧起大火。
夏父,夏母哭喊着向外冲,火燎着了他们的衣袖头发,门窗不知何时已从外面封死。
杨玉英默默计算了下时间,捂住鼻子看了看门外,略略有点后悔。
她不该这般托大的。
虽前阵子总腹诽什么要找庄主或者二师兄来做苦力,但也只是说说,这回是单人副本,那两个家伙的角色卡都呈封印灰色,根本用不了。
“哎。”
杨玉英叹气。
下一刻,只听大门轰一声碎开,一条水龙席卷,冲了杨玉英满头满脸的水花。
她扯下窗帷把郭文平一卷,招呼夏父夏母:“不想死就走。”
顺着水龙开路,一行人猛冲到院子里,一出门就见邻居们多受到波及,四五处房子着了火,好些人在匆匆忙忙救火。
穿着江南书院护卫们特有制服的大汉也跟着帮忙。
杨玉英甩开郭文平,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扫了一眼,见没人落网,心下就知道怕是没抓住放火的那些人,不禁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这不是忙着救你?救你重要还是抓人重要?”
荣公子翻了个白眼。
鸿鹄班好些学生都在。
“知道我们看你留在门卫上的纸条,就俩字‘救命’,这心里是什么感觉?你就不会多写几个字?写清楚一点?”
他们简直快把马给催抑郁了,拼命往夏家冲,结果一到就看见一片火海,胆小的同学都吓得掉起金豆豆。
杨玉英拱拱手道谢。
夏母呆呆地看着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子,爬了两次,手脚发软没爬起来。
她愣了半晌,江南书院的护卫过来拖起她,准备直接扔去衙门,她才忍不住嚎啕大哭:“晓雪,你救救晓龙和晓凤,你救救他们,看在我,看在我当年救了你的份上!”
夏母看了郭文平一眼,意识到这件事瞒不住,她自然不如那些读了十几年书女性聪明,却也有自己的智慧。
“晓雪,你是母亲捡来的。那时寒冬腊月,我和你阿爹到栾城进货,就在道边雪地里拾到了你,天那么冷,你冻得浑身发青,几乎没了气,要不是我把你揣在怀里,裹在棉衣里暖着,你怎么可能还有命?就看在救了你的份上,你救救你弟弟妹妹,他们出事,也是因为你啊!”
杨玉英:“……”
玩游戏碰上隐藏剧情,这也属于常规操作。
她略一沉吟,转头问荣公子:“江南,嗯,昌城有几位荣少夫人?”
荣公子:“……”
他愣了下,揉了揉眉心:“江南姓荣的多了……吧。”
杨玉英眨眨眼:“据我所知,昌城叫甜水巷的地方,应该只有咱们书院东面那一条巷子,是吗?”
犹豫片刻,荣公子苦笑:“我有一点不好的预感,恐怕那位荣少夫人,是我们家的那位少夫人。” hf();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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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蔓延了小半条街。
也幸好这些年同平发展得还算快,商业挺发达,商铺们大多建起了青砖绿瓦的小楼,木制的房子越来越少,防火能力稍稍加强些许,否则不知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郭文平快死了。
他头发晕,肚子里火烧火燎地烫痛。
他匍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整个人疯了似的哀嚎,早已无读书人的体面。
好几个大夫都摇头。
灵力其实也没大用,除了减少些对方的痛苦以外,她没动手,到是荣公子是真正的菩萨心肠,江南书院那些学生也人人皆有慈悲心,很努力地去帮助他。
郭文平怕死得要命,显也恨极了指使他做事的那人,眼睛里渗出一层层血丝,面孔狰狞,破口大骂,骂了半天也没了力气,终于开了口。
众人听他说完,却是一时无语。
他把他做得那些事全都吐露了出来。
三年前因喜欢夏晓凤动了歪心思坏她声名,正想办法求娶时,一个清丽少女找上门。
那少女风度极佳,待人温柔亲切,目中仿佛有万千愁绪,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中百般怜爱。
她劝说他,劝他不要娶夏晓凤,改娶夏晓雪。
“她说,我娶了夏晓雪,会得福报,哈哈哈哈,福报!”
郭文平哭得满面泪痕。
虽则她白纱蒙面,又并不曾吐露姓名,可郭文平被她迷住,又心思挺多,最后还是被他知道那是甜水巷夏老爷的女儿,荣家大公子未过门的媳妇。
无论是夏家还是荣家,在郭文平看来,那都是远在天边的白云,与他不会有任何交集。
“是他们害了我!”
郭文平惨叫一声,口鼻喷血,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荣公子怔了下,小心翼翼地探了下鼻息:“好像没气了?”
几个大夫连忙过去看,掐了掐对方人中,郭文平咳出一口血,到是又有了点气息,只是看样子便是最终能活下来,也活不长久,说不得生活不能自理,苦熬而已。
荣公子沉吟片刻,伸手去拽杨玉英的袖子,把她拽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知我那嫂子,就是郭文平口中的荣少夫人是什么来历?”
“说来巧合,她也姓夏,本是甜水巷夏老爷远房堂弟之女,十几年前家道中落,父丧母亡,一群亲戚抢夺家产,却不顾她死活,当时夏老爷心生怜悯,就把她抱回家收养,后来还让她同我大哥成了亲。”
“夏老爷的妻子本是江南望族张家的小姐,她与夏老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亲后感情甚笃,那年夏老爷受皇差去南疆办差,夫人随行,半路上才发现夫人竟有了身孕,但是皇命在身,不能耽误行程,当时路过栾城,夏老爷就把夫人安置在栾城待产。”
“谁也没想到,他们夫妻一别,便是永诀,七个月后,夏老爷收到栾城的下人快马加鞭送去的书信,夫人诞下一女,我们这位夏老爷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又收到消息……夫人和小姐遭遇劫匪,夫人不幸罹难,小姐不知所踪。”
荣公子看着杨玉英,看了半晌耸耸肩苦笑:“我年纪小,没见过张夫人,可不知道你长得同她像不像。”
杨玉英:“……”
“夏老爷去收敛了夫人的遗骨,当时夫人倒毙在郊外雪地里,身上首饰衣服一概没了,夏老爷就差把整个栾城都给翻个遍,也没找到小姐,哎,也是可怜。”
夏晓雪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几个先生面面相觑,宋然脸色变了几变,蹙眉道:“回书院,眼下最要紧的是京城大比,都给我回去好好练功,一个个的跑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像什么样子!”
鸿鹄班一众学生:“……”
杨玉英率先笑了笑:“走。”
夏晓雪与夏老爷是不是父子,将来可以再确认,若是夏父怜爱女儿,夏晓雪也能得到亲情,并非坏事。
剩下的事自是由官府接手,大火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烧一回。
一看他们要走,夏父和夏母也顾不得救火,灰头土脸地向杨玉英这边扑。
荣公子几个同学齐刷刷在杨玉英身前一挡,正好拦住这两人冲撞。
“晓雪,你救救晓龙和晓凤!”
夏父焦急地喊。
夏母呆呆地流泪,忽然嚎啕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早知道当初就当看不见你便是,何苦救了你这么个孽胎祸根,害了我们家的晓龙晓凤,呜呜呜!”
夏晓雪颤了颤。
杨玉英蹙眉,她脚步一顿,走过去盯着夏母:“你说你是在栾城郊外捡到的我?”
夏母默默流泪,听而不闻,只是默默咒骂。
杨玉英摇摇头:“在哪里捡的我?我亲生母亲可在身边?身边可有旁人?你们为何不报官?据说夏老爷一直在找我,栾城及周遭怕是都找遍了,你们就没有撞上找我的人?既然救了我,为何这些年都不同我说,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并非你们的女儿!”
夏母一愣,面上隐隐约约带出一点心虚,她的咒骂终于停了,却是低头不语。
杨玉英摇摇头,也不再多问,只是转过头去看荣公子。
荣公子颔首:“我马上传信回去给家里,让家里问我嫂子,若是夏晓龙和夏晓凤平安无事,马上解救他们。”
杨玉英点点头,一行人就转道回书院。
当天夜里,江南书院东面的甜水巷,夏家老宅内,灯火彻夜通明。
“你说什么?”
夏老爷手指蜷缩痉挛了下,慢吞吞在椅子上坐下,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夏晓龙和夏晓雪,又低头看向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养女。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佟翼为什么要抓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说清楚些。”
夏南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抬头看向阿爹,张开嘴,却忽然发现嗓子失了声,半晌才痛哭:“阿爹,阿爹!”
夏老爷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风吹得窗子吱呀作响,窗外似乎有狰狞恐怖的猛兽,夏家仿佛已是岌岌可危。 hf();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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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起了大变故,夏晓雪疑似忽然从小户人家的女儿,变成江南名门夏家的千金小姐,但不要说是她,就是整个鸿鹄班的学生们都没太放在心上,也是没有精力去想。
鸿鹄班全体学生为准备京城大比开始闭关。
夏晓雪是书院炼器炼得最好的,孙山长亲自领着她进了书院深处,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说夏家,就是皇帝陛下亲至,想打扰她也要看孙山长乐意不乐意。
这姑娘本身好学,也知道自己进书院不是靠得自己,基础又糟糕,哪怕学了这么长时间,有杨玉英给她开挂,天资还好,论本事,她早超过鸿鹄班的平均水平,可还是很不安心,没因那些事懵懂几日就收回心神,踏踏实实地继续学习。
她仿佛天生就会炼器,别的方面的知识明明还很粗疏,刻画灵阵的失败率也高,靠填鸭教学补起来的基础知识尚未扎实,可她炼器就是很容易成功。
杨玉英也开玩笑道:“或许有些玄学加成?”
短短时日,江南书院就出现了能翻山能渡河能短途飞行的车,虽然还不完善,但简直没把孙山长给美死。
听闻京城那边流行西方传过来的汽车,跑得特别快,可那是要烧油的,又笨重,没有油就不能跑,自家这车完善好了,岂不是强出千百倍?
夏晓雪还在研究,准备造一辆能直接从江南书院飞往京城的飞行器出来,目前失败了几次,但她干劲十足。
其它零星的小法器也有不少。
再加上大批量地给学生们改造升级兵器,夏晓雪已经是江南书院的秘密武器。
“江南书院啊!”
夏老爷书院正门对面的茶馆,低头看着桌上的信纸,眼眶不禁一热。
那是他的女儿!
只是想起女儿这些年的经历,他就痛得咬牙切齿。
她的女儿被嫁给姓郭的那种小人,过了三年艰难的日子,要不是这孩子自己优秀有韧性为自己拼出了一条路,她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夏老爷人到中年,经历过多少风雨,看遍了世情,对人性了解颇深,他很清楚郭文平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如果他的女儿长在自己的身边,待她出嫁,自己肯定精挑细选为她挑最好的儿郎,哪里会让她这般委屈,不明不白地嫁了?
“可恨!”
他一时大恨,不光恨不好好对待自家女儿的那一对恶毒夫妇,还恨自己疏忽大意。
此事一出,他就开始追查,如今已经确定夏父和夏母当年在栾城做生意,结果赔得只能乞讨回乡,可他们回乡之后却自称发了一笔小财,拿钱在同平开起成衣铺子来。
夏老爷还查到这两个人典当了好些珍贵首饰,那些首饰全都是他妻子的。
其中一对点翠凤簪,还是当年他们新婚,自己亲手给妻子设计,请的名家打造,妻子很珍爱,一直不离身。
想到此夏老爷就恐惧得浑身颤抖,不敢想象妻子当年的遭遇。
“老爷。”
夏家的老管事轻喊了声。
夏老爷擦干净眼泪,轻轻转头,就看到跟在老管家身后的夏家夫妇。
两个人都有些不安,神色忐忑,目光游移不定。
夏老爷拍了拍手,旁边两个小厮就起身推搡了下,夏晓龙和夏晓凤滚落到桌前。
夏母一愣,惊呼:“晓龙!”她整个人扑过去,却让两个小厮随手一拦,整个人就倒飞回去,倒在地上。
夏晓凤怒吼:“别碰我娘……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夏老爷低下头细细摸索手里的凤簪,凤簪设计精巧,虽说过了这么多年,但一点也不显陈旧过时。
“三十块?当初替我打造这支簪子的大师,光是劳动他看两眼,就需要百元,你们三十块就死当?”
夏母看着那簪子,浑身都抖索,喃喃自语:“不,和我没关系,没关系。”
她一抬头,就见夏老爷拿冰冷的眼神看自己的一双子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道:“不要伤害我儿,当时那女人已经快死了,不,她已经死了,她死了,是我们救了夏晓雪,要不是我们夫妻两个,夏晓雪也要死在雪地里。”
夏老爷冷笑,忽然抬手一巴掌抽在夏晓龙的脸上。
“啊!”
夏晓龙平凡无奇的五官登时扭曲,鼻涕眼泪合着血丝滚落。
两个小厮神色冷漠至极,默默从怀里抽出刀,冷声道:“我们动手,牵连不到老爷。”
夏母嘴唇抖个不停:“我错了!”
夏父神色骤变:“闭嘴!”
但夏母已经彻底崩溃,哭喊道:“我是鬼迷心窍了,那夫人当时气息奄奄,向我们求救,可她已经不行了,一看就离死不远,我们怕惹事,就只拿走了她的首饰和衣裳。”
夏母目光闪动:“夏老爷,我们还救了你的女儿,要不是我们带走孩子,她会冻死的,一定会冻死。”
夏父冷笑:“我的人找到夫人时,夫人一息尚存,又熬了三日,水米不进,昏迷不醒,没救回来。”
夏母登时噤声,再也不敢说话。
夏父脸上淌下两行泪:“我一直想,如果再早一点,只稍稍早一点,有人能救救我妻子,她会不会活下来?”
夏父,夏母更不敢出声。
许久,夏父终于放开蜷在一起的手,轻轻一推,把夏晓龙和夏晓凤推到夏家夫妻面前,任凭他们父母儿女抱头痛哭。
“你没善待我的女儿,你们记住,从此你们与她无任何关系。我饶你们一命,只因为你们或许真的救了我的女儿。将来你们如何,且看律法裁断。”
冰天雪地里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儿,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虽然夏家的仆从随后就赶到,可谁知道那一点空隙,会不会发生别的意外。
夏父不多做什么,只当为可怜的女儿祈福。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夏父夏母二人哪里还敢多一句话,扶着一双儿女踉跄而去,只是走了许久,夏母心里忽然有些酸涩。
晓雪,其实也是个好孩子。
她以为自己不记得,可还是记得的,晓雪小时候最乖巧伶俐,在家干的家务最多,最知道心疼……爹娘!
虽说那孩子是跟着她婆母长大,但却是真的聪明,晓龙,晓凤正经读书,比她也多有不如。 hf();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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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父没有夏母那般矛盾,既不会像夏母恨夏晓雪时那般爆裂,事已至此,也不去过分后悔,只急匆匆带着妻儿走人。
夏老爷也一直没见到夏晓雪,他与江南书院诸位先生们交好,到是时常能听到女儿的消息。
夏晓雪太忙了。
作为江南书院的大红人,闲暇时间少得可怜。
夏老爷虽也有身份,可到底是普通人,且自妻子逝去就脱离了仕途,他并不知鸿鹄班的具体情况,但他威望仍在,人脉也广,与江南书院诸多先生们关系都不错。
所以他当然清楚,自家女儿在江南书院的地位很不同一般,连先生提起晓雪也时常用颇平等的语气。
而且女儿如今已不住宿舍,书院专门给准备了一个三进的院子,在书院深处,还安排护卫,仆从下人,照顾晓雪的饮食起居。
大家无不对他的晓雪交口称赞,说她本身能力出众,才学碾压众人,偏还谦虚好学,明明承担了书院赋予的重担,每日辛劳,但却一节课也不肯错过,每次上课还精神奕奕,学习时举一反三,聪明极了。
夏老爷高兴得不行,高兴过后又有点想哭。
京城大比尚未开始,他的女儿便成夺冠热门,备受重视。
他的女儿十多年未曾得到好的对待,从小吃苦,她以为的亲生弟妹皆能读书上学,唯她例外,在那个家中格格不入,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最后还被嫁给郭文平之流的小人!
夏老爷恨了好多天,还是恨不完,心中恨的几乎想生啖了那些欺负他女儿之人的血肉。
“……那就太便宜他们!”
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知,反而不如就让郭文平那混账生不如死的活着。
夏老爷心下叹息,一抬头,就见宋然领着女儿走过来。
他一下子愣住。
夏晓雪冲她轻轻一笑。
夏老爷一下子感动得不知所措。
“阿爹。”
夏晓雪大大方方叫了一声,就看她父亲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
她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也知道自己不是父母遗弃的,虽然多少年没见过,不能说有多深厚的感情,可是她并不觉得多出一个这样的父亲是坏事。
夏晓雪到底不是杨玉英,她从来都是个很渴望家庭温暖的女孩子。
多年被养父母忽视而起的郁结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夏老爷同自家闺女聊了许久,也不说正经事,都是些细碎小事,哪怕都是他在叨叨,女儿什么都不说,只看着他笑一笑,他就足够高兴。
夏晓雪很忙,父女两个一起吃了顿饭,说了一会儿话,夏晓雪就回了书院。
夏老爷一直又坐到天黑,这才回家。
马车一进甜水巷子,隔着车窗,他就看到夏南跪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夏南的头发,衣服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整个人都分外狼狈。
夏老爷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马车徐徐进入家门。
夏南看着阿爹的车厢,终于忍不住捂脸嚎啕大哭,哭得整个身体不停地抽搐,纤细的背脊仿佛被折断了一般。
老管家扶着自家老爷下车,犹豫了下,还是道:“小……夏南的嫁妆被荣家送回来了,听闻荣家老太爷发了火,直接当着几个客人的面就说夏南那样的儿媳妇他们荣家要不起。”
夏老爷脚步一顿:“金县令审出什么?”
“九面把事情都担下,说他查到夏晓雪是老爷亲女,怕影响妹子的地位,于是派人暗杀小姐,夏南对此一概不知,也找不到她知情的证据。现下九面被判死刑,秋后问斩。”
夏老爷沉默,许久道:“郭文平被收买,去娶晓雪的事,总是她做的。”
老管家登时噤声。
可是收买一个人去娶另一个人……又非骗婚,这等事很难说是犯法。
金县令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将夏南问罪。
夏老爷叹了口气:“罢了,送她回去,从此以后我们夏家没她夏南这个人。”
他这话说出口,其实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并不是不珍爱这个养女。
便是养个小猫小狗,养个十几年,那都能养得贴心贴肺,何况是个大活人。
夏南平日也是个乖孩子,从小就知道体贴,人也善良可爱,在夏老爷最无助的那些年,若不是有夏南,他怕是都不知道能不能挨得过去。
可那又能怎样?
他的亲生女儿,他和妻子的骨肉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最后还伤身伤心,只差一步便是无间地狱,难道要让罪魁祸首之一平平安安地还当他们夏家的小姐?
不多时,门外传来夏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阿爹,阿爹,你要我去哪儿,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只有这一个家!”
哭喊声越来越大,夏老爷想了想,还是走出去,看着瘫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夏南。
“你这些年同你堂叔堂伯家关系不都很好?你小堂弟也和你亲弟弟没多大差别,论血缘,他们才是你的亲人,我不是。去吧,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虽然晚了这么多年,但是他不要他的女儿有一丝的不痛快。
夏南一对上他的眼神,便愣住,抱住肩膀打了个冷颤。
夏老爷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转头便回了屋子。
夏南浑浑噩噩地被拖起来,推搡到甜水巷外面。
她心里忽然有一点怨,为什么对她这般狠心?难道阿爹不知,她伯父叔父这些年对她好,双方关系缓和,不是因为心疼她,不是因为把她当亲人,而是她是夏家的千金,与她交好有利可图。
小弟到是有些真心,但一个尚不能自立的孩子,怎能看护得了她?
家没有了。
阿爹和荣大哥都不要她了。
九哥也不在了。
夏南茫然四顾,忽觉眼前就是一个巨大的,让人不敢直视的漩涡,会把她浑身的血肉绞碎。
她一时却不知该真正去恨谁?
她怨阿爹,可她其实明白,阿爹没有错。
去怨九哥,但九哥只想保护她。
夏南愣了许久,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甜水巷,按照夏老爷说的那般,准备回家去。
一个月后,夏南被她伯父嫁给一个行商,远离了昌城,不知道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这一生是好还是歹。 hf();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被亲情毁掉的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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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副本的任务已经完成。
完成度差不多也有百分之七十左右。
杨玉英不是强迫症,从来不去刻意追求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完成度百分百的成就。
反正系统只是要求通关副本而已。
估计这个副本要达到百分百的完成度,那夏晓雪得整个人卖给国家,除了学习研究修行外,人生里就没有其它。
她觉得那还是算了吧,现在就很不错,自己完全可以功成身退。
将来夏晓雪如想谈个恋爱什么的,多一个她围观,那还谈得起来?
如今流行自由恋爱,夏晓雪年纪也不大,就算重心在事业上,也不妨碍她享受亲情爱情友情。
没有虽无妨,有岂不是更好?
杨玉英打算走人。
她觉得就照现在这个样子,孙山长和江南书院鸿鹄班的先生们,日日给学生们补习,吃小灶,她再多待一阵,等京城大比时,他们长平撞上江南书院,江南书院上下可能都会觉得自己见了鬼,得憋屈的要命。
毕竟,她知道的信息肯定要跟自家同袍分享啊。
唔,回头再用无名卷,窥探下其它书院的消息,也许如此,江南书院师生们会心里平衡一点。
杨玉英轻轻叹气,这是她唯一能为江南书院的诸位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做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因为杨姑娘急着走,夏晓雪就不免分出些许心思,替她打听与自己因果颇深的那些人的消息。
她觉得来帮自己的这位小仙女,虽然不明说,可其实挺八卦。
当然,在杨玉英看来明明是这丫头自己很想知道。
郭文平的命还是挺大的,挨到九面那厮让夏南亲自送去衙门,在县衙得到了解药,虽然身体彻底毁了,从此再不能吃一点冷硬的东西,稍微多吃点饭便腹痛不止,将来恐怕长年累与的身体虚弱,可到底活了下来。
这家伙意图杀人,虽是受人指使,也已犯法,判徒刑三年。
夏晓雪得了消息,心中也略有些感叹。
郭文平其人她再了解不过,自卑且自傲,在外总是一副君子模样,貌似老实厚道,可事实上,他根本看不起普通村民。
如今他坐牢,就是能出来,他这一辈子怕是也是浑浑噩噩地度过,还不如他瞧不起的那些人。
“郭家那两个孩子呢?”
那两个孩子一直是夏晓雪养,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要说有多疼爱到不至于,但多少有些挂心。
杨玉英笑道:“不是还有郭氏?”
郭氏或许对夏晓雪再坏不过,可对老郭家的孩子,多少还是有么几分疼爱。
稍稍了解了下八卦,杨玉英就大大方方同夏晓雪告辞。
夏晓雪心下已把杨玉英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连父亲也无法相比,此时不禁有些惆怅:“玉英姐姐,我们还会有相见之日吗?”
杨玉英眨眨眼,忽然有一点心虚。
“唔,你说不定不会期待与我再见。”
再见啊,说不定就是兵戎相见。
“不会的!”夏晓雪一笑,“我最,最,最喜欢玉英姐姐了!”
杨玉英:“……”
更心虚了怎么办?
……
三年后
大牢里的日子比死还难过。
郭文平几次险死还生。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坚持活着,早该死了干净……
一直盼着逃出生天,可真出了大牢,郭文平却忽然发现他似乎很难在这世上生存下去了。
当初的毒相当霸道,他坏掉的不只是肠胃,还有他的视力和听力,如今眼睛只能看到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耳朵也很有些不灵光。
三年牢狱生涯又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夺去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郭文平饿了三天,替人写书信的生意根本做不成。
此时大顺朝的扫盲班都开到各个村子里去,就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也被催着学几百个常用字,写好当然不易,但街上写书信的穷秀才是一个不剩。
他只好乞讨,于是就被巡街的衙役抓住,直接给送回了龙王庄。
到不是说大顺朝再无乞儿,只是像昌城这样的地方,发展得快,也富裕,老弱病残的若真是生活不下去,前有孤老院,后有慈幼局,县衙为了政绩也很上心,街面上的乞儿还真是已不多见。
郭文平回到村子,看到村民们诧异的目光,再看看妹妹郭氏嫌弃的眼神,又见到了他那两个根本不认识他,也不肯认他的儿子。
他那两个儿子已经六岁,瘦瘦小小的比其他孩子四五岁时还有不如,大冬天的还穿着短一截的单裤单衣,流着清鼻涕,漫山遍野地挖草根树皮裹腹。
郭氏不是不养他们,只是她自己这三年又生了两个儿子,家里五个孩子要吃饭,又不宽裕,哪里顾得上照顾两个侄子?
能不饿死这俩,便算有良心。
郭文平看着孩子,想起当年夏晓雪照顾孩子时的模样,又忆起他坐牢时便知,夏晓雪以一介女子之身,入工部,担当顾问一职,已是深得当今陛下信任的肱骨之臣……
他整个人终于崩溃,熬了半个月,到底没有熬过去,临死回光返照,忍不住起身疾呼:“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和郭文平相比,夏父夏母的生活就要平淡得多。
夏父夏母虽说协助郭文平,意图杀害夏晓雪,可是一来他们是夏晓雪的养父母,二来是被人胁迫,县令到底还是只判了坐监两月,轻拿轻放。
到是夏晓雪的亲爹深恨他们,不肯有半点通融,让他们将他们拿走的,自己妻子的首饰还来。
这两人也不敢不还,可张夫人的首饰都十分珍贵,价值高昂,他们把家产悉数变卖,这才勉强还上,在同平生意再也做不下去,只好回乡。
到了乡下只能租种别人的地,夏父年纪大了,又多年没种过地,一开始生活过得极困苦。
可经历一番苦难,夏晓龙和夏晓凤,往日颇娇气的兄妹也渐渐变得踏实许多,哪怕因坏了名声,他们找那些体面工作处处碰壁,却也没放弃。
他们都正经读了多年的书,虽然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夏晓龙连个童生都没考上,考了两次昌城本地的小书院也以失败告终。
夏晓凤也不大开窍。
但读书确实很有用,至少提升气质,两个人难到极点,放下脸面去小店铺做跑堂的,终于挨过了最难的时期。
随着时间过去,事情也渐渐过去,夏家一家便这么平常地活了下来。
只是偶尔听村民们说起江南名士夏晓雪,总有一种恍然如梦的虚幻感。 hf();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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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
老龟山的风景依旧很美,只是春日比冬日多几分婉约,少三分壮阔。
山脚下,竹林掩映,杨宅内
杨玉英倚窗而坐,很随意地拨动系统界面。
这一次副本除了增加经验值的速度要快两三倍以外,没有任何其它奖励。
她早就知道,这游戏似乎对玩家颇为吝啬,好在她唯一的目的是找到元帅,在这方面,游戏一直在提供线索,到不像是坑她的模样。
而且游戏系统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对杨玉英帮助颇大,对奖励一类,到是没必要强求。
窗外忽有欢笑声。
十几个娇艳如春花的女孩子,英俊得站出去瞬间秒杀一众贵公子的小少年,三两成群地端着水盆,拿着扫帚,打理庭园,收拾廊柱。
林官匆匆进门,就见一只巨大的能装一个人的大水盆几乎擦着他的眉心飞过,两个貌美如花的婢女娇呼一声,齐齐伸手一托,水盆就轻飘飘被她们托在手里,一滴水也不曾喷溅到不该去的地方。
杂草,枯枝,败叶,尘灰打着旋团成一团直接飘进垃圾篓,捧着垃圾篓圆脸的小侍女看起来年纪极小,个头只比林官的肩膀高出一丁点,红扑扑的脸庞像圆圆的苹果,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抱着篓子轻轻福礼。
林官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那小姑娘身上。
杨玉英隔着窗户一看,也是无语。
偏偏她家驻地附属的小npc们,仿佛天然对林官的好感度有加成,哪怕他那般色眯眯的模样,竟也无人觉得反感。
记得前些时候外地来了个什么富商,到老龟山游玩错过宿头,正逢大雨前来借住,人家家的那小公子长得也是端端正正,多看了小丫头几眼,便让几个年纪较大的侍女好生整治了一番,吓得那小伙子哭爹喊娘,连雨都顾不上,趁夜就跑了。
如今换做林官,整个人都快贴上去同那小丫鬟说话,说垂涎欲滴都不大过分,小丫鬟也只是红着脸,还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
杨玉英:“……”
再回头看姜薇薇,那小丫头已经招呼人准备茶水点心,尤其是要林官最喜欢的梅子酒,热情周到的让人眼气。
平时这丫头可是连她都会怼!除了一张脸,浑身上下就无一处同温柔恬静扯得上关系,瞧瞧现在,眉目低垂,眸子含笑,温柔款款,无一处不淑女。
“你怎么来了?”
杨玉英叹了口气,也坐下喝杯茶。
然后就发现茶水的温度和品质居然比平时高了那么一点点。
林官笑道:“来办点事,你今天下午回书院?正好捎带我一起。”
他一伸手,从身边的箱子里摸出一个木匣子,一打开,里面上下两层全是漂亮的小珠花,每一朵不超过半寸,看样子到不是多名贵,却十分精巧细致,金丝银线绕珍珠,比真花多华美,更非普通绢花能比。
只是乍一看好几十朵堆于一处,再好的东西也不见名贵了。
杨玉英看得直笑。
那箱子的样式明显是夏家常用的那种,外表朴实无华,其实做工非常精巧。
“美人,来,同你的姐妹们分一分,拿去玩。”
林官直接把箱子推过去。
姜薇薇福了福,就大大方方地收下,招呼姐妹们一起抬走。
她们自是不缺珠宝首饰,可收到礼物,依旧开心。
姜薇薇带着婢女飘然而去,正好同夏志明擦肩过,夏志明看了眼箱子,脚步一顿,也是无语,忍了忍,待小姑娘们尽皆退下,这才蹙眉。
“你知不知,你仿我的私印,令京里打造了三箱朱钗环佩,现在我娘一日三封信追问我,是不是遇见了情投意合的姑娘。”
“你要我怎么答?说我自己喜欢佩戴不成?”
林官转过身,眉宇间也难得带出几分不好意思:“都记账上了,回头还你现银,只借一月。”
夏志明摇头,他显然早已习惯林官的状况百出,只是无奈:“你直接要金银不成?有金银你还怕买不到精巧首饰,何必非要京里我二叔替你置办。”
林官端端正正地坐着,很乖的模样:“因为啊,嗯,所以,反正就是这个样子!”
杨玉英:“……”
“小夏,瞧瞧我这省下的珠花也没拿你家去退货,多体贴,怎么还不领情?”
林官笑道。
夏志明:“……回书院,半年后便是大比之日,齐先生说大家要提前一月出发,如今没多少时间浪费。”
在整个大顺来说,连同御驾一起比,杨玉英的马车都属于相当好的那一类。
别看如今西方已经有汽车出现,但是论起舒适度,那些汽车也不一定能比得上杨玉英家这马车分毫。
一上车林官就睡了。
几乎是秒着,过崔家庄时,村里有人娶媳妇,吹拉弹唱和鞭炮声此起彼伏,都没惊醒他。
夏志明闭目打坐。
杨玉英知他修行的是玄微步,也是极高明的功法,对天分要求很是不低。
班里李玉修疾风步,论档次与玄微步无法比,学习难度也低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李玉前些天还抓狂,只道秘籍难修,待大比之日,要是他还学不会,不知会不会让笑面虎齐先生给剁了炖汤。
此时看夏志明一身灵光,显然打通了必要关窍,应该至少已入门。
杨玉英吐出口气,也将心思沉下,打坐修炼。
“那马车不错。”
隐隐约约已能看到登州城门,外面忽然传来个苍老沉稳的声响。
林官蹭一下从靠垫上蹿起,伸手撩开车帘向外探望,但只看了一眼,他就又缓缓坐下。
夏志明徐徐吐出口气睁开眼睛:“外面是何人?你想做什么?”
林官无语:“我能做什么?”
夏志明看了看他,闭目不言。
过了片刻,林官漫不经意地倚在车窗上,一只手伸出车外,在车厢外壁上划来划去,整个人靠着车子小小打了个呵欠,长长的睫毛半合,夕阳一缕霞光映照,他那张脸似乎也生了光辉。
杨玉英忽然便有些理解自家的npc们,为什么对此人好感度高了。
马车刚刚进入城门,外面就忽然嘈杂声四起。
前面车夫一拉缰绳,马车便停了下来。
“何事?”
“回小姐,是有辆掏粪车倒了,秽物弄脏了后面两位小公子的鞋面。” hf();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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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外话音未落,夏志明身体一闪,瞬间出现在一地污秽之侧,一手轻挑,挑起倒地的老迈掏粪工,随手送到一边,另一只手略一抬,正好握住飞落的皮鞭。
鞭子有倒刺,很锋利,鲜血登时沿着他的指缝淌下。
杨玉英和林官连忙下车,林官直接走过去拿出条手帕给他包扎好伤口。
夏志明的目光却落在挥鞭的小姑娘发髻上,上面有一支精巧的发簪。
他认识那簪子的工艺,天下除了他二叔,再无人能制。
这一老二少,自斡国而来。
夏志明没有去看林官。
官道上侧倒了一辆粪车,各种污秽物滚得满地都是,好些人被波及,沾了满鞋满衣的脏污,个个忍不住破口大骂,恶心的不行。
刚刚进城的行人登时乱了秩序,人人走避。
夏志明伸手夺鞭,气势汹汹,他对面站的小公子却顾不得说什么,白着脸,跑到一边,‘呕’一声,吐了。
另外一个小公子气色也相当糟糕,摇摇欲坠,一副很快就要晕过去的模样。
到是随后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的老人家,神色和缓淡定,先冲夏志明一笑:“多谢公子阻拦我这孙儿,他手上的功夫不行,不知轻重,真打到普通人身上,怕是要出人命了。”
说着,便转头看趴在道旁吐得昏天暗地的孙子,摇摇头,“你若再这般任性骄狂,你便给我回去吧,我周家自古以来便没有欺凌老弱的子孙。”
那小公子脸色惨白,却是忽然掉下泪,一开口声音甜糯,竟是女音:“回就回,呜呜,你把我带在身边,不就是想把我嫁回来?做梦,此后若是见不到萧然哥哥,见不到阿林保哥哥,也见不到安远,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人脸色登时有些发青,似乎怒气蒸腾,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神色衰败,许久摇头道:“你多想了,我哪里还有脸面见我那些老朋友,就是你想嫁,我也找不出好儿郎来配你。”
那边掏粪的老人已经让林官扶起,坐在一旁休息,似也没有大碍。
夏志明沉默了片刻,看在这老人通情达理的份上,到不想同他们多计较。
他本是谦谦君子,一向擅长体会旁人的难处。
此时官道上人流汹涌,守门的官兵焦头烂额,连连呵斥,个个面色不善。
夏志明上去与他们说了两句,官兵们才闭了嘴,他四下一看,挽起衣袖,去旁边酒肆借来些工具,低头认认真真帮着清理了污物。
林官叹了口气,哀叹:“我连陪你清粪的事都做了,以后少找我麻烦。”
他居然也没叫苦叫累,还跟上来帮忙,到是颇为难得。
杨玉英和夏志明都看了他两眼,很是意味深长,林官却是素来脸皮厚,半点不放在心上。
那位老爷子也很拉得下脸面,动作比夏志明还利索得多,更不要说林官这个帮倒忙的。
一番辛苦,待路边清洁干净,这一行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些异味。
正好附近便有驿馆,干脆就直接进去修整。
洗漱完,换了身新衣服,那老爷子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只觉得头晕目眩,苦笑:“真是老了,干这么点小活就累得要死要活,今晚是走不了喽。”
他们身份显然不同寻常,驿馆的人看过文书,竟把这老人家和他的儿孙随从安排在驿馆最大的院子,连两个五品的过路官员都给让了位。
林官也捶了捶酸痛不已的胳膊,瘫在椅子上不肯动。
“现在离书院没有多远的路了!”
夏志明和杨玉英叹了口气,还是一人一边拖着他直接拖回房间,一进屋,夏志明就砰一声把人扔床上,蹙眉问,“为什么阻人家去路?”
林官:“啊?”
“又装傻。”
夏志明叹气,“我和玉英都不是瞎子,那掏粪工分明认得你。”
杨玉英也笑:“你下次传递信号,能不能想个更好些的法子,在我的马车上划来划去,家里小侍女们会骂人。”
林官无奈:“……你们能不要那么聪明。”
他顿了顿:“我自有我的道理。”
夏志明沉默片刻,盯着他半晌,冷声道:“随你,反正你总有道理!”
说完径直起身,甩门而去。
林官又大大地叹了口气,也不只是是真还是故意,脸上露出些许忧愁。
夜幕降临,月色甚美,杨玉英一时却睡不着,影影绰绰地看到月影爬上石板,又上栏杆,林官似乎踏着夜色出了门,她想了想,也没去管。
说白了,她与林官只是同学而已。
杨玉英曾好奇,看过一眼林官入书院时填写的资料,他出身很寻常,又有些不寻常。
母亲是柳国公爱妾的姨表姐妹,父亲是现任敬国公庶弟,自幼也是在敬国公府长大。
只是他这样的身份,自也不受重视,同时不怎么受约束,也不知有何际遇,竟自己拜了好几位名士为师。
真正说起来,他同夏志明还是师兄弟,两个人自幼在一处读书。
或许正因如此,关系才这般亲近。
杨玉英也是随意一想,就裹着被子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一直到天色发明,隐隐闻见饭香,杨玉英也没听见林官那小子回房间去。
不徐不疾地起身,吐出肺腑之浊气,又吸入一口晨日初升的气息,杨玉英舒展开筋骨,刚想练一会儿剑,就看到园子对面,月亮门那里,林官正同昨夜意图挥鞭伤人的小姑娘说话。
也不知说了句什么,那姑娘似乎恼羞成怒,抬手便是一巴掌。
她似是力气极大,不懂控制,林官整个人横飞,一头撞上假山,鲜血喷流。
杨玉英登时大惊,夏志明也刚好出门,一眼看到地上的鲜血,腿下发软,撑了下墙才站稳,转瞬间飞扑而至。
林官人倒在地上,本就苍白的脸更是白得没了血色,夏志明一时甚至不敢伸手去碰他。
还是杨玉英冷静,撕下衣服给他止血,又试了试呼吸,摸了摸脉搏,这才松了口气:“没事。”
那小姑娘也吓坏了,不知所措地哭道:“是他调戏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夏志明忍了又忍,没忍住瞪了那小姑娘一眼,吓得对方一头扑进听见动静寻过来的祖父怀里。
……
半个时辰后,林官缓缓睁开眼。
杨玉英叹了口气:“那老爷子竟是周兆,呵,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顿了顿又道,“他马上就要走,谁也不可能拦得住。”
林官吐出口气,轻声道:“他们从登州赶到京城,走得再慢,十天也能到……十天不够,至少要半月,还不能让此人察觉有异。”
“……好。” hf();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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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官仿佛没听清杨玉英的话,躺在床上叹气:“找人扮劫匪抓人怕是不行,看着是孤身三人,可身边必有护卫跟随,派人挡路也太明显了些,找个罪名把人抓起来?刘承羽那厮还不敢。”
周兆曾是大顺朝卫安侯,还是兵器大师,机关大师,曾于皇家书院任教,做过帝师。
他有一子周崇,大顺名将,武力超群,不说天下第一,也是京城第一,做过禁军统领,为陛下亲信。
二十二年前,斡国犯境,陛下亲征,周氏父子统领大军与斡国交锋。
结果登州小安山一战,周氏父子兵败重伤被俘,斡国花费了三年四个月的时间,令周氏父子投降……后周兆官拜左丞相,周崇封一品上将军,娶斡国贤宁公主,成为驸马。
大顺同斡国交战多年,彼此被俘投降的将领都有,周崇父子却是大顺投降的将领中最位高权重的。
按理说大顺上下都该深恨周崇父子,皇室尤其要恨,但是当初周崇父子会被俘,一为救驾,二来大约还有些别的原因,大顺这边虽然知道他们投了斡国,皇帝却一直没做什么,甚至连周家的人都没有处置。
因为此事,当时满朝文武劝谏,毕竟若是不能对投降之人口诛笔伐,将来将士们有样学样要怎么办?
朝中都主张对周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可闹得那么沸沸扬扬,皇帝始终还是给周家留了几分颜面,甚至几年后,周家有人隐居,有人去斡国,皇帝都没有刻意去阻拦。
这些年大顺与斡国休战,签订了盟约,虽小冲突不断,好歹大战没了。
在登州这等地处,因着两国世仇,免不了敌意深重,边境以外的各州县百姓却已是渐忘了那些伤痛。
且民心思安,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打仗,对于两国签订盟约休战的事,多数百姓都高兴。也就是登州民风彪悍,百姓尚武,又年年和斡国有大大小小的冲突,始终杀性不减。
两国的关系缓和,周兆去年已致仕。他儿子周崇也因伤病回驸马府荣养。两个人在斡国早已没了实权,自由不少……
“冒冒失失地来我大顺作甚,真是给人找麻烦。”
林官抬起手按住眉心,哀叹了声。
此时杨玉英和夏志明都没管他,坐在驿站园子里的石桌上吃饭。
一边吃,两人一边看书。
杨玉英膝盖上放着无名卷,一页一页翻动:“你很相信林官?”
夏志明笑了笑:“是。”
不过,他说完又道:“我信他不会害人,但你就不要插手了,谁也不知道那家伙的前路上会有多少个坑。”
“……我同他是二十年的交情,多少坑也得下,但又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的杨玉英低下头去。
无名卷上浮现出机关大师周兆的《二十四幅半》。
这二十四幅半是周兆多年心血结晶,是他融合了公输子和墨经等多部经典之后创作出来的机关图。
二十四幅完整的。
还有半幅花费十年光景,始终不曾完善。
这半幅图纸上绘制的机关,是一套大型攻城机关,且又没有重型设备笨重的缺点,行走山道如履平地,既强又巧。
除了二十四幅外,无名卷还把百年内各种相关的,最顶尖的资料调集出来,供给杨玉英参考。
杨玉英仔仔细细地看完,信手拿出自己常备的画本,搁在石桌上,用炭笔开始画《二十四幅》。
她的速度极快,不多时,第一幅就落在纸面上,是一艘战船。
如今大顺朝也有自己的先进战船,但是同其它同样战力强横的国家比,在这方面还是稍嫌落后。
就是斡国海上力量也比大顺朝要强。
周兆的第一幅机关图上的战船,整体是铁甲舰,安装火炮和蒸汽机,装备重弩,整体看起来就非常漂亮。
杨玉英画完正面,又画了侧面,很快把剖视图画完,每一处结构都单独画好,旁边继续写批注。
夏志明忍不住抽了一张看了看,忍不住赞道:“玉英,你果然有一副锦绣心肠,这世间人的男子,能比得上你的也寥寥无几!”
杨玉英失笑:“何必分男女?”
“……也是。”
杨玉英轻笑,一侧目,就见月亮门处一老二少,缓缓走过来。
老人家脸上表情极尴尬,满是歉意,推了孙女一下,叹道:“我家这丫头任性惯了,哎,敢问那位公子伤势如何?可要紧吗?请让老朽这孙女前去赔罪。”
夏志明面上一丝表情也无,神色冷淡:“不必,让你孙女离林官远些!”
老人家登时更尴尬。
他那小孙女脸上涨红,眸子因怒而赤,气道:“明明是那人混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死他都,都……”
夏志明脸上更冷:“论貌,论才,你连我同伴一分也比不上,林官没那么饥不择食!”
杨玉英很少看夏志明如此……刻薄。
他该知道,肯定是林官那小子看出小姑娘的脾气暴,故意挑事,这里面若分对错,林官怕是责任更大。
小姑娘气得眼前发黑,双拳紧握,一跺脚就挥拳冲夏志明打去。
她一口气不知打出多少拳,速度越来越快,却连夏志明的发丝都没沾到。
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浑身虚脱,终于打不动,停下来一看,夏志明的姿势都不曾改变,依旧坐姿端正。
她一时惊愣,甚至怀疑起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那老爷子却是神色凝重,一下就看出刚刚这位公子并非不曾移动,而是速度极快,步伐玄妙,完美避开了自家孙女所有的招数。
杨玉英请咳一声,笑道:“小夏,怎么和人家小姑娘计较。”
安抚住夏志明,又转头对小姑娘道,“姑娘你也别怪我们小夏生气,我承认,我们那位同伴为人有时轻佻过分,让人想揍他,但我绝不相信他当真会对你无礼,林官性情再让人发愁,他也由始至终,从未曾欺负过妇孺。”
小姑娘一怔,到有点迷糊。
想想今天早晨的事,那人的确只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叽叽喳喳,时而赞颂她漂亮,时而吹捧她的身姿,从头发夸到手,是她本来就有心事,听着厌烦,那人又特别讨厌,这才动手。
可是,那也是那人不对,自己又不认得他,他像个苍蝇似的在眼皮子底下蹿,难道还不该打?
那位老爷子看自家女儿吃瘪,却也不着急,一眼扫到桌子上的图纸,轻轻挑眉,露出微笑,似乎颇有兴趣。
“《二十四幅半》?” hf();
第一百五十八章 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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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略微沉吟,笑道:“我听闻这《二十四幅半》是大顺逆贼周兆所作,也是今年年初刚刚付梓印刷,因不是正统文章,除了京城有一家书肆卖过十几日,大体也没卖出去超过十册,别处可见不到,没想到在这边陲小镇,竟也有人看?”
杨玉英很无所谓地把纸笔搁下,随意吃了一口馄饨,“也是看着玩。”
“你这小姑娘,看逆贼的书,就不害怕?”
“周兆是逆贼,他的书又不是!”杨玉英笑了笑,“前朝那奸相让大家恨到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可连官家都用他写的字帖,好些文人大家追捧他的字,也喜欢欣赏他的字画,难道这些爱他画的人,也都是奸臣不成?”
“就说这周兆吧,我确实看不惯,他被俘就被俘,不说让他去死,竟还在斡国当起官来,可见其人为人品性也就是那么回事,也是个投机分子。”
身前那小姑娘气得脸色发白,只想扑过去撕碎杨玉英的嘴巴。
老人家到不生气,一辈子毁誉参半的,听了不知多少骂他的话,若是连这点都忍受不了,早就投河淹死,哪里还会有今天。
杨玉英骂得还不算难听。
而且,这位老人家自以为自己其实是个学者,喜欢他的作品,到比喜欢他的人更得他欢心。
杨玉英这般不喜欢他的人,可还是看他的书,岂不是更说明他一身才学的吸引力,他怎会不得意?
老爷子就想,一路长途跋涉,很是无聊,他这一双孙女都是粗人,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也对他满肚子的知识不感兴趣,如今到了大顺境内,却遇见个小友,似乎也是缘分,指点她一二,到也不是不可。
抱着指点小后辈的心思,老爷子便拿起桌上的纸张看起来。
一开始看的时候到还漫不经心,可看着看着,脸色就越发凝重,随即越来越难看。
半晌,他胡子一翘,怒道:“荒唐,荒唐!这火炮怎能连击,简直是做梦!”
老爷子看得难受的要命,那些批注里有些东西让他简直像观天书,偏偏有些部分又很吸引人。
他既难受,又舍不得不看,心里不免暴躁,站起身围着园子转了好几圈,忍不住冲杨玉英道:“这也不对,这种角度受力不均,根本不行。”
杨玉英心下好笑,又吃了一口馄饨,仿佛丝毫不把这老爷子放在心上,含含糊糊地道:“没错,是你算错了。”
她也不详细解释,只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了一连串地计算过程,总结出一算式。
那老爷子眼珠子黏上去,脑子拼命搅动,一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一时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他忍不住抓住杨玉英使劲追问,脑子里仿佛积攒了成千上百的问题。
杨玉英却一点也没有刚才的好脾气,也没尊老爱幼的品质,略带一点漫不经心,偶尔回他两句,就又转过头和夏志明说话,说的都是今天吃什么,甜口还是咸口,等下去哪玩,能不能晚一点回书院。
总之就没一件正经事。
老爷子追问得满头大汗,想生气,又没有理由生,只好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杨玉英就这么溜老人家溜了大半上午。
车夫都忍不住过来催促:“老爷,咱们该上路了。”
“啊,上路。”
这老爷子正绞尽脑汁要驳倒杨玉英,根本没仔细听,半晌才道,“今天不走了,明天再说。”
下午,杨玉英吃过早饭就带上林官,上车一起继续向书院走。
林官倚在车壁上,一边笑一边咳嗽:“周兆竟真上了钩,我看他要一路跟到江南书院,跑不了了。”
夏志明蹙眉:“他如今可是斡国的人,那些资料就这么给他?”
杨玉英笑道:“无妨,周兆本来就是机关大师,这一点东西,告不告诉他区别不大,何况关键数据也没写,再者,理论只是理论,说不得还能诱导一下,让斡国的战船走一走弯路。”
林官的目光自窗外收回:“小夏,京城大比……”
“什么?”
林官轻笑,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摇了摇头:“一起努力。”
夏志明略有些莫名。
京城大比对他吸引力,显然不太大。
普通学子参加京城大比,是为了高人一筹,让当今圣上闻听自己之名,脱颖而出,一步登天。
夏志明自小便是在皇帝膝盖上长大,皇宫是他半个家,他若入官场,自然有无数人搭梯子送他上青云。
谈笑间就到了长平书院。
周兆也确实跟了过来,只是他们进入书院,周兆显然不好继续跟。
林官若有所思:“玉英,掌握分寸,莫要让鱼脱钩。”
“还钓鱼?你那算术成绩再不合格,大比就不要去了,省得把脸丢到京城。”
徐山长亲自过来接学生,正好听见这个,不禁冷笑道。
杨玉英不禁笑起来。
夏志明和林官还好,她却多多少少有一点想念自家的先生和同学了。
三人同徐山长说了几句话,才分道扬镳各自回宿舍,临行前林官冲杨玉英各种挤眉弄眼,徐山长立时盯他和盯贼一般,怀疑这厮不怀好意。
事实证明,林官太多虑。
杨玉英安顿好就出门溜达,主动让周兆找来,心情好就透露几句一听就高妙有用的知识,心情不好就批周兆的作品。
最后只用了二十四幅半里的三幅半,就把周兆钓得死也不肯松嘴放开钩子。
耽误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实在不能继续耽误,周兆才满脸遗憾地领着两个孙儿启程走人。
临走那恋恋不舍的样子,简直让人没眼看。
林官笑得不行,却是打趣杨玉英:“美人,你这脾气可要改,不能什么事都帮忙,万一我让你牵制周兆,是想做坏事呢,比如说我正派人去他们家偷东西,你岂不是成了帮凶?”
杨玉英冷笑:“若你敢让我做错事,我便片了你喂狗,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林官噤声,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不敢。”
短短的假日过去,长平书院果然有了大比前期的氛围。
就是齐先生都给学生们加大了灵石供应,分享许多他也是才研究出来的小小技巧,其他先生们不由自主地也加紧教学进度,学生们难得也不曾叫苦。
与鸿鹄班比,普通班的学生对京城大比显然更重视。
杨玉英自认为够刻苦,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修行,练剑,却每每看到甲班,乙班,甚至丙班的学生,占据试剑堂等地处读书,练功。 hf();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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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至,登州雨水与江南比算少,可这最近十数日,也已经下了两场暴雨。
乌压压的云遮挡了日头,大雨转作细雨,淅淅沥沥,林官一到下雨天就不爱出门,夏志明也知他习惯,干脆便把书桌搬到他的屋子里一起读书。
杨玉英撑着油纸伞立在廊道里,转动了下伞面,水花飞溅,煞是好看,收了伞,扭头就见夏志明端坐桌前,全神贯注,林官懒懒散散地拥着毯子,乱着一头发,扒着窗户可怜巴巴地向外探头。
“雨什么时候停?”
夏志明收回心神,叹了口气:“就是停了也没人陪你玩,整个书院除了我们鸿鹄班,其他人都不在。”
大比之前的考核进行了三次,这是第四次,这一次过后就能确定赴京名额。
京城大比,鸿鹄班的学生全部都去,其它班级却要经过数轮厮杀,决出最终的十名人选。
鸿鹄班到是不必,可是到了京城,怕是竞争压力更大,书院师长们明显对他们抱有很大的希望,一干学生就没有一个愿意浪费时光的,当然,除了林官。
这家伙整日不见踪影,逃课的次数比上课都多,不到下雨天,想见他都越来越不容易。
林官有气无力地哀叹声,缩头回去蜷缩在床上不动了。
杨玉英看了看他面色,都不免有些担忧:“是不是不舒服。”
“没,就是懒病犯了。”林官咕哝了句,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地睡了过去。
一转眼夏日将尽,齐先生就在某个悠悠闲闲的午后,和学生们一起吃完拿井水冰镇过的西瓜,笑眯眯道:“该出发了。”
众人:“……”
虽然早知道差不多到了时候,上个月甲班八人,乙班两人,已经决出京城大比名单……可是这也未免太突然。
一干学生连东西都没怎么收拾,半个时辰后就尽皆上了挂着长平书院字样旗帜和灯笼的马车出发。
徐梦特意去各个马车瞧了瞧,回来就感叹:“咱们书院当真是下了血本,我看马车上装的光是剑就有七八十,还都是灵光闪烁,其它兵器,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也数不胜数。”
“还有一辆车上装各种锅碗瓢盆,登州特产的酒水,大枣,花生,黑稻米,还有一堆皮料,把我们扔荒原上,咱们都能过个一年半载不怕挨饿。”
徐梦一边说一边摇头,抬头就见杨玉英,黄莹对坐拆招,夏志明和林官背对背打坐,谁也不听,不禁有些泄气。
“一路走这么久,连话都不说,多么无聊。”
方硕怔了下:“徐同学想说什么?”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想不出,急得满头大汗。
徐梦:“……”
“啊,象!”
方硕忽然一指车外,高兴地道,“我们书院带的东西不多,已是轻车简从,他们金象书院才真奢侈。”
说完,方硕长长地呼出口气,仿佛完成一重大任务,浑身轻松,冲着徐梦抿唇而笑。
徐梦:“……”
算了,这家伙不是故意的!
林官到是好奇,转头向外看,果然看到由大象组成的车队,同他们并行。
大象走起来竟也并不是很慢。
象身上披着金箔,身上座椅也是金光闪闪,镶嵌宝石无数。
“看看座椅上那垫子,是冰蚕丝的,我在百宝阁见过一回,十二一块冰蚕丝的手帕,实在舍不得就没买,人家织成垫子,毯子,随便在上面滚。”
徐梦哼了恒道。
穿着金象书院制服的年轻学子,骑象而行,高高在上,气势逼人,十几头大象组成的车队也着实壮观的很。
徐梦特别羡慕,轻轻叹了口气:“当初我差一点考金象去。”
金象书院位于青州,距离登州不算很远,也处于连年征战之地,论名气地位,两个书院相差无几。
金象的山长是白国皇室子弟,赵易长,因慕我大顺文化,十七岁到大顺求学,后一路考中进士,却不曾进入官场,反而到了偏远青州建了金象书院,落地生根,至今三十年。
若不是到了青州这等地处,但凡在繁华一点的所在,赵易长这样的人物办起来的必然是天下闻名的书院。
当然,金象在青州的地位,同长平在登州的地位也相差无几。
方硕猛一缩头,小声道:“好凶!”
象身上,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不知怎么惹到他身前的同学,那同学比少年高出一个头,身强体壮,手上戴了个薄拳套,一拳捶向少年。
少年闪避了下,可还是肩膀中招,倒头就从象身上栽下,幸而他身手灵活,那象也是受过训练的,且性情温驯,脚都抬起来愣是没踩下去,让少年翻滚到旁边。
“小心点儿!”
长平的车夫顺手扶了一把。
不过也只是如此了,人家书院的是非恩怨,不是万不得已,长平这边可不会干涉。
不多时天色渐暗,前方不远是钱宁镇,小镇不大,人口也少,但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
马车便入了驿馆。
一进去,徐梦就哀嚎:“好多蚂蚁!!”
不光是虫子多,蚂蚁多,屋子矮小破旧,闷热的紧,要点冰,驿馆的人都满脸为难拿不出来。
这条件着实有些简陋。
金象的人一到,扫了两眼转头就走,眼见长平的学生开始安顿,不禁嗤笑:“猪圈也住,是不是连猪食也要吃?”
徐梦的火蹭一下就冒起来,伸手就去拔刀。
吓得方硕一把把她拽住:“和气,和气生财,不是,先生说不能闹事。”
徐梦气得瞪他:“傻了吧,就是先生在这儿,也照样得削他!”
方硕一捣乱,人早走了,徐梦气得不轻还没处发火,偏偏房子的确难住,吃的饭菜也是无法入口,被褥他们到是自带的有,但屋子热得让人受不了。
两个擅使冰的学生挨屋子给大家降温,忙活了好半天,可靠人力支撑,又怎么可能长久?
徐梦实在受不住,拖起杨玉英一块出去置办些驱虫的药物,还有冰块什么的。
驿馆的差役到是极客气,还指点他们去小镇最大的藏香斋,药也有,冰也有。
藏香斋就在驿馆不远,徐梦一进去购物欲就瞬间膨胀,看这个也想要,看那个也想要,围着各种货品来来回回打转。
徐梦挑了半天,挑出许多药香,刚把钱袋取出,就有个金象的学生进来,冷声道:“劳驾让一让,今天店里的货,我们金象包了。”
杨玉英回头看他一眼,客客气气地笑道:“等我们挑完,你再包不迟,一个店的货,难道还不够你们用?”
那学生冷笑:“我们要招待贵客,难道要让贵客用你们挑剩的?”
徐梦气得深吸口气:“你们的贵客不能用剩的,我们便连用都不能用?”
“你们算什么东西……”那学生挑眉,轻蔑斜视二人,“连给贵客提鞋都不配,少罗嗦,再不滚……”
话音未落,杨玉英冲着他一挥手,剑出鞘瞬间返回。
金象的学生明明并未被剑碰到,只是遭了剑风而已,脸颊和嘴巴却是一麻,半个字也吐不出了。 hf();
第一百六十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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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说不出话,还被凛冽的剑气吓得瘫软在地,双腿发抖,站也站不起来。
徐梦转头看向杨玉英。
杨玉英冲她温温柔柔笑了笑:“吵什么,有那力气,做点什么不好。”
徐梦失笑,连忙抱起自己挑好的东西,认认真真和人家店老板讨价还价去。
没多会儿,就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拿到了她想买的东西,绝对是物超所值。
徐梦出门就笑:“我觉得那老板这般好说话,主要还是怕你砸店。”
杨玉英莞尔:“怎会,我向来讲道理。”
“那到是。”
徐梦郑重点头认同,挽着杨玉英的手,跨过倒在地上的某金象学生。
对方连吭都没吭,只顾着捂着嘴,捂着自己的喉咙,满脸惊恐,显然十分担心自己要变成哑巴。
杨玉英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一笑:“教你个乖,以后学会礼貌说话,也就是我好脾气,若是你遇见个把脾气不好的,二话不说宰了你,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徐梦叹道:“玉英你真是好心肠。”
金象的学生:“……”
杨玉英笑了笑,就让店老板派伙计帮忙,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全给运回驿馆。
两个人都没把金象学生的问题放在心上。
他们家徐山长的理念,我们长平的学生到外面,自是彬彬有礼,与人为善。但是如果对方不想接这善意,硬是要尝尝长平的刀,满足他!
可金象的学生吃了亏,跌跌撞撞回到租住的客栈,人家师兄一看,孩子都吓得浑身冒虚汗,一样心疼,气得脸上发青。
金象的规矩是自己人内部矛盾随便怎么折腾,可是对外有矛盾却万众一心。
青州大部分书院都知道金象的学生护短,换成是在青州,金象的人要包圆某个铺子里的商品,不是什么大事,其他学生肯定退一步就算了。
“走。”
金象鸿鹄班带队的齐宣伸手把衣服披上,招呼一声从各个客房出来十几个同学,直奔驿馆。
他们气势汹汹的,驿馆这边学生们大部分都歇下,还有个把饿得慌蹲在院子里自己烤肉吃。
刚生上火不久,驿馆外就有人敲门,一瘦瘦弱弱的小公子进来就道:“你们快走吧。”
徐梦:“啊?”
那小公子语速特别快地说了件事。
当年青州内部几个书院赛马比赛,金象赢面极大,不曾想当时冒出个小书院,出了匹黑马,参赛的同学骑术和马都特别好,金象就输了。
结果输了比赛不高兴,又不小心喝得有点多,正好又遇见小书院那对手,一气之下就开始找茬。
人家那小书院赢了的学生也不好惹,被骂还能不还击,抬手揍了对方一顿。
这一架打得是相当痛快,很是开心,他开心完了,却万万没想到金象那边却是不肯完。
第二天就有个学生登门挑战,说要报仇,他也没当回事,三拳两脚打回去,第三天,又有金象的学生找来,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当时青州府城那个热闹劲,堪称万人空巷,每天傍晚大家都出来看金象的人来约架。
金象也不群起而攻,以多欺少,就是一个人,无论输赢,第二日下个人还接着上,据说整个书院大部分身手不错的学生都排好了队。
一开始还好,小书院这位真是个猛人,特别厉害的那种,上战场就是绝世武将的好苗子,有人约架,让他能活动活动身体,他还很高兴。
可是再好的兴致,也受不了这帮人天天骚扰。
赢了对方要来,假输还是来,真输同样不肯结束。
可怜的孩子什么办法都想了,金象的人愣是把他从一个习惯正面杠的猛人,磨练成惯会脚底抹油的逃跑高手。
就连小书院的师长们都受不了,亲自去金象和他们赵易长山长协商此事。
但那位堂堂的书院山长愣是不肯管,人家说,他们书院从来都是学生管理学生。
就这么打了将近三个月,小书院的学生再硬气也受不了,小书院里其他同学义愤填膺,连和金象拼了的心都有。
只是他们书院规模实在是不大,整个书院也就二十多学生,金象和他们比,那就是庞然大物。
最后这学生自己想了个主意,跑去金象找山长毛遂自荐,参加特招考核,巨大的压力下一次通过,也成了金象的学生。
……反正金象就是这么一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书院。
“你们若是不走,就是下一个倒霉鬼!”
徐梦:“……我、好、怕!”
说话间,远远就能看到骑马骑出一阵风的金象书院众位学子。
“原来他们也不只会骑大象。”
徐梦喃喃自语。
那些人一直冲入驿馆,为首的一个眯起眼,冷声道:“是谁打了我们小侯?”
杨玉英抬头微笑:“似乎是我,能和气些吗?”
那人眉毛一扬,挥挥手,他身后其他同学纷纷策马让路,他才活动了下肩胛骨,冷笑:“自己准备棺材,等你进去了,自然便一团和气。”
身后也有一金象的学生笑道:“我们金象不以多欺少,今日只有齐师兄……”
话音未落,杨玉英身体瞬间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为首之人马上,一剑鞘把人扇飞。
其他人还没反应,离得明明并不近,竟也先后跟着一起飞出十数米。
他们来之前积了一肚子的话,结果一句都没说完。
杨玉英落回原位,默默计算了下:“有两个阵法套用的不好,有漏洞,还要计算……徐梦,吃饭,赶紧吃完赶紧睡觉。”
徐梦轻笑:“好嘞。”
刚刚来报信,把自己围得和包子一般的小公子目瞪口呆。
杨玉英一边吃肉,一边对他道:“你讲的那件事到是真的,但还有一件金象相关事件,你怕是不知道。”
烤肉的是夏志明,味道也不错,油一滴滴滴在草地上,给这异乡的夜晚也带来些别样的温馨。
杨玉英漫不经心地说故事。
江南书院几个学生到青州游学,半路上碰见金象一个班的学生出来玩,金象的学生霸道得很,他们喜欢那一片的山水,就不许其他人进入。
金象的学生人多势众,别的游人自然是不敢招惹,可江南书院的学生却不理会,双方起了冲突,金象群起攻之……
十数呼吸之间,金象全班折戟沉沙,倒地不起。 hf();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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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轻笑:“当时和金象整个班对上的不过三人,其中一人姓杨,名为景泽,他如今在江南书院可是颇具名望,显少有人不知。”
“虽说有三人,但其实只有他一人出手,将金象的学生撂倒之后,杨景泽就叹道:‘抱歉,你们的人有点多,所以我力有未逮,着实不好留手。’”
当时金象一个班五十三人,全数双腿双臂骨折,伤情很是严重,至少三个月无法活动自如。
报信的小公子哑口无言。
他不自觉想,后来金象书院改了以多欺少,群起攻之的毛病,是不是就因为在江南书院的人手里得了教训?
别管是不是,杨玉英讲完,打了声招呼,洗漱完毕回屋睡觉去。
徐梦打了个呵欠,也困得不行,明日还要赶路,三两口吞了烤肉,也转身回屋。
一夜无梦。
却说金象书院那些人被打得头晕眼花,半晌终于站起身,就见眼前驿馆大门紧闭。
齐宣胸口疼得喘不上气,其他人也面色如土,对视一眼,再愤怒也不敢继续骚扰,马上就是书院大比,他们可不能受重伤,连忙转头回了客栈。
十几个伤员互相扶持,跌跌撞撞地跑回去,连马都丢了个精光,吓得留守的学生面色发青,幸好先生里有精通医术的,仔细一看松了口气,摇头道:“对方手下留了情,只是皮外伤。”
一干学生这才松了口气。
齐宣却浑身冒虚汗,心口疼。
自从他加入鸿鹄班,开始修行以来,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若是换成个知名人物教训他们,那他也能接受,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
长平书院算个屁!
姓徐的不过因有个好爹好娘才成了气候,论德行威望,他算什么?说白了就是幸进之人,知道自己的才学不足,才会到登州那等地方建书院,他要真有本事,怎么不敢把书院建在京城?
自家赵山长身为白国王室,也没像他徐忠明那般张扬,弄得仿佛周围左近数个州县,只知姓徐的,不知自家山长的名头。
长平书院的学生也有样学样,傲气得紧,他们有本事傲到皇家书院,江南书院那等名书院面前去?
给他们一万个胆子怕也不敢!
齐宣被这口气堵得上不去下不来,当天晚上就喷了口血,把金象的几个先生都给吓得连夜请了大夫过来,守了他一晚上。
客栈里一团乱。
江南书院的孙卯和李修涵趁夜赶到时,金象这边竟也抽不出人手招待。
孙卯是同另外一位同学李修涵一起去拓印一座新出土的石碑,才到的青州。
那石碑上有些奇怪的文字,出土时江南书院一位先生正好路过看了一眼,觉得很有趣,但他老人家有正事忙,不能耽误,便传信回书院请学生代劳。
本来这只是件小事,处理起来并不复杂,没想到出门事事难,两个人一路上遇到很多杂七杂八的麻烦,不说寸步难行,可真是走得不顺畅。
事情终于办完,就到了京城大比的日子,让他们去拓印石碑的先生刚好同金象一个先生是同门师兄弟,便修书一封,请金象的人捎带自家两个学生一同赴京。
金象这边也是极乐意。
虽然都参加大比,说起来是竞争对手,但金象虽不妄自菲薄,也没想过会有机会和人家江南书院的学生当真正的对手,如今招待他们,也算是一份小小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孙卯和李修涵没什么外出经验,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能同金象的车队一起走,他们也省心,自是答应,却没想到刚和金象的人汇合,金象就出了这种事。
虽说一团乱,不过金象书院还是给孙卯和李修涵准备最好的轿子和马车,任君选择。
大象身躯高大健壮,象身上搭的轿子精巧细致,坐在里面不光舒服,且居高临下,大部分年轻人都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马车也极好。
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膳食妥帖周到,被如此细心对待,孙卯和李修涵两人都不自觉对金象书院好感顿生。
一大早,李修涵和孙卯上了车,就见那边齐宣被抬着出门,小心翼翼护送到后面跟着的车上,周围的学生们议论纷纷,个个面带忧愁。
昨日齐宣被气得吐了血,少年吐血不祥,乃是夭折之兆。
李修涵不禁有些看不过眼,拿了自己备的各类补药过去探病。
“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
齐宣面色苍白,对李修涵和孙卯这样名书院出身的才子自然有礼客气的很,闻言苦笑,朝他们对面指了指,轻声一叹:“先是我一师弟与对方起了一点争执,被打了,这可是伤我书院的脸面,我去找对方理论,不曾想没说两句话,就……“
李修涵一听就皱眉:“等着。”
话音未落,他就两步冲到对面,把长平书院正装车的两个学生吓了一跳。
“昨日谁打的金象的学生,自己站出来。”
长平书院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杨玉英笑了笑,叼着个包子走出来,咬了一口咽下去,才道:“是我,怎么了?”
她一脸的轻松。
李修涵心中更怒:“都是大顺学子,读书人,你怎么随意就动手!”
杨玉英眨眨眼,满脸无辜:“这位同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长平的学生最守礼仪,虽然不怎么理解,但我依旧入乡随俗,同金象的学生打交道,就用金象习惯的方式交流,哪里做得不对?”
李修涵愣了愣。
杨玉英莞尔:“金象书院不喜欢讲道理,就喜欢武力欺人,虽然我不喜欢,可又有什么法子?金象的人不肯说人话的,只肯听刀的话,剑的话,我再不喜欢,也只能顺了他们的意愿。”
李修涵心下不可思议,他受到金象书院的热情招待,看到的是书院同学彼此友爱,互相关怀,感受到的都是极正的风气,哪里肯信杨玉英,此时也被气得笑了:“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说话间,反手拽出背后两把剑。 hf();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互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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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涵三岁习剑,至今已二十年。
鸿鹄班成立以后,他就得到秘籍《羽风》,其中包括一套轻功步伐,还有淬炼身体的方法,修至大成,能使身体轻若鸿毛,速度迅疾如闪电。
如今只是初窥门径,但是他双剑的速度就加快了好几倍。
若说以前他只是个平常的小剑客,如今凭借手中双剑,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和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们争锋。
这一回,李修涵是打定主意,要给杨玉英好看。
他都表现得这般明显,身后金象的学生们殷殷期待,江南书院的名字摆在这里,若是他不能特别有风度,特别有气质地赢下这一场,那岂不是丢自家书院的人?
李修涵气势瞬间攀升。
左右行人一看不好,连忙跑开,当然,大顺朝老百姓们喜欢看热闹的很多,也有不少人一见这边有热闹瞧,到是蜂拥过来,不多时就围出个扇形的旁观人群。
徐梦揉着眼睛出来,看了两眼就皱眉:“这还没完没了!”
杨玉英到是没生气,笑道:“行吧,大比之前有人陪练手也挺好,我这些日子学会了好几套阵法,威力有点大,又有点……总之,不好拿自家同学试阵。”
此话一出,徐梦连退三步。
连林官都窜到夏志明身后去,夏志明额头冒出几颗豆大的汗珠,却还是颇有风度,并没有落荒而逃。
“感谢金象书院诸位学子,阿弥陀佛。”
徐梦一瞬间就从晚娘般不耐烦的脸,变得充满仁慈抚慰,“诸位金象的同学,你们可要坚持住,不要改变风气,一个书院的性格很重要,不能随便改,改了哪里还是金象呢?”
赶紧救救书院里的鸡鸭鹅猪吧。
杨玉英做试验的范围越来越广,弄得大家连续吃了好长时间的苦猪肉。
还有苦鸡肉,苦鸭肉,苦鹅肉。
他们真还是第一次见到,鸡鸭这种玩意儿也能得郁症,更是头一次知道,情志真能致病,而且得了这种病的鸡鸭,烧出来的菜那是真的很难吃。
“我不想再吃兔子了!”
徐梦都想哭。
书院养的肉食都让杨玉英祸害完,他们习武修灵,又消耗很大,不能不吃肉,最后只能漫山遍野地去找兔子。
别的野物不能老去打,容易打没了,唯有兔子繁殖快,正好拿来救救急。
可是顿顿都吃兔肉……那滋味谁受谁知道!
徐梦等人瞬间面带春风,李修涵只觉对方是在嘲讽自己,气息一沉,手中长剑灵光闪烁。
“修涵!”
孙卯忽然一声大喊。
李修涵本能地回头,迎面就是一闪着灵光的饭盆,他根本没防备同伴,砰一声,饭盆正中脑门,他连哼都没哼,啪一下晕倒在地。
最后一点残余的意识,依旧很不敢置信:“啊?”
不光是他,金象书院的学生们全都扭头,看着不知何时下了轿子,站在大象旁边的孙卯。
齐宣等人全都沉默,整个街市上一点声响都听不见了。
孙卯笑着两步迎上前,先是把李修涵拽起来扔到后头,塞进车里去和齐宣作伴,才过去笑盈盈打招呼。
齐宣:“……”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是他差不多了解这两位客人的性格。
李修涵人高马大,相貌粗犷,性子却不暴躁,反而有些质朴,心肠软,好说话,和他们这些人交流时没有半点架子。
那孙卯却不同,面上总是冷冰冰的,有种让人看见就敬而远之的冷淡。
可现在呢!
也许是齐宣的注视太明显,孙卯转头看了他一眼。
齐宣被看得一怔,那眼神有点古怪,他觉得自己可能伤势太重,出现幻觉了,要不然怎么会觉得孙卯居然会羡慕嫉妒恨,而且,对象是自己?
孙卯:……为什么金象书院的学生只是被剑打几下,中招也是只进行肉体伤害的阵法?
一想起他在长平书院留下的心理阴影,孙卯就恨不得时光倒流。
他心下叹气,又有些羡慕李修涵。
当日他在长平时,怎么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同学能一饭盆把自己砸晕过去!
脑子里转了不少零零散散的念头,孙卯面上却是斯文有礼,客客气气地和长平书院一干熟人打过招呼。
他客气,长平这边自然也客气,两方人马立在马路中间,各种商业互吹。
孙卯说我们孙山长早就惦念徐山长,渴盼一见,曾赋诗思念挚友。
这边杨玉英就说,我们徐山长吃饭时尝到江南书院馈赠的莲子,就想起孙山长来,直道他家中还有陈酿未曾开封,若能与孙山长共饮,才不辜负美酒。
这个说徐山长编纂的算术教材通俗易懂,又不缺乏趣味性,江南书院人手一本。
那个就说,孙山长的文章练达,语言精辟,出的文集在登州洛阳纸贵,想买都得晚上就去排队。
好不容易吹完了,杨玉英回头就喝了壶茶水。
孙卯也擦汗,擦湿了好几条手帕。
两个人脸上怎么看怎么是满脸的嫌弃。
孙卯擦完汗,见齐宣等金象书院的学生,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不敢置信,却不解释。
齐宣一行人自然也没办法追着他强硬要求他给出个合理的说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卯恢复高冷的模样,钻到车里闭目打坐,再不露头。
杨玉英他们长平书院简简单单收拾好行囊,转眼就浩浩汤汤而去,只留下一溜尘灰。
齐宣:区区一小书院,所有人脾气都这么暴躁,说动手就动手,等到了京城地面上,早晚有这帮人吃亏的时候,他等着!
“噗!”
徐梦坐在车上喷笑,笑半天叹道,“难得,玉英这般厉害!”
在登州时,他们玉英可很少得理不饶人。
杨玉英看她一眼,也笑:“山长说的,有事先动手,打赢了他自去负责讲理。”
出门在外,不强势些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怕不会少了。
不得不说,杨玉英这杀鸡儆猴的一招,竟然意外地非常管用。、
虽然金象书院还是对长平的学生有很大怨念,但到底没继续生事端。
到是李修涵醒来差点没气成河豚。 hf();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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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书院的学生心性方面或许各有不同,但多是外表温文尔雅型。
地处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江南昌城,书院的学生也多少沾染了当地的脾性,饮**细,行为举止柔和多礼,无论男女,审美都是偏向斯文。
李修涵却不同,他身高体壮,生了一张很硬气的脸,和江南偏柔软的风气大有不同。
他的人也和长相有些类似,脾气到不是暴躁,相反大部分时候都很和气讲义气,就是略有些急,也好面子。
在书院时还好,都是同门师兄弟姐妹,着急也没用,管不了自家同学,也没人捧着他,但到了外面,他却是把名书院的傲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顶着江南书院的金字招牌,李修涵在任何地方都很得人尊重,不说殷勤备至,也礼貌周到,碰上像金象这样的小书院,那就更是时常享受文人间的追捧,他也颇因为自己江南书院学子的身份而自豪。
如今他为‘伸张正义’,打算给受到伤害的朋友出头,结果出师未捷,让自家同学一饭盆砸趴下,那滋味……
“丢人不丢人,你说丢人不丢人?”
李修涵愤愤瞪孙卯。
孙卯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气:“有我在,你可真幸运啊,还不谢谢我?”
李修涵:“……我还谢你?”
孙卯这家伙可别是不小心弄坏了脑袋,就刚才那场景,外人看见说不得还以为他们江南书院的学生,个个都是别人打了左脸,还把右脸递过去给人家打的白痴。
李修涵咬牙:“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着他抬脚就向对面长平的车队冲,结果刚冲过去,站到杨玉英勉强,一张嘴话还没说,孙卯就抢先一步道:“杨同学,我刚打了两只山鸡,给你们添道菜,大打牙祭。”
李修涵眼睁睁看着自己准备好一只清炖,一只红烧的山鸡就这么到了‘仇人’手里,眼前一片金星。
杨玉英含笑点头,打量了这两人几眼,扬眉道:“你们最近都做了什么,我看晦气满面,最近一段时间恐怕运气会不大好。”
孙卯和他同学身上的灵光发暗,有一种晦涩的感觉。
此二人在三日内接触过镇恶碑(残)
镇恶碑,上古寒玉雕刻而成,对镇压邪祟有奇效。
“呵!”
李修涵冷笑。
马上京城大比,竟然咒他们运气不好?他们运气不好,那谁的运气会好?
孙卯一把勒住他脖子,浅浅地一扬眉,郑重道:“多谢提醒。”
杨玉英失笑,也没再多说,不多时就听孙卯和李修涵的车里哐当哐当一团乱。
金象书院,齐宣为首的一干学生也是无语。
齐宣本还以为李同学会好好教训一下杨玉英一行人,没成想,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偏偏孙卯也不好惹,人家又是贵客,齐宣再多不满也不能做什么。
青州的那些人都说他们金象的学生心高气傲,性情古怪,可他们心里却有数,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随意,而面对什么人时,应该让人如沐春风。
接下来这一路颠簸,李修涵再没找到机会找回场子。
孙卯那家伙仿佛长了前后眼,总能分出半只眼睛盯着他,他对此也是全然没办法。
于是一路顺利,终于到了京城。
孙卯虚虚地抹了把汗:“总算到了,好累。”
李修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高高的城墙,青苔遍布,给人的感觉却是蔚为壮观中透出质朴。
这就是京城。
最近一段时日,外地书院的才子们陆陆续续来到大顺国都,官差衙役们在此之前进行了好几轮的大扫荡。巡街的次数都比往常高了好几倍。
京城地面上所谓的黑道白道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黑道巨擘们安安生生待在老巢,别管有何等仇怨,也没有在这等时候闹事的。就是那些溜门撬锁的小偷小摸都感受到异常紧张的氛围,不得不休假一段时日。
礼部集贤院今春刚刚拓宽过,光是大门就加宽了两次,静待各方学子。
每天都有好多老百姓赶到这附近,就是为了看各地书院的学子们到来时的场景。以至于集贤院门前总人山人海,就连卖东西的货郎都比别处勤快。
最欢腾的还是读书人,好多读书人没能力参加大比,却也阻拦不了他们谈论此事,乍一看,仿佛还是这些人更关心谁夺第一,谁争第二。
“皇家书院的文渊公子刚刚到了,你们看见没有,他刚才一下车,那些小娘子们疯了似的叫唤,我耳朵现在都嗡嗡响呢。”
“可不是,不过文渊公子相貌的确好,别说女人,我这个男人看到他,也心生欢喜。”
“高云超高公子也不差,他好像还没到?今年大比真是能人辈出,我看那些喜欢赌的人恐怕也要头疼,这些名门公子们个个出众,鹿死谁手,怕是不那么好确定啊!”
长平书院的学生刚到集贤院,一行人忙活着卸车,金象书院那边财大气粗,早找了一群力士帮忙。
别看两个书院一路同行,可还是彼此看不顺眼。
不光是金象的人因为种种缘故敌视长平书院,就是徐梦他们,瞧见金象的做派也心生厌烦。
李修涵冷眼看过去,故意拔高声音,冷声道:“我这一路上还胖了三五斤,真是处处顺利,也不知道是谁说我运气不佳的?哼,妖言惑众,不安好心。”
孙卯:“……”
“快,快,是江南书院的车队!”
正卸车,忽然有人叫了一嗓子,周围各色人等,文人书生,贩夫走卒,全都轰然簇拥过来,探头的探头,踮脚的踮脚,议论声四起。
李修涵大喜:“是先生们来了?”
他连忙挤入人群探头看去,果然见到一队车马不疾不徐地行驶过来。
巨大的马车上四角都插着旗子,旗子随风招展,上面‘江南书院’四字气势磅礴!
其中最中间的一辆车最为显眼,车有寻常马车两倍大小,前面是四匹雪白的,无一丝杂色的马拉着。
李修涵压低声音道:“我们那辆车可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就是没有马,也能日行千里,速度极快,是我们书院‘器神’夏晓雪亲手所做。” hf();
第一百六十四章 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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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马也能走?怎么可能!”
齐宣惊道。
金象的学生们都忍不住踮起脚尖,探头张望。
李修涵更是自豪:“确实不需要马拉,更不用人力,能自行行走,我上个月从书院离开时,‘器神’已造了第二辆车,更大,能运输更多的人和物,虽然需要用到晶石,造价更高些,但是同需要马力的马车比,好处大得很。”
“器神夏晓雪是我们书院新招揽的天才,我们孙山长曾道她是应运而生,乃是眼下这大时代的弄潮儿,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李修涵一边说,一边瞥了在那边灰头土脸地搬运行囊的杨玉英一眼。
“有些女子没什么本事,却爱四处显摆,一副天老大地老二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本是井底之蛙,再蹦跶,也就是那么回事。”
金象好些学生深以为然。
孙卯嘴角抽了下,到觉得金象这些人脑子不清楚。
长平是小书院,金象书院难道很有名?能排入大顺书院前百的榜单几次?
说人家杨同学井底之蛙,那他们是什么?
江南书院的车队越来越近,李修涵和孙卯连忙迎上前,其他人也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吸。
这几日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书院的车队,可是江南书院一到,还是众人皆惊。
尤其是中间这一辆,可谓香车宝马,无一处不华丽,四下是身穿甲胄,全副披挂的将士护卫,周围的人远观,就不自觉自惭形秽,退避三舍。
待到马车停下,车夫下车打开门,里面便有一人一跃而下,众人都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眨眼功夫就见一墨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了青石地板上。
其人眸色清冷,乌发如云,只用一根墨玉的簪子束起,也许相貌并不倾国倾城,可是在场的人谁敢品评她的容貌?
胳膊上随意戴着的银手镯,也比家中充当传家宝珍藏的碧玉手镯更显名贵。
李修涵整理了下衣襟,对旁边齐宣道:“一会儿恭谨些,她就是我们书院的‘器神’。”
哪里用得着李修涵提醒?
齐宣自己不承认,但就是他们金象自己人也觉得齐同学略有些捧高踩低的小毛病,遇见眼前这样的大人物,你想让他失礼,他恐怕都做不到。
“那就是江南书院的夏晓雪!”
集贤院对面茶寮,二楼雅座之上,荣国府的几个少爷小姐也落座楼头,随大流一起看热闹。
荣国公如今身体还健朗,早年就请立长房为世子,前些年几房到是为了爵位有那么一点龃龉,但从没闹大,如今大局已定,反而和睦起来。
长辈都没闹什么,国公府第三代的孩子们关系更是一向还算融洽。
此时长房的长子孙云,次女孙芳,二房的长女孙柔,三房的孙华和孙俪五个小少爷,小小姐对坐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看热闹。
见到夏晓雪的风姿,几个女孩子都不自觉有些羡慕。
“说起来,孙华,孙俪,你们两个在京城书院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连大比都没资格参加?”
孙芳小声咕哝。
孙华嗤笑:“你也读了将近二十年书,不也一样?”
一轮又一轮的淘汰下来,到京城参加大比的学子千不存一,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他们没能参加,有什么好奇怪。
兄妹几个彼此嘲笑两句,也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闹大了让外人看笑话。
“对了,你们三房那个异姓的现在怎么样?”
孙芳忽然想起,似乎听说那人也考了个什么小书院,不由得问了句。
孙华和孙俪略一蹙眉:“别乱叫。”
“切,我可丑话说在前面,她若是闹出什么事端,让我跟着丢人,那我可不依。”
孙芳冷声道,“小柔到了说亲的年纪,还有你,孙俪,咱们是国公府的小姐不愁嫁,但人家好儿郎也很挑剔,家里有个不确定因素,你们的婚事说不得就要受影响。”
孙柔面上飘起红云,羞道:“芳姐,你……怎么什么都说得出口!”
“有什么不能说,这是大事,别不放在心上。”
孙华和孙俪眉心跳了几下,正想说话,几个姐妹的注意力又都转移到楼下集贤院门前。
夏晓雪举步朝着集贤院的大门走去,人流瞬间闪避,马车自动让路。
十数个身穿江南书院制服的天之骄子簇拥在她的身后,就这十几个人,已是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孙芳都看直了眼,屏住呼吸:“我平时也前呼后拥,一脚抬八脚迈,但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真的气派!”
“呀,玉英,书!”
集贤院前本是一片安静,忽然有个跳脱的声音响起,众人都忍不住瞥了一眼,见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学生,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拿起本书,拍打了下。
是个小书院的人,众人也没在意,夏晓雪却忽然脚步一顿,轻轻转过身。
李修涵此时也跟在夏晓雪身后,不禁扬眉,对身边的孙卯道:“咱们‘器神’显然也不大喜欢那姓杨的,怎么样,你别只欺负我,有本事你也给‘器神’一口锅?”
孙卯心里不自觉也开始发愁。
夏晓雪若和杨玉英打起来……
念头一闪,就见夏晓雪的目光在杨玉英袖口的绳结上打了个转,眼眶一红,忽然撩起裙摆,毫不犹豫地拜倒。
杨玉英瞬间出现在她眼前,一托她手臂,便扶着她站好,夏晓雪胳膊顺势一搂,就搂住她的手臂,整个人黏糊在她身上。
“玉英姐,我以为……”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晓雪的声音又甜又软,简直腻死人。
李修涵:“……”
一众围观者:“……”
对面茶寮,孙芳几个满脸惊讶:“这女子是谁?哪位名士大家?”
孙华和孙俪:“……”
算了,早知道……她不简单。
孙芳几个认不出杨玉英,到也算不上多奇怪。
杨玉英十三岁出嫁,从此没回过京城,就是当年在荣国府时,也同其他兄弟姐妹交往不多,非逢年过节见不到面,当初他们都差一点没认出对方,何况是更生疏的孙芳几人。
既然不认得,他们也没打算说。 hf();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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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涵脸上木然,走近集贤院的大门,脚下还有些发虚,心中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书院这位‘器神’从没出过江南,怎么会认识远在登州的长平书院学生?
显然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夏晓雪黏着杨玉英,简直片刻都不想分开。
一进来就很自然地和杨玉英一起往长平书院分得的小院子去。
集贤院给江南书院准备的是整个集贤院,最大最好的院子之一,独门独院,开一侧门,可直接通往街道,出入方便。
其它小书院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像长平,能有一偏僻独立小院的还算不差,更多的是几个书院挤在一起,地方狭小,房间转身都不大容易。
这还是集贤院努力改进过后的环境。
礼部的集贤院一开始建立,为的只是吸引各地名儒过来,也是为了招待那些被皇帝礼聘来的名士,招揽的隐士。
一年到头这些人最多也就几十个。
既然是名儒,肯定不能一网兜兜起成百上千,真若有那么多,恐怕名儒也就不再有价值。
今年大比,天下正规有名的书院足有上百,哪怕一部分书院没能建鸿鹄班,但其他学生能过关参加大比的也很是不少,小书院也至少有一两人,大书院十几个,甚至几十人。
众多学子齐聚京城,集贤院能给安排开,已经是礼部的官员们久经考验,颇有能力,如何还能要求每个学院都满意?
夏晓雪跟着长平的人跑了,江南书院其他学生显然不可能都挤入长平的小院子,和木头桩子一般戳在门口半天,李修涵浑身不自在,只听夏晓雪红着脸同杨玉英耳语。
“刚才我是不是挺奇怪的?孙山长非说这般安排更好,才能显出江南书院的风采。”
夏晓雪叹气,“哎,下车时我默念了好几句,身后跟着的都是大肥猪,这才没掉链子。”
江南学子:“……”
李修涵实在是忍受不了金象,还有其他学生古怪的视线,咬咬牙,调头就要走。
杨玉英正好看到,本着一路同行的情谊,还是叮咛了句:“你身上晦气没散,这几日待在集贤院,千万不要出门。”
李修涵:“……”
哼!
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他喝酒去。
李修涵在京城很有几个朋友,自然能找到无数人陪着他吃喝玩乐。
至于杨玉英说的什么不宜离开集贤院的话,傻子才理会!
此时天色已略晚,杨玉英他们都是一路奔波,满面尘灰,夏晓雪挂在杨玉英身上一起去洗了个澡,才被推回院子里休息。
这一夜太平无梦,接下来几日,杨玉英待在房间里整理资料,读书打坐,还算清闲,其他人却是天一亮便不见踪影,不到夜深人静不肯归来。
鸿鹄班里有好几个学生家在京城,例如夏志明等,就连徐梦在京城也是熟人不少,既然都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京城,该有的礼数总不好缺少。
这日,天上忽然起了风,沙尘席卷,大地一片灰黄,大家就都待在集贤院休息。
杨玉英一早醒来,只见天还没亮,不远处的花厅亮着灯,披衣穿越廊道,一入厅便见夏志明倚坐窗前,神色严肃:“皇家书院赵彦,年十七,他入鸿鹄班后资料不详,但未入之前就是一等一的高手,曾独战虎豹,硬功夫相当厉害。”
“此人性情沉稳,性格方面没有明显弱点,我几年前曾和他较量过,虽然只是切磋,谁都没有尽全力,但我输了一招。”
方硕坐得最近,一本正经地记笔记。
其他同学也很认真。
林官到是没滋没味地啃一张饼子,抬头看见杨玉英和徐梦坐过来,整个人往桌子上一瘫,带着点悠悠唱腔,笑道:“我自以为是那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今日才知,你杨玉英伴的也是天仙,携的也是玉手,要说得美人倾心,还是你更胜一筹。”
“还有心情唱戏?”
徐梦冷笑,“我刚才听礼部的一熟人说,这次大比武试最重要的便是擂台赛,擂台赛上交手,你便是死伤了,又能把对方怎样?本就不可能保证毫无伤亡。真一出事,我们想救都来不及。”
来京城的第一日,徐梦心中不免焦躁,她今日拜访了几个前辈,了解了些京城大比的情况。
大比分文试,武试两轮。
其中优秀者,圣上召见,若得前十,便御赐金刀,绥带,腰牌,若是同意,可入皇城司。
皇城司招人多严格,权力也大,大顺各级官府都听其调用。
一旦在大比中出头,可谓是名利双收,所有参赛的学生们都很紧张,胜负心颇重。
不光是学生们紧张,这几日那些王孙显贵们四下办宴席,招待各方学子,多也是为了提前拉拢,虽然这不算雪中送炭,但是比等到结果出来再拉拢,花费的力气金钱都要小的多。
“唔,今晚夏志明他爹举办花宴,咱们几个都接了帖子,赛前提前见一见对手不是坏事。”
徐梦忽然道。
其他人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柳国公府
这座国公府同荣国公府比,更加壮阔,也更朴实无华,奢侈的摆件极少,除了大之外,论起奢华来恐怕还比不上京城某些官员的私宅。
但是到场的人,无论勋贵公子千金,还是各地优秀学子,却没有一个人敢小觑柳国公府。
当今柳国公和陛下那是总角之交,关系密切了大半辈子,想必还会一直密切下去。
“夏同学,你们家这伙食也有点太凑合了些。”
长平书院的学生一到场,就被领到花园一角落座。
上到皇家,下到寻常官员家办宴会,其实都是一样的套路,身份高贵的客人自然是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由主人作陪,其他客人则按照亲疏远近,身份高低依次排序。
那些身份较低,只是想来混个脸熟的,能有一个座位就算很不错。
长平书院的学生身份不算特别低,至少能在花园一角有张桌子,比起已经看不到花厅,连主人的头皮都瞧不见的那些客人要好出无数倍。
但是,夏志明一落座,花园这小小角落,就不由自主地变成了纷争之地。 hf();
第一百六十六章 霉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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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夏志明崭露头角以来,他就一直是整个京城最负盛名的公子哥,只是以往都是极好的名声,现如今,却已然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这两年不知多少人训自家儿郎,千万不要学夏志明,貌美的女子到处都是,有了功名利禄,就不愁没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
夏志明为一女子,闹得皇帝没有脸面,义成公主也没有脸,别看陛下表面不曾震怒,还是一样亲近柳国公府,但是京城众人仿佛已经看到柳国公府落败的那一日。
徐梦拿筷子拨了拨桌上的菜,看见泛起的白油就倒了胃口。
夏志明显然也有些意外。
他以前在家时也常参加各类宴会,吃到的从来都新鲜又精致,还真没发现原来厨房做的菜,竟然有这个模样的。
徐梦的声音不高,却依旧让周围人侧目。
这些人看夏志明他们的眼神略有些古怪。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渐起。
林官不禁一笑:“京城的人可真有意思,前面说你是皇家的沧海遗珠说了十几年,现在又因你不娶公主诧异,你若是陛下之子,怎么能娶公主?”
夏志明:“……”
徐梦冷汗唰唰地滚下来。
“你这张嘴,早晚成祸根。”
徐梦抹了把汗,瞪了林官一眼,左右顾盼,庆幸周围没多少人。
在场的其他客人各自有各自的目标,就算想套近乎,也自去找那些值得套近乎的人,长平书院里除了夏志明外,唯一有价值的是徐忠明,可徐忠明又不在!
且徐忠明在京城以外或许算个人物,但这里是京城,随便拿出个国公来都不怎么值钱,他又算什么!
至于夏志明,周围的客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敬而远之。
“真是无聊透顶!”
饭菜又不好吃。
也没几个熟人一起说话。
这等宴会根本没有一点参加的价值。
夏志明沉吟片刻,轻笑道:“走?”
几个人搁下筷子,四下一观望,杨玉英冲另外一桌自家同学使了个眼色,伸手示意,就都起身准备开溜,还没跨出两步,夏志明略一蹙眉,驻足停步。
“大哥。”
柳国公府次子夏菘,穿过人群匆匆过来,随着他一动,周围客人的视线都跟着动。
徐梦心下叹气:“麻烦。”
夏菘身穿紫色衣袍,头戴金冠,打扮得华贵又端庄,乍一看到比当年夏志明在家时还气派些。
他近前来,脸上露出个略显歉意的笑,“今天来的贵客太多,弟弟怠慢了。”
这话说得也是极有礼貌,但几个人都听出不对。
林官扬眉,轻笑一声:“小夏,我记得陛下已经封你为柳国公世子了吧?”
夏志明蹙眉,瞪了他一眼。
林官最熟练的技能便是对夏志明这家伙的白眼视而不见。
“怎么你现在到成了国公府的客人?”
夏菘脸色微变,随即笑道:“这位公子真会开玩笑。”
说着,他就走近了一步,靠近夏志明,眉眼含笑,仿佛有无限的歉意,声音却冷得仿佛带了冰渣:“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世子?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以前追捧你的那些人,现在都是我的人脉,在京城,再也没有任何人认你……”
“杨小姐!夏公子!”
夏菘一怔,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江南书院制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冲进园子,四处张望了下,转头看见这边长平一桌人,顿时松了口气。
“杨小姐,快跟我来,出大事了!”
不等那少年说完,宴席正中心的位置,湖心亭的方向已经一片骚乱。
夏菘脸色微变,转身就走。
杨玉英轻笑:“李修涵不听话,出了集贤院?”
孙卯讪讪道:“……我不知道。”
他又不是李修涵他爹,谁能管得着他去哪里!
孙卯想了下,轻声问:“是不是我们身上真的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也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杨玉英并不摆架子,含笑冲夏志明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便起身,穿过人群。
一靠近湖心亭,众人就见夏菘正满身狼狈地劝慰那些客人们。
“大家都别担心,请随我来,我马上送诸位回家!”
此时这些客人身份都不低,怎会听区区一国公府庶子的指挥,到是夏志明一来,这些人都扔下夏菘,围上前七嘴八舌地问:“志明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出事的是江南书院的学生?你可认得?有没有线索?”
夏志明略一蹙眉:“都让让。”
他一开口,议论声便小了几个度,人群也安静许多,让出一条路让人经过。
夏菘面上的笑脸一时都维持不住。
明明夏志明已被万人唾骂,成了京城的笑话,柳国公府的笑话,在他没回来之前,这些长辈们也对自己客客气气,提起夏志明都满脸嫌弃,为什么……
夏菘勉力支撑,才没有发作,跟在夏志明身后挤了进去,只是一进来他便有些后悔,刚刚他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夏志明的跟班。
杨玉英和夏志明都没有注意这个国公府的小少年自己的心思,注意力全集中到湖心亭的石凳上。
李修涵坐在石桌前,满脸惊恐,目光落到杨玉英身上时,又是惊惧,又是怀疑,还有点可怜。
他那张国字脸上纵横斑驳地出现一团血痕,血痕看着狰狞恐怖,可是仔细一打量,却是形成了一个半字。
一个完整的霉字,还有半个运字。
运字剩下的那一点,就在李修涵身边小厮的手背上。
小厮正同柳国公等几个大人回话。
“从昨天开始我们家公子就不好了,一个晚上摔了二十几个跟头,要不是他身手好,恐怕早就……昨晚公子同朋友喝酒,差点把自己呛死,晚上睡觉还被魇住了,几乎没自己把自己捂死在床上。”
小厮心有余悸,一边说一边瑟瑟发抖。
柳国公等人面面相觑,国公府的老管事压低声音道:“咱们园子里那棵两百年的槐树忽然倒下来砸中李公子的脸,他身边那小哥忠心,替挡了一下,也没完全挡住。” hf();
第一百六十七章 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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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一干人只觉一股阴森森的寒气扑面而至,众人毛骨悚然,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孙卯作为早被杨玉英吓到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不再害怕的人,表现到好得多。
他和李修涵第一时间就想起杨玉英说他们运气不好的事来,李修涵还有些怀疑这是杨玉英的诅咒,孙卯却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杨玉英拜倒,苦笑:“若杨同学有解救之法,便救一救我和李兄,正值大比,不要说丢了性命,就是影响大比,我们也不能甘心。”
李修涵嘴唇一动,看了眼孙卯难看的面色,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杨玉英诧异:“不是昨日就不好?怎现在才找我?”
李修涵讷讷不语。
孙卯心下苦笑: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怕丢脸?
杨玉英颇好奇地盯着对方的脸仔细看了看,耸耸肩道:“事已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救。”
李修涵面上一僵,孙卯连连苦笑,凑过来小声道:“杨同学,李修涵就是那么一副狗脾气,他心里知道错了,你要是不痛快,私底下随你收拾他,我保证,江南书院所有人就当没看见。”
杨玉英一摆手:“一个人已经开始走霉运,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如果你们不死心,就去请道士,和尚做做法试试。”
孙卯:“……”
“总之我还是那句话,让他留在集贤院,在运气变好之前就不要出去了。”
杨玉英面上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神态轻松,话语却是模棱两可。
“你们身上晦气重,集贤院鸿鹄班的学生多,身上灵气足,读书人身上又有浩然正气,自能守正辟邪。我建议你一直待在集贤院,就是出来也与同学一起。”
杨玉英又看了看李修涵,眨眨眼,略有些不确定:“晦气没发作的情况下集贤院肯定有用的,至于现在有没有,你们且试试?”
“……”
李修涵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夏志明已经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径直离开柳国公府。
孙卯连忙殷勤相送,结果送到门前,夏晓雪正好刚到,她‘器神’的名头远扬,京城书院和皇家书院的人对她都极好奇,刚才路上就被‘围追堵截’了一番。
夏晓雪看到杨玉英,轻轻笑起来,从车上一跃而下:“玉英姐,同去,同去。”
说着回头交代同学们替她告罪,就朝着杨玉英走来。
杨玉英莞尔。
这小丫头性格真是变化不小。
以前的夏晓雪根本不会拒绝别人,违逆别人,赴宴中途,门都没入,转身便走的事,她可做不出。
杨玉英和夏志明一走,整个宴席上一下子就热闹得不行。
孙卯被人抓住,不断有人问那女子是谁,为何江南书院的人对她如此恭敬。
李修涵坐立不安,再也顾不上别的,更不敢说什么信不信的话,连忙抓住几个同窗,求大家带自己回集贤院。
他准备在大比之前,死都不出门!
孙卯也是满面苦笑。
在场的各大书院鸿鹄班的学生居多,虽说修行不久,但知道的信息比普通人要多出不知多少倍。
像李修涵面对的状况,换做普通人遇见也要多思多虑,他们更是很难不去关注。
江南书院的鸿鹄班,论实力与皇家书院也不分伯仲,那么大一书院,自家学生出了问题,第一时间不去找师长,找师兄师姐,反而跑来寻一偏远书院的学生……
此时柳国公府的宴会上,很多人都不自觉开始打听长平书院,尤其是杨玉英的情况。
“孙卯哥,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们书院的‘器神’那模样,简直要把心肝肺都掏出来捧给人家了,难道是哪个国家的公主?”
荣国府几个公子小姐也都在,孙芳全程围观完好戏,心下好奇的不得了,一把拽住孙卯不松手。
孙华和孙俪两个齐齐无语。
孙卯挣了两下没挣开,无奈道:“袖子都被拽掉了,别乱问,关你们什么事!”
真正算来,孙卯只能说是荣国府出了五服的亲戚,老家江南昌城,早在上一辈,他们家同京城这一支关系已相当疏远。
那也是没法子,当年荣国公年轻时性情乖张叛逆,属于特别喜欢斗天斗地的人,为了爵位没少掀起风浪,但凡想安生过日子的亲戚都避而远之。
如今他年纪大了,性子到变了不少,开始求稳。
长子虽然没有太大的出息,文不成无不就,好在人还本分老实,对于他们这些勋贵来说,只要本分,也就算是勉强能支撑门户。
所以哪怕次子和三子,相对长子来说更出众些,读书习武都有些天分,也没有动摇长子的地位。
如今的荣国府,亲戚们实在不至于退避三舍,孙卯进京,也就没刻意避开,如今和荣国府小一辈的兄弟姐妹都相熟。
相熟当然有好处,但有时候也烦人。
看着孙芳几个小丫头在那边胡乱猜测,孙卯轻轻吸了口气,想了想,抬头看了看孙华和孙俪,想着这事应该瞒不住。
事实上他知道杨玉英就是那个杨玉英的时候,脚趾头瞬间被滚热的茶水烫出来三个大水泡。
“她是登州长平书院的学生,徐忠明徐山长的爱徒,隐士高人弟子,同如今名声正盛的雪山派关系匪浅,雪山派次徒叶梦然,自愿跟随其左右,如今就在她家做护院。”
孙芳几个听得眼睛发直,心下羡慕:“说得我们都想去考书院去。”
左右几个凑过来听八卦的小姐也叹气:“哎,瞧瞧人家,有底气参加京城大比,生活过得何等逍遥自在!”
“就是。”孙芳长叹,“我们却是只能到了年纪,嫁给个不好不坏的男人,被逼着赶紧生个儿子稳固地位,上孝敬公婆,下还得管丈夫的小妾!”
要是没有对比,他们锦衣玉食,比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好得多,也该满意,可有了这样鲜明的对比,自然难免羡慕。
孙卯一下子笑起来:“我记得你前几日还说人家烂泥糊不上墙,整日生是非,连个丈夫都笼络不住,没有本事胆子到挺大,脑子也和外面那些不正常的女人一样长歪了,说离婚就离婚,瞎折腾!”
他记性好,前几日兄弟姐妹聚会,听到的闲言碎语他都一一记在脑子里。
孙芳有点迷糊,气道:“我说哥,虽然参加大比,但你也别压力太大了,脑子坏掉,得不偿失。”
“长平书院这位女同学,姓杨,叫杨玉英。”
孙卯笑道。 hf();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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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确实很有英雄气。”
孙芳点点头,随即又道,“孙卯哥可别胡说,我没疯没傻不是白痴,人家是徐山长的高徒,我们私底下说徐山长是个别扭人,说说也就得了,没人会不承认对方是名士……名士弟子,学识广博,身为非同凡响,我哪里会闲来无事编排人家?连认得都不认得。”
孙柔小心翼翼地戳了孙芳一下。
“怎么了?”孙芳回头。
孙柔想了想,小声道:“杨玉英。”
“下次见面若能说上话,要叫师姐,别直呼名姓,不礼貌。让外人听见,非说你没有教养不可。”孙芳厉声道。
孙柔眉心跳动:“三婶家前头那个女儿,也叫杨玉英。”
孙芳一愣。
前阵子过年杨玉英没回京城,大家聚在一起闲来无事也说了她几句。
荣国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冒出一个离婚的女子那绝对属于全族关注的大事件。杨玉英并不姓孙,身上也没有荣国府的血,但她在荣国府长大,在荣国府发嫁,外人眼里,她也是家里的小姐,受的教养相差无几,她出问题,对府中闺秀们多多少少有些影响。
因为这个,孙芳没少为底下的妹妹们担忧,想起便要气得喷杨玉英几句,嫌她没事找事,虽然私心里也知道,姓沈的那般行事,换任何一个大家千金都无法忍受。
奈何人有亲疏远近,比起一个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外姓人,自家姐妹重要得多。
别管怎么说,她就是很不喜欢那个人。而且也没把对方放在心上过,每次与人说起,都是直呼一句‘外姓的’,如何记得清楚那人姓甚名谁。
“杨玉英?错了吧,没准是什么莹啊,盈之类?”
孙芳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雪白。
孙卯不会开这种玩笑!
“那个外……她是什么样子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孙芳眉头紧蹙。
她对那人最深的印象,还是对方出嫁之前在荣国府家学外,那人就站在一簇寒梅之下,呆呆看着家学的大门,目光茫然无措。
当时她,隐约有一点怜悯。
荣国府的小姐们出嫁,哪个不是精挑细选的,十二三岁,甚至更小定亲,到十七八岁,乃至二十岁才出嫁,嫁的人不是勋贵之后,就是重臣嫡子,若是寒门子弟,那对人品就要求更高。
听说她定下的那人,寒门子弟,寻常进士,不光不是名书院出身,连书院都不曾进过,说是拜了名士董周为师,可既非亲传弟子,董周其人也说不上多么德高望重。
像这类人,想挤入国公府几个庶出小姐的夫婿候选名单,那也得是庶出小姐们名声有损,或有别的不对,否则没可能。
那姑娘平常说起来也是家里的小姐,可她母亲就随便给定了,而且十三岁便打发出门,仿佛完成一项非得完成不可的任务似的,完成了一身轻松,至于女孩儿出门子以后是好是歹,没有人在意。
“那人除了长得漂亮……”
孙芳绞尽脑汁回想今日在酒宴上看到的杨玉英,怎么也无法把她同自己认识的那个人等同。
想想酒宴上的情形,天下才子云集,人人可称天骄,就是王侯,此时此刻不说折腰,也要高看他们几分。
虽则现在无权无职,谁知来日不位高权重?
杨玉英在这些人里,也是极出色的那一批。
江南书院的器神,便是万岁在早朝时提起,也都是赞不绝口,如今年纪虽小,但已是当之无愧的名士,在她面前,依旧一副小儿女的娇态。
“她怎么就能是……三婶的那个女儿?”
孙华和孙俪看到已经把他们俩忘掉的姐妹们,只能沉默。
“我还是不敢相信!”
即便那人什么都不懂,唯独有器神伴在身侧,旁人也不敢小视。
杨玉英此时已送走了夏晓雪,大家回了集贤院,坐在一起开会。
夏志明和林官都没奇怪她为什么忽然就认得江南书院那位‘器神’。
‘器神’再优秀,也是年轻一辈的优秀。
夏志明的名声就不比对方小,他也坚信,大比过后,杨玉英一样能显名于世。
“现在扬名有点早。”
林官半坐在软榻上,背后靠着个巨大的枕头,整个人差不多凹陷下去,手里托着小册子,嘴里叼着笔,含含糊糊地道。
“玉英本来可以当秘密武器使。”
在登州长平,杨玉英的能力人人知晓,但长平还不具备被其它书院关注的价值,大约也就夏志明能落在皇家书院那些学神眼中,在林官看来,这对玉英很有利,尤其是团体赛上,完全可以着眼于这一点,设计一套战术。
“早知道就不参加这劳什子宴会了。”
林官哀叹。
夏志明瞪了他一眼,心下其实也有点可惜,口中却安慰玉英:“一力降十会,最终成绩还是要看能力,既是如此,玉英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杨玉英失笑:“你们想的有点多!”
她这会儿到没琢磨大比的事,反而在想孙卯他们,如今竟轻而易举就发现一块镇恶碑,有点奇怪。
她有预感,大顺在全国各地成立鸿鹄班,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修行,或许,世间异事,也会更频发地发生。
“也不知是吉是凶……罢了,林官再说说我们对手的情况,我看你调查好几天,大概比我们现在知道的多些。”
“只一点点,鸿鹄班成立不久,修灵也是新鲜事,成名已久的高手也不是个个都进鸿鹄班,往日不显眼的人,也许能力很特别。”
林官沉吟片刻,“就说我们玉英,她崭露头角之前,谁认识她?便是现在,旁人也不可能知道她详细的能力。”
“所以我可以说说,大家只作为参考,碰见表面再好对付的对手,也不可掉以轻心。”
“先说大家都知道的赵彦,小夏也说了,他是硬功高手,我得到的最新消息,他修秘籍有二,第一是他自己从书院藏书楼里拿的,影遁,只知名字,具体情况,大家自己猜。”
众人:“……”
林官却是半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没用:“他第二个技能,是皇家书院山长,大宗令赵武找来送给他的,就叫钢筋铁骨,据说能把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淬炼得比钢铁还要坚固,很适合他。” hf();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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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赵彦,大家知道这么多就行,剩下的全是猜测,消息不知真假,有时候假消息带来的危害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大的多。”
林官把自己的册子翻了一页。
“第二个值得注意的人物,常家枪常青。京城书院二年新生,入学两年连续两年蝉联京城书院第一高手。”
“大家想必清楚,京城书院年年同皇家书院争锋,对学生们的武力要求极高,常言说得好,京城书院,禁军半壁,就是说禁军里的高手,有一半以上出身京城书院。”
“常青两年蝉联第一,实力自是不容小觑。”
“他修习秘籍不祥,但很大概率是枪法,就算不是,他的枪法也值得注意,此人终年一把短枪,只有臂长,与人交手,很少出到五招以上,经常一招定胜负,所以大家对他的实力其实不怎么了解,要是对上他,自己摸索。”
众人:“……”
杨玉英眨眨眼,忽然笑道:“常青秘籍确实是枪法,有一点值得大家注意,他的枪会转弯,能欺骗我们的视觉,一旦跟他对上,千万要注意这一点。”
长平的学生顿时哗然,议论纷纷。
林官也诧异:“我都没查出来,玉英你消息真够灵通的。”
马上,众人就对杨玉英了解天下名书院所有顶尖学生这一事实,再清楚不过。
“江南书院杨景泽,比较值得关注的是他习惯攻击人天枢和气海,注意防备。”
“还有周晔,她怕小飞蛾,特别怕。”
“皇家书院的谢云最近新得了一种特别的暗器,人的肉眼看不到,等回头谁对上他管我要一瓶药水,滴在眼睛里试试。”
杨玉英才简简单单说了几个,林官就一脸不可思议:“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杨玉英!”
“哦?没想到什么?”
“这么会抓对手的弱点!”林官眼睛里都染上笑意,却是一本正经地摇头,“如此行径,可非君子所为。”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君子?陛下不是说了,赛场如战场,那么规则以内,当然任何手段都能用,就说京城书院的高菲,能影响人神智,意志不坚定的在她面前会自动认输,她这不叫作弊,我提前获取别人的信息就叫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玉英眉宇含笑,“你当别人不分析我们?抓到我们的弱点就不会利用?既然都分析,那么我分析得更到位,只能说明我有能力。”
林官大笑:“总算是有个能沟通的聪明人。”
夏志明摇摇头,由着他们两个惺惺相惜去,转头继续和自家同学讲解。
“暂时来说,我们的对手中排第一梯队的,有皇家书院赵彦,京城书院常青,江南书院杨景泽。”
“刚刚他们两个提到的皇家书院谢云,江南书院周晔,还有白马书院童若男,皇家书院高东,京城书院李善柔,都属于第二梯队。夏晓雪实力不详,但她就是不会一点武功,大家也必须重视。”
“江南书院在武力方面稍弱些,可是杨景泽也不好对付,他们不缺少高端武力,缺少的是中层。”
“论高端武力,皇家书院和京城书院不分伯仲,所以,你们遇见这两个书院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没有名字,很不起眼的,也不要掉以轻心。”
一干学生都笑,很是意气风发。
“文试也就罢了,论武,咱们长平不遑多让!”
转眼间一月时光骤然而逝。
京城大比正式开始。
此事是朝廷当下最大的事,已筹谋许久,不光当今陛下重视,文武百官都极重视,毕竟官员的儿女子弟们,有资格参加大比的不在少数。
这世上的资源,更多还是掌握在当权者手中,普通人想要出人头地,比权贵子弟不知难出多少倍。
大比由礼部遴选出十三位大儒充当考官,又由禁军,皇城司选派武考官十三位,就连皇城司的邹宴邹掌事,也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当了考官。
文试在贡院举行,满京城的老百姓把贡院前面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状元楼的状元红和状元饼,连续好几天卖到脱销,老板简直要美死,恨不得朝廷以后年年大比。
别看文试已经这般热闹,事实上大家更关注的,始终是武试。
不光朝中那些知道些许内情的大人物们关注,就是寻常百姓,说起来也觉得武试更热闹些。
一大早,禁军校场上就建起来十个擂台,所有考生分成十组,每一组占一个擂台,同一组的人抽取对手,两两上台较量,决出最终胜利者作为擂主。
十位擂主还需要进行守擂挑战,守擂成功,则为本次京城大比前十。
最后十位擂主彼此较量,排出名次。
林官和夏志明拿到大比规则,就都扬眉。
“规则可和我们打听到的,稍稍有些不同。”
“虽然早知道是擂台赛,但看这赛程,我们很有可能自己人淘汰自己人。”
鸿鹄班和普通学生参赛流程都一样,只是单独较量而已。
杨玉英仔细翻了翻规则,到有些诧异:“我们鸿鹄班这是要公开比赛?”
其他人也一头雾水。
他们可是还记得,进入鸿鹄班后学的守则,第一条就是保密。一切神秘,常人不可见,不可知,如今鸿鹄班擂台较技,观看者甚众,秘密还能保存?
“规则还是规则,没有变。”
齐先生推门而入,轻轻一笑,“一切神秘,依旧是常人不可见,但是修灵这件事,已经算不上神秘。”
杨玉英一时间心情复杂。
命运真的改变了。
在上一周目,她不知这世上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灵修,但是,至少普通民众们不知道。
齐先生没在多说,只是笑道:“京城大比,你们鸿鹄班初亮相,让其他人看一看你们的风采。”
所有人都怀着忐忑的,特别激动的心情等待着,然后,现实就教了大家做人!
展示什么风采啊,绝大部分鸿鹄班的学生们根本连门都没入呢,一点技能没有。
更惨的是,鸿鹄班无论是谁都要参加擂台赛,不像普通学生似的,不会武功就可以只参加文试。
第一天的擂台赛,十个擂台赛场周围宾朋满座,达官显贵们把坐席的价格炒上了天。
结果一个上午还没结束,坐席上就一半走人,一些人嬉笑,一些人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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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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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上,长鸣书院高子勋,洛城书院高寒,两人一个伸手胡乱瞎比划,另一个闭着眼,脚下躲躲闪闪,口中念念有词。
另一个擂台上,一模样娇俏的女孩子脸上挨了一下,捂着脸吓得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乱飞,再也顾不上颜面,她的对手到没受伤,结果被她吓得崴了脚!
简直是一群菜鸡互啄。
荣国府一干姐妹都在看台上,惊见这等状况,面面相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身边好几个看客脸色铁青:“什么玩意!”
还有人怒骂:“朝廷这般重视的,就是这等东西!”
也有人幸灾乐祸:“鸿鹄班那些学生多拽,原来是这样的货色,我看别叫什么鸿鹄班,叫小雀班算了,不对,人家小雀也不一定有这般没用。”
孙芳忍了忍,没忍住嘲了句:“你行,有胆子去挑战挑战夏志明?你莫不是要说人家那武状元是花钱买回来的吧?”
她本是反讽,结果看对方一脸深以为然,顿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到不是说孙芳等人对鸿鹄班有多少好感,只是大家都不是傻子,纵然今天这状况着实令人意外,也不代表夏志明等鸿鹄班高手就都是假货。
把人家贬低到尘埃里去,就能显得自己高贵?怎么可能!
别管看客们如何嬉笑怒骂,擂台上的比赛尚在继续。
徐梦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道:“忽然一点都不紧张了。”
杨玉英莞尔:“我记得洛城书院的高寒是火居道士,一修行便觉醒雷术,虽从来不曾习武,如今修为也还浅,未曾入门,打通关窍,但你自己应该清楚,咱们鸿鹄班的学生一个月就能大变样,可不要轻视人家。”
“还有他的对手高子勋,入鸿鹄班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他在诅咒上颇有天分,据说他每次练习时,长鸣书院的鸡鸭狗就会出现各种异状,脱毛的脱毛,掉羽的掉羽,连肉都是酸的,弄得书院上下怨声载道。”
徐梦:“……”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些许同情。
哎!
这等苦楚,他们难道还不清楚?
杨美人练习阵法时,他们长平的猪羊鸡鸭,当然还有人,也一样可怜。
第一天擂台赛一结束,满城上下皆嘲鸿鹄学子,就仿佛不久之前他们那些狂热的追捧不存在一般。
杨玉英很随意地在街市上一走,就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说法,什么所谓鸿鹄班,就是高官显贵们的玩具。
权贵们为把自家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们送到书院镀金,干脆鼓动皇帝开办了鸿鹄班。
徐梦听了简直笑得不行。
先不说别人,像夏志明,赵彦,杨景泽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少年成名,怎么进了鸿鹄班就成了纨绔?
还有什么鸿鹄班学生终日酒池肉林,奢靡成风,早没了血性,根本不读书学习练武,一个个的都是花架子。
这种说法简直是拿朝廷的皇城司当棒槌。
鸿鹄班的先生多为皇城司指派,身上受的是圣命,各大书院的鸿鹄班直接由大顺朝皇帝陛下建立,难道皇上他老人家从自己私库拿出大笔银钱补贴,就是为了让一干纨绔子弟去酒池肉林?
大比期间大家都极忙,也没心思同看热闹的人辩辩他们的说法有多白痴,只是像方硕,徐梦几个,家不在京城,京城也不认识几个人,随意一躲,就把喧嚣都甩下,自顾自地准备自己的赛事。
可家在京城的那些,却是免不了有些麻烦。
鸿鹄班好几个学生都让家里人缠住问东问西,哪怕他们说一百遍,鸿鹄班很好,他们学到了很多东西,非常满意,也很难让家里人安心。
夏志明的情况相对来说还算好,柳国公这阵子对他视而不见,夏菘到是好几次找到集贤院,嘘寒问暖,送衣送食,一副体贴哥哥的好弟弟模样。
有一回杨玉英刚一到花园,就见夏志明坐在凉亭里看书,夏菘在他身边絮絮:“京城书院的李先生和父亲是旧友,不如哥你就服个软,别给父亲怄气,请爹爹帮着说和说和,转去京城书院便是,我看登州并非久留之地……”
被这般骚扰,夏志明还是云淡风轻,丝毫不受影响。
之后连续两日,鸿鹄班的擂台赛观看的人越来越少。
贬低鸿鹄班的言论也越发多起来。
甚至不光是外界有诸多奇怪言论,连书院自己的普通班同学,对这件事也是颇为不解。
不过书院的学生们到是知道些许底细,忍不住抗议,哪怕是鸿鹄班的学生也不可能个个都擅武,为何都要上擂台?上擂台输得这般难堪,弄坏的是书院的名声,自然也连累他们。
和别的书院比,其实长平的压力要小的多,长平的学生,别管外表看起来多文弱,身手都不会特别差,再不行,一个人应付两三个也足够。
即便不行的,花架子终究还是有,足够糊弄那些只会看个热闹的看客。
可像江南书院这样的,真是怪相百出,擂台赛几乎成了比惨大会。
随着比赛的进行,诋毁鸿鹄班的言论更是甚嚣尘上。
擂台赛第三日。
鸿鹄班一擂台。
京城书院常青,对战长平书院夏志明。
明明是短枪,却仿佛长到天边,枪身上银光还留在擂台之上,枪却倏然从观众坐席上横破长空,声若惊雷。
离得近的看客漫不经心的嬉笑犹在面上。
夏菘的位置很好,离擂台又近,看得也清楚,他神色间带出一点戳破神话的隐秘得意。
从小到大,父亲的关注全在夏志明身上。
只要夏志明在,他们这些兄弟就全和桌上的茶盏,地上的扫把没甚不同,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其实他同夏志明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他也不被允许过分接近那个人。
夏菘冷笑:夏志明十三岁的时候就能胜过坤叔,多有趣?坤叔是禁军高手,父亲的至交,可却愿意用自己的名望当垫脚石,送那个人直上青云!
他才不信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真能胜得过在整个江湖都数一数二的高手!
下一刻,常青的短枪携带雷霆之声滚滚而至,夏菘面上那点得意就这样僵在了面上,他的眼前一片白芒,身上汗毛乍起,强烈的危机感拼命叫嚣,膝盖发软,足下无力,只觉生死危机便在眼前。 hf();
第一百七十一章 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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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菘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那些隐秘的东西无限度凝滞,放大,简直要把他一切阴暗的心思都暴露出来。
幸而不只是他,周围所有人所做的事情都停下,整片坐席鸦雀无声,自也不会有人有心思关注他在想什么。
好恐怖!
这才是鸿鹄班的真正实力?
是不是天上真的在打雷?
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有种抬头看看的冲动,明明太阳正好,明明风和日丽,明明……此时不可能有雷雨。
夏菘闪了下神,或许也没有,他只是一刹那有点复杂的高兴——这么强的人,能‘杀死’夏志明吧!
至少能打败他。
如果真是如此,似乎也就不必太沮丧……
“长平书院,夏志明胜!”
夏菘表情瞬间再次僵硬。
看席上依旧无一丝声响。
所有人刚刚还沉浸在常青携天地之威而至的神枪上,以为这是神佛施展的妙招,非人力能抵抗。
下一瞬,夏志明就胜了。
夏菘努力把视线落在夏志明身上,他手中抓着一银色短枪枪尾,枪尖直直抵在常青的喉头。
“怎么可能!”
夏菘惊乱不已。
看席上的看客们不明白,常青却是看得清楚,若有所思地道:“夏兄步法玄奇,甚妙!”
夏志明在他出枪的时候,人还在他面前,可下一刻却到了他的背面。
当自己的枪追敌踪而同样转弯时,换做其他对手,必已中招。
夏志明却无半点慌乱。
或许他不是能判断自己出枪的轨迹,只是顺着他的枪势或前或后。
却在他势弱的一瞬间陡然出手,立即逆转情势,化被动为主动,借力打力,改变了他自己的攻击态势。
常青没什么好不服气,这话说来简单,可世间能看破他枪法的有几人?能找到弱点的又有几人?能牢牢把握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果断出手,还成功的……能有几人?
“承让。”
夏志明和常青抱拳行礼,施施然下了擂台。
常青也没有沮丧,反而有点满足,除了和上一辈的师长交手,否则他已经很少败了,但若无一个年龄相当的对手,他的枪也会觉得寂寞。
夏志明和常青自擂台上消失,看客们没有掌声,没有欢呼,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下一刻,三号擂台炸了。
江南书院一一上台就紧张到浑身打哆嗦的小姑娘,正因为太过紧张,气流涌动……然后轰一声,大半个擂台炸开。
于是不得不终止比赛,紧急抢修擂台。
观众们:“……”
四号擂台周围一片焦黑,看席最前面有两个可怜的看客,鞋面牢牢黏在地板上,若不是旁边两个鸿鹄班的喷了一口水汽,怕是黏住的便不只是鞋面。
这两人都吓得浑身僵直。
可其实擂台上不小心失控的,长鸣书院鸿鹄班焦雯雯,受到的惊吓更大,几乎再也不肯在擂台上站,连滚带爬地跑下来,满身还冒着火星。
第七号擂台。
杨玉英很低调地战胜了自己的对手。
她就坐在扶栏上,一圈又一圈地向外扔漂亮的银色光圈,她的对手就自己站在擂台中间嚎啕大哭,抽抽搭搭地扑进杨玉英怀里,接着哭。
观众们表示:在这些喷火的,喷水的,放雷的人比,会嘤嘤嘤算什么稀奇。
杨玉英就搂着对手,让她哭完,才把人扔给江南书院的夏晓雪,让她带回去好好睡觉了。
整个过程波澜不惊。
这一天的擂台赛顺顺利利结束。
虽然毁了几回擂台,虽然略有伤损,但是没有人死亡,那就很好啊。
举办这类擂台赛,他们大顺朝上下也是第一次,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开始能给办成现在这样,已经算是自家朝廷能力强悍,换成偏僻小国,恐怕连办也办不起来。
嘲讽鸿鹄班的风气,几乎眨眼间就消失。
可是也只是消失。
京城的老少爷们儿们,面对这样的鸿鹄班,这样的人,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又过了两日,大家从各种渠道探听出来,朝廷从太宗时就一直研究隐世宗门留下的秘法,那秘法都是当初隐士们留下的,只是一直不得其所,最近在皇室藏书里发现一些记录,才终于破解。
于是朝廷便建立鸿鹄班,将有资质的学生集中起来学习,如今已有成效。
以后鸿鹄班还会扩大规模,争取让四海无遗贤,只要有资质,都能学习。
“一切神秘,常人不可见,不可知……”
杨玉英听朝廷放出这种半真半假的消息,也只是无奈一笑,其实这种情况,大家也不是没有预料到。
大顺朝廷只要知道这些秘密,那么就不可能不流传出去,鸿鹄班开始建立,那更不可能始终隐匿在暗处。
就说夏志明,他在鸿鹄班学了秘籍,柳国公能不知道?
柳国公能知道,其他身份地位不在他之下的权贵,能不知道?
天下多少个书院,多少个鸿鹄班,皇城司放出去多少先生,多少人修灵?
想隐瞒,岂非痴人说梦?
再者,从孙卯和李修涵遇到的事情看……世间已经开始出现异象。
杨玉英伸手在眼前的游戏界面上抚过,神色间染上些许奇妙的戒备,随即又轻叹,她一个几十年不做人,早就是机器心肠的家伙,矫情个什么劲。
只要能寻回元帅,她在这周目把大顺朝改造成亚特兰帝星球又有何妨?
亚特兰帝是个很特殊的星球,星球居民是由特异者,变异者和普通人三类组成,特异者和变异者都从普通人类中来,很有趣的社会结构。
该星球的文明好好地延续到了星际时代,纵然中间经历过很多次危机,可哪个文明在发展过程中能一帆风顺?
杨玉英也就随意想了想,总归还是着眼当下。
鸿鹄班的擂台赛终于上了正轨,渐渐地开始出现可以代表鸿鹄班实力的精彩对决。
京城百姓们也陷入奇妙的狂热状态里,追捧鸿鹄班,去看每一场擂台赛,关注顶尖的高手,给他们向往的高手取外号,贴标签。
今年的京城大比,简直成了全民狂欢。
不少鸿鹄班的学生被民众影响到,万众追捧的热情,确实让鸿鹄班的一些学生有点飘,但大部分高手,其实都很有些宠辱不惊。
杨玉英就看见自家那个本家杨景泽在永济巷吃馄饨时,旁边镇南王小舅子把鸿鹄班好些学生形容得和丑角似的,他也不动声色。
之后擂台赛结束,无数看客把他捧上天去,也同样不见他添半分张狂。 hf();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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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
擂台赛简直成为京城老百姓们最为关注,且长盛不衰的话题。好多本来默默无闻的人崭露头角,成为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
像连胜十场,钢筋铁骨的赵彦,被取了个外号‘铁金刚’,每次登擂台,身边都聚集上百个观众大声呼喝,对手还没和他交手,就先被观众们吵得脑袋疼。
徐梦看那些稀奇古怪的外号,心有余悸:“还好我比较低调。”
她的第一个对手是安阳书院的华菱,招式特别朴实无华,就是速度快,力气大,略略超过常人,徐梦也没有使用她现在还没办法控制的能力。
于是,两个人纯粹较量拳脚功夫,她胜得其实十分艰难,两人交手那真是劳神劳力,好几次都是灵光一闪,招式精妙。
懂的人自是忍不住暗自叫好。
但在看台上的观众看来却是很平平无奇,自然都处于放松状态,既不会喝倒彩,也不怎么紧张,当然,同样就记不住。
徐梦到对这状态挺满意。
杨玉英同样属于不怎么出彩的那一类,到是因为长得好看,每次登台待遇都不坏,一出场就是一片欢呼声,但多数纯粹是为美人的风姿喝彩。
这日,清风伴细雨,淋淋洒洒落上擂台,杨玉英笑盈盈立在擂台一脚,台下观众就看冀北书院张浩成特别倒霉,好似一脚踩在水上,一连跌了八个跟头,扑通一声掉下擂台。
众人:“……”
“杨玉英胜!”
杨玉英特别无辜地耸耸肩,转身一伸手,台下夏晓雪的伞就轻飘飘落在她手里。
油纸伞雨水泼墨般显出江南细雨图,美人周身不带半点烟火气,仿佛水墨画里徐徐走出。
观众们哄然大笑。
他们大部分人真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张浩成的运气不大好,还没来得及交手就自己倒了。
“别不是看见美人就脚软吧!”
好些人忍不住嬉笑道。
对于杨玉英,这些京城来的看客们多是带着一点看热闹的心态在关注,虽然她也是鸿鹄班的学生,虽然她胜的次数不少,可是大部分人依旧把她当作花瓶看待。
毕竟生得美,好多次又都看着像不战而胜。
常青和赵彦两个都在看比赛,神色却是渐渐凝重。
鸿鹄班这些高手看比赛,当然同一般观众不同,寻常观众喜欢看的是那种打起来便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擂台赛,但其实那一类,在常青,赵彦,杨景泽,周晔一类的高手眼中,多数都破绽百出。
有些招式威力大,但是蓄势时间很长,他们有一百种法子让对方没办法用出自己的本事,就是用出来,也并非不能破解。
但是有些对手就很让人头疼。
“杨玉英在长平书院的地位不比夏志明低,二人都是领军人物,论成绩,杨玉英还更好。”
“此人精通阵法,出手不留痕迹。”常青轻轻吐出口气,“对上她,你有把握没有?”
赵彦神色肃穆,轻轻一笑:“我和任何一个人站在擂台上交手,都不敢说有把握一定胜。”
常青点点头,轻轻抚摸自己的短枪,正想说什么,只听旁边擂台周围看席哗然一片。
“杨景泽输了!”
他和赵彦闻言,一时惊讶,对视一眼,几个闪身跑过去,正好看到杨景泽和一个相貌清俊漂亮的年轻人互相行礼,退下擂台。
看样子显然是当真输了。
常青盯着杨景泽的对手仔细看,还是不认识,只是那一身长平书院的制服,最近到挺显眼。
正好杨景泽走到身边,他一把将人拦住,搂着他肩膀看他胸口衣襟上的破损。
显然是利器所伤。
“出手够准的,这位是谁?”
常青愕然惊问,“你连胜战绩就断在这么个无名小辈手上?”
杨景泽到不生气,一本正经地道:“他叫林官,长平书院的学生,用的是扇刀,擅窥人心,与他对敌,我时常觉得我每一次出手他都能提前预知,他气力有些不足,但我已尽力,还是输了一招。”
这下赵彦都有些意外,杨景泽平时很少说这么多话,看来他的确很重视这个对手。
常青轻笑:“哟,我看看,赵彦你若赢了白马书院的张合,下一个对手就是林官。”
“你出手可比林官多得多,小心你的底牌已经被人家看尽,我看这次对战,你要吃亏的。”
自擂台赛开始以来,鸿鹄班的学生们都无师自通地学会藏一手底牌,不轻易展露。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对战,一旦你出手,就会被将来的对手看到招式,若是对方远比不上自己也还罢了,一旦势均力敌,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底牌被对方看破,那么自己胜的把握就会变小。
林官能胜过杨景泽,常青不免重视,忍不住就打听了一番林官的情况,这一打听,他到有些无语:“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到今天为止,林官打过七场擂台赛,胜负各半,他和杨景泽这样的高手对决,会胜,可是,和长鸣书院宋安柔的对决,居然输了?
宋安柔是什么人?
入鸿鹄之前,那姑娘只是个秀气的小才女,习武也只为强身健体,虽然据说天分不错,进步很快,但也远不能与杨景泽这样的高手相提并论。
可若说林官是对京城大比不上心,那也不像,人人都说他与对手对敌皆是全力以赴,轻易不肯认输,甚至他同宋安柔对决,别看宋安柔赢了,可那姑娘下了擂台就力竭虚脱,忍不住要哭。
“林官逢阴雨天会状态不佳,正午时分状态最好,是个能力落差很大的对手。”
赵彦若有所思,“也没什么,总归是要全力以赴。”
常青点点头:“也是。”
第二日,赵彦对林官,林官惜败,可赵彦也不轻松,紧接着就在擂台上首次败北,显然状态受到了影响。
一场皆一场地打过去,鸿鹄班京城扬名,全城百姓都议论这些忽然冒出来的风云人物。
‘风神’夏志明。‘铁金刚’赵彦。‘鬼枪’常青。‘青衣客’杨景泽等。
十擂的擂主也已经确定了六位,分别是夏志明,杨景泽,谢云,周晔,夏晓雪,童若男。
其他分组里也都到了决定擂主的关键比赛。
比如第七擂台,也到了最后一场,杨玉英对战高云超,胜者,便是擂主。
高云超国师弟子,同夏志明齐名,在很多人眼中这场对决胜负已定。
“长平书院有一个叫杨玉英的?我记得只有一位好像是个什么文武双状元,应该姓夏不是?”
“确实有,听说那是个姑娘长得漂亮,身具异术,能让对手倒霉,有些得了红眼病的,私底下还管她叫扫把星。”
“又是个女人啊!”
这位语气中不免也流露出些许轻蔑。 hf();
第一百七十三章 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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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京城这些培养了新爱好,喜欢追捧擂台赛的看客们,对参与擂主之争,甚或已取得擂主之位的女子颇为些轻视,但不得不说,这些女子也算是一朝成名天下皆知。
杨玉英尚未成为擂主,她以二十六胜,四平的成绩与高云超争夺七擂台擂主的消息一传出,她的名字顿时就上了京城无数权贵人家的案头。
她的身份背景来历,她的每一个表现,都被人仔仔细细地分析。
她的母亲姚欢被挖出来。
她的前夫沈若彬被挖出来。
她是如何出嫁,如何在沈家过了三年,如何在知道丈夫另娶之后,冲到登州去离婚,都通通被挖掘出来。
只是时间太短,知道她自己说的那些,隐士高人弟子等等身份的人或者位高权重,或者嘴巴很严,这方面的事只是有些传闻,因为太过夸张,反而不怎么被人相信。
好多人都觉得这是杨玉英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关于鸿鹄班学生们那些或真或假的传闻,杂品多到让人无从分辨的地步。
一时间各种评论甚嚣尘上。
别管怎么说,若是杨玉英之前只在鸿鹄班学子中小有名气,如今就成了京城名人。
荣国府
姚欢静静地看着窗口一棵老槐树,听妯娌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杨玉英。
妯娌们一边说,还一边冲她笑。
看着这些笑,她心里莫名有点烦躁。
有什么好说的!
她是好是歹,又与自己有多大的关系?
难道自己生了她,就非得和她绑在一起?
杨玉英成了金凤,自己也不会想去沾光!
若是她落魄了,自己到可能去扶一把,不是因为见了鬼的母爱,纯粹是因为若是不扶她,自己也受牵累。
有个活得很糟糕的亲生女儿,难道她的面子上会好看?
但她现在过得这般好,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搅合进去?
姚欢从登州回来,也是纠结了些时候,最后依旧觉得她与杨玉英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敬而远之。
无论旁人想什么,杨玉英对即将到来的擂台赛,还是表现得颇轻松。
在星际时,星网早就是第二社会,游戏和真实也无甚不同,游戏中的挑战争斗可比现实里多出一千倍,她参加这类争斗比别人少得多,但即便如此,她见识过的场面,也不是当下这类能比。
到了这日,忽然间浓云密布,狂风怒吼,大雨磅礴。
虽然天气不好,但校场上依旧人群密集,今日就将决出最后四位擂主。
第七擂台前面。
长长的遮雨棚把雨雾阻拦在看台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好多宁愿站着也不肯离去,明明其它擂台的看台还有不少空席位。
一开始其实还好,观众坐得较为平均,但等夏志明,夏晓雪,杨景泽,常青等等享誉京城的高手都坐到第七擂台来,其他观众们也都不由自主地向这边转移。
孙华的位置不错,在第二排正中央,视野很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擂台上的每一块青砖。
他等得稍稍有点无聊,正想和孙俪说说话,一转头就看到旁边隔着两个位置的地方有张熟面孔,正是他们的继母姚欢。
孙华顿时意外。
想想又觉得不必。
自当日登州迁坟归,他们都对那个女子刮目相看,姚欢却始终淡淡的,只是,孙华到觉得,自家这个继母也并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对她这个女儿,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在意。
都到了这等地步,杨玉英同人争擂主,这是何等重要的比赛,作为母亲,她怎能不来?
殊不知,姚欢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
孙华正胡思乱想,就听旁边有人道:“高云超!”
高云超踩着青石砖缓缓而至,雨落在他的身上,随即便蒸腾而去,以至于他那身绛紫的长袍上笼罩了一团朦胧的雾气。
腰悬宝玉,宽袍长袖,周身奢华,手里还提着一盒卿芳斋的点心,不似擂台决战,到似赴约宴饮。
他身上自有一种睥睨世人的傲气在,让爱者欢腾鼓舞,让恨者心生厌烦。
“高云超到还是老样子。”
常青压低声音笑了下。
“我一直想和他说,其实他把头抬得太高,别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两个大鼻孔,一点都不好看,建议他可以对着镜子调整调整自己的仪表。”
赵彦有些意外:“我记得你和他关系还不错?”
常青冷笑了三声,却是不说话了。
赵彦便也不多问。
此时还不到时间,高云超站在擂台下面,忽然转头对皇城司服饰的裁判道:“我建议你们多找几个大夫。”
他轻轻一笑:“杨玉英那么漂亮,若是伤了皮肉留下疤,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他似是一叹,有点惋惜:“那样的女子,本该被珍藏在家中,自有我们这些男人为其遮风挡雨,可惜有人不知道珍惜,竟让好好的女子来吃这等苦头。”
高云超这点怜香惜玉,到是很真情实感。
“噗!”
外面看台上,夏晓雪忽然轻笑,“高公子真不愧是能与夏公子并称京城双绝的人物,仪表堂堂,小嘴也很会说话,我看了都颇为喜欢,怎么就没有有眼光的好女子,将你藏于绣楼,细细呵护珍惜?若不然,我来做这个有眼光收藏者如何?”
高云超并不恼怒,只是颇理所当然地道:“世分阴阳,人有男女,我是男子,生来便该抗风雨,如今好多女子都学会争强好胜,其实又何必?难道好好地做个被男人呵护的珍品,就当真不好?”
这话仿佛极有道理。
他表现得也极自信,似乎深信自己所言就是至理名言,他心中当真就是这般想,所以便这般说。
即便这放在当今朝廷,实在不算政治正确,但他还是这般说,也这般做。
别说,围观的人还真有不少对他的话颇是赞同。
不少男人觉得眼下这女子也可抛头露面的世道,简直坏了风气,皇帝哪里都好,就是在这方面让人想不通。
只看这京城大比,既然朝廷重视,是要遴选人才,那么为何还要女子参加?
女子难道还能当官不成?
两句话的工夫,时间差不多要到了,高云超看了看时辰,略一蹙眉:“本还想给美人留些颜面,现在看来怕是不行,舍妹马上考完文试,我要去接她。”
说着,高云超就一笑,神色顿时柔和,显然对自家妹妹极是看重,也颇是骄傲。
周围围观的都静了下。
这位前面刚讽了人家杨玉英一顿,说人家最好待在闺阁里安安生生做个摆件,转头又因自家妹妹参加京城大比而骄傲至此……还真是光明正大地双重标准。 hf();
第一百七十四章 点心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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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超说着,把身上的短披风解下,搁在看台第一排的座椅上,又把手里的点心递给一位观众,笑道:“麻烦帮我拿着,不用太久,我妹妹不喜欢吃冷点心,我得趁温着时给她。”
他这声音不高。
问题是长平书院但凡没有比赛的一干人等,大都坐在第一排,当然听得正清楚。
徐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其他人全拿看勇士的目光看他,只觉得此人真太让人佩服。
他们家玉英姐称霸书院久矣,如今能听到这番话,还真是新鲜得很。
江南书院两个学生正好和长平书院的人坐在一块儿,看了看长平书院这些同学的脸色,不禁奇怪:“你们就不生气?”
“多可怜的孩子!”
长平一学生轻轻叹息,“不过他说的到对,玉英姐最喜欢满足敌人的愿望了,这回他的愿望,说不定能实现。”
江南书院和周围其他学子,瞬间觉得长平书院里全是怪人。
此时高云超伸手一挥,眼前通往擂台的青石地板上,水汽便化作白雾,渐渐消失。
整个擂台都干燥下来,四壁烤得发红,很快就变作高云超熟悉并且喜欢的环境。
显然他这人别管口中对杨玉英是如何轻视,行动上却颇慎重。
人人都说京城双绝,高云超远比不上夏志明,但既并列双绝,又是国师高徒,那他自不可能是草包。
要说当年他老和赵奕斗嘴时,还有那么点浮躁,如今也已脱胎换骨了。
高云超衣袂翻飞,两步走上擂台,气势如虹,高手风范十足。
看客们纷纷道:“擂台赛是男人们的游戏,女人们早该回去抱娃娃,你看前面几场女子比赛,个个软绵绵,明明是比武,愣是看着像比舞!”
“就是,不过咱们大顺朝的男人还是太宠着女人,要不然……前头那三个女擂主怎么来的?”
徐梦听到这等议论,回头看了眼。
林官摇头道:“哎,我大顺朝竟也有这么多智障,真为我国悲啊。”
徐梦莞尔。
京城大比何等重要,难道这样的场合,还有人会让人?
能说出那些话,不是智障是什么?
紧接着就是一阵轻轻松松的脚步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杨玉英一身青袍,打着油纸伞,施施然而来。
她穿着素净,既没有很郑重其事地打扮,也不曾披着星光,驾着风云,就是那么平平常常地穿过小径,走到擂台前面,再踩着石阶,一步步上去。
高云超从一开始就做了完全的准备,话术攻击,扰乱心神,逐渐提升自己的士气,改善地形,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他也做得极好,每一个步骤都无懈可击。
杨玉英却只是很寻常地过来,和她曾经玩游戏一样轻松。
高云超研究过杨玉英很多次,知道她其实擅长的是布阵,手段诡异,常让人无可防备。
就在杨玉英的脚登上最后一石阶的瞬间,他整个人便如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整个人横撞过去。
杨玉英一笑,朱唇轻启:“来。”
话音落,袖中长剑一滑,落入掌心,剑芒闪烁,整个人也向前一步。
顷刻间两个人交手数招。
整个擂台上火光闪烁,剑芒携冰棱四射,擂台下众人看得几乎呆住。
刚才有人说,女子比武若比舞。
其实大多数长脑子的都只听了一乐。
能登上擂台,甚至做了擂主的女子,哪个不是真本事?男人们说怪话,不过泛酸而已。
但是这一刻,他们竟真觉得杨玉英仿佛是在跳舞,着实美得动人心魄。
台下思绪很多,但只是一闪念而已,台上高云超却丝毫欣赏不了剑舞之美。
他只觉得每一块肌肤,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危险!
毛孔似被来自九幽深渊的寒冰堵塞,再澎湃的火力也爆发不出,每一个招式将出时,都好似新生的火苗撞上了冰山,还未燎烧,便先熄了。
他清楚这并不是真的,杨玉英也没有那么强,可是清楚归清楚,但是他的身体在害怕,根本不听他的意志指挥。
高云超心中陡然暴怒,他怎么能害怕!
一瞬间,全身的力量集中到一点,他竭尽全力地搜罗自己每一分力量。
轰一声,高云超骤然出拳。
拳风带起火龙,孤注一掷,轰然而出。
台下一片惊呼。
赵彦猛地站起身。
常青愕然:“高云超疯了?他急什么?”
杨玉英的剑法是好,他看了都心旷神怡,但再高妙的剑法,也能看出某些地方尚不圆融,并非没有破绽。
高云超若冷静应对,不说一定能赢,至少现在还远不到分胜负之时。
但现在却输定了。
果然,杨玉英好似提前预知对手的招式路线,只是轻轻地一侧身便避开对方拳风,随即调转剑身,拿剑柄磕了下高云超的额头!
高云超的身体就软软倒了下去。
……
“杨玉英胜!”
“第七擂台,擂主杨玉英!”
此时,半边擂台才一寸寸化作飞灰。
高云超最后一击,强大的让人恐惧。
当然,副作用也大,他只能出这一击而已,一旦一击不中,自己便必死无疑。
擂台下,无数观众嗡嗡地议论起来。
杨玉英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高云超的点心盒子,轻声道::“点心还热着,不耽误你,请。”
众人:“……”
高云超努力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居然真走过去拿起点心盒子,披上斗篷,一步步走人。
常青此时才后知后觉:“杨玉英应该还是用了她最擅长的阵法。只是,究竟是何时?”
鸿鹄班的人都清楚,杨玉英擅阵法,高云超必然也是小心提防,万分戒备,可即便如此还是中招。
若说他是因为身在局中,但他们旁观也没察觉到杨玉英出手的痕迹,这就让人有些头痛。
夏志明轻笑,刚想说什么,一转头就见林官目中星光闪烁,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温柔,登时怔了怔。
林官忽而笑道:“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在和几个臭小子打架,蓬头散发,一身狼狈,她说,谁敢骂她娘亲,她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只说了这一句,林官一笑,眉目低垂。
看见那小姑娘时,他手里的匕首已经刺入左胸一寸。
可他忽然想,他若死了,母亲受欺负时,还有人会冲过去替母亲打架吗?
于是他就活到了现在。 hf();
第一百七十五章 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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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小姑娘会变成今天这样的杨玉英。
“真有欺诈嫌疑!”
母亲是那样的母亲,女儿是这般的女儿。
他想的那些母慈女孝,竟都是脑补。
林官先是颇无奈地愤恨了片刻,一下子又笑得不行。
不过,如今这样的杨玉英也很好。
京城大比,鸿鹄班十位擂主决出,但是目前为止,这个擂主的位置还坐得都不是很安稳。
杨玉英,夏志明,杨景泽,谢云,周晔,夏晓雪,童若男,几人还好,剩下三个擂主,一日之内换了六次,目前白马书院古闵,洛城书院白小艺,京城书院张昊暂时占据擂主之位。
一连三日的守擂之战,京城那些始终认为杨玉英是靠运气取胜的观众们,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或许有一点误差。
一开始杨玉英的擂台前最忙碌。
她战绩虽不错,但一来除了高云超,竟没遇到特别显眼的对手,二来她每次胜利,真仿佛是运气所致。
各地书院鸿鹄高手们,面对她时,多多少少都会有种感觉——自己说不得能胜。
“长鸣王战,请杨同学赐教!”
台下一小臂能有普通人大腿粗细的壮汉,缓缓起身,手持一人高的长刀,双目炯炯有神,神光内敛,竟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观众们齐齐感叹——欺负人一小姑娘,可怜的女孩子!
“哎,可怜……”
结果眨眼间,王战一头摔下擂台。
反应慢的,还没为杨玉英叹息完!
众人:“……”
王战好歹还上了擂台,出了两刀。
接下来半日,二十多位各地鸿鹄班优秀学子前赴后继,能登台的不超过一半,能过三招以上的只有四人,剩下的都两眼茫然,不知所措,输了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输!
杨玉英都有些无聊。
看台上杨景泽一干高手皆是叹气:“阵法这类,确实对擅长近战的不大友好。”
从天色擦亮,打到了艳阳高照,杨玉英已经困了。
夏晓雪一看,连忙从自己擂台上下来,趁着没人挑战的工夫,忙前忙后摆好小小木桌,小小木椅。
杨玉英一坐上去,椅子就自动调整到最适合她的高度和弧度。
桌侧撑起伞,伞上珠串叮叮咚咚,声响若清泉,色彩依阳光而变,无论哪个角度都是极好的风景。
杨玉英躺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夏晓雪就坐在她身边,一边看书,一边盯自己的擂台,一边把切好的水果拿竹签插着递到她嘴里,特别的温柔体贴。
台下有个眼睛有些花的老妇人,一边笑着点头,一边道:“这才是贤惠女子,我家儿孙娶妻,也合该娶这般的才好。昨日那个小丫头就不好,打人打得那般凶,以后婆家要吃亏的。”
周围一众观众都愕然,随即忍俊不禁。
他们一开始也闹不明白那些鸿鹄班的高手们高在哪里,但看了这么久的擂台赛,再外行也变成半个内行,听了老妇人的话,自然想笑。
其实即便大家知道,鸿鹄班学子们无论男女,皆能力不俗,前程可期,但有些学子的身份本同他们差不多,甚至有好些以前地位比他们低不知多少,如今忽然一步登天,众人自是心中不平,没少私底下说各种酸话。
大顺对言论管束得极松,从不以言获罪。
这在众人看来不光不是错处,到还彰显朝廷清明。
但最近闹得这一出接一出,却显出弊端,人人说话不谨慎,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自然是相当惹人反感。
不过新律里面似加重诽谤罪量刑,以后或有改变。
擂主挑战赛打得热火朝天。
像江南书院,皇家书院这等大书院的学生,明知道不敌也要去挑战一番,就为了给自家书院的擂主探探将来对手的底细。
整个京城校场之上,无数人斗智斗勇。
邹宴抱着必须审阅的文书,也坚持待在校场看这一场大比,他身边残剑,旧年二人,看了这几日,咋舌不已:“论智计,论武功,这些学子,可比我们当年强得多!”
瞧瞧这手段,瞒天过海,示敌以弱,反间计,美人计,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这些学生用不出来。
“但凡能在这场面下厮杀出头,那必然都是意志,武力,智力都超人一等才可。”
邹宴点头:“的确很精彩。”
五日后,守擂战终于结束。
统合统计分数,赵彦,杨玉英,夏志明,杨景泽,谢云,夏晓雪,高云超,常青,方硕,周晔。
分别为各个擂台最终擂主,也是京城大比,诸多书院鸿鹄班前十的学子。
方硕算是最后关头,险之又险地成为擂主,不要说别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所谓一举成名天下皆知,消息传遍京城,不知多少学子作词作曲,描写京城大比的盛况。
从今往后,他们的命运就要同以前大为不同了。
杨玉英从擂台上下来,隐约看到自家徐山长同几个书院的山长站在一起,看表情,那叫一志得意满。
赵彦忽然出现在杨玉英身边:“你们书院成绩不错。”
长平也算突然冒出的一匹黑马,到不是说长平鸿鹄班的学生有多强,而是每每有出人意料的对局出现。
谢云算是高手中的高手,长平的徐梦和她比,宛如萤火同皓月,可擂台之上,谢云为数不多的败局,就有一局是败给了徐梦。
长平书院其他学生,也每每有出人意料的胜利。
只这一点,就足够了不起。
谢云以后成就再大,也不能不承认他曾在京城大比最重要的擂台上,输给了长平一无名小卒。
赵彦想到此,目中露出几许笑意:“正好有空,不如一聚?”
常青也转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喝酒吗?”
杨玉英顺手拽住夏志明,胳膊里挂着夏晓雪,冲方硕招呼一声,想了想:“酒算了,吃饭吧。”
于是几个人出了校场,直接就躲在街边馄饨摊上一人叫了一碗小馄饨。
老板娘做了二十八年的馄饨,如今这手艺比御厨也差不了太多,个个馅大皮薄,汤汁鲜美。
一口馄饨咬下去,几个人一对视,都顾不上说话了,个个埋头苦吃。 hf();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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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正吃着,旁边忽然钻出来一青衣短打的小伙计。
这小伙计手里拿着一叠花花绿绿的纸片,满脸堆笑,神采奕奕,四处一张望,就径直走到他们这一桌前面。
“各位公子,小姐,还请听某一言,此番京城大比,但凡参加的,那都是万岁爷的门生,个个武曲星转世,文曲星下凡,大家难道不该支持支持?”
方硕口里含着半个馄饨,一时不知是要咽下去,还是吐出来,迟疑片刻,还是吃了,这才正襟危坐:“支持什么?”
小伙计见有人搭话,登时声音更洪亮,“您瞧瞧,这些都是支持券,‘铁金刚’赵彦的,‘风神’夏志明的,‘花神’杨玉英的……您看好哪位能得榜首,那您就多买几张,若是您选的那位荣登榜首宝座,您可就发了!”
“支……支持!”
方硕稀里糊涂,一口气把夏志明,杨玉英的都买了下来,兜里的钱一分没剩。
杨玉英:“……”
小伙计大喜,拼命夸他眼光好:“哟,您这是很看好登州长平书院?他们书院还有个擂主叫方硕,这可是冷门,买他也划算呢,要不您来几张?”
“不,不!”
方硕脸唰一下红了。
常青笑得混沌汤都呛到鼻子眼里去,一边笑,一边道:“来,伙计,方硕的给我几张,我买了。”
伙计大喜,好话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一时将方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常青算什么,赵彦也不是事,这位公子好眼光,榜首肯定是长平方硕的!”
常青:“……”
方硕脸瞬间爆红,整个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杨玉英觉得若是这伙计还不走,继续说,榜首是谁还不好说,等十位擂主登台较量时,必有一个要轮空。
这伙计才最强,兵不血刃就干掉一位高手!
方硕一手抓杨玉英的支持券,一手抓夏志明的支持券,红着脸低着头,很是不知所措。
赵彦是厚道人,连忙把馄饨都吃干净,笑道:“走吧,养精蓄锐,赛场上再见。”
几个人起身,彼此拱拱手,分道扬镳。
等他们一走,小伙计数钱数得很高兴,数着数着,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正好隔壁书画摊前,穷秀才又画好一幅京城大比的群像图。
最近这一类画最好卖。
上到权贵公子小姐,下到贩夫走卒,都爱买几幅不同类型的回去收藏。
虽然穷秀才画的水平不高,只能卖给寻常百姓,可是寻常百姓家也有子女,也盼儿成龙,望女成凤,买一些这类画回去,寓意极好,让家里的孩子们沾沾人才气,自然是生意不错。
既然卖得好,卖画的秀才们肯定就会多画,馄饨摊前,这秀才就画了一幅巨大的,正展开欣赏,觉得自己画得形似,神也似,由此可见,他为此特意去买了张离擂台近的票,果然物有所值。
那小伙计看着画,忍不住揉揉眼睛,沉默半晌,猛地一掐自己大腿,长呼一声:“我的妈呀!刚才那是夏志明,夏晓雪他们!”
周围一片大笑:“你小子做梦呢?”
人家刚刚夺了前十的名次,不去庆祝,反到来这小破馄饨摊,就为了吃一碗馄饨?
可笑着笑着,众人忍不住回想了一下,笑声就渐渐止住。
刚才坐在那儿一姑娘,容光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他们也没敢细看,只是这么美的女子,世间难道还能冒出很多个?
外头不远处茶寮前,说书先生的声音正洪亮。
“‘……花神’杨玉英,实有闭月羞花之美貌,无论男女与其交手,都会被其容貌所慑,手足失措,神志不清,杨玉英自然便不战而胜……”
小伙计哑然,深深觉得这个故事,他能一直说给曾孙子听。
杨玉英他们此时已经赶场般地去参加文试。
别看擂台上已分胜负,但最终名次并不纯粹看武力,当然,他们十个擂主都是正经书院出身,到不怕文试。
三天后成绩出来,十个人顺顺利利地保住了位置,没有出现翻车现象。
就连杨玉英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在这场京城大比中,只要能确保前十,那么就已经稳胜不败。
在大比开始之前,长平书院根本就没敢多想,天下书院皆有鸿鹄,鸿鹄学子能力各异,谁敢保证能胜过其中绝大多数,让自己站在最高的位置上?
如今长平书院夏志明,杨玉英,方硕,前十竟然独占其三!
徐忠明这两天简直要乐疯掉,一直晕乎到最终排名战抽签,结果夏志明和杨玉英捉对厮杀。
方硕直接对上鬼枪常青。
徐忠明激灵一下,猛地醒过来,特纠结地围着杨玉英和夏志明转圈圈。
方硕也就算了,可夏志明和杨玉英两个要不要出全力,这可是个难题。
最倒霉的是若两人两败俱伤,岂不是再没有争夺第一的希望?
徐忠明愁了两天,也没愁出个结果,然后就到了正日子。
这一日的武德殿比往常都要热闹得多,以前大朝会都不怎么到的王公大臣悉数到场。
文武百官在列,当今陛下升座,京城大比最后胜利的十个人,领京城大比前百名学子,依次进入,行礼叩拜。
一应程序走完,十位擂主齐齐上前,陛下亲自走下雕刻金龙的高台,给他们佩戴上金刀,绥带,腰牌。
这等荣耀,多少大臣都眼红。
他们个个也多是进士及第,也称天子门生,奈何一看眼前的待遇,便觉得自己这天子门生做得像记名弟子,人家才是正经的嫡传。
“没赶上好时候啊!”
不少大臣哀叹,下定决心回去好生培养子孙。
皇帝大概是真高兴,很认真地把京城大比中出彩的优秀学子都夸赞了一通。
这是杨玉英两周目来,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皇帝。
皇帝长得不错,国字脸,浓眉大眼,年纪虽大了,保养的却还和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一般,眉眼含笑,神采奕奕,气势也强,一看就不是个很温和的君主。
他记性显然不错,对京城大比中出彩的学子如数家珍,每每提起都能让一排排肃立在大殿内的学子们激动得脸颊通红。
就是太能说了些!
杨玉英默默运转灵气,花纹繁复的阵法在她的指尖闪烁。 hf();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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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最终排名战马上就会开始,虽然他们只是十个人,但是每一个都是高手,绝对不好对付,不可能像普通擂台战那般,出现瞬间分出胜负的情况。
说不定一天时间都不大够用。
这一回根据抽签结果,杨玉英的对手是夏志明。
夏志明对她的手段可是颇为了解,她甚至还详细给夏志明讲解过不少阵法相关内容。
当然,杨玉英对夏志明也是知之甚深。
双方是同窗好友,日常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彼此都相当了解,这一仗恐怕并不好打!
对付夏志明,最重要的是动手必须快!
夏志明的玄微步变幻莫测,速度只是附带的。它也是脱胎于五行八卦阵法,同玄微秘录略有些相通之处。
杨玉英如今对于阵法的掌握已经相当圆熟,可谓心念一动,灵阵即成。
但是布阵总是需要时间,阵法套用时也会有间隔,两个人一旦交手,拼得便是反应速度。
杨玉英布阵更快,更准,夏志明被控制住,施展不出他最玄妙精微的步伐,败的便是夏志明。
反之,杨玉英必败无疑。
排名战,杨玉英是打算全力以赴了。
想一想,她现在站在朝廷的武德殿上,同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年轻人较量,无论胜败,这都是她曾经连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无论如何,应该给予对手最大的尊重。
皇帝笑盈盈吹捧完各地的才子,把他们说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掏出一颗红心捧给心目中的明君,终于道:“闲话少提,今日排位赛,无论谁拔得头筹,朕便将映雪剑相赠。”
早有内侍抬出宝剑。
在场所有人一时都看呆了眼。
众人都知道,映雪剑乃是当年太宗皇帝的佩剑,为太宗好友所赠,纯毛断发,锋利无比,而且甚有灵性,听闻当年太宗皇帝被异族人追杀,全靠此剑长鸣示警,这才一路平安返回军中。
映雪剑是太宗爱剑,曾随太宗皇帝征战沙场多年,之后也一直被大顺朝历代皇帝珍藏。
这把剑早就不是单纯的兵器。
殿上众人心下都一惊。
皇帝哈哈大笑:“这把映雪,是朕按照太宗佩剑亲自锻造,连太宗的映雪剑身上的痕迹也一模一样,而且同样锋利,诸卿一定会喜欢!”
众人:“……”
到也是,哪个败家子敢随便把老祖宗最珍惜的佩剑给别人?
皇帝话音一落,十位擂主已心有灵犀地齐齐行过一礼,身体闪动,瞬间上了擂台。
“开——始!”
内侍一个‘始’字未吐出,杨玉英长袖一展,银光闪烁,整个擂台上忽然布满了绿色。
小草如雨后春笋般长出,鲜花绽放,绿草如茵。
杨玉英身边绿意盎然,连她那头漆黑的长发上都悄悄爬上一顶彩冠,鸢尾花沿着发梢垂落。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
朝堂上这些勋贵大臣,哪个不是阅遍了天下美色,但是今天却还是心动神摇。
其它四个擂台简直已无人关注。
台下好几个平素严谨的老大臣,着实忍不住赞了句:“这姑娘好……有灵气。”
老大臣思索许久,最后还是给出了灵气这么一个评价。
并不是单纯的皮相美,那是种说不出来的动人。
上古传说,多有凡人遇见神女,他们以前从不信,现在想来,或许是有如斯美人被凡夫俗子遇见,大家便以为见了神女也未可知。
杨玉英轻轻一笑,她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大型阵法,能一次成功,运气当真不错。
风易被木克,夏志明的属性为风,速度极快,若想以阵法限制,非大型阵法不可。
但是像幻术类的大型阵法,一则需要灵气多,杨玉英支撑不长,二来夏志明其人,精神力颇高,并不是她以前遇到的那些对手能比,幻术不一定对他有大用。
杨玉英设这个‘春阵’,绝对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微微张开手臂,花香盈满袖,灼若芙蓉出绿波。
好些人心下感叹,光是这美貌风情,便是最厉害的杀招武器。
他们以前对那些寻常看客们说的话,什么杨玉英因美貌而胜,从来是半点不信。
她长得再美,也没能力让这么多高手折腰,放弃荣誉。
可刚才杨玉英一笑,他们却忽然觉得,那些人说那些话,也并不都是庸人俗语。
像这样的美人,谁会忍心朝她下手?
“大约没人舍得对这样的女子动粗……”
夏志明一挑眉,反手拔剑,瞬间削断缠上他小腿的绿藤,剑气划破长空,直冲杨玉英而去。
一瞬间,扑面而至的压力,同她面对庄主的剑时,也相差不大了。
来不及闪避,杨玉英抬手瞬间拔剑挡在身前,一股巨力冲得她向后退了一步,倒退的同时擂台上草木疯长。
夏志明却瞬间悬空,只见剑光流转,所有攀援而上的草木皆纷纷扬扬落了地。
杨玉英一笑:“你的剑更快了!”
最后一个字吐出,杨玉英合身扑上,两个人霎时间就撞在一起,眨眼间交手数次。
殿内几乎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夏志明还好,他本就是高明的剑客,可是杨玉英的剑法却着实让人心惊。
此时隔壁擂台上,夏晓雪操控的三个木偶傀儡,刚让常青拆完,她也被逼得一步落下擂台,输了一招,却轰然叫道:“好,好!”
常青脚步一顿,脸上不自觉露出几许无奈,眼看他对手一输,就冲到隔壁擂台旁边,完全不记得他。
“明明旗鼓相当,叫什么好!”
杨玉英同夏志明对彼此的招式都特别熟悉,有时剑招还有相同之处,交手时经常一招未尽,就被逼得不得不变招,胜负着实难料。
但是这话你和人家闺蜜说,人家闺蜜可不肯承认。
夏晓雪的世界里,就不存在杨玉英失败的可能!
所有人全神贯注地看擂台比武,杨玉英身体忽然一顿,一剑向夏志明身后掷去!
夏志明一招未收住,杨玉英整个人飘出擂台,但是她凌空回转,一勾擂台柱子又飞回来,趁夏志明愣神,草木缠他双足,把人拖下擂台去。
“杨玉英胜!”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关注这些,齐齐向夏志明身后看去。
刚刚杨玉英那一剑,切开一箭枝,直直戳中一女子的肩胛骨,将其钉在武德殿外的玉柱之上。 hf();
第一百七十八章 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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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武德殿内数十位禁军将士,御前侍卫已经兵刃出鞘,将那女子团团围住,即便如此,所有人依旧满脸戒备。
众多学子自发组成人墙,牢牢将皇帝护于身后。
大臣们也是骇然变色。
在武德殿举行擂台赛,大家都要带兵器,皇帝到是兴致勃勃,可其实御前侍卫和禁军,还有皇城司的人都很紧张。
虽说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祖宗十八代都被调查过了,可终日打雀还有被啄瞎了眼的时候,谁敢保证就不会出意外?
禁军的人早就把武德殿围得水泄不通,皇帝身边的护卫力量加强了五倍有余。
皇帝表现一回礼贤下士,高高兴兴地收买人心,当人手下的,就得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辛苦工作。
有什么法子,吃朝廷俸禄,就得为君分忧。
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家最担心意外,偏偏就出了意外!
让人把弩箭带到武德殿前,禁军统领当时冷汗就下来,决定回头自己不死,先把这些小兔崽子给削一顿。
禁军侍卫两步扑过去,前前后后将那女子搜了三遍,没找到弩弓一类。
杨玉英道:“此人是臂力惊人,刚才的箭枝是她用手掷出……”
话音未落,女子惨叫一声,四肢皆被打断。
杨玉英:“……”
那女子凄厉地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冲着夏志明破口大骂:“你个没有人伦的东西,弑杀祖父,该下十八层地狱,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疯了似的嚎叫,叫声凄厉。
殿内众人忍不住侧目。
长平书院一干人等立时本能地做出防护的姿态,护在夏志明身前。
柳国公身体微微颤抖,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吼道:“哪里来的疯女人,胡说八道!我儿好好的,杀了谁?”
他话音未落,皇帝心下也暴怒,面上一沉,冷声道:“拖下去!”
禁军侍卫并不是不会体察圣意的粗人,连忙堵住嘴,拖着人匆匆向外走。
却不曾想,这女人力气极大,虽四肢折断,可凭胸腔中一口气息,竟一下喷出堵嘴的汗巾,哭道:“夏志明,你明知你乃是我父周崇之子,还敢杀死我祖父,你就不怕报应?呵,也是,你娘可是大顺安乐长公主,最得皇帝疼爱的妹子,你就是连你亲爹一起杀,也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是吗?”
殿内登时哗然。
皇帝大怒:“此等妖言惑众之徒,留她何用,杀!”
禁军侍卫正待动手,几位老大臣连忙跪地求情:“陛下三思。”
皇帝一怔,到底还是听劝,闭了闭眼,摆摆手,侍卫们这才停下。
大臣们都低下头,都松了口气,此女乃周兆的孙女,也是斡国使臣,虽然死不足惜,可大顺同斡国的关系岌岌可危,遇见事关斡国之事,总要多加几分小心。
何况若是杀了她,那她口中的话,怕是立时便要成真。
勋贵大臣脑子里一瞬间不知转了多少道弯,刚才皇帝的表现可有一点不对。
夏志明立在擂台下,脑子里还回旋着刚刚那疯女人的话,可那话,他却一时没办法理解,双目茫然,四肢渐渐地凉了下来。
皇帝此时深吸了口气,冷静许多,转头示意左右。
“报——大理寺卿王钊,刑部尚书郭淮,京兆尹高林觐见!”
三位大臣分别带各自的手下,大理寺少卿,刑部两位侍郎,京城名捕王不易进入大殿。
皇帝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厉声道:“今有一女子,控诉周兆被害,此事你等可知晓?”
王不易默默抬头,看了看夏志明,他身为京城赫赫有名的神捕,办过的大案小案无数,这次的案子十分明显,但他私心里却总觉有哪里不对。
可此时大殿之上,陛下高居御座,文武百官在列,他是半个不确定的话也不好说,沉默片刻,还是道:“回陛下,机关大师周兆,于昨日子时在永吉陵外三里的梁水坡遇害,有目击者称,凶手正是柳国公世子夏志明。”
大殿内鸦雀无声。
王不易停了停,抬头问夏志明:“昨日子时,夏公子所在何处?”
夏志明静静地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
那疯女人忽然抬头:“呸!”
一口和血的吐沫喷向夏志明的身上。
夏志明一动不动的,就在那脏污即将落在他青袍之上时,一把折扇恰好飞至,替他挡去。
这时,夏志明才好像惊醒,慢慢转头。
“你要报仇,还请不要找错了人。”
寂静无声的武德殿,忽然被一个声音打破。
殿内众多学子中间,缓步走出一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有些文弱,到也有人认出来——这不是长平书院的林官?
林官并未夺取擂主之位,胜率也不算很高,同赵彦,杨景泽等高手比,成绩黯淡无光。
但是各大名书院的高手们,总有些人注意到,败在他手下的成名高手并不少。
夏志明转头,目光轻轻跟随林官的身影。
林官却没看他,径直走到当今陛下面前,行跪礼道:“陛下容禀,周兆乃为林官所杀。”
长平一众学子:“……”
杨玉英也有些意外。
唯独夏志明面无表情,只是缓缓转头,再不看他。
林官又道:“昨夜林官去翠香楼消遣,归来路上正好撞见周兆与兰苑高手接头。”
“林某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话,兰苑的那些人道,已经窃取了我大顺登州驻防图,不日即可交给周兆,林某大惊,不免露出痕迹被周兆发现。”
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沉默片刻,一字一顿地道,“我只能奋起反抗,没想到一时失手,误杀了他。”
周兆的孙女还未被拖远,闻言一呆,随即嘶嚎:“胡说,我看到,我也听到了,当时我祖父同夏志明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认得那张脸!”
林官轻轻叹息,用手在面上轻轻一拂,他的脸顿时与夏志明一模一样,再开口,声音竟也同他一样。
“我从小就爱扮他,扮他有什么难。”
周兆的孙女愕然无语,终究还是被侍卫拖走,万岁爷看过来的目光阴森得让这帮侍卫都有点心惊胆战。
大殿众人却早就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事上,一听对方窃取了驻防图,几乎所有人大惊失色。 hf();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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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驻防图并不重要,毕竟没有被盗走,而且还可以立即通知登州的勇毅军提高戒备。
但是斡国这动作代表的意义,就不免让人心惊。
这些年两国暗战从来没有停止,但是驻防图这类有时效性的东西,对方来偷,说明什么?、
说明斡国侵略大顺之心不死,正在积极备战,寻找机会,说不定现在斡国就厉兵秣马,打算开战了。
到是皇帝镇定自若,坐回御座之上,面容也恢复和煦:“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
他沉着脸,对左右禁军道:“此事尚未查明,周兆毕竟是朕亲自请来的贵客,他死了,案子便不可潦草结案,来人,先将林官压入大牢,待一切分明,再行论处。”
林官沉默地被带着向武德殿外走去,夏志明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掀起衣摆跪下道:“万岁,林官与周兆死战,怕是受伤不轻,还请陛下先容其诊治。”
皇帝一愣:“好孩子,你快起来。”
他沉吟片刻,便道:“也罢,请刘院判走一趟刑部大牢,你且安心。”
林官一挣,挣开夏志明的手,轻笑了声:“与你打,我肯定没把握,对付一个老头子能受什么重伤?”
说完,他便自觉跟着侍卫出去。
皇帝四下望了望,沉吟道:“比赛继续。”
皇帝他老人家说继续,那就只能继续。
幸亏这些鸿鹄班的高手都稳得住,哪怕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也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
一直从清晨打到傍晚,这一场龙争虎斗终于结束掉。
京城大比至此也正式宣告结束。
杨玉英连胜赵彦,常青等人,却惜败给杨景泽,十强中列第二。
夏志明输给杨玉英后,再未上擂台,一直缺席,自然也就落在了最后一位。
好在前十的成绩已经很优秀,第一或者第十,寻常百姓们可能还要看一看,他们彼此却都很清楚,这个排名其实不算什么。
排名第一,真不一定就能胜得过第十。
擂台赛毕竟有很多严苛规矩,好些杀招都不能用,也并非生死实战。
武德殿外,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陛下和众位大臣已去,本喧喧闹闹的大殿霎时间清冷下来。
方硕一脸的茫然无措。
“杨同学……”
他张嘴喊了一声,却又止住,转头四顾,看见长平鸿鹄班的同学都聚在一起满脸严肃地交流,他踌躇片刻,低头站在一旁,安静下来。
杨玉英笑了笑:“无事……走吧。”
一行人就出了皇宫大门,京城大比前十,何等优秀的成绩,但不要说杨玉英和方硕,便是其他人神色都不大欢喜。
杨景泽蹙眉叮咛道:“你们且在集贤院等一等,我有一叔父便在刑部任职,这就去打听一二。”
赵彦也道:“我回去问问阿爹和……夏伯父。”
夏伯父,显然指的便是柳国公。
赵彦是宗室子,在京城关系也广,这等事,他还算能帮得上些忙。
杨玉英忽然道:“夏志明绝对是柳国公之子。”
众人:“……”
“看我作甚,我不会看相,但二人灵气属性像的太厉害,一定是父子。”
众人都笑起来。
“没错,很不必听风便是雨。”
大家说笑几句,轻轻松松回去。
再返回集贤院,待遇便明显不同。
差役早早来迎,长平书院也整个搬到与江南书院相邻的香榭斋去。
整个别院五十余客房,有单独的小厨房,甚至安排了仆妇照管生活,弄得众人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但今夜,无人能睡得踏实。
赵奕赶到集贤院的时候,雨已经越下越大,风同样不小,吹得一地落叶。
他看了看天色,整理好衣冠,临进花厅又想起来,把香囊递给身边的小厮。
杨玉英不是不爱香,就是不喜浓郁的香味,反正同他的嗜好完全不同,赵奕早学乖了,每次来见女妖怪,都免不了要把自己拾掇得干净清爽些。
花厅里已备妥当茶水点心,集贤院这些人见是纯王世子驾临,更是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伺候得极为周到。
纯王世子这些年名声好了,但当年闹得京城上下不安宁的事迹,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不知。
赵奕和善地笑了笑,向送上茶水的仆妇道了声谢,一回头看到杨玉英披衣出来,连忙起身让出上座,脸上不禁讪讪一笑。
“那日武德殿的事传遍了,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夏志明非柳国公亲子。”
“当年安乐长公主同周崇定过亲,若不是发生了那事,两人已是夫妻,他们感情好,青梅竹马,京里人都说,在周崇那次出征前,公主就有了身孕。”
“还有,陛下把夏志明看得比几个皇子还重,十分疼爱,这也成了此事的佐证。若是没点干系,凭什么陛下就那般喜欢他?这么多年,他是陛下私生子的传闻时常会有,也没见宫里辟谣,说不定便是陛下纵容。”
杨玉英:“……我是要你打探清楚,周兆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奕:“哦。”
他光顾着听八卦了。
好在周兆之死这事他爹爹知道,他也知道。
“妖……杨同学你安心,林官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此次皇城司毙斡国兰苑暗谍四人,生擒十一人,捣毁兰苑的一个据点,还从中找到了复制的驻防图。”
赵奕双眼四下一瞄,神神秘秘道:“那个林官,说不得是皇城司自己培养的暗谍,总之不是一般人。”
杨玉英笑了笑,见天色不早,就打发他走。
赵奕如今已是登州的学官,回京述职也不能待太久,事情想必很多,若无必要,杨玉英并不想麻烦他。
虽然小世子接到杨玉英传去的字条,丝毫没觉得麻烦,反而双目生光,高兴得很。
他竟然还有能被女妖怪请帮忙的一天,多么不容易,简直能吹到下辈子去。
杨玉英打发走赵奕,又坐着吃了两口点心,才回去睡觉。
林官是暗探?
到不奇怪,她早觉得那人神神秘秘,有些来历。
只是这世间做暗探的,有几个能落个好下场? hf();
第一百八十章 做一个阳光正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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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
大顺朝这些年变化很大,大牢也是其中变化最大的地处之一。
牢房还是以前的牢房,环境却干净不少,吃的也稍好了些,虽还是粗粮,到底不像以前一般,什么馊的臭的都拿来糊弄人。
与此相对,犯人们要干的活也多,每日都要辛勤劳作,就没片刻清闲。
林官坐在石头上,托着下巴看夏志明很认真地把巨石搬起来,堆在推车上摆放整齐。
牢头李老实带着一群人连忙冲过去帮忙,汗水在额头上滚滚而落。
其他犯人无不侧目。
李老实心里是真在打鼓。
他不认得夏志明,也不认识林官,可夏志明进来的时候,刑部尚书郭淮,还有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好些大人物都在,看那架势,那些大人物们都对夏志明很是关心体贴。
这位公子爷非要留在牢里,老大人们劝不动,对他们这些底下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让这位出事。
李老实还有半年就要退下去,换成他孙子接他的班,想一想他到有点庆幸,得亏他孙子还没来,这等麻烦事,说不定哪里做得不妥就要吃挂落,他受了便受了,孙子经验还少,可不敢让他接触。
一天的劳作结束,夏志明走到林官身前:“活干完了,让大夫给你看看。”
林官难得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颇是纠结。
他有时候真搞不懂夏志明脑子里想什么。
“你既不问,我为何扮作你与周兆接触,也不去追究周崇之女的话是真是假,盯着我做什么!”
林官闭了闭眼,略有些不耐烦,“我真没事,现在事情其实很清楚,皇城司那边早得了消息,只等同刑部交接完,我自然会被放出去。他们留我做什么?不能吃又不能喝!”
夏志明眸子低垂,眼眶忽然一红。
林官惊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怔然半晌,他向来能言善辩,可如今满肚子的话都再也吐不出口。
夏志明轻声道:“……谢谢你。”
林官:“……你整日都在想什么!”
夏志明叹了口气,他不知详细情况,但他隐约也能猜出一些,林官这些年来为他挡去很多麻烦,为他做了很多事。
只是,他一生都不会把他做得那些事说出口。
林官抬起手按住眉心,轻声道:“夏志明,你这性子好成这般,要怎么活?你就不害怕?”
“我扮作你,可以和周兆,周崇密切联系,给斡国送礼,我就还能以你的名义去做很多很多事……也许这些某一天会爆发出来,会让你万劫不复。”
夏志明依旧缄默。
林官却笑起来:“欺负你都快变成习惯了。”
……
京城大比前十成就达成。奖励:太宗永吉陵机关图残片、回城令一张。
刑部大牢里的种种,杨玉英不大清楚,不过得的奖励到还不错。
机关图残片收回背包,杨玉英伸手接住回城令,差不多手掌大小,很厚实,金黄色。
这种回城令在游戏里使用,能直接回到安全区,看现在现实中的介绍,就变成了能直接返回圣光会驻地,或任一指定安全点。
到真是保命逃跑的好东西。
杨玉英欣赏了下,才好好把回城令收回背包。
系统界面上忽然爆出一团五颜六色的光。
玩家接到时盟时空守望者求助,发布紧急副本任务。接受|拒绝
杨玉英:“……”
她刚略微一沉吟,系统界面上就弹出一视频,且自动开始播放。
“呼!”
视频一播,杨玉英瞳孔瞬间收缩,喉咙发紧,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眼前系统界面忽然拉开放大,占满了她的视野,狂风咆哮,巨大的风浪把天空染成一片漆黑,精美的建筑崩塌,无数人哀嚎着被风卷入漩涡,巨雷降下大火,人在火海里挣扎着死去。
即便隔着冷冰冰的屏幕,杨玉英也被那一双双充满绝望的眼,吓出了冷汗。
视频中无数的灾难还在发生,从海洋蔓延到陆地,城池被毁灭,大地塌陷,海水倒灌。
这场景,任何人看了都会不忍心。
可场景下面浮现出来的一行行背景介绍,杨玉英看完,却是略有些头疼。
这一切灾难的源头,其实只是个可能偶尔会发生的悲剧故事而已。
话本里的悲情人物一黑化,最终会被正义的主角打败,读者们会叹几声这大反派可恨又可怜。
但是如果这位会黑化的大反派,一黑化就会觉醒能毁天灭地的力量,无人能控制制止,举手投足,世界完蛋,再有光环的主角,碰上他也是被碾压的命,那就很‘不幸’了。
视频里介绍的这位灭世反派叫燕忘川。
燕忘川出生在江陵郡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家,都说幸福的家庭或有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燕家就不是个完美家庭。
燕忘川的父亲是个自私自利,暴虐成性的人,他的母亲是个生性懦弱的普通妇女,管不了丈夫,经常被打,被婆家虐待,除了哭完全不敢反抗。
这样的家庭其实很多,燕忘川如果就普通地长大,将来或许不会太好,但也是正常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偏偏燕忘川与众不同,他自幼就有些特殊的能力,他能让喷溅到他身上的开水倒回去,能让打在自己身上的棍子转弯,虽然小时候能力弱,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做到,时灵时不灵,可是这种与众不同却特别明显。
他爹一开始害怕,但他是个商人,后来却奇货可居,利用他变戏法赚了不少钱。
只是燕忘川小时控制不好自己,时常出错,一旦出错,他爹就往死里打。
结果有一天打得燕忘川太厉害,他能力失控了下,差点没把他爹的脖子折断。
这商人也怕死,就趁夜将孩子领到荒郊野岭给扔了。
燕忘川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可他似乎天生就没有太强烈的情感,也不是说完全不能感知,只是与普通人比,他很少喜悦,也不轻易愤怒。
或许上天清楚他的能力非常强,所以刻意抽离了他大部分的感情,以防他失控。
燕忘川当时才四岁,自己在荒野上流浪了半个月,饿了就生吃鸟雀,渴了便饮山泉水,到也活得很好。 hf();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好人准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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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忘川流浪了半个月之后,遇见了他的第一个师父。
他师父叫莫白,是个三流剑派的小掌门,见燕忘川的资质好,根骨好,干脆就带回去做了弟子。
燕忘川就在小小的剑派里读书,学习,当然,长大的过程中也免不了被辱骂欺凌。
谁让他没什么情感,看起来冷冰冰,这剑派的风气又糟糕,各种勾心斗角,师兄弟之间只有利益,没有其他。
然后没过多久,剑派一弟子不知抽什么风,出门时嘴欠,得罪了魔宗某长老,那长老一个人就杀上来,眨眼间几乎灭了剑派满门,剑派掌门怕死,脑子一动,连忙把燕忘川献了上去。
因魔宗宗主练一种奇功,要以人的血肉为食,可增强功力,充作血食的人很有讲究,剑派掌门也知道此事,便说燕忘川天生有得天独厚的资质,肯定能当个好血食。
那长老大笑,一刀砍了掌门的头,烧了剑派,到是把燕忘川给裹挟走。
燕忘川跟着魔宗长老进入魔宗,那长老到没有把他献出去当血食,反而觉得他有趣,养在身边,就跟养个宠物也没什么区别。
魔宗的人可不像有些话本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只是真性情,不是真坏。
这个魔宗就是人间地狱。
门中弟子各个练邪功,就是好人也练得心性扭曲,何况能入魔宗的,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人。
杀人取乐,毫无人性,所有人都是如此。
燕忘川在这等地方,他甚至连弟子都不是,就是长老养的宠物,奴隶,每天的生活过得都不似生活。
在魔宗待了三年半,长老在外被名门正派,大德高僧,普济寺方丈大师慧德杀死。
燕忘川一言不发地去给对他一点都不好,只有闲下来才会逗弄逗弄他的长老报仇。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报仇,所以就去了。
燕忘川资质好到什么程度?明明没有怎么努力练功,也不曾被好好教导,但是他一出现,就将普济寺的诸多武僧打败,与慧德大师战成平手。
慧德答应他三年后再战,燕忘川才离开。
从此他一个人流落江湖。
也不知这燕忘川是不是真上辈子欠了巨债,他接下来的十年中,从没有遇见过好事。
在小城,他遇见过地震,在沙漠,他遇见过大风暴,灾难紧随他,于灾难中见到的也多是人性恶劣。
但凡碰见他的人,不是想杀死他,就是想利用他。
亲近他的人,随时都会出卖他。
爱上他的女人,他刚刚有了些许好感,转头就因为误会对他喊打喊杀。
偏偏燕忘川的情感与常人不同,他完全无法处理那样的情况,一件又一件事发生,便是他的承受力也比常人强,也渐渐对人越来越冷漠,对世间的一切全没有反应。
之后在某一天,他流浪到海滨小城,养了一年多的小狗为了给生病发高烧的他找吃的,被人抓住炖成了香喷喷的狗肉,然后,燕忘川忽然黑化爆发,潜藏在他身体里力量再也不受控制。
大地龟裂,狂风怒号,海水倒灌,他以一人之力,摧毁了数座城池。
视频就播放到了这里。
任务:阻止燕忘川黑化灭世。(注:经多番模拟尝试,试图杀死燕忘川,只会提前引发灾难。)
任务说明:时盟提供商城免单服务,任务者做任务需要之一切道具,通过审核皆可免费提供。
任务奖励:帮会声望+100
完成任务中使用的道具,皆为任务者所有。
杨玉英盯着屏幕想了三秒钟就点了‘接受’。
她家游戏系统在奖励方面抠门的厉害,就她获取金币的速度,至今没敢开过一次商城。
难得有这种赚取外快的机会,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
杨玉英一睁眼,眼睛就一痛,她慢慢低头,抬起手捂住眼睛,滚滚的泪冲刷了眼睛里的异物。
“他叫燕忘川,只要你从他手里拿到《心魔册》,我就把三尸丸的解药给你,我想,你这么年轻,家世显赫,前途无量,并不会愿意就这么把命丢了,是不是?”
说话的人身上罩着黑色的斗篷,连头带脚全都护得严严实实。
杨玉英头疼得厉害,身体僵硬,心中燥热难受,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也就暂时不言不动。
黑衣人似是有恃无恐,低声笑了笑,身体一闪就消失不见。
杨玉英拥着被子换了个姿势,一边接收脑海中忽然爆出的记忆,一边随手拉开界面,看了眼如今她使用的角色卡。
卡片上是个少年,剑眉朗目,有一副让人很舒服的面孔,衣着华贵,手里捧着一簇四色的花。
姓名:林见竹。
大顺镇国大将军林风幼子,母亲是崇文长公主。
林见竹同时盟达成交易,身与魂皆献给时盟。
看到这样的角色卡,杨玉英就更觉得这个游戏里每一个角色都是真实的存在。
她轻轻一叹,看系统的意思,这次副本任务只能用林见竹的角色卡。
记忆开始复苏。
林见竹其人说普通也并不普通,他是将军之子,十五岁于战场上觉醒异术,可将旁人伤病等负面情况转到己身。
因他这异术太过特别,父兄为保护他,送其入山河祭大祭司门下学艺,后浪迹江湖。
但除此之外,他就是个心地良善,没有骄娇二气,对这世间保有无限怜爱的小公子。
同任务目标燕忘川,完全是两类人。
杨玉英想,要是换做话本,燕忘川肯定是反派,但林见竹的人设,做主角的话肯定是虐主流。
虐主流着实不流行,他在话本里炮灰的可能更大。
杨玉英翻阅了下角色卡的人物介绍,再结合副本背景介绍看,这位也确实是炮灰。
林见竹游历江湖时被一连名字都不知的女子所骗,吃下魔教三尸丸,被逼在沙漠里抢劫燕忘川。
燕忘川在他眼中是魔教的恶人,但即便如此,他也心有不安,从小到大,他的家教都很严格,父母和师父对他的要求,首先是为人正直。
像这类为一己私利,伤害别人的事,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去做。
论武功,林见竹与燕忘川应在伯仲之间,但他心绪不宁,一交手就败了,受伤倒在沙漠,却并未死去,后因三尸丸被魔教掌控,因他不肯作恶,又受不住毒药的药力,自尽身亡。 hf();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先开一扇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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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一接收完记忆,同调度就和脱缰野马一般疯狂地向上飙升。
她心头狂跳,耗尽全身力气才算控制住,轻轻吐出口气,不禁苦笑。
现在已经能预见到,这次的副本怕是不怎么好通关。
不过,游戏系统为选择林见竹,确实有道理,林见竹其人身上有很多美好的品质,不说绝无仅有,可也殊为难得。
而且男性角色这会儿确实比女性角色好用。
想要完成任务,肯定少不了接触那位燕忘川。
眼下是鸿德二十一年,距离景胜年还有十年,就算是三十多年之后自己的年代,女性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能读书,能练武,甚至能找工作,女子依旧没层层束缚,若同男子关系好些,肯定要有诸多的流言蜚语。
何况是现在?
男性角色就方便得多,作为知己好友,走得再近也无妨。
杨玉英琢磨了下,就依照和时盟的约定,首先向时盟申请了一个道具——‘心通’。
这是个很特别的道具,通常队友之间连一个,那么只要出现在一个地图上,就能心意相通。
一拿到心通,她直接连接燕忘川和林见竹。
不过只连一半,燕忘川是接收者,林见竹的所思所想,会单方面传递给他。
当然,杨玉英本人的想法已被锁死,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看介绍,他们这位目标人物燕忘川,有着轻微的自闭症,情感淡薄,不能正常地接收别人的情绪。
那么自己就先给他开一扇门。
唔,说不定可以出奇制胜?
杨玉英再一次捋了捋思绪,就歪在床上睡了过去。
便是有千般算计,也要等人到齐,这场好戏才能上演。
杨玉英临闭眼之前,再扫一眼系统界面。
提示:高难度副本剧情介绍不全,玩家随时可能触发隐藏剧情,还请小心。
……
漫漫黄沙,一望无际。
大沙漠外的喜平镇上,依旧如往日一般,荒凉中也透出豪迈,酒馆茶肆简陋的厉害,但能在这地方讨生活的人,却无不是有故事的妙人。
即便是蹲在茶馆门口,有一言没一语招呼客人的小厮,都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小镇的每一块石头,每一道伤痕,都透出一股质朴又让人恐惧的东西。
每一个初次来到这里的旅人,都免不了心生感慨。
燕忘川却没有。
他披着一条破旧的,打着补丁的披风,领子竖起来遮住半张脸,眼睛只看着身前一点的土地,空着手,皮肤很白,也很细腻,只看皮肤,身体上的痕迹,他就像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子,完全不似已经在江湖上浪迹大半年的江湖客。
燕忘川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脑子里空空荡荡。
他不是瞎子,眼前的一切却根本不能入他的眼,他不是聋子,却本能地不会去听这世上的声音。
缓步走入喜平镇唯一一家酒肆,刚一进去,他脚步就略一顿,脑海中冒出一个飘忽的声音。
(燕忘川……)
(……这小公子要进大沙漠?最近沙漠里可不太平,若无要事,还是不要去为好。)
燕忘川轻轻抬起眼皮,第一次转头四顾,四下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燕忘川!)
(只是若是无事,谁会去沙漠?)
(……怎生得这般瘦弱。)
片刻后,燕忘川看着桌上老板娘免费赠送的,烤得恰到好处的小羊排,温热的羊奶,脸大的饽饽,抬头看向被一群人围着说笑的人身上。
也只看了一眼而已。
哦,不是妄听。
燕忘川只要确定在自己脑海中回响的那些声音,不是他臆想出的也就足够。
至于他为什么会听到,为什么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并不怎么在乎。
就是着实有点烦。
这家大风酒肆靠近荒漠,老板娘和当地黑道、白道都有些关系,所以她总能弄到这等边陲小镇上紧缺的物资,生意做得也还不错。
此等地处做得都是过路人的生意,进沙漠,出沙漠的路人,大体都要在镇上补充物资,一路辛劳,有他们这样的小酒肆暂时歇歇脚,喝两碗酒,吃点正经的吃食,也是极舒服的事。
老板娘的酒肆开了七年,七年来大门洞开,迎接天下来客,她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客人。
其中有江湖豪客,有窈窕淑女,有文人墨客,也有达官显贵,好相处的,不好相处的,在她眼中早就没了新鲜花样。
今天这客人一进门,她就知道这肯定是个贵人,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的贵人。
这是位年轻公子,看模样绝不超过二十岁。
脸上笑容和煦,衣服鞋帽看起来外表到寻常,但有眼力的一见便知,整套衣服剪裁做工无不精细。
料子更是他们连认都不认得的名贵布料。
腰间玉佩,手腕上的珠串,拇指上佩戴的扳指,没有一样不名贵。
这样的年轻公子还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他们这家和荒漠毗邻的小镇酒肆,只说明若不是这公子哥有不错的头脑和很好的功夫,就是他的家长已派人好生看护,或者两者都有。
反正他一进门,老板娘就暗自叮咛过,好生招待,绝不得罪,也要防止酒肆里那些常常闹事的泼皮撞铁板。
都说他们这地处,远来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可那要看是哪里的龙,哪里的虎。
寻常小河里的龙,小山丘的虎,他们当然不在意,但像这一种,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林见竹可不知老板娘的小心思,他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正给一对短打打扮的兄妹画舆图,周围的人都围着看。
他画得舆图又细致又明白,还标注各个州县的特产,哪个州缺少什么货物,哪个州的执政者清明,哪个县对商旅更严苛,偶尔还添一笔各地商号的特点等等。
不要说酒肆里这些行商,就是几个走江湖的也忍不住看得仔细,时不时追问。
(商州那边最大的商社应该是李家吧?哎呀呀,记得不清楚,略过,略过。)
(哎呀,这里可不能画,画出来就是违法。)
朝廷其实对舆图管制很严,特别详细的舆图都不允许民间私藏,林见竹画这东西,就需要特别小心才行。
燕忘川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
林见竹若有所觉,扬眉回了一个清浅的笑。
(这小公子看起来年纪可真小,一个人去沙漠?)
燕忘川盯着他看了两眼,放下碗筷,站起身上二楼客房休息。
他一走,杨玉英与林见竹的同步率才稍稍下降一点,下降到百分之九十。
这下总算真正寻回自己的意识。
又应酬了身边这些客人几句,她也回到客房,砰一声倒在床榻上,双目茫然,心绪放空。
同调一直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滋味,原来是这个样子! hf();
第一百八十三章 做个好人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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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连三日,林见竹都没有打扰燕忘川,杨玉英也没有特意操控林见竹的行为。
只是第二日林见竹多看了燕忘川两眼。
(眼圈怎么黑了?)
燕忘川抬头看他,这次看的时间比较长。
(燕忘川……燕忘川……燕忘川……)
“你叫我?”
燕忘川轻轻转身,冷冰冰的眉眼也不自禁地染上一点无奈的情绪。
好几个晚上,时不时在脑子里听到有人叫他的名,还不容许拒绝!
换做正常人,怕要被逼疯了。
林见竹诧异地扬眉,眨眨眼,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露出一抹笑,轻声道:“呃?小公子吃饼吗?”
这饼烤的金黄,上面涂了椒盐,洒了芝麻,特别好吃。
燕忘川慢慢走过去,接过一块,小口小口含在嘴里嚼碎咽下去。
林见竹一下子笑得眉眼舒展。
(好乖,真像毛毛。)
燕忘川脚步一顿。
他看见一只肥嘟嘟,有着双层下巴的小狗崽。
燕忘川:……
所有准备进入沙漠的人,都按部就班地开始做准备。
林见竹财大气粗,请了一个骆驼队,有五十五头大骆驼,专业向导就有了四个,身边保镖护卫三十多人。
他雇佣的都是专业人士,林见竹不差钱,这些人简直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恨不得建造一小型移动驼城,让林见竹舒舒服服地开始沙漠之旅。
三天后,一行人准备就绪,进入沙漠。
大漠苍茫,人一进入,就忍不住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还没走多久,其他进沙漠的探险者,小型商队,都不约而同地向林见竹的骆驼队靠拢,就连燕忘川也不例外。
杨玉英扫了一眼,燕忘川不远不近地吊在人群后面,于漫天飞舞的黄沙中若隐若现。
她很清楚,这一回的沙漠之行可谓惊险万分,也是一场尔虞我诈,彰显人性之恶的旅途。
大风暴,流沙,沙盗,幸存者彼此厮杀,所有人都是踏着别人的尸骨拼命挣扎。
具体情况杨玉英不知道,系统只有很粗略的剧情介绍。
但有一点很确定,燕忘川从这个沙漠里离开后,才开始真正变得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在此之前他同样很冷漠,但是至少没有视人如同猪羊。
杨玉英骑着骆驼,进入沙漠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商城里购买沙漠生存技能书。
一口气氪了九十九本,把相关技能,例如寻路,找水源,沙漠行走等等,全都刷到极高的水平。
沙漠第一天。
一切正常。
除了漫天的黄沙让人寂寞。
燕忘川心中其实有一点喜欢这样的寂寞,没有人交流,空旷的好像天地都宽广。
“救命……”
远处似乎隐约有哭喊声,求救声。
林见竹从骆驼上直起身。
皮肤黑红,几乎看不出五官的向导,操着口古怪乡音,低声道:“不要管,是沙盗。”
在沙漠上历来有救助受难者的规矩,但同样,面对凶残的沙盗,什么规矩都不能讲。
这些畜生彼此勾连,早就形成了一张覆盖沙漠的大网,如果跟他们作对,那么从此会在沙漠里寸步难行。
林见竹笑了笑:“洪哥,你们继续向前走不必等我。”
向导忍不住有些为难,略蹙起眉。
林见竹轻声道:“我会认路,鼻子也灵,驼队行囊里有我的香囊,循着香味便可找回来。”
他想了想,高声对周围其他人道:“我看前面有沙盗肆虐,有人遇难不能不救,我会尽可能清除痕迹,但这毕竟是我的事,大家若担心沙盗报复,此时离去尚不算晚,若不出意外,再往东走很快能遇到绿。”
林见竹声音朗朗,左近的单独旅人和小骆驼队都能听得清除,一时有不少人调头而去。
敢入沙漠的,无不是行走沙漠的老手,跟着大队人马固然方便,但也并非不敢单独行走。
(这大漠孤烟,白沙似雪,云海苍茫,多壮阔的景致,看了它,人这心胸也该开阔些,那帮子沙盗整日看这样的风景,怎么就没养出一腔浩然气?。)
燕忘川抬头看单人单马飞奔而去的林见竹,心里难得有些奇怪——这景色很好看吗?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乌蒙蒙的,又看了看地,阳光照射下,沙子泛着白光,风打在脸上,灼人的很。
驼队继续走,也就走了大约两刻钟左右,林见竹就拿斗篷裹着一小男孩儿赶了回来。
(沙漠里怎么竟是小崽子,大人便算了,幼崽总要照顾好的。)
燕忘川盯着林见竹,心下更奇怪。
为什么小孩子需要被照顾?
林见竹面上不显,可燕忘川知道,他是真把那小孩儿照顾得不错。
那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皮肤发红发黑,五官还不错,穿着边城特有的服饰,嘴唇干裂,瘦瘦弱弱。
“我赶过去沙盗已经散了,从尸体底下翻出个活口。”
林见竹也有点发愁,“只能等到了绿洲再把他搁下。”
向导看了看,到底没吭气。
沙漠上的规矩,被救了的人也就是被救一下,分一点口粮和水,再多的看护绝对没有,无论是什么老弱病残。
一脚踏入大沙漠,就是一脚踩进了阎王殿,没点觉悟,进来作甚?
林见竹也不会破坏规矩,可是他会把自己的衣摆割下来给对方当鞋子,会教给他怎么走路更省力,眼睛时不时地瞄过去,心里也时不时惦念一下。
燕忘川不知不觉就走到林见竹身边去。
虽然这人的心声挺吵,可是能治失眠。
赶在天黑之前,向导终于找到一小块绿洲,非常小,但绿洲里有一片小小的湖泊。
一看到葱翠的绿意,所有人都欢呼一声,向导也松了口气,连忙指挥着众人安营扎寨,支起帐篷,点燃篝火。
一行人坐在篝火前,就着干粮小口小口地抿水喝。
水他们带的并不少,但是在沙漠里,每一滴水都很珍贵,没有人会不爱惜。
夜幕降临,繁星低垂,大漠里的夜空美得如梦似幻。
燕忘川悄无声息地从帐篷里钻出,就见一个小巧灵活的身影一闪,就从低矮的沙丘上飞出去,就地翻滚,进了装载粮食和水的驼群。 hf();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好人也杀人 (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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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忘川看着那小小的影子钻进去又钻出来,溜回帐篷。
他连动都没动。
(燕忘川是个什么样的人?魔教的杀手,武功一定不差,从他手中夺取《心魔册》,难!)
(看来这次真要死了,死在沙漠里也好,爹娘和舅舅都不知情,只当我这个当儿子的心野,不肯回家。就是可怜心媛,心婍姐妹两个,相信错了人。)
(……果然还是不大想死,还有,两个姑娘那么年轻,更是可惜,若不然问问燕忘川想要什么,看能不能换到《心魔册》)
燕忘川脸上露出一点迷惘。
他一路上遇到过很多打他主意的人。
有人相信他必然从魔教带出许许多多的神功秘籍。
有人以为他手中有魔教诸般圣药的解药。
必须要杀死他的理由千千万万,很多他连理解都理解不了,也没有力气去一一理解。
这些敢对他动手的,大部分死伤在他手里,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力气,自然更记不住。
但是……
燕忘川觉得,等这个叫林见竹的人死在他手中时,他愿意记住他。
(我死了,千万别把我的尸体送回家,再惹得父帅,母亲和兄长伤心!)
(如果能把骨灰撒入大海就好了,我游历两年半,攀过高山,探过密林,赏过江南美景,如今也见到了大漠风情,唯独大海,尚未看到。)
“好。”
燕忘川轻声道,转头便回到帐篷里躺下睡去。
第二日
燕忘川从帐篷里出来,正好看到林见竹把一大锅狼肉分给商队里的人。
其中一大碗给了他。
是了,半夜听见狼嚎声,原来他去猎狼了。
大漠里风沙大,白日热得要命,晚上却滴水成冰。大半夜出去猎狼,连他都不大想。
抬头一看,林见竹把自己的碗筷递给那个小孩子,小孩子接了东西,呆呆地抬头看他,他笑了笑,伸手摸了下小孩脸上被太阳灼伤留下的疤痕。
(哎,还这么小!)
燕忘川想,虽然小,却是长了几颗小毒牙。
他盯着那人的眉眼,从那双眼睛里看不见半点阴霾。
燕忘川忆起今晨听到的复杂的心声,难得有些好奇,本打算天一亮就走,但他的脚还牢牢扎在黄沙之上,看着所有人吃过饭,紧张有序地收拾行囊。
那人哄着小孩子吃了大半碗的狼肉,又坐下拿出本《诗经》,读给那小孩儿听。
林见竹真是奇怪。
“唔!”
“好晕!”
吃过饭不多时,营地上好些保镖护卫,还有其他人就头晕目眩,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呻吟。
林见竹抬头四顾,脸色惨白,伸手一撑,抱住倒下来的孩子,没让他伤到头,自己也萎靡倒地。
整个营地只剩下细弱的呻吟。
燕忘川靠着墙,并没有行动,但也没有走……他应该走的。
又等了片刻,小孩子从林见竹身上跃起,盯着林见竹看了好一会儿,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个烟花,就着地上的篝火点燃。
一簇火红的烟花在半空中爆开。
小孩儿咬咬牙,又半扶半抱地拖起林见竹,把人拼命往不远处的沙丘后头拖曳。
拖曳过去,小孩儿扒开一层沙子,将林见竹塞进去,又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薄沙。
覆盖好,小孩儿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又回头往营地跑。
(……)
(孩子真可爱啊,就算是沙盗家的,竟然也可爱。)
燕忘川心中更是茫然,正经地盯着瘦瘦巴巴,满脸烫伤,灼伤,皮肤粗糙黑红的小孩。
这是可爱吗?
他还说毛毛可爱,毛毛和这一个,究竟谁可爱?
眨眼间远处黄沙漫天,马蹄声伴随着狂笑。
不多时,穿过黄沙冲过来十几匹彪悍的马,为首的是个一脸络腮胡的大汉。
“哈哈哈,好样的!”
大汉一把攥住那小孩儿的头发,用力地左右甩了甩,毫不在意地把人往地上一推。
小孩儿被冲力冲到地上,吃了一嘴沙子,面上磨破了皮,血丝渗出来。
他浑身一颤,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动也不动一下。
“小的们,一人补上一刀,阿六,赶紧的,补完刀再搬东西!”
“好嘞!”
商队骆驼背上厚重的箱子,简直能耀花了人的眼。
沙盗们兴奋地舔了舔刀刃,手下一挽,耍了个刀花,纵马劈砍,抬头就劈过去。
此人面孔狰狞,像鬼多过像人,目中露出嗜血寒光。
下一瞬间,躺在地上的保镖却猛地弹起,怀里登时飞出一刀,反而把袭来的沙盗砍倒在地。
反击是在片刻间完成的。
几乎很短的时间,那些沙盗便全都掉了脑袋,一个不剩。
林见竹一手持刀,慢吞吞走过来,在沙地上蹭了蹭自己鞋底的血渍,才低下头盯着满脸呆滞的小男孩儿看。
燕忘川心中竟有些别扭,他这几日的想法和情绪,竟比以前数年加起来还要多。
林见竹会不会失望?
(哎呀,鞋脏了!我娘给做的最后一双,哎。)
燕忘川的腿微微一僵,就从半起身的状态,重新坐了回去。
“小子,你几岁?”
林见竹一边拿绳子捆那小孩儿,一边问了句。
(这孩子不好处理,回头让商队送衙门?半路不给弄死才有鬼!按照大漠里的规矩,勾连沙盗被捉,本也是要弄死了事。)
小男孩儿浑身发抖,紧紧闭着嘴不肯说话。
“你爹是沙盗?”
一句话,小男孩儿猛地抬头,一张嘴恨恨地吼道:“不是,我爹是英雄!”
林见竹一愣。
向导走过来叹了口气,面上有些愁容。
“我们这是让孙良虎给盯上了。”向导神色晦暗,“整个大漠沙盗多得很,这些年乱得不行,讲规矩的少,但凡遇见都是赶尽杀绝,这其中孙良虎那伙子最狠辣。”
“他们的习惯就是先送个钓饵,下毒把人都放倒,坐收渔利。哎,他们用的饵,多是美貌女子,幼童,让人防不胜防啊。”
人毕竟是人,遇见个落难的成年壮汉,或许有人不救,但若是弱女子,小孩子落难,心软的人便较多。
“至于这孩子是沙盗们掳回去的,还是一个小沙盗,那老汉可不知,我说林公子,您也别浪费力气,按照规矩杀了便是,您想想,要不是提前发现不对有准备,咱们商队这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岂不早交代在这儿?”
林见竹忍不住抬起手去啃自己的手指甲。
(按说应该按规矩做事,但我下不了手!) hf();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在沙漠里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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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我问你,你以前做过多少次这等事,给几个商队下过药?”
林见竹冷着脸问了句。
那小孩儿似并不怕死,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伸出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你们是第三个。”
他抬头看着林见竹,麻木地道:“三月份有一个,剩下两个都是上个月的。上个月孙爷收获最大,给我们的饭菜里有一点肉末,妹妹吃了说很是好吃。”
商队围拢过来的护卫保镖,一时都蹙眉。
向导盯着小豆丁看了几眼,摇摇头:“这小子手上见过血,看这手脚,明显还练过功夫,过不了几年就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厉害角色,赶紧宰了,咱们速走。”
林见竹点点头。
(是该杀。前面被害的商队,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送去官府不现实,杀了吧。)
在沙漠里没王法,遇见这种,就是自己杀了了事。
林见竹低头看那小孩子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他还是没有表情,面上也不曾有害怕的模样,却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林见竹手一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暮生。”
小孩儿轻声道,“我有一个哥哥叫杨春生,有一个妹妹叫杨柳云。等我死了,我就去奈何桥上找我哥,我们俩一起等着妹妹下来,到时候三人一块儿投胎,下辈子还做兄妹。”
林见竹冷笑:“下辈子投胎到狼肚子里,一窝下好几个,正好你们一胎生。”
杨暮生小声道:“那也很好。”
他顿了顿:“做畜生没什么不好的,比做人强。”
林见竹的手一下子就有点提不起刀。
(刀好重。)
(这孩子年纪这么小……)
(其实,他就和兵器差不太多,刀杀了人,单纯断刀就有用吗?如果能断刀重铸,是不是更好些?)
林见竹把那小孩儿杨暮生捆起来,犹豫了下没下手。
(我这人可真伪善,死的都是别人,没疼到我身上,才这般迟疑犹豫。)
林见竹轻轻叹了口气,半晌道:“这样吧,我许你戴罪立功,如果你领着我们找到孙良虎孙大胡子的巢穴,我就放了你,还有你妹妹。”
小孩颤了颤,拼命摇头,甚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
林见竹也没逼他,转头问一早就去四周查探,刚刚回来的两个护卫:“怎么样?”
“没有发现暗哨。”
他这才松了口气,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和几个护卫商量,让人换上那些沙盗的衣服,自己带着几个护卫装作俘虏。
“孙大胡子既盯上我们,这些沙盗没回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先下手为强,清扫干净了才安全。”
这下连向导也没反对。
别看常在沙漠行走的人不乐意招惹沙盗,可一旦已经惹上,赶尽杀绝就是基本操作。
本来就属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死斗!
(这小屁孩怎么也没个反应?)
(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有信心?要不,再露两手?只看着我作甚……他也不说几句话,连个台阶也无,要怎么下去?)
燕忘川第十一次觉得自己该走了。
然后他就真走了,一路跟着林见竹等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寻到一小小绿洲。
(这人长得真丑!)
(啊!痛!)
燕忘川蹙眉,站在沙丘上居高临下,远远只能看到黄沙翻滚,喊杀声伴随着血腥气滔天。
他不自觉走得更高一点,隐约仿佛看到林见竹被扶着坐下。
似乎受了伤?
燕忘川举步向山丘下走去,到不是担心,他又不认识林见竹,也并不关心他的死活,但是如果林见竹死了,他要收集他的骨灰。
他答应过的,要把他的骨灰扬入海。
虽然没有别人知道。
(……真丢人,让人知道因为沙子迷眼,不小心被自己人踩伤了脚,我的脸要往哪里搁?)
(哎,谋算燕忘川的事尚不知结果,也许人都死在沙漠上,还要脸作甚。)
燕忘川脚步一顿,又坐下。
林见竹突袭成功,孙大胡子这一伙沙盗都被一网成擒,在他们的窝巢里搜出钱财不少。
至少在沙漠来说,算是很大一笔财富。
林见竹从贼窝里搬出秤,把这笔金银称了称,特别利索地给今天立下功劳的护卫保镖分下去。
他们还从贼窝里救出十几个女子,几个孩子,这些人也分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银钱,别的不说,路费足够。
林见竹给自己雇的向导都属于极靠谱的那种,他便同向导商量,分出一拨人把这些贼窝里救出的可怜人先送出大沙漠。
(银钱给的是不是有点多?这些全是弱女子和孩子,我又分身乏术……身上带的银钱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他低着头,真真切切地为这些人发着愁。
他写了一封信交给那几个女子,要他们离开沙漠就把信转交给喜平镇的县令。
他又许诺带队的向导,若平安离开大沙漠,便替他在喜平或者永安镇置产,购几亩良田,买牛买马买羊,再赎他因欠租子被抓去坐牢的大哥出来。
去营地下毒的那小娃娃,连他妹子也被捆好塞进车队,林见竹给细细安排了,找人帮忙安置,也要他们赎罪。
“你不是想同你大哥和妹妹一起投胎,来世还做兄妹?可你要知道,血债是大罪,入了地府,阎王殿前问功过,你罪孽太大,要下十八层地狱,六道轮回,不可能同你的父母亲人还在一处,来生也见不到。”
小男孩儿第一次白了脸,吓得浑身发抖。
“好好赎罪,多做好事,在你死之前,积累足够的功德,争取早日投胎做人,再同你的亲人们团聚。”
林见竹一本正经地在那儿恐吓小孩子。
燕忘川调头慢慢离开。
奇怪,他怎么就有那么多人要救?
那些女人长得不好,容颜枯败,看起来就如三四十岁的老妪,孩子们也没一个健康。
这些人能有什么用?
燕忘川以前也被救过,那是因为他有用,救他的人,对他有所求。
林见竹对这些人也有所求吗?
他不明白。
一众人在沙盗的窝点歇过最酷热的正午,便重新启程。
大部分商队都是要穿过大沙漠,前往西域诸国淘金,在大顺朝卖白菜价的货物,运送到那些国家,立时身价百倍,只要这一趟安安全全地走下来,就能抵得过他们寻常奋斗十年。
林见竹对这前路,却有一点茫然无措。 hf();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好人也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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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里行走,第一天,会为其壮阔而感动。
等走到了第五天以上,所有人就恨不得黏在绿洲上,或者长出翅膀,飞回家乡,哪怕家乡也穷困潦倒,没有好的景致,没有好的饭食,经常遇见天灾人祸。
再大灾祸也没有这沙漠折磨人。
(不知道梅姨有没有做胭脂鹅脯?如今是吃鹅的好日子。还有老刘叔的拿手好菜鸡髓笋,想一想就流口水……我有多久没吃到糖糕?快一年了,啊啊,想吃!)
(记得御膳房的金师傅田鸡做得最好,虽然舅舅让禁了这菜,但这菜就是禁了的才更诱人。)
(想吃猪肉了……京城老字号李家菜的菜不怎么样,点心到极好,佛手金卷可真香啊!)
(我的黄金鸡,我的山海兜,我的酒酿蟹,我的太白鱼头!)
(燕忘川啊燕忘川,你快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不是说进了沙漠就能见到人,人呢,人呢!)
燕忘川好几日睡得不大好。
任谁睡得正香时,三更半夜被人叫自己的名,硬生生叫醒了,他都睡不好。
睡不好的燕忘川趁着扎营,走到林见竹面前,在护卫们戒备的视线中把他桌上一瓶酱菜拿走了。
护卫:“……”
林见竹:“酱菜有点咸!”
“我就是馋得慌,闻一闻味,吃这东西容易渴,喝水多,小公子,你可别……吃太多。”
(最后一罐了,最后一罐了,最后一罐了……)
燕忘川把酱菜卷入饼子里,一口一口全吃掉。
林见竹:“呜!”
护卫连忙道:“公子爷,那位可不简单,他孤身一人上路,在沙漠里走这么久,依旧气血充足,神色不变,不光毅力惊人,想必也是一身好功夫。”
沙漠这种地方,是人间的恶鬼地狱,最容易见人性,也最容易看出人的底细。
燕忘川孤身一人,可那些各怀心思的行商,江湖客,人人对他敬而远之,自然都有自己的道理。
“那样一位高手,怎么能抢我的酱菜?”
林见竹简直不敢置信。
但他其实有个毛病,从小就不大会拒绝别人,小时候每每被宫里的安乐公主抢走各种他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玩的小玩具,每每三皇子都被气得想爆锤他一顿。
他在京里时,和三皇子玩得最好,两个人一直是孟不离焦,现在想一想,自从他那个能力被阿爹他们发现,他就再也没回过京城,如今,也不知三皇子还是不是以前那副模样。
(有点累,想家!)
燕忘川脚步一顿。
家?那是什么?
驼队在沙漠里走了六日,人们聚聚散散的,时不时有商队停驻在某一片绿洲,又有商队跟上。
林见竹一行人前进得还算顺利,一路上再没有遇到沙盗。
沙漠广阔无垠,除了在绿洲上,其实见到生人的机会也很少很少。
洪哥嘴里咬着块儿仙人掌的肉,嚼烂了咽下去,牙齿的颜色在阳光下一照,到显得更怪异。
他在骆驼上半弓着身子,眯着眼睛观测前方不远处的沙子。
“等这趟活出完,我也该回家享清福了,快五十岁,哎,腿脚比不上以前,力气也弱,换成二十年前,我能在沙漠里从开春雪未融,一直跑到冬雪初来,不像现在,稍微活动活动就骨头疼。”
“我媳妇给我生了个闺女,如今在沙漠里走,我就开始怕死,我要是死了,我媳妇比我小二十岁,她改嫁容易,大漠上寡妇不愁嫁,可我闺女怎么办?”
“爹娘早没了,洪家除了我,就没个能喘气的……别的男人能好好给我养娃?”
林见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搭话。
(遇见燕忘川,用什么手段才好?我可从没有偷过东西,不懂这方面的技巧。)
(最好还是不要硬碰硬吧。)
(他要是武功很高,我死了,我不愿意,要是我不小心把他杀了,那也不好。)
(谁不想活?我想活着,燕忘川一定也想活着。)
林见竹被阳光晒得有些晕,伸手摸了摸头。
(三尸虫是什么东西?或许根本没有,那些人只是在吓唬我,如果魔教的人真敢给我下毒,我爹,我娘,皇帝舅舅,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众人正迎着阳光,艰难地骑着骆驼前行,最前头的向导忽然吹响哨子。
哨声尖利刺耳。
商队顿时乱了下。
几个向导脸色骤变,高声呼喝:“风暴,是风暴!”
不用他们喊,只刹那间,众人就看到前面不远处大片大片的积云。
林见竹丰富的相关知识第一时间发挥作用,马上就判断出风暴的大小,可能的移动方向等等问题。
“不要离开骆驼群,调头,跑,快跑。”
所有人都慌了。
林见竹大声呼喝,唯有向导和经验丰富的旅人才稍嫌镇定,跟在他身后疾奔。
眨眼间就起了风,一堵沙墙轰然而止,那股子排山倒海的气势,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不好!
很快,日头已看不见,除了沙还是沙。
林见竹一伸手抓住陷入流沙的洪哥,把他拽到骆驼上来,他到被掀飞,只能蜷缩着身体,抱住头脸。
风怒号,沙子打的身上火辣辣的疼,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停下,林见竹抬头四顾,只见大片大片的沙。
行囊看不到,骆驼群也消失无踪。
远处影影绰绰的到还能见到人影。
洪哥四下一看,猛地刨开沙子把底下一头骆驼刨出,又把牢牢抱着的水袋仍上面,跳上去埋头猛冲,连看也不看其他人。
“混蛋!水啊,我的水!”
“我的马呢,骆驼呢?我的货!”
无数人疯了似的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一袋水,好几个人冲上去争夺。
不只如此,足够机警,在身上背了行囊的人更被哄抢的对象,整个场面一团乱!
林见竹猛地拔剑,用力一掷,长剑擦着正争抢水袋,把一少年按在地上拼命捶打的汉子脸颊擦过。
“想活的,都冷静,若是想死,不必等渴死饿死,我现在就送你们下地狱。”
林见竹身边还有两个护卫,都是忠心耿耿的高手,他一喊,其他人脑子终于渐渐清楚了些许。 hf();
第一百八十七章 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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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清醒了,却不免依旧满脸的戒备,好半天,众人才冷静下来,四下一看,尽皆茫然无措。
又有人偷偷裹挟了装备走掉,想必是时常在沙漠里行走的那些人。
刚刚争抢水的少年,也悄无声息地把自己身上好几个水囊灌满,现在在漫漫黄沙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影子。
(为什么要走?大家在一起才更安全。)
燕忘川冷笑:安全?
最不安全的是人。
剩下的人对大沙漠全都充满恐惧,众人盘点人数和装备,脸色都极为糟糕。
骆驼一头也不见,大家还不甘心,在附近的沙堆里寻找了许久,什么也没找到。
他们一共只剩下十个半人,其他人全部都或者走散,或者并不想同他们一起。
事实上这么大的风暴,在这一片沙漠里,简直也是百年不遇,非常罕见,现在还能看到如此多的同伴,甚至算得上幸事。
林见竹和两个护卫,三个年轻的姑娘,大概是姐妹,其中两个十七八岁,另外一个只有十一二岁。
还有一对三四十岁正值壮年的夫妻,他们是行商,家里生意败落,又心有不甘,这才想着冒一次风险赚钱回去支撑家业,如果不冒险,他们很快就要沦落到街头讨饭去。
剩下的就是两个江湖人士。
燕忘川和一位女侠。
之所以说她是女侠,因为她背后背着剑,只看容貌气质,到像是家里娇宠的女儿。
除了这十个人,地上还扔着个四五岁的白胖娃娃,光着脚,梳着两个小辫子,衣服乱七八糟,但看得出布料很好,显然家里就算不很富贵,也没有特别穷。
“娘,娘!”
娃娃拼命地扯着嗓子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林见竹把孩子抱起来,舔了舔他的眼泪。
小孩儿登时吓得闭了嘴。
林见竹这才笑道:“对,不要哭了,接下来你就是想哭,恐怕身体里也没那么多的水。”
伸手拎起小娃娃,把他团一团塞怀里绑住。
他们遇见的这些难题还不算最难,更难的是,他们失去了向导!
没有那些熟悉大沙漠的向导,他们已经失去了方向。
他们在沙漠里迷路了。
林见竹对着太阳仔细地判断了方位,可是大体的方位能判断,却还是不知道绿洲的位置。
只能碰碰运气!
“收拾东西,走。”
(不走永远寻不到绿洲。)
(压力好大,不知能不能把所有人都带出去。)
(阿爹说,人从生到死遇见无数个坎的人,才是真英雄……可我真不想当英雄!)
(有血腥气!)
林见竹转头盯着燕忘川,燕忘川一身黑衣,胸前背后已经被浸透了一大片。
只是看他神色,表情,竟是丝毫不见异常。
(哎!)
林见竹趁着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仅剩的行囊,走过去替这少年公子检查了下伤口。
像是专门打造的刀造成的,贯穿伤,前后都大片大片的往外涌血。
林见竹扫了一眼跟破烂一样倒卧在沙堆里的人,还有飞了老远的断手,他想了想还是没问,幸亏随身带的有金疮药,都是军中用的,非常珍贵,也的确见效快。
(好疼,看着就疼。我要不要……)
林见竹侧过脸不多看。
他们这些人剩下的物资已不多,帐篷早就不见,到是还有两张不知谁落下的毛毡。
其它的就是大家身上背着的一些零碎。
林见竹看了眼自己脚下的水袋,这水袋还剩下大半袋子水。
把自己怀里只剩下一半的牛皮水袋灌满。
又把其他人都叫过来,依次灌好了水。
水袋里也就只剩下一小半。
林见竹当仁不让,自己背到了身后。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不曾反对,分别收拾其它零零碎碎的物件。
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看人准得很,眼前这小公子一身的贵气,可是心眼正,也有本事,如今他们这些人想在这沙漠里挣一条出路,还是就得有这么一个明白人带着。
且大家随身带的两三个水囊都灌满了,便是没什么吃食,在沙漠里熬个三五天,问题不大。
只要有水,心中便安稳。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跋涉。
(燕忘川再不出现,我怕是等不到了。)
太阳烤得黄沙能烫熟了肉皮,刚刚风还很大,可转眼间就一丝凉气也无。
沙漠一望无际,看不到绿洲,看不到水源,连前面时常能偶遇的仙人掌也不见踪影。
“呼,呼!好热!”
女侠打扮的少女抓起水囊,拼命往嘴里灌水。
旁边那对夫妻里的妻子,大约是见女侠年纪小,有些怜爱,叹道:“小口小口地喝,喝一口沾沾唇便好,你这么喝根本没有用,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水源……”
女侠又连喝了几口,塞住水囊低头不语。
那位妻子也便住口不言,大家其实都是陌生人,提醒一句便是,谁又能管得了谁?
燕忘川也充耳不闻。
他知道,那江湖人打扮的少女并不傻,她的目光一直在林见竹背后的水袋上打转。
她怕是在打那水袋的主意。
(小丫头到挺精明。只是别处到无妨,眼下这环境,精明用处可不大。)
林见竹怀里的孩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埋头钻到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他不禁笑了笑,把孩子抱得更紧些。
杨玉英:都一肚子鬼心眼!幸好林见竹也不真是傻白甜,否则这任务可更难。
同调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以后,杨玉英的意识只剩下一丁点,缩在识海深处,并没有试图影响林见竹的行为。
系统的剧情提示里,燕忘川在沙漠中的经历没有细说,但想必是踩踏了一地枯骨前行,充满血腥和杀戮。
他从沙漠里出来,心性大变,总不会没有原因。
天降暮,依旧没有找到绿洲。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四天简直像是四十年一样漫长。
一行人只好开始想办法宿营,没有帐篷,年纪比较长的那对夫妻,还有林见竹的两个护卫一起动手,靠着沙丘把毛毡铺好,大家背对背围坐在一起,风渐冷,星光闪烁,所有人都没有力气说话。 hf();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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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哥。”
江湖侠女莫梵梵,出身江陵郡莫家堡,莫家是个小小的剑派,连同门中弟子不过十余人。
论地位,在江湖中也不过是末流。
但是他们家有一大特点,女儿相貌好,也会钻营,几家姻亲都相当了不得。
莫梵梵是家中幼女,自幼被送到姻亲家谢家学艺,跟着姑母生活,自小也时常游历江湖,年纪虽小,到算是很有江湖经验的一女郎。
这次来沙漠,她纯粹是为了一株药草而来。
谢家有一道祖上传下来的方子,能治早衰症,其它药材都有,只欠一味回春草,而且不能是常见的黄,蓝二草,必须是一种罕见的黑草。
莫梵梵想求回春草,救治一贵人,若这贵人得救,莫家说不定就一飞冲天。
当然,最重要的是莫梵梵想救那个人。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一个女人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只要他能活着。
可谁又知道,在这沙漠里奔行竟这么苦?
如果早知道如此艰难,她绝不会自己亲自进来。
莫梵梵的面上露出些柔软的可怜:“我的水囊空了,能不能……再给我灌一些。”
林见竹点点头,接过水囊又给她灌了半袋。
其他人顿时侧目,目光闪烁。
(哎,队伍不好带啊!要是跟我的是咱老林家的军队,哪有这般麻烦。)
“所有水平均分配,你既提前灌了,接下来找到绿洲之前,你的水只有这半水囊,下次省着些喝。”
莫梵梵一怔,心口隐隐发紧。
周围好些人心下松了口气,却是颇好笑地给了她一个充满嘲弄的眼神。
林见竹却是面容舒缓,神色间也很温柔,并未流露出任何鄙夷,只是带着一丝无奈道:“这里是沙漠,大家要活下去,就少不了水,这水,必须平均分配,谁也别抱怨。”
其他人到是不觉得平均的做法有什么不好。
事实上,那水袋是人家保下来的,否则早被人带走了。
当初整个骆驼队都属于林公子的,这水袋自然也是,按理说,人家就是一点也不给旁人分,旁人也没处抱怨,在沙漠里水便是生命,多少人乐意把命分给别人?
莫梵梵抿了抿嘴唇,抱着水囊低着头,讷讷道:“……啊,是奴家没想那么多,对不住!”
林见竹摇摇头:“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莫梵梵连忙点头。
林见竹也缩了缩身体,先把怀里的小孩儿放在身边毯子上面,任凭护卫把披风盖在他身上,闭目养神。
所有人分成了三组,三人或者四个人一组守夜,各自盯一个方向。
像这种沙漠里,沙盗也很少在夜间出没,夜晚实在太危险,但是大沙漠中并不只是只有沙盗才危险。
夜里火堆必须燃着,晚上温度会急剧降低,一旦熄了火,没有柴,大家说不得会冻伤,甚至冻死。
不要说冻死,就是生了病,这样的环境下一样和丢了性命没什么区别。
还有那些毒蛇,毒蝎子,没准一直潜藏在黑暗里,只待时机成熟,就给这些旅人致命一击。
这一夜太平无事。
第二天又是艰辛跋涉的一天。
没有绿洲。
没有植物。
没有水源。
“该死的太阳!”
中年夫妇里的丈夫,看了眼妻子潮红的脸颊,已经有点迷瞪的眼神,把妻子拉得更紧些,神色间露出几分沮丧。
林见竹侧头看了看,心下叹息。
(在水喝完之前,能找到绿洲吗?)
他摸了摸水囊,自己没有喝,倒出一水囊盖子,凑到怀里的孩子嘴前。
小孩儿睡得昏昏沉沉,大约渴得厉害,连眼睛都没睁,就一口喝了下去,舌头伸出来拼命舔舐,舔了许久却一片干燥,就连口水也渐渐减少。
“哇!”
那孩子太小,还不大懂事,许是难受的厉害,急得哇哇大哭。
林见竹无奈,用手堵住他的嘴。
没想到那孩子闭着眼就一口咬下去,死死咬住,拼命吮吸他手上渗出的血丝。
“属狗的不成,你这臭小子!”
林见竹疼得闷哼一声,一夺愣是没把手夺下,他也稍稍犹豫了下才哄着那孩子抽抽搭搭地松手。
(三尸虫是入脑的,血里应该没毒。)
(这孩子忍耐力差得很,我还是坚持一下,给他省下两口是两口,总不能到最后真要让他喝我的血……那岂不是更惨!)
燕忘川抬头看了看他,心下越发奇怪。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别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那小孩子又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要负担!
这些问题在燕忘川的脑子里晃动,这一次,它们没有像以前一样,只是晃一晃就消失,或许是身体有些虚弱,也或许是天天被迫读一个人的心声,燕忘川的脑子里终于能留下些东西。
林见竹第三次试图挖掘水源,却无功而返之后,大家变得更艰难。
所有人都隐隐开始焦虑。
喝水的频率不用人提醒,就渐渐变低,但大家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缓,都本能地保存体力。
林见竹已经把水袋里的水都分了下去,如今更吝啬更节省的人,差不多还有多半水囊的水,不够节省的便只剩下一半,像莫梵梵,她这几日几乎硬熬着,渴得厉害,也只是拿润一润嘴唇,表现出她以前从来没表现出来的韧性。
但第一天喝得太多,如今只剩下一小半,如果放开大口灌,没片刻就能全灌进肚子里。
(水快没了。)
林见竹一整天只抿了一小口水,再多他实在不敢喝。
又一次夜幕降临,还是一点都看不到希望。
在茫无人烟的沙漠里走路,那种天地无限大,而人类无限渺小的恐惧和孤独,足以让人发疯。
这几日林见竹就觉得这些人在拼命地隐忍。
(别出事才好。)
燕忘川冷笑,不出事?怎么可能。
今天他就发现,那三个在沙漠外亲密得和一个人差不多的姐妹,各自有了小心思。
一开始三姐妹的干粮和水都是合着用,现在却各自分开,彼此戒备。
绿衣裳的大姐总盯着自家小妹的水囊,好几次要求小妹把水囊给她喝一些。
因为一开始,大姐因为怜爱小妹的缘故,把水分给妹子喝过,如今绿洲没有踪迹,当然要喝回来才公平。
黄衣裙的二姐一言不发,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一般。
燕忘川丝毫不觉得奇怪,眼下发生的一切,在他的眼里才十二万分的正常。
林见竹那种,是怪胎。
举起手摸了摸自己干裂的嘴唇,林见竹紧了紧手中的剑,他知道,再找不到绿洲,恐怕要出事。 hf();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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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夜里冷得厉害,前两天还有一包早收集到的柴火树枝,如今也已经用完。
昨夜他们就是冻着过来的,半宿就陆陆续续被冻醒,这些人望着头顶星空,心中满是绝望。
林见竹叹了口气,把怀里的孩子往斗篷里卷了卷,沉沉睡去。
睡了没一会儿,他便又惊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吐出来一口霜气,干脆起身检查了下不远处的露水收集装备。
林见竹踩死两只毒虫,又撒了一遍驱虫药剂,这才回去坐下。
一路上都没发现有水源的迹象,没有半点植物,也只好收集些露水,解解燃眉之急了。
夜色渐浓,林见竹渐入梦乡,睡着睡着,鼻头仿佛闻到一股暗香。
香气很特别。
(痛……)
林见竹的头忽然跟有千百根针扎似的,剧痛!
“嘶!”
他死死咬紧牙关,把痛呼声吞下去,却是睁开眼,屏住呼吸,借着月光视线逡巡。
晚上风不大,他们选的沙丘后甚至感觉不到风,就是冷得厉害。
夜幕低垂,星光闪烁,今晚守夜的是三姐妹里的长姐,还有中年夫妻中的丈夫,两个人都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
似乎没什么异常。
林见竹只觉得周身上下都让汗水浸透了。
(现在这般缺水,好浪费啊。)
头部剧痛,牵引的耳朵,眼睛,鼻子,脖子,心肝脾肺,没有一处不刺痛,痛到他有一种伸手把自己的头剁下来的冲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痛楚平息,林见竹这才吐出口气,默默看了看天象。
原来连半刻钟都不到,这短短时间,他却觉得那么漫长,长到没有尽头。
林见竹闭上眼睛,徐徐吐气吸气,调匀呼吸,内力蒸腾,所过之处僵硬的四肢渐渐恢复气力。
他正运气,忽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林见竹猛地睁眼,神色警惕。
就见莫梵梵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俯下身拍了拍周围的人,又小声叫了两声:“张哥,王哥?”
那是林见竹的两个护卫,平时即便入睡也睁着半只眼睛,从不肯有半分懈怠。
今日这二人却颇为安静。
莫梵梵又等了一会儿,侧耳细听,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时不时传来高低起伏的呼吸声。
她似是松了口气,站直身体,冲着众人遥遥一拜,轻声道:“是我莫梵梵对不住你们,可是我死不足惜,王爷……高哥却不能死。他不该死得那么不值。”
喃喃自语了半晌,她咬咬牙,蹲下身去把身边之人身上缠绕的水袋,干粮袋解下来,背在背后。
她慢吞吞地转动身体,依次把所有人的水袋都收拢起来,看样子竟是一点也不肯落下。
林见竹:“……”
(……)
没片刻,莫梵梵已经走到他身边。
“林大哥,我知你不是坏人,心地善良,为了我们大顺,为了朝廷,我高哥不能有事,所以我得活着,给他找到药,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一定给你们磕头道谢……”
“那就不必了。我们可受不起。”
林见竹叹了口气,轻声道。
莫梵梵脸上一僵,想也不想,挥手便是一掌。
林见竹轻轻一抬手臂,恰到好处地捏住她脉门,莫梵梵愣了下:“你没有……”
她咬了咬嘴唇,把剩下的话都吞回去,眼眶微红,露出几分痛意,身体软了软,匍匐在林见竹的脚下。
“林哥,是我错了,我鬼迷心窍,你相信我,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我有苦衷的。”
林见竹盯着她不出声。
(哎呀,有点烦。)
莫梵梵压低声音,哭得很是凄惨。
“我保证,我不会了,求求你,林哥你放过我吧,如果让大家知道,我肯定活不了的!”
林见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抱歉!”
莫梵梵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林见竹。
林见竹轻声道:“如果你不受惩罚,那么很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你,再精明的猎犬也有打盹的时候,我不敢赌。”
莫梵梵一言不发地把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抖落到地上,猛地抬头,忽然张口,声色俱厉地疾呼:“你要做什么,你想带着大家的干粮和水独自走?”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几乎刹那间地上所有人就蹿起来,神色间还带迷惘,一摸自己的身上,登时惊慌。
“啊,我的水!”
三姐妹吓得脸色发白,抬头四顾,看到地上的水猛扑过来一把抱住。
其他人也登时一团乱,众人杂七杂八地扑过去抢夺,根本顾不上是不是自己的,人人争先恐后。
莫梵梵指着林见竹厉声道:“我看他要盗了咱们的东西逃跑,可不能让他拿走,这是我们的命!”
除了燕忘川和两个护卫,所有人都神色紧张,浑身上下俱是戒备。
林见竹无语。
(这人啊!算了,都是人性,求生乃本能。)
他抬起手一巴掌把莫梵梵拍趴下,莫梵梵下巴着地,掉落两颗牙齿,惊得捂住嘴,满脸愕然。
她刚刚明明看着林见竹的手掌扫到眼前,却愣是避不开。
还不等莫梵梵继续说什么,林见竹忽然动起来。
他的脚步轻盈,灰褐色的披风兜出一圈漂亮的弧度,人也如烟如雾,只眨眼工夫,那一地慌乱,争抢中面孔狰狞,推搡踩踏,完全不管别人死活的这些人,就都和下饺子似的,东倒西歪栽在地上。
所有人歪在软绵绵的沙地上面,面色惊恐。
林见竹的神情却颇平淡,轻轻笑了笑:“你们怀疑我?”
这些人全不敢出声,面面相觑,神色恍惚。
“若我此时把地上的水囊都带走,你们待如何?”
一干人愣了愣,终于把那颗暴躁的,慌乱的,始终悬浮不落,空荡荡的心稍稍放下。
是啊,就人家的武功,人家的能力,真不想管他们,但凡一人拿走所有的水囊和干粮,活下来的希望自是成倍增加。
他们对人家来说,能有多大的用处?
这些人只觉冷汗横流。
“是我们犯了糊涂,都是这女人,这女人自己起了心思,竟还这般恶毒,要我等自相残杀!”
中年夫妇里的丈夫,年纪较大,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心下愤恨。 hf();
第一百九十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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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都不是傻子,冷风一吹,进了水的脑子总算清明不少,众人扭头看着倒地不起的莫梵梵,目中喷火。
“你……想这一路上林公子对我们如此照顾,也并无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做出这等混账事,也不怕遭报应!”
一众人纷纷指责,个个义愤填膺。
莫梵梵茫然抬头,看着林见竹冷漠的眉眼,只觉浑身冰冷,再无一丝力气。
眼泪滚滚而落,心下大痛——老天当真不公,自己也是日夜勤练,没有片刻懈怠,可就因为出身差,没有好的武功可以去学习,始终是不上不下,可眼前这公子哥,一身富贵气,一看便是锦绣膏粱子弟,想必没吃过苦,偏偏武功高得离谱。
她知道自己这回讨不到好,换做自己,也绝不会放过窃取自己生存机会的人。
只是……
她恨,她和高哥的人生本不应该如此,他们理应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这一切都毁了。
莫梵梵神色哀婉,轻咬贝齿,一张脸上满是绝望心酸,长叹道:“林公子,你果然好手段,我一弱女子便是带着足够的水,在沙漠里又能走多久?除了你这个精通沙漠生存技能的,谁敢单独行动?”
“虽不知你为何改了主意,可你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又有什么法子?”
说着,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莫梵梵既哀伤又绝望,“你这般厉害,想杀我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既是如此,我只能认栽!”
其他人闻言,目光渐渐闪烁不定。
任何人只要懂思考,都不会信这种话,但是现下这等情况,生命可能在下一刻结束,谁又真能理智对待。
只是众人的视线在两个护卫神光内敛的瞳孔上扫过,大家都纷纷回过神,连忙道:“这女人当真歹毒,若非林公子,我们怕是已经没有命在。”
“到了这等时候,居然还要挑拨离间,哎,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林见竹叹了口气,连脚步都没移动,轻轻踩了踩自己铺着的披风,静静看过去。
“莫姑娘,劳烦你说谎走走心,我这一宿始终未动,可你本在女孩子那边休息,现在怎么就穿过人群跑到我这儿来了?想贼喊捉贼,也要寻个好一点的理由。”
“仔细看看周围的脚印,那些脚印难道不是你的,还能是我的?”
一行人这才发现,月色之下,自己身边的沙地上有不少脚印,除了他们自己的,最明显的便是一双绣花鞋。
莫梵梵一缩脚,神色大变。
这下子,所有人都彻彻底底明白过来,众人怒火翻腾,恶狠狠地瞪着她。
莫梵梵脑中一片空白,心知这回的确是大势已去,事情一出,她本也知道结局,慢慢低垂下头,捂住脸小声抽泣。
其他人却松了口气。
他们刚才乍一听,没有多想,还真怀疑林见竹要带着大家的物资逃跑。
若真如此,那可是晴天霹雳!
林见竹不光自己武功高强,两个护卫也相当了不得,他要是起了歹心,其他人哪里还有活路?
解锁:破解莫梵梵剧情。燕忘川被莫梵梵污蔑意图裹走众人行囊,事发后动手诛杀莫梵梵,众人心思散乱,分崩离析,于大漠中自相残杀。
林见竹看着周围人紧张的脸色发青,个个死死盯着这一地的干粮袋和水,不禁叹息。
他到底什么也没多说,盯着丢了东西的一个个过来,把自己的水囊取走。
最后一个水囊归还原主后,众人的肩膀上都不自觉好像轻了十斤。
可是这个莫梵梵怎么办?
“杀了她!”
“没错,她不顾我们死活,不能留她!”
林见竹心里也明白,若是不严惩,其他人可能会心存侥幸,采取同样的手段。
这人到绝境,真的绝望,什么事都做得出。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此人心存歹念,在沙漠里偷盗,等于害人性命,但是说我伪善也好,说我狠毒也罢,我还是觉得只是死,不足以让她后悔自己做的事。”
林见竹神色间平平静静。
“我建议,罚没水和干粮,赶她走。”
一行人纷纷应是。
莫梵梵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见竹。
从事发,她便知自己落不到好,但她想不到,一向表现得满腔正义,是个十足好人的林见竹,居然会对自己如此残忍。
“你还不如杀了我!”
林见竹亲自走过去,把她身上的水和干粮袋收起来,分给其他人。
虽然分成这么多份,每人得的都不算多,但这等时候,哪怕只有一丁点也是极好。
林见竹又信手点了莫梵梵周身大穴,这穴道至少六七个时辰才会解开,足够了。
做完,他转头回去坐下,轻声道:“再歇一会儿,快天亮了。”
折腾了这么久,又受了惊吓,大家也个个精疲力竭,只是睡肯定睡不着,所有人都把粮食和水牢牢抱在怀里,心里全是警惕。
恐怕接下来的路更难走。
建立信任不容易,破坏信任却只要一念即可。
林见竹静静打坐,收摄心神,什么都不去想,静静地一寸寸内查自己的身体。
燕忘川闭目养神许久,忽然开眼看了下林见竹。
他的心声停了。
燕忘川不大习惯。
新的一天终于又来临。
太阳出来,气温回暖,众人都松了口气。
莫梵梵眼角渗出血丝,惊恐地看着众人,拼命地眨动眼睛。
林见竹却仿佛没看到,带着大家把行囊收拾好,重新起程出发。
“呜呜,呜呜呜。”
莫梵梵周身穴道都被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人们消失在大漠里,天地间一片空旷,除了沙子和白云,什么都没有。
她夜里时时刻刻恐惧,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夜里的恐惧还不算什么。
莫梵梵终于后悔。
她甚至不确定,就算她成功了,带着水和干粮独自逃离,她就一定能活下去。
一个人在大沙漠中走,光是孤寂就足以让人发疯。
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可惜,莫梵梵的后悔再是汹涌澎湃,也没了用处。
沙漠这种地方,空旷,又没有什么标志物,走一段路再想回去便不容易。
只是为了走直线,就足以让经验最丰富的沙漠旅人耗费掉大半心神。
风一阵阵吹,莫梵梵的穴道终于自己解开,但她躺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亡。 hf();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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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
没有找到绿洲。
干粮吃得剩不下多少。
第七天。
大家渐有脱水的迹象。
已经到了连自己的尿液也要收集,却还不一定能收集得到的地步。
所有人都形容枯槁,神色憔悴。
中年夫妻,和三个年轻的姐妹,都曾掉过一次队,林见竹找到了中年夫妻一次,第二次,三姐妹自己追了上来,也是幸运。
林见竹都忍不住道:“我觉得天命在我们,这次大家都不会死,能出去。”
那也是唯一还算轻松的时刻,大家的心情不自觉变得好了些许,虽然只有一点。
(生命果然还是很宝贵。)
燕忘川轻轻抬头看了眼林见竹,用剑撑着地,慢慢地坐了下来,又缓缓地躺下去。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人看见他。
他没告诉任何人,其实早在两天前,他已经看不清楚东西,身体一阵阵地发冷,打寒颤,有时候身体滚烫地如火在烧。
燕忘川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些伤上,他只是需要休息。
这件事不必告诉任何人,他同其他人完全没有关系,甚至连话也不曾说过。
沙子很柔软,很舒服,燕忘川有些困。
“喂!”
(果然是伤恶化了,这可怎么办!)
(大哥的金疮药应该没问题啊。)
燕忘川感觉到自己的伤口被拆开,又重新包扎,然后身体就被拖曳了半天,被背了起来。
是林见竹?
他睁开眼,看不太清楚,只是除了林见竹,谁还会做这等事?
脑子越来越沉。
燕忘川不觉得自己会死,只是,也无所谓了。
(好重,都多少日子没正经吃饭,怎么还这般重。)
燕忘川勾了下唇角。
林见竹的心声很有趣,不光是话语,还有画面,毛茸茸的,有着三色的小狗子,只有巴掌大的小白兔,偶尔还会出现无数他从没有见过,也没有吃的菜和点心。
精心烹制的菜肴可真香。
林见竹絮絮叨叨地在心声里表露他的想念。
燕忘川每每听到,就觉得心口发烫,有些晕乎的陶然,他完全不能理解。
不过感觉还不坏。
燕忘川甚至觉得,他现在都有点舍不得自己这条命。
他想活着去沙漠里的莫拓城,完成自己的承诺,然后就去江南,去京城,去吃各种美食,去看北海,去观南海。
好像眨眼之间他就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做。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什么都不想做,连吃饭都懒得吃,吃点什么东西,不过是为了延续生命。
燕忘川的额头越来越烫,身体热得吓人。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开口:“我叫燕忘川。”
林见竹脚下顿了顿,身体一抖,差点把燕忘川扔下去,又连忙收拢手臂,稳住身形。
“……”
(燕忘川??!!#¥%……&*)
燕忘川心中一片平和,脑子里即便被混乱复杂完全看不懂的心声糊住,依旧没有暴躁。
他的意识越来越轻,身体上的痛楚到是小了。
林见竹感觉到背后滚热的体温,心下忽然感到不妙。
(他是燕忘川!)
(他这样下去恐怕要死。)
(他死了我就能……啊,呸!)
沙漠里危机四伏,林见竹勉强自己把什么三尸虫,什么《心魔册》都暂时搁置。
(这小子看起来可不像是短命之人。)
(……爹爹说不能用那能力,可现在也没法子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要人家的秘籍,总该有所回报!)
(只当是公平交易。)
燕忘川昏昏沉沉,他的身体很累,有种希望能一直睡过去的疲惫。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没有停过,因为无处可停留,他又怎能不累?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体总是累的,精神也总是累的,偏偏又停不下来。
也许,今日就是终结。
想到终结,燕忘川却有些不甘心,他终于有点想做的事,想着想着,他身体忽然一轻,精神大振,只觉得胸口滞留不去的伤痛忽然减轻了些。
还是痛,但那种连呼吸都难受的感觉,似乎已经渐渐消失。
燕忘川睁开眼,手轻轻一撑,人便从林见竹的背上落地,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处,目露诧异,随即蹙眉,神色凝重。
“怎么回事?”
随即,他闻到一股血腥味,却不是在自己的身上。
燕忘川的视线落在林见竹的衣襟上面,青色的衣袍渗出一片片的血丝。
(我这转移伤害的异能,连山河祭那些人都看不出异样,燕忘川应该也看不出。)
林见竹笑了笑:“你感觉怎么样?”
“转移回来。”
燕忘川似久不说话,声音带出些许干涩嘶哑。
林见竹愕然:“什么?”
燕忘川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欠活人人情,若你不转,我杀了你!”
林见竹愣了下。
(什么意思?他知道了?怎么会?)
林见竹还待不信,但一对上燕忘川那双眼,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人脑子里整日想什么,什么样的怪人会眨眼见就想到那种事。当初爹爹都过了好久才怀疑,又观察了许多天才确认的。)
沙漠里行路艰难,燕忘川若是打定主意扯着他,他可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
林见竹绞尽脑汁半晌,盯着燕忘川的眉眼看了许久,终于放弃,压低声音解释:“我身具一门异能,就和龙虎山张天师的请神术,降雷术一样,只是特别了些,能把别人身上的伤病转移到我自己身上。”
“这能力其实挺好用,人体有自愈的能力,若是有人受了必死的伤,我转移一半,两个人身上便都是普通的伤,大家能一起活下来。多划算?”
燕忘川冷声道:“转回来。”
林见竹一噎。
当初他父兄知道以后,抓着他问各种奇葩问题问了大半日,又紧张兮兮许久,生怕他的秘密让人知道。
眼前这位真是古怪,莫非心都是石头做的?
“……转不回去,若是能,我岂非拥有不死之身。”
但凡有个伤病,通通转给别人,他说不得能活很久很久。
燕忘川闻言,薄薄的嘴唇抿起,心中一片烦躁。
林见竹目光闪动。
(他觉得欠了人情,不知肯不肯给我《心魔册》)
燕忘川:“……”
他默默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黄绢。
黄绢伸过去,塞林见竹怀里:“《心魔册》,给你。”
林见竹:“……啊啊?” hf();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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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竹摸出黄绢看了看。
(当年阿爹和大哥说,我出生的时候有祥云环绕,必是有大福运之人,可我从小到大倒霉的时候多,有好运气的时候少,从来不肯信这个。)
(今天我到有点想信了,真是心想事成,要什么有什么。)
(绿洲,我想要绿洲。)
(水,我想要水,我要大湖,没有大湖,小湖也很好。)
燕忘川脑子里被塞了一路的水。
江南小镇,青砖绿瓦小屋舍前缓缓流过的水。
山林间清澈的,时不时有游鱼跳出的小溪。
北方绿林掩映间潺潺流水。
沙漠绿洲中一碧湖。
沙漠里的风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闷热。
燕忘川忽然很想活下去。
在这片大沙漠中,已是不知日月,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走着,前后左右皆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王萱伸手摸了摸晒爆了一层皮的脸,一触,火辣辣的疼。
喉咙干涩,甚至连呼吸都仿佛能感受到割裂般的痛楚。
她把沙子含在嘴里,细细地吮吸,可是一丝凉意也吸吮不到,此时,王萱甚至有一种冲动,拿刀把自己的喉咙割断掉,好让它不要那么折磨人。
水囊里只剩下一丁点水。
干粮从昨天开始就没有了,一点都没有。
王萱心下叹了口气,蹒跚着走了两步,只听噗通一声,扭头就见三妹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干裂的嘴唇半张。
她吓了一跳,“小荷?”
王萱抬头四顾,见周围好几个人都踉跄着停下,颤抖着嘴唇:“救救小荷,救救她……”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林见竹头晕得厉害,一停下就忍不住坐倒。
(那孩子年纪还小。)
燕忘川摸了下干粮袋,也不多,只剩下一点肉干。
他现在到盼着有头狼出没。
狼肉可以晒干,狼血喝着正好。
王萱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呼吸越来越弱,她二妹王蓉木愣愣地站着,眼神恍惚的厉害。
林见竹终于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那孩子的脉搏,很微弱。
他看了看一直跟在身边另外一个小男孩儿,再看看这个小姑娘,眉眼冷漠得仿佛腊月积雪。
(这么少的水,分给两个孩子,或许他们都活不下来,留给一个,许能增加生还几率。)
燕忘川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明明是早就确定的结局,他却不想看见了,燕忘川沉默,略一弯身,就要把那小女孩儿抱起。
“啊!”
一道人影却抢先扑过去,一口咬在那孩子的胳膊上,拼命地咬啃,一股血腥气渗出。
周围或站或坐的人忽然更饥渴起来,喉咙和胃都在抽紧,好饿,好渴,他们拼命地抑制,却不能完全抑制住那让人恐惧的欲望。
林见竹身体晃了下,忽然一抬手,把王蓉掀开,她满嘴的鲜血,拼命挣扎着还要扑过去。
“小荷活不了了,她快死了,我,我不能死,反正她要死了,要死了!”
林见竹手下用力,冷声道:“那就等她死……我不阻止你!”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为了活选择不当人,他也没有办法。
王蓉身上一僵,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不阻止你。”
林见竹又说了一句,转头看其他人,其他人对上他的目光,也躲躲闪闪。
“但你要记住,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你们就不能再称之为人,你们便是活下来,人生也将被彻底改变,你们会再也无法拥有亲密的关系,失去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东西。”
“如果这些你们都想清楚了,你们还是决定不当个人,那我便离开,随你们去。”
林见竹轻声道,他目光闪烁着冰冷的绝望,却忽然又有些温柔的欢喜,伸手从脚底下拔出一截干瘪的草根。
他笑起来,把这根草根递过去给大家看,“或者你们再坚持一下,让自己能继续做一个人。”
王萱和王蓉呆呆地看着那根干枯的草根,抬手捂住脸,撕心裂肺地痛哭。
王蓉身体都哭得抽搐,不停地发抖。
燕忘川没再犹豫,弯下腰把小女孩儿王荷抱起,他和所有人一样,多日积劳,但他的腿依旧很直,双臂依然充满力量,抱着孩子连晃动都不曾晃动。
林见竹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走!”
前路茫茫,每一步都可能是人生中迈出的最后一步。
一个时辰过去。
一对人到中年,相依为命的夫妻心中升起绝望,妻子虚弱得好几次都想趴下再也不起来,丈夫的目光在两个最弱小的孩子身上流连。
丈夫想起很多年之前家乡闹灾,好些人家易子而食,当时家家户户飘出来的肉香,甚是让人恐怖,现在想一想,那香味到像诱人步入深渊的魔鬼。
“这里的沙土是湿的。”
林见竹扒开沙子,闻了下,不禁笑了声。
其他人一愣,那位丈夫扑过去使劲扒开沙土,果然看到些许潮湿的红沙。
他忙捧起一捧,凑到妻子嘴边,满脸憔悴如老妇的女人,眉眼也不禁舒展开,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弯,笑道:“真甜!”
所有人拼了命地扒开沙子。
其实这点潮湿并不多,可是一群人恨不得狂呼,喜悦汹涌而出。
这点潮湿不足以让人解渴,却说明前方不远处有水源,有水源的地方就有生命。
“你们看!”
王蓉沾了满脸的沙子,一抬头,暗淡的眼睛忽然亮起来,整张脸仿佛熠熠生辉。
她指着远处天边朦朦胧胧的胡杨树,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
“有树了,有树了?”
“是胡杨树!”
“哈哈哈哈哈哈!”
王萱狂笑,笑得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却还是笑。
前面就是绿洲,所有人拼了命地向前跑,再也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
生命的绿洲就在前面。
林见竹眉宇间忽然带出些许紧张。
燕忘川看了看他,忽然道:“你与这些人似乎无亲无故?”
林见竹眨眨眼:“应该是。”
燕忘川闭上嘴。
可这人在心里情真意切地在为其他人担心,怕他们太过激动,真找到了绿洲,心头一口气骤然放下会出意外。
林见竹忽然笑了笑:“诸位,一路上水和食物都是我的,每人作价一百元,等会儿劳烦各位还给我。”
“啊?”
所有人瞠目。
林见竹指了指就在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骆驼,马匹:“欢迎回到人间。” hf();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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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床又干又硬,客栈灰扑扑的,幸亏客栈里上下大约经常招待来自大顺的客商,汉话都说得还不错,甚至还有人说了一口特别流利的官话。
“好硬!”
就这么硬的床铺,林见竹一连躺了三天,吃喝都不肯起身。
这几日那些曾同路行的旅人挨个过来诚恳道谢,他也就懒洋洋应付着,当然,钱还是没有收,当时说那话,也就是稍微缓和下众人激动过头的心情。
大家都活着,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也缓了过来,那就很好很好。
窗外两头骆驼悠闲地吃着干草。
时不时便有货郎挑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四处叫卖。
他端着酒壶,也没拿酒杯,浅浅啜饮。
这片绿洲非常大,还建立起一个小小的国家,名为弥国。
整个国家的国民们都喜爱金饰和宝石,工艺精湛,与大顺朝相比也别有野趣。
林见竹伸手叫了货郎过来,精心挑了一把色彩鲜艳,镶嵌宝石的弯刀。
他母亲崇文长公主不爱胭脂水粉,到唯爱这些东西,一把宝刀,可比华服美食更得她欢心。
林见竹想,他好美食,好华服,爱享受的性子,不是遗传自母亲,大约是从父亲那里来的,偏偏在家时,父亲才是整日瞧他不顺眼,总觉得他奢靡的那一个。
只可惜爹娘青梅竹马,他阿爹年轻时候做得那些混账事,母亲一清二楚,只要母亲在他挨训时,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瞟一眼,阿爹的声气就不得不弱了。
“当年深恶痛绝,如今还挺想念的。”
林见竹想,等他回家,随便阿爹训,他一定不再顶嘴。
趴在窗口,正好见燕忘川骑着一头比寻常骆驼要矮半头的瘦弱骆驼,慢吞吞朝着外面走。
“喂,燕忘川!”
燕忘川停下,转头。
林见竹就笑起来:“江湖风冷,望君保重!”
燕忘川停了停,他还有答应别人的事要做,不能在这里停留,沉吟片刻,转头看他,忽然轻声问:“你把《心魔册》烧了?”
林见竹登时愣住,故意上下打量燕忘川:“……我怀疑你这人已经修炼成精,不是有他心通,就是有千里眼,顺风耳。”
他顿了顿:“那秘籍不是好东西,这种邪门歪道的武功,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
没拿到《心魔册》之前,他不知道是什么,到真存了拿这东西换两个萍水相逢的可怜姑娘的性命。
可是扫了一眼才发现,要练成心魔册上的诸般秘术,不是要求杀死多少人,就是要求吸干多少人,一看便是邪门功法,害人无数。
林见竹很怕死,也不愿意背负人命,但他想了三天,还是一把火烧了那东西,一了百了。
救人的事,他自己可以去,尽力也就罢了。
燕忘川静静看了他半晌,一言不发地骑着骆驼远去。
林见竹笑了笑,又倒回床铺上。
“哎!”
沙漠剧情结束,燕忘川黑化值:0
一个月后
浮游城
浮游城临近东海,只是个小城,黎民百姓们依托大海讨生活,在这些连年灾荒的年月里,到底比别处强些,肚子不至于挨饿,日子过得也还太平。
燕忘川从临街的小酒肆里,拿了一壶陈酿。
他不大喝酒,一来赚钱不容易,一路上开销大,燕忘川从魔教出来,根本没拿什么东西,只靠替人护镖,助拳,甚至街头卖艺赚些钱财糊口,哪里又有闲钱买什么久。
二来酒这东西,喝多了容易伤身体,会让他的手不够稳定,剑法变慢。
不过以前在林见竹的心声里听到过,小小浮游城有一种陈酿,叫米儿露,在大顺朝不出名,和名酒不沾边,却极香醇可口,能驱寒除湿气,是当地特产,只有浮游城的水才能酿出那种味道,别处根本见不着。
林见竹也没喝过,只听军中家在浮游的弟兄们说起就引动了肚子里的馋虫,一直打算专门过来喝上几杯。
这几日燕忘川寻着林见竹的踪迹来这里,路过酒肆,见招牌上挂了米儿露的字样,便买了一壶,准备尝一尝。
拎着酒寻了个小小的食铺,落座,倒了一杯酒,饮下肚,果然味道极美。
燕忘川又点了一道鱼,一碗羹汤,一份粟米饭,慢吞吞吃起饭来。
“……近日江湖多风云,那魔教天录坛主贺雨柔,竟被同样出自魔教的,魔剑燕忘川废去了一身武功。”
“不光是贺雨柔,那燕忘川还将天录坛内所有的三尸虫毒蛊一把火烧尽,大火烧了足足三日,方圆数里之内都能看得到冲天的火光,天录坛的人也是死得死,伤的伤,便是侥幸逃生也吓得魂飞魄散,一走了之,再也不敢露面。”
“魔教丢了这么大的人,其宗主大怒,令三位长老携无数魔教教徒追杀燕忘川……”
小食铺里有个说书先生,就着胡琴吱吱呀呀的声响,说着江湖事,城中芸芸众生,茶余饭后也爱听。
那江湖里的风风雨雨,老百姓们不愿意经历,但是听故事嘛,自然要听热闹的。
宫廷八卦,贵人隐私,江湖秘闻,这三种是每一种都得人喜欢,说书先生的最爱。
燕忘川也抬头听故事,他如今喜欢听人说书,这阵子忙,着实没时间专门去听,可每次吃饭却免不了要找个有说书人的地处。
正听着,外面就进来一人,这人进门四下打量了下,缓步走到燕忘川的桌子旁边,把头上的斗笠一摘,露出张年轻而英气十足的脸,慢慢坐下来看着他。
燕忘川默默把桌上的饭菜端起,找了另外一个座位坐下。
那人冷笑了声:“都说魔剑燕忘川剑法通神,没想到竟是个孬种!”
燕忘川听进去话不容易,可是过耳不闻的本事,天下第一,只当那人是在放屁,慢悠悠转到对面的桌子前,继续吃自己的饭,喝自己的酒。
那人见他连看也不看自己,胸腔中怒火沸腾。
“呵,姓燕的,你始乱终弃,祸害了人家姑娘,自己到逍遥自在,哪有那样的好事?怎么,你欺人孤苦伶仃,没人出头不成?告诉你,你找错了人,天下不平有人管,我风一鸣今天就取你项上人头,带回去给人家姑娘下酒。” hf();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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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声呼喝,响亮得很,周围吃饭的寻常百姓和江湖人士都为之侧目。
有人看到说话这人腰间佩剑,登时有些意外。
“枫林山庄的风小公子?”
周遭一片窃窃私语。
枫林山庄是大顺名门,太宗皇帝时,风静石风将军为自己的妻子栽种了成千上万棵枫树,从此他们家的山庄便被称为枫林山庄。
风家自太宗时代传承至今,一直在大顺的军队里拥有独特的地位。
换了别的王朝,一个家族世世代代从军,并且握有军权,这个家族一定有大几率会变成皇帝的心腹大患。
有朝一日不是皇帝卸磨杀驴,就是将军起兵造反,很少有相安无事的。
风家到是没受到过严重打压,他们家世代忠良,出过好几位名将,祖上数任家主都死在了战场上,可谓是为大顺朝立下过赫赫战功。
整个大顺朝的武将世家,以风、林两家为首,提起枫林山庄,天下无人不敬重。
陛下也是屡有加恩。
到了这一代,风家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风一鸣,自幼跟随父祖习武,也颇有天分,前些年还在江湖上闯下个‘蝴蝶剑’的字号,夸其剑法漂亮的很。
风一鸣收拢手上的剑,右手搭在剑柄上,略一转身,眉宇间笼罩了一层煞气,死死盯着燕忘川。
“我要你在阴曹地府忏悔,你对晴妹所做的一切。”
燕忘川慢吞吞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鱼肉,盯着里面的小刺,略一低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气息洗刷在鱼肉上,所有的刺都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燕忘川这才满意。
风一鸣脸色越来越难看,手里紧握剑柄,一寸一寸拔出。
他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父亲都说,他们风家几十年没出过如他一般有天赋的子弟,勤学苦练,二十年后说不定能争一争江湖第一人的位置。
眼前这个人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小,可风一鸣不怕他。
他脑海中浮现出晴妹落下两行清泪时的模样。
当时,晴妹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大哥才最重要,请大哥不要为我冒险。’他立时就决定,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生都呵护她,保她太平无忧,保她平安喜乐
想到还在等他报仇雪恨的妹子,他就仿佛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气。
风一鸣就要将剑拔出,旁边忽然有特别清亮的声音响起:“我劝你,别在燕兄面前拔剑比较。”
一人从二楼下来,走到燕忘川这一桌,从旁边挪过个凳子坐下,冲着二人轻笑。
风一鸣愕然,登时惊讶:“林见竹?!”
风、林两家在京城时交情不错,两家的孩子自然也认识。
不过风一鸣不喜欢林见竹,此时一见他,就本能地警惕,沉下脸:“你想阻止我杀他?”
林见竹笑了笑,伸出食指在自己嘴唇前轻嘘了声,饶有兴致地听前头说书先生讲书。
那说书先生长得就是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慈眉善目,斯斯文文,他刚刚说了一通江湖事,此时神神秘秘地端着茶杯,既似说书,又像聊天。
“最近江湖风云起,我们说江湖,道江湖,说白了,说的便是这江湖儿女,英雄情事。”
“诸位老少爷们,你们可听说过,江湖第一美人莫晓晴?”
众人纷纷摇头。
茶座上有个江湖打扮的中年男子诧异道:“第一美人?那应该是昆仑山紫玉姑娘吧?”
“那紫玉姑娘自从修道以后,十年未出过江湖,这江湖上本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江湖第一美人,前前后后换了数代,现在这一位,就是莫晓晴。”
说书先生笑得一脸神秘,“莫晓晴莫姑娘,出身江陵郡莫家堡,莫家堡只是个寻常小门派,但莫晓晴生得美,既然是美人,那一入江湖,自然是备受优待。”
“莫姑娘就很得江湖少侠的吹捧,她年方二八,爱慕者从江南到江北,数也数不过来。”
说书先生一拍折扇,眉宇间就流露出些许对美人的向往。
底下一众人轻笑。
风一鸣脸色骤变,怒气上头,还不等他呵斥,说书先生就叹了口气:“可惜啊,莫姑娘这第一美人才当了两年多,恐怕就要提前退位让贤。”
客人们纷纷起哄:“难道美人已经容颜不在?”
“非也。”
说书先生叹气,“只能说一句,世事无常,红颜薄命,那莫晓晴本是清丽脱俗的绝代佳人,可上个月初,却被枫林山庄的大小姐风一飞揭破其已怀有身孕。”
小小食铺里的客人们登时都来了精神。
大家喜欢听的,果然还是这种桃色绯闻。
“那莫大美人还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这可……哎,当时好几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士都在枫林山庄,消息哪里瞒得住?一下子就传遍了江湖,可怜莫晓晴羞愤欲绝,数次寻死,被家里人逼得急了才说,她是同名动江湖的魔剑燕忘川相恋,这才珠胎暗结,可那燕忘川是个始乱终弃的,竟一走了之,对莫姑娘不管不顾了……”
林见竹摇摇头:“错了,莫晓晴哪里看得上燕忘川?等燕忘川坐上魔教宗主的位置,或许有点可能。”
风一鸣脸上涨红,气得浑身哆嗦,长剑出鞘,朝着林见竹眉心刺去。
林见竹一只手还拿着茶杯,另一只手伸出,在剑尖上轻轻一弹。
风一鸣竟控制不住,长剑上举,整个人向后栽倒。
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食铺的房梁,风一鸣羞愤欲死,根本连爬都不想爬起来,耳边还听到林见竹对燕忘川道:“风一鸣的祖父风济安,伯祖父风济民,当年带风家子侄十一人,在登州同斡国决战,那一战结束,风家只剩下风一鸣的父亲风桓一人,其他人皆战死沙场。”
“风桓也驻守边疆十一载,五年前方还家,一身伤病,久治不愈,如今风家风大将军膝下,只余下这一儿一女,要是风一鸣出点事,风大将军怕是要垮了。”
林见竹轻轻一叹。
燕忘川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一荷包递给林见竹:“给你的,都是解药,让人看看哪种有用。”
这显然就是不打算同风一鸣计较。 hf();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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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鸣握紧剑,刚想起身,林见竹状似无意地一抬脚,恰到好处踩住剑尖。
“……”
风一鸣心口一堵,咬牙,只能松开剑站起身。
林见竹这混蛋越发讨厌!
风一鸣小时候和林见竹的关系还不错,可后来林见竹被他爹,他哥一路带着上了战场,在战场上镀了层金,回来就进了山河祭,拜大祭司为师。
他有什么功劳?
凭什么!
风一鸣不要说有上战场的机会,就是在家里也和个孩子似的,被父亲管束,被姐姐管着,不得自由。
“呸,林见竹你个王八蛋,你与这魔头狼狈为奸,林将军知道不知道?我到要问问,你们林家的……”
林见竹笑了笑,一扫他腿,踢了下凳子,风一鸣脚下一踉跄便坐下:“你……”
不等他说话,林见竹信手拿了个包子塞他嘴里。
风一鸣更是羞愤,脸上爆红,死死瞪过去,拼命运气,决定回头非告他一状不可,不让林伯父把他的屁股打烂,他就不姓风。
林见竹双手托下巴,笑道:“莫晓晴,十九岁,是你风一鸣的义妹,黄山金氏金承宇金少侠的红颜知己,茂林山黄鹤黄小侯爷的至交,还是江陵郡谢氏谢三少爷所爱慕之人,其他大大小小,或有名气,或无名气的公子哥就不提了,反正每个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没有一个寻常浪荡江湖客。”
“燕忘川有什么,或许长得好是个优点,可人家莫姑娘看人从来不看脸。”
燕忘川忽然勾起唇角,笑起来。
风一鸣给气成只河豚。
林见竹却忽然扭头,冲着窗外道:“来了。”
燕忘川提剑起身,把桌上挑好,自己觉得很好吃的鱼肉推给林见竹,再把酒壶推过去,就大跨步地走出食铺。
“速战速决,小心别牵连行人。”
风一鸣紧追着燕忘川两步跨出大门。
他没心思和林见竹攀扯,他最大的目的到底还是要给自家义妹报仇雪恨。
刚一出门,风一鸣整个人就愣住,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戚……令!”
魔教长老戚令,擅役使毒虫,虽然只是魔教年轻一代的高手,可朝廷有关他的赏单挂了五年,年年涨价,如今已经是死的十万,活的二十万。
二十万?
他好歹也是世家公子,但是出生到现在,快二十年了就没见过那么多钱!
这也足以说明戚令的可怕之处。
风一鸣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在他眼里被戚令追杀的燕忘川,理所当然已是个死人,他回过头冲到林见竹面前,拖住他的手臂就向后门拉扯,虽然讨厌他,可以两家的交情,风一鸣也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戚令杀人,可没有不牵连无辜的习惯。
“别愣着,快走。”
风一鸣一边拖人,一边冲食铺的掌柜,诸位客人道,“大家快走,后门,赶紧,快快!”
所有人一脸茫然,风一鸣急得头上直冒虚汗,结果一转身就愣住。
燕忘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食铺门前,正在石阶上抖动自己的披风。
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虫子尸体被他一甩,就不知消失到哪里去。
燕忘川清理完自己,把衣服穿好,举步和风一鸣擦肩而过。
风一鸣一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忽然觉得,替晴妹报仇,也许会成为一件很困难的事。
当年,他是见过戚令出手的,至今想起那场面,尚要做几晚的噩梦。
风一鸣小心地向外看了一眼,行人围绕着指指点点,不多时就有巡逻的衙役过来,随即大喜。
“是他!”
风一鸣色厉内荏地瞪燕忘川:“我就是死,也要给晴妹出这口恶气。”
林见竹忽然沉下脸。
他一向性情温柔,爱说爱笑,在京城一干贵公子里是最讨人喜欢的那种,可这脸一沉,却是锋利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风一鸣一见之下,竟不由自主地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这种感觉,让风一鸣觉得有点像自己的父兄。
“你身为风家子孙,要死在我大顺的浮游城,死在我大顺的子民手中?”
风一鸣一愣。
“风家只有死在战场上的英雄,你要让你的祖辈蒙羞不成?”
林见竹薄薄的嘴唇轻抿,冷声道。
风一鸣一时被他震慑,竟说不出话,迟疑间,林见竹已经和结了账的燕忘川,并肩走出食铺,沿街步行,很快消失在浮游城特有的云雾里。
他愣了好一会儿,心里到底很是不是滋味,猛地一拍额头,咬牙追出去,追到大街上冲林见竹和燕忘川的背影怒道:“什么叫蒙羞?我辈江湖人,仗三尺青峰,本就应该护持弱小,抱打不平,我若连自己的义妹都不能保护,我凭什么做风家子孙!”
林见竹连头也没回,只是苦笑:“真是没得救。”
(我话都说得那般明白,别管那个江湖第一美人莫晓晴是同什么人情投意合,有了骨肉,也同燕忘川没有关系,这小子就跟聋了似的,听不懂。)
不过……
“她为何要攀扯你?”
燕忘川摇摇头,顿了顿,却忽然道:“我初学剑,便是在江陵郡莫家庄。”
“莫家庄五年前便被灭门,现在的江陵郡莫家堡,便是昔年莫家庄庄子的亲兄弟……或许莫家的人都觉认为我是叛徒。”
燕忘川对这种被扣黑锅,被故意攀扯的事,一点都不陌生,也并不生气。
他一路行来,遇见过不知多少怪事,早已见怪不怪。
林见竹轻轻一笑:“也罢,清者自清,江湖这般大,大家能相聚的时间本就短暂,不去想他,我们喝酒!”
两个人又寻了个酒肆喝了一回酒。
喝到尽兴,才勾肩搭背地从酒肆里出来,刚走了两步,燕忘川脚下一顿,低头。
就见一只黑白黄三色的小狗子,一头撞在他小腿上,正冲他呲牙咧嘴。
呲了一会儿牙,又扑过来叼着燕忘川的裤脚不撒口。
林见竹哈哈大笑:“它很喜欢你呢。”
燕忘川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一只圆圆滚滚,肥胖可爱的小狗子形象,想了想,弯腰把小狗子抱起来。
养一只小土狗,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 hf();
第一百九十六章 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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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城是个好地处。
林见竹游历至此,是为了观海,每日拎一壶酒,到海边坐上小半日,晚上回到客栈同燕忘川一起喂喂狗,顺便围观燕某人和小狗子一块儿犯傻。
反正整日都有好戏上演。
唯一的败笔就是风一鸣那厮是个听不懂话的,时不时冒出来刷存在感。
好在风一鸣是名门子弟,就算挑战也光明正大,林见竹肚子里的花花肠子都比他多,应付他,到不难。
事实上,偶尔风一鸣跑过来,削他一顿就当晨练,到也挺好。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水不是蓝的,给人的感觉反而有些黑。
燕忘川嘴唇一动,冲坐在礁石上的林见竹道:“我没救出你那两个朋友。”
“我知道。”
林见竹耸了耸肩,“这种事,偶尔会发生个一两次。”
方心媛姐妹两个,是他在西北游历时遇见的女孩子,爽朗大方,爱说爱笑,三人偶然相遇,很是投契。
可惜她们并不是想象中离家出走,四处游玩的名门千金,只是魔教天录坛坛主的小徒弟。
但是这样的事,在这样的江湖上,时不时都会发生一下。
“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我。”
林见竹笑起来,“可是你看,这是件很糟糕,很糟糕的事,但我遇到了你这个朋友,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肯定不会进沙漠,也就不会遇到你。”
“可见,人生里遇到坏事,也莫要太绝望,没准之后你就转运了。”
燕忘川:……
遇见他,算什么好事?
分明是更大的厄运。
浮游城虽小,可的确是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民风淳朴,有美食,有美酒,也有美景。
燕忘川爱吃城南的炊饼,城北的米粉。
林见竹本来不爱吃米粉这种东西,总觉得黏黏糊糊,而且不精致,可一看燕忘川吃得香,他就也想吃,蹭了几回就吃习惯,哪天没吃到就和少点什么似的。
这日,天上忽然起了风,林见竹坐在客栈院子的石桌旁,一边看书一边等燕忘川买早餐回来。
三花的小狗子蹲在石桌上啃燕忘川的剑穗。
他的剑简陋的很,唯有一剑穗,金黄的,色泽艳丽,上面还缠着颗狼牙,到是很精致漂亮。
“燕忘川这家伙,对狗可比对人好。”
林见竹叹了口气。
那人给自己买的炊饼,就是普普通通的炊饼,结果给小狗子的,里面偏要加两块肉。
昨日买了两条鱼下酒,把肉剔下来给小狗子,剩下半盘骨头到喂他林见竹!
“让我吃你剩下的,你可真有脸。”
林见竹伸手戳了戳小狗子毛茸茸的脑袋,轻叱了声。
转头就见燕忘川带着早餐回来,走到桌前,依次把早餐摆放好。
一叠炊饼,两碗南瓜粥。
他坐下又取出一盘排骨,把里面所有的软骨都挑出,搁在小盘子里推到小狗子眼前。
又把剩下的碎排骨递过来。
林见竹:“……”
燕忘川扬眉:“早晨不吃荤?给你去要一叠咸菜?”
林见竹:“……哼。”
燕忘川:“嗯??”
有排骨不吃,去吃咸菜?他看起来像那种傻子么?林见竹把一叠排骨全拿到自己面前,用力地啃起来。
燕忘川:“……”
这会儿没听见林见竹的心声,他只能猜,或许是一排排骨不大足够?
明天买两盘便是。
林见竹一块骨头没吃完,便坐直了身,取出帕子略擦了擦嘴唇,目光微转,落在正进门的七八个人身上。
以风一鸣为首,其他的也都是比较年轻的公子,最大的不超过三十,年幼的才十七八,人人衣饰华丽。
林见竹扫了一眼,不禁叹道:“怕是连娘亲设宴,也邀不弃他们这帮小子。”
也就感叹了句的工夫,七八个年轻公子齐齐出剑,唯有风一鸣神色犹豫,心下忐忑,张口欲言,只是还不等他开口,为首的两人同时耍了个剑花,厉声道:“燕忘川,你记住了,杀你者,黄山金氏金承宇。”
“丁北侯府,林信安。”
两个人话音未落,齐齐出剑。
林见竹都心下一赞,二人配合默契,两道剑光皆迅疾如闪电,且还隐隐有呼应之意。
便是在江湖中,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剑法,也足以骄傲了。
燕忘川手里的炊饼还没有放下,林见竹手中抄起石凳,碰一下砸过去。
两个人只能闪避,闪开两步,林见竹便搬着凳子走过来坐到燕忘川身前。
定北侯世子林信安蹙眉,冷声道:“林见竹,你可是林家的公子,怎么,要助纣为虐?”
林见竹面上一冷:“是,诸位要同我拼出生死?”
这些年轻人顿时义愤,目露凶光,金承宇怒急,长剑一振,剑芒吞吐。
林见竹面上更冷,冷笑三声:“我听闻飒然剑金承宇,平生最讲义气,重朋友,你同定北侯世子林信安是至交好友,情同手足,没想到,你竟如此不顾念他,只为一己之私,便要置他于不义。”
金承宇愕然,手下一顿,怒道:“荒唐,我怎会如此!”
林见竹神色冷淡:“我父为镇国将军林风,母亲是崇文长公主,定北侯乃是家父的堂弟,两个人一起战场上出生入死,情分到底如何,你可以去问林信安。”
林信安脸色苍白,面上不自觉露出些许为难。
都不用问,金承宇也知林见竹说的不假。
“今日你带人来,若是被我杀了,也便罢了,可若是我被你杀了,林信安可有颜面苟活?”
林见竹冷笑道。
金承宇脸色煞白,气得气血翻涌:“我们是为莫姑娘讨个公道,要的是燕忘川的命,与你何干?”
“今日我若杀林信安,你会不会袖手旁观?”
金承宇登时说不出话。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刚刚那股气势一下子就散了。
林见竹这才坐下,神色严肃,蹙眉道:“莫晓晴之事,已经不算秘密,我也知道,她怀孕两个半月,没错吧?”
众人都不吱声。
林见竹叹气:“我可为燕忘川作保,两个半月前,我二人都在沙漠中,险死还生,步步杀机,他根本没有时间和那位莫姑娘纠缠。”
这等话,一帮年轻小子又怎么肯信? hf();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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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多是满腔热血,也相当自信。
莫晓晴那样的佳人,在他们眼中纯洁如天上花,对自己又那般信任,怎么可能说谎?
林见竹也不在乎他们信还是不信。
反正那股子气一散,今天就打不起来,其实打起来也没什么,可这一帮小子都不是普通人,真要让他们丢个大脸,结下死仇,那可是麻烦的紧。
林见竹肃然道:“我看看各位都是哪路豪杰?”
他视线划过金承宇,林信安,风一鸣不提,看向其他人。
“窦卫朝,你祖父从半个月前就病重,宫里太医几乎守在你们家没有出来过,你这个嫡子嫡孙不在家尽孝,到跑来浮游胡闹,到是厉害的很啊!”
“万一若是出点事,你赶不回去,我看你也不用怕你爹打断你的腿了,你们窦家再容不下你。”
紫衣的小子脸色发白,嘴唇蠕动了下,忽然就一阵惶恐。
林见竹又看向另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和他一对视,就不自觉退了一步。
“郝韦想和我动手?也是,你自十年前离家出走以后从没回过京城,恐怕连郝侍郎府上的大门朝哪里开都忘了,我母亲当年救你爹的恩情算什么,上一辈的恩,你大可不必报,你是不是觉得,今日尽管和我动手,完全不必顾忌我母亲,是也不是?”
那中年人向后退了一步,神色犹豫。
他是户部侍郎郝勉的儿子,当年户部出了事,他爹被盛怒的陛下压到殿外杖八十。
郝侍郎的身子弱,要不是崇文长公主正好路过,一看不好,阻止了行刑,怕是当时便要死在殿外。
从此之后这位就对崇文长公主就十分敬重,有小道消息说,他在家里偷偷摸摸给崇文长公主立生祠,日日祝祷。
郝韦可是知道,生祠的事不是什么小道消息,他爹真这么干的。
在家里的时候,他爹就亲口说过,长公主救下的不是他一条命,那是他的尊严,也是他全家的性命。
户部出现亏空,是郝勉任职之前发生的,那一摊子烂帐,凭他根本就理不清楚。
如果不是后来崇文长公主亲自找了三大书院的山长,请了七十几位一流的算学人才加入户部帮忙,他也没能力在短短时间内把一切弄清楚。
最后就连折子也是长公主请人帮他润色,呈递给万岁,万岁看过好歹消了气。
那回的事情的确大的很,一旦万岁没有消气,一怒之下把他们郝家抄家流放,都不是不可能。
郝韦离家十年,但他还是爹娘的儿子。
他爹和他娘为他操了大半辈子的心,他不能做他们的骄傲,但也不能陷他爹于不义之地。
林见竹三言两语,说得这些年轻人神色骤变,一时进退失据。
“你们这般喊打喊杀,给燕忘川定罪,好一副正气凛然的面孔,怎么,都不容燕忘川分辨不成?”
金承宇忍下气,磨牙道:“难道莫姑娘还会拿这等事玩笑?”
林见竹轻笑:“我不认得什么莫姑娘,不知她为何攀扯燕忘川,今日我可以性命担保,燕忘川一没有时间,二没有兴趣去做那等偷香窃玉的事。”
“他平素喜爱的女子,绝不是莫姑娘那一款,便是莫晓晴站在这儿,他都懒得同她搭话。骗女孩子对他来说,有趣程度绝对比给小狗子梳毛要差上一百倍。”
几句话说得风一鸣,金承宇等人都无语。
林见竹见气氛越发紧张不起来,才舒缓了气息,轻声道:“你们就消停些,别闹了,逞英雄不是这般逞的,都回家去,陪陪父母长辈,不比为一江湖女子出气更重要?”
一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犹豫起来。
他们出来前,人人义愤填膺,都想为莫姑娘讨个公道,但此时激动过去,也不得不考虑现实。
现实就是林见竹是崇文长公主的爱子。
崇文长公主的地位在整个皇家都很特别。
万岁对这位大妹的宠信,绝不是简单地在宠爱一个妹妹,他把这个妹子当腹心,当军师,不说言听计从,也信任有加。
崇文长公主那是能对朝政造成极大影响的人物。
这帮小子里有好些是朝中权贵子弟,还有一部分大世家,家里也不可能不买崇文长公主的面子,他们再是向往江湖,不慕富贵,不服管束,也不能不念着爹娘。
正犹豫间,街面上忽有快马奔腾,不多时就在客栈门前停下。
大门洞开,一银甲小将骑着双马冲入大门三步,才跌跌撞撞地跳下马向这边扑过来。
小将头戴孝布,一进来冲着林见竹屈膝跪倒,双手捧起一封血书。
“少将军,昨日黎明,登州桥头堡遭斡国大军突袭,元帅身中四十七箭,战死沙场,将军重伤垂危,少帅在战场上失踪,登州快守不住了,徐副将,林副将请少帅主持大局。”
林见竹刚刚还浮着温软笑意的脸上,渐渐变得雪白,再无一丝血色。
他几乎不敢伸手去接那封沾满鲜血的书信,却还是伸出手,极平稳地将信接下。
信是父亲写的,字迹已虚浮无力,却不是要他奔赴军营,而只有一句话,要他速回京城,侍奉母亲和祖母。
林见竹嘴唇发白,把信揣回怀里,伸手从石桌上拿起自己的佩剑,转头看燕忘川:“我走了。”
燕忘川随他起身,轻声道:“片刻。”
说着,他人就消失在后院,不过转瞬又从月亮门走出,手中已牵了一匹马。
“一起。”
燕忘川惜字如金,此时却多了两句,“你去战场,也需要一个配合默契的搭档掠阵,我最合适。我与你心灵相通,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林见竹心神动荡之际,闻言还是失笑:“燕公子到是好大的脸!”
话虽如此,林见竹却似默认,也牵过那小将的一匹备用马,翻身上去,勒紧缰绳便走。
金承宇脸色骤变,手指一动,林见竹和燕忘川骑着马,连看也不看他,瞬间跨出去,溅起一地灰尘。
只是刚出门,前面又是一骑飞奔而至。 hf();
第一百九十八章 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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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奔而来的骑士是个女子,三十岁左右,长得分外明丽,马骑得极好,也极迅疾。
一近前,人未下马,声音先到。
“小公子,公主有令,命你速回京城。”
林见竹并不动,轻轻摇了摇头。
马上的女子神色变了变,眼睛一红,隐忍地咬住嘴唇,拼命忍住,泪水还是滚滚而落。
她一开口便是哭腔:“小公子,公主育有三子一女,大小姐于鸿德十五年,金门关之役,斡国骑兵围困老弱妇孺三十一人,大将军大局为重,不能援手,大小姐孤身前去解救,力战三日,杀退敌兵,力竭身亡。”
“鸿德十七年,大公子出使斡国,舌战群儒,尽显我大顺朝名士风采,却招来嫉恨,回国路上便不幸遇刺身亡,年仅二十一岁,妻子新婚,尚未诞下子嗣。”
“将军和长公主从此只剩下少帅同小公子二子,如今登州情况不明,老元帅已,已去了,大将军重伤,恐有性命之危,少帅失踪,唯有你一人能安抚公主的心,若你也奔赴沙场,万一一去不归,要公主情何以堪?”
林见竹沉默片刻,纵马和那马上女子擦肩而过,叹了口气:“我不知我在战场上能起多大的作用,哪怕只是当个稳定军心的定心丸也好。”
他声音一顿,又叹道:“如今蕲州,威州防线不稳,登州一破,恐斡国军队会长驱直入,直逼京畿,便是为了无数个家庭不要像我们家一样,子失父,父失子,为了无数个像家慈那般的母亲不要日夜以泪洗面……”
我终究要去的。
林见竹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已同燕忘川一同快马奔出。
方姨只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半晌泪水不尽。
那帮小子呆立当场,忽然惊见这等事,半晌说不出话。
风一鸣握紧拳头,忽然间心下空茫茫的难受。
他来之前,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晴妹,想为她报仇,想为她伸冤,想为她讨回公道,但这会儿,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他的念想就淡了些,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总觉得……边疆战事频频,无数将士淤血拼杀,他也是将门子弟,也是自幼熟读兵书,勤练弓马,也是小小年纪就听着祖辈们如何杀敌报国的故事长大,难道他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学来的武功,就是用在这里的?
人家林见竹和自己出身差不多,年龄差不多,对方做的是上阵杀敌的大事,他却国难当头,依旧只关心儿女情长!
“……给妹妹报仇,理所应当,有什么不对!”
风一鸣跟自己说了两遍。
该死的是燕忘川。
那是个欺负女孩子的混蛋。
只是千里迢迢赶到浮游城的这些人,到底还是散了。
别管之后还要不要替美人报仇,至少现在,他们总不能追去战场,帮斡国那些畜生杀死自己人。
三个月后,登州危殆的局势渐渐稳定,数次告捷。
有消息传回京城,登州有两位年少将军,懂兵事,擅战阵,每每与敌交战都分兵行动,配合极默契,胜多败少,胜时总是大胜,败北也往往能保全实力。
风一鸣听了林见竹和燕忘川的名字,心下伤感,总觉得自己就和傻子一般。
前日,崇文长公主和他姐姐带着他去看了看那位莫大美人。
莫大美人却已经做了镇南王高昌和的外室。
不看别的,只看莫晓晴养得珠圆玉润的身段,洁白粉嫩的肌肤,容光焕发的气色,也能知道她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被人始乱终弃的可怜女子。
人家日日锦衣华服,山珍海味,每天出入有人伺候照顾,说起富贵,说起生活的舒适,便是他们这些正经贵公子也难比得上。
“我若不随口一说,把事情推到燕忘川头上去,事情张扬开,那位王妃可还没死呢,谁受得住她的怒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可不做那等蠢事。”
“如今多好,老天都站我这一边,不过一句话的事,费不了多大的力气,可不就熬到王妃身死,如今我腹中有这个宝贝,哪怕是个女儿也好,镇南王耳朵根软,面慈心善,怜香惜玉的很,一定能安排好我们娘俩。”
风一鸣当时就站在那园子的后门,听莫晓晴说话。
莫晓晴站在竹林掩映的小池边上,同另一女子谈笑,神情舒缓惬意,模样更是艳了几分。
不知另一女子问了句什么,她便手掩朱唇,轻轻笑起来:“我管他死活?燕忘川本是我叔父养的一条狗,当年我叔父一家都没了,他不说咬死敌人为我叔父报仇,到被带走,学了一身高明武功,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凭什么?”
“他欠我们莫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我如今收点利息不是很应该?”
“我真是眼瞎了!”
风一鸣想起旧事便叹气。
好在不光他一个,那次去浮游城找燕忘川麻烦的难兄难弟们,个个都没逃过家里人的棍棒。
相比那些人,他认错态度良好,也没和爹娘倔,到是被罚的最轻的一个。
京城不知多少人都在羡慕林见竹。
可林见竹自己到觉得自己凄惨极了。
战事正紧的时候还好,战事刚一处于僵持状态,他就被恢复意识的阿爹,赶来看阿爹的阿娘,还有被人从土匪窝里扒拉回来的兄长按在房子里一步不许外出。
得和女子坐月子一样,不能见风,不能吃重口味的东西,因为会伤胃,天天要喝各种补血的汤药,那日子简直苦不堪言。
他哥是去济州方向求援时,误被猎人射了一箭,昏迷了整整五日才醒,醒来就发现自己落到了土匪窝里。
当然没有女匪首要他做什么压寨相公,纯粹是土匪也不傻,看到他那身装扮就知道他是官军。
自己确实是打猎的时候误中的这人,可这事说得清楚么?
一帮子土匪在杀人灭口还是想别的办法了结此事上纠结时,林见松就醒了,一醒就先礼后兵地收编了这帮家伙,汇合援军,杀回登州。
(我哥肯定是因为自己竟被一群土匪给射了冷箭,昏迷不醒,怕被人笑话才玩什么收编!) hf();
第一百九十九章 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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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归玩笑,林见竹依旧觉得幸福。
祖父战死是悲事。
但一代老将,六十高龄,未死于床榻,而是战场殒命,说起来,这已是林家人最好的归宿。
父亲重伤,他为其承担了部分,所以父亲生命无忧。
至于以后怕再不能上战场,固然遗憾,可父亲两个儿子已长成,后继有人,上不得,便上不得吧。
他其实也不大喜欢战场。
等哪一日战争结束,和平到来,他便再去游历这大好山河。
玩累了寻一二知己,喝一壶美酒,才是真正的逍遥自在。
(到时候,要是燕忘川能把小狗子给我带走就好了。)
燕忘川:……
他想,要是林见竹喜欢,小花给他也无妨。
毕竟是小花的救命恩人。
那年冬日,燕忘川同林见竹在战场上回到在海阳镇的驻地,就见小花倒在地上,腹部破开一条大口子,浑身抽搐。
莫晓晴就坐在旁边读书,眉眼舒缓,美得似画。
当时镇南王督军登州,莫晓晴便被他带走身边。
燕忘川已忘了当时自己都做了什么,只记得回过神,天色一暗,地动山摇。
莫晓晴惊慌失措,摔在地上,被尖锐的树枝戳瞎了一只眼睛。
当时若非林见竹发现不对,甲胄未脱就冲了过来,他怕树木倾倒会伤了他,恐怕已经犯下没办法收拾的大错。
林见竹救了小花。
燕忘川想起那日之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林见竹抱着一坛花雕,一过来看见燕忘川的面色,不禁轻笑:“我又不傻,再怜爱小狗子,也没拿我自己的命去换的道理,它的伤,对它一条小狗来说,那是致命的损伤,但对我,不过是多一条疤。”
燕忘川没说话,接过花雕,给两个人倒酒。
以后他要小花,就给他养。
或者,给小花相亲,下了小狗崽,抱一只给他也可。
……
杨玉英做完任务,待在驿馆的大床上,整个人陷入软绵绵的枕头,发了好半天呆,还是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林见竹的角色卡好好地待在背包内,呈现出随时可激活的状态。
只是林见竹是三十多年前的人物。
当时还是鸿德年间,坐在龙椅上的尚不是眼前这位皇帝,而是先帝。
眼前这位万岁,那会儿还是太子预备役,连太子都不是。
杨玉英想了想,从窗户里翻出去,四处溜达了一圈,正好看到赵彦和常青在校场上说话。
一凑近,便听两个人都在讨论林官的事。
林官这小子本来只在他们长平书院是号人物,即便他成绩着实不太好,一干同学还是喜欢他,爱听他的指派,可在长平之外,林官就是普通学子而已。
但是自从他被人关入刑部大牢以来,他们这京城大比前十,眼看便前途无量的,到反而比不上这位有存在感。
杨玉英去厨房替这两位端了壶茶,顺便捡了一盘小点心,供他们坐下聊天享用,这才问了几句有关镇国将军府的情况。
“镇国将军府啊,说起来以前在咱们大顺朝,那也是声势显赫,但这些年和好几个武将世家一样,既子嗣凋零,也渐落败,十余年前,山河祭少祭司,林家小公子,‘如霜剑’林见竹,那是天下皆称道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天不假年。”
杨玉英:“……”
她背包里林见竹的卡还是活生生的。
如果她激活这卡,难不成林见竹要诈尸?
“如今镇国将军府已经没了镇国将军,牌子也早摘了,子孙不肖,为了争夺家业,这几年闹得挺不好看,早年将军府的家风,那也是大半个京城都羡慕,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赵彦是宗室子弟,小时候常常能见到林家那位二公子骑着马如风而来,对方还会带他们这些小孩子,逃开家里的重重束缚,去见识很多不该让他们见识的东西。
他总觉得,自己有今天的成就,大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见过比其他宗室子弟更美的风景,所以他不想和其他兄弟一样,靠祖荫度日。
杨玉英也一时无语。
说话间,便有皇城司军卒送了各色服饰,佩刀等物件过来。
杨玉英等人,没有一个拒绝入皇城司任职,毕竟皇城司的权势极大,手持御赐金牌的几位掌事,皆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皇城司的使臣,在地方上都可随意调动官府和军队。
且还不耽误他们将来从文从武。
若非皇城司并非公开招募,有自己的一套观察,挑选成员的流程,恐怕做梦都想进入皇城司的各地人杰,能把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塞满。
“诸位大人,副掌事曾大人请诸位明日进驻皇城司,进颂德堂学习,一年后考核合格,诸位大人便可执掌皇城令了。”
赵彦和常青面面相觑。
杨玉英也有些意外。
“看来皇城司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
这么一来,像赵彦这类人,反而兴趣更浓。
如他一般的少年英杰,从来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便是谦虚些,也只有自己决定接受或者拒绝,被别人挑拣的经历,他们可从没有经历过。
和赵彦这类天之骄子比,方硕和夏晓雪这类的接受度就高得多。
皇城司招人得先严格考核,那是理所当然。
连进书院都得考核,何况是皇帝直辖的皇城司。
方硕就是有点发愁,不知道考核结束能不能回长平,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到,离毕业尚早。
夏晓雪是琢磨着,听到消息京城要办大学堂,比书院教授的知识更广博。
她想考大学堂。
对夏晓雪来说,学习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她还年轻,想趁着精力十足时,把主要的时间都放在学习上面。
别管各自心思如何,第二日,一行人还是太阳未升,人已起身,收拾齐整,直奔皇城司。
包括赵彦在内,谁也没有标新立异,都穿着皇城司的军卒送来的服饰。
玄色缂丝直缀,素净得很,做工却细腻,杨玉英等人同寻常皇城司使臣不同,肩上多了一条红色披风,胸前配有绥带,佩刀也较短,装饰作用更大些。
这衣服一穿,不光是齐整,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简直是无处不漂亮。 hf();
第二百章 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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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无论形貌还是气质都不似一般人的少年男女,一下车,走到皇城司驻地前,左近的行人尽皆侧目。
林官和夏志明二人不在。
自从林官入狱以后,两个人也就被迫什么活动都参加不了了。
赵彦他们去看望过,据说没什么大问题,林官瞧着还挺自在。
夏志明那样的身份,刑部大牢里上下人等都不敢怠慢,估计他在抢着干两天粗活,衙役们就要抢着上前代劳了。
“也不知林官和夏志明何时才能出来。”
常青轻声叹气。
皇城司门脸不大,建筑也不宏伟,甚至显得有些朴素。
出出入入办差的军卒,小吏很是不少,时常抱着厚厚的文件来回穿梭。
一小吏早早在门前候着,一见他们就忙引着几个人直入查事司。
查事司位置在皇城司驻地东南角,以一片竹林同外面各个司衙隔离。
进了竹林,左右各有一排竹屋,正前则是一个吊脚楼模样的竹楼。
楼外的架子上还有些匠人在赶工,叮叮当当的不知修什么东西。
杨玉英等人一走过来,不少官吏就忍不住围观,虽未指指点点,显然对他们这一身打扮颇有些陌生和好奇。
小吏笑道:“咱皇城司本是有隐珠,玄武,烈火,天眼四个司,今年陛下和诸位掌事老爷们忽然又给加了一个养灵司,又称查事,招收的还是最近风头大盛的人物,大家难免好奇。”
赵彦:“……养灵!”
当真是一目了然的很。
曾副掌事不多时便亲自出来,重新问了一遍姓名,眼见这些新人皆年少,个个英姿挺拔,不禁笑道。
“太宗始建皇城司,至今四百七十年。正是有你们这些少年英豪舍生忘死,才有我皇城司的长盛不衰。希望你们将来即便不曾留下,也多少能学到些东西。”
勉励了几句,就着刚才领人的小吏,带他们参观驻地。
跟着小吏一路走,听他说起那里是档案馆,哪里是藏书楼,哪里是校场。
“颂德堂临水,就是那一排青石小屋,诸位这一年要先在颂德堂听讲。但凡要进皇城司内衙的,皆要在颂德堂求学,考核合格方可。”
赵彦等人一路走下来,面面相觑。
半晌,常青才道:“真是出人意料啊!”
皇城司那是何等地处?
三年前,平郡王的小儿子在京郊无故虐杀一老农,皇城司一使臣办差经过,正好撞见,使臣便历数他数个罪状,当场将其击杀。
平郡王大怒,怒闯皇城司,火烧敬先堂,掌事邹宴亲自出手断其双手双足,剃其头发,强令他身背重枷跪在敬先堂前足足跪了三日。
那平郡王可是太后亲子。
皇帝让人传口谕,令其放了平郡王,结果传口谕的内侍在皇城司外转了三天,愣是没找到入口。
邹宴就一边在敬先堂的断壁残垣里办公,一边慢悠悠念皇城司的诸般规矩,诉说敬先堂内供奉的英魂事迹,其间不许其睡,不许其喝水,不许其吃饭,如是三日,把平郡王说到痛哭流涕,连杀子之仇都顾不上,只求速死。
最后平郡王到是托了太后的福,回到家小半月才死,且陛下还责令平郡王世子赔偿被杀老农的家眷重金。
这样的事发生的不多,可每一桩都让人震惊。
皇城司的大名,越是权贵子弟越是知晓。
在大家的印象里,这个地方就是龙潭虎穴,就是阎王殿,那是凡夫俗子连看也不敢的。
赵彦也没少听诸多传闻,自小就觉得此地神秘,结果一进来,除了驻地离皇宫近一些,还没有他们家的园子壮观。
一路上看见好几回皇城司的使臣,两条长凳摆在一处就躺下睡觉。
“真是没想到!”
常青也说不上是失望,反正思绪翻腾,略有些不是味儿。
好在无论是赵彦这等贵胄,还是方硕这般平民,能在书院里脱颖而出,绝对都是心志坚定的人物。
既入皇城司,肯定不会因这驻地是奢华还是简陋就冒然评价。
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坐下来上课。
颂德堂里上课的人不多,除了他们八个,还有三四十人,年纪在十七八到三十五六不等,衣着打扮与杨玉英等人不同,更素淡些,身上配饰很少。
其中一人到戴了张白犀牛角做的面具,只能看到很漂亮的嘴唇,皮肤白皙,看不清楚五官。
杨玉英一眼看到面具男的手,就知道这是个暗器高手。
想来在颂德堂接受教导的人,并不都是初入皇城司的菜鸟。
他们进颂德堂时,最前面桌案前就坐着讲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长相普通,面孔严肃,见人都到齐,便道:“敝姓蒋,叫蒋谈棋,你们可以随意称呼,叫我蒋姐也成,直接叫名字也无妨,我并不是你们的先生,只是按照惯例,给你们讲一下你们可能不大清楚的东西。”
“我知道,外面对皇城司有各种传言,你们大概也都听过。什么皇城司有生杀予夺之权,在外可自行调动军队,官府见令符必须听从调遣等等。”
“没错,都是真的,但我有一点要说明,你们可不要只看到皇城司使臣们威风八面的地方,就一门心思想钻进来,不要以为皇城司的人去往地方上,手里拿着尚方宝剑就能为所欲为,一旦你们做错了事,我保证你们会比普通官员更惨千百倍。”
连一向稳重的赵彦都被吓了一跳。
这女子就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平铺直叙地把皇城司数十条大戒,大戒下又数百条小戒一一讲述清楚。
她吐字虽极清楚,但语速特别快。
众人灌了一脑袋诸如——‘不慕富贵,不以权谋私。’,‘慎用重器’,‘不泄露秘密’等等。
杨玉英听得脑袋发胀,转头就见方硕刷刷刷地记笔记,手速飞快,全神贯注倾听,有十二万分的认真。
这堂课结束,赵彦等人对皇城司的期待就从百分之九十九,变成了百分之五十。
剩下的这百分之五十也摇摇欲坠。
第一堂课讲完了规矩,接下来的课程到同他们在书院时差不太多。
鸿鹄班的先生,本就是皇城司的人。 hf();
第二百零一章 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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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
杨玉英、赵彦等人一直独自上他们的课。
大家都有一点微妙的感觉,似乎自己说是进入皇城司,却并非皇城司的人,同其他使臣有种天然的距离。
一行人除了上课,再没旁人搭理。
“说咱们如今属养灵司(查事司),可养灵司是做什么的?也没个章程,也没人告诉咱们工作内容。”
常青叹气,“怎么有种咱们辛辛苦苦参加大比,争了那么长时间,在人家眼里就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杨玉英到觉得还好。
在哪里学习不是学习?
不做副本的日子,清闲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日,阴沉沉忽然下起雨,皇城司一小吏冒着雨给杨玉英送来一封帖子。
杨玉英接过来一看,眨了眨眼:“唔,竟是这个时候了。”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荣国公府的三夫人,姚欢姚夫人要做寿。
荣国府那边就给她下了帖子,很官方的语气,杨玉英合上帖子,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有些混乱。
回到京城,她也想起很多旧事,对第一周目时那种茫然无措的日子的记忆也越发清晰。
不免更觉得今时今日坐在皇城司内衙的颂德堂内,想读书便读书,想修行便修行,这感觉简直再好不过。
所以常青有点坐不住,她能坐得住。
在皇城司里没人理会又算什么为难?
想当年她在京城的日子,那才是每走一步都踏在刀尖上,连疼都疼不过来。
荣国公府
姚欢不大喜欢过寿,可是在高门侯府里做媳妇,上头老太君给你脸面,你就得高高兴兴地接下来,不光接下来,还得接得好,接得让她老人家顺心。
于是,姚欢就只能高高兴兴,听着下人们的恭维话,把自己扮得像个寿星,穿红挂绿喜庆得紧,下帖子请京城各家的夫人小姐们糊弄应酬一场。
可不就是糊弄事?
她过个生日,不能穿自己喜欢的素雅衣裳,得穿的符合身份。
不能吃她喜欢吃的那些食物,因为太简单不合荣国公府这烈火烹油的气势。
就连客人,她也不能按自己的喜好去邀请,因为不能失礼。
“真是讨厌。”
姚欢叹了口气,虽说无奈,却还是笑了笑,“也罢了。”
人生总不能事事完美,做人也不可能样样都占全,她要富贵荣华,要当个特别省心快活的贵妇人,就只好接受这些身份带来的小麻烦。
“夫人,快开席了,石榴姐在外头候着。”
姚欢应了声站起身,前呼后拥地朝着庆云堂而去,进门就看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膝前坐着各房的几个小姐,还有几个小男孩儿,笑得尖牙不见眼。
“哟,我们的寿星来了,快坐,今儿你是贵人,只管安坐听奉承便好,我这大孙媳妇平日里惯会躲懒,今天就让她好好给你这个婶娘做寿。”
随着老太君的话,满头珠翠的少妇佯作嗔怒,撒娇耍赖说老太君不疼她了。
姚欢也打叠起精神,好好把这场戏唱下去。
人生本就和戏台子差不多,人人都真心实意地唱着自己的角色。
姚欢笑了笑,其实老太君亲自发话给她做脸这事,在她那些妯娌看来,很是该嫉妒。
全因为她生了个好女儿!
“弟妹家的英姐儿,就没想过再找个人家?”
席还没开,客人未到齐,荣国府大房的当家太太李氏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说迫不及待到也不大正确,人家是用一种聊家常的口气再聊这个问题。
姚欢蹙眉,低垂下眸子,心中颇冷酷地把杨玉英带来的一切归结为麻烦,面上到露出些笑:“我可不打算再管她,上次给她挑了个中看不中用的,闹成这般,哪里还有心思再管!”
“弟妹这话可不真,那是你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个当娘的能不管女儿的终身大事。”
李氏摇摇头,“如今你们家英姐那般出息,便是有前头的事,她再嫁也只会嫁的更好。”
旁边的妯娌们也纷纷应和。
“你若没合适的人选,不如我给你说个媒。”李氏轻笑道,“我娘家侄儿李巍,今年二十有一,他也是求学耽误了亲事,家里人都急得很……那孩子你也见过,觉得如何?”
姚欢一展扇,挡住唇边的冷意。
她都替杨玉英那丫头操过一回心,又怎会再折腾第二次?
当年生那孩子时,她便九死一生,生下来好长时间身体虚弱,何其苦也!
如今她该做的都做了,那丫头能自立,她自是不会再管。
姚欢心中所想,一丝不露,只轻声道:“我的好嫂子,要我说咱们可不要费这心思,兜揽这等事情,我那丫头是个什么性子,简直野的不成,她在荣国府也住了些年,你难道不知?真让两家小辈做亲,闹个口角是非,咱们当长辈的,要怎么给断那官司?”
李氏还待再说,姚欢已笑盈盈站起身去迎客,她也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但这事,李氏是真心想促成。
杨玉英是二嫁又怎的?以她现在的能耐,稍稍帮扶一把,李巍那小子就能少奋斗个几年。
荣国府门前到还是一如旧日。
杨玉英看那两棵梧桐,看那两座石狮,再看斑驳里长青苔的红墙绿瓦,没多少怀念,到也有几分感慨。
昔年的事,到也怪不得荣国府,赵锦同沈若彬势大,沈若彬封侯,与镇南王府交好,她一个得罪了赵锦的人,荣国府只是不管不问,没有把她送出去给人赔罪,没有落井下石,已算是有节操。
姚欢身为母亲,给了她丰厚的嫁妆,哪怕那些大部分是杨家的,但到底替她守的很好,做到这般,也已足够。
杨玉英以前怨恨过,但两世的时光,早把这怨恨磨得如烟般随风而逝。
她只是明白自己亲缘浅。
要说怨,如今更多其实是对她自己。
昔年她被诬意图谋杀赵锦,进过大牢,沈若彬因此往她脑袋上泼了一大盆污水,要同她和离。
当时还是荣国公府出面压制,沈若彬才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给她留下沈夫人的‘宝座’。
“多傻!”
旧日的杨玉英是个傻姑娘。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都没有同她相处过,就随随便便定她的罪。
她觉得如果真的答应和离,那么自己便是认罪呢。
若非心虚,为什么走的是自己? hf();
第二百零二章 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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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杨玉英是沈若彬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家的妻子,赵锦算什么原配?
不是有多喜欢沈若彬其人,她同那个人其实连认识都不算认识,哪里会平白无故地有感情?
只是世情如此,便是女子已能走出家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身份地位略有些提高,可大家说起和离的女人,依然带着异样的语气。
社会压力,家庭压力,重压下,她是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没有对过。
便是后来没有那个爱慕赵锦的长留侯世子多番欺压,她的未来也不会有多么光明。
“我当年也不算差了,竟是没有路吗?”
杨玉英其实觉得,她如今被元帅养得身娇体贵,不乐意吃苦,爱荣华,好享受,还喜名,不光是论贤良淑德,吃苦耐劳,就是比做人的品性,她似也不大比不上以前。
可她如今就能在京城大比中崭露头角,能有身份,有地位,能得人尊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以前的她却不能。
瞧瞧现在,她站在这儿,荣国府中门大开,长房最尊贵少年公子出外相迎,恭恭敬敬。
杨玉英笑了笑,也随着进屋拜见老太君和母亲。
荣国府的老太君头发有些花白,保养得到还好,像五十岁的年纪,满头珠翠,身边搂着几个小辈,一见杨玉英就道:“咱们英丫头真是越长越俊,我这几个小的,拍马也及不上。”
其他人皆笑,纷纷应是。
这些旧日里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贵妇人们,每个人都慈祥得像看见自己的掌上明珠。
杨玉英恭敬对姚欢拜了下去:“恭贺母亲寿诞。”
说完便奉上礼。
她备的礼是一一套白瓷茶具,还有一套琉璃盏。
茶具乃是大比之后陛下赏下的,还有一些珍珠,玉珏,布料等物,杨玉英正好拿来借花献佛,比别的物件都体面。
果然,一听说是御赐之物,连老太君都好奇,其他人更觉此物金贵。
可其实听赵彦说起过,这些茶具都是当今陛下大批量烧制,他自己也用。
造价不大高,可有御用的名头,充当赏赐赐给臣下,臣子自然高兴,还能省钱,一举多得。
皇帝是个精明人。
姚欢面色也和缓些,令人收了,淡淡道:“知你也不爱听戏,又忙,有事就做你的事去,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大奶奶李氏心里还想着自家那侄儿李巍,不停地使眼色,姚欢只做不见。
杨玉英点头应下。
她来,也算诚心正意,不想同这位母亲多打交道是真,该有的礼数,她也不愿意忘。
到不光是为了所谓的孝顺名声。
老太君也不管底下儿媳妇们的眉眼官司。
她如今也一把年纪,家里儿孙都还争气,荣国府没到落败的时候,她只管高坐就是,至于儿孙们犯蠢,早晚有人会教他们道理,反正也闹不出大事,且由他们去便是。
说是忙,要走,但杨玉英也没有立即就离开,既然来了,总要站一站。
杨玉英并不怎么端正地坐下,听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戏,忽然听到几句——‘代战的打扮似天仙,怪不得儿夫他不回转,就被她缠住了一十八年。宝钏苦守寒窑内,她着银裹玉伴驾前。我本当不把礼来见,她道我王氏宝钏礼不端……贤妹呀!尊一声贤妹听我言:儿夫西凉你照看,多蒙你照看他一十八年……’
这一听,杨玉英便笑。
“玉英姐姐很喜欢这出戏?”旁边一少女轻咦一声,“我还当姐姐不爱看呢,也是,姐姐虽无王宝钏的忠贞,可到底是女人,大约也有见贤思齐的心。”
孙俪和孙芳姐妹几个一听,尽皆侧目,脸上皆露出些许意外。
孙芳心下暗道一声不好。
说话的这人叫李茵,李家一表三千里的表亲,她父亲走的李家的关系,在户部任六品主事,不过李家是世家,便是在他们这些公府贵女面前,这姑娘也有一股子傲气在。
她们就不是一路人。
孙芳等人看在李氏的份上,从不同她计较。
可是这人再蠢,大家都不很明白她为何要招惹杨玉英?
那位在荣国府时,李茵还未曾来京,双方不可能有旧怨。
杨玉英一扬眉,揉了揉耳朵,诧异道:“我的妹妹?唔……孙俪何时长残了?”
孙俪:“……”
“噗!”
孙芳失笑,连忙忍住。
李茵脸上一红,忍了忍没忍住,羞恼道:“你得意什么,不过一介弃妇,连男人都守不住的东西,以为自己学了些耍猴的本事,便能一步登天不成?”
左右皆怔住。
杨玉英也沉下脸,半晌却只叹:“罢了,夏虫不可以语冰。”
她也曾争辩,也曾把那些说闲言碎语的人讽刺到泪流满面,可其实,也挺没意思。
李茵见说得她哑口无言,心里一口恶气总算吐出来,心情舒畅的很。
这人也能配自家表哥?
姑母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听了此事,好几日睡不安稳,越想越觉得不如意,她与巍表哥是什么情分?除了自己,谁能把巍表哥搁在心尖尖上!
“啊啊啊啊啊!”
戏台上的小旦正唱着,忽听凄厉的惨叫响起,顿时吓得破了音。
老太君也手捂心口,脸色大变。
声乐都停下,客人们齐齐顺着声音看去,不多时,就有一年轻男子红着眼睛冲进门,进门一手拔剑,朝杨玉英刺去。
客人们全面露惊恐。
杨玉英也有些意外,一走神,待回过神时才惊觉自己下手有点重。
那‘刺客’已经口喷鲜血倒飞,撞在墙上昏死。
“二哥?”
李茵脸色惨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看,倒地的竟是自家哥哥,连忙几步过去,委顿倒地,再回头瞪视杨玉英,已是对其恨之入骨。
大堂里主人客人们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须臾之间,大门又一动,两个皇城司军卒进门,二人神色都很是难堪,躬身请罪:“大人受惊,吾等有罪。”
杨玉英摆摆手。
这两个人就上前拖起地上那人,反剪手臂捆好,厉声道:“圣命在此,谋刺皇城司使臣者,九族皆诛。”
朝廷新法,废除株连九族等刑,可唯独在这一条上予以保留。
荣国府几位主人家都色变。
当家老爷们听见皇城司三个字就手足发软。 hf();
第二百零三章 无福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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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稍迷糊了片刻,打起精神忙不迭让身边人出面,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先拦了拦那军卒。
又遣人速速去通知国公爷。
荣国公只是没心思参与儿媳妇过寿,可不是说他眼盲耳聋,他本在书房同师爷们议事,第一时间便知道后院出了乱子,忙丢下一地鸡毛的琐事,匆匆赶过来。
“二位留步。”
他一来,也顾不得拜母亲,先拦了两个军卒,肃然道,“荣国府不敢阻拦皇城司执法,只恳请两位稍等片刻,待我问一问始末,也好给杨大人一个交代。”
他这话一出,满堂的人都愣了下,随即恍然。
来赴宴的客人们默默低下头,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只当杨玉英是晚辈,小辈,却全然没想过她已经是名字挂在圣前的人,已入职皇城司,并不能再当寻常小辈看待。
明明若是子侄们入朝为官后,大家都会有此自觉,怎么换做杨玉英,心里就没这意识?
好些客人想起自己等人刚刚的表现,都不禁有点懊悔。
着实太失礼了些。
能参加荣国公寿宴的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家眷,政治素养多多少少要有一些。
这年头也流行夫人外交,那些朝中权贵们的妻子,素质都很好,尤其是年轻的一代,一个个最起码也上过女学,书院,甚至名书院出身的也有。
她们一回过神,立时便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幸好不算太大的失误,之后还能描补。
荣国公沉下脸,郑重道:“杨大人且请暂留片刻,可否?”
那两个军卒都转头直视杨玉英,显然是以她为主。
杨玉英也无所谓:“外面吵什么?”
外面到现在还在喧闹。
好几个小厮在外探头探脑,瞧着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杨玉英一问,有一小厮才进门,扑通一声就跪下,哭道:“我家公子快不成了……还请救救他……”
他语无伦次,完全说不清楚,好在还是有精明的公子哥,忙抢先上前一步道:“李家李伟公子,李广公子,柳国公家的夏菘公子,还有另外几位公子本在前院喝酒,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了醉意,不知怎么就说起今日国公府来了位异人,还是大比前十的高手,大家都很好奇这异人究竟有多少神通,便打了一赌。”
“几个公子欲把一册春宫藏于杨小姐的车上,就赌杨小姐能否提前发现,他们会在路上设障,想办法查知此事,输者请赢家喝三个月的梨花白。”
简简单单几句,荣国公神色大变,再一看那些胡闹的顽劣小子,见没有自己家的,这才和缓些。
虽然小厮说的简单,但谁还能不知道这帮臭小子的算计?
要是真让他们做成了,杨玉英又没发现自己车上藏的东西,他们必要想法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那春宫掉下来,落到无数的观众面前。
杨玉英怎么说也是一女子,这等事,男人做勉强算是雅事,放在女子身上,便很难不让人羞愤。
事情若传得沸沸扬扬,还不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胡闹,这岂是君子所为!”
荣国公大怒,“你们皆不是我家之人,我也不好管,但是以后离我家门远些,实在是恶臭扑鼻。”
几个公子哥都苦了脸。
夏菘勉强道:“我们纵有不对,也罪不至死,李兄他,他刚一接触杨姑娘的车门,整个人就迷糊起来,四处抓挠,凄惨哀嚎,如今是堵住了嘴,否则怕是连舌头都咬掉了。”
说话间,已有两个小厮抬着那位李公子过来。
“啊!”
好些女眷一看他,连忙回避。
李公子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嘴巴被堵,还一个劲地蠕动身体,身体上的衣服本来就凌乱得很,他这么一挣扎,便露出大片被抓挠破裂的肌肤,更没法子看。
屋内好些人面面相觑,一时忍不住躲杨玉英远些。
不过碰一下她身边的车门,就遭此折磨,要是碰这位一下,岂不是会比死还惨?
杨玉英却并不意外,只蹙眉道:“今日用的是新造的查事司专用车?”
虽车夫不在,军卒却点头称是。
“可有悬挂警示牌?”
“有挂,警示牌求的圣上墨宝,上面盖了我皇城司的官印。言明车上有阵,危险,无关人等退避。”
军卒不待杨玉英继续问,又继续道,“陛下下的令,养灵司顾问除执行任务需要外,出入皆要有军卒随行,乘新制之车,车上一共配置了九个连环套阵,一旦遇到敌意,自行激发。”
他话音未落,屋内已是哗然,私下议论声无数,人人心有余悸。
杨玉英的车驾到门前时,还有性子娇蛮的贵女瞧见车身上写着请人回避话语的牌子,心下不忿,打算给她个教训。
若不是杨玉英那车夫的御车技术一流,好好地避了过去,真有贵女一鞭子把那张再简陋不过的牌子给卷下来,或是故意冲撞!
大家简直不敢往下想。
门外不远处围观的几个贵公子里,紫衣少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低声道:“好家伙,幸亏咱没那么干,否则丢这么大一回人,咱哥俩可没法子见人了。”
李巍闭了闭眼,离朋友远些。
他可没想那么干!
今天自家这损友唠叨了一路,说杨玉英不好娶,得用些非常手段。
所谓的非常手段,当然就是英雄救美,大部分女子都难逃过这一招。
当然,前提是英雄要长得玉树临风。
李巍做英雄,那绝对属于救一个美,就能收一个美的类型。
紫衣的损友都在心里盘算好了,请几个泼皮,还得是有点功夫的泼皮,就在杨玉英回程的路上拦路碰瓷,上前纠缠不休。
他当然知道杨玉英的武功好,可京城大街上,青天白日,她总不能杀人,只要她不杀人,这帮泼皮就能磨得她心烦气躁,然后便是李巍出场的时候。
就李巍这相貌,这人才,哪个女人被救了能无动于衷?
杨玉英会不会无动于衷他不知道,但李巍觉得自己要真这么干,大约美人愿意以身相许,他肯定也是无福消受。 hf();
第二百零四章 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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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听完前因后果,先是生气,随即又有些无奈。
果然京城里有些东西八百年都不变。
少年公子们个个胆大包天。
反而是年纪渐长以后才学会守规矩,知道了皇帝宽仁归宽仁,却并不是历史上有名的仁君那类宽仁,自家顶头上司的宽和仁都是讲条件的。
真要是犯在他手里,涉及到原则性问题,谁求情那都没有用。
万岁爷手里砍掉的脑袋,堆积起来也能把宫里的华池给填个半满。
就说李家那小子做的事,她自己到觉得无妨,又不是没看过,什么花样她没见过?
杨玉英从地上捡起那本春宫,翻开看了几眼,轻声道:“纸页的质量不大好,画工更是差强人意,这般不精细,算不上好画,若是我要看,怎么也要看彩页的才好,你们也太瞧不起人。”
夏菘等公子都无语。
她笑了笑,把画册扔下,略一沉吟,才转头对两个军卒道:“我此次出行非为公务,车上也无重要秘辛,看这些公子的反应,皇城司这一条新规怕是实施未久,不曾公布宣讲,我们做事,总不好不教而诛,所以,此次便算了,如何?”
军卒对视一眼,便应道:“诺!”
荣国公目光微凝,心下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反而十分感激地拱手道谢,转头叱道:“你们几个小子,杨大人不计较,那是杨大人大度,瞧瞧你们做的事,还不快滚过来给我跪下,给杨大人磕头赔罪。”
一群年轻人脸色涨红,期期艾艾不肯动。
杨玉英也不接这个示好,走过去对姚欢拜了拜:“女儿还有事,就不留了,母亲也别被这些杂事搅了兴致,不过小事而已。”
姚欢没说什么,只看着杨玉英半点不受影响,大跨步而去。
她一时有些出神,只觉得女儿身上那大红的披风在阳光底下像烧起来一样,有种凤凰展翅的美感。
李茵呆了半晌,大哭道:“不能走,我哥……”
荣国公蹙眉。
老太君挥了挥手,便有一婢女拖着李茵起身,在她腰里一捏,她就气力全失,软下去。
婢女拖着人向外走,还柔声道:“李姑娘倦了,让婢子送您上车,还是回家去吧。”
倒在地上只知道疯狂抓挠嘶喊的李家公子,自然也让人拖出去扔上去。
其后几年里,李茵都没能再进过国公府的大门。
不光是国公府,他们李家从此在交际上就好像被一道特殊的封锁线给封锁住。
京城自然有身份高贵,不在意杨玉英的人,可是那样的人家,李家也攀附不上。
他们能够得到荣国公府的大门,也全赖李氏而已。
杨玉英的背影一消失,荣国府一众人才长长吐出口气。
众人看姚欢的眼色略有些古怪。
谁能想到,本是个拖油瓶,从不受重视的毛丫头,居然也能有今天这般威势。
刚刚杨玉英站在那里,没多说也没多做,但他们这些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贵妇,就是被震慑住,举止失措,噤若寒蝉。
李氏脸上都放了光,儿女私事自是不能当着众人面说,心下却打定了主意,回头就同妯娌唠一唠这事。
李巍最了解自家这位姑母,一看她的神色,登时就知她想什么,不禁苦笑。
那样的女子,人家敢嫁,他也不敢娶。
姑母真是想多了。
好在李巍也不担心,就他姑母那点能耐,也只敢在荣国府,在人家三夫人面前使使力气,不会做旁的。
他对婚姻没太多要求,觉得哪个门当户对的小姐都差不多。
李巍在京城的小书院昆山书院读书,当初没有考上京城书院和皇家书院,他们书院规模太小,只有一个女同学,还是成了亲的,若非如此,能娶一同学为妻到是好事。
整个荣国公府内上下,怕也只有姚欢一人,对杨玉英的一切都无任何想法。
杨玉英一离开荣国公府大门,就觉得饥肠辘辘,看见街边卖的香糖果子的登时口舌生津,便暂没登车,走过去买了一个,一咬满口生香,到比皇城司灶台上做出来的精细吃食更好吃。
她品了品滋味,觉得便是以自己的厨艺,回去好好做出来,味道也不一定比这满头华发的老妇人做得好。
毕竟她厨艺再高,可人家一辈子只做这一样,一做就是几十年,光论熟练,她也没法子相比。
杨玉英吃得美,就又让打包了些,回去稍微炸一下就能保证新鲜度。
方硕几个全是大肚汉,拿回去什么,都不必担心吃不完。
正叼着香糖果子让人打包,旁边一群小孩子呼啸而过,举着糖葫芦打打闹闹的。
卖果子的老妇一看就乐了:“慢着些,仔细莫要摔跤。”
杨玉英伸手扶了把撞在她身上的小孩儿,扬扬眉,轻笑:“小心。”
那孩子头也不回,蹬蹬蹬蹬地跑走。
杨玉英笑了笑,忽然道:“哎,没法子,虽不是朋友,但这通财之义,同僚之间也得有。”
老妇人耳朵有点背:“什么?”
“没什么,您老的糖果子真好吃。”
杨玉英笑眯眯把五角钱递给老妇,拎着东西就上了车。
不远处墙角两个年轻男子站起身打望了几眼,一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些许无奈,还没说话,就有一小孩一路跑过来,走一步身体向上蹿一截,到他们面前,已经是个昂扬汉子,衣服也不知是何材质,延展性极佳,竟没有破损。
这汉子随手扔下一只荷包,笑道:“新来的姑娘警惕性不高,唔,且看看她怎么应对,前面可以准备了……”
两个年轻男子皆不说话。
汉子挑眉:“咦?”
他一转头才发现,杨玉英的车已经走掉。
“她不是买了东西?可付了钱?”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苦笑,忽然一伸手,从汉子的背后抓了一把,摊开手,居然是包糖果子的草纸,上面还有糖渍,写了一句大白话——‘留令牌为质押,荷包乃友人所赠,勿毁损。’
从小孩儿变回汉子的这人,顿时脸色大变,一摸腰身,特意藏好的令牌居然消失了。 hf();
第二百零五章 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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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定了!”
汉子欲哭无泪。
“让小丫头啄了眼,我这身皮恐怕得扒下来,回炉再造个一年半载。”
另外两个年轻人叹了口气,摇摇头安慰他:“邹掌事办差还未返京,你还能见几天日光,赶紧趁着这工夫把手头的差事该交办交办,该处理处理。”
那汉子让他们两个说得更难过,心里后悔得不行。
他着实是太大意,早应该知道京城大比的天之骄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否则考察新人也不至于把他们天眼的干将拉出来使唤。
像这种活皇城司都是做惯了的,自有一套流程,就是要先给新人们披上厚厚的虎皮,让他们得意,让他们品尝权力的滋味。
然后再看他们遇到各种事情的应对。
比如说这一次,汉子窃走杨玉英的钱包,让她遇到意外,且看她是会如何。
在这一步,其实这姑娘只要不仗势欺人,直接不给钱,怎么做都不算大错。
可这不算什么,下面她还会接连不断地遇到难题。
“我到要看看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倒霉!”
大汉哼了声,还是怒气冲冲。
不多时,前面就有人传来各种口信。
“杨玉英的马车已到。”
“准备就绪!”
“……杨玉英绕道走了。”
大汉正喝茶,把消息看完差点没将自己呛死。
“这是谁写得档案,不是说杨玉英怜贫惜老,对女子尤其珍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怎么见到有人围攻老弱和女儿家,连看都不带看一眼?”
又过了片刻,前面又传口信——“杨玉英已回皇城司。”
几个人都暗暗咬牙。
“我记得好几套备选方案,怎么全没有用?”
大汉心下不甘。
另外两人到是挺理解。
“再遇见事,那就未免太假,我们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哪里有那么多事端?还是前后发生,傻子也知不对。”
几个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大汉还心气不平:“回去我就在这姑娘的档案上添一笔,性冷漠,无怜悯心。”
他们一路回衙门,进门还没去档案馆,就有军卒端着一托盘金疮药和令牌过来。
“……”
“养灵司送来的,说他们新来的杨顾问有极有效的金疮药,比我们皇城司的好,用了不会留疤。说要给刚刚在街上执行任务的女使臣用。”
刚在路上大打出手的几人正好进门,里面唯一一个面相楚楚可怜的女子一扬眉,拿起一点小心在手背上涂了一些,只觉滑润的很,有一点清凉感,淡淡的药香也很好闻。
“不错,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大汉按了按眉心:“我们皇城司天眼的伪装术,难道真的已经过时?”
正拿金疮药的女子笑道:“要不你去问问人家,到底怎么发现不对的?”
“那多丢人。”
大汉咕哝了句。
他们各种惊讶,杨玉英回到查事司的颂德堂,心中也有点疑惑,忍不住对常青等人道:“我不过去了趟荣国府,就遇见好几次他们在街上出任务。”
杨玉英凝眉沉思,“皇城司又不是京兆府,这般频繁活动,难道最近京城要出大事?”
站岗的军卒听屋里少男少女们在那讨论皇城司的人究竟是很忙,还是闲得无聊,嘴角抽得快止不住,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证自己面无表情。
听了光明正大传来的消息,一干皇城司天眼简直要怀疑人生。
接下来一连数日,在旁处大家的进展还算顺利,一撞到杨玉英身上,便频频出差错。
杨玉英每每能认出他们这些人是自己人。
“哎!”
天眼的人也是没了法子。
但事情不能不做。
新人进门先锤炼一年,这一年该走的流程都必须有。
时间磕磕绊绊地飘了过去。
杨玉英是半个月后才发现有点不对。
她也忙,说是皇城司没给他们安排任务,可学习任务还是很繁重。
其中一门课是背档案,那些繁琐的,百年积攒下来陈旧档案,每一份都复杂得很,背下来,吃透了,弄明白,对杨玉英来说也不是一件简单事。
每天忙得不知日夜,也就没发现皇城司这些新人,在这半个月里多多少少都出了些状况。
直到今儿外头下雨,杨玉英带着夏晓雪一起闲下来吃茶,听夏晓雪说起她昨日去书肆买书,看见常常出入颂德堂的一学生,带着一队军卒抄了一家酒肆,也不知发生何事。
常青也道,他前几日出门正好撞上个欺男霸女的纨绔,他直接把人扭送到衙门去了。
其它琐碎小事都不少。
杨玉英不禁有些意外,京城怎有这多小麻烦出现?还总撞到他们这些人头上。
颂德堂的人可不多,因为上课时间不一致,她不全认识,但绝对没超过五十人。
五十个人散到京城去,那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怎么一发生事端,就找到这些皇城司的人身上?
“有点意思!”
杨玉英也只是略一想。
皇城司并非她的敌人,而且这样的组织,她还真不好太过探究。
这日出门买生煎,杨玉英刚拎着生煎进门,就看平时不怎么熟悉的同僚江源,正一脸严肃地出门,身边还带着十几个军卒。
他立在皇城司门前,神色凛然,冷声道:“好好查他们有无违制,违禁的地处,像这种随意欺辱人的纨绔,必有问题。”
“诺!”
军卒们应道,就随江源气势汹汹而去。
杨玉英看这架势,只觉有些不好:“何事这般急切,人命关天?”
身后几人追出,眼睁睁看着江源一步不停,消失在街头的同僚叹气:“好像是有什么人要强娶江源的未婚妻,他就急了,其实何必,缓一缓也无妨。”
杨玉英心里咯噔一下。
赵彦走出来,正好也听到,蹙眉道:“江源是犯了什么毛病,怎能公器私用?”
他想了想,就让人牵马过来。
杨玉英回忆了下听得头昏脑涨的各种戒律规矩,就叫了几个知道内情的同僚一起,迅速写了一封文书呈递给目前监管养灵司的使臣。
按照规定,皇城司诸使臣调动军卒必须申请,若是突发事件,也应立即补上。
这俩使臣都坐在吊脚楼里偷闲,接了底下规规矩矩呈的文书,都失笑,把东西递给旁边小厮:“归档。” hf();
第二百零六章 天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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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心里惦记着这事,难免留意。
过了差不多两盏茶时间,赵彦才回来,进门笑了笑坐下吃已经有些凉了的生煎,一口气吃了七八个,才叹道:“人心不同,我也是没法子。”
江源带着军卒砸了要强娶他未婚妻的那人的家。
不光砸了,还编排了个对方有不轨行为,或为暗谍的罪名,把人送去牢里。
赵彦沉默了下:“皇城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位本身身份就不低,宗室子弟,其实对贵胄们的处事方式早就再习惯不过。
江源那些手段,他也看过许多次。
但是,他总觉得皇城司如果要是放纵这般行为,那是件很让人恐惧的事。
杨玉英轻笑:“我到觉得,很不必你来担忧。”
是皇帝他老人家好糊弄?
还是邹宴邹掌事这人不够聪明?
他们几个才来没几日,眼前一抹黑,什么都不懂的,且旁观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到还平静,很快,一年的考察期已经过去三月,就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颂德堂内,蒋谈棋蒋先生从门外来,进屋先不上课,只轻声道:“江源,高明,薛同辉,魏武,申芸,你们五个可以收拾东西离开皇城司了。”
五人齐齐一愣。
蒋谈棋说完,却再不理会他们。
门外自有军卒过来请这几人出去打包东西。
颂德堂内登时哗然,五人面面相觑,江源怒道:“蒋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纷纷道:“我们皆是被调入皇城司,你若是要我们走,总要有个理由。”
“蒋先生,我江源在皇城司三年半,自认为勤勉,并非尸位素餐的,如今有此升迁入皇城司内院的机会,我十分感激,但你们这样的做法,岂非侮辱人?”
那蒋先生沉默片刻,把夹着的档案册子取出,瘫在桌面上平淡地道:“江源,七月二十一日,对一卖唱女子说出皇城司养灵司顾问的身份,犯戒律,七月二十七日,领军卒参与围捕羁盗行动,违规,八月初一,你故意带军卒回乡,恐吓邻里,犯戒律……”
蒋先生一一说完,顿了顿,“尚有其它违规事项,但你有一帮好同僚,已经帮你周全过去,现在便不多提。”
江源气得脸色发白:“就因为这些小事?”
蒋先生并不理会,又一一把其他人犯下的事念了一遍。
这几人神色都有些不对,又是迷惘又是委屈,高明忍不住道:“我的确做了,但是……再说,我做时也没人提出反对,皇城司的军卒都百依百从……”
蒋先生点头:“是,我皇城司军卒没有做错,他们不是决策者,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在你们下达命令之后,一丝不苟的执行。”
说完这句,他顿了顿,又道,“因为皇城司明知你们在犯错,却不曾阻止,所以,这一次你们的犯规,犯戒律,都不会记入档案。”
“能现在就从这里离开,对你们不是坏事,都走吧。”
江源等人皆是气愤又怨怒,可最后还是必须离开。
颂德堂内一片安静。
蒋先生叹道:“在皇城司内部,大家都说你们这一年的考察既是激励,也是折磨,更是保护,爬上去不见得是好事,说明从此艰难险阻笼罩你们一生,没爬上去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得因此少去了抄家灭门的罪过。”
这一日,蒋先生跟他们说了几句只说过一次的闲话。
他说,在皇城司任职,超过十年的大半都后悔了,因为,的确是苦大于乐。
“这一年的考察,第一关你们过了。”
说着,蒋先生看了杨玉英一眼,让不让杨玉英过,上头甚至不得不开会讨论了一回,最后还是去信给邹掌事,邹掌事决定让她过关。
人家的表现,本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过了,但不一定是好事,后面还有九九八十一难。”
“如果全过去,那么恭喜,在你们功成圆满,或者被清退之前,你们恐怕要学会吃苦。”
第一关一过,别说赵彦等人松了口气,就是他们那些上司一样觉得轻松。
皇城司的考察实在是很麻烦。
它建立以来,遇到过无数次危机,内部数次腐化严重,还有过两次差点没让他们这个组织消失的分裂,后来重建以后,当时的掌事就总结出一个结论。
多年来皇城司的大危机,都在于内部人员的权力欲望在膨胀。
这种欲望一旦释放,就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皇城司自来是圣上的腹心,又因为办的差事,多数都很困难,必要时需要拥有自专的特权。
大顺朝的历代皇帝都承认,皇城司是手握重器的人,天子将天子剑许给他们,允许他们动用天子的权柄。
可正是这种信任,也让皇城司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中。
在一开始皇城司选用使臣,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接受,有正经的儒门子弟,也有街头斗鸡走狗之徒,而且不乏出身低微的,后来跻身高位。
太宗皇帝不在意亲信们的出身,再者,皇城司的戒律也森严,凡是皇城司使臣,不取私财,衣食住行由陛下亲自选派人手负责安排,亲友要远离朝廷实职,任职期间不得成亲,不得生子,离职后可归家,可娶妻,或由朝廷养老。
那时候,太宗皇帝大约是想要一批孤臣,孤到除了皇帝给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至少做事的时候,要没有半点挂碍。
反正当年的皇城司可不是个好去处。
再严苛的规矩也控制不了人心,太宗皇帝在世时也已经发现,没有挂碍的人太容易背叛,一样不好用。
规矩是几经更改,改到现在皇城司底层的人员且不说,但凡能入高层的,首先第一条不要不能掌控自己权欲的野心家。
就算有飞天遁地的能耐,在心志上有缺陷那也不能要。
皇帝在别处用人,对德行要求不高也没关系,一个有道德却没用的好人,和一个有用的小人,皇帝想用小人,那也不是不行,但把皇城司交到一个小人手里,那热闹可就大了。
不要说小人,就是君子都不一定能担得起这个重担。
君子的欲望要是一膨胀,有时候也很可怕。
所以,如今皇城司选人,首先要筛除那些私欲,权欲心重的。
这类人如果还被赋予皇城司人有的权柄,那绝对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蒋先生这日的谈话结束,杨玉英等人的课业就陡然变得更加沉重,和皇城司其他人的隔离状态,也自然而然地消失。 hf();
第二百零七章 看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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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开始融入皇城司以后,杨玉英他们八个就喜欢上这里的气氛了。
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既明确又没有界限。
几个司的掌事会在食堂里因为一道喜欢吃的菜和几个普通使臣勾心斗角,因为胜负心在校场上捉对厮杀,偏偏还有输有赢的,从没有一边倒过。
普通的成员一不注意脾气上来,冲那些头目们使性子的时候也很常见。
但同时也令行禁止。
杨玉英他们是新来的,不像其它司那般经常要执行任务,可上课上到一年年尾,居然慢慢养成了条件反射,一旦先生做出右手前举的手势,开口道:“听我讲一下。”
赵彦也好,常青也罢,再性子倨傲的,居然都本能地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杨玉英事后想想,竟也不明白皇城司究竟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要知道,这些可不是一般人,虽然修炼养灵篇的人如今很多,不能说自己是独一份,可内心深处那点骄傲,连杨玉英自己都得承认,她也有。
而这些先生们可不全是能修灵的人。
那位满口规矩的蒋先生,她不光不能修灵,甚至连走路走得时间一长都气喘,身体非常不好。
据说她最大的特点是记性特别好。
过目不忘不说,对时间,空间都极为敏锐,任何陌生复杂的地形,只要让她走一遍,就绝对不会迷路。
可修灵以后,谁的记性会差?
但蒋先生偏偏就同其他先生一样,也有一种能降得住学生的气场。
这日天气忽然转阴。
颂德堂里日头暗淡得离三尺远就看不清楚五官,杨玉英正抄戒律,抄到一半错了一字,她手一顿,把这一页团了团,使了个巧劲向后一掷,一下投到后面的垃圾篓里。
扔完干脆一只手撑起下巴,光明正大地开始走神。
吱呀一声,大门洞开。
蒋先生进门,见一群年轻人手忙脚乱地从东倒西歪的慵懒状态恢复正襟危坐,难得露出点笑意。
“怎么,都无聊了?”
所有人垂目不言。
“学了这么长时间,如今都翻过一年,你们还不知道在养灵司里,除了让你们每日修行以外,到底还需要你们做什么,确实有些不像话。”
这下子众人精神登时振作,连赵彦都抬了抬头。
蒋先生又是笑又是叹气:“但我要告诉你们,养灵司刚刚建立,一切都未成定规,你们能做什么,就连邹掌事恐怕也心里没底。”
“可陛下,还有很多人都盼着你们早点成熟,能担当大任,这世道变化太大,我们这些普通人再努力,在有些事情上也渐渐开始罩不住了。”
蒋先生说这话时,面上也露出些许疲惫。
虽然不美丽但足够优雅的女人,立在颂德堂的讲台上面,诉苦诉了小半个时辰,然后……
街面上淅淅沥沥地落了雨。
小摊小贩,各路行人,匆匆而过。
屋舍的烟囱冒出青烟。
道边茶楼酒肆的店小二立在挡雨棚底下热情地招揽客人。
杨玉英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轻轻一叹。
她身边的方硕腰身挺直,神色警惕,一手握腰刀,顾盼神飞。
再一转头,常青周身汗气蒸腾,雨雾化在他身体三寸之外,无半点沾身,显然是趁机练功。
赵彦的气色也还好,正以灵气影响气场波动,控制一地蚂蚁排成各种花样。
夏晓雪见杨玉英衣服被雨水淋湿,她自己不动,袖子里爬出只木头做的蜘蛛,顺顺当当地爬到杨玉英头顶的飞檐上,不多时竟织出一张大网。
网是银线织就,细密无缝,雨水打在上面,漏不下分毫。
常青一眼扫过去,暗暗磨牙,忍不住甩眼刀一刀又一刀,恨不得全戳杨玉英身上。
“嫉妒使我丑陋,嫉妒使我丑陋!”
默念了好几遍,他心情才好些。
夏晓雪有本事,有能力,模样也是惹人喜欢,偏偏对他不假辞色,只围着杨玉英转。
杨玉英有什么好?
也就仗着皮相好,要不然就她那偷懒耍滑,不愿意吃苦,贪图享受的模样,早被人嫌弃的不行了。
常青又是磨牙,又是碎碎念,在场的个个耳聪目明,谁还听不到?
杨玉英轻笑:“回去我下厨,煮排骨汤,烧两只鸭子下酒,暖暖身。”
常青:“我们杨大小姐这般优秀出色,自然讨人喜欢。”
赵彦顿了顿,点头,然后换了下姿势,继续玩他的蚂蚁。
“瞧,大葫芦园门口那几个护卫,长得可真好!”
“要不怎么说咱大顺朝是天朝上国,随意几个守门的,那也是体体面面,别处能比?”
赵彦把头低得更低。
连常青都没了逗趣的心情。
没错,他们几个不乐意在颂德堂抄戒律,看档案,上些不新鲜的课,现在可好,让人一竿子轰到这边看大门来了。
隶属理藩院的大葫芦园,不对,现在理藩院改叫外事部,反正这大葫芦园是接待诸国使臣的地方。
这不眼瞅着又到了年根底下,还逢陛下圣寿,各国都派出使臣,带着重礼,千里奔波至。
每年这些人入京,总要出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以前这都是京兆府,理藩院等等部门的事,去年年末,大葫芦园就闹出件事。
一罗布国的王子酒后失德,就在园子门口踢翻了卖菜老农的菜摊,还极尽羞辱,园门口的守卫先是进退失措,不敢阻拦,后来理藩院的人出来阻止,竟然被对方的武士打得吐血。
皇帝为此气得好几天没吃下去饭。
偏偏罗布国的王子没有动手,动手的是他身边的武士,在罗布国是奴隶一流的人物,皇帝就是砍了对方的脑袋,人家也不心疼,说不定还要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
当时皇帝没出声,只是让几个儿子轮番去挑衅那位王子,把他扇了一顿。
扇了这气也一样不匀称。
今年到诸国使臣扎堆时,他就一声令下,让皇城司的人换上衙役的衣裳,跑到理藩院看门去。
杨玉英他们不知前因后果,猜不到万岁爷心中那点小九九,他们可真是有点憋屈得慌。 hf();
第二百零八章 不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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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不大,可是到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场,大雨倾盆还来得爽利。
这般淅淅沥沥的,总让人有一种黏腻的感觉。
夏晓雪便想,应织几匹能防水的布,最好轻便柔软舒适,用作制成雨衣。
京城连入了冬都要下雨,到春夏岂不是雨水更多?
“殿下,殿下慢些。”
正各自做各自的无聊事,不远处就见七八个异国侍从追着一个一身花里胡哨怪异服饰的男子,从前面的街市上过来。
那男子个头极高,皮肤白得有点病态,哪怕喝醉了身体摇晃也不见血色,身材略瘦,他怀里搂着个一身红粉相间襦裙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面色惊惶,眼角还含着两个泪珠,却是任由他抱着,踉跄而行。
此人搂那小姑娘搂得极紧,勒得她脸色发青,微微张开口努力呼吸,却依旧不敢吭声。
“我的小乖,这才乖,我就是喜欢你们顺人中的女子。”
他的手在小姑娘的脖子上摩挲。
离得这般远,杨玉英甚至都能看到那女孩儿四肢,脖颈上炸起来的汗毛。
女孩儿虽听不懂罗布语,可显然很害怕。
“不过,顺人也堕落不少,小美人们不似以前那般可人疼,但也好,坚韧的竹子一节一节掰断,那种清脆的声音更让人着迷。”
这人醉态毕露,摇摇晃晃,目光幽暗的露出几许疯狂,“你知道有一道菜,将少女娇嫩的内脏稍微腌制一下,七成热的油小小地一煎,香啊!”
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小姑娘身上流连。
小姑娘努力微笑,也只会微笑。
那些仆从终于追上来,扶着自家主子一路走到园子门前,横冲直撞地撞开门,就向里面走,赵彦略蹙眉,恰到好处地跨了一步,挡住此人去路。
“请出示通关文牒。”
赵彦的声音平平缓缓,不高不低,再是和煦不过,那男子却脚步都不肯停一停,抡起一巴掌就朝赵彦挥去。
常青眼睛一瞪,几乎要凸出来。
夏晓雪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开,煞是好奇。
赵彦条件反射,眨眼间掌风已出,又硬生生收回,憋闷得胸口略有些滞涩。
到也不至于打不得,京城这些勋贵子弟们性子野又傲,便是赵彦这等好孩子,肯定也没有让人打脸上不还手的习惯。
在京城能让赵彦避一避的,除了自家爹娘,万岁,还有上头寥寥几个长辈,其他就是王孙公子,那也不成。
但执行公务呢,伸手一巴掌把人拍死,貌似总有些不合适。
咔嚓。
“啊啊啊啊啊!”
赵彦低头沉思三秒钟,那打人的男子抱着断手尖叫哀嚎,刹那间冷汗哗啦啦流下来。
他那些仆从齐刷刷涌上前,神色戒备,扶着自家主子退后好几步。
“混账!”
“竟然敢行凶,砍你脑袋!”
“拿什么东西打伤了我们家殿下,谁给你的胆子!”
一口罗布语杂七杂八地喷出来,赵彦听不懂,但表情动作总是看得明白,这帮人必是骂他呢。
“他们说什么?”
杨玉英的目光在这人身上流连,眉峰锐利,轻笑:“畜生说畜生语,你听它作甚!”
那人显然通汉语,手疼得咬牙切齿,身上渗出一层层冷汗,还是大怒:“你说什么?”
一开口大顺朝的官话居然还很标准。
杨玉英又笑:“我说畜生,你应什么声?”
这人一眯眼,脱口而出的唾骂竟止住。
此时阴天,杨玉英又站在刚刚织出来的大伞下,她气息内敛,存在感不强,一开始此人没看清楚,现在她一开口,容色就露了出来。
他看到极立体又极艳的一张脸,一时连手臂上的痛楚也减轻许多。
“原来是个美人。”
这人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杨玉英的脸上,身上滑动,忽然笑起来,轻声道,“美人都是有特权的,跟我走,成为我的女人,我许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如何?”
“哦?”
杨玉英脸上一点表情也无。
这等荤话真不算什么,不要说元帅家那些侍卫队的帅哥们,就是林官也没少‘调戏’他,当然,不好把自家弟兄们和眼前这畜生比。
赵彦聚气将声音送到杨玉英耳边:“他左腰上挂的玉珏,先皇御赐,见玉如见先皇,不大好打。”
杨玉英不动声色,先皇喜欢万国来朝的场面,某些施恩太过的举措还真让人讨厌。
“就你?能给我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一笑,常青和夏晓雪特别有默契地向旁边走了两步,不自觉抱肩缩头。
杨美人笑得的确美啊,她也从不吝惜笑,毕竟就连出去买东西时,只要她笑一笑,人家就不自觉往她怀里塞各种好处,可不就越发爱笑?
但此时她这么一笑,常青就觉得有人要倒大霉。
显然这位罗布国的男子已经被迷得昏头转向,闻言大笑:“孤为罗布国王太子,只要你提出来,我可用金银珠宝铺你的床,世间只要有的,你想要,都给你!”
杨玉英的目光在他搂着的小姑娘身上一溜,他的笑声立时更奇妙,信手把人一丢,就和丢掉垃圾一般,全然不在意。
赵彦伸手接了一把,把这姑娘送到后面大门里去。
杨玉英的脸色随即就沉下,每一个表情都极冷淡。
那些仆从忽然感到危险,显然和他们主子比,这些人的眼睛更利。
王太子目光却更亮了。
他喜欢年纪更小的女孩,但有这样的容色,其它都不重要。
杨玉英冷笑一声,叱道:“金银珠宝?”
她一伸手,伸到赵彦面前:“今日闷了,想听些妙音。”
赵彦瞬间反应过来,想起前几日杨玉英曾和夏晓雪说的一个关于炫富笑话,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笑意。
随即特别潇洒随意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对貌似雕刻精美的玉镯。
取出来用力一掷。
反正天色昏昏,谁也看不清这是真的美玉,还是哄小孩儿的玩物。
玉镯落地,碎裂开来,声音脆生生的,杨玉英看也没看,面上便露出个极满意的笑。
王太子和他那些仆从瞠目。
杨玉英极轻蔑地斜了一眼。
王太子也不知怎么就脑子嗡一声,脱口而出:“好说,这有何难?”
话音未落,顺手就将腰身上的玉珏扯下,刚扯下来,他似有些惊醒,但随即用力一掼,砸在地上。
左右仆从脸色大变,有两个扑通一声跪倒,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什么。 hf();
第二百零九章 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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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子也稍稍恍惚。
他怎么就真的去砸玉珏?
但也许是大顺如今的酒水的确厉害,脑子迷糊,朦朦胧胧地朝杨玉英露出个得意的笑来。
杨玉英默默把视线垂下,看了片刻,抬头轻声道:“毁先帝御赐之物,冲撞理藩院,大不敬,形同反逆,死罪!”
王太子一愣。
杨玉英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杀!”
她这话以罗布国语吐出。
那些王太子的仆从嘶喊一声,瞬间涌至,人人拔刀,赵彦向前一步,连动作也没太看清楚,这一群人就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王太子吓出一身汗,酒意醒了几分,勉强镇定,神色转为冷厉,厉声道:“你等敢以下犯上?”
常青‘咦’了声:“犯上?我朝哪位贵人在?”
杨玉英忽然一伸手,一巴掌扇在王太子的脸上,他整个人侧身倒下,正好撞到受伤的手,这下疼得连叫都叫不出。
“你!”
王太子骤然抬头,目中露出凶戾。
只话未说完,杨玉英又是一巴掌。
这下子,罗布国这位向来骄傲的王太子殿下吐出一口牙,羞愤欲绝,再也不肯开口。
常青退后两步,轻轻拍了拍胸口。
“别气,别气,小祖宗,你一生气做出来的饭都是苦的,可千万消消气。”
杨玉英摇了摇头。
她现在记起他来了。
这一瞬间,她就决定杀了这人。
面对一个死人,何必生气?
谁也无法从杨玉英的脸上看出她的决定,夏晓雪几个却感觉到一丝杀意,只是这人无礼,玉英生气也正常。
杨玉英盯着此人,那些刻意掩埋的记忆渐渐开始复苏。
她也没想到,过了这么漫长的时光,这些记忆居然还鲜活得让人恶心。
这个罗布国的男人曾在她面前御车把一个女孩子碾死。
那女孩儿拼命地挣扎,他就在车上纵声大笑。
当时是在江南一小镇,余芜镇上。
青砖绿瓦的小楼,清澈的流水,鸟语花香,人人斯文儒雅,这人一出现就格格不入,带来了满地的鲜血。
现在已经好了,可在当时,杨玉英的鞋面都被女孩儿的鲜血染得鲜红,整个身体一片冰冷,甚至一度因此失明。
当时官府通缉此人许久,甚至到了把所有罗布国人都问到地步,愣是没找到人。
杨玉英也找过,只是她那时候要人无人,要财无财,能找到什么?
没想到,在这里却见着了。
现在才知道,这竟然是一国的王太子。他做了孽,自然有无数人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又怎么可能受到惩罚?
杨玉英半蹲下身,一派理所当然地道:“你瞧,今天我就教你明白一个道理,你听清楚,我大顺朝的升斗小民都比你高贵,我们国家守门的门卫,说揍你就揍你了,你能如何?”
王太子被气得直翻白眼。
杨玉英一边说,一边伸手拍了下王太子的肩膀,特别轻,不注意都看不到。
赵彦和常青一瞬间却毛骨悚然,眸光闪动,夏晓雪一步跨过来,挡住两个人的视线,抬起脚重重踩了对方肩膀一脚。
王太子本来就受了伤,被人一踩登时和杀猪似的惨叫,赵彦抬手按住额头,干脆自己上手把所有人都捆了,转头叫出两个在大葫芦园门后面躲躲闪闪的衙役。
常青:“……”
赵彦咳嗽了声:“取证,此人冲撞理藩院,意图不轨,损毁先帝御赐之物,形同反逆,先压入刑部大牢。”
两个衙役张了张嘴,没敢吭声。
一罗布国的王太子,大顺给人家扣反逆的罪名?
赵彦可不管这些,当年罗布国向先帝称臣,他们国家的君王都入京接受封赐,他这个王太子,当然也是大顺属臣,大不敬,就是逆贼。
“好!”
对面茶楼上忽然有人叫好。
杨玉英抬头看了眼,围观的人不少,也不知是谁叫的。
却说茶楼之上,国师岳东楼一把将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按到桌子上,半晌才松手,轻声笑道:“微臣失礼了。”
赵靖心情好,不同他计较,看着理藩院大葫芦园子门前的小年轻们,特别满意。
岳东楼喝了杯茶,心道,人人都说陛下宽仁,是个明君,京城的老百姓更是家家户户供奉他的长生牌位,把他当神仙拜。谁又看到过他这般记仇的模样?
皇城司耳目众多,眼前这位皇帝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岳东楼冷漠地看着下面刑部衙役行动极迅速地将人拖走,心绪毫无波动。
去年此人得罪了皇帝,今年竟还敢大模大样地进京城,如此傻子,难道还能囫囵个儿的走人?
“罗布国有如此一位王太子继位,也不全是坏事。”
周边小国的国主蠢笨些,其实比聪明人坐那位置,更容易掌控。
“谁说的?我宁愿和一百个聪明人勾心斗角,也懒得同一个蠢货多费唇舌。”
皇帝摸了把已经大半都白了的胡子,笑道,“别看我老了,我这心可不老,如今正逢大争之势,且争的东西与以往又大有不同,多有趣的局势,我可是相当有信心要再和他们斗个十年。”
杨玉英一行人可不知皇帝在围观,他们终于挨到下班的时间,连衣服也不换,转身便走。
就是赵彦盯着地上的碎玉,道了声:“可惜!”
常青一把拽住他走人。
可惜什么,最近大家都拿各种废玉石练灵气运转,哪天不雕废十七八块?
一路回到皇城司,这边显然早得了消息,却没人提一句,就好似杨玉英他们出去看个大门,顺手把人家王太子揍了一顿,还弄牢里关起来这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常青只惦记杨玉英许下的美食。
赵彦心下到警惕,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我们这些新来的小孩子可是不得了,胆子大得很,什么都敢做!”
曾副掌事听着手底下人絮叨,眉宇间的神色却还算轻松:“大部分都是名书院出身,个个天之骄子,赵彦宗室子弟,将来封郡王也不难,同我们确实不一样。”
皇城司以前的人员出身都不太高。
现今那位邹掌事初入皇城司时,不过贩夫走卒之子,只因运气好,当然,也是长得好,一看就相貌堂堂,不似凡人,才惹得高人起爱才之心,有了今日的地位。
大顺的皇帝都爱用孤臣,孤臣又多没家没业,但在曾副掌事看,还是如赵彦一流,用起来更安心。
如今陛下连夸三个‘好’字,大约也是极满意。 hf();
第二百一十章 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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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国的王太子在牢里待足了半个月,使臣的上书才递到陛下案头。
陛下又半个月之后才批复。
等那位王太子从牢里出来,已经瘦骨嶙峋,半疯半傻,几乎见不得人,见了人就要发疯。
罗布国一行人忙不迭离开大顺,结果没多久,王太子就病死途中。
大顺还发国书予罗布,历数罪状,陈兵列阵,立时便要兴兵,吓得罗布国国主一前一后连派出两路使臣赴顺,备上重礼贿赂前朝后宫,把姿态摆得要多低有多低。
杨玉英只要确定那个王太子死了便好。
皇城司的档案馆非常大。
与皇宫相接,前后十七座石楼,每座楼前六个避火用的水缸,管理人员都是皇城司最精干的各司使臣,有在职的人员,也有过了年纪退下来的。
在皇城司,好些司衙的人不到四十岁就一身伤病,再也做不动。
在朝中任职的不算,其他人却是离了皇城司只能在家养老,人家七十岁的老大人们尚还能为朝廷出力,让他们四十岁便闲着,未免浪费资源。
再说,这些人的伤病干活的时候还能忍,闲下来不乏很快就一命呜呼的。
近些年皇城司里各个不需要太多体力,精力的差事,就交给了这些人。
忠诚可靠,经验丰富,必要时拉出来就又是一支很能做事的队伍。
邹掌事的算盘显然也打得精明。
只是档案馆整理档案是个非常繁重的差事,陈年旧档案要重新抄写归档,每天又有无数消息汇总过来,都需要建档。
偏偏这里的档案,尤其是禁室的那些,外人瞄见一眼,责任人不说以死谢罪也要脱层皮,能做这个活的自然都得是经过重重审查的自己人。
这日,阳光正好,难得的不冷不热。
杨玉英被抓了苦力,辛辛苦苦将禁室内的档案拎出来翻晾。
档案馆二楼最好的一个角落,有个延伸出去的平台,台上穹顶镶嵌了许多各色形状的浅绿色的玻璃,阳光不是很炽烈,微微的有些暖意,一点微风,轻柔的很。
杨玉英总觉得这个穹顶的模样有点像自家元帅飞船里的休息室,当然,这个要质朴可爱的多。
他家那被各类游戏周边塞满的狗窝,不提也罢。
杨玉英正打算忙里偷闲,挑两本皇城司密探们的‘探案故事集’来解解乏,常青就端着茶盅上来,先给她倒了杯茶,笑道:“林官和夏志明正在浴池洗澡。”
“哦?”
杨玉英颇有些意外,长叹,“一年了。”
常青也感叹,若非赵彦有消息来源,确认林官并无大碍,他们还要以为出了事。
沉默片刻,常青还是有事情不吐不快,想和杨玉英商量商量。
“外人不知道,我从前辈那儿却查到一点内幕,昔年安乐长公主同大将军周崇相恋,先帝为他们二人定亲,后来周崇被俘投了斡国,安乐长公主一生未婚。”
“京城最近的传言你也知道,都说长公主诞下一子,其子就是夏志明,只是当今陛下最疼公主,为了公主的清誉,便把孩子抱给柳国公抚养。”
“有消息说这传言可能是真的,后来身在斡国的周崇想儿子,私底下偷偷派出亲信联络夏志明,被皇城司的暗探得了消息,皇城司上面就制定了一个计划,准备把夏志明培养成暗谍,将其安插到斡国去。”
“可是没想到,林官喜欢扮夏志明,还时常在柳国公府出没,居然阴差阳错和斡国的暗探接上头,他这人自幼极聪慧,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就看破斡国暗探的底细,也察觉到皇城司的盘算,于是皇城司就替林官收拾了尾巴,顺理成章将林官培养成暗探,让他以夏志明的身份同斡国来往。”
常青吐出口气,面上也露出一点敬佩。
“当时他才多大年纪?竟然能把这等事做成。”
斡国在大顺的势力可不小,他们的探子何等精明,林官假扮夏志明居然能成功,更重要的是,他一个小小的孩童,竟说动了皇城司那些人精,不惜花费一百倍的辛苦,替他周全遮掩。
常青一想,便觉得难。
“听闻林官做出好大的成绩,一开始只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同周崇交流,后来居然很得斡国朝廷的信任,一直被斡国拉拢,许以高官厚禄,想让其为斡国所用。”
“谁都知道林官这么做,根本瞒不了一辈子,如今大约已经露陷,所以林官也不再顾忌,干脆主动暴露了身份。”
杨玉英听他这般说,笑得不行,点点头:“你说的,可能有七八成是真的。”
可能大部分为真,但第一,夏志明就是柳国公之子,这绝对没错。
也许公主当时生下了孩子,只是孩子没保住,或许皇帝为了公主的心情,信口说将孩子送了人。
恰巧柳国公夫人怀孕生子,同公主怀孕的时间一致,于是公主一直以为夏志明就是她的儿子,皇帝或许是不在意,或许是放纵了这个误会。
杨玉英觉得自己这些猜测很真,毕竟根据两个周目的所见所闻来推演。
常青沉默,想了想也笑:“这种事,有七八成是真的已经很不错了,是真是假都无妨,我只是……”
杨玉英笑了笑:“我知道。”
她顿了顿,轻声道:“林官的将来有些难。”
虽则他立下功劳,截获布防图,清剿暗谍,但一日做过间谍,就很难被人信任。
一定会有不少人怀疑林官是个双面间谍,上位者总是喜欢用间,但只是用,信不信的,谁又知道?
将来林官难不难,杨玉英不清楚,可她晒完书,回到养灵司的宿舍,就见几个侍从里难得的美娇娥,脸色通红地抱了一盆衣服回来。
说是一盆,也不过一件外袍,一件披风。
杨玉英一问,原来是林官顾问新到,此时正在浴池里泡浴解乏,发下去的制服有些不合身,她们帮着改两针先凑合穿一穿,等得了新的再换。
“……”
行吧,看来那位坐了这么久的牢,心性到是半点都没有变。 hf();
第二百一十一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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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略洗漱收拾,便去见夏志明和林官。
虽是天色已有些晚,可那二人刚刚归来,她还是打算去看一眼,至少亲眼确定平安才好。
一过去,方硕正在院子里手忙脚乱地控制火候,烤一只小小的山羊。
夏志明坐在石桌上捧卷细读。
常青唉声叹气,直呼不公平:“我们这一年吃了多少苦头,你们可知?皇城司所谓的考察腻歪死人,你们到好,正好避开最难的这一年。”
夏志明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名。
“噗!”
杨玉英一下子就笑了,总觉得在这位端方君子眼睛中看到了好些个一言难尽。
不多时夏晓雪也过来,怀里抱着一叠帖子。
“外头送来的,都给林官。”
杨玉英扫了一眼封皮,心中就笑:“林官一直说他人缘好,我全当他吹牛,如今可知,的确是人缘不错。”
他回来第一日,这些人立时便知道,可见这一年都想着,一心惦记着此事。
林官的朋友,上到王孙公子,下到贩夫走卒,可谓是遍及三教九流。
皇城司要他,还真没有要错。
林官泡了好半天,到天色都发昏,才湿漉漉地出来,伸手在方硕升起来的火堆上烤烤火,深吸了口气,闻着肉香:“重见天地,着实不易。”
夏志明想到这一年匪夷所思的经历,居然也忍不住应了句:“着实不易。”
于是痛痛快快吃饭。
不光有羊,杨玉英也露了几手,做得都是家常小菜,如今急着吃,大菜也来不及,但不过是些白切***宝肉,加上些豆腐青菜,可滋味着实让人回味无穷。
饭饱后,无人饮酒。
杨玉英看向夏志明,轻声问:“一切可好。”
夏志明沉吟片刻,才道:“武功大有进益,玄微步越发熟练,新学了不少武器,例如狼牙棒,铁棍,船桨,砖头之类,收获不小。”
杨玉英:“……总觉得这一年过得很是惊心动魄。”
夏志明幽幽一叹:“嗯。”
杨玉英叹气,只能道一声辛苦。
等到林官自顾自地把肚子填饱,还抢了其它人的羊腿,再毫无风度地抢走杨玉英美味的蘑菇汤,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眼角还冒泪光,站起来伸伸懒腰,众人也便很有眼力地各自散了。
杨玉英施施然出了园子,才走了几步,尚未进自己的宿舍大门,只见自家的系统迅疾地闪烁了几下,自动展开。
时空守望者破妄修行中,遭遇时空洪流,神魂遗失,身躯被夺,祈求助力。
界面上一句话反反复复地滑动了八遍。
系统中从来没有亮起来过的时空守望者联盟聊天窗口忽然被各种各样的文字刷屏。
杨玉英到是能看得懂……不对,也不太懂。
“破妄?咱们守望者中还有专门需要去破妄的?历经人生百态,昔年那些念想能记住的有几个?”
“我猜到是谁了,那神经病,做出什么事也不稀奇。”
“她的时空线我到不了,想帮也没法帮啊。”
闪了几下,聊天窗口一空,系统界面刷新。
任务:时空守望者柳苏的妄念分离,生出神智,占据躯体,请英雄附身守望者身躯,压制破除妄念,守卫柳苏。任务中,英雄可携带一切装备,系统商店所有道具五折出售。接受|拒绝。警告:若接受,英雄神魂将穿梭位面,请做好心理准备。
杨玉英:“……接受!”
……
天旋地转,浑身上下一阵阵抽痛。
“呕!”
杨玉英干呕了几下,眼前直冒金星,脑子里像针刺一样,费了好大的力气,她才终于缓过气。
睁开眼,眼前是一地乱七八糟的碎玉米,红薯,发蔫的菜,地上倒着个木凳,两片碎裂的陶碗。
杨玉英只觉得指尖疼的厉害,抬起来看了眼,指甲都断裂,鲜血横流。
“嘶!”
她轻轻甩了甩手,简直不要太意外。
时空守望者的身体,怎么能是这个模样?
若非游戏系统日志正常,她都要以为自己第一次执行这么古怪的跨位面任务,出现了未知意外?
英雄成功抵达,请开始执行任务。
杨玉英顾不得怀疑人生,先沉下心同正蜷缩在识海深处,五官模糊成一团的‘柳苏’接触了下。
虽然这个柳苏只是真正的柳苏神魂割裂出来的一点妄念,但是显然那位真正的柳苏神魂很强大,只这一点居然也没有比普通人的神魂弱的太多。
“你想要什么?”
杨玉英声音舒缓而柔软,轻声问道。
“我要,我要!”
那神魂睁开眼,神情间露出些许疯狂,“我要朱统真心爱我,我要张细妹那老太婆诚心诚意地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
杨玉英:!!
她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离疯狂的‘妄念’远些。
一瞬间,杨玉英觉得自己遇到了比所有副本任务加起来还要难的大危机。
以前做副本任务,遇见不痛快的事她就甩手不干,不管怎么做,总归还是顺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但是这一次不同,如果不达成这人的愿望,让她解脱,那么很快柳苏的这具身体就完了。
真正的柳苏神魂无依托,肯定会受到大损伤。
杨玉英不知时空乱流是什么,但既然求援,想必遇到了极大的危机。
她吐出口气,还是先把所以记忆调出来仔细看一看。
眼下柳苏所在的国度叫启,民风民俗同水蓝星古早时代的唐宋相差不是很大。
启国陛下年纪尚小,只有十四岁,目前是太后主政,这位太后乃是位厉害人物,无论是朝堂还是家庭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好,虽然是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但是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和谐,所以启国的环境相对来说比较太平。
当然,什么太后啊,皇帝啊,都和柳苏没什么关系,杨玉英都觉得柳苏的脑子里居然有这些东西,才是件很奇怪的事。
柳苏出生于柳家村,柳家在本地也算是小乡绅。
一想起柳家,杨玉英本能地感觉到脑袋隐隐作痛。
这柳家的家风在当下看来是十足的奇葩,家里重男轻女的厉害,当然,这个年代本来就更重视男孩儿,可是像这家似的,儿媳妇刚把孙女生下来,就想直接把孙女扔到河里淹死,省得浪费米粮,那还真是十里八乡头一份儿。 hf();
第二百一十二章 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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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启朝正值盛世,当然,就算太平盛世老百姓们也不大可能吃饱喝足。
可是风调雨顺的年景,到底还是能多收两斗米,城镇的居民,甚至家家户户逢年过节都能割两斤肉下酒。
柳家村位于扬镇以东,和城镇接壤,好几年雨水充足,不旱不涝,家家户户都有点余粮。
柳家更是比普通农户好得多,家底厚实,有二十几亩地,当家的还读过几年书,并不是过不下去的人家,养一个柳苏这样的女孩儿也费不了太多口粮,何必做得这么绝?
他们偏要把事情做绝。
柳苏出生时就被祖母抱去扔到河里,刚刚生产的柳苏母亲王金花强撑着赶过去救了女儿,但是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只看柳苏的娘生完孩子马上就能横穿整个村子,毫不犹豫下水救自己的孩子,就知道她虽是寻常农妇,性子却极刚烈。
她当即就清楚,柳家这等地处绝不能继续待下去,哪怕此等想法对一女子来说惊世骇俗,她也要同自己的丈夫和离。
于是,把女儿救回来,她便找到柳氏宗族的宗老,没找去之前已经嚷嚷着把事情宣扬开,让此事人尽皆知。
也是柳家一时没戒备,想不到自家一向孝顺的儿媳妇居然敢这么干!
小柳苏的父亲是个坐吃等死的懒怠货,她祖父却是读书人,且还没熄了读书上进的心。
反正柳苏的娘借力打力,在娘家不怎么得力的情况下愣是一走了之。
只可惜,女儿她实在带不走。
这女人心里明白,她要留下只能死,一走了之好歹能活她一个,此时真顾不了太多。
十五年时光一闪而逝。
被亲娘从河里捞出来,勉强保下一命的柳苏,顺顺当当活到了十五岁。
柳家败了家,越发贫瘠,家里就盘算着把柳苏给卖出去赚钱,还不是那种嫁出去赚聘礼的赚。
如果是嫁出去,别管是瞎子,瘸子,好歹这辈子也能将就过,可这个家里明显打的不是那样的主意。
她一旦被卖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柳苏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两个妹妹好歹有继母看护,她思来想去,只能自己为自己奔一条生路。
她虽然已经十五岁,可是自幼就没接受过任何教育,除了洗衣做饭挑水种地外,她什么都不会。
如果一个人逃走,等待她的恐怕不会是好的结果。
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母亲王金花,十五年来没再回过柳家村,不过柳家对她的现状到是知道的颇清楚。
王金花离开柳家后,便去了扬镇,然后摆摊卖个汤面,摆摊一年多,因着各种麻烦差点摆不下去的时候,竟机缘巧合居然救了平王府的老太妃一回。
老太妃是个厚道人,见王金花日子艰难,便多有照顾,后来扶持她开了家小面馆,又把小面馆经营成小小的酒楼。
扬镇是平王爷的封地,平王就藩十多年,一直居住在扬镇。
王金花靠上王府老太妃的消息,一时在乡下传得沸沸扬扬。
在柳家村那些村民看来,王府那和天上也没多少差别,不要说王金花发展得不错,很有钱,每次返乡那都是大包小包,身上穿的戴的,比县令夫人也不差什么,她就算只是个穷困潦倒的,只要同王府扯上关系,普通村民也要高看她十七八眼。
柳苏一咬牙,趁着出去砍柴的工夫,一个人翻山越岭去扬镇找她娘亲去了。
当时她也是孤注一掷,根本不知道娘亲在哪儿,只能去王府打听,却不曾想柳苏的运气不坏,蓬头垢面的赶到王府,差点被当成乞丐驱赶走的时候,正巧她娘亲去给老太妃请安,一眼看见女儿,柳苏就把娘给认出来。
娘俩长得起码有八分相似。
这是亲闺女,哇哇大哭,分外可怜,直言要是送她回柳家,她就一头撞死。也没什么好说的,王金花就把孩子带到这些年她置办下的一处小宅子暂住。
只是虽然收留了柳苏,母女两个那么多年没见过面,除了生疏就再没有别的。
王金花能把老太妃哄得开开心心,同女儿却说不上话。
柳苏又自卑,总觉得王金花这个母亲发达了,看不上她这个乡下女儿。
然后某一日,柳苏去母亲的酒楼拿生活费,一进门,却是一生的劫难降临。
当时平王府世子朱统在酒楼吃饭,而她只一眼,就爱上了平王世子朱统。
柳苏就跟疯魔了一般,心心念念全是那个人,她托母亲的关系,进了王府做丫鬟,使出各种手段去世子的院子伺候,种种举动是那般明显,一下子就惹得当时的王妃张氏很不悦。
张氏直接就以她伺候的不好为名,把柳苏赶出了王府。
柳苏大惊失色,嘴巴笨不会说话,也不知该怎么做,就跪下磕头,求王妃容情。
要不是王金花来得及时,在王妃没有彻底暴怒之前强硬地拖走了柳苏,恐怕柳苏就不只是赶出去那般简单。
王金花实在想不到自己的女儿怎么敢去肖想人家王府世子。
可柳苏却钻了牛角尖,只觉天下一片昏暗,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力气。
没几日,柳苏从母亲的酒楼上意外坠楼身亡,结束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结果她就不知道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卷入时盟的任务,经历了种种磨难,随时在堕落的边缘上徘徊,最后成为一个时盟内非常优秀的守望者。
前阵子柳苏终于得到一个机会,能让她重返自己的时间线,破除妄念,以突破到更高的层次。
解读记忆信息到此,杨玉英一下子变得无法平静。
回到过去这种事,难道真的能做到?
她不信,可是想到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又觉得,或许这件事真的有可能。
能回到过去,那么能不能回到元帅死亡之前?
如果能,她或许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
杨玉英极力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但是对待这个任务的态度,却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虽然这个任务怎么看怎么奇葩。
守望者柳苏出现意外,妄念分离生出意识,到反而抢占了她的躯体,于是就有了杨玉英这一次的任务。
“不好办啊!”
一般来说,实现这意识的执念,自然能让她解脱,可是这事真不好做。 hf();
第二百一十三章 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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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朱统真心诚意地爱我,我要张细妹那老太婆诚心诚意地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
柳苏妄念的声响尚在耳边。
杨玉英啧了声。
现在她所在的这个时间段,算是不算太坏,柳苏刚刚来到扬镇同母亲相认,被安顿在小小的民宅里,因为王金花没让她进酒楼大门,这姑娘心下只觉得自己让人嫌弃了。
她当时没提,回了房间却是哭了一场,还发泄般得砸坏了屋子里的东西。
王金花本来给闺女送些粮食和钱,结果正好撞见姑娘发疯,一见这状况,她也别扭,连门都没进,扔下一口袋面就走人。
“哎。”
杨玉英拿了扫帚过来,把地上一地的零碎都收拾好,看了看床上的褥子,见都崭新漂亮的很,这才坐下。
她实在觉得柳苏的执念有些没道理。
一个是农家女,一个是王府世子,本就天差地别,不该有交集。
就是不提身份地位,她凭什么就非得让人家平王世子爱她?
便是公主,也不是人人都爱。
第二条,让王妃张氏诚心对她磕头,那就更没有道理。柳苏跪下求王妃要留在王府,这是她主动的,人家王妃甚至都没过分惩戒!
在这样的时代,王府里个把丫鬟的生死,没有任何人在意,王妃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她,人家照样是仁慈的好人。
杨玉英都觉得,张氏有点心慈手软。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用。
杨玉英目光轻轻转动,将柳苏的妄念唤出,肃然道:“你的两个要求,我答应了,现在就同我约定,朱统爱柳苏,王妃张氏对柳苏叩头后,你即离开你现在所在的这具身躯。”
这妄念其实并非完全的意识体,思维也不清晰,她只是被本能驱动着提的要求。
‘柳苏’僵硬地点了点头。
杨玉英一眯眼,选中早就看好的,价值三百金,如今只要一百五十金币的魔鬼契约书。
契约成立。
杨玉英享有最终解释权。
“呼。”
契约一成,她才松了口气。
行吧,不就是那位平王世子的爱?什么爱不是爱?敬爱是爱,亲人朋友之间也有爱,有时候可比爱情更牢靠。
至于让张氏心甘情愿地磕头,那也不是没法子可想。
有什么法子?
杨玉英把头搁桌子上,磨了两下牙:“元帅,为了你,我什么节操都不要了,好吧,我本就不是好人,本也没有节操。”
深吸了口气,杨玉英打开背包,郑重其事地将里面那件自从得到,她只用过寥寥几次的天平套装取出。
柳苏是能回到过去时间线的人物,处理她的任务,只能成功,不择手段也要成功。
杨玉英觉得,如果当真是毫无法子的,哪怕她明知道平王世子和王妃都无辜至极,她没准一样会丢掉自己的原则,想方设法地完成任务。
这般一想,她就忽然觉得丢掉节操也没什么了。
将天平套装备百分之九十,杨玉英一瞬间只觉自己便是这世间至高之神,洞察一切。
三分钟,她整个人虚脱地倒在床上,天平套恢复到只装载百分之三十的状态,缓了好一阵,才勉强好些。
这东西如果一直装备下去,她也便不必再做任务,那一刻,世间一切皆如蝼蚁,无爱无恨,元帅也只会变成一个单薄的符号。
休息了一阵,杨玉英起身打量这座小宅子。
王金花买的这宅子地段好,位于扬镇较为安全清净的驸马街,据说是因在前朝出了一位驸马而得名,周围治安环境都很好,就是面积很小。
只有两间房,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还不方正,有一个拐角,厨房和柴房也显破旧。
杨玉英多少年没做过活,想了想,终究没有为了解决柳苏母亲坏印象,就劳心劳力地收拾房间。
印象坏了就坏了,反正是亲母女。
杨玉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起来,坐着醒了醒神,顺便把柳苏所有的记忆细节都联成一张大网,想朱统。
这位平王世子有张特别讨喜的脸,人却是相当普通的人。
心地比较善良,在外面碰见孤老也会怜悯,性子稍显软弱温和,没有太大的斗志,对将来继承平王府,做一个不得皇帝喜欢,但也比下有余不上不足的平庸王爷,没有半点不满。
他不是那种特别感性,特别容易被女子糊弄的男人。
当然,杨玉英想这个,不是要去勾搭他,只是想达到目标,必须要了解自己的目标。
王妃张细妹经常施粥舍药,是个良善人。
她一生中最爱戴敬重的人不是她自己的母亲,而是自己的亲婆婆,已经去世的前平王妃。
当年婆婆过世,张细妹三天水米未进,比平王还伤心。
杨玉英想,自己或许能从这方面着手?只是要缜密,不能出半点差错。
想着就下了床,盯着那一地乱七八糟的衣服半秒钟,伸手打开系统商城。
直接点了外观的选项。
杨玉英以前存金币存得丧心病狂,几乎不从商城里买任何东西,今日却不得不花费了一金,买了几套干净整洁漂亮,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衣服。
从内到外全都更换一新。
她其实不介意穿别人的衣服,不要说穿人家原主的衣服,她连附身的是男是女,是不是人都不大在意,哪里会在意那点事?
可柳苏的衣服实在太差,不光破破烂烂,就是那种肮脏也让人受不了。
杨玉英不矫情,不代表她不讲究,这位讲究起来简直能把元帅家那位副官给逼得上吊。
如今没法子,她只能接受一切都是凑凑合合,可是让她穿垃圾,那是万万做不到。
衣服穿戴好,揽镜自照,到是没有沐猴而冠的感觉,柳苏的皮肤糟糕,可是五官不坏,最重要的是换成杨玉英,气质有大加成,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半点不曾喧宾夺主。
收拾妥当,慢吞吞去厨房转了一圈,却没做饭。
就算做饭的手艺再好,也不讨厌做饭,可面对一袋子面,狭小的厨房,乱七八糟的案板,一样不大想做。 hf();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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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走出门,路过两家木头屋舍的小食铺,直接走近一处酒楼。
酒楼上书‘清凉居’三字,或许不是这条街上最气派的大酒楼,可也数一数二了,以至于没到饭点,客人依旧不少。
清凉居的店小二一看到杨玉英,就略怔愣了一下。。
他在酒楼做事也有七八年的光景,见过的女客不少,但个个都是前呼后应,仆从成群,有家里父兄作陪,哪里有孤身来的女子?
当然,扬镇平日里也有不少单身女子在街面上走动,但多是寻常人家的妇人。
普通百姓家里日子难过,女人出门做事是常事,不说贴补家用,可若无仆从,买个菜肉什么的,总要自己做。
不光是农妇们得随着丈夫下地耕田,城镇里小户人家的女孩子,也没有不出门的资格。
可眼前这位,哪里像普通人的姑娘。
瞧那一身打扮,虽无首饰,也不是绫罗绸缎,可衣服样式美观,料子也不差,还有气定神闲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个贵人。
店小二忙走过去,小心招呼,刚走到客人身边,就见那贵人抬头冲他灿灿然一笑:“恭喜店主人喜获麒麟儿,竟能一胎生三子,母子平安,子孙绵延,可见店主人家平日积德行善,福泽深厚。”
“啊?”
店小二愣了下。
他们家酒楼的主母的确是怀了孕,可还没到产期。
孕期也寻大夫看了,没听说像是三胎,连双胎也没说,他们主母怀孕后根本没长胖太多,只稍稍显怀而已。
可人家说的是好话,这也不好驳。
店小二迟疑间,这女客又道:“去准备喜饼吧,不立时去金德坊,喜饼怕是买不够了。”
她说完,就自己动手刷了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报了一连串的菜名。
什么羊皮花丝,过门香,莼菜汤等等。
店小二也顾不得她说的话,连忙记下,越记,心下还越奇怪。
这几道菜全是他们店里大厨最拿手的,别看酒楼招牌菜多,可是招牌菜里头,那也得分个好坏。
换成别人可能还不知,但他一门心思想拜师学艺,也学一手好厨艺,对灶台上的事特别关注,自是知道这几道菜,所有的食材都是今天才送来的新食材,大厨都说质量特别好,他得好好露一手才配得起这般好的东西。
说话间又来了客人,店小二忙去照应,一时也顾不得旁的。等他忙前忙后忙了好半天,终于忙完了一回头,正好看到那位贵客舀起最后一勺莼菜汤喝。
一桌子菜居然一点没剩下!
他想着怕是对方要结账,便不自觉盯着看,只见贵客取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角,施施然从椅子上起来,店小二刚想过去,就听一阵脚步声。
随即老何头出现在门前,高声呼喊:“东家有喜,东家有喜,我们家夫人生了三个小少爷,诸位贵客,你们现在都不用结账了,我们东家请客!”
整个酒楼欢呼声顿起。
还有人笑道:“早知道应该多点两盘!”
整个酒楼都一片喜气洋洋。
店小二:“……”
他本能地去看那位贵客,只看到对方和和气气地对老何头道了声恭喜,就被喜笑颜开的老何头亲自送出门。
当然,东家请客,贵客是一分钱也不必掏的。
不对……三个少爷?
店小二一把抓住老何头:“夫人的产期不还有一个月,怎现在就生了?”
“哎哟喂,这事就是这么寸,可把咱们东家吓得不轻,本来好好的,这孩子说生就生。”
虽然说得严重,老何头却笑容满面,褶子都越发密集,一口气得了不少赏钱,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可咱们夫人就是顺顺当当,一口气生了三个,半点不费劲,这不,半夜里发动,天亮没多久就生下来了,三个儿子,大夫都瞧过,个头是小了点,可健康得很。”
老何头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喝了杯茶水又叮嘱,“该准备喜饼,要金德坊的,咱们东家赶着送丈人,丈母娘和舅爷。”
扬镇这边的规矩,生了孩子后要给岳家送喜饼,且金德坊的喜饼最受欢迎。
店小二愣了半晌,眼看着老何头高高兴兴吩咐下去,让人去买喜饼,到忽然想起那客人说的话。
客人说,当时若不立时去买,恐要买不到足够的。
不可能。
金德坊的喜饼卖的极昂贵,扬镇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寻常人家有喜事多是自己做,或是零散买些便好,现在刚是上午,哪里会买不到?
结果,客人们这顿免费餐食尚未吃完,买喜饼的杂役便回来,手里只拎了十包。
老何头惊道:“怎这般少?十包哪里够?”
夫人岳家人口多,光舅爷就有六个,总不能一家只送一包喜饼!
杂役苦着脸:“我也没法子,今儿齐老爷家也有喜事,大手笔地把金德坊的喜饼全给包了去,只剩下这么些个,就前后脚的事,我在早去半刻就好了,哎!”
店小二使劲闭紧嘴巴,心潮澎湃——神仙,他,他遇上神仙了!!
杨玉英吃饱喝足,此时慢慢悠悠在扬镇的街市上闲逛。
平王世子,年十八,无甚上进心,喜好马球,偶尔小赌,爱喝茶听曲,就是个寻常公子哥,既不欺男霸女,也不仗势欺人,所以算不上纨绔。
但是,对方是平王世子,以柳苏本来的身份,哪里能看在他眼里,更不可能说什么……爱?
一个人若对另外一个人有爱,无论是哪类爱,只要是真心诚意的那一种,那被爱的那一个必然要很出色优秀,至少在某一方面如此。
小转了一圈,回到空荡荡的宅子,杨玉英转头四顾,除了厨房里一袋面以外,一应生活用品皆无。
“唔。”
貌似这目标,任重而道远!
这日,天色有些发阴,比别时黑得似乎更快些,还不到戌时,外头就已看不见太阳。
清凉居也早没了食客,掌柜的坐在柜台上盘账,几个店小二懒懒散散地收拾桌子,清扫地面。
掌柜抬头一看,就不禁摇头:“瞧瞧你们这模样,就是仗着东家好性情,好说话,我们年轻的时候要个个都这般懒,早不知被赶到何处自生自灭。”
正说话,只听当当当几声,有人敲门。
店小二过去把门一开,外头就进来一小姑娘,身穿颇干练的蓝色袄裙,抬头一笑道:“掌柜的,且打个商量,你们这酒楼大堂租给我可好?我只用每日的戌时四刻到子时,保证不会弄脏你们的东西。” hf();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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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略一蹙眉,心下暗道荒唐,还未开口,就见店小二胡非浑身一颤,张口声音拔高:“好好好好……好!”
“……”
所有人侧目。
掌柜的恨不得一脚踹过去踢这小混蛋一个屁股蹲,还好,好个……
这小子真当酒楼是他家的不成?
掌柜的气得胸口憋闷,一时说不上话,就见那小姑娘灿然轻笑:“那就有劳掌柜的写一份契约。”
掌柜:“……”
却说为了清凉居的名声,掌柜的还是答应把事情传回去,问一问东家。
酒楼在扬镇这么多年,做生意最要紧的便是一个诚字,胡非那小混蛋虽只是个店小二,可他也是东家夫人的亲戚,再说,人在清凉居,一言既出,也不好说他的话不算数。
却说掌柜的回去果真同东家说了说此事。
清凉居的东家姓何,叫何正,从外地逃荒而来,后给一乡绅做长工,因生得体面,且人品好,就被主人家招赘了女婿,之后从商,经营了这家清凉居,虽没什么泼天富贵,可生意一直做得不错,如今在扬镇也是有头有脸的富户。
一个外来的入赘女婿,能把生意做得这般好,第一要紧的要素便是这人的人品厚道的很。
来来往往的生意人都信得过他。
哪怕他做生意偶有周转不灵的时候,生意伙伴也信任他能扭转危机,他也果然不负众望,没几年就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要说何正有什么不顺意的地方,就是他和恩主家的小姐成亲以后,两个人十多年没有孩子,前几年就连那小姐都撑不住,欲要让何正纳妾。
虽说何正是入赘的,可这些年他靠着岳家一点财资,把家业壮大了何止百倍,谁又能真把他当寻常赘婿看待?
他夫人愿意他纳妾,何正却是不肯,后来甚至从何家过继了一个族侄,又从外头抱养了一子,同自家夫人道,孩子不是亲生的有什么?若是孝顺,不是亲生的也一样好,若是不孝,生个七八个亲生的又有何用?
没成想过了这么多年,何夫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三十岁的高龄了,居然还一口气给添了三个儿子。
何正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再是为了宽妻子的心,说养子也是子的话,能有自己的骨肉,他一样开怀。
正是高兴的时候,这会儿一听掌柜的说这么一件稀奇事,他也不恼,反而有些意外。
“戌时四刻以后?咱们清凉居并不在烟柳巷子,那地方晚上到是热闹,可我们那条街,到了夜里几乎没什么人,她又租来作甚?”
掌柜的苦笑:“可不是!”
何正迟疑片刻,轻声笑道:“罢了,何必多问?你与她约定,只要她不做任何有损我清凉居名声,伤天害理的事,便把大堂租给她便是。”
就连租金等生意开张后再结算的要求,何正也随意答应下来。
掌柜的出了门也是摇头,他们这东家别的都好,就是一点,容易心软。
好在还知道约定好,不能损害酒楼的名誉,总算不是无可救药。
……
扬镇夏日酷热,冬日寒冷,春秋却是花红柳绿,风景甚美。
镇上的人多爱打马球,男女老少都喜欢,当然,唯有贵族人家的少爷小姐们有这样的资本。
可寻常百姓家纵然养不起好马,但围观的精力总是有的。
这些年风调雨顺,老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去,眼下也无甚娱乐,一有闲暇时光,总免不了找些乐子,如今马球盛行,大家自然也爱看。
如今但凡扬镇的贵胄少年们呼朋唤友打马球,总会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今天平王家的世子和三公子,同前吏部侍郎高大人家的大公子一块组织了一场马球赛,双方都颇有实力,用的马也是极优秀出众,几场比赛下来,两个队伍势均力敌,十分尽兴。
这一尽兴,就免不了多打了两场,直到天色发昏才停战。
双方不打不相识,比赛之前还一个个的满脸傲气,比赛后高家的公子略逊一筹,可也不生气,两边的马球队成员还勾肩搭背,称起兄道起弟了。
彼此凑在一起聊聊马球,各自兴奋的很,一聊天就耽误了时辰,再睁眼华灯初上。
高麒和两个同伴,王家少爷,周家少爷一起,急匆匆地带着一群仆从,护送自家那匹宝贝‘飞龙’穿过街市向家里冲。
他家里对他管教还是颇严,虽然不反对他打马球,毕竟是上有所好,听说太后娘娘都爱打个马球,组织过不止一次马球赛,亲自给马球打得好的少年赐了骑装一类的行头。
可他大晚上不回家,爹爹难免要训诫,再说,他不回去,父母就会因担忧而无法休息,影响爹娘安寝,他可不乐意。
一行人刚走到街头,高麒那匹两岁的宝贝马‘飞龙’忽然停下。
高麒一怔:“小飞?”
话音未落,飞龙的马脑袋一转,盯着旁边清凉居的大门,下一刻整个身体都调过去,两下蹦上台阶,居然前蹄翘起来去扑大门。
高麒吓得脸色发白,厉声道:“小飞!”
他已经能想到或许明天他爹就听说,自家的儿子纵马行凶,硬闯人家酒楼大肆破坏的消息,再之后,明年的明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他祖母,阿娘,小弟都只能去坟地里看他。
吱呀一声,酒楼大门开了。
“啊!”
这下不只是高麒,就连身边的王、周二位公子都吓了一跳。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身形略有些瘦,长得挺漂亮,飞龙立起来老高,眼看着一对蹄子就要踩在小姑娘的脑袋上面。
出人命了!
三人顿时提起一口气,心中狂跳。
那小姑娘居然半点都不怕,还伸手出握住飞龙一只蹄子。
高麒这才哑着嗓子喊:“小心!”
话音落下,小姑娘抬头看他们,轻轻一笑:“客官,今日我备了新鲜的豆饼,可要现烤两个尝尝?”
她说着话,向后略退,飞龙的三个蹄子已经落了地,只有一只蹄子,还攥在小姑娘的手里。
飞龙马与小姑娘比,又高又凶。
小姑娘身形纤细,显得很小,还有点孱弱。
但这一刻,高麒居然有种自家的飞龙,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乖巧得不得了的感觉。 hf();
第二百一十六章 咴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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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高麒就相信,自己的感觉很敏锐,一点不错。
他家那匹比祖宗还难伺候,经常和主人唱反调,怎么驯都野性难除,甚至都不能上场参加马球赛,只能是带着装门面的飞龙马,特别乖巧地抬着蹄子让人家小姑娘给她一一擦拭干净,这才落到清凉居大堂前的高台上。
杨玉英扫了一眼台下几个目瞪口呆的公子哥,也有些意外。
第一天晚上开张,她连食材都没有齐备,本没打算吸引到什么客人,没想到居然有愣头青直接撞上来。
杨玉英仔细审视了一番这几人的面貌,重点将注意力集中在高麒身上。
脑海中各种画面闪烁,诸多意识以高麒为中心向外延伸。
看来第一天真能开一回张。
杨玉英把马蹄擦干净,笑道:“你不能进大堂,将来有了自己的地方再好好招待你。”
说着,她就回去拎了几个木凳,摆在清凉居门前。
“坐。”
坐?
坐什么坐!
天都黑了,赶紧回家!
杨玉英又去端来两盘子豆饼,再取了柴火,架起烧烤架子,瓶瓶罐罐摆了些调味料。
她自顾自地忙碌,并不看这些客人。
高麒深吸了口气,去拽自家的飞龙,他家这宝贝马哼了两声,前腿一曲,身体趴下,用头把凳子一拱,拱开个缝隙,忽闪着大眼睛,长睫毛轻轻眨动,充满期待地盯一会儿杨玉英,又盯她手里的豆饼,煞是可爱。
再可爱也还是好气人。
他什么时候见过自家的马趴着?
当初家里驯马的时候,另外两匹都乖得很,让趴下就趴下,它到好,听见驯马师说一个趴字,立即尥蹶子!
现在呢,它趴下来朝人家别的姑娘摇头晃脑,别说尾巴,整个身体仿佛都在摇,那副谄媚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王、孙两家的少爷气喘吁吁赶过来,一到就惊呆!
高少爷居然抱着马脖子和一匹马较劲,面上青筋毕露,哪里还有那扬镇第一风雅少爷的模样。
飞龙马脑袋特轻蔑地瞥了高少爷一眼,轻轻往杨玉英的面前凑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高麒:“……”
杨玉英莞尔,捡了几个豆饼搁在浅浅的小竹筐里面:“十文三个,要几个?”
“咴咴咴咴咴咴咴……”
杨玉英又笑:“好,你的主人出钱也行,没钱你来给我打工抵债。”
说完就把竹筐递了过去。
刚一放过去,飞龙马就把脑袋埋到筐里,大口大口开始吃,显得吃得很美,又是摇头又是甩尾。
杨玉英又对三个少爷笑了笑:“小店新开张,开张特惠,五文钱一个豆饼,客人要不要尝尝?”
高麒刚吩咐手底下的小厮回去告诉爹娘,他恐怕要晚一点回家。就听到杨玉英的话,简直不敢置信。
“啊?”
“豆饼?”
没错,就是和飞龙吃的一样的豆饼,只不过这烤了的,模样的确很好看,外表略带焦黄,能闻到一丝清清的香味,但是,那还是豆饼。
飞龙马正啃着呢。
杨玉英极高冷地点了点头,豆饼怎么了?她做得豆饼也是世间至美。
柳苏身上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只有十一文钱,面粉拿去跟人家换了些豆子,又跑了一回城外,到山上搜刮了些野生的香辛料,总算勉强凑出种能吃的食物。
“咕咚。”
王少爷忽然吞了口口水。
高麒和孙少爷一起转头看他。
“别误会,我不是馋。”
王少爷一脸尴尬,“这东西我家丫鬟都不吃。”
两个少爷冷漠地转头回去,他这话说得有点偏激,事实上,虽然是豆饼,但看着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色泽金黄,香气不浓不淡,可是一飘来就勾引起人最原始的食欲,尤其是他们进行了好几场激烈的马球赛,不想的时候还无妨,此时却是饥肠辘辘。
“要不是飞龙啃着吃,我真想……”
孙少爷的话音未落,高麒就伸出手特别快地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满嘴清香,脑子都激灵一下清醒了三分。然后就更饿了。
孙、王二人:“……”
在他们三个人里,高麒出身最高,人家都不在意,他们别扭什么?
三个人干脆闷头吃起豆饼。
既无菜来也无茶,只有清水一壶,三个人一口气干掉三盘四十五个巴掌大的豆饼。
高麒吃得心满意足,砸吧了砸吧嘴,再也吃不下,却是幽幽道:“……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孙、王二人齐齐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把盘子里的豆饼渣子捡起来吃掉。
他们可不觉得自己在嘴硬,这豆饼确实很一般,说它香,香味普普通通,说它甜,只有些淡淡的甜味,也算不得什么,味道完全不算顶尖,可就是让人吃得停不下来,口齿留香。
高麒有点恋恋不舍,可天色着实晚了,又无别的可吃,只好站起身,转头一看,他家的飞龙也把筐里的豆饼啃了个干净,整匹马给人的感觉都与以往大为不同,那种桀骜的暴躁仿佛尽数消失,剩下些很可人的温顺。
这回他一去牵,飞龙就站起身准备跟他走,简直从到了他们家后,就没这么乖巧过。
等他们临走,杨玉英才从清凉居的大堂里出来,递给高麒一把伞:“明天还我。”
高麒抬头看了眼晴的不能再晴朗的天,默然无语。
杨玉英已经不管他想说什么,转头回去,临进门,才又道:“你爹在观唐街,去接他。”
高麒:“……”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还想说话,那边已经砰一声关上了门。
“走吧,走吧。我的高小少爷,我们还好,可不敢耽误您老人家回家。”
高麒嘴角抽了抽,还是走了,走到岔口,也不知怎么想的,仿佛鬼使神差,居然和两个同伴道别,转了一下弯真去了观唐街那边。
按说不应该,他爹没可能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高麒咬牙,罢了,安安心而已,大不了绕一圈。
一群仆从拥着高麒慢吞吞走,正走到观唐中段,飞龙忽然嘶了声,撒开蹄子向前跑去。
高麒刚想呵斥,忽见前面似有人争执,最外头之人有点像自己老爹。 hf();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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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前任高侍郎高礼致仕后,就回扬镇老家颐养天年,他做了四十年的官,侍奉过两代帝王,如今回家养老,不贪权势,不慕富贵,就有一个小小的爱好,爱斗鸡。
他老人家自己养了几只毛羽鲜亮,特别好斗的大公鸡,天天带着个伴当一起去扬镇镇东的场子里同人斗鸡玩。
这日玩得晚了,回家途径观唐,不小心同一伙儿过路的行商冲撞到一处。
他有一只鸡不小心脱手,四处乱跑扬了对方一头一脸的灰尘,那商队的人大怒,登时要捉鸡,还说必须回去炖了吃。
高礼本来还很愧疚,存了道歉的心思,可是那鸡是他一手养的,心疼的很,平日里连鸡窝都不让住,愣是让住在自己屋子旁边的厢房里头,哪里肯让人捉,连忙扑过去救。
这商队的人显然不是好脾气,暴躁凶悍,根本不管他是年轻还是年老,直接动手就打,他一老头,只带了一个伴当,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高礼也精明,一看就不妙,也顾不上给鸡报仇,带着伴当抱着鸡连忙要跑,那些人就过来围堵。
老爷子一看这情况,心道一声,完了!
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
高礼正绝望,忽听远处一声吼:“嘿,哪来的孙子,干嘛呢,你敢碰我爹一下试试!”
他一抬头,便见儿子带着一群健仆扑过来,如狼似虎,商队见状,也不敢继续强硬,忙调头走了。
高礼松了口气,随即蹙眉:“麒麒,你的规矩呢?”
高麒:“……”
他还未说话,忽听上面有点动静,一抬头,正好见有人端着个盆子倒着站在窗口,不知做什么,身体忽然一倒,手里一松。
高麒反应极快,迅速把手里的伞撑开,遮挡住自家父亲,刚一遮挡好,哗啦啦一声,一盆污水倾泻而下。
楼上那人哎呀一声,人也跟着滚下来,骨碌碌滚到伞上,高麒只觉手中一沉,那人就落了地,他竟然胳膊无恙,再看看伞,伞也无事。
当爹的吓得脸色发白,哪里还顾得上训儿子,半晌,只喃喃道:“你怎带了把伞?”
高麒:……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何带了把伞。
不对,这不是他带的,别人给的。
高麒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
说话间,刚刚还晴朗的天忽然落下大颗大颗的雨珠。
高麒讷讷道:“下雨了。”
高礼:“……走,走,回家。”他把自己的公鸡抱在怀里,心中庆幸。
“好儿子,幸亏你带了伞,要不然还不淋到我的乖乖。”
高麒:这真是亲爹啊!
他摇摇头,先去看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尚心有余悸的那个人,这人从窗户里掉下来,显然吓得不轻。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上头就闹起来,好些人家点了灯,但都不敢管闲事,并未有人出门,还是这人自己轱辘爬起来,一边垂泪,一边和高麒道谢。
高麒冷着脸叮咛:“以后小心。”
叮咛完,就护着父亲急匆匆向家里走,脚步越来越快,骑上马还有些不安稳,心里一阵阵地后怕。
如果自己没来接父亲,他看那些人不像一般行商,很是凶悍,大晚上的,恐怕指望不上别人来救,父亲岂不是要受伤?
受伤还是好的,如今老爷子年纪大了,要是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得了!
他想那小姑娘的豆饼,想临走时对方送的这把伞,又想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甚至想到了刚刚滚落下来的那个人,越想,心中越是古怪。
难道那小姑娘竟能掐会算不成?
杨玉英如今正关了门,从清凉居里出来,刚才的事她已悉数得知。
装备了天平套装,闻一知十,世间万事万物在她眼中一片透明,能知因果,但她其实一开始也仅仅看出今晚有雨,又知其父高礼途径观唐,必然晚归。
但这也够了。
第二日清早,高麒一夜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便备下份厚礼去清凉居。
一到地方,没找见那小姑娘,到是掌柜的满脸古怪,递来一张字条。
字条被很随意地贴在掌柜的柜台上面,只有一行字——谢银五十两,借用洗扫仆佣三月。
之后就是一小行地址——驸马街,桂花巷,王宅。
高麒愣了下,随即二话不说就掏了钱,请掌柜的代为转交,还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掌柜的直到送这位出门,心下还万分不解。
他是知道昨晚柳苏那小姑娘开了张,当时还说简直是小孩子胡闹。
既不准备菜蔬,也不准备茶点,甚至连厨房都还没收拾好,说是置办齐了再借用,如此,能卖什么?
结果,如今才开张一日,便有高麒这般公子哥备重礼前来道谢,掌柜的只觉此事扑朔迷离,处处古怪。
不管掌柜的怎么想,杨玉英得到五十两,就算是初始资金到手,生意好歹能进行下去。
至于要仆佣,纯粹是她暂时没钱去雇人,要杨玉英自己动手打理家务,洗衣服,洗碗,扫地擦地,还得折腾院子,收拾厨房,把污染她眼睛的东西通通改变,那她可做不到。
就是当年嫁进沈家以后,她也没自己做过家务。
这一样技能点,杨玉英深觉得自己完全不必点亮。
……
王金花是忙了五天以后骤然想起自己的闺女,当时就额头冷汗滚滚。
她一开始是打算磨一磨那丫头的性子,想着晾她两天,让她清楚只知道发脾气在什么时候都没有用。
可不曾想,回去就被家里那一摊子烂事给缠磨得焦头烂额,酒楼里的生意也要顾,一忙忙到现在,王金花立在自家小宅子门前,都有些近乡情却,许久,长吸了口气,半晌才走过去,推门而入。
“咦?”
院子里的情况全然不是她想的那般,王金花不自觉一怔。
小院很小,却打扫得干干净净,长起来杂乱的草已经不见,到是开垦出一小片土地,尚未种上什么,可周遭用石头子垒砌,很整洁漂亮。
厨房和柴房居然也焕然一新,明明还是那样陈旧的砖石,以前看着难看,现在却是古朴。
再一进房间,整个房间都明亮得很,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
王金花顿时有些感动,原来她那姑娘,也不是一开始表现得那般抗拒乖张。 hf();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口腹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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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
王金花正感动着,迎面就是一簸箕,幸好她一直到现在还是每日劳作,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夫人,反应十分敏捷,稍一侧身避过去。
抬头便见一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一手拎扫帚,慢慢向后退,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惊恐疑惑。
王金花也惊疑不定:“你什么人,柳苏呢?”
那小女孩儿这才怔了下,讷讷道:“柳娘子上街去了,奴是高家的丫鬟,来给柳娘子收拾屋舍。”
地上还摆着水桶,桌面上水渍未干,窗台上的盆景刚刚浇过,叶子上滚动着水珠。
王金花:??
没多时,杨玉英一回来,身上仿佛带着一片金光。
王金花一时迷惑,她女儿是这副模样?
杨玉英到没意外王金花会来,面对这位母亲,她自然不会如柳苏那般尖锐。
她喜欢的,从来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坚强女性。
对于王金花,她是半点都不讨厌。
柳苏或许会怨恨她,想质问她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走,一开始不能带她走,难道后来生意做起来,有了钱,也不能带她走?
可是杨玉英却明白,眼下这世道,一个女子和离想把孩子带走,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当初柳苏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扬镇,怕是王金花没少付出代价。
“母亲辛苦了,快坐。”
杨玉英声音甜甜的,叫得也顺口,只当角色扮演,眨眼间便已入戏。
王金花让她这般一叫,一身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瞬间化作薄纸,一撕即破,哪里还顾得上质问她怎么能借到高家的丫鬟。
反而是杨玉英跟她解释,只说机缘巧合,帮了高家的公子一回,高公子感恩,见她一个人住,怕她寂寞,便让家里的丫鬟暂时过来作陪。
这话一出,王金花更是心疼,想起自己竟把刚刚从乡下来投奔她的女儿,一个人扔到如此陌生的环境里,便又是心虚,又是愧疚,讷讷不能语。
杨玉英亲自给她端来熬好的粥,配上几样小菜,只说她辛苦,并不提其它。
不过很短的时间,王金花晕乎乎从家里出去,回酒楼时,心里已经全是自家又乖巧又可爱的女儿。
啊,她有女儿。
她女儿长大了。
王金花从不曾有过这般深刻的认识,心中涌起澎湃的情感,她得更努力,赚大钱,给女儿花!
只有一个丫鬟照顾闺女怕是不行,回头便去买几个送去。
王金花自己都不肯用丫鬟,到不是用不起,而是觉得做人不能忘本。
她以前一个人伺候一大家子也麻利,从不觉得苦,如今能吃饱喝足,经营偌大的酒楼,几乎吃住都在酒楼里,一点重活都不必做,哪里就需要丫头了?
现在却忘了,明明初时还有要教导女儿吃苦耐劳的心思。
且不提王金花和杨玉英这对‘母女’如何,京城好几位公子少爷,却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例如高麒,高麒是高侍郎的独子,高家豪富,高夫人重口腹之欲,家中的厨子不敢与御厨比,在扬镇却是一等一的好厨子,比那些名酒楼还要好上血多。
可高麒如今吃家里做的饭菜,却开始食不知味,也不是不香,可是就是少了点东西。
他在家吃饭,桌上出现一道他喜欢的菜,吃时也会点头赞一句好,但吃过了也便过了,之后没有,绝不会去想,但现在却已经大是不一样。
桌上还摆着午饭,一家都在享用,高麒盯着桌上的白切鸡,拿筷子戳啊戳,就是不往嘴里塞,神思恍惚,心不在焉。
高夫人蹙眉:“想什么呢?”
“罐罐鸡!”
高麒脱口而出。
高夫人瞪眼:“什么?”
高麒这才回神,咳嗽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他都这么大的人,居然还想吃食!
不管是因为好吃的豆饼,还是因为想和高人打好关系,反正高麒后来又约了几个朋友大晚上去清凉居吃饭。
如今清凉居的夜餐也是鸟枪换炮,大堂里原本的桌椅都被收起来,换了两排简单的木凳,木桌,桌子很长,凳子也很长,碗筷都是陶的,菜色也多了,不过依旧是不能点菜,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昨天晚上高麒就吃到一种叫罐罐鸡的菜。
似乎只是普通的童子鸡做的,全加起来也不足一陶瓷罐,小小一碗,可是无论是鸡肉,还是菌汤,喝到嘴里,肚子就再想念,进入肚子,口舌又已开始思念。
高麒吃了一回,就有些茶饭不思。
他忍了好久,今日既开了口,便忍不住细细说给爹娘听,光是夸奖那罐罐鸡怎么个好吃法,他就一连吟了好几首诗。
高礼和高夫人皆瞠目。
半晌,高夫人才道:“原来这几日每晚都晚归,竟然是去吃饭!”
她可是松了口气。
马上十九岁的儿子大晚上老不回家,当娘的就难免担忧,怕孩子被那些地方的姑娘们勾了心神去,总是流连花街柳巷,坏了名声,连说亲都不好说。
只是高夫人总担心说得多了,高麒心中更好奇,本来没有过夜的心,都要出去过夜,那可真是更糟糕,于是才一直隐忍不发,现在知道她想的那些通通没有,自家儿子的异常全因一口吃食,放下心之余,也不免嘀咕——她这儿子开窍可真够晚的!
高麒可没看出什么,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冲去清凉居一瞧,居然黑着灯,关着门,一点声响也不见。
高麒:??
人呢?
那是兴冲冲去,垂头丧气地归。
等高麒见到孙少爷一抱怨,才听孙少爷说,白日里清凉居前已经戳了牌子,说夜间食堂今日休业,开业时间另行通知。
“高少爷没瞧见?”
人也还罢了,高麒虽然馋虫闹腾,到底自制力还是有的,晚上吃不到这家的宵夜,自有别的宵夜可稍稍解馋。
这口腹之欲,靠自制力是能抵抗得过去的。
问题是他们家飞龙一不乐意,那真是让人心肝肺都疼。
飞龙马特别期待地去了,结果没吃到想吃的豆饼,它不留着力气折腾罪魁祸首,怒火全朝着自家主人狂喷。
一整夜,飞龙马不肯安生。
第二天一大早,连他们高家的马厩都要塌了。 hf();
第二百一十九章 物以稀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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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麒实在没法子,连和朋友约马球都没力气去,一整日窝在家里哄自家这大爷,顾不上它听得懂听不懂,许诺了一百遍,下次清凉居的晚场开门,立时便领它去,就差给这祖宗跪下,总算把马给哄得差不离。
“哈哈哈哈哈,叫你得意,你也有今天!”
几个经常约战的朋友凑一起,看高麒垂头丧气地靠着软垫,一个接一个打呵欠,都不禁大乐。
“该!”
也不能怪大家幸灾乐祸,实在是高麒这混蛋最近忒招人恨,把他们可是给坑苦了。
大家都是经常在一起玩的朋友,也喜欢打马球,平日里打一场比赛,一般都输赢难料,论技术,这几个实力差不多。
高麒的马球技术不错,在他们这些人里属于小高手,不能和家里养的那些专门从草原来,就是为了打马球的豪奴比,可是公子哥们自己下场比赛,这位向来是赢多输少。
但即便赢的多,那也不过是略占优势。
大家想争还是能争一争。
结果前几日,高麒这家伙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特别嘚瑟,不光要和他们赛马球,还格外的……骄傲,自称实力大涨,还道他们全不是对手。
于是就都被激出火,大家开战,开战之前的彩头还格外大。都被姓高的这小子激得拿出自家颇珍爱的宝贝当赌注。
至于结果,自然是凄惨的不得了。
谁能想到高麒这混蛋竟真能骑上他那匹飞龙马进赛场?
有飞龙在,自己的马都成了叛徒,人家是正经的马王,一出场全场的马都拜服。
但凡不服气的更惨,被咬得遍体鳞伤,恐怕要留下心理阴影,以后还敢不敢上马球赛场都不知!
一场比赛下来,大家是个个损失惨重,不光是丢颜面,那是真肉疼,自是视高麒为‘寇仇’,如今见他这副可怜的样子,不光没同情,还一百个高兴。
高麒:“……你们这帮没良心的!”
他肚子里偷偷骂杨玉英不知骂了几百遍。
可还是要盯着清凉居,那边一开张,就赶紧领着飞龙大爷过去蹭吃蹭喝。
杨玉英小小地打了个喷嚏,连忙关上窗子,心道,柳苏的身子骨还是有些弱,这可不好,需得多加锻炼,今夜还是早些休息,食堂就不开张了。
主要是最近并无有趣的客人出现。
杨玉英对生意还是满上心,可身体也要紧。装备负担重,就不好太辛苦,总是晚上活动,睡眠不足,对她可没好处。
至于有钱了另租地方开酒楼,白日做生意,那便完全不必要。
想做饮食,那可极辛苦,是苦差事,她喜欢下厨,也擅长,但是要她开酒楼,可能一日至少要应付百八十桌的客人,处理各种各样的麻烦,那她敬谢不敏。
这次的任务,又不是让她做个饮食行业的巨头?
如今多好,依托清凉居营业,有什么事直接借用人家酒楼的伙计,每晚只做自己喜欢做的菜,招待自己感兴趣的客人,想休假直接休息,当初定契也是用一日人家的大堂,给人家一日的租金,不用,连租金都省下,多么划算?
杨玉英的生意便做得越发随意起来。
偏偏她越是随意,生意就越好,每天晚上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哪怕不能点菜,哪怕有时候吃的都是特别寻常的食物,大家依旧喜欢。
不光有人,杨玉英的客人范围着实广的很,比如说马。
高麒的飞龙已经是熟客,每日她开门,总要先照应这小家伙,如果敢先给它的主人或者别的客人上饭食,它能抑郁老半天,更是喜欢趁杨玉英不注意,就冲其他人呲牙咧嘴。
谁还能同一匹马计较不成?
除了飞龙,渐渐也有旁的公子哥带着爱马来蹭吃喝。
高麒是扬镇有名的公子,他家飞龙有多难伺候,马球圈子里的公子小姐们心里都有数。
飞龙是高礼老爷子的学生所赠,乃是藩国进贡的马王,多少优秀的驯马师也驯不熟的那类,到了高麒手里,高家大约是真花了心思,总算变得稍稍好些,偶尔也愿意让他骑,可要说骑着打马球,还和骑手默契配合,那简直是做梦!
如今却忽然梦想成真了,大家谁能不好奇?
一好奇自然要探究原因,高公子带着飞龙马到杨玉英这儿吃饭的事又不是秘密,都不必很认真打听,有一人知道便一传十十传百,喜欢打马球的公子们差不多就都知道。
扬镇人都爱马,寻常百姓肯定养不起,便是这些公子哥,能养一匹好马那也是十分看重。
杨玉英都觉得,如今扬镇人爱马,比元帅爱自己的飞船都更爱些。
毕竟元帅的飞船年年更新换代,又不用他伺候,而且他最喜欢的始终是他那些游戏,可扬镇的少年公子,养一匹好马那就要困难得多。
高麒家的飞龙马吃的东西,这些把爱马当儿子的公子哥,自然也想要,总不能亏待自己的马。
以至于虽然杨玉英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吃食都一等一的好吃,最受欢迎的居然还是不得已时敷衍出来的豆饼。
一入六月,扬镇的天气就有些莫测。
早晨还阳光明媚,晃眼间就是大雨倾盆。
清凉居的老掌柜抬头看了眼天色,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日,若是换了旁的时候,必然没什么客人,老掌柜让伙计们早早关门歇业,但这会儿他只发愁因为这雨,运新鲜蔬菜的老李头进不来,旁人的菜自家大厨又看不上,着实让人心忧。
“掌柜的。”
正发愁,大门一开,并肩走进来两个年轻公子,“让伙计给我刷刷马,不用喂料。”
“得嘞,客官请上坐。”
掌柜的连忙招呼胡非出去给客人牵马,这几日胡非做惯了这等差事,着实熟练得很,好好把那两匹马祖宗给伺候好。
一直到天色开始发黑,掌柜的点了点人数,冲正好刚进门的一老一少笑道:“屈爷,不巧,您二位晚了一步,今儿只放七个号。”
那一老一少登时苦了脸:“我早说要早点来,家里婆娘非跟我们爷俩吵,你说说,这可不耽误了?”
在场的一屋子人显然都认得,年轻的只抿唇而笑,年长的嘻嘻哈哈笑起来:“你个耙耳朵,这话敢回去跟屈夫人说么?” hf();
第二百二十章 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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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们轰然而笑。
清凉居里一干人嘻嘻哈哈说笑,到也其乐融融,老屈头不急着走,也先坐下说一会儿话。
这些人没有一个点什么菜,有的不过要些茶水,可同样不大喝,不过一个个的钱给的利索,出手都十分大方,不光给掌柜的出茶座费,刷马伺候的费用,还可着劲地给赏钱。
反正胡非最近几日光收赏钱就收得能抵得过半年工钱。
说话间外头就点亮了好些灯火,星星闪闪,各种售卖小食的摊贩皆集聚。
掌柜的失笑:“好热闹。”
以前他们这条街上,天色一黑便一点声息也无,商铺酒楼都关了门,谁还出来闲逛?
现在嘛,别处或许还一样,清凉居门口却发展出个半大不小的集市来,都是周遭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担着担子,推着车子,过来卖炊饼,卖包子。
还有些闲汉,等着帮人跑腿帮闲。
如今在这地方钱很好赚,一晚上赚的够吃够喝还能攒一些送回家里,而且竞争不是很激烈,要不是时常在本地走动的人,根本不知道还有如此一赚钱的地处。
掌柜的想起昨日给东家看账本,东家都忍不住揉了半天眼睛的事,脸上就笑得连褶子都在发光。
再看胡非笨手笨脚地给客人拿个点心都没拿稳当,差点糊自己脚面上,他也勉强没骂人,只是咕哝了几句。
当时要不是胡非嘴巴快,如何能留下这么一尊活财神?
戌时三刻将近,客人们陆陆续续向外走,掌柜的收拾好东西,主动让伙计给杨玉英腾出地方,桌椅板凳堆到旁边去,又从后院的库房里把一会儿要用的桌凳搬出来摆好,十二万分的殷勤。
杨玉英一来便笑,冲掌柜道一声辛苦。
瞧瞧,这就是好处,自己经营的话,能得此便利?
她一来,一帮客人争相说话。
“小娘子,今日吃什么菜?”
“黄金饼有没有?”
“不如吃江鲜,前日小娘子做的那道烤刀鱼,我在家里折腾厨子折腾了两日,就不是那滋味。”
“别的都无妨,先把我家祖宗的豆饼给我上一份,前日馋得我差点想抢它的吃食。”
杨玉英笑眯眯把写了菜名的木板一挂,这些人顿时止声,连忙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好位置。
今晚轮不着的一时也不走,只唉唉叹气:“你个小娘子,哪有做生意把客人往门外赶的!”
其他人也哼唧,但想一想,若真想做生意,哪里会晚上开张?
前些时候隐有些传闻,说这位其实是个能通九幽的高人,做饭纯属爱好,虽则传言有些不靠谱,可因着这话是从扬镇几个顶尖的公子哥圈子里流出,自然而然就多了一点可信度。
半晌,今晚的主菜,香菇煨鸡一上桌,这些吵吵嚷嚷的杂声顿时皆无。
香气不浓不淡,鸡肉一入口,那么滑,这般嫩,简直能满足人们对美食所有的想象。
此时连最能诗文的也暂时提不起诗情,吃还吃不过来,肚子里哪还能有诗的位置?
没吃到的越发焦虑,终于轮到第三桌蔡文津,他咽了口口水,眼看着杨玉英端着陶瓷小罐过来,杨玉英却找了个竹篮,把罐子搁进去递给他:“今日就这一道菜,且容你外带一回。”
其他人登时哗然。
杨玉英一向不许人外带,毕竟是要做口碑的,这菜什么时候吃正是恰到好处,她心里有数,便是其实能吃出差别的寥寥无几,可还是应该好好对待每一次的菜。
“凭什么他就是例外?”
前头的只顾埋头苦吃,其它还没等到自己那份的,可不就鼓噪。
杨玉英幽幽一叹:“菜拿回去给你姐姐尝尝。”
蔡文津目光闪烁,笑眯眯应了声,宝贝地抱着自己的罐子就朝外走。
其实在清凉居吃饭也没什么不好,想吃旁的,自然能叫了帮闲去别处买,再说,清凉居的厨子还在,这位大厨也是极好的手艺,配着吃也不至于太过失色。
只是别人都没有的特权,唯独自己一个人有,总免不了要得意一下,虽然是柳家小娘子弄错了。
“嘿,小蔡他姐嫁出去十几年,如今在泉州呢,想吃,那得千里迢迢送过去。”
旁边便有了解蔡家的人笑道。
杨玉英微微一抬眸:“若是蔡小姐今日便能吃到,你便答应你娘回乡探亲如何?”
说话之人脸色顿变,把头往桌子上一埋,讪笑道:“不是不答应,我娘身子不好,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等我闲下来,一定亲自送我娘。”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杨玉英,“柳小神仙,你莫不是当真能掐会算?”
他娘亲想回乡探亲之事,昨日才说给他听,他从没告诉旁人,连他爹都不知。
他娘眼睛不好,这都七八年没出过家门,自也很难把这话传扬出去。
可眼前这个柳娘子,偏偏知晓。
旁边客人凑过来八卦,“听高家麒麟儿说,他来柳娘子这儿吃饭第一日,柳娘子便让他带了把伞回去,结果当天晚上那伞就救了个人。”
“观唐街上王壮夫妇又打起来了,王壮不小心被推了一把,从窗户里滚下来,虽然不高,但要是没高家少爷那把伞,他最起码也要受点不轻的伤。”
“我也听说了,柳家娘子一眼便能知风雨,厉害着呢!”
一晃神的工夫鸡上了桌,众人自是再没那闲工夫想东想西,个个埋头苦吃。
等吃到一多半,这才珍惜起来,顺便买些炊饼包子。
清凉居前客人们高高兴兴享用美食,蔡文津也开开心心回了家,在路上已经盘算好这只鸡要怎么分配。
先把半只拿出来与爹娘共享,剩下半只还搁在罐子里,吊在井中保存,明日一早再吃。
相信便是凉的,也能让人有一天的好心情。
阿爹最近心情不太好,阿娘也显得有些沉郁,若能哄他们开心一下就好了。
他叫了好几回,爹娘都不肯晚上同他一起去吃饭……
蔡文津一进园子,管家便候在门口,见到他急忙道:“公子,大小姐回来了。” hf();
第二百二十一章 香菇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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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蔡文津愕然。
他愣了下,默默低头看了眼篮子里的陶瓷罐,保温效果好,如今还热着,再想到柳小娘子说的话,手臂上凉飕飕发麻,陡然长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柳娘子?
他一边去寻姐姐,一边琢磨,还没琢磨出个结果,便听到房间里传出自家阿娘细微隐忍的哭声。
蔡文津吓得双腿发软,头上直冒虚汗,想也没想就推门扑进去:“娘,怎么了?谁欺负你!”
一进门,就见母亲坐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蔡文津一时却顾不得母亲,只看着姐姐发呆,半晌才颤抖着嘴唇喊了声:“姐!”
他姐姐蔡文慧坐在床上,目光呆滞茫然,听见他喊,却是半天没有反应,额头还包着纱布,上面鲜血淋漓。
蔡文津忍不住凑近过去握姐姐的手,只刚一靠近,蔡文慧就浑身一颤,下意识向后缩,半晌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弟弟,张了张嘴,却又闭上,轻轻把头埋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我的囡囡!”
蔡母哪里受得了这个,忍不住嚎啕大哭,“黑心肝的王佛,为了个妾踹掉了你姐的孩子,他还敢打我闺女,早晚肠穿肚烂的坏种!我的闺女!”
自蔡文津他爹中了举人,后来到扬镇当县令以后,蔡母就再也没这么骂过人。
蔡文津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姐姐,肚子里的火气蹭蹭地向外冒,就连马上冲到泉州把那男人弄死的心都有……可最重要的还是姐姐。
他一粗心大意的都能看出,他姐姐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神思恍惚,弄不好要出大事。
蔡文津平日里跟朋友们到不是那类沉默寡言的,可这会儿手心里全是细汗,面对姐姐一下子便笨嘴拙舌起来。
他支支吾吾想劝也不知该怎么劝,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带回来的香菇煨鸡,忙道:“姐姐,我得了一样极好的吃食,你可真有口福,刚回来便赶上了。”
说着便让丫头准备碗筷,再配上早煮好的香糯可口的米饭,亲自捧过来送到蔡文慧面前。
蔡文慧哪里能有胃口?
只是弟弟殷勤相劝,她实在推辞不过,便勉强自己拿起筷子,漫不经意地吃了口菜。
蔡文慧已经不记得自己多长时间食不知味。
便是世间再好的珍馐,她也没多少兴趣。
香嫩的鸡肉从舌尖到喉咙,轻轻滑入肚,只是刹那间,鲜美的汤汁像火一样烧起,蔡文慧一愣神,眼睛里的泪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她止都止不住。
她顿了顿,埋头苦吃,吃的速度越来越快,眼泪落得也越来越快。
蔡文慧一口气吃完了一整只鸡,又把米粥喝得干干净净,眼泪还是掉得特别凶。
蔡文津张口结舌,讷讷道:“姐,你别哭,别哭啊!”
蔡文慧打了个嗝,忽然扯开嗓子大声叫起来:“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活该让他欺负吗?我在家也是爹娘宠着长大的,凭什么老的小的都能欺负我!混蛋,王八蛋,啊啊啊啊啊啊!”
蔡文津和蔡母看着她,缓缓吐出口气。
虽然爆发的模样很难看,可至少不是刚刚形如枯槁的样子,就在刚才,她这个当娘的都怕自己一个看不住,女儿就没了。
第二日
蔡文津带着自家阿姐,娘亲,还有爹爹一起去清凉居,一家子对杨玉英感激涕零。
杨玉英这生意,也便越做越大,一时几乎成了扬镇的夜晚一景。
却说这日初初下过雨,还未到关城门的时候,平王府的世子朱统,陪一绛紫色衣袍的中年男人下了船。
“天还早,不急着回去,来,且去探问探问,这扬镇可有什么好消遣?”
朱统闻言便伸手招呼了个立在码头上揽客的闲话,数出一串铜钱与他。
这闲汉显然是做惯了这等事,钱一揣怀里,登时满脸堆笑:“我们扬镇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地处,客人瞧着是外地人,不知是不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若是,那可得去月老祠那边走一趟,咱们扬镇华月红,向青青,温容,白诗诗四位大家都在月老祠那边。”
“咳。”
朱统咳嗽了声。
闲汉马上明白过来,又道:“若是客人对歌舞没甚兴趣,那便去瞧瞧马球如何?在镇东月湖之畔,从早到晚都少不了马球赛,哪怕不看比赛,瞧瞧那些名门公子们养的天下一等一的好马,那也是很难得事。”
这客人到是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他不觉小小扬镇的马球,能同京城比。
不过说到马,他到真有兴趣。
世人皆知他谢道的大名,知马也爱马,各地的名马他都喜欢,扬镇虽小,也不产名马,但既然到了,他就不介意看看。
“想看美人,看名马,去你说的地处可不大容易。”
码头上下船的客人里,显然有扬镇本地人,也好热闹,听闲汉唠叨了这几句,就耐不住性子,笑了声神神秘秘地道,“你们想想,四位大家是想见就能见?你就是一掷千金,也要看人家乐意不乐意收!”
“至于马球赛,一票难求的好赛事上或许能见到几匹一流的好马,但离得又远,环境又嘈杂,专门想看马的话,去那种地处可不值当的。”
扬镇人都好凑热闹,其他人也凑过来纷纷应是。
说话的这客人便神神秘秘地一扬眉:“有个地方,不必花钱就能见到绝色佳人,不必麻烦,就能看得见名马,至少高麒高公子的那匹赫赫有名的飞龙,绝对能见得到。”
“哦?扬镇还有此等去处?”
绛紫色衣袍的贵客还当真有点感兴趣,连世子朱统也好奇。
他去京城只有月余,扬镇就出了他不知道的新鲜地方?
“那是一个酒楼。”
说话的人也不卖关子,“不怎么有名,咱扬镇的老饕可能听过,驸马街东行,观唐街西,有条小街,就叫陋巷,里面有一家酒楼,名为清凉居。”
“还当你说什么,清凉居是老字号,做的饭菜只能说还可以,有甚特别?”
扬镇本地外出归来的客人皆摇头。
说话之人大笑:“确实没什么特别,可每日一到傍晚,扬镇上那些千金难得一晤的绝代佳丽,那些被主人家藏在深宅大院的天下名马,无不汇聚于此,你争我夺,勾心斗角,煞是热闹!” hf();
第二百二十二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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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完,这旅人便与同伴扬长而去。
朱统听得有些迷糊,那绛紫衣袍的中年人却心生好奇,正事也不着急,此时天色也将近傍晚,干脆连休息都不休息,便偕同朱统去瞧瞧,刚才那人口中的好地处。
对于此人提到的清凉居,平王府这位小世子本没太当回事,他在扬镇长大,扬镇有什么新鲜地方,他岂能不知?
那中年人也只当是玩笑,他年轻时走遍南北,游览大好山河,所书的游记便是宫里的贵人也喜爱,他更因此成名,又因这个做了官。
京里好些个官员都说他是幸进之臣。
幸进这词不好听,可他却不觉得哪里不好,能幸进那也是他的本事。
本来都是当做玩笑,可一到清凉居,不光是这中年人,连世子也吓了一跳。
小小的酒楼大门敞开,里里外外坐了几十个人,周围本僻静的街市,居然灯火通明,来往行人都似比以前多。
朱统一眼看过去,认出来几个都是世家公子,余州王家的王道云,武家的武威,连宫里贵妃那个终日被陛下挂在嘴边,不是骂就是数落的小舅子张修齐也在。
门口落了一地鸽子,林林总总十几只,猫和狗同鸽子并肩而坐,居然没有起冲突。
显然有人认识朱统,见他就笑着打招呼:“世子爷,你可是来晚了,人家柳娘子今天只招待五桌,一桌不超过四个人。”
“明天你赶早吧。”
朱统心下更是意外。
那中年男子也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像朱统这样的藩王世子,在地方上不嚣张跋扈,也要有些牌面,没想到这些公子哥们知道他身份,竟也不让座,由此可见,平王在扬镇到还规矩。
“真有这般好?”
朱统同那中年人性子都温和,肯定不会因为人家态度随意就生气,反而更好奇。
他这般一问,那边想了想,犹豫道:“其实,也说不出多好,反正就是想吃。”
“不好,不好,家里养了马祖宗的千万别带来,来一次,你哪天不带它,它一准记仇。”
清凉居里轰然而笑,笑过纷纷抱怨。
什么家里养了一匹特别乖顺的关东马,毛色漂亮,也很听话,结果有一回没带它来吃豆饼,自己来的,让它闻见了味,可是不得了,连着好几天让往东偏要往西,要不就怎么拉也拉不动,卧在家里不搭理人。
朱统听得稀里糊涂,简直不敢置信。
这一家酒楼把人和马一块儿喂,居然还这般受欢迎?
一边不敢置信,一边更好奇,可惜到底忙碌,一直到临走才排到了一次。
这一吃可不要紧,中年人后悔得不行,他吃过这一次,至少很长时间内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世子爷,若是可能,一定要劝清凉居把分店开到京城去,某在京城还有两家店铺,可半价租给他们用的。”
朱统:“……”
小小的清凉居,一时到成了扬镇上层贵公子们必去的热门地点,竟比烟柳巷子更受欢迎。
夏日的天越来越闷热,天地似蒸笼,把人烤得三魂七魄都似是附不了体。
扬镇以东,环湖而建的马场上三三两两的少年公子正狂给自己扇风,简直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
左近要是有个卖冰饮的小摊贩,一准能赚得盆满钵满,可惜马场这等地处,也不是寻常普通人说进就能进来,左右别说是卖冰饮,连个卖茶水的都无。
“我说朱哥,你好歹也是王府世子,在咱们扬镇,哪个小子的身份能比你高?你真要是看齐九不顺眼,咱兄弟自有办法让他在扬镇呆不下去,何必这么轴!”
朱统默默把脸贴在自家黑石榴的脖子上,手掌轻抚马背,垂目不语。
高麒坐在一边,举着一把油纸伞遮阳。
自从那一晚上,他从某人手中借了一回伞后,出门带伞就变成了习惯。
别说,有伞在手,夏日里可方便得紧,有太阳可遮太阳,下雨天又能遮雨,此时油纸伞遮去阳光,他反而是这些被晒得要爆炸的公子哥中,最沉稳的一个,闻言轻声叹道:“莫要劝了,咱们这位世子爷十九年来只喜欢秦姑娘一人,如今秦姑娘舍他而倾心齐九,若不让他和齐九较一场,发泄发泄,怕是要憋出病来。”
一众公子哥皆沉默,不由想,高麒这张嘴,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正窃窃私语,就见齐九和秦芸二人联袂而至。
众人一看都不禁蹙眉:“小白脸一个,哪里比得过世子分毫?”
齐九是商人家的庶子,却同家里不同,天生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还男生女相,长得相当漂亮。
秦姑娘就走在他身侧,两个人离得很近,有种自然而然的亲密。
朱统只看了一眼,便觉心头微微发紧,像被什么扯了一下,明明阳光普照,于他却是阴霾满天。
这些公子们也要承认,秦姑娘确实漂亮,众人看着她走到一匹大黑马旁边,半俯下身笑道:“黑枣这几日乖不乖?”
旁边伺候马的马师笑了笑:“都好。”
秦芸眉眼都亮起来,回头对齐九道:“今天你骑着它,别担心,我们黑枣最听话呢。”
“呼。”
就是高麒等一干公子也要承认,世子的眼光着实不坏,秦芸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天然动人,很漂亮。
旁边一公子,本是汗水滚滚而落,甚是不耐烦,此时见了美人,心情也好了许多:“在咱们扬镇,怕是少有美人能比得上秦姑娘。”
高麒闻言却是抬头:“那可不见得。”
一众公子齐齐转头看他,连朱统也不例外,他们谁不知,高麒是他们这些扬镇二代衙内里最不好美色的一个,平时简直是个另类,这会儿听他这意思,也到了倾慕美人的年纪?
高麒只是叹了一句,却立即住嘴,不肯多言。
他忽然意识到不妥。
怎能将高人随意挂在嘴边玩笑?
朱统同高麒自幼一起读书玩耍,自然了解高麒,别人还罢了,他看到高麒的神色却不免意外。
瞧高麒的表情,似是觉得他心中所想之人,连提一句都是亵渎一般。
哪怕朱统的心情不是很好,都忍不住转头多看了高麒几眼。 hf();
第二百二十三章 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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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枣,你见到我也好高兴吗?”
天气热得很,马也不爱太阳,大黑马今日便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秦芸一走过去,黑枣忽然支起耳朵,长长的尾巴轻快地甩起来,似乎很高兴。
秦芸不禁有些意外。
这匹黑马她认识也有半个月,半个月前秦芸开始学打马球,就爱来这马场,那天正好看到马群里众马争夺马王的位置,这匹大黑马最为神勇,她自然就记在心上。
从那以后每回来马场都要凑过来看一看。
只是黑枣一直爱答不理,从不肯同人亲近,她到现在,想亲近亲近也要有饲养员在侧,而且要等黑枣的心情好的时候。
像今日这般欢快的模样,她可真是头一次见,秦芸不禁心情大好,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张开手臂想要搂一下黑枣的脖子。
“咴~~”
黑枣一抖鬓毛,四蹄迈开,哒哒哒,跑了。
秦芸:“……好丢脸!”
她轻轻抬起手捂住脸颊,吐了吐舌头,好奇地探头看过去,就见大黑马特别兴奋地轻声嘶鸣,围着一道月白的身影前前后后打转。
那身影只是远远地摆摆手,就穿出栅栏门,走到对面的石楼里去,黑枣依旧很兴奋地围着栅栏门绕圈。
马师笑起来:“一年到头都是我管他们吃,管他们喝,可人家柳娘子一来,就全看不见我了。”
“你们看!”
好些公子哥都侧目,只见马场里不少本来正小跑着大大小小的马,都哼哼唧唧地向栅栏大门齐聚。
不少马师从四面八方赶来,本是有些惊慌,一看情况就笑了:“是柳娘子啊,幸好今天飞龙没来,要不然又得打架,那可闹心了。”
他们这马场是是朝廷的,他们身为马师,纵然官小了点,可也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如果马出了严重问题,上官要发落,朝廷要治罪,容不得他们不小心。
一群马围拢在一处,一个赛一个的激动,周围那些选马遛马的公子哥一时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家坐骑。
幸好这些马都受过严格训练,虽然浮躁,可到底还是没有炸毛。
“这是哪尊大佛?架势够唬人的!”
公子哥们七嘴八舌议论不修。
“听说是何大人请的养马高手,驯服了他们马场的那匹留影,相当厉害。”
高麒听他们谈论,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主动过去,不过想到柳娘子素来不大爱热闹,也就罢了,眼下闲杂人等这般多,也许柳娘子不喜欢。
此时场地已准备好。
朱统的心思也完全没有落在什么养马高手身上,他只看着如一抹青云般令人心醉的秦芸。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娶不到他想娶的姑娘。
至少在扬镇,他从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开始吧。”
朱统就是要在这人最得意的地方打败他。
听说秦姑娘同齐九郎是在一场马球赛上认识,秦姑娘对齐九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说什么都要嫁给他,正非常努力地劝说父母。
现在秦父,秦母已经默认妥协,下一步两家便要叫唤庚帖。
朱统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暴戾,不能去杀了齐九,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一样。
天上碧空如洗,阳光酷烈得一动不动坐着,身上的汗水也能渐渐打湿地面。
“天气这么个德性,可不适合剧烈运动!”
高麒蹙眉。
其他人也叹气:“世子非要比,咱们有什么法子?”
说话间一场一对一的马球赛已开始,朱统和齐九遥遥相对,光看相貌,世子能超过他对手十八条街去。
在整个扬镇,长得比平王世子更好的公子已经很少见。
“九哥,加油!”
秦芸高声呼喊,两只手高高扬起,一脸的激动,一双瞳子里流出的全是浓情蜜意。
朱统心里一抽,猛地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
整个场地都仿佛有炽热的烈火在燃烧,好些公子哥简直觉得自己都要昏过去。
世子同齐九二人彼此争夺,寸步不让,就连齐九都赛出了火气,有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旁加油鼓劲,别说眼前这个是并无实权的平王世子,就是换做皇帝亲临,他也绝不肯让。
气氛越来越火爆,场外看客也激动起来,吵吵嚷嚷喊什么的都有。
朱统眯起眼,陡然加速,手中球杆高高挥起,在翻滚的热浪里掀起一阵阵风。
下一秒,朱统那匹枣红色的马忽然疯了似的长嘶,狂奔起来。
高麒等人吓得起身,脸色骤变,齐齐冲向马场,可他们速度再快能快到哪儿去?
平王世子就像一片漂浮的柳叶,在马背上起起伏伏,他努力抱紧马脖子,一颗心被恐惧攫住,额头上的汗水流入眼睛里,嘴巴里,他连擦也没办法擦一下。
世子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齐九吓得愣住,好半天才催马追上去,如果要是和自己比赛时,平王世子出事,他恐怕也要倒霉。
平王失去爱子,怎能善罢甘休!
齐九从来不觉得自己畏惧权贵,但是此时他却忽然有些害怕。
朱的统的身体一滑,半个身体滑出马外。
“啊!”
现场所有人都跟着紧张,幸好看到他又纠正姿势,趴了回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怎么办?”
“马师呢,想想办法!”
时间拖延得越长久,明显越会出事,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连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众人扭头,就看一个身形纤细,衣饰简单的女子吹着口哨走到赛场上。
“柳娘子!”
高麒喊了声。
杨玉英冲他略一点头,继续吹哨,随着哨声清清亮亮地在赛场上流淌,朱统那匹枣红色的马终于安静下来,踢踢踏踏地一路小跑跑到杨玉英面前,特别委屈地把头往她肩膀上凑。
“乖。”
杨玉英笑着哄了哄马,抬头冲世子蹙眉,“你几岁了,难道自己不会下马,还要让我抱?”
朱统也顾不上计较人家嘲讽,在马上趴了一会儿,才坚强地从马上滑下来,一落地就踉跄了几下。
一干公子哥这才蜂拥而至,围绕在他身边,人人松了口气。 hf();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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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世子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平复了许久,连忙抬头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见那姑娘半蹲在地上,枣红马委屈地发出一点奇妙的哼哼声。
朱统从不知道原来马竟然也会撒娇。
那姑娘半闭着眼睛,伸手在马头部轻轻抚摸,枣红马乖顺地将头搁在她的手里,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声响。
半晌,姑娘轻叹:“没事了,不会的,我保证。”
“咴咴。”
枣红马委屈地把头靠近杨玉英的怀里。
杨玉英又哄了哄它,才回头对一个四十多岁的马师道:“不要随便和它开玩笑,它有时候听得懂你的话,会吓到他的。”
那马师一脸懊恼,苦笑:“以后绝不会。”
就在刚才,两匹马比赛时,这个马师和自己的同伴聊天,无意中说起他年纪不小,以后恐怕力有未逮,难应付差事,他儿子在泉州那边做生意,早就想接他去养老,他一走,恐怕到死那一天都再见不到小红。
结果大红枣一听就着急起来,天气又热,人都暴躁,何况是马,可不就闹出一场乱子。
马师走过去,小声哄枣红马:“小红放心,我等干不动了再退休,就是退休了也还留在扬镇,等你也退休,我就来带你走,咱们爷俩到时候去跑马。”
“咴咴!”
一众公子极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竟真见那枣红马低头舔了舔马师的脸,很是亲昵。
旁边其他马师连忙低声解释了下。
那枣红马就是老马师亲手接生的,从小就被老马师照顾,一直照顾到现在。
秦芸跟在齐九身边,看着这一幕,眼眶不禁发热,忍不住道:“没想到畜生也有这么深的感情。”
杨玉英见没事,便站起身准备离开,刚刚还和老马师亲亲热热的枣红马一下子转过头,叼住杨玉英的袖子,恋恋不舍。
“你该减肥了,不能吃。”
杨玉英淡淡道。
枣红马委屈地眨眨眼,那种活灵活现的表情,看得人瞠目结舌。
秦芸诧异道:“它好聪明啊!”
“咴咴,咴咴。”
杨玉英笑了笑:“没门!”
说完就特别冷酷无情地把袖子夺回,枣红马只好耷拉着脑袋,让马师牵走去检查身体。
世子这才走上前,冲杨玉英拱手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娘,朱某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杨玉英看着他,眉眼间忽然柔和下来,轻轻一笑:“没什么,我还有事,你们玩吧。”
说完她便转过身,想了想,又回头道,“少吃点糖,仔细牙疼。”
世子登时一愣,本能地去捏了下自己的荷包,一捏才想起,自己不可能装着糖。
从他七岁入学开始,就再也没有表现出爱吃甜食的样子,连他爹娘也不知道。
要说这世上谁知道他是嗜好吃糖,那恐怕唯有在他三岁的时候便离开他的祖母。
朱统和别人不同,他记事早,而且记忆里特别好,他爹娘都以为他早就不记得祖母了,但他的记忆其实特别清楚。
就是这些年,他偶尔午夜梦回还会想起祖母。
他父亲不是如今的平王府李太妃所出,他的祖母姓王,和当今太后是本家。
在他的印象里,祖母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年轻时领过兵,上过战场,平王府的数次危机,都靠祖母力挽狂澜,祖母在时,就连当今太后都曾在祖母膝下聆听教诲,一直到现在,每逢祖母忌辰,京城都有人专门过来拜祭。
父亲年轻时曾犯下大错,可是皇家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轻拿轻放,连爵都没有削减,可以说,不光是在朱统的眼里心里,在平王府上下所有人心中,都特别惦念祖母,祖母也的确值得大家尊重。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想起祖母来,其实人家姑娘不过简单地说了句话而已。
出了这么大的事,世子再也没心情去和‘情敌’计较,就是他还想,齐九也不敢再同他比赛。
高麒看了看天色,大声道:“散了,散了,回家沐浴,这么热,在园子里凫水多好,打什么马球!”
平王府
老太妃到没有苦夏,屋里冰山不少,又有七八个婢女轮流给她打扇。
这日王金花就过来和老太妃聊天,顺便也蹭一蹭冰山。
老太妃的性子极好,很是平和,王金花奉承她,奉承得也心甘情愿,毕竟这位老太妃是个妥帖人,她把王金花当做自己人,那就真会尽心护着。
以王金花的出身,能在扬镇立足,还能好好地经营酒楼,从没有受到过刁难,全赖老太妃。
其实王金花早就可以把生意做大,可她心里明白自己有多大本事,现在这样的酒楼她能撑得起,生意做得再大些,那她可就再也没有如今的清闲自在,说不得整日都要头疼。
老太妃又是有了寿数的老人,她总不能仰仗老太妃一辈子。
正说话,外面蒋嬷嬷推门而入,缓缓将发生在马球场的事说了一遍。
老太妃大惊:“世子受伤了?”
“娘娘宽心,除了手心磨破点皮,未曾损伤分毫。”
老太妃这才放下心:“万幸,你是说有个姑娘救了世子?”
“是。”
蒋嬷嬷来回禀前,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探听得一清二楚,杨玉英姓甚名谁,什么来历,也是清楚明白。
说着,她先恭恭敬敬冲王金花拜了一拜:“王娘子教女有方,才养出这么个出类拔萃的女儿,我们家世子全赖小娘子救助,平王府上下都要拜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王金花连忙摆手,面上还带着些糊涂,苦笑:“嬷嬷可别这么着,我还糊涂着呢。”
她是真糊涂。
自家女儿怎么就跑去马球场,还救了世子?
老太妃听明白前因后果,笑容更是和蔼:“瞧瞧,金花救了我,她闺女又救了世子,这说明什么,说明金花母女同我们家有缘分呢。”
很短的时间内,平王府上下都知道王金花的女儿柳苏救了自家的世子,反正王金花这日离开王府时,受到的殷勤待遇,是以前好几年都没有遇到过的。 hf();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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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知道自己儿子差一点出事,也吓得不轻。他和王妃只有朱统一个儿子,而他并无妾侍,更无庶子庶女。
唯一一个儿子那就是平王府的未来和希望,一家老小都指着他一个,这要是万一有个不妥,不光是王妃崩溃,平王一样崩溃。
夫妇两个私底下说起,全是一身的冷汗。
“可是多亏了那位柳小娘子,听闻她是王氏的女儿?”
王妃吐出口气,轻轻拍了拍心口,“可不是?王氏母女都是咱们家的贵人。”
老太妃虽不是平王的亲生母亲,但是自从她嫁入王府,也是规矩本分,从不曾给当时还是世子的王爷找过一点麻烦,便是帮衬娘家,也是给些钱物,送儿孙去读书,再无其它。
别的不提,只说老太妃在老王爷晚年病重时,一力担负起照顾老王爷的重担,让他老人家舒舒服服地度过了最后那两年时光,当儿子的就不能不感念。
平王拍了拍妻子的肩头:“我看王氏同母亲感情极好,以后咱们便拿她当妹子看待便是。”
张氏忙应下来。
因着王府三五不时的关照,王金花的小酒楼,还有清凉居,生意做得是越发顺遂。
酒楼生意做得是口碑,第一要求大厨的手艺好,二要官面上熟,道上那些闲汉泼皮们也得熟,否则但凡有人闹事就麻烦的很。
这口碑养起来极难,败坏却是一夕之间。
最重要的还是食材。
在扬镇,顶好的食材自然要先供应王府一类贵胄人家,寻常酒楼出高价都没处买去。
最近这段时日,清凉居以往够都够不着的好食材,简直跟长了腿似的,自己往他们厨房里跑。
掌柜的还没怎么样,大厨已经乐得快找不着北,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口气整出好几种新鲜菜式。
唯一让人烦恼的就是人手不够用,空间不够用,连桌椅板凳都不大够用。
“哎!”
掌柜的烦恼的不得了,牙花子都露出大半。
入了夏,白日里天气热,大家伙贪凉,反而更爱晚上出门,不过这对杨玉英的生意到是半点没影响。
反正她现在是下雨天不开门,风太大不开门,心情不好不开张,心情太好也不开张,一个月里有十几天能顺顺当当地开门营业,那就很不错。
一开始还怨声载道,后来食客们也就渐渐习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柳娘子就是不开业,那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朱统不知不觉也成了清凉居的常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说世子爷,我总觉得你的运气有点过分的好。”
夏日夜里,扬镇街边的风都略有些燥气。
高麒看着桌面上一道‘百果汇’,只觉口舌生津,都不必吃,便浑身透凉,燥热全消。
这道‘百果汇’,纵然没有百种水果,却也有十几种,也不知是怎么做的,成品是半果泥状,配酸奶,虽说是糊糊,居然不难看,色香都绝佳。
今日只有一盘,只凭柳娘子的心情赠送,满屋子五桌人,偏偏就让他们得了。
高麒可不信是自己的功劳,实在是这些日子,他亲眼见到朱统到底得了多少优待。
例如他每次来都能有最好,最舒服的桌椅,他的桌子上的菜总比别人分量足,他总是得到最多的加菜。
就连吃个鸭腿饭,别人盘子里有两只鸭腿,他偏偏能有四只,这多出来的两只,虽然只是小小鸭腿,还是分外让人羡慕。
朱统眉目舒缓,轻笑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他心下也有些隐秘的得意。
可得意过了,却又觉古怪。
例如桌上这几块儿姜糖,茶水里多出来的一勺糖,还有百果汇里自然而然出现的桃子。
他小时候吃桃子手指偶尔会起红肿,她娘亲便不许他吃,偏偏他又很喜欢,祖母便把桃子做成果泥,同别的水果混合,偷偷端上他的餐桌。
祖母做的桃子从来没让他出过任何问题,他隐约记得祖母好像跟他说,他的手指红,不是因为桃子的果肉和汁水,而是因为桃子外表的毛刺,只要不碰到桃子皮,自然无碍。
可这话谁会信?祖母去后,他的眼前就再也没有桃子的踪影,连朋友都知道这个,每每一起吃饭遇见水果,总要提醒大厨几句。
来清凉居后,自然也有人提醒过。
可柳娘子偏偏就给他上了这么一份有桃子的百果汇。
朱统只能认为是巧合。
某些小细节除了去世的祖母,只在他心中存在,父母亲人都不知,柳小娘子当然也不知,不是巧合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祖母复生!
忽然起了微风。
杨玉英坐在柜台前,眼前摊着账本,其实并没有看,她面前放着高级版本游戏地图,右手边是无名卷。
高级版的游戏地图,属于柳苏,能显示二十四小时内地图里的各种活动。
杨玉英一看到这东西,就觉得任何一个神棍把这玩意拿到手,绝对能功成名就。
把地图合起,杨玉英拎过无名卷翻开。
上面显示出来的正是现任平王的亲生母亲,前平王妃张氏的各类文稿。
张氏没有才女的名声,但她这一辈子极爱写东西,尤其是晚年,每日都要写一点东西,有时候是首诗词,有时候只是随意几句话,但靠着这些东西,杨玉英就能揣测她的爱好,行为方式,短时间内把自己变成张氏。
例如说张氏曾领过兵马,在军中时便有‘半仙’的称号。
虽说是玩笑之语,可她上可观星辰,下可辨山河,哪日晴,哪日雨,何时风来,她都能提前预测。
她自己也为了提升自家军队的士气,故意扮过几次神秘。
大启朝中上下,对于张氏是真能掐会算的半仙,还是喜欢玩心理战术的战术高手,也始终处于模棱两可的猜测状态。
既是半仙,死去后转世重生,留一点前世神念,似乎大有可能。
现下那位平王妃张细妹,给皇太后磕头可能都不那么诚心,可是给她那位还是她姑母的婆婆磕头,那必然是真心诚意。
“按说‘妄念’只是一点执念,应该能糊弄过去。”
杨玉英想,若是糊弄不过去,那便再想别的法子,目前来说先试试这一种也无妨。
天上星星低垂。
高麒忽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世子,你说,咱们这位柳娘子是不是中意你?”
朱统:“……小心柳娘子把你打出去。”
百果汇的味道香甜可口,高麒连忙低头,舀起一勺,一口吃下去,顿时心里眼里只剩下美食。 hf();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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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高麒说话时或许有七八分是玩笑,朱统却也有一点担忧。
柳小娘子年方十五,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朱统有一张男生女相,特别漂亮的脸,还有他这平王世子的身份,在小小的扬镇,见多了投怀送抱的女人。
大家小姐们自然不至于如此,可是也没少暗送秋波。
朱统对此早就习惯了,各种不着痕迹,不伤颜面的拒绝手段有的是。
但是这些手段用在柳娘子身上就有些不合适。
首先,离远点,避不见面这一招,朱统就做不到。
凭什么啊,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一天吃八顿也不嫌多,要是避开柳娘子,岂不是也丢了这百果汇,这灯影牛肉,这炸虾球!
至于第二招……
一顿饭吃完,朱统走过去结账,一边掏钱一边不着痕迹地恭维了杨玉英几句,又道:“最近我娘打算给我说一门亲,对方是京城人,若是真定了,不知能不能劳请柳小娘子来操办婚宴,在整个扬镇,可真再也没有比你手艺更好的了。”
杨玉英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看朱统,摇头:“你的姻缘恐怕不在京城。”
“我看,将来的平王世子妃应该是个藩国公主。将来定了,你可以请我去你家帮着几个藩国那边的菜式,你们家那厨子三代都是一个样,做大菜除了多盐,就是多油,其它菜更是四不像,早该换了。”
朱统:“……”
他应付了几句,灰溜溜同高麒溜出清凉居。
“噗嗤!”
高麒自是从头听到尾。
他也知道自家小伙伴的心思,可是谁想到能是这样的结果。
“高公子,你可真是越发不知礼数,小心回去你爹爹揍你。”
朱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高麒忍俊不禁:“……对不住,不是故意的。”
他笑了半晌又道:“柳小娘子是真的不一般,精通卜算之术,她既说你未来妻子是藩国公主,那恐怕就是真的。回头好好看看各个藩国的风俗习惯,省得成亲后再不方便。”
朱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回家去。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朱统还真梦见自己娶亲,娶了一个虎背熊腰的藩国公主,登时把他给吓醒了。
半夜起来点灯找了不少大启各个藩国的资料,翻阅了半天,朱统脸上不禁露出些许惊色。
藩国的生活习性还真是同大启十分不同。
他就看到有一个小国名白越国,国内女子可娶三个丈夫,一正夫,二侧夫。
还有国家实行走婚。
有的国家的女子在成亲之前必须一直黑纱蒙面,成亲以后也不能同丈夫以外的男人说话。
朱统看完了千奇百怪的藩国资料,十分不敢置信。
不能同丈夫以外的男人说话?
他若娶妻,那对方将来就是王妃,能当王府一半的家,各种交际往来也要有,不同别的男人说话,怎么可能!
第二日,朱统黑着眼圈,迷迷糊糊吃饭,就听他爹说起最近有草原中丹国的国主上书,请求朝拜天皇帝,到时候可能要内附。
“听说国主要带他们国家的公主同行,为表重视,皇帝可能会和丹国国主商量,两国联姻什么的。”
朱统:“……”
平王只是在早餐时间例行闲谈,没想到把他儿子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入秋,陛下会奉太后南巡,说不得会来扬镇,扬镇郊外的行宫要提前收拾,无论陛下来不来,咱们都不能轻忽大意。”
平王没看出自家儿子有什么异样,自顾自地一边吃饭,一边同王妃说话。
在平王府,王妃张氏岂止是能当半个家,那根本是大半个家。平王爷正事也同她商量,丝毫不觉得女子不能干涉男人们的大事。
他妻子难道不比那些幕僚,师爷等外人更亲近?
这日,杨玉英照常开张,朱统来得挺早,排在第三桌。
此次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着个年轻姑娘,白白的肌肤,大大的眼睛,长得很秀丽漂亮。
高麒和孙、王二位少爷今天也来吃饭,一眼看过去,孙少爷便笑:“有点像秦家的小姐。”
“咳。”
高麒瞪了他一眼。
孙少爷连忙闭嘴。
这般随意地把女眷挂在嘴边,的确不太合适。
不过,高麒也觉得这姑娘有点像秦芸,到不是说长得一样,而是有些相同的特质。
嘴角都有酒窝,皮肤都很白,看模样也是一样活泼。
“还要等?排队等一个多时辰,就为了吃一顿饭?你这位平王府世子也要排队?”
朱统不知同那女子说了句什么,女子轻轻扬眉,语气中透出一丝意外和古怪。
高麒一听就略一低头。
孙少爷登时笑道:“性子到也有六七成像,一样心直口快!”
高麒蹙眉:“秦芸可不会觉得王府世子就能事事都有特权。”
朱统的脾气不错,也有风度,听那小姐这般说,并不生气,只是笑道:“排队还算好的,至少我每次都能排得上。小巧姑娘可以看看这些扬镇鼎鼎有名的公子们,一多半都是辛辛苦苦跑过来,已经没了位置。”
周围几个公子齐齐翻白眼。
谈笑间,清脆的梆子声响起,朱统率先站起身,其他排上位置的公子也纷纷跟着他向外走去,步履匆匆,略显急促。
今天主菜只有一道烤鹿肉,他们所有客人均分,说是均分,可各人爱好还不同,谁不想先挑?
平王世子的女伴,那位叫小巧的姑娘,眼睁睁看着这些公子们因为区区鹿肉各显其能,你争我夺,简直不敢置信。
再好吃,那也只是鹿肉而已,寻常人家吃到不容易,他们想吃难道会难?
小巧坐下来,以手托面,颇冷淡地看着地上斑驳的青石,这里的环境显然不让她喜欢。
清凉居义务劳动的小伙计跟着杨玉英的指示,一人一份挨个把美食奉上,到了世子这一桌,小伙计笑道:“世子,您的烤鹿腿。”
大半条腿全是朱统的,左右公子皆侧目。
小巧便有些不悦:“听说这儿的厨子,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小伙计一怔。
小巧目光流转,又叹道:“世子可真有福气,随意出门吃个饭,竟也有美人青睐。”
她说这话时神色平淡,可舌尖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轻蔑。
小伙计登时迟疑,瞠目结舌,半晌才磕磕绊绊地小声道:“柳娘子让小的转告世子,呃,‘世子可真有福气,随意出门吃个饭,竟也有美人青睐!’……真是柳娘子让小的转告,半个字不差!” hf();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送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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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听了两种连语气都差不多,一字不差的话,一众公子哥齐齐转头。
王少爷笑道:“哎,世子就是世子,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反正咱们在街上是吃个一百回饭,也没碰上几回漂亮姑娘。”
小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你!”
她觉得分明是这小伙计消遣她。
小伙计挠了挠头,简直快把头发揪秃,只能讷讷道:“我只是转达柳娘子的原话。”
他如此磕磕绊绊一说,公子哥儿们细细品了品,都觉得有趣。
小巧说世子有福。
柳娘子也说世子有福气,可明显二人都是嘲讽。
小巧讽的是柳娘子,是说她上赶着倒贴,柳娘子讽的便换成了世子——出门吃饭,遇见美救英雄?除了戏文里,现实中哪能轻易遇见这等好事!尤其是还发生在世子身上,傻子才信这是巧合。
前几日世子心情不大好,出去闲逛,中午饿了便在王府街道边吃了一碗阳春面。
一碗面吃完,荷包竟不翼而飞,便有俏丽的美人小巧出现,替他结账,二人相识,短短数日工夫交情已是非常深。
只看朱统愿意带这姑娘来清凉居,就知道他的确是动了心。
世子这一段红鸾星动的故事,在扬镇二代圈子里可谓人尽皆知,大家都叹他一等一的好福气。
这个小巧姑娘正经是良家女子,父亲李建斌,大名府人,在扬镇任主簿一职,正九品。
虽然现在大启宗亲贵胄娶妻娶低的习俗渐渐有所改变,宗亲们娶妻还是更中意门当户对的小姐,但绝对没有那般严格,如果朱统坚持,小巧姑娘的确很有可能嫁给朱统为正妻。
孙少爷噗嗤了声,压低声音同高麒耳语:“扬镇才多大?难道有人不认得咱们这位世子?”
就朱世子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又经常赛马球,时常到处走,年年同父母在花灯节上登高燃放烟花,满城百姓皆能见。
不要说他是世子,他就是普通百姓,那也必是人尽皆知的名人。
扬镇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谁还能不记得他那张脸?
他上街还会丢荷包?绿林道上的贼那个个都长了三双眼,不能动的目标绝对不靠近。
吃一碗阳春面,他就是没钱,又如何用得着别人替他会账?
再说,他这碗阳春面还是在王府街上吃的。
王府街上做生意的小摊贩,不认得王府世子,这绝对是今年度最大的笑话。
“柳娘子也是,何必说破,美人用些心机,那能是心机,若有美女如此谋算我,我肯定不生气。”
孙少爷他们都知道柳娘子有些特殊本领,并不怀疑那小伙计假传圣旨。
再说,他一不吃柳娘子的米粮,拿的也不是柳娘子的工钱,怎会撒这种没边际的谎?
一众客人们,个个把这事当笑话看,小巧却是恼怒,脸色顿变,盯着那小伙计,目露凶光,冷笑:“这酒楼还真有意思,连个伙计都比教坊司那些伶人更伶俐百倍,嘴皮子利索,让人不服都不行。”
小伙计心下大呼冤枉,简直欲哭无泪。
小巧一挥袖子,甩手便走。
朱统抬头看了眼,叫了一声:“小巧姑娘!”
小巧脚步一顿,回头只看到朱统面上的尴尬,轻轻呼出口气,眉毛高扬,很是带着几分骄傲:“世子恕我失礼,小女着实不喜欢酒楼里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是做出来的食物再好,也让人如闻恶臭,今日便先行一步。”
说着,她浅浅屈膝,峨眉轻蹙,一举手一抬足,仪态高傲而优雅。
孙少爷都暗赞:“人家有傲气的本钱。“
朱统只能尴尬地埋头苦吃,这闹的,简直连烤鹿腿的滋味都……唔,还是那么的香。
在场的公子哥,连那小伙计自己,可能都觉得杨玉英是有点嫉妒。
杨玉英收拾完今天的菜,依旧是一尘不染,端着自己喜欢的酸梅汤从厨房出来,对朱统轻声道:“送你一卦。”
她虚虚遥看桌上摆放杯碟,扬眉,“艮上坎下,为水山蹇卦,你最近几日待在家中,哪里都不要去,尤其不要去东北的佛头山,切记。”
朱统:“多谢柳娘子提醒。”
他从高麒那里,多少知道这位柳娘子的本事,很仔细地把柳娘子的话记在了心里,虽然他其实不大相信那些卦辞一类,总觉得成败在己不在天。
一连几日,世子都没出王府大门。
最近因着陛下南巡之事,王府事情也多。
太后若来扬镇,必要在平王府落脚。御驾至,先不说行宫要怎么布置翻修,安全工作总要提前做到位。
平王干脆抓了儿子的差,让他负责接驾,一来自己清闲,二来也是想儿子在陛下和太后面前露露脸。
这日,下面有人报上来,说是佛头山上有猎户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太岁,堪称祥瑞,底下人都不敢碰,说是太岁有灵,一沾俗人气,恐怕要自行隐去。
世子听了一笑:“肉灵芝是上好的药材而已。”
但接待圣驾,有些拿得出手的宝物也很好,心中自是喜悦,连忙带了几个护卫,叫上带路的猎户,就打算直奔佛头山。
刚一出门,恰好几日不见的小巧姑娘来寻他,一听便要跟去。
世子笑了笑便答应,那一日在清凉居,在恩人面前他不好帮小巧说话,现在是该哄哄她。
既然她想去,便带上她便是。
近山放慢速度,策马而行,走了不知多久,世子忽然蹙眉:“这棵松树……我们是不是在原地绕路?”
几个护卫瞬间心生警惕,他们只顾着查探周围的动静,一时到没注意。
此时听世子说,领头的金护卫神色晦暗,高声喊道:“宋山,到底还有多远?”
那憨厚的,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猎户一转头,朝世子一行人笑了笑,忽然弯腰钻入丛林,眨眼间就不见踪影。
护卫惊觉不妙,连忙护送世子一起追过去,可追了许久,竟连对方的影子也没见到。
周围山林幽谧,连光线都极为暗淡,简直危机四伏。
朱统忙回头看小巧姑娘,担心她害怕,却见小巧神色颇淡定,见他回头,冲他一笑:“别担心,佛头山并不大,我一路都做了标记,一定能走出去。”
说着她俏皮地一眨眼,“本姑娘不是说过,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这点小把戏,能奈我何?” hf();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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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小姑娘轻轻盈盈一笑,就策马向前,主动带路。
抬头果然见树上有些划破的痕迹。
看小巧信心十足的模样,几个护卫心情也略平缓,彼此使了个眼色。
他们几个一直是世子的亲信,但凡世子出门,他们都要跟。
那日眼前这位李姑娘上前搭讪世子,替他们家世子出面钱时,他们就在一旁,当时没出面,只是觉得美人主动相帮,世子又没表示不妥,他们不好去打扰世子的好事。
但他们真不觉得这姑娘不认识自家世子。
整个扬镇,连条狗恐怕见了世子也要摇摇尾巴,何况是人,还是个女孩子,怎能不认识那样一张脸?
看破不说破罢了。
当然,他们也不大相信,这有点心机的小美人能笼络住世子,成为世子妃。
王爷和王妃都不喜欢心机太重的女孩子。
眼前这个,正好是他们二位不大喜爱的那个类型。
可今天一看,这姑娘到也有好处,至少胆子够大,护卫觉得自己都心慌意乱,腿脚发软,她还有说有笑,一点都不怕。
李小巧声音清脆动人,一边走,一边唱起小调,到是稍稍减缓了众人的担忧。
“在山中迷路,绝对不要慌乱,能指路的东西多得很。”小巧轻笑道。
众人点头,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山路越来越窄,连马也不能骑了。
山下的枯草打结,石块儿硌得脚生疼,小巧姑娘渐渐失去说笑的力气,世子扶着她的胳膊,她也是一走一坠。
又走了差不多两刻钟左右,山路还是那山路,枯草覆盖脚面,一眼望不到尽头。
小巧也终于失去那种轻松和自在,渐渐面色沉重,心事重重。
“怎么没有了?”
又走了一刻左右,小巧忽然顿足,喃喃自语,她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发乌,神色间略带惊惶,再不是刚刚信心满满的样子。
“什么没有了?你做的记号消失,说明我们走出了圈子,是好事,别怕。”
世子蹙眉问道。
小巧闭上嘴,身体微颤。
世子见状,到也没多说什么,一个小姑娘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低声安抚:“别担心,我父王见不到我,肯定派人出来寻找,我们不会有事。”
这姑娘微微张了张嘴,又咬住嘴唇,一语不发。
那些护卫们瞥了一眼自家世子,心却都向下沉,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警惕。
这太岁,带路的猎户都十分诡异,明显是一局,只是不知后招在哪里。
在山路上行走,很容易时间错乱,只觉天色越发昏暗,全然不知时辰。
小巧越来越害怕,神色变幻了好多次,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地哭:“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我,我……”
不应该啊,跟说好的不一样!
这场变故的确是一局,但她能顺着暗记走出迷宫才对,可是,暗记忽然都消失不见。
早知道,她便不多此一举,再做什么美救英雄的事,世子已经上钩,她胜算很大,何必行险?
这般想,小巧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世子很是无奈,但现在也着实没有力气,只能安抚了两句,扶着她慢吞吞地走。
天很快就全黑下来。
只有远处似乎有幽暗的鬼火出没。
夏日里不算冷,可山间风也凉飕飕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叫声,小巧吓了一跳,忽然崩溃,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朱统叹气,护卫们也不禁心烦意乱,本来就乱,让她一哭就更是慌乱。
刚想说点什么,前方忽然有火光亮起来。
几个护卫伸手握紧了刀,却听前面传来一声笑:“慢一点,别摔倒了。”
“柳娘子?”
朱统一怔,一晃神的工夫,就见柳娘子从不远处的树林里穿出,她速度也说不上快,脚步却是那般的轻松,身姿也不算优雅,脚步还很大,看在人眼里却仿佛在随风起舞,朱统心里不自觉就冒出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是跟你说了,莫要来佛头山。”
杨玉英近前,摇了摇头,伸手从荷包里拿出两颗糖块递过去,“吃不吃?”
朱统愣住。
那是乌梅裹着蜜做的糖。
他本能地含在嘴里一块,这滋味竟然熟悉的要命。
记得以前自己小时候,最是活泼好动,胆子也小,每次自己闹出点事情把自己吓到,祖母就会拿两颗这种糖给他。
自从祖母去后,就再也没人会做这种味道的糖了,他寻了许久,遍寻不着。
杨玉英也不顾世子在发傻,轻声道:“你们遇见了个会布阵的家伙,虽然只知道些皮毛。我把对方的阵法略改动,如今他们应该被困住了,如果你们想抓人,就沿着我系飘带的路走,如果你们要下山,那只能我来带路,可要抓人?”
“当然要抓!”
一干护卫简直要气死。
如果在他们保护下,还是在扬镇大本营让世子出事,他们就是不死也无颜苟活。
“呜呜呜,我好怕,我要回家。”
小巧姑娘捂住脸轻声抽泣。
朱统有些无奈,也是愧疚,自己连累了这姑娘,年纪这般小的女孩子,害怕也正常。
他就点了几个护卫护送小姑娘先走。
杨玉英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世子纵然无经验,王爷却一看就知这其中的问题。
小巧姑娘怕是巧不了了。
朱统领着其他人跟着杨玉英一起走。
如今他那些护卫们也紧张得很,虽然要抓人,可是自己走都没什么信心。
好在柳娘子很好说话,对他们世子也有耐心,否则他们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麻烦人家至此。
杨玉英带路绕了两圈,就恰到好处地堵住满脸慌乱,和瞎兔子一般四处乱窜的土匪,一帮子乌合之众,没有阵法配合,自是被一网成擒。
不过,世子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些人的确都是山里的土匪,不像是会专门针对他这王府世子,还设下如此局面之人。
事实上这些土匪早就吓傻了,精神恍惚,口口声声说什么大仙发怒,设了迷魂阵困住他们,要他们做祭祀山神的祭品云云。
朱统心神有些乱,只让人把这些土匪都押到县衙,再慢慢审问。
杨玉英领着他向山下走,把人送到王府门前才道:“那小丫头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掂量着办,现在赶紧回去睡觉。”
朱统也不傻,他现在隐约察觉到小巧姑娘不对劲,乖乖一点头就进门,进门才惊觉——他刚才是不是被当成小孩儿哄了? hf();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迎驾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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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府近来,上上下下都有些紧张。
毕竟自家世子接连出了两次事故,若说第一次还是意外,第二次山间迷途,那就让人很是不安。
平王大怒,当地官府各级官员也是暴怒,正值圣驾南巡,不日将到扬镇的时候,自家境内居然出现敢算计平王世子的盗匪?
一时间扬镇地面上黑道人士都缩起头,但凡消息灵通的全老老实实待在老巢猫起来。
大牢里关满了犯人,几个平时空置的牢房也被启用。
那位小巧姑娘和她的父亲李建斌也被他第一时间控制住,都没上刑,两人就全招了。
但他们两人只是碰见一半仙,半仙说与他们有缘,小巧又有紫气东来之贵相,教了她一些东西,告诉她怎么行动,如何说话,必能得世子青睐。
小巧一试,果然如此。
平王一听便知其中必有问题,看这叫小巧的姑娘对那所谓的半仙十分信赖的样子,肯定对其言听计从。
这样的女孩子,本也很好控制。
还不知对方要利用这小姑娘做些什么事!
不过目前抓不到人,只能绘影图形,四下缉拿,当然,清剿盗匪,监察陌生人的动作更是严密。
如此,扬镇治安前所未有的大好。
一时间颇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风范。
大启的御前巡视人员先行一步清扫隐患时,路过各个城镇,唯独在扬镇是半点作用也没起到。
年至六十,身体矫健,眼不花耳不聋,从来严苛的齐将军都忍不住赞叹了几句。
“扬镇的县令到有能为,我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闲话休提,几日之内,扬镇便确定要迎接圣驾。
这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平王世子刚和几个幕僚计算完了接驾的开销,就请几个幕僚吃饭。
平王这位世子一向随和,幕僚与他坐在一处吃饭也不觉得不自在。
“咱们那位蒋长史又出去喝酒了?”
其中一幕僚摇摇头,叹道,“虽说他堂堂大才子,高中进士是千万个辛苦不容易,结果被指派来做咱们王爷的长史,怕是一辈子回不了京,他心里可能有点憋屈,但这都三年多还是这么一副德性,王爷欠他不成?”
“我看就是咱们王爷太好性!”
同朝廷委派的长史一类官员比,显然这些幕僚才是王府真正的自己人。
那长史若是一来便积极融入,三年也足够他掌控王府一应内务,得王爷器重,毕竟身为朝廷册封的长史,他有天然优势,可他这般作,再来抱怨王爷有眼不识泰山,那就纯粹有病。
正闲聊,下面就有人来报,蒋长史求见。
朱统不禁意外。
其他幕僚也愕然。
“请他进来。”
蒋长史一进门,几人都有些不敢认。
以往蒋长史来见他们,一直是胡子拉碴,看起来像个干瘦的老头子,今日却是刮干净脸,衣衫整齐,精神奕奕。乍一看简直年轻了有小二十岁。
几个幕僚不禁暗自嘀咕:这家伙莫不是又有续娶媳妇的心思?否则怎么一脸的喜气荡漾。
众人心下诧异,面上却是淡定自若。
朱统心中赞叹,这才有当初风流才子蒋成的风范。
“世子。”
蒋成神采奕奕,“关于接驾,不知世子和王爷都有什么打算?”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出他眼中冒出的熊熊火焰。
此人权欲心甚重!
朱统心想,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毕竟是朝廷指派的长史,由他来负责接驾,也能彰显平王府对陛下的忠心。
于是,一应接驾事务就交给蒋成,并让周司马协理。
不过蒋成身为长史,纵然在王府没什么存在感,可官职最高,短短数日府内有关接驾的事宜就都要请示他。
朱统大体了解了下,蒋成做得极好,再妥帖不过,好多事情连他都没想到,蒋成却提前想到了,例如请扬镇上年过八旬的长寿老人来面见陛下。
蒋成还准备了既简单又明晰大事谱,将近年来扬镇天灾人祸救济等情况一一列明,保证陛下一眼能看明白扬镇的现状。
其它像请昔年太后她老人家最喜欢的名厨弟子来负责太后的饮食,为陛下和太后准备当地有名的特产等等就不必一一列举。
平王听了几句底下人的汇报,笑道:“我们这位蒋长史的确有本事,可惜我这庙太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不过,咱们也不挡人青云路,他愿意奔,就让他奔去。”
反正留下来他也不干活。
平王府虽然事少,但整日养个吃白饭的,也影响军心。
眨眼间月余一过,圣驾便至江南,不日即来扬镇,杨玉英的客人们连日来聊的也都是这件事。
反正如今整个扬镇的人都特别激动。
只是清凉居的掌柜,还有柳苏她娘亲王金花,面上高兴,私底下却略带些愁容。
他们大半个月没收到上好的食材了。
平王府的蒋长史把扬镇方圆几十里的最好的一批食材全拿走,说是要准备太后和陛下的饮食。
“今天老牛还偷偷跟我抱怨,说他精心伺候的水蜜桃给糟践了一大半,蒋成那家伙简直是个混账,拿着太后她老人家当借口,什么恶心人的事都做得出来。”
王金花气恼道。
“要不是最近太后和陛下要到了,我不方便去王府,非要好好和太妃说道说道不可。”
王金花的酒楼这几日也老被客人们抱怨,说饭菜口味不如以前好。
只是大家都知道圣驾将来,到也能理解。
且王金花的酒楼小,做的都是寻常客人的生意,食材够不够新鲜,够不够好,大家不怎么在意,多数是能吃饱就成。
圣驾到的那一日,连杨玉英也去看热闹。
街市上人头涌动,扬镇的老百姓,但凡能走动的大约都到了,杨玉英远远看见骑在马上的皇帝和太后,心下也咋舌。
这二位竟是骑着马进的城门,且看太后娘娘骑马时的身姿便知,这位的骑术相当了得。
前后左右的御林军一样的黑色铠甲,威武雄壮,气势磅礴。
太后相貌很年轻,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许,保养得宜,身手矫健。
皇帝十六岁,有点瘦,神色平和,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君王。
“唔。”
杨玉英也有点斗志昂扬起来。
“老王爷的那位发妻,养了太后十三年。”
朱统那单纯小子好糊弄,但平王妃张细妹,却是个精明人。
至于眼下马上要到的太后,那也是天下第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在她们二人面前演一出荒诞又真实的戏,绝对是大挑战。 hf();
第二百三十章 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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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看了一场热闹,心满意足,虽还没确定这场大戏如何开场,可也有些预案,颇为从容不迫,结果一回去,就听闻王金花被气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她忙赶到王金花的百家酒楼一看,王金花脸色发青,手脚冰凉,登时吓了一跳。
先后请来的两个大夫,都道是气急攻心。
“今日当家的去牛爷爷家的园子里收桃子,正好瞧见蒋成带着个叫什么周有道的大厨,可着劲糟践人家的东西,忍不住说了两句,没成想就……就起了冲突……姓周的骂我们当家的靠卖一身肉皮子……”
酒楼的伙计支支吾吾,对方说的那些话,他听了都难受,连说都几乎说不出口,何况当家的。
杨玉英神色肃然,沉吟片刻,转头回去看王金花:“母亲怎么想?是觉得,周有道这等人若是攀上太后,会更狗仗人势,必成祸害?”
王金花蹭一下坐起身,脸色涨红,双手青筋毕露,厉声道:“他是周游的徒弟,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王金花又岂是因为几句污言秽语就急病了的人?
想她当年同那个男人和离,丢下女儿远离故乡,一人到扬镇闯荡,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她要是因为这点闲言就气闷,早被气死了,还能等到今日?
周有道骂的再难听,也不能损她分毫。
若非那人是周游的弟子,也是干儿子,继承了周游的衣钵,王金花能比他骂得难听一百倍,能羞得他当场去跳河。
论骂人,王金花怕过谁来?
但那是周游的后人,她一听就脑子里嗡了一声,只觉心慌气短,生怕周家不光后继无人,还要遗臭万年!
杨玉英心里有点想笑,轻轻弹了下指尖,暗道:行,正愁没人能做引子,就拿周游,拿周有道那厮,做一回敲门砖。
她自是知道周游,做任务首要的便是认真二字,她自然一早把和柳苏有关系的人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周游是个厨子,小时候跟在一个老御厨身边做了三年的帮厨,就是帮着洗洗菜,切切菜,连灶都没上过。
老御厨去世,他就自己走南闯北,品尝各地的美食,顺便偷师,加以改良。
在这方面,他或许真可以被称为天才,经他手改良过的菜谱,总会比原本的菜谱更合食客的口味。
十五岁那一年,周游进京,便在一家酒楼里当厨子,有一次做了一道名为百珍烩的菜,当初还待字闺中的当今太后,也在客人中,吃过就相中周游,将他请到王家,每日为自己做一日三餐。
当时太后甚至为了让周游答应此事,同意他去京城各大酒楼兼职,只要每日负责给太后一个人做饭便好。
如是三年,太后嫁入宫中做了太子妃,周游也离开京城游历四方去。
此后多年,王太后偶尔说起,还是道周游在她心目中是最好的厨师。
在宫里见识过那么多大厨以后,她依旧是这般认为。
周游也因此出名,成为在世名厨,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可惜这人命不大好,刚功成名就不久,就因救一落水孩童的性命,不幸丧生,年仅三十八岁。
王金花是和离之后的第三个月认识的周游,当时她的嫁妆只剩下两匹缎子,一两半的银子,可她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只能每日摆摊卖个面食为生,生意时有时无,度日都甚为艰难。
未来一片昏暗,随时都处在总有一日会一文钱都不剩的危机里,好几次,王金花苦得都想放弃。
她当年还年轻,长得也好,再嫁并不难。
幸而遇到了周游,周游吃了她一碗面,夸她的面做得认真,又自己动手也给她煮了一碗面。
王金花吃第一口的时候只觉平常,可不知不觉吃了一大碗,自己把自己给吃撑了。
吃撑的感觉特别满足。
周游就笑着告诉了她一个很简单,也很便宜的提味配方,只用寻常材料即可,做出来的汤底煮出的面分外鲜美。
王金花从此就支撑下来,不说生意多兴隆,可总比别人赚的多些。
或许她能有今日,是靠了当初好运气救了太妃一次,但就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这一生也能挺直了腰板活下去。
周游那一点配方,可以说救了王金花的命,后来王金花总打探周游,也有缘又见了两次,可以说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甚至比她关系颇冷淡的爹娘和弟弟都更亲近。
“周有道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周游的弟子?”
王金花脸色发青,嘴唇微微颤抖,“他哪里有学到半点周游厨艺之精髓,若让他踩着周游的名字,给太后,给陛下,给朝廷做什么千叟宴,以此成名,那他还不知做出多丢人的举动,周游的名声一定会被毁得一干二净。”
杨玉英神色郑重,坐在床边慢慢拍了拍王金花的手背,笑道:“母亲别担心,我保证,但凡周有道给太后娘娘做一顿饭,就绝不会再有下一顿。”
王金花一怔:“怎么可能?”
周有道那么傲,敢接这样的差事,必然厨艺很好。
所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周有道又不傻,他难道还敢糊弄朝廷?
“那混蛋人品再糟糕,厨艺却是青出于蓝。太后喜欢周游的手艺,就很难不喜欢他的!”
王金花不甘不愿地叹气。
杨玉英笑了:“我保证。”
她顿了顿:“记得母亲酒楼有个厨子也和周游学了半年?”
王金花点头。
有一年周游来扬镇,便在她的酒楼里吃了一顿饭,也不知怎么一时兴起,把她家一帮厨带走教了一年,第二年才送回来。
“不过刘冲这孩子不开窍,做菜做得总差那么一点意思,好吃也不能说不好吃,可也只能在我这样的小馆子里做个厨子而已。”
杨玉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去看了看刘冲做菜,回来就笑:“把刘冲借给我,让他给我帮两日忙,其它的,母亲尽管安心等便是。”
第二日,杨玉英就在晚上开业时,满座都说圣驾之事时,偶尔有客人提到千叟宴,提到太后最喜欢的厨师周游,提到周游的传人,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周有道那人,只学了周家菜之表层皮毛,真正的周家菜精髓,他完全没有学到。刘冲刘大厨也是周家菜的传人,他反而学到了些精髓。”
“太后娘娘怎会要这么一个虚有其表的厨子?周有道就是有幸给太后娘娘烧菜,那也是一顿饭的事,再不会多了。” hf();
第二百三十一章 气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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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的客人,那都是些什么人,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们全都囊括其中,还有平王世子在。
对于杨半仙的身份,公子哥们之间又流传着许许多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
反正她的话,如今信的人比不信的人多得多,此话自然传扬开。
一夜还未曾过,就传到了周有道的耳朵里。
周有道这人极傲,怎能容忍杨玉英一女子,在他最擅长,也最得意的厨艺上大加污蔑?
“你就是杨玉英?”
隔了一日,周有道背着手,挺直身体立在清凉居外头,目光阴沉沉盯着正在阳光底下晒太阳的杨玉英。
杨玉英连头都没抬。
周有道登时心中不悦。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仗着一张好脸,勾引了京里一群习惯脑袋发热的公子哥,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还敢品评天下厨师了?
他今天非给这小丫头一个教训不可!
周有道一挥手,手下的帮厨,学徒纷纷准备起来,他今日就准备在清凉居门前开火,让这帮没见识的公子哥都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厨艺!
大半个白日,清凉居掌柜的替柳小娘子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看周有道那架势,几十个帮厨来来去去,十几个人切菜,十几个人剁肉,十几个人处理鱼虾。
菜只要最鲜嫩的菜心。
鱼只取鱼唇等几处最鲜美的部位。
鸡鸭也扔去大半。
光看这些人的动作,掌柜的便觉相当高大上,忍不住凑过去对正在门口晒太阳的柳小娘子嘀咕:“要不今儿小姐也别开张了?”
杨玉英打了个呵欠:“想开。”
掌柜的一噎:“再不济,您也挑点好食材,虽说如今食材多供应王府,可咱们也不是一点弄不到。”
“今天就想做薏米粥。唔,菜的话,配个萝卜条吧,我自己做的那种。”
掌柜的:“……”
祖宗哎!
杨玉英噗嗤一声笑了,轻柔地道:“好吧,再加两个菜,拌粉丝,水煮花生好了。”
掌柜的闭上嘴,老老实实走了回去。
太阳西斜。
周有道伸出胳膊,两个学徒过来给他挽起袖子,系上围裙,他才迈着四方步走到灶台前,指挥学徒们开始做菜。
煎、烤、蒸、炸,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大菜。
杨玉英在旁边看着,一边看一边点头:“不错,不错。怎么卖?给我来份糖醋鱼?”
周有道一愣,眯了眯眼:“三百文。”
杨玉英点头:“挺值的,毕竟手艺好。”
她果真取了三百文,买了一道鱼吃,周有道蹙眉,心下冷笑:如今示好?晚了!
天色渐渐擦黑,不远处十几个年轻公子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匆匆而至。
冲过来往清凉居门口一坐,就气喘吁吁:“晚了,晚了,掌柜的,几个号?”
“今儿吃粥。先来后到,吃完为止。”
掌柜的没精打采地扫了眼坐在果然煮了一大锅粥,正坐在灶台前面打呵欠的杨玉英。
他心里不安,便没让伙计们留下来招呼,他自己亲自兼职跑堂。
和杨玉英打交道打了这么久,掌柜的早把她当做小辈看待,把她的夜间食堂也当成自家清凉居的一部分,如今有人找茬,他不焦虑才怪。
奈何正主不在乎,吃饱喝足,还是吃的‘敌人’的鱼,才凑合煮了锅粥,他能怎么办?
“碗筷都煮过,自己拿,自己盛。”
“呼。”
掌柜的正嘀咕,公子哥们就嘻嘻哈哈地扑过去抢碗筷,抢饭勺,你挣我夺地喝起粥来。
眨眼间一大锅粥就消失在众人的碗里,其中不乏多吃多占,一个人抢两碗的。
掌柜的:“……”
周有道见这些公子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轻轻敲了敲锅沿。
学徒们立时打开锅盖,还有人拼命扇风,一阵阵香气随着风吹到一众公子哥的鼻子里。
周有道冷笑:他就不信,这些贵公子不来吃自己的菜,反而要喝那劳什子白粥!
果然,公子们被吸引了,有几个放下碗筷笑道:“柳娘子,你什么时候再来个硬菜?这都好几日,没正经下过厨了吧,煮粥煮了第三回,也太敷衍了事啊!”
其他人也纷纷应是。
杨玉英眯眼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最近不想吃大餐呢。”
众人:“……”
有几个公子哥到是点头:“也是,最近是没什么胃口,不过,柳娘子要是做硬菜,比如说前些时候那个砂锅煨鹿筋,那滋味,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不行,馋了。”
孙少爷转头看周有道,站起身。
周有道精神一振,故作矜持地解下雪白的,不染一丝油污的围裙。
“这位,你在这里卖这些东西没生意的,我看你做的菜还行,色香味都好,去花柳巷子那边应该好得多。”
其他公子也纷纷道:“是啊,你在这儿卖些饽饽还好,卖你那些菜,味道我们闻了怪难受,都影响喝粥了,你又卖不出去,还给大家伙添麻烦,何必?”
周有道神色骤变,他张了张嘴,目光在坐在最前方的平王世子身上转了一圈,到底什么都没说,甩手便走。
几个公子忙道:“清理干净,这阵子弄脏了街道可不得了,一个不好要吃官司!”
周有道连头也没回一下。
还是他那些学徒们对视一眼,老老实实收拾了东西。
几个公子连忙道:“正好火还没灭,烙个饼子来吃如何?芝麻饼就成。”
学徒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被那周有道教的略有些呆,习惯听话,闻言就当真生火烙起炊饼。
这几个干活麻利得紧,一口气给所有客人都烙好了饼,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没少给小费。
却说周有道端着架子等他那些伙计过来抬轿,送他回去,左等右等愣是等不到,却气得七窍生烟,心下暗下决心,等回去就收拾这帮小子。
结果,他那帮学徒弟子竟一个个给他磕头道别,说是自己愚笨,学不到东西,准备回乡去。
那一晚的炊饼,公子哥们吃得心满意足,当然给赏钱就丰厚,小学徒拿了这么多银子,大家又不是真傻,反正跟着周有道每日挨打挨骂,竟还学不到东西,不如另谋高就。
周有道登时又被气得差点上不来气。 hf();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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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周有道也没法子,他那些学徒只是学徒,又没卖身给他,更没正式被收为弟子,他什么都没教呢,总不能不让人家走。
换成别的时候,或许还能下绊子,使手段,动些心思,让这帮家伙好看!可正筹备太后她老人家的千叟宴,在这之前,还得伺候太后她老人家吃喝,哪有心情和这帮小兔崽子计较。
“回头再收拾他们!”
周有道自己给自己运气,运了半天,终于冷静下来。
等他得了太后看重,周家菜必然在他手底下发扬光大。
却说清凉居掌柜的瞧了这么一场热闹,心下颇为不解,直等夜间食堂关门,他指挥着小伙计帮忙收拾东西,一边问道:“我瞧刚才那周大厨手艺地道的很,纵然比不得小娘子,也差不去几分,怎的这些公子哥宁愿喝粥,也不去吃他做的大餐?”
“掌柜的抬举,我的厨艺真论起来,可不一定比人家强。”
杨玉英轻笑,“至于客人们为何不去吃,那掌柜的要去问问客人们自己才好。”
“还能因为什么,不想吃,一看就腻。”
几个公子哥闲笑道。
杨玉英同王金花的解释,便不那么敷衍了事。
“王公子他们不是本地大户,乡绅世家,就是官宦子弟,圣驾南巡,肯定是要参加大大小小各等宴席。”
“这些公子是小辈,且轮不到他们面圣见驾,但上头必要赐下菜,即便都是重油重盐,冷的硬的僵的,也是照样得吃得一干二净,这一口气吃上几天,又都是娇生惯养的公子,腹中本不缺油水,如今可不正是要一碗香糯可口的米粥解解腻?”
王金花登时了然。
她以前就很不理解,为何有人不爱吃肉?
多少年来过年她若能吃上一小块肉,都要高兴个把月。
到了扬镇,做起酒楼的生意,她才知道清淡口味的菜竟也颇受欢迎!
王金花解了一回气,病便好了,她本也不是个性子软弱的人,一时气闷而已。
此时便是知道这点事损害不着周有道,最多让他腻歪而已,她也高兴。
女儿想着她,愿意给她出气,她一个一早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孤孤单单的女人,如今也能享女儿的福,哪里还能不高兴?
即便第二日,就听闻周有道当着许多富商豪客的面打出太后钦点名厨的名号,要建周家私房菜馆,无数豪商争相来送钱入份子,周有道一时赚得盆满钵满,王金花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杨玉英当初说周有道在太后面前得不了好的话,她内心里其实并不大信,只不在女儿面前显露。
不多时,太后移驾平王府,周有道大张旗鼓地跟着进驻王府,四处宣扬自己将为太后烧传承自自己师父的名菜——‘宝珍烩’。
这‘宝珍烩’还是从京城传出来的名声。
据说太后去年在年夜宴上,酒菜已罢,忽对皇帝道:“可惜我儿没有口福,吃不到周游的宝珍烩,天下名菜数不胜数,宫里的御厨也个个好手艺,可我还是觉得,周游给我做的宝珍烩,最合我心意。”
从此,宝珍烩从京城传到江南,传到扬镇,人人称颂,那些达官贵人,富家公子,都想一尝主政太后赞颂不已的美食。
如今周游传人终于出现,还要为太后做这一道菜,消息一传出,自是引来众人的好奇。
就连夜间食堂的那帮公子哥,听说那天晚上在食堂门口做饭的就是周有道,周游的弟子,也不禁有些后悔。
“哎,可惜了好机会,以后再想吃他做的菜可难了。”
王少爷哀叹。
几位公子都是听过杨玉英说,那周有道只有给太后做一顿饭的福气。自是知道杨玉英同周大厨不对付,也只私底下感叹,面上谁也不显。
平王世子还琢磨着,若是周有道真攀上太后,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怕是要对付柳小娘子,他该提前做些准备才好,自己出面周旋,想必姓周的也要给他两分面子。
就在万众期待里,周有道终于给太后做了这顿颇有特殊意义的饭。
当然,对太后来说,也就是一顿饭。
当天晚宴进行到一半,平王府就传出消息,说是太后吃得不错,还特特赏了菜给平王府上下,亲口说周大厨的菜,味道不坏。
消息一传出,清凉居从掌柜到伙计,人人都噤声不语,只当没这回事,生怕杨玉英听了难过。
杨玉英只是笑:“这什么表情?周有道是周游的弟子,听说还被收为义子,是衣钵传人,他的厨艺当然不会不好,我难道连这都不知?太后娘娘的舌头与我等也无不同,我等觉得好,太后怎么会觉得不好?”
众人:……
那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并不是说他厨艺好,太后娘娘就喜欢。”杨玉英轻笑。
她这话音刚刚落下,外头小伙计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周有道被赶出来了!他被赶出王府了!”
众人:……
小伙计这话说的不准确,并不是周有道被赶出来,人家太后娘娘还给了五两银子的赏钱。
只是,太后娘娘不光回京不会带着他,连在扬镇住的这些时日,也不肯再吃他做的饭菜,直接给赏钱打发他走人。
周有道一个人戳在平王府门前,拎着自己的大包小包,他的学徒弟子已经跑走得差不多,还剩下孤零零两个,这俩说不得也要走。
真是来时有多风光,此时就有多落寞。
周有道不敢置信,完全不知为何会如此,他绞尽脑汁想不出原因,竟一鼓作气直冲到清凉居,堵住杨玉英。
“是你?是你在太后面前进了谗言?否则太后她老人家怎会不吃我做的菜?”
杨玉英还没开张,正盘点自己这阵子积攒的小金库,闻言略一抬头:“太后娘娘为何要吃你做的菜?”
“我!”
周有道脸色铁青,因为太后娘娘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师父,他师父在世,每年要去给娘娘做一回年夜饭,每次太后都特别喜欢,特别想留他师父在京城。
只是师父不肯而已。
如今他早就把师父的拿手绝活都学会,而且青出于蓝,他自认为自己做菜的本事,只比师父强,不会比师父差……太后为什么竟不喜欢? hf();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口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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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英轻笑:“我母亲酒楼里有一帮厨,以前跟周游师傅学过一阵,平王世子已经把人荐给太后,太后在我扬镇的伙食,都会由他负责。”
周有道一脸的不敢置信:“就他?”
他知道那个人,叫刘什么东西的,一脸木讷,愚笨的厉害,做的那菜简直就没法子吃,吃半天也吃不出是周家菜,仿佛随便哪个厨子,不,随便哪个会做饭的做出来都是一个味。
周有道冷笑:“太后娘娘养尊处优惯了,口味越来越挑剔,连我都不成,就凭他也敢妄想?要是他真能做得了娘娘的厨师,我立马剁掉手指,再也不碰炉灶。”
杨玉英挑眉:“你要如何,我可管不到。”
周有道冷笑三声,转头便走。
他没能留在太后身边的事,在整个扬镇传扬开,但因为他的手艺的确不错,太后也没说不喜欢,虽然事情有些不如意,可那些投资了周有道的扬镇富商巨贾们也没失望到底。
周有道固然傲,与时下与人为善的的生意风气有很大的不同,但他其实很会做生意。
天生就长了前后眼,惯会捧高踩低,也懂人心,知道怎么利用人,在生意人看来,他的缺点可以包容,优点绝对出众,同他做生意,只谈利益不谈感情,那就是一等一的好伙伴。
离了王府,周有道照样下决心好好打理自己周家私房菜的招牌。
反正太后娘娘也不大可能过来给他拆台,他都想好了,要一面拍太后她老人家的马屁,一面讨好京城来的达官贵人们。
但凡有人到他的酒楼吃喝,他一准要让人满意而归,顺便留下些墨宝。
仅仅是写在墙壁上的那些题词文章,周有道觉得自己的酒楼就能客似云来。
周家私房菜,一定能变成下金蛋的母鸡。
只是,周有道依旧不甘心!
他自认为自己做菜的手艺已经超过他师父许多,可太后究竟觉得他哪里做得不好,他伺候得有何处不够精心?
为了这一次机会,他几乎把全部本事都发挥出来,食材都是精挑细选的,绝对没出半点差错。
他又去寻蒋长史,蒋长史此时也烦得很,拍太后的马屁没拍好,他也不痛快,心里恨周有道无用。这几日又忙着四处钻营,此次南巡,有他好几个同窗,每日忙着与同窗联络感情,询问京城的情况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理他?
只周有道的厨艺不坏,蒋长史到他的私房菜馆招待客人,也颇有面子。
难免让他找到机会过来搭话。
他只想问问太后,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做出让太后老人家满意的菜。
蒋长史一听瞠目,很是不可思议。
他以前可不知道周有道此人居然如此狂妄!
“你当你是谁?你当皇宫是什么地处?陛下和太后富有四海,什么山珍海味没享用过,无论多好的厨子都不值当太后记个名,那在贵人面前,就是个可以使用的物件,你自己丢了机会,还想再捞一次,做什么白日梦?”
几句话,周有道就被顶回去。
两个人正争执,周有道一抬头,便愣了下,刘冲很是低调地从王府角门低头而入。
双方正好打了个照面。
周有道的面色瞬间就变成铁灰色,难看的紧。
这厮居然当真敢来?
刘冲到是没瞧见他,低眉顺眼地同人一起进了厨房。
他来时,全无当初周有道的大排场,既没有四处挑拣最好的材料,只要求最基础的新鲜便好,也不去求什么奇珍,只要最常见,最平常的便成。
这孩子一张脸尚有些稚嫩,面对王府一干大厨,更是恭恭敬敬。
刘冲牢牢记得,自己在柳娘子身边特训时,柳娘子说的每一句话。
他这般紧张,便是无意中看到周有道高高在上的视线,也自动屏蔽。
“做我自己,做我自己。”
刘冲默默念叨了两句,一开始便先按照柳娘子的吩咐,仔细观察太后饭后的表现,滋味是咸了还是淡了,是想吃荤还是想吃素,用的多,还是用的少。
第一天,太后自然而然吃了刘冲做的饭,没给赏钱,也没打发人走。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周有道日日盯着王府,始终猜测刘冲什么时候被赶出门,结果圣驾驻留第五日,刘冲待了五日,还让他操办千叟宴。
陛下还信口许给刘冲官职,准备带他回京,进御膳房专门负责太后娘娘的灶台。
消息并没有传得沸沸扬扬,吃吃喝喝这些事,本也没多少人惦记,可扬镇的名厨们却不可能不关注。
周有道一时间如遭晴天霹雳,完全无法理解。
那些豪商们也第一时间就走了个干净,许诺的那些金钱,更是半文也不会给。
周有道赔得连件好衣裳都没保住,只能灰溜溜离开扬镇,只临走,他又去求见杨玉英。
杨玉英轻轻一笑,自然要见这人,这人还是个颇有些重要性的小道具,不用白不用。
“为什么?”周有道神色晦暗,“师父交给了他独门绝活不成?”
杨玉英喝了口茶,吃了口清凉居的绿豆糕,抬头看了看他的脸,登时什么解释的欲望都消失,只道:“随你怎么想。”
周有道带了一肚子的怨恨离了扬镇。
王金花简直不敢置信,看自己闺女的目光,几乎快和看神仙差不多?
“难道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王金花想,小刘在她手底下做了五年还是六年来着?她竟一直没让小刘当过主厨!
“那可是能伺候得了太后胃口的厨子。”
杨玉英笑得不行:“太后整日忙多少大事,如何会为一口吃的费心?当年周游给太后做饭时,年纪还小,手艺也不算顶尖,只是用心而已。”
她顿了顿,面上故意露出一点怀念,“其实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复杂。”
这几日满扬镇都在传,其实得了周游真传的是百家酒楼的帮厨刘冲,而不是周有道。只是刘冲为人低调,不为世人所知。
还有不少传言,都道周游慧眼如炬,一眼看出周有道此人德行不佳,便把真正的周家菜谱,留给了晚年收的小弟子。 hf();
第二百三十四章 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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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有道其人品性不佳是事实。
这些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光在扬镇,他得意时就祸祸了好些人家。
他得势时无人敢惹,失势时当然是墙倒众人推,人人都争先恐后要踩上几脚。
于是传言就越发变得似模似样,刘冲就是故事里的主角,周有道成了陪衬的反角。
周有道简直要崩溃,他也信了这些话,觉得自己的师父周游,并不是把他视作衣钵传人,而是更看重刘冲!
一直到他绝望地离开扬镇,这等想法也不曾改变。
“周家菜谱不是什么秘籍,周有道手里那一份就是周游一生的积累。”
“周家菜也没有什么周有道不知道的秘方。”
“周游一生都没拜过名师,厨艺全凭自己摸索,做饭很少用名贵食材。传授弟子厨艺,更不可能留一手。”
杨玉英沉吟片刻,微微笑了笑,似乎有些温暖,也有些感伤,仔细思索了半晌,才找到语言来解释这个在旁人眼里颇奇怪的小问题——太后为何不留周有道,反而留下手艺差出不少的刘冲?
“王……太后有个习惯,怕是连陛下也不知,她不喜欢浪费食物,是那种,有一丁点浪费就不自在的不喜欢。”
“太后还是太子妃时,就令厨房每日每餐只给她准备三菜一汤,必不能浪费。”
“等她当了太后,日益威严,每一次开口,必有无数人要琢磨无数遍她的意思,她反而很少在闲事上提要求,越发不表露想法。”
“多少年来,御膳房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御膳房奉承她,她也受着,反正菜做得再多,她只要不碰,那就是新的好菜,开饭前挨个分给亲近的宫女太监便是。”
“可到底还是不痛快,唯独周游做饭最合她的心意,既好吃,又恰到好处,让她刚刚能吃饱吃舒服,又半点不浪费。”
“太后盛赞的那道宝珍烩,别看名字传得沸沸扬扬,人人好奇,其实当初周游做此菜,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那年太后还不是太子妃,尚是将门王家的小姐,却已是很得先帝看重,时常同父兄一起伴驾。”
“一日,先帝微服私访,临饭点便饿了,到酒楼用膳,随行御厨挑挑拣拣,做了一桌菜,可剩下的那些下脚料,还不是被厨子们拿去做普通菜色自己吃的,是随手要被扔掉的下脚料,就足足有几大盆。”
“当时周游就在那酒楼里当厨子,着实心疼东西,绞尽脑汁想出个新菜,用的都是那些下脚料,取了个名,叫百珍烩,竟是味道丰富,别有风味,很得客人们喜欢。”
“太后那会子正吃饭吃的别扭,想到浪费掉的东西,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怪难受,结果出客房就见了百珍烩。”
“太后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耳聪目明,眼光也毒,一眼就瞧出周游的心思,一道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百珍烩吃完,太后心情舒畅,从此就爱上了周游做的菜,一爱便是很多年不改。”
杨玉英笑起来,“刘冲做菜一般,可眼力好,为人细心,同样不喜欢浪费,我指点他两句,他自然轻而易举地摸准太后的脉,别的不能做,伺候太后吃饭绝对没问题。”
王金花众人听得简直傻眼。
多少厨子研究这案例,猜测刘冲到底因何晋身。
因为这个,王金花的百家酒楼日日座无虚席,一天的生意比得过以前半个月,这还是酒楼不大,招待能力不强,否则生意更好。
“不知那些评价小刘菜色的那些人,知道了这个答案,该是什么表情!”
刘冲做菜的口味明明不是很有特色,只能算正常厨子的水准,王金花吃他做的菜吃了多少年,也没见特别,偏偏这几日听那些曾经的食客们与有荣焉的夸赞,害得她都当自己的舌头出了毛病,还忐忑了好几日。
杨玉英轻笑:“周有道得了真传,天分又好,论厨艺比刘冲好得多,他做菜用的食材更佳,做出来的菜,不可能比刘冲的菜难吃,太后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太后不大重口腹之欲,她有太多事情要忙,要想,大多数时候,什么饭入口只要能饱腹就成。”
“周有道做的菜,偶尔吃一顿无妨,日常吃饭,还是刘冲做的更合她心意。”
王金花瞠目:竟是如此?
至此,她越发相信自家女儿卜算之术厉害,她其实自小就比较信这些,如今有女儿此例子在,那是更信七分。
若不是卜算了得,女儿怎知太后的心思?
却说杨玉英同王金花说话时,平王世子便在百家菜二楼雅座上与几个朋友吃饭。
自圣驾至,平王世子是片刻闲暇时光都少有,其他公子也是被禁绝出没任何有趣的游玩场所,乖乖在家读书,家里那是生怕他们闯祸。
也就今日平王世子有闲邀约,家里才放人。
一行人玩了半日,到饭点就来了百家酒楼,正吃饭,没成想就听了这些事关太后的隐秘,登时有一点兴奋,彼此挤眉弄眼的,做各种怪相出来。
平王世子却愣愣出神,半晌心不在焉。
一直到从百家酒楼离开,他心下还奇怪,柳娘子说的这些事关太后的事,事情固然小,但这真是依靠卜算之术就能知道的?
谁会闲来无事卜算这些?
太后的习惯,既是连陛下都不知,为何柳小娘子如数家珍,这般清楚?
却说平王世子百思不得其解,十分糊涂,这日夜间食堂,他稍迟了一点出门,赶到清凉居,一眼就看到太后的贴身护卫袁护卫背靠墙壁而立,登时脑子一清,清醒过来。
太后她老人家就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吃一叠炸得鲜嫩的肉酱豆腐,还有一盘清炒时蔬,一盘清蒸鲈鱼。
她老人家一口一口把每一口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拭拭唇角,一脸满足,抬头对就坐在她对面,托腮看着她吃的小姑娘柳苏道:“哎,我家那帮厨子每每做清蒸鲈鱼,都要给我加盐,似乎不加盐,不重料就不能吃,告诉他们只放醋和糖,他们也听不懂。”
“多少年了,也只有今天在你这里,在你调教的那小厨子那里,我才吃到了我年少时的味道,那小厨子做的菜,都不加姜片,做的粥,都多加半勺糖,这是你教的?我的这些习惯,还有我的口味,唯有姑姑知道,这么说,你想告诉我,你认得我姑姑?”
平王世子登时被噎住,拼命扣嗓子才把菜吐出,着实露出些丑态。 hf();
第二百三十五章 王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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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面相显得很年轻,言语间带着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抬眸对杨玉英上下一扫视,轻笑:“这些年多少人琢磨我,谋算我,可像你这般能引起我注意的,还真是头一个。”
她也是受用了好几日,这才反应过来,此事有些不对。
也不怪她不够警惕,而是那种熟悉的,令她舒服的感觉,着实让人心气平和。
便是她,也只觉得再自然不过。
“说吧,你想要什么?就看在你如此认真打探我姑姑习惯的份上,但凡你所求之事不损社稷,不坏朝纲,我便应你了。”
太后这话一出,着实漫不经心。
她身后的袁护卫已经悄悄按住剑柄,眯起眼,神色紧绷,杀气毕露。
在他眼中,杨玉英窥伺太后行踪,谋算太后,分明是意图不轨。太后大度,他却不能不关注。
太后轻笑:“小袁,别这般紧张。”
她可不认为自己身为主政太后,就真高高在上,无人敢招惹?
可以说,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一直少不了别有用心的人在她身边出没。
其实说到底,就连宫女用心侍奉她,那也是她能给她们带来好处,能掌控她们的命运。
大臣们奉承她,一样带着各种小心思。
如今到扬镇,有个小姑娘以如此充满创意,又如此明显而奇妙的手段接近她,她只觉得有些新奇,有些警惕,到并不太生气。
就在此时,太后瞧着杨玉英面上还留着一点睡意残痕的印记,神色平缓,不惊不惧,心下也有那么一丁点的诧异:“你不害怕?”
换成旁人被她明说别有用心,早跪下请罪,吓死的也不是没有。都不必她说,但凡她稍微表露出一点不悦,就不知要害得多少人改变了此生命运。
她太清楚权势的力量,平日里她一个脸色不对,宫中的宫女就能自己把自己给吓个半死。
杨玉英轻轻一笑,眨了眨眼:“太后娘娘便当我就是想奉承你,若是奉承得好,你想赏些什么,就赏些什么便是。”
太后轻笑,随即挥挥手:“带走,查清楚她的消息来源。”
杨玉英挑眉。
太后勾了勾唇角,心情还不错地道:“没法子,你若说出所求,到还好些,可你这无所求,不得不让人担心。我在这个位置上,不敢说一身担社稷安危,可的确负有重担,我姑姑曾教导过,做王怡方可以任性,当大启太后,还是要循规蹈矩。”
袁护卫早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就冲到杨玉英面前,劈手抓她肩膀。
平王世子和一众食客吓得目瞪口呆。
“这……”
王少爷简直要哭,“以后上哪吃饭去?”
世子:……
竟还有心情担心这个?
他眼看着杨玉英很是柔顺,丝毫不曾反抗,束手就擒,只轻笑道:“小圆圆,你就不怕我真是你姑母转世?那你这等作为,可是相当不孝顺了。”
太后第一次蹙眉。神色隐隐变得郑重起来。
她的闺名叫王怡方,后来先帝为她取小字成成,幼年时姑姑给取的小名叫圆圆,如今知道的差不多都去世了。
姑姑去世时,这小姑娘尚未出生,总不能是姑姑告诉她的!
太后的记忆极好,半个月前的某一天吃的某一顿饭,哪道菜略咸,哪道菜略油腻她都记得,可却不记得还有什么人知道自己的小名,甚至会把小名说给旁人听。
念头威转,太后便饶有兴致地盯着杨玉英看了两眼,摇摇头:“带下去吧。”
何必多想,到了如今这地步,别管是哪方的妖魔,何处的神圣,难道她还会怕不成?
杨玉英摊摊手:“也罢,仔细些,莫要吓到我母亲,当然,怡方你一向谨慎,我到不必为此担忧。”
她一举步,袁护卫下意识手下用力,却觉肋下一痛,痛到涕泪直流,神色骤变。
杨玉英回头轻轻斜睨了他一眼,袁护卫顿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恐怖的支配感,他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被当年的平王妃瞪了,差点跪下。
一直到把杨玉英关进平王府的暗室,袁护卫还有些微颤栗,精神恍惚。
平王世子在暗室外的石头栅栏边上转悠了两圈,犹豫着要不要想办法疏通疏通关系,至少把暗室环境收拾一下。
柳小娘子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是个年轻的姑娘,平王府暗室幽暗,阴冷,着实不是人待的地处,把柳小娘子放在那里,他怎能过意得去?
世子咬咬牙,终于走入暗室,刚一进去,脚步就一顿,只听不远处隐隐有幽幽笑声传来。
“小袁晗真是不得了了。”
柳小娘子的声音和往日听起来略有些不同,带着点懒洋洋的绵软劲儿。
“菁娘给的玉坠子也不带,还敢动手碰女子的肩膀,说抓就抓,半点不在乎,感情不是当年被菁娘掐得死去活来,哭爹喊娘,说一车轱辘赔礼道歉的话,恨不得整颗心全掏出去,诅咒发誓以后再碰女孩子一下,就立马剁手的时候了。”
“我记得你刚才同那几个侍卫说,晚上要去花柳巷子消遣?消遣什么?看歌舞么?金大家今夜要登台,你可是要去?唔,也不知菁娘还留没留着那根竹节鞭子?”
噗通!
世子脚下迟疑,就见袁护卫双膝一软,竟跪下了,口里惊呼:“王娘娘!!”
杨玉英登时就笑。
袁护卫愣了半晌,才踉跄起身,看她的目光惊疑不定,脸色变来变去,终于受不住,转头落荒而逃。
杨玉英笑得更厉害:“对了,我想吃烤鸭,记得送一只给我。”
袁护卫只当没听见。
世子都被他撞得略一踉跄,抿着唇,一时裹足不前。
他满肚子里各种复杂的想法。
袁护卫口中的王娘娘是谁?
能被称为娘娘的,除了当今太后,就是几个王妃,可如今几位王妃里姓王的一个都没有。
暗室里关着的,总不能是太后娘娘。
朱统一时不敢继续想,只是着人赶紧给暗室里送吃送喝,拿棉被,置备暖炉。
他的东西还没送去,袁护卫已是纠结万分,灰溜溜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袁护卫当然不信那真是他最为敬重,也深深惧怕的,当年那位平王妃王娘娘,但是他就是驱散不了脑海中的念头,更是深觉杨玉英此人邪门,还没反应过来,该吩咐的都吩咐了,事后总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再说不必准备。 hf();
第二百三十六章 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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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统沉默片刻,也没露面,就悄无声息地从暗室内溜了出来。
平王和王妃自然都知道此事,但也只是知道太后把杨玉英抓起来关入暗室,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因着太后吩咐,消息并未外泄,连王金花都只当她女儿不知去何处玩。反正她那姑娘三天两头的不开张,遇见好山好水好吃好玩都要站一站,她也不大担心。
到底还是因为底气有所不足。十五年的分别,母女之间的裂痕,终究不是短短时日,随随便便就能抹消。
如今王金花想起一开始知道女儿来扬镇找她,她当时那种复杂的情绪,和做出的那些十分不靠谱的举动,心里就别扭的难受。
杨玉英到底是平王世子的恩人,平王对她也很关照,眼见一连三日,太后似乎都把这小姑娘给忘了,心里就想谈谈对方口风,可他又着实不愿意同太后私下里打交道。
别看太后来扬镇,必要来平王府。
平王也貌似恭敬。
但其实两个人之间早有龃龉,有解不开的心结。
“哎。”
平王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找到太后,两个人年年都要碰面,可每次见面,依然相对无言。
沉默了好半晌,平王才道:“柳小娘子身家清白,我都查过的……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太后要关人,也没必要关在暗室。”
太后一下子笑了,到没在乎平王的小别扭:“你去暗室看过我们这位‘犯人’没有?袁晗简直要被她给逼得发疯,唔,你听听。”
外面传来一阵阵棍棒声。
他朝着窗外一看,就看到月亮门外,三个黑衣着甲的将士正背对着墙,被施行杖刑。
一顿棍棒打在屁股上,三个人连哼都不哼一声。
平王一怔,忙走出去,刚一走近,便听遥遥之处传来笑声:“小袁晗,你就是把你这些弟兄都打死,我也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声音略有些含糊,到是很轻松惬意。
杨玉英在暗室,第一日早晨喝了些薏米粥,负责看守她的牢头,袁晗手下小将亲自去门口的粥铺里买的,买了后一路小跑送过去,热度刚刚适口。
到中午吃了一只烤鸭。
守门的另一位小将穿过大半个扬镇,跑到有名的邵家烤鸭馆买的,为了保证口感,也是一路狂奔,满头大汗。
晚上终于消停些,只用了一盘山里不知名,却很甜很爽口的果子。
还是守门的人在街口顶着大太阳站了一个多时辰,守到一位过来送柴火的山民,跟山民换来的美食。
第二日,杨玉英一整天都在看最近一段时间各个书肆售卖的新话本。
连送饭的都跑去各大书肆,自掏腰包给她买。
第三日,袁晗亲自来守,然后就给杨玉英置办了书桌,椅子,梳妆台,小屏风,架子床,愣是把暗室变成了香闺。
唔,袁晗自己也去领杖,明知故犯,又是将官,还得翻三倍,整个给他打得皮开肉绽。
平王听了始末,默然无语。
太后忍俊不禁:“我是不知道被我关起来的这位小姑娘是不是真的神仙,能掐会算,但是她能看透人心到像是真的。”
那些守卫但凡跟小姑娘搭话,没一会儿就被忽悠进沟里,不自觉被她牵着鼻子走。
“袁晗自从被我姑姑送给我,至今也有十八年,这几年更是被称为京城第一高手,可那小姑娘,一眨眼就能找出他武功招数的破绽。”
平王叹了口气,径直去暗室看这位奇怪的小姑娘。
一进门,看到杨玉英的一瞬间,他却忽然怔了下,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袁晗也折戟沉沙,在她面前总是进退失措。
不要说袁晗,平王自己都有种奇怪的紧张。
对方很自然地倚着墙壁,一条腿弯曲,另一条大长腿伸直,膝盖上放着话本,有一页没一页的翻。
脖子弯曲的弧度,身体倾斜的角度,这姿态简直不要太熟悉。
真像他的……母亲。
这半室的幽暗潮湿,似乎都变成了明亮的宫殿,窗外有花香,有微风,有明月。
母亲在外人面前,是威严,宽和,仁慈的将帅和王妃,在他们自己人面前,却有点懒惰,喜欢使性子,爱逗弄人,很是恶趣味,连太后在内,都有点怕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平王一肚子的话全吞回去,脸色瞬间变换,沉声道。
杨玉英一抬头,笑了笑,冲他拱拱手:“见过王爷。”
平王腿肚子一下子就软下来,勉强撑着才没有失态。
杨玉英端正了坐姿,面上表情严肃:“王爷不必担心,我并没有恶意,事实上就是我自己都很奇怪自己的状态。”
“我叫柳苏,是柳村村民柳树和王金花之女,自幼不曾读过书,整日满山疯跑的疯丫头。”
“可是就在山上的某一天,一觉醒来,我又变成昔年将门王家的小姐,王宜,我和你爹老平王做了三十多年夫妻,膝下养了两个孩子,一个现在成了平王,另一个当了太后……”
杨玉英话音未落,平王的脸色就涨红,指着杨玉英手指都发抖:“你,你竟敢开这等玩笑。”
他甚至连追问都没有追问,踉跄着就向外走,满脑子混乱。
杨玉英心下一笑,她觉得自己脸皮越发厚,欺负人家王爷,竟也不觉抱歉。
“你告诉太后一声,东南有灾,最近莫去。”
平王脑子里一团乱,出了暗室,不知不觉竟走到莳花谷。
太后正在莳花谷的凉亭里赏月,见到他,伸手招了招让他过去,笑道:“很生气?”
平王的脸色铁青:“如此刁民,该杀!”
这会儿他甚至忘了柳苏对自己儿子有救命之恩。
太后沉默片刻:“我想姑姑了。”
平王手指微微蜷缩,沉默不语。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平王府的夜色极美。
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熟悉,和几十年前全无变化。
花园内每一个廊道里都挂着相似的宫灯。
宫中每年赏的宫灯都是精品。可以说每一盏灯都是美轮美奂,打造得细腻又精巧。
若是只十五赏一次,那可是太过浪费。
当年母亲还在,一喜欢将宫灯送人,二就喜欢拿其装点庭园。
如今在平王府,这习惯也不曾改。 hf();
第二百三十七章 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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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老太妃从年轻的时候起,便从不多插手王府里的事务,她只做自己该做的,从不让人不痛快,当年老王妃留下的规矩,一直沿用至今,最多是有些规矩已过时,显得不合时宜,让平王不着痕迹地换一换。
尤其是莳花谷,因是先王妃的居所,那更是几十年陈设不变。
太后现在住的,便是莳花谷。
自王娘娘去后,此地便封存,但年年翻新打扫总免不了,如今一住,依旧是当年的味道。
太后很是满意,一进来就特别轻松地说起,她觉得自己住在莳花谷,就好似又回到幼年,回到自家姑姑的庇护之下。
“那段时光,才是我一生里最快活的时光。”
到了太后如今的位置,她总免不了有各种话不能说也不能提,也唯独在知道她是个什么模样,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候,甚至某些方面算是有些仇,从没有美化甚至神化她的某些人,例如平王面前,她才能毫无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平王举头看灯光,赏这一片夜色,也叹道:“这几日,确实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叹完,他又看了眼太后,心想:有多少年,他们不曾这般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自从母亲死去,她用朱家人的血染红了承先殿,似乎,隔膜便厚重的再也难打破。
……
世子晚上正睡得沉,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登时惊醒,坐起身仿佛听见门外有动静,迷迷糊糊地推开窗户,借着外面的灯光,就看到父亲身边的幕僚秦叔叔好像正和什么人说话。
“别动,躺下!”
一阵风吹过,窗户轻轻合拢,世子本能地僵着身体倒下去没有动,好半晌,他才轻声呼唤:“柳娘子?”
刚才那声音分明是柳娘子的。
世子迟疑了片刻,苦笑,他怕是魔障了。
但是再也睡不着,世子干脆起身随意转一转。
“世子?”
世子顿足,忽然发现自己走到莳花谷门前,心下一惊。
“秦叔叔?”
平王的幕僚秦牧满脸慈祥和蔼,手里捧着一坛酒,身上还带着些酒气,显然刚刚饮酒归来。
世子知道他爱喝酒,也不觉奇怪。
秦牧笑道:“世子怎还不睡?天晚了,快睡吧。”
朱统点点头:“秦叔叔也少喝点酒。”
的确是该走,莳花谷如今是太后的地盘,少去为妙。
平王府自然是安全之地,太后也不会不信任平王,就连带的御林军也没让进扬镇,只身边带了三百黑甲侍卫,三百隐卫。
当然,这些已经很足够,可以说,就是太后忽然撞上有人谋反,这些侍卫借住地形之便,保护她到城外驻扎的大军赶到,那都是绰绰有余。
但是王府的下人,除了专门被选派最忠心耿耿的那些去伺候太后,其他人都很自觉避开
“我要打开我姑姑的地宫,把我得的那件墨甲放进去。”
世子刚一转身,就听前面荷花池凉亭处,太后正说话,定睛一看,见自家爹爹也在。
柔和的灯光下,他爹爹的脸色铁青,胸腔起伏不定,竟失态咬牙道:“你疯了?”
世子脚步一顿,心下惊诧,他从不曾见过他好脾气的爹爹有这般可怕的表情。
太后的神色到颇轻松:“姑姑的地宫是我选的地处,背靠苍梧山,面朝银角河,里面每一样陪葬品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姑姑的爱物,如今只差那件周国霍老头的墨甲,今年我终于得了,当然得让姑姑看到。”
两个人一个悠闲,一个急促。
平王闭了闭眼:“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任性,当年你说杀人就杀人,竟一口气杀了十三个皇室宗亲,那都是朱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你怎么不连我一起杀?”
当年先帝去得急,膝下无子,只有当今太后腹中有个不知男女的胎儿。
皇室宗亲便起了心思,欲从宗室挑一血脉继位,或许手段是激烈了些,但太后当年才多大,竟是说杀就杀,就在皇帝陛下诞生的那个夜里,没声没息地坑杀了十三个皇室成员。
平王当时也在,那个血夜之后,他同太后的关系就再也难恢复到当初。
“……反正从来都是,我劝什么,你都不听。”
世子听到如此隐秘,脸色雪白——坑杀皇室成员?说的是十几年前那场皇室血案?
不是说,是当年谋反的逆贼,永成王吴冕做的?
太后执政以来第一件大事,就是永成王的覆灭,他的十条大罪里,这便是其一,也是最令人惊骇欲绝的一件。
他不敢再想下去。
一转头,竟见一向放诞的秦叔叔也面色沉凝,神色别样严肃,这到不奇怪,任何听见如此隐秘之事,都不可能轻松。
第二日
世子就发现他爹爹气色不好,太后却精神倍加,一大早就只带了几个侍卫,轻车简从去给祖母扫墓。
爹爹和他自然随行。
他祖母的墓地远在扬镇以东的苍梧山。
世子年年都要来一次,对这座山并不陌生,苍梧山山路狭窄陡峭,不能骑马,只能徒步,便是走得快,往返一次也至少要两天一夜。
一路行来到还顺利,进了山,太后的心情越发好,待驻扎休息,还把小世子叫到身边,兴致勃勃地指点山中风景,哪里山石嶙峋,哪里风景独特,太后如数家珍。
世子纠结的心情也难免稍稍放松了些,就在他听故事听得全神贯注时,袁护卫忽然缓步过来,表情凝重,压低声音道:“娘娘,我们带的隐卫大半忽然腹泻不止,手足无力。”
太后甚至没去问是意外还是有人下毒,第一时间就将腰间软剑解下,回头和蔼地对世子道:“去护着你父王。”
话音未落,两侧山头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人,铺天盖地的箭雨倾泻而下。
袁护卫一手持盾,护住太后,护卫们纷纷呈盾形抵挡,一边迅速后撤。
太后抬头四顾,看到山林里惊起的飞鸟,也不禁赞叹:“这次的刺客怕是训练有素,埋伏在山里不知多久,竟没有鸟雀惊飞。”
袁护卫的心一点点向下沉。
这里是大启境内,是扬镇,是平王的势力范围,怎会遇见这般大规模的刺杀? hf();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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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阳光有些酷烈。
杨玉英盯着不远处的山头,脚下轻盈,眨眼就飞跃攀岩而上。
她此时脸上汗津津一片,心中更是叹息。
前几日调查平王府时,就发现王府内有红名出没,看移动路线是往东南的苍梧山往返。
但是红名很少,加起来也就七八个,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谁曾想那或许是她小地图范围不够广,要不然就是旁的缘故,今天红名就激增几百倍。
便是杨玉英,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任何人真能算无遗策。
此时太后一行人的景况已是相当糟,所有人都狼狈不堪,护卫们死伤惨重。
山上四周忽有笑声回荡。
“平王,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平王府现在如何?”
平王蹙眉,一言不发。
这声音有些熟悉。
“昔年我们这些人魂归地府时,你不听不看,但是我们不会,我们待你可是一片赤诚。等王怡方那疯女人一死,你就会成为我们大启的功臣。我会把这女人死掉的功劳,全送给你。”
山上的笑声越发大,这些刺客却丝毫没有因为有人说话而放缓射箭。
箭雨急促的很,袁护卫渐渐焦虑,也开始力不从心,他的手臂越发沉重,脚下踉跄,可他却不知自己何时中招。
“娘娘安心。”
袁护卫大声道,“麒麟卫就在左近,很快便能来护驾。”
话音未落,左边持盾的十数人就倒下,眨眼间,太后肩头中箭,防守阵型登时大乱。
本来不至于这般快,可是都拉得身体虚弱,战斗力大损。
“娘娘!”
太后踉跄了下,缓缓倒下,无数护卫前赴后继扑过来,山边陡然响起一阵癫狂的笑声。
袁护卫蹙眉,心中不可抑制地想,他死了,菁娘怎么办!
这些年他连个孩子都没敢让菁娘生,她身子一向弱,要是自己死了,她能平平安安吗?
袁晗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他自从跟了太后娘娘,命就是太后的,已经不是自己的,怎能因为儿女私情就害怕。
可原来,人在死前还是会忧虑。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口哨声,鸟雀四处开始狂飞,卷起大片大片的绿叶黄土,惊起一阵阵风。
山上刺客视线竟受很大的影响,箭还继续射,可是慢了许多,也变得混乱起来。
袁晗精神大振,一声呼哨,护卫们便把受伤的人护在里面,围成一圈,举起盾牌,重新组织防御。
太后也撑起身体,信手撕下袖子包住伤口,侧耳细听,越听脸色越奇怪。
平王也瞠目结舌。
一时间外头的刺客竟仿佛没有这口哨声更值得他们注意。
太后喃喃自语:“姑姑这奇怪的吹法,竟也有人能学么?”
她姑姑吹口哨很是随心所欲,明明乐感很好,可愣是能把赞颂美好爱情的乐曲吹成丧葬曲,因为这个,她姑父老平王老是一身哀怨,忒怀疑姑姑不爱他,很是没有安全感。
那种节奏,还有曲子变调时的感觉,似乎从没有其他人能吹得出来。
刻意去学也难学会。
今天,此时此刻,却偏偏出现。
太后身边的隐卫,到有一多半是平王老王妃,王娘娘的人,太后最信任的也只有王娘娘的人。
“是王娘娘回来了。”
“王娘娘在保佑我们!”
这个年代,人们尚信鬼神。
几乎只是一瞬间,刚刚还彷徨的护卫们就精神倍增,手中盾牌高高举起,身体里仿佛涌起无尽的力量。
太后和平王怔了一下,都没反驳,他们以前自然不信这些神鬼之说,可现在居然也有点犹豫。
当然,别管是不是,只看护卫们现在的状态,那不是也得是。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好些鸟雀忽然飞至,排着队组成一排字——跟着走。
护卫们心下更是雀跃。
“真是王娘娘来救我们了!”
太后:……我怎么不知道我姑姑还有这本事?
只是在敌人声势大,援军根本毫无指望的现在,眨眼间大家就判断好形势,顺着鸟雀的引路而走。
太后与平王一对视,平王略一点头,心下提起些警惕,这未知的人物,似乎更神秘,如今还不能确定是友,小心为上。
但就算前方是陷阱,也比立时就死要好些。
不过,一路跟着鸟雀转移,不知不觉绕到一条小山路,顺着山路走了片刻,竟豁然开朗。
敌人显然发现他们逃了,一直在追,似乎也追得很近,却偏偏总是走岔道,愣是让他们稀里糊涂地就逃离了包围圈。
“呼!”
敌人的追杀声渐渐远去,袁晗松了口气。
众人此时已经狼狈不堪,护卫们死了三个,剩下的也有近半带伤,太后的伤也颇严重。
大家一口气松懈,个个脚下发软,走不动了,只能慢慢坐下。
平王轻轻蹙眉:“这里是小木屋。”
太后愕然抬头,就看到左边几棵大树,枝繁叶茂的树冠上隐藏着几个小小的木屋。
她心口扑通扑通地狂跳。
平王砰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杨玉英特后悔——为什么要是平王,换成平王妃多好?平王妃跪她,保准柳苏的妄念心气要平上八成。
平王的头重重磕下去:“娘,娘是不是你?你回来了?你终于来见儿子!”
太后一脚踹出,怒道:“姑姑回来也是来见我,就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姑姑凭什么念你!”
袁晗:……
一众护卫低头的低头,装聋子的装笼子,当瞎子的当瞎子。
“咳咳。”
杨玉英也不能太让他们激动,终于缓缓从树后面走出,苦笑:“我现在真怀疑你们回头就要弄死我灭口。”
太后愣住,心中却也并没有太强烈的惊讶。
早在之前就有铺垫,眼前这小姑娘一直在试图表现她同自家姑姑的相似之处。
但是这处小木屋,的确是秘密基地,除了她和姑姑外,只有平王知道。
就连她和平王,也是当年年纪小的时候,被姑姑抱着来过几次,根本就不记得路,想找也找不到。
这世间确实只有姑姑一人知道此地,姑姑生前同他们玩笑时常说,小木屋是她一个人的,她不会在带别人来,以后亲儿子,亲侄女长大了也不例外。
太后惊异地盯着杨玉英。
杨玉英一摊手:“我早同平王说过,我确实拥有王宜的记忆,也有柳苏的记忆,当然,我是不是王宜,现在也不怎么重要,反正我就算是求富贵,也要先送你们脱险。”
她话音未落,就一顿,蹙眉:“平王世子呢?” hf();
第二百三十九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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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一惊,目光逡巡,周围一地伤兵残将,却并不见他的儿子。
他连忙站起身低声喊:“朱统!”
好些士兵也纷纷寻人。
一时间呼唤世子的声音漫山遍野,可丛林里却静悄悄一片,无人应声。
平王的心登时沉下去。
袁晗猛地起身,抓起剑便向外走:“世子必是刚刚阻挡追兵时陷落了,我这就去救人。”
啪!
说话间他脑袋瓜上就被甩了一巴掌。
“我错了,再也不敢……”
袁晗张嘴就来,随即怔住,死死闭上嘴,又羞又气,脸色通红。
有些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那是几十年都不敢,在骨头里根深蒂固,早就是条件反射,实在没有法子。
“滚回去守着你家太后。”
杨玉英翻了个白眼,“这才几年,规矩就全忘了!”
袁晗闭上嘴,脸上略有些忐忑。
毕竟这些年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太平,他们这些跟着太后的黑甲和隐卫,也不似曾经那般,严苛到连穿衣吃饭都要守规矩,就是袁晗,多多少少也有些懈怠。
袁晗把唇角的血丝吞咽下去,神色焦急,心中很是后悔。
“都怪我,我竟没看住世子。应该把世子一直带在身边才对,应该……”
他和以前比,确实懈怠了好些,换做二十年前,不,哪怕是十年前,但凡他想保护的人,就绝不可能离开他的视线,他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把他要保的人丢下。
“啰嗦。”
杨玉英抬起一脚,踹袁晗腿上,他踉跄两下扑太后身边跪倒。
“我去找世子。”
她顿了顿,凝眉沉思,“圆圆,我记得我让你给我修陵墓时,要你多开辟几条进出的路,不知道你开了没开?”
“以你的性子,墓道中肯定是机关重重,等一下如果敌人追来,你们就退往陵墓,机关若是拦不住,还可以放火烧,我不是说要住在最烈的烈酒包围里,地宫护城河肯定都灌了烈酒,还得是烈阳酒那类能烧的,到时候点一把火,别吝啬。“
“放心,就是把我陵墓给烧成平地,我也不怪你们。”
说着,就一本正经地拿树枝在地上画了周围的地图,离开小木屋的道路,做了许多标识,知道太后记性好,只画一遍就毁掉。
众人:“……”
这时节讲究的是事死如事生,每个死者的陵墓都相当相当重要,当年太后和平王为老王妃修建陵墓,那当真是费了大力气,如今却被墓主人提议烧了地宫。
杨玉英见他们瞠目的模样,大笑:“别这副表情,我根本没葬里头,依照你们太后的性子,我的遗骨现在在皇宫,以后会进皇陵。”
众人愕然。
太后忽然笑起来:“错了,虽然我姑姑的遗骨现在还未入陵寝,但以后会入的。”
她顿了顿,又道:“……就算你是个大骗子,我也决定不去追究。”
杨玉英冲她一笑,就又瞪了平王一眼:“回头再收拾你,整日闯祸,烦!”
话音未落,人就消失在茂林中。
平王追了两步,张了张嘴却没喊出声音,半晌喃喃自语:“肯定是母亲。”
先不说那些唯有母亲才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就是刚刚那一见到太后就笑得温柔,一看见他就瞪眼的习惯,也是再熟悉不过。
反正太后做错了,那是手把手地好好教,要是他做错了,直接棍棒教育。
平王眼眶一热,泪水滚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他娘,特别想。
“太后,你说的对,她就算是假的,我也愿意让她一直假下去,越长久越好。”
却说,平王世子被捆在树上,绳子捆得太紧,勒得他双臂生疼,额头汗水滚滚,努力抬头,视线落在秦叔叔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面上。
秦叔叔自他很小的时候便在王府了,父亲对他十分尊重,他也是个很和蔼可亲的长辈,可是现在,一双冷目,神色锐利,看人的眼光都带着毒。
随着一批批的人放出去,又返回,一批批的暗哨传递回不大好的消息,秦牧的神色越发阴郁,一直到后面有兵士裹挟着一百多从平王府抓来的男女老幼,连同平王妃张细妹都在,他面色才稍稍和缓了些许。
世子一看到母亲,登时大惊:“母亲!”
张细妹本就慌乱,现在见儿子被抓,脑子里嗡一声,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我儿,我儿!”
她自己死一万次她也不怕,可儿子伤分毫她都恨不得以身相代。
秦牧冷声道:“太后受伤了,其他人也伤了,他们跑不远,着人四处喊,就说我只等两刻,两刻后若不见太后人头,平王妃和世子就必死无疑。”
想着,秦牧自己朗声高呼:“平王,你如今一大把年纪,就是想再找别人给你生孩子,你怕也生不出,这小子就是你唯一的血脉,你真要为了太后牺牲他不成?”
“还有你这王妃,几十年恩爱不假吧,你舍得让她被我片成肉片,一锅沸水煮汤喝?”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山林里没有丝毫动静,秦牧等得不耐烦,一挥手:“剁世子两根手指,我就不信,咱们这位平王当真如此狠心。”
周围兵士显然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伸手拔刀就朝着世子走去。
王妃痛哭:“不要!要砍就砍我的,我的!”
两名士兵一举刀,身体忽然僵了一下,齐齐转身,刀朝着秦牧的脖子砍去。
秦牧毫无防备,刀到眼前才惊躲,可其中一刀还是没避开,在胸前给他开了一道口子。
“干什么!”
他一声大吼,两个士兵猛地惊醒,一见自己伤了主帅,都吓了一跳,忙扔下刀跪地请罪。
秦牧神色戒备,一手捂住伤口,冷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山林里传来一声笑:“我瞧你们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皇家麒麟卫士,怎跟着这改名换姓,苟且偷生的小人胡闹?”
秦牧脸色大变,厉声道:“麒麟卫守皇室,当今太后王怡方倒行逆施,坑杀朱家子弟,该死,若不讨伐,吾等还如何做这麒麟卫?”
“别吾等,吾等的,你永成王吴冕可不是麒麟卫,你也不姓朱,老朱家的事,用得着你去操心?”
杨玉英轻笑,又道,“麒麟卫,自来都担负着以鲜血庇护大启皇室的重任,个个忠心耿耿,但你们今天在做什么?”
秦牧蹙眉,心下忽觉不妥,“我们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大启江山,为了朱氏子孙!”
“哦?”
杨玉英声音一沉,“那还不把平王世子放下来!世子难道就不是朱家子孙?” hf();
第二百四十章 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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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一愣。
杨玉英根本不给他开口反驳的机会。
“麒麟卫中每一个成员,都在皇家恩养院长大,皇家给你们吃,给你们喝,教你们读书习武,用的都是内库,你们长大了也就发誓加入麒麟卫,守护大启,誓死不渝。”
“平王世子是什么人?那是除了当今陛下以外,皇室最近的血脉,除了平王世子,大启皇室就只剩下些偏远子孙。如今朱家血脉何等珍贵,你们到好,还想伤他?”
麒麟卫的热血稍稍退去,手中的刀立时拿得不是太稳。
皇家这些麒麟卫,的确都比较单纯,也是皇家的教育方式导致的,一门心思为保皇室而生。
当年太后杀朱氏子弟,麒麟卫其中一部分本能地去救护,不得已,只能连着麒麟卫一块儿砍了好些,虽说后来,太后为此还多加安抚,倍加优待。
但死了人,见了血,彼此之间的仇还是结大了。
杨玉英当初了解这一段历史,就和看故事差不多,此时一想皇家风云纠葛,为了一把龙椅闹出来的那些乱子,到有些头疼。
如果有可能,她是真不想搀和到这种事里。
没有绝对的黑白对错,她只要做事,只要行动,就有可能损功德,一旦出手,连她也不敢保证后世评价就一定是她对。
秦牧冷笑:“你是什么人,如此一条狡舌,好生能辩,但你再辩,也洗不脱太后坑杀朱氏子弟,平王袖手旁观的事实,他们这般做,自然要付出代价。”
杨玉英丝毫不急乱,轻声道:“可是罪魁祸首不该是你吗?”
她声音冷如冰渣:“朱家那些蠢货,明明都是你给害死的。”
周围一静,秦牧都瞠目:“你还真是走投无路,到污蔑起我来?我本一介农夫,被先帝看重,一路擢升我为永成王,世人谁不知我吴冕的忠心?我怎能害死朱家子弟?”
“心又不能剖出来看看,谁知道你那颗心是不是黑的。”
杨玉英声音平静,但是极高昂,“反正我只知道,你裹挟着朱氏子孙去逼宫,为此不惜勾结北蛮,若当年太后真让一步,或者稍不果断让你成了事,现如今北蛮都到了定河,北地必是一片焦土,我大启哪里还能有如今的太平?”
“当今陛下乃是先帝血脉,这些年太后做得哪里有错?是把持朝政不松手了?还是没有请名师大儒教导陛下?或者和陛下有所矛盾?明明太后与皇帝陛下感情甚笃,只待陛下十六岁大婚,就让陛下亲政,大启的江山依旧是老朱家的,这一点难道还会改?”
一众麒麟卫面面相觑,渐渐动摇。
秦牧惊觉中计,怎竟与这人争辩?忙一声厉喝:“杀!”
麒麟卫训练有素,一听号令,登及掩杀过来,扑杀到眼前,却不见敌人踪迹,众人面面相觑。
人虽不见,声音却依旧传出,舒缓中带着一点冷冽。
“太后身边麒麟卫将至,你们要和他们对杀?”
“一起在朝暮河里洗澡,你为我搓背,我为你捶腿,一起在一口锅里吃饭,我为你添筷子,你为我递勺子,训练时你们也是一起流汗流血,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如今难道要刀剑相向?”
杨玉英轻笑,“就算你们不在乎和同袍故旧交手,就想报仇,但平王世子不光是朱家子孙,还很是无辜,手上并没有沾染半点麒麟卫的血,你们怎能抓他?”
麒麟卫脚步一顿,其中有人就不顾战场纪律,忽开口道:“太后杀十三位朱氏子孙,血流成河,淹没了整个奉先殿的地面,当年我师父便死在那里,这仇,难道不该报?”
“你师父是平王世子杀的不成?”
杨玉英一挥手,“现在,麒麟卫听令,保护平王世子,朱氏血脉!”
她话音一落,山林里就有野狼嚎叫声起。
绿油油的眼珠子闪着幽光。
秦牧的脸一下子绿了。
他虽不知对方是怎么操控的狼群,可是这场面,肯定有一多半是他耽误时间造成的。
对方做种种布置都需要时间,而他偏偏给了对方时间。
一念及此,却来不及反应,狼群已至,一干麒麟卫本能地汇集过去保护平王世子,一时到把自己目前的头领秦牧给忘了。
秦牧只听耳边一声低笑,脖子上就出现一只冷冰冰的手,然后他就没了意识。
麒麟卫谨慎地同狼群对峙。
杨玉英已经大大方方地领着一头狼走到大树边上,一刀削断绳子,把世子放下来,又过去把王妃张细妹放下来。
世子看着麒麟卫如临大敌,可他们面前趴着的就是两匹狼,一只瘦,一只老。
杨玉英耸耸肩:“没法子,找了一圈,狐狸找到几只,黄鼠狼到有一堆,可那玩意也吓不到人,狼只找到这两头孤狼,凑合使唤吧。”
张细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死死地抱着儿子不松手。
杨玉英笑起来:“小细妹,可别掉银豆豆,你一掉银豆豆我就手痒,反射性地想揍你男人,你男人都这把年纪了,再让我打,那多难看。”
张细妹泪眼朦胧,有些看不清楚杨玉英的容貌,但看她的每一个动作,听她的语气声调,一时间就回到当年婆母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多好,她什么都不必操心。
杨玉英面色沉凝:“走,先去见太后和王爷。麒麟卫意志都很强,我这迷阵困不住他们太久。”
说着,她就把秦牧拎起来,带着王妃和世子原路返回。
一路很顺利,刚一回小木屋的区域,就见平王抓着树,爬到半截,正四下里张望。
“王爷!”
“小妹!”
夫妻两个抱头痛哭,平王简简单单把经过述说了一遍,叹道:“要不是娘,我今日怕是要失去你们娘俩了。”
“娘啊!”
张细妹顿时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她比平王还更信这些事,比平王接受得更快。
平王世子也一屈膝,软软地跪了下来。
杨玉英心下叹息: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她如今丢的可不只是节操,那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直到感觉到识海里传来轻缓舒服的感觉,只觉身体一松,骨头都轻了许多,杨玉英才真正松了口气,伸手把这几个都扶起:“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 hf();
第二百四十一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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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刺杀开始得突兀,结束得也平静。
杨玉英这般一搅局,秦牧的计划就不知不觉被搅动得不成样子,只一步错,便步步错。
等到太后的援军赶到,秦牧本身又落到了杨玉英他们手里,敌对的麒麟卫中到是有些人十分顽固,依旧意图抵抗,可也无力回天了。
一切尘埃落定。太后只是把早该死的永成王吴冕,也就是如今化名为秦牧的平王府幕僚带走,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这一场本该惊天动地的刺驾,就这么被掩埋在了地下,消失得了无痕迹。
连参与刺杀的麒麟卫,也只是甄别清退而已,并未诛杀牵连。
“这么多年他们还对旧主忠心耿耿,可见先帝当初设麒麟卫,没有设错。”
太后有时候也想,当年还是太年轻,手段太狠辣,若是换成现在,她处理那些事必然更柔和,最终也许不至于到那等必须要见血的地步。
杀人杀得多了,不知是不是当真会影响福报。
“年纪一大,我也变得心慈手软,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牧被关在牢里,眼看着多年谋划成空,却是半点也不觉得太后心慈手软。
立在幽暗牢房之中,他始终弄不明白:“我怎会输?”
多年来他把平王哄得言听计从,通过平王的关心,掌控了一部分麒麟卫,将当年被太后打乱清算的麒麟卫聚拢在一处,自圣驾南巡的消息传来,他便决定行动。
其中最难的难题就是怎么不着痕迹地下毒。
太后身边护卫们的饮食都不肯假手他人,为了准备无色无味的药,就花费了他大半年,可那也不敢直接下毒,换成了几种药材配成的泻药,才骗过‘舌头’。
一步步都进行得万分顺利,谁曾想已经下了锅,煮熟了的鸭子,竟然还会飞掉?
杨玉英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到底还是并不好同外人提。
这日,太后,平王夫妇,并世子一起就在莳花谷里设宴,杨玉英高坐上手位置。
从进门到就坐,全不用旁人引路,行动自如,显见是真对这环境再熟悉不过。
杨玉英也是做戏做全套,指了指屋子旁边那棵老榕树,笑道:“我这记性也越发不好了,记得老榕旁边不还栽了棵石榴树,是我记错了不成?”
平王嘴角一抽,危机时尚且无所谓,现在想起杨玉英自称自己老娘,还不像假的,他就十二分不自在,手足无措,张了张嘴,苦笑道:“……到是没记错,就是后来没了。”
在他母亲去世的第二年,有一日雷雨交加,第二日他们就发现石榴树被劈死,之后又移栽了几回,可都成活不了,只能作罢。
杨玉英饶有兴致地跟他们说闲话,顺口还要夸一夸平王世子长得好。
“这孩子的样貌像我娘,眉眼一模一样,连他腰上那颗痣,都和我娘的痣生在一样的地方。”
世子:“……”
他只能低头喝酒,拼命喝酒,整个脸都是烧着了的,偏偏杨玉英就爱逗他,还亲自拿糕点喂给他吃,把祖母的派头端得要多么足,就有多么足。
世子十分无奈,却只乖乖应和。
“我家乖孙长得这般好,又这般懂事,有出息,好啊,真好!”
杨玉英轻声感叹。
这下子,世子心底深处却是真对杨玉英升起些别样的敬重爱戴之情。
平王眼眶发热,太后也心跳加速,如今确实有七八分信眼前这人便是自家母亲和姑姑。
这一夜,大家聊了很多很多,喝了许许多多的酒,所有人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柳苏醒转,对着前来服侍她的那些丫鬟,只一抬眸,略带了些许惊惶:“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一大早已经恭恭敬敬过来请安的平王和平王妃一下子愣住。
一行人围着柳苏仔细询问了整整半日,终于确定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离家出走,到扬镇来找寻母亲那一日。
之后的事情,似也有一点记忆,偶尔脑海中闪过一两个片段,可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平王和太后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可其实,他们至今也没有百分百相信姑姑回来的事。
此事毕竟荒谬,就是再有一百种,一千种证据放在眼前,他们也不敢全信。
可是,柳苏的记忆一消失,太后反而更信了。
“姑母一生功德无数,在人间就是个人物,魂归地府以后说不定也位居高位,所以才能抽空重返人间,助我等一臂之力。”
太后轻笑,“我姑母那样的人,无论身在何方都是厉害人物。”
圣驾在扬镇驻停十一天。太后走之前,特特还给清凉居和王金花的百家酒楼提了字。
给清凉居的乃是——八珍玉食。
给百家酒楼的却是——宾至如归。
王金花这回真确定,自家酒楼要更红火,没办法,事已如此,就只能再加把劲,努力赶上这变化,要是做得不好,配不上太后给题的字,那丢人连太后娘娘的脸面一起丢,她可不敢,怕遗臭万年呢。
好在有女儿在,她闺女虽说不知怎么竟失去了将近一年的记忆,好在也无大碍,聪慧机灵,处处比她强,能担当得起重任。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玉英的神魂落在一片金灿灿的长河里,脚下是小小的水晶色荷叶状的轻舟。
身前穿着时空守望者白金色束身长袍,头戴金冠的少女柳苏,同她见过的柳苏,除了容貌有三分相似,已经全然不同。
她笑得前仰后合,眉眼极生动。
“真没想到,你这姑娘竟然这般有想法,给张细妹当一回‘娘’,给朱统当一回奶奶,好爽!”
柳苏的神魂看起来一点也不似受过重伤的模样,杨玉英看不到自己的神魂,但是感觉起来,柳苏若高山,她就只是微尘,显然还差得远。
笑了好一阵,柳苏才轻轻扬眉:“你的事情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你想的事情,确实可以实现,可现在不行。你不用着急,就是着急也无用。”
柳苏轻轻一叹:“我们时盟许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组织,关爱每一个守望者,你甚至不必说出口,你心底最深处的愿望,时盟会始终记得,会在恰当的时候,给你实现的机会,我们所有守望者都得到过机会,无一例外。”
“当然,能不能抓住,就只能看自己。” hf();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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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当的时候?
什么是恰当?
要看修为,还是心性,或是功德?
虽然在这次任务结束时,没有打探到更多的情报,杨玉英的心情还是不坏。
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她本来会永远失去元帅,连她自己都将不复存在,如今却重回过去,拥有新的人生,而且,与元帅重逢,也并非不可能,难道还不该觉得满足?
皇城司里种了好些花树,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放,杨玉英结束任务,就闻到了熟悉的花香,精神居然自自然然地放松许多,慢吞吞回了房间睡下。
第二日直到太阳升起,才又沐浴着花香醒来。
皇城司的小厨房里早餐颇丰盛,杨玉英却还是自己动手煮了一锅粥,以虾仁配蛋清烙煎饼,卷上清脆青瓜条,清爽美味又可口的很。
于是小厨房的伙食都给剩下了。
养灵司一干旧识,都跑到杨玉英这里来蹭吃蹭喝,好在皇城司人多,不少使臣整个晚上在外奔波,日行千里不至于,但奔波劳苦绝对有。
尤其是这几个月,大家经常是天未黑出门,折腾到天亮才能归,厨房里别管煮着多少锅饭,总也喂不饱他们的肚子。
早饭吃罢,曾副掌事便徐徐而至,怀里还抱着一卷舆图。一近前,就冲杨玉英等人笑了笑:“来。”
大家聚过去一看,曾副掌事把舆图平铺开,里面已经以各色的线条圈出一块一块的区域。
“养灵司的诸位,大家接下来要做一件日常任务了,巡街。”
众人:“……”
前几日刚看过大门,现在就要巡街,闹了半天,他们养灵司的人是真要抢京兆府衙役的差事,对吧?
曾副掌事的表情却是十分严肃:“近年,我大顺各地异事频频发生,京城也不太平,我们皇城司的使臣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来汇总消息,最后制作了这么一份舆图,其中标注了最值得注意的地处,诸位,你们责任重大,要努力!”
杨玉英也好,夏志明也罢,连最单纯的方硕,也没被他鼓动得热血沸腾。
不过,任务还是领了,工作依旧要做。
杨玉英他们整理档案的时候,早把这段日子京城发生的种种怪事都记在脑子里,此时只扫了眼舆图,连曾副掌事给准备的小册子都不必拿,便出了皇城司,正儿八经地开始出任务。
临出门,大家抽签分组。
杨玉英一抽,就抽到和林官一组,今日他们两个人组队,巡逻范围乃京城东南的三条街道。
夏晓雪盯着自己手里的绿色签子,再看看林官塞在袖子里的红签子,鼓着脸颇为不悦,一挑眉,暗地里一勾手指,皇城司门前的树上忽然顺下一条蛛丝,悄悄探向林官的袖口。
林官连看都没看,袖子一甩动,蛛丝弹回去正好弹中夏晓雪的脑门。
夏晓雪气得朝他怒目而视。
林官就特别得意地对着杨玉英做了个请的手势,同她一起出门。
杨玉英其实到一点都不讨厌巡街这种差事。
京城的街市上一片繁华,喧闹里透着平和,正值太平盛世,人间宛如乐土。
林官一眨眼的工夫就同卖水果的小贩,点豆腐的大爷,卖花的小姑娘打成一片,说说笑笑,玩得乐不思蜀。
杨玉英没理他,难得没有放任自己的懒惰,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开着一双灵目四处走动,一直到晌午脚步不停,便是以她的体力,竟也额头微微见汗,刚一坐下,茶博士才上一杯凉茶,她还未喝,这凉茶就进了林官的口。
他似乎玩得颇兴奋,脸颊发红,旁边的卖花姑娘也双颊发红地看他。
“呼,好累,好累!”
林官舒展开修长的四肢,整个人瘫在桌子上,就像一只大猫,他脸上堆叠着微笑,旁边卖花的姑娘总是忍不住侧过头来看他,在他面前,五官只是平凡的小姑娘都好像变得美丽了许多。
“茶博士有个强势,又重男轻女的母亲,他要是不做出改变,很快他就会失去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车行的掌柜看起来软弱,但他正在心里计划要杀死他的好朋友,就是那个刚刚为他和几个混混吵架的酒楼金掌柜。”
“因为他欠金掌柜一大笔钱,这些年陆陆续续接了很多,虽然他的好友没要他还,但最近却提了几次生意不好做,最近周转不灵,他担心对方催他还钱。”
“豆腐西施孙娘子嫌弃丈夫没用,用不了多久就要同货郎私奔了。”
林官面上带着些许慵懒,说这些时,眼角眉梢尚存些漫不经心,显得冷酷得要命。
杨玉英早见识过这家伙的那一双利眼,林官从来都能看到许许多多别人看不到的事,闻言也不惊讶,只一扬眉,轻轻笑起来:“要同货郎私奔的豆腐西施,替她儿子做了十几套大大小小的衣裳,在她儿子那双露出脚趾头鞋子底下缝了些钱,应该至少有一百七十块。”
“茶博士会改变,他虽然爱他的母亲,可他同样爱他的妻子,尤其爱他的女儿,他最近天天私底下偷偷攒钱,会把客人给的赏钱存起来,又去牙行打听房子,正准备租房搬家。”
“车行掌柜那点阴暗的心思成功不了,因为我在,我知道了。他那好友金掌柜是个人缘极好的人,朋友多,路子广,酒楼一时周转不灵不算什么,很快就能度过危机。”
杨玉英轻轻松松地说,“你瞧,好心就算在一个人身上浪费,可却不会在所有人身上浪费掉。”
她话没说完,林官就笑了,“好姑娘,我果然越来越喜欢你。”
他一笑未收敛,就瞬间凝滞在他眼角眉梢间。
周围灵气忽然动荡,像潮汐一般汹涌,四处冲撞。
寻常人感觉不到,但几乎只片刻,他们两个就感觉到好似有不少潜伏在暗处的‘妖魔鬼怪’在蠢蠢欲动。
杨玉英伸手在桌案上一压,灵气瞬间在指尖蔓延出来,汇聚成一个小小的阵法,周围的灵气躁动渐渐平息。
林官咋舌:“怪不得咱们这片街市被标注重点,我还当皇城司的天眼看错了。” hf();
第二百四十三章 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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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大概是不会错的。
杨玉英举目四顾,目光最后落在东北角一家小小的酒坊大门上。
酒坊门前的招牌显得有些斑驳,大门紧闭,似乎很是寻常,但那阵灵气波动,明显自此地而起。
“谁去瞧瞧情况?”
杨玉英和林官很有默契地对视,一同起身,略走近了些,只见酒坊门口拴着两只大狼狗,门上挂着个小小的八卦镜,不起眼的墙壁上,树上都贴着符咒。
那两只大狼狗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林官指了指栓狗的木桩,轻声道:“本来有三只,你猜第三只狗去了哪里?”
杨玉英神色平淡:“不必猜,那是只黑狗,从邻居林大爷家抱养的,前阵子黑狗被程家媳妇给宰了,还放了血,林大爷为此还气了几日。”
杨玉英和林官都还没动,就听吱呀一声,经营酒坊的那户人家大门洞开。
“滚,滚,给我滚出去!”
随着一声暴呵,一个年轻的道士踉跄着狼狈而出,他奔出门,满脸狼狈,气急败坏,“刁妇,不可理喻!”
那道士气呼呼地捂住刚刚被一只臭鞋砸到的头,甩手就走,旁边几个做生意的小贩指指点点,俱都奇怪。
“程大头他婆娘这几日又是闹腾什么,请来了道士,又请和尚,非说他们家宅子风水不好,让人家来看风水,可人家好心指点,连钱都还没收呢,他们就忽然发脾气赶人,这都什么意思,我看就是消遣人玩呢!”
杨玉英托着下巴,目光落在那扇大门前,大门半开着,露出张苍白憔悴的脸。
这是个不怎么年轻的妇人,大约三十一二岁,五官姣好,头发却枯黄,身体显得干瘦,似乎不太健康。
如此炎热的天,大地炽热,简直能直接把生肉给烤熟,可她却没把身体缩在屋檐的阴影处,到似乎恨不得整个人站在阳光底下。
即便在阳光底下,脸上也是汗水滚落,面色却苍白如纸。
林官耸耸肩,起身走过去,他刚一过去,端起斯斯文文,无往不利的笑脸,那妇人就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嗷了一嗓子,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转头便跑。
“……”
杨玉英一边笑,一边一搭林官的肩膀,蹭一下蹿到旁边的树桠上去。
林官若有所思,也一把拽住杨玉英的衣摆借力攀越而上。
杨玉英连忙按住衣襟,嗔怒道:“风度!”
“咳!”
林官轻笑,“抱歉,唔,实在是在你身边,我就像在我自己身边一般自在,简直自在过了头。”
杨玉英懒得理他,只把视线落在酒坊的院子里,那妇人就站在墙角下,身体微微发颤,整个人抖得好像止不住,到似是生了什么大病。
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贴了符咒,各种各样的,还有各类神像,佛像。
尤其令人惊悚的是门上,墙上,柱子上到处都是血。
杨玉英凝眉,心下猜测,这血大概是黑狗血,狗血同人血不同,她还是能分辨得出。
整个酒坊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两个人只在外面看,就能感受到说不出的压抑。
最让人奇怪的是,院内一点灵气残留,灵气很粗暴,有点像他们养灵司的人施法失败以后的模样。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惊得四周灵气波动。
自然形成的灵气痕迹,和这些非自然的状况大有不同,像那酒坊院子里残留的状态,似乎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杨玉英从树上下来,围着酒坊转了好几圈,一时没能发现太大的问题,只能作罢。
晚上回到皇城司,彼此一边吃饭,一边交流,一群人今天都没什么大收获。
唔,如果捣毁两个人贩子窝点,抓住三个小偷,赵彦吓唬一个打老婆的赌鬼,差点没把人吓死,要不是他身为宗室子弟,后台硬,都要衙门走一遭……这些都不算的话。
仔细一计较,到是杨玉英和林官两个好歹发现了些踪迹。
杨玉英干脆一连好几日,都去程家酒坊沽酒喝。
这日,她刚走到程家门口,天上的雨水就淅淅沥沥地落下,杨玉英一手接过两坛酒,就见程周氏频频抬头看天,很是坐立难安,一只手死死抓住门框,脸色白得简直同死人也差不多。
“老板娘,您看这雨都下起来了,不知我能不能暂时借你家避避雨?”
程周氏登时犹豫。
林官和夏志明就坐在酒坊对面,林官会读唇语,自是知道杨玉英在说什么,不禁啧了声:“咱们家美人这次要吃一回闭门羹了。我都进不去,她怎么可能进门?”
他话音未落,只见天上浓云密布,连最后一丝天光也瞧不见,那边程周氏忽然猛地伸手把门开得大了些,侧身让了让,杨玉英顺利登堂入室。
林官:“……”
就在今天,一个时辰之前,林官试过差不多的法子,试图和程周氏借一碗水喝,没想到却连个白眼都没得。
程周氏简直把他当毒蛇猛兽一般防备,林官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毁了容,就是被下了咒。
杨玉英却不知程周氏的纠结,她一路跟着程周氏进门,目光在房间里一转,心下惊疑——房间看着干净,却有大量血腥气,经久不散。
床头有一根长柱,柱上漆面斑驳,有些奇怪的,细细密密的抓痕,斑驳凌乱。
杨玉英目光一顿,不着痕迹地收敛了眼神。
这屋内一样男主人的东西都没有。
程氏夫妻两个住的并不宽敞,整个宅子大部分都是酒窖,真正用来居住的房间狭小阴暗,有些乱糟糟,各个角落都堆积了好些日用品,一眼扫过去甚至能看到程周氏的绣鞋。
但却丝毫不见男主人留下的痕迹。
杨玉英面上不动声色,只低声同程周氏说些酒经。
她擅长厨艺,也会酿酒,说起这些头头是道,换做任何一个酿酒的行家,都会对她的话感兴趣,说不定还会引为知己,杨玉英却一眼就从程周氏的目中看到极强烈的痛恨。
她似乎很讨厌酒。
一个酒坊的老白娘,却不喜欢酒水,实在有些奇怪。 hf();
第二百四十四章 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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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越发显得阴沉,雨却渐渐停了。
杨玉英若有所思,眯了眯眼,觉得差不多到了时候,她对这家的老板娘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并不好多待,便站起身打算告辞,刚一起身只听外面哐当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杨玉英心下一惊。
是谁?
她还没站起身去开门看看,就见程周氏浑身上下抖动得厉害,怕得浑身发抖,却愣是一边抖动,一边猛地扑向床头,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砍柴刀。
杨玉英一惊,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灵气宛如实质,整个房间都开始动荡,东西乱七八糟,跌跌撞撞。
“啊,啊啊啊!”
程周氏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尖叫声此起彼伏,双面拼命胡乱挥舞。
外面隔着围墙,隐隐还听见有人抱怨:“又发疯,以前一个月发个一两次,现在可好,这一个月都几次了!”
杨玉英伸手攥住程周氏的手腕,还未说话,隔着窗户就看到窗外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眼睛亮得惊人,程周氏显然也看到,猛地扑过去用力砸窗户:“滚,滚啊,你给我滚出去!”
几乎一瞬间,那双眼睛就流出两行泪,房间里的声响更杂乱,更急促,连杨玉英一时都蹙眉,迟疑片刻,却并未出手,也不曾喝止,而是静静等待这一阵喧闹过去,才一言不发地告辞而去。
只是一出门,杨玉英就幽幽对跟来看热闹的林官道:“你说,程家作祟的‘鬼’,究竟是谁?”
林官沉默。
整个酒坊只看外观,看不出任何异样,可一旦看过酒坊内的情况,除了瞎子,怕是都看得出这家酒坊最近在闹鬼,至少是老板娘程周氏觉得自家在闹鬼。
杨玉英每日巡街,都到程家附近走一圈,偶尔能遇见程周氏出门送酒。
她包裹着厚厚的衣服,仿佛如今不是炎热的夏日,到似是寒冬腊月。
能看得出来,好些人欺负程周氏脑子有病,要她的酒,却不给足够的银钱,反而要挑三拣四,一会儿说酒质量不好,一会儿又说给的量不足够。
可酒明明还是以前的酒,斤两也只多不少。
程周氏并不同人争辩,人家给钱给的少,她也不闹腾,沉默得厉害,越发显得软弱可欺。
这日,程周氏去对面的酒肆送酒,不知那老板说了什么,她吓了一跳,抱着酒壶踉跄出来,转头四顾,一脸的茫然无措。
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她惨白的脸上,这小妇人身上不自觉浮现出一种游离的色彩,好似同这人世间格格不入。
杨玉英蹙眉:“老板娘,给我两壶陈酿。”
程周氏一愣,慢吞吞过来,犹豫了下却没把酒递过去,轻声道:“女孩子喝太多酒,伤身体呢。”
她一开口,声音很甜美,又极温柔,和她表现出的木讷到有些不同,杨玉英一怔,微微一笑:“无妨,我只小酌而已。”
程周氏便不再多说,温顺地应下。
看着程周氏步履蹒跚地回到酒坊,林官忽然收敛起面上的笑意,长眉低垂,面现慈悲,只轻轻长叹:“众生皆苦。”
杨玉英沉默。
这程周氏虽然貌似疯癫,但在她身上一些小细节上,却看得出她受过良好的教养,行动时裙摆不动,说话时细声细气,不似是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儿。
两个人闲坐对视,杨玉英分了一壶酒给林官,这酒水极醇美,入口绵软,初喝略淡了些,但后劲十足,稍一回味,也是十分甘醇迷人。
林官轻笑:“好喝,得多买几坛子存上,以后想喝,怕是不那么容易。”
他说完,果然去买酒。
买了酒,又支使皇城司的兵卒去衙门调了档案来看。
皇城司在这方面效率一向很高,林官的酒刚刚拿回去温上,第二轮还不曾开喝,兵卒就拿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送来。
程家这酒坊在京城不怎么起眼,说是老字号,但生意从来没做大过,也不似其他大酒楼背后都有后台,程家祖孙几代人本本分分地做生意才有了今日的规模,可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京城,程家算是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不至于饿肚皮的小商户。
这等人家,皇城司怎么可能关注?能寻到一点档案,那还是从衙门调的。
林官拿食指在酒杯里轻轻一沾,便伸手去开档案册子,刚一接触手中书卷,忽闻风声,他骤然向后一退,寒光乍起,一把匕首戳到他面前。
扇刀轻轻旋转,微微合拢,一下竟没打掉匕首,还是杨玉英长袖一扫,匕首落地。
林官的扇子这才伸出,压住一个瘦削的小肩膀。
“哟,狼崽子。”
林官手底下控制住的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的孩子,脸色灰白,身形瘦弱,最惊人的是那一双眼,空洞阴沉,盯着人看时,让人毛骨悚然。
目光在这孩子脖子上转了一圈,看到上面残留的淤痕,还有裸露出的手臂,脚踝,到处都是伤,林官略一走神,那孩子就挣脱开来猛地咬住他手腕。
林官惊痛,猛地收手,孩子眨眼间就不见踪迹。
杨玉英:“……”
她就在旁边看着,愣是没来得及阻止。
林官盯着那孩子消失的方向看了片刻,也不以为意,舔了下伤口,随手接着翻阅资料。
“程氏酒坊,目前是程柱和程周氏夫妇两个在经营,两夫妻五年前生有一对龙凤胎,一年前儿子病逝,只余下一女程妞妞。”
“这酒坊老板程柱,外号程大头,在邻里之间口碑到不错,卖酒从不缺斤短两,更不会兑水,酿酒的手艺是家传的,程氏酒坊也是老字号,不能同名酒比,可也算是有些名气,老客户不少,生意一直兴隆程家经济条件不错。”
“程周氏就是个普通妇人,比程柱大三岁,听说脑子有些毛病,经常发疯,不发疯的时候是个胆小柔弱的妇人,一发疯就拼了命地砸东西,还打人,邻居们提起她都没什么好声气。”
只看档案,听周围邻居闲谈时的说法,这一家子着实有点普通。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程周氏的疯病。
杨玉英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个程周氏,又翻了翻资料。
无论是资料里,还是邻居们,都道程柱是个老实人。
自己经营酒坊,但是他从不喝酒,不在外面过夜,没乱找过女人,只一心一意地守着媳妇度日。
他人缘也好,街坊邻居谁若是一时银钱不凑手,管他借通常能有点收获,为人大方,吃苦耐劳。
“三个月前,程柱照例出门进货,目前还未返家,邻居们都是这般认为。”
林官握着小巧玲珑的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大概两个多月前,程周氏忽然频繁地寻找往来的和尚道士到他们家酒坊去看风水,一开始还好,只是沉着脸,这几日却越发脾气暴躁,时常大怒,前几日还下手打伤了人,要不是看她是个妇道人家,脑子不好使又是人尽皆知,怕事情早闹大了。”
“之后就频频有道士和尚被请上门。”
这几日杨玉英盯着酒坊,林官看似偷闲,但也没真闲着,那些被请去酒坊做法事的和尚道士,他都一一拜访过。
林官这三寸不烂之舌,连皇城司上下心志坚定之辈也抵挡不住,那些道士和尚们就更不必说。
程周氏家里不富贵,她也不常出门,不认得什么大德高僧,得道真人,请去的都是些在街上走街串巷混口饭吃的江湖人而已。
神棍们提起此事,都道程周氏说自己每天晚上睡不好觉,总感觉房间里有动静,怀疑是风水不好。
“一提起这事我就生气,他们家分明是冲撞了风煞,我刚说到把酒窖打开,酒缸稍稍挪动一下便好,都不需要什么法器,结果那女人就发了疯,我看啊,她睡不好觉,纯粹就是因为她根本是疯子,同别人无关。”
这道士也学过些易经风水,到不纯粹是骗人,否则在京城也混不下去。
其他神棍遇到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都道程周氏脑子不清醒,以后再也不去他们家讨嫌。
所有的资料看完,林官把手里的册子一扔,伸了伸懒腰:“报官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了悟,杨玉英叹气:“唔,其实我们都是瞎猜,没证据的。”
林官托着下巴盯着杨玉英看。
“……好吧。”
杨玉英摇摇头,“这程家酒坊的老板程柱,的确是凶多吉少。”
而且,程柱死了的事,程周氏还很清楚。
要不是知道这人死了,为什么程家这么快就没了程柱的痕迹,没有衣服,没有鞋子,床上只有一床被褥,一个枕头。
仿佛是下意识地清理掉了程柱,什么都不肯留下。
巡街巡出一桩凶杀案来。
这就成了京兆衙门该管的事。
杨玉英回到皇城司,和曾副掌事把自己观察到的细节交代清楚,因为有灵气爆发的残留,这件案子里或会出现异常,皇城司对此事还是颇为重视,准备协同京兆府一起,先从外围开始排查。
皇城司仔细一查,就查出很多隐藏在暗处的线索。
程周氏对外声称,程柱三个月前出门,但是,并没有人看见过。
城外各个州县,也不见其踪影。
他经常去的那些地方,同样没人说见到过他。
至少,程柱是失踪了。
一确定人已失踪,官府追查得便更加细腻,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都被翻了出来。
这程家酒坊的程柱,十年前曾出过意外,有大夫说他伤了下体,不能人道。
那么,程周氏生下的一对龙凤胎,便不是程柱的孩子。
这几年一直有程周氏发疯的传闻,程家在京城不是什么大户,但也扎根多年,很有几个亲戚,那些亲戚都道程周氏一发疯就打人,经常打两个孩子。
“可不是,疯得很!”
因为这事不能单纯当失踪或谋杀定案,按规矩,杨玉英也能涉入,干脆就自己去问问相关人缘。
程家大姑姐一提起程周氏,就满脸嫌恶,“都说我那好侄子是病死的,但谁知道是不是让程周氏给打死的,她一生气就打孩子,我都撞见过好几回,简直是往死里打,为此我们程家族老都看不过去了,若非我那傻弟弟大头一个劲儿地维护,说什么都护着自己媳妇,肯定把那疯女人赶出家门。”
“我们程家的孩子,她凭什么打?”
杨玉英听了一耳朵程周氏的坏话,脑袋都有些发胀,刚一出程家这大姑姐的家门,就忽觉周身肌肤刺痛,猛地回头,只见程家大姑姐还笑着送客,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就有血丝不停地渗出来。
几个便装的差役脸色骤变。
杨玉英瞬间拔剑,投掷出去,随即只听一阵脚步声,地上滴滴答答地滴落了血迹。
程家大姑姐吓得脸色都白了,杨玉英仔细看了看她,见没有大碍,只是不适应忽然爆发的灵气才稍稍受了些损伤。
“这几日都没见过程家那孩子,不是生了一对龙凤胎?男孩病死了,女孩儿呢?”
一确定程柱失踪,京兆府这边就通知皇城司,双方都派出人,一起直奔程家。
杨玉英和林官也在,走到大门前,她四下打量了下,蹙眉:“灵气越发浓郁,这次进门,主要是找程柱的尸体,尽可能别吓到程周氏。”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程家酒坊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个长相憨厚的男人从里面钻出,肩膀上还挑着两个箩筐,箩筐里都是酒,似乎很重,压得他气都喘不匀称。
“程大头,你回来了?”
“哎,孙老板,你的酒。”
杨玉英:“……”
一干衙役:“……”
林官也鼓了顾脸,轻声道:“啧,咱们两个人一起看错,这可真……新鲜。”
衙役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不是该转身就走,杨玉英沉默片刻,忽然一扒树,直接翻进酒坊里去。
其中一个衙役张了张嘴:“私闯民宅可不行,会……”
话音未落,只见林官特别浮夸地一指酒坊:“啊,我看见通缉犯大盗莫千河进去了。玉英,你小心!”
众位衙役:“……”
也行吧,不聋,不哑,不瞎,怎么同皇城司的人合作?
为首的衙役一挥手,所有人四散开来,全神戒备,死死围堵住酒坊。 hf();
第二百四十五章 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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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
杨玉英手下一滑。
到底还是业务不太熟练,差点没掉下来,吓得林官心里一阵子扑腾,蹿上墙头一看,见杨玉英顺顺当当扒着墙沿落在墙角的草垛上面,这才松了口气。
“我这都做了什么孽!”
林官虚虚地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从来都是他让别人提心吊胆,这回却是真遇见了克星。
杨玉英立在草垛下面,遥望室内,这一看,面上顿时宛如冰封,半点表情不见。
程周氏半跪在地上,面孔僵硬,瞳孔里甚至一片空白,手里握着一把柴刀,一刀又一刀地拼命劈下去。
一刀劈断了‘程柱’的脖子,又一刀劈断了他的胳膊,接下来是手,是腿,是脚,是腹……
一刀接着一刀。
鲜血流满地,染红了程周氏的衣服,鞋袜,喷溅到她的头上,脸上,她表情也渐渐染上些许的兴奋。
杨玉英脚下一动,又死死定住,她本身擅阵法,也擅幻术,她能看得出,这些看起来真真切切,其实并非真实,而是一种算不上特别高明的幻术。
可是……
“呕!”
杨玉英还是恶心的很。
想当年跟着元帅,刀山火海进进出出,遍地尸骸的场面那是没少见到,她早已习惯。
坐在尸骨面前啃烧鸡的日子,也不是没尝试过。
她杨玉英这尊名贵珍惜的花瓶,也因着主人爱不释手,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没少见风雨。
杨玉英在外面闹出动静,一抬头,就见门外厚重的门帘旁边,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看着她。
这双眼她还是颇熟悉。
第一次在程家酒坊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双眼。
后来突袭林官的,也是这双眼睛的主人。
但是直到今日,她才真正看清楚此双目主人的模样,竟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形销骨立,瘦得很,目光阴冷,可是瞳孔中还带着些许天真懵懂。
因为太瘦,身上裹着一层黑漆漆的棉袍,一时分不出男女。
杨玉英目光忽然停滞,落在那孩子的头上。
那一头发黏糊糊的,上面糊了一层血泥,耳朵后面,手臂上,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都伤痕遍布,狰狞可怕。
杨玉英心下忽然有些酸涩。
“啊啊,啊啊啊!”
程周氏忽然惨叫。
那孩子一愣,浑身颤抖起来,整个房子也瞬间随着她的颤抖而颤动,她急促地冲到屋子里,来回踱步,试图去碰一碰程周氏。
可程周氏却似乎看不见这个孩子,那孩子一生气,就忍不住跺脚,而她越是发出声响,程周氏就变得更加害怕,越来越害怕,眉宇间充满了绝望,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拼命搓自己的双手,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抱头痛哭。
那孩子顺着她的目光四下逡巡,满脸警惕,枯瘦的手攥紧,浑身紧绷。
于是,瞬间更地动山摇!
程周氏忽然爆发,面孔逐渐狰狞:“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你休想!你都死了,我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死一百次,一千次!”
声音未落,她就忽然冲到墙边,一脚踢倒了一个铜壶。
黄色略发黑的油汹涌而出。
轰一声,油灯落地,火焰蹿起老高,烧着了帷幔窗帘,程周氏面露疯狂,连动都不动,任那些火苗循着她的裤脚衣摆向上蹿。
杨玉英神色微变,一步跨进去,用力在程周氏身上一拍,火焰登时灭了。才按住她的眉心轻轻揉搓,揉搓了半晌。
程周氏迷惘地睁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
那个孩子似乎被这等场面吓到,怔怔地看了她半晌,一低头,整个身体都佝偻起来。
杨玉英蹙眉。
随着杨玉英的动作,程周氏身上的血渍,地上的鲜血仿佛蒸发了般,在阳光下消失不见。
她回过神,面上略带几分茫然:“杨家小娘子?今儿又来买酒?”
说着她从地上起来,看到砍柴刀愣了下,呼吸顿时变得粗重,抬头四顾,满脸惶恐,几乎用最快的速度把刀塞回枕头底下,拘束地拢了拢头发,讷讷道:“抱歉,我有点走神,还是老样子?要五年头的陈酿?”
杨玉英点点头。
程周氏就去打酒。
从头到尾,她都仿佛看不到门口的小孩子。
小孩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但是从不靠近,离着一直有两三米那么远。
程周氏拿着酒壶,一圈一圈地在酒窖里转来转去,越转越着急,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落。
小孩子默不吭声地向前走了几步,走过去牵着程周氏的袖子走到一个酒缸面前,程周氏顿时安静下来,打好了酒,走过来递给杨玉英。
杨玉英接过酒壶,一时无语。
程周氏脚步顿了顿,此时才放松下来,怔怔地看着杨玉英,又转头四顾,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怔怔地道:“真脏,那些脏东西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随着她的话,一直跟着她的孩子终于受不了,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一步一回头,期期艾艾,滚滚的泪珠落了地。
杨玉英神色凝重,她此时已经看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心生不忍,握住程周氏的肩膀,轻声道:“你当真要赶走你口中的脏东西?”
“当然。”
程周氏沙哑着嗓子,呢喃,“当然。”
杨玉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随着那个孩子越走越远,程周氏的眼睛也越来越清明,一直让她陷入迷糊状态的某种力量,终于从她的身上走开。
程周氏骤然想起了很多事,忍不住紧紧地抱住肩膀,瑟瑟发抖。
她杀了人!
对,她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抬手看着自己苍白粗糙的手指,程周氏腿发软,身体也发软,眼睛渐渐变得幽暗。
就在那一日,她再也受不了,她不再控制那个男人喝酒,还把家里最烈的酒都给她喝,把他整个人都扔到酒窖的酒缸里头,然后她就拿起砍柴刀,一刀一刀地把他剁成了碎泥,扔到酒窖深处的酒缸里面去。
等她清醒过来,事情已经结束,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条死路,她想到了死。
可是,她为何没有死去?
程周氏茫然四顾,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hf();
第二百四十六章 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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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一照,程周氏感觉到一阵暖意,默默抬起头,视线穿过大开的门,看着外面那些衙役,她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我好像忘了什么。”
程周氏呆了半晌,目光落在大门外,看着那些衙役,又轻声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杨玉英招招手,几个衙役就过来押人。
衙役刚把程周氏押上马车,不远处那个小孩子就猛地冲到眼前,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林官脚步一错,伸手揪住他的衣领,轻轻拍了拍胸口苦笑:“吓我一跳。”
说着收紧手指,任凭小孩子四肢飞起,四处乱舞。
杨玉英扫了一眼,这小孩子嘴里呼噜呼噜叫唤,就像一只凶猛的小兽。
程周氏迷惘地探头出来,这一次竟看见了这个孩子:“妞妞?”
那小兽顿时乖乖巧巧地停下动作,不自觉擦了擦脸,拽了拽衣服,努力露出个灿然的笑容来。
程周氏眼泪登时滚滚而落,由小声哭泣,转瞬间就变作了嚎啕大哭,哭声越来越高。
小孩子低着头,垂着肩膀,满脸懵懂,不知所措。
林官想了想,还是拎着那孩子,直接把她放到了程周氏的怀里去,程周氏一把抱住她,抱得紧紧的。
孩子的脸慢慢变得红扑扑,一丝光亮也无的眼睛里也开始闪着光。
杨玉英叹气:“程周氏犯下死罪,这孩子怎么办?”
林官沉默半晌:“总能过得下去……世间可怜人千千万万,我们本也可怜不过来。”
只是这个孩子却与普通的孩子不同。
他应该是天生拥有强大的灵力,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是环境异变,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能力一下子爆发出来,可她年纪小,不懂事,无法控制,只靠本能使用异术。
“唔,应该送咱们自己的抚孤院。”
杨玉英摇摇头,半蹲下身问那孩子:“你们家酒坊闹鬼,是你做得吗?”
小孩儿紧紧闭着嘴,满脸懵懂,林官轻声道:“是她,只是她恐怕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
“程周氏杀了人,日日做噩梦,恐怕还有自毁倾向,这孩子一担心就会闹出动静,因为这动静,程周氏就以为是程柱的鬼混作祟,越发害怕。”
林官几句话说出口,也是宛如亲见。
一直到三天后,杨玉英他们被逼着提交巡查报告,这件案子才被理清楚前因后果。
程周氏原是江南一小户人家的女儿,后朝廷采选宫女,她正好适龄,采选使臣到了,她不得不进了宫门。
十八岁那年宫里万寿节时,陛下施仁政,各宫都有不少宫女被放出宫门。
周氏不是个有野心的姑娘,宫里的生活对她来说充满荆棘,她性子温顺柔弱,从小到大从不曾与人生过口角,上孝敬父母长辈,下友爱弟妹,在宫中的日子根本就是一天也无法适应,幸而她人好,在宫里到有几个愿意帮扶的,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出了宫。
没成想,出宫才知,去岁家乡闹灾荒,父母兄弟竟然遭了难,一个也不剩。
周氏大痛,恨不能一死,之后一整年浑浑噩噩,后来也是意外,让程家酒坊的老板程柱看上眼,托官媒求亲。
程柱有一张老实憨厚的脸,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瞧着像个踏实人。
周氏只求一个家而已,考量过后也就应了。
谁曾想那不是她要的家,就是一个火坑,新婚夜进洞房的根本不是程柱,而是程柱一个所谓的族兄弟。
那简直是噩梦。
周氏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沦落至此,更不明白,哪个正常人会做这等事!
到第二日,程柱只冷冰冰地看着她,全然不觉得这是何等畜生作为。
他什么也不解释,什么都不说。
之后就是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噩梦来临,她想逃都逃不掉。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京城,在这天子脚下,在这首善之地,她竟然和那些被卖到山沟沟里的可怜女子一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周氏无法反抗,她太懦弱,一开始是说不出口,后来想逃走,想告诉别人,但别人都只当她疯了。
她也的确疯了,对外界的一切再无感知,只剩下痛苦,无与伦比的痛苦。
直到她怀上孩子,程柱对她忽然温柔下来,双目含泪,甚至跪下来打自己的脸,口口声声说他是没法子,他早年受过伤,根本做不成男人了,可是他不能让人知道。
如今程家的酒坊还在他手里,若是族中有人知道这事,他不光抬不起头做人,家里的产业一样保不住。
周氏听不懂,也不愿意懂,她只想离开,可她不敢,她什么都不敢做。
渐渐的,她便麻木。
孩子生下来,是一对龙凤胎,日子似乎好过了些,只要忘记那些噩梦,生活还能继续。
她不敢去死,也只有这么活着。可又活得极苦,程柱在外老实巴交,出了名的酒品好,在家里有时候也对周氏好,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暴虐成性,喝了酒便动辄打人。
不光是打周氏,对两个孩子也毫无怜悯,两个孩子总是遍体鳞伤,外人只知道是周氏动的手,因为她是疯子,打人又有何奇怪?
那日,周氏跪在官府的大堂上,眸子一片沉寂,就如烧过许久,已经凉透了的灰烬。
“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我就真成了疯子,那两个孩子我一点也不爱,看着他们被打,我也无动于衷。”
“日子一日日过去,我唯一盼着的就是程柱能出门,他偶尔会出门去做些我不知道的事,留下我一个人,能清净两日。”
周氏已语无伦次,神色暗淡。
“我明明可以逃走,我也想过,可我在大家眼里是个疯子,他一走,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看……我害怕,特别害怕。”
“老天怎么也不肯放过我,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听程柱踢打我女儿妞妞,我儿子拼命护着他妹妹,我就这么蒙着被子,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程柱走了,我儿子躺在门外呻吟,妞妞一直在哭,可我身体就好像生了锈一样,怎么也起不来。”
周氏开始颤抖,浑身都在发抖,眼眶红得厉害,却也无一丝眼泪,“第二天,我终于打开门,就看到我儿子躺在地上,我走过去摸了摸,他已经凉了。” hf();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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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之上,鸦雀无声。
周氏的声音也低哑干涩,说着说着,面孔上渐渐浮现出几道青筋,神色狰狞。
“我那段时日整天浑浑噩噩,可我知道,我儿子死了,程柱那畜生又要做那些畜生才做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想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一个晚上,我忽然把在脑海中想象过一百次,一千次的事情做了出来。”
周氏隐忍地低着头,却忽而狂笑出声,“好痛快,好痛快啊!原来杀个人,不比杀头猪更难,原来,杀了他是这般简单。”
整个公堂上,前前后后唯有周氏的笑声回荡。
作为京兆尹,高坐其上的官老爷其实见惯了世间惨剧,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他也见过,多么悲惨的事情他也遇见过,可程周氏犯下的案子,依然让人唏嘘不已。
官府最终在程家的酒窖里翻出来两具尸体,一具是程柱的,另一具是无名氏。
显然连周氏也没想到,竟在酒窖里翻出两具尸体,她先是一惊,却沉默不语,只道自己糊涂,根本记不清楚细节。
杨玉英一下子就明白,另外一具尸体怕是……那个孩子做的。
这孩子也许不太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怕什么,但是她有保护自己母亲的本能。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经历了这一番事,怕是此生就此改变。
到是皇城司的曾副掌事连面色都没变一下,直接把孩子送到皇城司的抚孤院去。
“也不算什么大事。”
曾副掌事见杨玉英满脸的忧心,心下也是一乐,到底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出身,心思细腻柔软,可其实,这等事在普通百姓看来惊世骇俗,在他们这些皇城司的老人看来,当真不算新鲜。
司内那些暗谍,哪个没有离奇的出身,悲惨的往事?都是自幼就在刀山火海里滚,入司之前,全是大火灼烧,考验心性,过关的能脱胎换骨,过不了关,自去下地狱,也没人有力气一一去顾念怜悯。
林官似乎很喜欢那个程妞妞的小娃娃,杨玉英偶尔能听他提起一两句,但也仅此而已。
巡街巡出来的这个杀人案,至此尘埃落定。
虽说结束了个案子,但是很显然,皇城司这边磨砺他们的心意仍然在。
这一干人,依旧照例日日巡街,而且任务一日比一日繁重,要做的事,一日比一日繁琐。
“哎,想我苦读诗书十数载,考进书院又是日日艰难,难道就是为了来京城做那巡城御史不成?”
常青和赵彦,夏志明同林官,夏晓雪与杨玉英,三组巡街的人马狭路相逢。
赵彦还未开口,常青先抱怨了两句。
夏晓雪眉毛一立:“噤声。”
常青顿时反应过来,食指在唇边轻轻一抹,举手投降。
出来巡查时就讲了规矩,他们全都不能暴露身份,在外需伪装,这几日连回皇城司,大家走的也是城中的几个暗道,哪个方便就走哪个。
虽然常青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皇城司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躲躲藏藏跟做贼一般。
“哎!”
那边林官失笑:“喝茶,喝茶。”
京城南市外头有一茶棚,别看也叫茶棚,里头也有人招呼人喝茶。
可夏天卖的不是热茶,日日总有三五个住在附近的老人或妇人挑着冰镇绿豆汤,莲子粥,酸梅汁一类的饮品来卖。
不光好喝,而且干净。
两角钱就让人喝到饱腹,再经济实惠不过。
当然,他们这些人肯定不缺钱,图的也不是经济实惠,纯粹是方便。
这几日大家寻常的地处正好都要经过此地,累了大半日,能歇歇脚,喝一杯冷饮,那滋味绝对胜过吃宫宴上的山珍海味。
常青抢了两步,吐出口气:“舒坦!”
结果一回头,就见夏晓雪手里漂亮的油纸伞轻轻一转,他脸色顿变,连忙和兔子似的低头猫腰蹭蹭两下蹿出老远,登时把茶棚里最清爽干净阴凉的一角空出来。
“玉英,来,坐。”
夏晓雪笑得甜美至极,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杨玉英:“……”
林官笑得不行:“美人的好意的确不能辜负。”
常青翻了个白眼,已经没力气闹。
换成在皇城司,在演武场,凉快的时候,他是不介意和夏晓雪大战三百回合,看看谁手段高明。
可现在顶着大太阳,忙了半日,个个湿淋淋,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公子千金的架势。
没办法,这整整半日下来,又不是一时半刻,怎么可能一直用灵力屏蔽阳光?
便是他们这些人,也没有那般浪费的道理。
赵彦身份够尊贵吧?这会儿豪爽地灌了一大碗绿豆汤,用的还是缺了口,灰扑扑的碗。
一边喝一边叮咛:“多加三分钱的糖。”
都狼狈成了这般模样,常青有毛病才会和最精通躲懒的夏晓雪正面怼。
灌了一通饮品,常青懒洋洋地坐在长凳子上,含含糊糊地说黑话:“老大说这一片最近有财发,转了好几日,财在哪儿?连个确切消息都不给就打发我们出来跑,养了那些个跑腿的,帮闲的,都吃干饭不成?”
林官听他这般说,一勾唇,冷笑:“没有跑腿的,帮闲的给你打前站,你想寻个好生意,这几日能够?不扎扎实实跑上一月,你什么买卖也别想做成。”
“嘘!”
赵彦做了个手势,大家都噤声,转头一看,此时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客人。
茶棚的位置很好,售价又不高,每日都是生意兴隆的模样,左近好些人家,都喜欢到这地处来喝茶。
今天似乎来的人尤其多,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客人,没一会儿就把茶棚给填得半满。
常青犹豫了下,还是不愿意动弹,暑热之气尚未消下去,只能心下暗暗叹了口气,道一声倒霉,就回过头同自家一干同伴们继续逗咳嗽。
“我前几日晚上去周侍郎家的外宅走了一圈,好家伙,一晚上灯火通明,点的蜡烛都是海外传来的那种,又厚实又漂亮,那老头子在屋里吃香喝辣,美人在怀,害得我在外头吃了大半宿冷风,真是气煞人也。” hf();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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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愤愤不平,盯着赵彦看,“你那边探得怎么样?清楚了没有,还不赶紧吃他,这么肥的羊再不吃,早晚是别人嘴里的肉。”
赵彦失笑:“探清楚了,不是咱们的活。”
常青登时耷拉下脑袋,半晌又振作起来,“无妨,无妨。”
他眼珠子提溜直转,不知打什么主意,不过,常青是妥当人,赵彦等人也不担心。
如今大家在皇城司日久,和其他司的使臣也都熟悉起来,虽则分工各有不同,职责大不一样,但在某些差事上还是经常彼此互帮互助。
常青这般高手,皇城司年青一代里绝对数得着,他想去帮忙,别管哪个司也是举手欢迎。
几个人正窃窃私语,茶棚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与寻常人不同,特别凸出,很厚重,或许其他人听不出多大的区别,他们这些人却稍稍感到有点刺耳,顿时齐齐抬头看了过去。
来的是个道士。
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一身道袍十分精致,身姿挺拔,步履稳健,进门先带三分笑,看起来是个颇温柔有礼的人物。
他身后紧紧追着个男人,男人手里还捧着一个厚厚的礼盒,冲过来使劲往道士怀里塞,一边塞一边求道:“道长,您就收下吧,要不是您,我,我女儿恐怕就活不了了!”
这声音洪亮质朴,一出声,茶棚内外无数人都被他吸引住。
这人说着,跪下来砰砰砰朝道士磕了三个响头,磕得扎扎实实,额头都通红一片,他又长得颇憨厚,看面相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乡下人,诚恳又老实,此时此刻,面上眼泪鼻涕滚滚而落,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如道长所言,我那女婿果然是个畜生……小梦还怀着孩子,他就打她……”
“呜呜,要不是我得到道长指点,去的及时,我女儿恐怕,恐怕都保不住自己的命,道长,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卢九这辈子都记您的大恩大德,回家就给您立长生牌位!”
周围几个围观看热闹的路人闻言惊道:“原来就是这位道长,江湖人称‘随缘一卦’的那个。”
“可不是,前阵子听说城东有个读书人,斯斯文文,有口皆碑,可回家三两黄汤下去就打老婆,老婆带着肚子差点让他打死,要不是家里阿爹得了消息赶到的及时,真出了人命。”
旁边说话的言之凿凿。
道士到显得有些苦恼,小声劝了那男子几句,“你女儿命中有此一劫,此劫一过,后半晌无病无灾,顺顺利利,当然,还是我说的,她夫妻缘浅,和离是最好的结果。”
那男子连连点头,千恩万谢而去。
整个茶棚顿时热闹起来,好多客人都围着道长转,个个想从他身上讨一卦。
道长只是笑:“卦到不必起,缘分不到,我看诸位面相都不坏,生活顺利,就是有些小问题也无伤大雅,过日子哪里能不磕磕碰碰,总会有好事有坏事,只要你们多积功德,少欠孽债,人人都有光明前程。”
一众客人让他说得都挺高兴。
林官和夏志明交换了个眼色,神色有些奇妙。
夏志明瞪了他一眼。
看到这位道长,他就不禁想起林官小时候淘气干过的事,这混小子也没少装神棍,固然年纪小,却装得有模有样,京里街头市井,偶尔还有有关他的传说。
皇城司这几个也跟着看热闹,调侃了几句,就自顾自吃自己的冷饮。
一歇就歇了大半个时辰,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大家享用完了冷饮,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准备起身继续干活去。
杨玉英拿出帕子拭了拭唇角,刚想起身,却见那道长慢吞吞地坐了过来,正好坐在杨玉英的对面。
林官的手指一紧,本能地握住扇刀。
常青也去摸一直别在腰上的短枪。
赵彦目光微凝,夏晓雪的油纸伞自然而然地挡在杨玉英的面前,人人戒备。
道长全然不在意,哪怕是夏晓雪伞身上一百零八根暗器都冲着他周身要穴,能在几秒钟之内让他死得不能再死,他神色竟也是镇定自若的很。
赵彦瞬间在脑海中划过无数个敌人的名字,都是皇城司最近在通缉的危险人物。
“这位小姐,今日我能见到你,也是与你有缘,便送你一卦。”
杨玉英:“……”
茶棚里一干客人登时各种羡慕,也心生好奇,个个侧目,神色紧张地盯着那道士。
“小娘子,道长的卦可不是轻易就能有,你今天有福气了。”
客人们纷纷道。
杨玉英莞尔,站起身把裙摆抚平,笑道:“我不信命,所以也不算卦,道长的卦如此珍贵,很是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哎,可我想给你一卦。”
道长目中露出些许温柔,看着杨玉英时,就仿佛她是这世间最特别的女子。
“你的命运正处于一个微妙的转折点上,让我不能不在意。”
他声音幽幽,仿佛从天边来。
“生来父母缘极浅,也因此心中满是忧愤。好孩子,你是不是时常夜深人静,难以入眠,也常对月哀思落泪?”
杨玉英没说话,只是微笑。
赵彦等人皆瞠目。
道长笑了笑,“你渴望有一个全新的人生,所以你做了一个以前从不敢想的决定。”
“现在我来告诉你,你的决定,你这种渴望,会给你带来财富,但是,也会给你带来巨大的危险。”
道长一脸的悲悯,并不理会杨玉英的拒绝,神色坚定,沉声道:“为了满足你的渴望,你已经做了一件事,可是这件事会把无穷无尽的危机带来你的身边。”
他压低声音,嗓音低沉中带着磁性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就去深信不疑。
“预兆已经出现了……不管你信不信,我既然遇见了你,就是你与我之间的缘分。”
说着,道士就从腰间取出一只香囊。
香囊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极为精美,从针线到柳苏,都漂亮极了,夏晓雪看得眼睛直冒光。
显然,这样的香囊很得女孩子喜欢。
道长把香囊递给杨玉英:“最近一定要随身佩戴,尤其是你心情紧张,或者要去做重要事情的时候,它能为你驱除晦气,给你带来好运。”
杨玉英挑眉:“哦?多少钱?”
道长摆摆手,把香囊推过去,信手拿起桌上的酸梅汤一口灌下去,起身便走。
常青登时有些意外,视线追着那道长,看着他出了茶棚,渐行渐远,连头都没回,愕然道:“真走了?”
其他人也颇惊讶。 hf();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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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一干少年儿女面面相觑。
“咳。”
林官使了个眼色,大家忙起身,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本正经地付账。
付了帐,又是斯斯文文地走出茶棚,仿佛谁也没受到影响。
并肩穿过街市,一直到人烟稀少,再无可疑的眼线——“噗!”
常青先笑。
其他人也喷笑。
常青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那道士是来搞笑的?说得那么似模似样,不知情的人听了,还当他每个字都是金口玉言,呵,他那是说杨玉英?还什么夜不能寐,对月落泪?”
常青笑得不行,“我们家玉英姑娘当真有眼泪?
夏晓雪眉头轻蹙,恼道:“滚,滚,滚,干你的活去,讨厌鬼。”
杨玉英正低着头,反反复复地拿着香囊检查,检查了几遍就轻轻一笑。
林官也笑:“猜出来了?”
杨玉英抬头看他:“这不是挺有意思?”
林官想了想,点点头笑道:“还真是。”
其他人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夏志明到是习惯林官说话,说半句留半句的德性,只是笑道:“看来今天有热闹看。”
林官莞尔:“没错,行了,时间不早,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干完活快点回家睡觉。”
当天晚上,林官主动和杨玉英一组,又打发夏志明去和夏晓雪组队,还理所当然地说,反正他们俩都姓夏,没准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正适合做搭档。
林官和杨玉英傍晚做完事,溜去一座美轮美奂的园子,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去,一人背着两只蛇皮口袋出来,然后径直回皇城司。
他们的规矩,巡街不显真实身份,回去也不走正门。
皇城司除了正儿八经开在皇宫旁边的正门,侧门,角门以外,其它大大小小隐藏的暗门遍及京城大街小巷,甚至还有两条暗道能直通城外。
杨玉英和林官他们回皇城司,就选了一条朱雀街上的暗道。
暗道开在一家糕点铺子的后院,这糕点铺子也是皇城司产业,以前安置暗谍用,现在是就是正经的糕点铺子,除了偶尔有偷懒的皇城司暗探出没外,再普通不过。
糕点铺子后院很大,有一片活水,算是皇城司所有产业里最舒服的一个,杨玉英和林官进了铺子,并不急着回去,直接在暗道的地下室里摆开炉火。
赵彦回来带来一兜玉米。
常青回来带了一筐白菜萝卜。
夏志明拎着片好的肉。
林官翻出一堆瓶瓶罐罐充当调料。
杨玉英早早蒸好了香甜可口的竹筒饭,炉火上也坐了一口锅,锅里并未煮高汤,只是选用本地的井水,又切了好些火腿,火腿一入水,汤汁的鲜味顿时就冒出来。
夏日里吃锅子那简直是受罪。
但坐在阴凉又透风的地下,一边吃锅子,一边喝在老井里吊了一夜,又加了冰的甜酒,再配上清爽的小菜,那滋味简直不要太好。
吃着吃着,赵彦就抬头看了看,又转头看林官和杨玉英,笑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呢?上面居然有老鼠,你们放了老鼠进门?”
林官眨眨眼,轻笑:“又不是大事,这不挺有趣?”
他们顶上传来一阵特别轻微,但是又很明显的声响。
整个暗道都经过特殊设计,置身其中,无论发出多么大的声音,外面听不见。
但是上方有一个脚步不对,就是声音再轻,下面的人也听得见,甚至连说话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暗道上面声响越来越急促。
“二哥,咱们这门生意是不是做得太急了些,哨子他们还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咱们现在下手捞,不合规矩。”
这声音颇年轻,好似还没有变声。
“有什么法子?大哥的病越来越重,一天的药钱,咱们以前干一个月都赚不回来,难道还能不管大哥?我最近连抢劫的心都有,哪里管得了那些。”
紧跟着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可不正是那道士。
道士叹气:“放心,虽然不清楚底,但也摸得差不离。这几个肥羊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能整日正事不做,四处转悠,还专门盯梢那些大户人家?我肯定,都是些笨贼,切,一个个的露了尾巴不自知,还当自己行动缜密?”
他的话音一落,更年轻的声音就激动起来:“那咱这回能吞个大的?反正是贼赃,坑了他们,他们也不敢四处张扬。”
“小声点。”
道士的声音稍稍放轻了些许,“虽然脑子不聪明,可这些人明显有组织,人多势众不好惹,还个个是高手,就是三爷他们也不一定是对手,我们这次也就是有心算无心,正好瞧他们里面有几个生瓜蛋子,这才敢伸手。”
“那小姑娘你也见过,瞧着就生涩,也不知是怎么被坑蒙拐骗了去,咱们坑他们一回,没准还能救了这孩子,让她幡然悔悟,老老实实回家去过自己正经的小姐日子。”
上面的声音细细碎碎,常青一边慢条斯理地撕开鱼肉慢慢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道:“听着还是个义贼?”
赵彦失笑:“这道士有点倒霉。”
这伙人明显有些本事,他们在街上寻找目标,使用各种手段接近且获利,此次大约还是急了,盯上自己等人,都没有按照一般的规律慢慢接近,直接就找上了门。
杨玉英把玩手里的香囊,连饭都顾不上吃,仔细分析了许久,居然分析不出里面到底都浸染了什么药材。
“等下问问这老道不就成了。”
上面,道士领着个兄弟,仔仔细细地搜索,特别有耐心,一搜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听到咯嘣一声,声音登时轻松起来:“找到了,安岳,把香给我。”
道士的声音一下子振奋起来,但是他很小心,又蹲坐在地上静悄悄地等了许久,一直竖着耳朵听左近的动静,但始终静悄悄,只偶尔有鼾声起。
道士很冷静,半晌轻笑:“这伙贼简直是外强中干,我还没用太厉害的药,一个个就睡得跟死猪似的,行了,走吧。”
他终于推动机关,露出下面的阶梯,道士伸手扔下个小小的核桃,核桃骨碌碌滚了进去,他侧耳细听,什么声音都不见,神色顿时舒缓,露出笑容:“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漫长的阶梯,路上看到不少金银制品的装潢,心中越发激动,终于穿过狭长的梯子,豁然开朗。
“咦?”
刚刚在石阶上还没有,可一穿过甬道,居然忽然闻到一股饭香。
道士呆呆地想:这味道可真香啊! hf();
第二百五十章 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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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香,这火腿可难得的很,从宫里的御膳房翻出来的,一个月都吃不了三五回。”
道士面上的兴奋一下子僵硬住,瞠目结舌地看着忽然亮起来的光。
灯光似乎不是刚刚点燃的,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看见光亮。
面前是一个颇为阔朗的石室。
四壁都亮着灯,灯火通明,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地上摆放着几张座椅,中间是一八仙桌,桌上有小小的红泥炉子,上面是一口瓮。
那诱人的香气就是从瓮里来。
椅子上歪着的六个人,都是他昨日见过的,都清醒的很,显然他手中试验过无数次,从不曾出过任何差错的药香,这一次没有起一丁点作用。
他那只香囊被一双很漂亮的手拿在手里,拆成了几个碎片,对方颇有研究欲望地低头研究,此时见到他,才抬头盈盈一笑:“这是用的什么药?追踪香配方很多,这个可都不像。”
道长目光闪烁,视线逡巡,偷偷向后退了一步,却忽然发现本来悄无声息的屋子瞬间活了。
上头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细语声,梆子声,不显得多嘈杂,却生机勃勃。
向下看,桌子旁边六人围坐,一边吃饭,一边冲他笑。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道长几乎眨眼的工夫就改了主意,沉声道:“诸位听我一言,你们虽是过江龙,实力强横,可到底对京城不了解,动作太大,怕是难以成功,如果肯放我们兄弟一马,我愿意入伙。”
“噗,咳咳。”
常青笑得不行。
道士一颗心向下沉了沉,低声道:“诸位莫当我是危言耸听,你们的行动并不隐秘,周侍郎家那外宅也就罢了,你们竟然还敢打柳国公家的主意,柳国公那是什么人物,如今你们没被官府盯上,那是侥幸,但凡你们再敢伸手,我京城那位不易神捕可不是吃白饭的,必要让你们有去无回。”
说话间,后面石阶上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道士心里一紧,猛地回头,就见神捕王不易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
他眼睛上还戴着厚厚的眼罩,但是道士对京城官面上的人颇为熟悉,自然认得这位神捕。
道士:“……”
杨玉英:“……王神捕!”
这真是纯粹的意外!
王不易脚下一顿,也吓了一跳,愣了愣。
两个皇城司天眼的使臣紧随而至,也下了楼梯,乍一看分外惊讶:“你们大买卖做完了,今天到早!”
“那位找王神捕有点事,是件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我们带他走一趟。”
两个使臣说完,就挟制着王不易大跨步过去,搬开书架,一眨眼的工夫消失无踪。
道士浑身发抖,抖得停不下来,忍不住带了一点哭腔:“诸位老大,小的,小的服了,只要留小的一条命,呜呜,小的什么都愿意做!”
完了,他一定是被卷入可怕的事件中,哪里还能脱身?
一瞬间,道士脑海深处就浮现出无处可怕的场面,他被逼着犯下大罪,押赴午后斩首示众。
幸亏他更名改姓多年,幸亏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不知京城里的弟兄们够不够精明,可千万惊醒些。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大哥的病,弟兄们没钱看病,早晚也是个死,其实他舍掉性命,若是能挣出一条财路,给弟兄们留下些钱,给家里赚点钱,他死也便死了。
一边想,道士一边挺直了胸脯:“小的虽是个小人物,但也是自幼熟读诗书,精通易经八卦,诸位老大,若是留下小的这条命,小的必效犬马之劳。”
常青实在忍不住了,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摇头:“想当年小爷也是一身冷傲气,可自从跟你们这帮人在一处,仿佛天天都要笑一笑,真是形象尽毁,哎,估计再过两年都要担心起皱纹来。”
林官到是心生好奇,莞尔道:“我看你眼力不行,忽悠人也没忽悠到点子上,怎竟把玉英说成一伤春悲秋的柔弱少女?
道士愕然,偷眼去看杨玉英,依旧不觉得自己的判断有什么问题。
这姑娘一看便年幼,气质卓然,出身不俗,但和这么一群五花八门之人混在一处,必是有些缘故。
道士说她父母缘浅,这绝不会错,便是这孩子父母双全,也必然关系不和睦。
和家里人感情好的女孩儿,又是这般的如花似玉,岂能让她流落街头,做这杀头的买卖。
她生得如此美,遇见的事故一定多,这般大的女孩子,夜半忧思有什么稀奇?
偶尔夜深人静时,自伤自怜那更是常见的很,甚至可以说大部分姑娘都有这等时候。
道士有九成把握能忽悠得住杨玉英,这点自信他岂能没有?
杨玉英托腮沉思,唔,夜半不眠,对月抒情的少女情怀,她也有过的……吧。
别管有还是没有,反正这一帮子,三句话就确定道士是个神棍,再三句话,他不卖符咒,不赚钱,就确定他必有所图,此时看来,图谋的只是财,那到还罢了,无关要紧。
常青笑道:“没辙,你进了这地,想出去怕是就不那么容易,总之,请你自求多福。”
这人犯下的事,按理说该送官府,可他擅闯皇城司密道,那就是皇城司的案子了。
直接发信号叫人来,把道士连同他埋伏在上头的一干同伙,并所有知情人士一概打包带走。
第二日,天眼的使臣去吃早饭,正好撞见杨玉英等人,还忍不住笑,言及那道士连连摇头:“那倒霉孩子到了我们那儿,一门心思要拜码头,还想着交投名状入伙,一直把咱们皇城司当匪窝,咱们个个都是匪徒头目。”
一直到一连串审查结束,确定他们就是一般的骗子,犯的案子不少,严重的却不多,既非外国间谍,也不是心怀不轨,故意窥探皇城司的不法之徒,天眼那边才按照流程给这倒霉蛋两个选择。
第一自然是直接进牢房接受惩罚,刑满释放也要受到严密监控。
皇城司不是秘密,可是暗道却是秘密,虽非绝密,也不是随便哪个人想知道就能知道。
至于第二个选择,便是被人推荐接受考核进入皇城司。
当密探,做暗桩,甚或只是一般兵卒。
道士咬咬牙,干脆利落地选了第二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