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女她又美又飒》
第一章: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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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喝完一碗苦药,用帕子擦了擦嘴,靠坐在床头凝视插着红梅的白玉瓷瓶出神。
她明明已经死了,怎么睁开眼竟回到了宣嘉十五年腊月十四。
她记得,腊月十五二妹妹白锦绣出阁,忠勇侯府世子来迎亲早到了半个时辰。镇国公府十七子尽数去了南疆战场,长辈提前安排拦门的表亲不成器凑在后院偏僻处斗蛐蛐赌钱,无人拦门,导致白锦绣提前一个时辰出门。
就是这提前一个时辰,迎亲队伍遇到了劫杀梁王的人,白锦绣听说梁王遇刺出手护住梁王,自己却命丧刀口。
想到梁王……
白卿言闭眼,用力攥紧身下的床单,气息不稳。
她脑海里全都是死前,梁王淡漠戏虐的目光,凌厉到让人心惊的五官。
他蹲跪在浑身是血虚弱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白卿言面前,说了很多。
说他如何联手祖父军中副将刘焕章坑杀了白家所有男儿,说他如何用白卿言赠予他兵书上祖父的笔迹,伪造了坐实白家通敌叛国的书信,又如何把白家一门遗孤逼上死路……
上辈子她竟蠢得相信梁王对她情义无双,相信他登上高位的原因是为了替白家翻案,甘为他牛马随他出征为他挣下不世军功,成全他战神的名声,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可他害死了祖父父亲和她的兄弟不说,连她的妹妹们都没有放过,想起她七个妹妹经梁王之手无一善终的下场,白卿言血气涌上心口,胃里翻江倒海般绞痛,恨不能活撕了梁王那个薄情寡义的畜牲。
“大姑娘……”大丫头春桃轻轻唤了白卿言一声,捧着攒盒低声道,“洪先生开的药好是好,就是太苦了些!大姑娘吃颗蜜饯儿给嘴里换换味儿。”
白卿言捡了颗姜汁话梅含进发苦的口中,定定看着给她背后加了个软枕的春桃,春桃是母亲董氏奶妈的女儿,自小跟在她身边当差,忠心不二。
“二姑娘,这雪大路滑的,您怎么过来了?”
院内传来洒扫婆子小心翼翼讨好的声音。
暖阁里,正要弯腰拢碳火的春妍搁下手中火钳子,挑了帘出去行礼,语气不善:“二姑娘。”
白家二姑娘白锦绣踏上台阶,解开披风,轻声问给她行礼的春妍:“长姐可好些了?”
“托二姑娘的福,大姑娘好着呢!二姑娘明日要嫁去忠勇侯府了,海一般的事情等着二姑娘,二姑娘不赶紧准备着,何苦大雪天儿的往我们清辉院跑。”
春妍心里不痛快,话里夹枪带棒的。
原本和忠勇侯世子订了亲的明明是她们家大姑娘,就因为大姑娘十六岁那年随国公爷上战场受了伤落下病根子嗣艰难,这和忠勇侯世子定亲的就成了二姑娘,春妍心里怎能服气?
春桃闻声朝隔扇外看了眼,替白卿言拢了拢锦被,问:“大姑娘,二姑娘来看您了,您见吗?”
她一下握紧拳头,想起前世梁王说,他之所以留她一命,是因为白锦绣出阁当天替梁王挡了一刀,白锦绣临死前哀求梁王此生好好护着白卿言,不要负她。
她心头酸涩,沙哑着声音吩咐:“你去迎迎二姑娘。”
春桃应声从主屋里出来,双手交叠规规矩矩行礼唤了二姑娘,才道:“大姑娘刚喝了药,气色已经好多了,特让我来迎迎二姑娘,二姑娘快请!”
春桃亲自给二姑娘白锦绣打帘。
白锦绣进屋暖气迎面扑来,怕过了寒气给白卿言,她站在进门的火盆前烤了烤,这才绕过屏风朝内间走来:“长姐……”
再见白锦绣清丽秀净的面容,羞耻、愧疚的情绪在她内心汹涌翻腾,是她当初对梁王的当断不断让白锦绣以为她钟情梁王,拼死护下这个逼死白家满门的恶鬼畜牲,她愧对白锦绣愧对白家。
春桃让丫头给白锦绣端来杌子放在床边,不等白锦绣坐下,嘴里发苦的白卿言红着眼对白锦绣招手:“锦绣……你过来!”
白锦绣拎着袄裙裙摆,在白卿言床沿坐下,只觉白卿言整个人如老者般暮气沉沉,她满目担忧握住白卿言的手:“长姐,是不是因为明日……”
不等白锦绣说完,她便摇头,哽咽道:“锦绣,长姐希望你能答应长姐,以后不论遇到何种情况,都必须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长姐?”白锦绣摸不着头脑。
“你答应长姐!”她用力握紧白锦绣的手。
白锦绣见白卿言气息不稳,忙不迭点头:“锦绣知道了长姐!”
明日白锦绣出阁琐事繁多,只在白卿言这里略坐了坐,便起身回去。
送走白锦绣,白卿言遣了所有丫鬟,躺在床上,前前后后将梁王和白家的事情想了个遍,只觉如一场大梦通体生寒。
从二妹白锦绣的死开始,白家就逐渐被推入深渊。
老天有眼让她重回二妹出阁前一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白锦绣和白家如前世那般。
明日白锦绣出阁,她得有万全的准备,万一那些不成器的表兄斗蛐蛐,也得有人能顶上。
还有梁王长安街遇刺的事,上一世结案时说是南燕细作行刺。
可如今细细想来,梁王一个名声在外懦弱无能的王爷,有什么值得历尽艰辛混进大都城的南燕细作来刺杀?
再者,得派靠得住的人去一趟南疆,倘若能有机会救下祖父父亲他们最好,如果没有……也要先一步掌握证据,不能给梁王陷害白氏一族的机会。
她白家儿郎恐怕尽损于南疆的事情不能瞒着祖母,得提前以缓和的方式让祖母心里有个准备。
这样……等前方战报传回大都城时,祖母才不会受不住打击撒手而去。
只要白家还有祖母这位陛下的亲姑母在,就不至于和上一世一样太过被动。
白卿言身体还虚,又思虑过甚,一阵倦意袭来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梦到了祖父、父亲,还有她的十七位兄弟。
梦到祖母弥留之际拉着她和母亲的手泪流满面,说自己无用……竟在白家最为艰难之际撑不住要先去找祖父了!她把护着白家遗孀的责任交给母亲董氏和白卿言,望她们不要负了她的嘱托。
“祖母!”她惊呼一声,猛地坐起身,胸口起伏剧烈。
见自己还在清辉院的床上,她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跳才逐渐平复。雪白的中衣被冷汗沁湿,泪水也沾沁湿了绣花枕。
她闭了闭眼,想到刚才梦里的情景不敢再耽搁……该布置安排的得尽快安排下去。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来,掀开锦被沙哑着嗓音唤道:“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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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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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春妍应声挑了厚帘子从屋外进来,见白卿言坐在床沿,忙拿过夹了薄棉的披风给白卿言披上,说道,“春桃姐姐去夫人那里帮罗妈妈的忙,还没回来。”
瞅着白卿言精神状态不好,春妍不免忧心:“姑娘怎么没有叫人伺候就起身了?”
“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春妍将床榻两侧的帐子收了起来,“姑娘要不要用点鸡丝粥?小厨房里方妈妈一直用小火煨着,那香味儿可馋坏人了。”
她拢了拢披风:“伺候我起身吧。”
随着一声“大姑娘起了”,刚还安静的院落,很快热闹起来,扫雪的扫雪,备水的备水。
很快,伺候洗漱的丫鬟们捧着漱口水、痰盂、铜盆、巾帕规矩立在房檐下立成一排,春妍这才让人挑帘,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
春桃回清辉院,听说大姑娘起了,忙拍了拍身上的雪,打帘儿进门伺候。见白卿言一身素白色绣菱花纹袄裙披着白狐大氅要出门样子,春桃疾步上前忙着给白卿言系大氅。
“外面雪正大呢,姑娘您还病着,这是要去哪儿?”
“去看看祖母。”
春桃欲言又止,侍奉白卿言穿好大氅,从炭盆里取了烧的正旺的炭火装进手炉里,她知道他们家大姑娘一向主意正她磨破嘴皮子怕也不顶用。
接过春桃递来的手炉揣在怀中,她吩咐道:“一会儿我和祖母身边不用你伺候,你避开人,亲自去一趟前院,让卢平护院过半个时辰在后院假山旁的回廊等着我,我有事吩咐他。”
“是!”春桃应声。
她走了两步,攥紧了手炉回头瞅着正收拾衣箱,目前对她还算忠心的春妍,道:“春妍,让青竹酉时过来找我。”
算时间,此时恐白家男儿已经尽损,可……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新回来了,白卿言还是想要拼尽全力一试,万一能保住哪怕一个呢?!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哎!我收拾完衣笼就去找沈姑娘!”春妍爽朗道。
雪还未停,她一路踩着雪过来,在长寿院外扫雪的小丫头机灵,老远看到她就进院子里禀报。
这白卿言人还没到院子门口,祖母身边的蒋嬷嬷就赶忙迎了出来。
“大姐儿,雪还未停您怎么来了?”蒋嬷嬷撑着伞和一众丫鬟疾步走到白卿言面前,动作自然拿过丫鬟手里捧的新手炉换了白卿言手中半凉的手炉,亲自为白卿言撑伞。
白卿言当年被刺中腹部落水,留下了病根格外畏寒,全府上下无人不知。
蒋嬷嬷七岁便在祖母身边伺候,一生未嫁,后来祖母西去蒋嬷嬷没过多久就吞金殉主,可见忠心。
“嬷嬷……”她一边和蒋嬷嬷往长寿院走,一边问,“祖母午睡醒了吗?”
“大长公主醒了,正礼佛求佛祖保佑国公爷和世子爷一行平安凯旋。”
“祖母近日身子可好?”
“大姐儿放心,大长公主身子有太医院院判照料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将近年关国公爷、世子爷和哥儿他们没回来,大长公主睡得有些不好罢了。”蒋嬷嬷说。
她点了点头先进了暖阁整理身上的衣裳,蒋嬷嬷有条不紊吩咐人给白卿言换沾了雪的鞋袜,拿热给她净手。
“嬷嬷,您先别忙,我有话和您说。”她解开披风递给春桃,在火盆旁坐下,“你们都先下去吧……”
蒋嬷嬷是个精明人,知道白卿言有话要说静静站在一旁。
“嬷嬷,南疆有消息传来……”
蒋嬷嬷屏住呼吸,有了不好的预感,面色不大好看:“是不是国公爷……”
她凝视着火盆,伸出手烤了烤,沉吟了片刻道:“劳烦您,把上次太后赐给祖母的救命良药拿出来备着,另外再准备些参片。”
蒋嬷嬷点头,面无血色。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白卿言回头朝雕花木窗外看去,竟是积雪压断了树枝。
她冰凉的指尖收紧,抿了抿唇:“再让人拿着祖母的名帖,请黄太医过来候着。”
“大姐儿,其实这段时间大长公主总睡不好,隐隐有了预感!”蒋嬷嬷眼眶泛红,“大长公主一向刚强,不至于请太医过来,大长公主撑得住。”
“嬷嬷,还是请太医过来吧。”白卿言垂着眼,眸底已有泪光。
祖母刚不刚强撑不撑得住,她上辈子已经知道了。
这辈子,她太害怕失去亲人,她知道以祖母的睿智程度,即便是她托借梦境之说怕是也能猜出一二来,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莫不是……世子爷也出了事?”蒋嬷嬷扶住门框,腿差点儿软下去。
蒋嬷嬷口中的世子爷,就是白卿言的父亲,大长公主的嫡子。
她看向蒋嬷嬷,眼眶湿红,脊背却挺得直直的:“嬷嬷不是外人,我不怕和嬷嬷透底,以后恐怕……整个白家都要指望祖母了。这事您心里有数就好,确切的朝廷战报传回来之前,我打算假借梦境之说让祖母提前有个准备,祖母还要靠嬷嬷照顾,您可千万要撑住了。”
蒋嬷嬷只觉脑子嗡嗡直响,一身的虚汗,她点了点头自知事情轻重,大姐儿一个孩子都能撑住,她诡谲的宫廷生涯都撑过来了,没道理还不如个孩子。
蒋嬷嬷打起精神,忙让人带了大长公主的请帖去请黄太医。
她在偏房暖了暖身子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估摸着黄太医差不多要到了,这才让蒋嬷嬷去禀报她来了。
“阿宝,你身子不好,怎么还冒雪来了?”
大长公主一看到白卿言便嗔了一句,话里虽然责怪,可大长公主还是如常伸手拉过白卿言摸了摸,见她手还算暖和这才缓和了脸色。
再见祖母,听祖母唤她乳名,白卿言只觉真若隔世……
她忍着喉头的哽咽,开口道:“祖母我就是想你了。”
大长公主看着白卿言这孩子气的模样,佯装生气用手指点了点白卿言的额头,把人搂在怀里,又摸了摸白卿言的手凉不凉,慈祥道:“再过一个时辰宫廷画师可就要到了,别人都在闺阁里拾掇自己,偏你往祖母这里跑!”
明日镇国公府二姑娘出阁,这是镇国公府第一位出嫁的姑娘,祖母专程请了几位宫廷画师,要给她们姐妹们画丹青。
真实抱着大长公主,闻到大长公主身上的檀香气息,她越发的难过,生怕这个消息说出来还是和上一世一般的结果。
见蒋嬷嬷打着帘子进来,对她点头,她知道黄太医已经到了,门口的人蒋嬷嬷也支开了。
“祖母……”她仰头看着大长公主,“我今天中午做了个梦,梦见祖父、父亲、各位叔叔、兄弟,都没有能从南疆回来,祖母您受不了刺激病倒了,又有人诬告我们白家通敌,我白家所剩皆为女子,没有祖母的保护只能任人鱼肉。” hf();
第三章: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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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听到白卿言的话身子一僵,面上血色尽褪,蒋嬷嬷忙倒出太后赐予的救命药丸端着水送到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对蒋嬷嬷摆了摆手,安抚白卿言:“傻孩子,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都是相反的。”
“这梦太真实,太可怕了!祖母……我在梦里看着满朝欺我白家无男儿,欺我白家无人庇护,看着妹妹们被母亲匆匆送走更名改姓终身不得再联系,看着母亲为洗刷白氏冤屈无门……带着一众婶婶在牢中悬梁自尽,留下血书!我真的是怕极了。”
说到触动情肠处,她眼底的恨和眼底的悲……惊到了大长公主。
“阿宝莫怕!”大长公主用力抱紧白卿言,“莫怕!有祖母在!”
白卿言陪着大长公主说了说话,她人前脚走大长公主后脚就撑不住,死死拽着胸口的衣裳喷出一口鲜血,人歪在了软榻上。
“公主!”蒋嬷嬷忙扶住大长公主,用帕子擦大长公主唇角鲜血,惊慌喊人,“来人,快请黄太医!”
大长公主一把拽住蒋嬷嬷摇头,忍着泪问:“阿宝走远了吗?”
“大长公主放心,大姐儿已经走远了……”蒋嬷嬷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长公主攥着蒋嬷嬷手的力道松了些,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阿宝那孩子是我亲自教养长大的,她的心性我还不清楚么?她定是怕我将来骤然得了消息受不了才有梦境这番说词,否则这等虚无缥缈的事情怎么会拿到我面前来说,惹我跟她一起担惊受怕!”
蒋嬷嬷也跟着哭了出来,用力攥住大长公主的手:“公主,您可得撑住了啊!万一大姐儿说的梦境是真的,咱们镇国公府还得指望着您呢!”
“撑住!我当然要撑住!”大长公主通红的眸子如炬,手肘担在炕桌一角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倘若白家一门男儿真的马革裹尸,连我也跟着撑不住倒下了,镇国公府怕是真要任人欺凌!为了阿宝她们这群孩子,我也得撑住了!”
蒋嬷嬷连连点头:“大长公主,黄太医已经来了,让他进来为您诊脉吧!您身体现在可不能出岔子!”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闭上胀痛的眼睛,想到丈夫、儿子和孙子可能已经命丧南疆,肝胆欲裂,撕心裂肺的疼。
可她现在没有时间伤怀,她得趁着确切的消息还没传回大都城前好好想想,这消息若是真的,他们镇国公府未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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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从大长公主那出来,正遇到四姑娘带着五姑娘六姑娘骑马回来。
皑皑白雪中,三个小姑娘一身暗红色骑装英姿飒飒谈笑而来,清如银铃无忧无虑的笑声似能扫清人心头一切阴霾。
满大都城都知道,镇国公府的姑娘和别府的闺秀千金不同,镇国公府从来不拘着女儿家在家作女工摆弄琴棋书画,镇国公府的姑娘各个鲜衣怒马明艳张扬的很。
四姑娘白锦稚看到白卿言站在挂满红绸回廊里,眼睛一亮极速朝这边跑来:“长姐!”
五姑娘和六姑娘眼睛一亮也跑了过来,脆生生喊着:“长姐……”
春桃笑了笑替白卿言擦了擦回廊栏台,扶着她坐下。
“长姐,你身体都好了吗?下雪天都能出来了!”四姑娘白锦稚挨着她坐下满目关切,“那是不是等开春长姐就能带我们去骑马了!教授骑马的师傅好生无趣,都不敢放手让我自己骑!”
五姑娘和六姑娘是孪生姐妹,两人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头上梳着两个福包格外可爱。
看着眼前还是镇国公府姑娘的三个小丫头,想起上一世……隐姓埋名的三妹妹白锦桐、四妹妹白锦稚投靠敌国誓要为白家报仇覆灭大晋国,五妹妹白锦昭刻苦学艺行刺梁王却死于她的剑下,六妹妹白锦华、七妹妹白锦瑟被梁王送入青楼……
还好,此刻她们都还好好的在自己眼前。
她鼻头发酸,注视着眼前三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浅浅笑着。
“长姐,小五昨天给你送去的梅花好看吗?”五姑娘白锦昭凑到白卿言面前,满脸得意道,“我母亲说长姐畏寒不能去太寒冷的地方,我看那红梅开得实在漂亮就折了红梅插到白玉瓶里给长姐送去,长姐可还喜欢?!”
“喜欢!我们小五摘的花最好看,长姐今天一早醒来就看到了……”她柔声细语哄孩子。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给长姐剪窗花了!下雪天贴在窗户上可好看了!我还给五婶送了窗花,我母亲说五婶肚子里有个小娃娃,如今五叔和哥哥们都出征在外五婶难免担心,让我和姐姐要逗五婶开心!”
她笑着点头:“嗯,你剪的那两个胖娃娃长姐很喜欢,五婶肯定也喜欢!”
说完,她看向白锦稚:“明日锦绣出阁,长姐托付你件事。”
白锦稚握着马鞭的手拍了拍胸脯道:“长姐吩咐,小四万死不辞!”
“明日忠勇侯府来迎亲,届时若无人帮忙拦门,你便带家中丫鬟家仆列队拦住了他们,不能让忠勇侯世子觉得我们镇国公府男儿不在,随随便便可以将你二姐娶了去,坠我国公府威名。”
“长姐放心!论刁难人,满大都城我白锦稚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四姑娘拍着心口保证。
白卿言老远看到卢平,笑了笑对三个孩子道:“好了,你们快去梳妆准备,祖母请了宫廷画师要赶在你们二姐明日出阁之前给我们姐妹们画丹青,你们记得收拾漂亮些!”
三个小丫头恭恭敬敬给白卿言行了礼,这才离开。
卢平不到四十岁,面相看起来格外老成刻板,他对白卿言抱拳行礼:“大姑娘,您找我。”
“平叔,边走边说吧。”她起身,走出回廊。
卢平见白卿言面色肃穆,打起精神接过春桃手中的伞替白卿言撑在头顶,规规矩矩跟在白卿言身侧。
她紧紧握着手炉,脚步沉稳,避过院中扫雪的下人,她才徐徐开口:“昨晚有人匿名给我送了消息,约我明日巳时去长安街醉安坊,说有南疆的消息要给我!” hf();
第四章: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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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平脸色一变:“什么人?!”
什么人竟然能饶过镇国公府的护卫队,把消息送到内宅大姑娘那里?
“人我没有见到,事情我也没有声张!”
卢平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细细思索,手心里已经是一层汗。
这消息要是外人送进来的,那他们护卫队可真是罪该万死……
“我思来想去还是有疑虑,南疆的消息平白无故为什么要送到我这里,而不是家中长辈那里!还偏偏选择二姑娘出阁这天。”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定定望着卢平,面沉如水:“所以,明日我想请您替我去醉安坊坐坐,留意一下有哪些形迹可疑的人……”
白卿言是想让卢平亲自去趟长安街弄清楚梁王遇刺的细节,最好能弄清楚行刺的是什么人,万一要是白锦绣没有避过梁王遇刺,卢平在那里总不会让白锦绣丢了性命。
白卿言无法对卢平直说梁王将会遇刺实,才想了此说法。
“卢平领命。”卢平郑重道。
“平叔万事小心,看到行迹可疑的人记下往后再细查就是,以免让整个国公府落入他人圈套之中。”白卿言叮咛。
“大姑娘放心,卢平知晓轻重。”
卢平将手中伞交给春桃,对白卿言行了礼才匆匆离开。
见白卿言凝视卢平背影出神,春桃低声提醒:“大姑娘,我们回房换身颜色鲜亮些的衣裳吧!一会儿要画丹青,颜色衣裳入画也好看些。”
她收回视线,因为久病乏力,声音又轻又浅:“我乏了,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回吧。”
白卿言回到清辉院时,沈青竹已经站在廊下候了一会儿。
看着眼前年轻鲜活的沈青竹,她眼眶发酸。
沈青竹是从小陪着白卿言长大的,说是主仆更像姐妹。
她十岁那年少年意气求祖父带她上战场,祖父给她两年时间,说如果两年内她能训练出一支女子护卫队就准她跟随上战场,沈青竹就是那个时候被白卿言挑中的。
后来这支女子护卫队在沙场数次护她周全,十六岁那年她第二次随祖父扮男装奔赴战场,被敌军长矛贯穿腹部寒冬腊月跌入湍流中,护卫队几乎全军覆没才把她从河里救回来。
军医说白卿言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子嗣方面注定无望。沈青竹自责没有护好白卿言,回来后就自请去军中历练。她被沈副将看重收为义女,可在学成后还是坚决回到白府,死心塌地守着白卿言。
“进来吧!”白卿言道。
春桃亲自替沈青竹挑了帘子:“沈姑娘请。”
一身利落装束的沈青竹跟着白卿言进屋,抱拳行礼:“姑娘有什么吩咐。”
见白卿言解开大氅递给春桃,放下手炉,坐在书桌前执笔书信,沈青竹没有靠的太近怕过了寒气给白卿言。
白卿言写得很快,放下手中狼毫笔后吩咐春桃:“春桃你在外面守着,别让旁人靠近。”
“是。”春桃挑了帘子出去。
白卿言把信封好,攥着信走至沈青竹面前:“青竹,你带几个信得过的人即刻奔赴南疆,路上能有多快就多快!把信交于我白家人!事情紧急除了你我信不过别人!”
“是!”沈青竹没有多问双手接信,刚要走就被白卿言握住了手腕。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白卿言手上力气极大,她通红的眼里是滔天恨意:“如果……如果我白家人全都不在了,你一定要拿到白家军随行史官记录的行军情况和战事情况!把这封信交给你义父沈将军,找到我祖父的副将刘焕章……杀了他。”
沈青竹震惊看了白卿言一眼,白家人全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白卿言面色沉沉,沈青竹知道事关重大,郑重颔首:“青竹领命!”
见沈青竹惨白着一张脸从屋内出来,春桃忙打帘进屋,眉宇间带着忧心:“大姑娘……”
白卿言站在火炉旁,垂眸看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心中翻涌的情绪逐渐平复。
尽人事……听天命吧!
“春桃,我乏了。”白卿言神情有些恍惚。
“奴婢伺候大姑娘歇一会。”
春桃伺候白卿言去了头上的珠钗,换了身松快衣裳,歪在榻上小憩了几刻钟,便被母亲董氏身边的秦嬷嬷叫醒,喝了一碗苦药。
看到白卿言喝完苦药眉头紧皱的难受样子,秦嬷嬷也心疼得不行,忙捧着热水让白卿言漱口:“大姑娘再忍忍,洪大夫说这副药再喝个把月,大姑娘的寒疾便能好些!”
白卿言用帕子压了压唇角,从春妍捧着的攒盒里捡了话梅放进口中才好受些。
“明日二妹妹出阁,母亲要忙的事情多。秦嬷嬷您是母亲的得力臂膀,母亲那里离不开您,您不必一日四五趟往我这里跑,您帮我转告母亲不必担心我。”
秦嬷嬷点头:“好,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把话带到。”
见白卿言已经拿起炕几上的兵书,春桃十分有眼力价儿地放下攒盒,笑道:“嬷嬷,春桃送您。”
秦嬷嬷对白卿言行礼了,一边往出走一边交代春桃:“明日府里过事,今夜丫鬟婆子难免只顾着热闹做事疏懒,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嬷嬷明日才能回府。你记得叮嘱看护地龙的婆子加炭火,这屋内的炉火也要烧的旺旺的!大姑娘畏寒,夜里守夜的丫头可得警醒点儿!”
“秦嬷嬷放心!”春桃笑着替秦嬷嬷打帘,“春桃会亲自盯着。”
刚送走秦嬷嬷,春桃站在廊下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见满头是雪的春妍从门口进来一溜烟小跑到廊下,她拍着身上的雪花问春桃:“大姑娘醒了吗?”
“醒了,刚服了药,这会儿正看书呢。”春桃替春妍拂去头发上的落雪,“你干什么去了弄得一身寒气,也不怕过给姑娘!”
春妍神秘兮兮笑了笑:“好事,我先进屋禀了姑娘,姑娘一定能开怀些!”
说着,春妍冒冒失失打帘进了屋内,春桃都没能拦住。
“姑娘!”春妍见白卿言正靠在绣金祥云的大迎枕上看书,福身行礼后笑道,“姑娘,梁王殿下今儿个一大早得了洪大夫入府的消息,怕姑娘身子不舒坦,就悄悄过来到了咱们府后角门,奴婢得了信儿过去,梁王殿下吞吞吐吐说是来取国公爷批注过的兵法书籍……”
白卿言听到梁王二字,浑身僵硬,险些沉不住气,搭在炕几上的手用力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那鸡翅木中去,前世她就是这样亲手把祖父批注过的兵书送到了梁王手中。 hf();
第五章:春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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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就像长在白卿言破溃的伤口处的冒着毒汁的脓疮腐肉,时时想起便发作,虽不至于要了白卿言的性命,却也恶心白卿言半天,当真瘆得慌。
克制住情绪,白卿言抬眼看着还在高高兴兴絮叨的春妍。
“奴婢听梁王殿下身边的童吉说,梁王殿下天不亮就过来了,一直等到现在,奴婢刚才见梁王殿下脸都冻紫了!”春妍一副感怀心疼的模样。
白卿言翻了一页书,并不搭腔。
春妍不解,梁王殿下那样宝玉般尊贵的天家龙子,冒雪屈尊在镇国公府角门等了一整天,她都为之动容,可瞧她们家大姑娘这么冷淡的模样,难道还是放不下忠勇侯府的世子?
春妍声音更小了些:“殿下担心明日忠勇侯府世子娶二姑娘您心里难受,想借着取书的事儿和姑娘说几句话。”
“你替姑娘答应了?!”春桃脸都气青了,“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让别人抓到把柄指责大姑娘和梁王私相授受,大姑娘的名声可就完了!”
春妍一味只顾着感动,倒没想到其中厉害,听春桃这么一敲打,猛然就被吓了一跳:“姑娘,奴婢……”
白卿言重生一世才看明白,后来春妍完全倒向梁王,大约就是这个时候频繁替她同梁王见面对梁王暗生了情愫。
她淡淡问:“梁王殿下说什么了?”
春妍战战兢兢开口:“殿下说,忠勇侯府见识浅薄,因为姑娘子嗣艰难就让世子改娶二姑娘,因为忠勇侯府要娶的是镇国公府的姑娘,至于是谁不重要!但在殿下心里他感激忠勇侯府的浅薄给了他可以求得姑娘芳心的机会。”
梁王就是这样骗了她,骗了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丫头,还骗了她的母亲,白家所有人都以为梁王对她情根深种到不介意她子嗣艰难。
白卿言闭着眼,周身透出寒意。
春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略显局促地立在那里:“姑娘,奴婢……奴婢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梁王找上门要祖父批注过的兵书,她若不给以梁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怕是还会想别的办法。
他不是想临摹祖父批注的笔迹么?白卿言这里有一本祖父送给她的孤本兵书,上面有高祖皇帝的批注,白卿言就把这本兵书送给梁王让他去临摹吧。
白卿言披着一头乌黑莹润的长发,让春桃从书架上拿出一只红木雕花的盒子:“把这套祖父赠予我的兵书给梁王殿下送去,替我多谢梁王殿下宽慰!”
“哎!”春妍接过盒子立时又欢喜起来,爽朗应了一声,“奴婢这就把兵书给梁王殿下送去!”
春桃不放心,一把将春妍扯住,压低声音叮嘱道:“你去见梁王的时候小心点儿,千万别给大姑娘惹祸!不然就算大姑娘宽厚,夫人那边……你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春桃姐姐放心吧!”
春妍性子耿直欢脱,只当是梁王殿下的话劝动了自家姑娘,福了福身捧着红木雕花盒子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北风吹得雪花在空中打旋,隔着紧闭的雕花木窗,都能听到外面风声鹤唳。
白卿言回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兵书,整个人已经不似最初刚重生回来时那般沉不住气。
回想上一世,真正把白家推入绝境的,正是从祖父书房里搜出来的所谓“叛国书信”。
这就说明,梁王或是李茂的人早已经混入镇国公府,可以接触到祖父书房的人就那么几个,白卿言不急,还有时间让她把人查出来。
上一世很长一段时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梁王和李茂要联合刘焕章,将已经没有男丁的白家赶尽杀绝,后来她才懂。
梁王他们想要的是白家军,但白家不比其他武将之家只许男子习武学习兵法,人人皆知镇国公府自白卿言这位嫡长女起……不论男女都必须学习兵法、骑术、枪法、剑法。
即便是他们斩尽白家儿郎,只要白家还有一个人在……只要那个人不是个草包废物,忠勇的白家军就不可能听第二个人的号令。
更别说镇国公府大姑娘白卿言、二姑娘白锦绣、三姑娘白锦桐,她们曾经同祖父一起身披战甲上过战场,和所有白家军同袍浴血而战。
白卿言闭着眼,死死攥着手中书本。
上辈子她每每想起白家满门血仇,心都如油煎火烧一般,恨不能将刘焕章、李茂等人剥皮拆骨,却被梁王的虚情假意捆住,为他牛马。
当年如灭顶般的痛彻心扉,她都能隐忍下来。
如今上天可怜她能再次回来,虽然不清楚还来不来急得改变祖父父亲他们的命运,却可以改写白家的结局。
她不能被仇恨冲昏头脑,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如今祖母、母亲整个白家的女眷俱在,她有什么可怕的。
慢慢来,不急……
事情得一件一件办。
她一定会亲手把那些陷害镇国公府的奸佞小人,从高位上拉下来。
·
天还未亮,大雪薄雾笼罩之下的镇国公府,已然炊烟袅袅。
镇国公府正门挂着红灯红绸,府门大开。
前院管家已经热热闹闹张罗起来,仆妇家仆井然有序在角门进进出出。
后院里,二姑娘白锦绣的青竹阁已经热闹起来,嬷嬷丫鬟忙忙碌碌,其余院落还是一片安静。
清辉院里,两个穿着青蓝色棉袍的婆子,刚用簸萁端着木炭给地龙的火炉加了碳,就见白卿言主屋的灯盏亮了。
辰时。
白卿言用完早膳,披了件风毛极为厚实的大氅,揣着手炉沿抄手廊朝白锦绣的闺阁走去,春桃春妍一行丫鬟跟随白卿言身后小心伺候着。
白卿言人到白锦绣闺阁门前时,白锦绣已经换上了吉服正准备上妆,听到外间丫鬟们叠声的称呼“大姑娘”。白锦绣推开嬷嬷给她扑粉的手,拎着裙摆起身迎了出来,目光又惊又喜。
“长姐,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怕受了寒!”
白锦绣屋里两盆火炉烧的极旺,很暖和,红色的五福地毯,满屋子的桂圆花生,红帐红喜,喜庆极了。
白卿言把手炉递给春桃,解开大氅,握住白锦绣的手牵着她往内室走,按着她坐在梳妆镜前的杌子上:“长姐来送送你,春桃把东西拿进来……”
春桃从门外丫鬟手中接过长长的锦盒进来,对白锦绣行了礼,打开锦盒。 hf();
第六章: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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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绣看到剑鞘通体白色,雕刻着白家军图腾的宝剑,猛地起身疾步走到锦盒前,小心翼翼将宝剑拿出来攥在手中,心跳速度极快:“青锋剑?!”
这可是白家的传家宝剑!
当初长姐战场受伤回来后又失去了忠勇侯府的亲事,祖父担心长姐钻了牛角尖此生不嫁,又怕到时候姑嫂容不下长姐,才特意把传家宝剑传给了长姐。
白卿言将白锦绣鬓边碎发拢在耳后,柔声细语:“忠勇侯府的侯夫人是世子的继母,相处难免有磕碰,你记住万事不必委曲求全,你背后是镇国公府。”
上一世,白锦绣成亲当日殒命没有能嫁入忠勇侯府,后来忠勇侯世子秦朗娶了吏部尚书性子软糯的嫡次女,被婆母姑嫂欺凌磋磨的不到三十就病逝了。
听着白卿言的贴心话,原本因为要嫁入陌生环境而惴惴不安的白锦绣,心里熨帖的直掉眼泪。
白卿言抽出帕子给白锦绣擦眼泪,反被白锦绣握住了手,她朝白卿言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认真道:“梁王殿下对长姐一往情深,他定会疼惜长姐护着长姐,长姐千万不要错过了好姻缘!”
白卿言想到上辈子白锦绣死前求梁王此生好好护她不要负她,千万情绪涌上心头,红了眼:“快上妆吧!”
巳时,大宅门口传来鞭炮声。
白卿言抬头朝隔扇外看了眼,手指摩梭着茶杯。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二姑娘还没有梳妆完毕呢!”
“这忠勇侯府的公子也太着急了,怎么比原定迎亲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呢?”
“呀!耳坠子找不到了……”
“盖头呢?!盖头也找不到了!”
闺房内丫鬟嬷嬷们乱成一团,推搡着到处找东西。
果然和前世一样,忠勇侯府迎亲早来了半个时辰,原本长辈安排拦门的几个表亲大概正窝在偏僻处赌银子。
不过不打紧,白卿言已经安排了四妹妹白锦稚摆好了棋盘在正门候着,今日他们镇国公府绝不能如上辈子一般无人拦门让白锦绣提前一个时辰出门……丢了性命。
此时,镇国公府前门新郎忠勇侯府世子秦朗下马,稚嫩俊朗的少年郎英姿不凡,大约是人逢喜事一脸喜气洋洋。
镇国公府嫁女,忠勇侯府娶亲,乃是大都城近年关前最瞩目的大喜事,大都城里有名的纨绔都跟着秦朗来迎亲凑热闹。
“这镇国公府的十七位郎君去了南疆战场,我们秦二郎这亲娶的可太容易了啊!”右相吕府最小的嫡孙吕元鹏叫嚷道。
因白卿言的祖父镇国公和祖母大长公主还在世,大长公主又不居公主府而住镇国公府,出于孝道白家未曾分家分府,这才有了白家孙辈十七儿郎的称呼。
平时吕元鹏和白家十七郎关系亲近,开玩笑来也不忌讳,嚷嚷道:“各位!各位……都说镇国公的白家军神勇无敌,出入敌境如入无人之地,我们今日来镇国公府迎亲,也体会体会如入无人之境是什么滋味……各位冲啊!抢新娘子喽!”
镇国公府外笑成一团,又随着吕元鹏一声领下要往里冲。
谁知,人还没来得及冲进去,就见镇国公府训练有素的丫鬟仆人们如列兵般拦住了镇国公府正门,这阵势倒是把各位公子哥吓了一跳。
“这镇国公府是打算派丫鬟来拦我等吗?”吕元鹏瞅着这阵势愣愣开口。
片刻,一身骑马装英姿飒飒的镇国公府四姑娘手持马鞭从一众丫鬟身后出来,双手背后尽显娇俏与傲骨。
“镇国公府众人听令!”白锦稚举起手中长鞭。
“听四姑娘号令!”镇国公府丫鬟护院齐声应答,宛如军队般齐整有序,倒是震慑了一干来迎亲的纨绔公子哥们。
“长姐有命,强闯镇国公府者不必手下留情,莫要人欺我镇国公府无男儿!”白锦稚挥鞭,吓退一众要往前冲的迎亲纨绔,长鞭破空声莫名让人肃然起敬。
镇国公府,果然是国之脊梁,连女儿家亦是铮铮铁骨英姿飒飒的强硬姿态。
忠勇侯世子秦朗上前,对四姑娘白锦稚作揖行礼:“四姑娘误会,镇国公乃我国之镇国柱石,我等在大都城歌舞升平,全赖镇国公俯男儿边疆浴血,我等就算再混账,也不敢欺镇国公府内无男儿!还望四姑娘抬抬手,让我们进去吧!”
“那就好!”白锦稚还是那般骄纵张扬的模样,她收起鞭子,“来人把棋盘抬出来!”
镇国公府家仆小心翼翼抬出一盘棋局,和杌子放置门口。
四姑娘白锦稚才道:“我长姐说,我白家世代武将之家,棋盘如战场……秦世子的迎亲队伍能破棋局,才有资格进门迎娶我二姐姐!”
门外白锦稚强势拦门,闺阁内白卿言俯身替白锦绣带上耳坠,道:“你放心就算是祖父和二叔不在,我们镇国公府也不会让忠勇侯府当我们白家无人,轻看了你。”
“长姐!长姐!”白锦稚急匆匆冲进来,喘着粗气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用手扇着风,“长姐,秦朗在这里落子了,众人都叫好呢,是不是破了?”
算时间还没有差过梁王遇刺的时间,白卿言把手中茶杯递给白锦稚,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才站在棋盘前一观秦朗落白子的位置。
白锦稚牛饮般灌下茶水,伸长脖子凑在白卿言身边,想看白卿言落子的位置。
秦朗将白子落在这个位置,不但避开了棋盘上的诸多陷阱,也没有盲目冒进,即可以稳住白子优势,又可以为白子大局助势,乍看整个棋局……黑子下一次落子不管落在哪里都补救不了兵败山倒之态。
思索片刻,白卿言左手压着袖摆,俯身从棋盒里捡起一枚黑子,落下……
白锦稚看到白卿言落子的位置,又转头冲到镇国公府门前,按照白卿言的位置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外面全都是惊呼声……随着这枚黑子落下形势大变,黑子来势汹汹如气吞山河,瞬间就要了白子半壁江山。
“妙啊!”吕元鹏惊呼,“这黑子宛如天降奇兵,诡诈的很!转瞬便让杀势逆转,狠戾骇人啊!敢问镇国公府内是何人执黑子?”
“我长姐啊。”白锦稚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一时间,众人都想起那位镇国公府那位……名字唯一和府上男子般取同“卿”字的大姑娘来。
秦朗听到是白卿言执黑子,竟出了神。 hf();
第七章:来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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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侯府的家仆驰马而来从人群中挤到了迎亲管事身边,耳语:“管事,我们迎亲队伍得改道,一柱香前梁王殿下在长安街被刺杀,京兆尹府已经封了长安街要彻查,迎亲队伍怕是得绕一大圈才能回府!”
迎亲管事心也是一惊,幸亏镇国公府嫡长女设了个棋局拦门,否则按照他们早来半个时辰算,怕是回去的路上正碰到梁王遇刺。
镇国公府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两家管事碰头一商量,白卿言母亲董氏立刻嘱咐身边的大丫头听竹告知白卿言给迎亲队伍放行,免得耽误吉时。
“大姑娘,夫人那边儿让我来和您知会一声,忠勇侯府管事说迎亲回去得绕点路,拦门的时间差不多了,再耽搁下去……怕错过了吉时!”
一听说绕路,白卿言心放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让丫鬟出去给白锦稚传话:“去告诉四姑娘,就说镇国公府看到了忠勇侯世子求取我们二姑娘的诚意,盼他爱重我家二姑娘,莫要让我家二姑娘伤心!这盘棋……留着等回门的时候,再下。”
白锦绣看着自家长姐,眼眶红的一塌糊涂。
鞭炮声响起,秦朗在大都城众多纨绔的簇拥中冲进了镇国公府。
白卿言拥着狐裘立于廊下,看着秦朗执雁而入,揖让升堂,再拜奠雁,敬茶后喜气洋洋牵着新娘子走出正厅,往镇国公府门外走。
她唇角浅浅勾起,对身后春桃道:“走吧!”
整个镇国公府都是闹哄哄的充满喜气,秦朗一脸的笑意手握牵红对向他恭喜的宾客回礼,余光撇到回廊转角转瞬而逝的纤细身影,他脚步一顿……愣住。
原本他要娶的是白卿言,曾经白卿言随镇国公出征,他也去送过她。
他仍记得那时,白卿言还没张开的眉眼,如入画了一般美丽惊艳,一身战衣铠甲手握腰间佩剑何等英姿。
他也曾认为自己何其有幸,居然要娶这样的姑娘为妻。
年少难耐心头悸动,在出征大军前将家传玉佩赠予白卿言,作揖一礼许愿:“愿卿平安归,勿忘等卿人,待卿返归时,为卿执雁礼。”’
如今他执雁登门,求娶的却不是她。
到底,是他负了她。
“恭喜世子!”
旁人恭贺的声音传来,秦朗回神笑着对那人回礼,带着新娘踏出镇国公府的门槛。
听到白锦绣上花轿的鞭炮声,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朝镇国公府正门的方向望去。
“大姑娘!”清辉院的洒扫丫头小跑至白卿言面前,福身一礼道,“卢平护院来了咱们清辉院,说有事禀大姑娘。”
白卿言颔首,从春桃手中接过手炉:“回吧!”
上一世宣嘉十五年年末,白家二姑娘在出阁当天为护梁王惨死刺客刀下,随后战报传来……百年簪缨世家镇国侯府儿郎全部战死沙场。
白卿言的祖母当朝大长公主,得到这个消息时悲痛欲绝病倒,没过多久也跟着撒手而去。
宣嘉十六年二月,白卿言的母亲董氏提前得到消息,左丞相李茂联合梁王要掺镇国公白威霆勾结南燕致惨败数万将士葬身南疆,证据不出两月便会回大都城。
白卿言的母亲董氏当机立断,让忠仆带着白卿言和白锦桐出关查证,私下交代忠仆若大都城有变便让忠仆将白卿言和白锦桐当做女儿养育,从此隐姓埋保命要紧。又让白家暗卫分两拨护送即将临盆的五夫人齐氏,和白家五姑娘等还未成年的孩子出京避难。
宣嘉十六年三月,已故镇国公白威霆副将刘焕章进京,作证镇国公白威霆叛国。
刘焕章称他不遗余力才将叛国的白氏一族绞杀,只是他也身负重伤被农夫所救,伤愈后便归来揭发镇国公。
当日禁军包围镇国公府,从镇国公书房查抄出镇国公和南燕郡王沟通书信,证据确凿。
白氏一族全族已无男丁,宣嘉帝为显仁厚,判白家抄家流放,捉拿白家余孽归案。
白家女眷下狱当晚,白卿言的母亲董氏带着一众婶婶悬梁自尽,留下封《问皇帝书》力数白家历代功绩,忠心苍天可表!痛陈皇帝纵容奸佞构陷忠臣,使朝廷风气怪诞,居高位者皆为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之流,怒问当朝皇帝……何以当朝朝政再不见先皇在时文臣死鉴武将死战之清明态势,字字铿锵,震耳发聩。
此书,震惊朝野,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大都城。
已经产下一女的五夫人齐氏得到消息悲愤欲绝,在忠仆和百姓护卫下,带着白家上下牌位,一口薄棺,身穿孝衣,大雨中自刎于宫门前,以命相逼求皇帝还白家公道,血溅三尺。
她凝视漫天的雪花,裹紧身上的白狐大氅,朝内院走去,步履缓慢,但一步比一步更坚定。
上一世,祖母临去前嘱托母亲和她护住白家和白家满门遗孀,她和母亲未曾做到,对白家境遇也无力挽回,哪怕悲愤到五内俱焚,骨血里沸腾着要人命的毒汁毒液,也无法撼动那些人分毫,所以她万念俱灰只求速死。
白卿言拭去眼角细碎的泪珠,唇角勾起,目光变得冰冷锐利。
此世,她已然护住了二妹妹白锦绣,来日可期。她绝不会让白家任何一人再殒命枉死,她要守住白氏满门荣耀屹立不倒,不管用尽阴谋或阳谋,毒辣或下作,不择手段!
她沿抄走走廊转过弯,迎面险些撞到一位穿着蓝灰色直赘身披灰鼠皮大氅的男子,手炉滚落廊外,幸亏对方眼疾手快扶住白卿言。
她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沉似水的眸子,目光分明柔和平静,却似能看透人心洞悉一切般深邃,说不清的高深莫测。
再见故人……她克制不住要撞出胸膛的心跳。
这位便是与大燕皇帝一母同胞的大燕九王爷,日后大燕的摄政王。
他更名萧容衍以天下第一富的名头在各国行走,遍布各国的商号帮大燕打探消息。
都说第一富商萧容衍儒雅沉稳,为人温和,可她却知道萧容衍的城府多深,手段多毒辣。他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在各国亲贵士族中周旋游刃有余,与大晋国各位皇子更是交情颇深,大都城大多纨绔莫不是以萧容衍马首是瞻。
上一世,在梁王造反登基,大燕铁蹄踏入大都城之前,被白家满门女眷所动容的萧容衍给了她他的随身玉蝉,让她自去逃命。
北风卷着雪花吹入廊内,白卿言手背一凉忙向后退了一步,福身行礼:“多谢。”
萧容衍挺鼻薄唇,眼轮高阔,生得极为俊朗,周身都是已然褪去桀骜的内敛温润气质。
他收回刚才扶过白卿言的大手,下意识摩梭着手中的白玉玉蝉,眉目间浅笑温厚,声线醇熟低沉,平稳又从容:“无妨。”
跟在萧容衍身边的长随已经捡起白卿言掉落的手炉,进退得宜递还到春桃手中,春桃回神忙福身道谢。
心如擂鼓的白卿言低头饶过眼前身形清镌高大的萧容衍,携春桃疾步往内院走。
萧容衍向前迈了两步,复又回头看向白卿言匆匆而去的背影……
几年前,他曾在蜀国皇宫见过她。
那时蜀国战败,他被困蜀国皇宫,杀伐声震天。
镇国公为止杀戮,命白卿言单枪匹马手提蜀国大将军庞平国头颅,一身铠甲,纵马如飞,穿过层层宫门而来。
那一袭鲜红披风猎猎的女儿家,快马直冲蜀国正殿高阶,高举庞平国头颅,大吼“庞平国已死,缴械者不杀!”的情景,犹在眼前。
“萧兄!萧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吕元鹏小跑至萧容衍面前,扯着脖子朝刚才萧容衍凝视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你看什么呢?”
萧容衍眉目间带着极淡的笑容,温文尔雅中尽显沉稳矜贵:“没什么……”
吕元鹏也不深究,扯着萧容衍的手腕往外走:“萧兄你怎么得如厕这么久,秦朗都把新娘子接走了!我们也快去忠勇侯府热闹吧!” hf();
第八章: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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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平回来后换了身衣裳匆匆赶来清辉院,他站在屋檐下来回踱着步子,略显急促的呼吸间全都是白雾,脸色也不大好看,一见白卿言在丫鬟簇拥中进了院门,他忙迎上去,抱拳行礼:“大姑娘……”
白卿言侧头看了春桃一眼,春桃会意将伞递给卢平,和一众丫头立在原地未动。
卢平撑伞护着白卿言走至院中那棵银杏树下收了伞,白卿言才转身看向卢平:“平叔请说。”
卢平喉头翻滚,呼出一口白雾后,单膝跪下:“大姑娘……请大姑娘恕罪!”
她握着手炉的手骤然收紧,强作镇定道:“平叔,先起来说。”
卢平站起身,愧疚望着白卿言:“今日醉安坊门口,梁王遭遇刺,身中数刀……伤势极重!京兆尹封路之前我本要回来,谁知遇到了全身是血的故友!带回府后才知,他竟是刺客之一!卢平请罪!”
卢平说着又跪了下来。
白卿言手指轻轻摩梭着手炉,满腔热血因卢平一句“伤势极重”沸腾起来,如果梁王这一次死了,那么倒是可以免去日后很多麻烦。
她心跳速度极快,俯身将卢平扶起:“现下平叔将人安置在哪儿?”
“后院柴房。”卢平因给镇国公府惹来麻烦羞愧不已,脸色极为难看,“现在京兆尹封城,卢平更是不敢把人贸然送出府,卢平大意,求大姑娘降罪!”
说着卢平就又要跪,被白卿言拦住。
“横竖人都已经带回来了,请罪也无用,还得想想如何善后。”白卿言一双眼幽沉不见底。
白卿言在树下立了片刻,道:“平叔,你带我去瞧瞧。”
她想弄清楚梁王因何被刺,倘若能掌握到什么不利于梁王的证据,也好在他的登天之路上设一道路障。
再者,白卿言见过刺杀梁王之人,才能判断这人是否能留。
白卿言只带了春桃,和卢平一起冒雪到了后院柴房,可柴房内除了一摊血迹之外竟无人。
凝视土泥地面拖移痕迹,白卿言视线朝那堆扎放成堆的木柴望去:“侠士即得我白家庇护,何以避而不见?”
春桃心头一跳,下意识上前抬起手臂将白卿言护在身后,满目戒备。
白卿言拍了拍春桃的手示意她放下,躲在柴堆后的男人既然被发现也没有藏着掖着,推开面前的柴火。
靠坐其中的男人半张脸都是已经凝结的鲜血,越发衬得脸色惨白,他一身玄色衣衫,身受重伤虚弱无力,浑身却透着一股子狠戾气场。
白卿言表面不动声色,手却死死握紧了手炉。
卢平救回来的这位刺客,竟然是将来太子身边的谋臣秦尚志,不过上辈子秦尚志得不到太子的信任,空有大才不得施展,郁郁而终!
秦尚志上下打量了白卿言一眼,冷笑:“大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我这刺客,向梁王邀功?”
“秦尚志!”卢平呵斥。
她抬手示意卢平勿恼:“侠士如何知晓我是白家大姑娘。”
秦尚志低笑一声,露出带血的白牙,散漫靠坐:“能让卢平毕恭毕敬,必是镇国公府的主子。镇国公府女儿家皆是习武出身身体底子好,寒冬腊月一身薄棉衫便可御寒,如姑娘这般以上等狐毛大氅加身的……怕只能是早年和国公爷战场受伤的大姑娘!”
“侠士可否告知为何刺杀梁王?”白卿言问。
“梁王他不该死吗?!”秦尚志一双湛黑的眸子恨意滔天,如同黎明前草原燃烧的篝火足以燎原,“装出一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模样,背地里结党徇私,渎职贪墨,草菅人命!为逼我等为他效命竟杀我等妻儿家小,咳咳咳咳……”
秦尚志说到激动处竟咳出鲜血,他紧紧捂着心口,抬头望着白卿言冷笑渗人:“可怜你白家满门忠骨,忠心的如大晋国的看门狗,不久之后,怕也会落得和我一样家破人亡的下场!”
“你放肆!”春桃恼怒,“大姑娘休要听他疯言,还是让卢平护院将人扭送官府!”
“听凭大姑娘吩咐!”卢平虽心有不忍,却也不能真的连累镇国公府。
白卿言听着秦尚志的话,内心如惊涛骇浪般震惊,原来……秦尚志此时就已经能预见到白家的下场了么。
想到上一世,大燕国那位摄政王萧容衍对秦尚志的评价,白卿言电光火石之间便已下定决心。
她将手中手炉递给春桃,朝秦尚志方向走了两步。
“大姑娘!”春桃不放心。
谁料,白卿言竟对秦尚志恭恭敬敬行跪拜大礼,秦尚志也似被惊着,不明白白卿言这是要作什么,手紧紧攥着衣角。
“大……大姑娘!”卢平不知所措。
“先生既知我白家忠骨,又预见我白家困顿,敢请先生教我,白家何以自救?”
白卿言神色坦荡磊落,并未因为秦尚志的话恼火,反倒超乎寻常的镇定,仿佛对秦尚志的话早有所知。
秦尚志如今为白家所救,有恩不报非秦尚志作风,他抿了抿唇:“看大姑娘的反应,应已对此有所预见,倒不必秦某赘言!秦某只一句……想保全白家,镇国公得退。”
“白家军的不败神话,已然被今上不喜!镇国公作风取直,取忠,与朝中佞臣积怨已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今上已容不下功高盖主的镇国公了。若此次……镇国公不退,白家十七儿郎怕要尽损南疆。”
秦尚志一字一句,正正应验了上一世白家十七儿郎命丧南疆的结局。
白卿言抬眼看向秦尚志,打了一个寒战,今上?!
上一世,白卿言从未想过今上会对白家不喜,白家世代忠烈,作风磊落,顶天立地,一身的浩然正气!
正如秦尚志所言,白家满门忠骨,忠如大晋国的看门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手心收紧,一瞬抓住了脑中灵光。
“多谢先生教我!”白卿言又是一拜。
春桃忙上前扶起白卿言,只听白卿言道:“平叔,好生安置秦先生。”
卢平感激应声:“卢平领命!” hf();
第九章: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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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望着秦尚志:“若秦先生不弃,肯请先生……”
“秦某养好伤就走!”秦尚志不等白卿言说便匆匆打断了她的话,白卿言的意图他明白,他抱拳,“大姑娘见谅,秦某此次冲昏头脑刺杀梁王,至众兄弟丧命依然悔恨不已,秦某此生志向在社稷朝堂,舍身碎骨定要阻断梁王登顶之路,绝不愿拘于后院。”
秦尚志的志向何其远大,否则上一世也不会入太子府。
白卿言也不欲挟恩强求,沉默片刻对秦尚志福身后道:“朝堂似海,先生如蛟,白卿言在此祝先生尽如所期,蛟龙得水兴云作雨飞腾升天。”
秦尚志似是意外白卿言会说这番话,他紧捂心口强撑着起身,难得恭恭敬敬对白卿言抱拳行了一礼。
白卿言颔首从春桃手中接过手炉,沿来时的路往回走。
虽然,秦尚志不愿留下帮她,可秦尚志一席话已让她茅塞顿开。
她想到上一世母亲狱中自尽留下的那封《问皇帝书》,想到大都学子群情激愤声势浩大为白家求公道的画面,想到梁王在府中头疼不已诉说无法为今上分忧的苦恼模样。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
哪怕是手握至高权柄的今上也有怕的事情,怕人言!怕民愤!怕百年后落得残害忠良的名声!
如今祖父生死未知……甚至已身死南疆,白家退已不能退。
不能退那她就更进一步,将白家的名望推至鼎盛,让今上忌惮悠悠众口不敢对白家出手。
就算最后大晋国还是逃不过被大燕灭国的下场,盛名之下……但愿也能保全白家。
去清辉院请白卿言的蒋嬷嬷,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白卿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大姐儿!”蒋嬷嬷福身行礼,“大长公主请您过去。”
白卿言抿了抿唇:“祖母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蒋嬷嬷红着眼点头。
白卿言这才抬脚跟着蒋嬷嬷一起朝大长公主的长寿院走去,路上细细询问了她昨天走后祖母的情况。
“大姐儿,你放心大长公主到底是先皇和先皇后的嫡女,能撑得住。”蒋嬷嬷给白卿言撑着伞,忍不住红了眼睛,“倒是大姐儿还是个孩子……”
说着话,两人就已经走到了长寿院,丫鬟替白卿言打了帘,见白卿言进去了蒋嬷嬷这才将里外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这才进屋接过白卿言已经解开的白狐狸毛大氅:“老奴在外面守着,大姐儿和你大长公主好好说说话。”
隔着珠帘,白卿言看到坐在炕上闭眼拨弄着佛珠的祖母,眼眶就红了。
“祖母……”白卿言轻唤了一声。
大长公主张开眼,见白卿言挑开珠帘进来,伸出手:“阿宝,来!”
白卿言依言走到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唇瓣嗫喏唤了几次气才红着眼问:“你告诉祖母,谁给你的消息竟比朝廷还要快一步。”
“祖父临走前,孙女让之前祖父给我的两个暗卫随行保护祖父,其中一个拼了最后一口气回来给了孙女消息,说我白家被祖父的副将刘焕章和朝中之人联手坑害!孙女没有实证不敢声张,悄悄安排把人厚葬了。”
说词是白卿言昨天来长寿院前就想好的,镇国公是曾经给过白卿言两个出类拔萃的暗卫,镇国公出征时……白卿言也的确让两个暗卫随行保护镇国公,只是上一世那两个暗卫……为救镇国公亦是随白家男儿一起陨身南疆了。
大长公主忍不住悲痛,嘴唇剧烈颤抖着,良久她闭了闭眼,手掌用力拍在炕桌上:“我白家男儿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绝不能为奸佞所害而亡!”
“祖母,如今事已至此,我们还需要早作打算……”白卿言攥住大长公主的手,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我白家男儿倘若真的尽被坑害,怕是有人想要从白家手上夺走白家军!”
大长公主手死死扣住炕桌边缘。
“但白家军向来只认白家人!祖父、父亲他们凶多吉少,只怕害我们白家的人还有后手,祖母……如今您就是白家唯一的依靠,首当其冲!”白卿言同大长公主分析。
“他们做梦!”大长公主咬紧了牙关,“当年先皇后临去之前留给我一支只有帝后才有的皇家暗卫队,嫁于你祖父之后我觉再用这支暗卫队越矩,多年来养在我的陪嫁庄子上从不曾再动过,看来如今不得不动了。”
白卿言颇为意外,上辈子她不曾听祖母说过手上还有过这么一支暗卫队,如果是这样她倒是不担心祖母的安危了。
“祖母,就算祖父、父亲叔叔和兄长弟弟们都不在了!还有孙女儿在!”白卿言握住大长公主的手,郑重道,“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平安康健!有祖母在孙女就有底气,孙女一定拼尽全力护我白家周全,不让我白家男儿含冤屈死……”
大长公主被白卿言一番话说的热泪盈眶,将白卿言抱在怀里哽咽不能语。
两人缓了良久,大长公主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问白卿言:“阿宝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章程?”
“祸起萧墙,家里的下人怕是要严查一遍,不过这件事得暗地里查,孙女会和母亲商量着办祖母坐镇就好不必费心!”
大长公主点头。
白卿言想到后来梁王找来的所谓二叔外室生的儿子,抬眼看向大长公主:“还有一事我想请教祖母,二叔……是否有外室?”
白卿言口中的二叔,是大长公主的嫡次子,白卿言父亲的亲弟弟。
大长公主抿住唇。
见大长公主的模样,白卿言心也沉了一下,原来上辈子梁王扶起来的那个真是二叔外室的儿子。
“没有外室这么严重,但也确是你二叔对不起你二婶,当年你二叔游学时被一位姑娘所救,两个人就有了情谊……”大长公主欲言又止,白卿言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有些话不能对白卿言明言,“后来你二叔回府,走之前将祖母赠予他的龙纹玉佩给了那位姑娘当信物,本打算回府和你二婶商量后再将那位姑娘接入府中当个良妾,可当时你二婶儿有了身孕,这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hf();
第十章: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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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边关告急,祖父带着父亲和二叔上了前线,大捷回来已经是三年后,等说通了二婶再去找那位姑娘时,那位姑娘家乡闹水灾人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姑娘已经死了。
谁知道几年前,那位姑娘带这个男孩儿找到镇国侯府偏门,眼看着次子和儿媳夫妻和睦大长公主不想镇国公府因为这个女子和孩子生乱,就瞒着所有人直接把人送到了自己的庄子上养着。
白卿言听得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想到上一世到后来镇国公成了虚爵,二叔的外室子继承了爵位之后做出那些搜刮民脂、强抢民女、残杀佃户的勾当,将白家祖上积攒下来的名声败坏的一干二净。甚至连白卿言如姐妹般的沈青竹,都被那个混账做成了美人壶,供人赏玩。
白卿言心底翻涌着一阵血气,心头像压了一座山让她喘不上气来,她恨不能立时三刻用刀刮了这个混账!
白卿言不甘心追问:“确定了是二叔的孩子吗?”
大长公主面色泛白,靠在松软的软枕上,叹了口气:“那孩子,和你二叔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白卿言藏在袖子中的手收紧,指甲嵌入掌心之中,如果他不是二叔的孩子她怕现在就会让卢平去绝了后患。
但,如果是二叔的子嗣……
白卿言心口揪痛,半晌之后,狠逼着自己下了决心,这才望着大长公主:“那就接回来吧!”
趁着现在孩子年纪还小,或许好好教还能掰过来,就算实在掰不过来……人攥在她的手心里,总比攥在梁王那些人手心里好。
“好,接回来祖母亲自教养!”大长公主用力握了握白卿言的手,“你二婶儿那边儿,也由祖母来说,等你二妹妹回门之后。”
白卿言点了点头,指尖冰凉,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和厌恶不去想,和长公主说起对白锦桐的打算。
“祖母,孙女深思熟虑后,倒觉得我白家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了祖母。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白家。”
“你说来听听。”
“祖母可还记得,三妹锦桐曾帮我母亲打理中馈,短短半年将铺面收益提了三成,我母亲当时戏言谁人若三妹妹从商,怕是要成天下首富萧容衍一般的人物。”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她记得因着这句戏言白锦桐真有了从商的念头,镇国公发了大脾气,说白家儿女哪有自甘堕落成商贾之流的。
“祖母,倘若三妹妹愿意,那便给三妹妹身边配上忠心老成的管事,让三妹妹女扮男装施展她所长,暗中积财。”
“暗中积财?阿宝,你这是要做的什么打算?你……”大长公主愕然看向白卿言,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你是有了反心?”
白卿言指尖被大长公主攥着得生疼,狠狠打了一个寒噤,怔住神。
她们祖孙之间的气氛霎时如被拉满的弓弦,紧绷到极致,稍有不慎便一触即发。
她怎么能忘了……大长公主是她的祖母,可她更是皇室之女,是大晋国的大长公主,这大晋国天下是林家的天下。在维护白家之心上,她和祖母最大的区别在于,她为了白家反也在所不惜,可祖母想护住白家,亦想护住大晋国江山。
可祖母并不知道今上已对白家不满,皇帝……又是如何对白家的!
如秦尚志所言,上一世白家落得满门惨死的下场,全都是这大晋皇帝意思,如此君上……若真逼她白家满门如前世那般,她又凭什么不能反?
她闭了闭眼气息紊乱,如果不是大晋皇帝,白家男儿何以一个不留全部惨死?母亲何以带着众婶婶悬梁自尽?刚刚生产的五婶何以绝望到带棺自尽于宫门前?!
白卿言每每想起这些就心如刀绞,如蚀骨灼心般鲜血淋漓,痛得浑身发抖。
“阿宝!”大长公主看到白卿言眼底滔天的恨意睁大了眼,一把将白卿言扯到跟前,眸中是凛然骇人的冷冽目光,“你要反?!”
大长公主知道白卿言的能耐,她虽然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当年在白家军中声望极高,倘若她心生了反心,振臂一挥……大晋必乱。
大长公主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场面,若是她最疼爱的孙女真的要反……
大长公主咬紧了牙,眸底攀满了红血丝,白卿言若真要反,她作为大晋的大长公主决不能坐视,哪怕将白卿言囚禁一生,甚至是……她都绝不能允许动摇林家皇权的事情发生。
白卿言闭了闭眼,死死按住心底滔天的恨意,半晌才幽幽开口:“祖母,白家祖训,取忠、取义,个人荣辱性命最末,孙女儿万不敢违背祖训!也不敢给白家百年来的忠勇名声抹黑。三妹妹喜好此道,让她更名换姓女扮男装远离大都城,将来若白家真有变故,好歹能保全三妹妹!再者三妹妹从商手中宽裕,银钱铺路好歹能为白家打点周转。”
见祖母如炬的目光定定望着她,似还有不信,她又道:“这几日孙女反复思量,若祖父、父亲叔伯和众兄弟不能回来,孙女望祖母若允准举家迁回祖籍朔阳。大都城云诡波谲,祖父耿直得罪过不少佞臣,我白家朝中无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退回朔阳才能保全我白家。”
听白卿言这么说,大长公主沉默片刻才松开白卿言,点了点头拨弄佛珠。
白卿言说的不错……人言可畏,前些日子捷报频频传来,朝中佞臣明着高歌镇国公战无不胜,弦外之音却暗指镇国公功高盖主不知收敛,这些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
大长公主语重心长道:“阿宝,你需得牢记,你是大晋国国大长公主的孙女儿,你的体内也留着皇室的血,万万不可生了反心!”
她垂眸看着被大长公主抓得失去血色的指尖,心底抑制不住发胀的倦意和凉意,哑着嗓子应声:“孙女记住了。”
瞧见白卿言这副模样,大长公主心头一软,又心疼地抬手轻抚她的脑袋:“昨儿个画师将给你们姐妹画的丹青送到了我这里,怎么不见你的?”
“孙女不爱凑这个热闹。”白卿言低声道。
若白家都留不住,留一副丹青作什么?
同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白卿言便起身拜别大长公主,刚走到长寿院门口,便听到蒋嬷嬷遣祖母的大丫鬟莲心去唤三姑娘过来。 hf();
第十一章: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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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在长寿院门口,看着牌匾出神,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孤寂蔓延全身。
她原以为,祖母会和她一般拼死守护白家,守护他们的亲人,可祖母她是大晋的大长公主她姓林……大晋是林家的天下!
春桃见白卿言凝着长寿院的匾额红着眼出神,以为她是为大长公主的身体担忧,低声劝道:“大姑娘,大长公主福泽深厚,过了冬天肯定会康复的。”
白卿言回神,攥紧了手炉颔首:“回吧!”
罢了,重生之事说出来虚无缥缈祖母信不信还是二话,倘若因此让祖母对她心生戒备,她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更难了。
至少,只要不触及林家的大晋国江山,在护着白家这件事上,祖母和她的立场是一样的。
·
春桃扶着白卿言刚进院子,就见春妍站在廊下惨白着一张脸焦躁不安来回走动。
见白卿言进门的春妍立时迎了上来,她绞着手中的帕子行礼,眼眶发红急得不行:“大姑娘,梁王今日长安街遇刺,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您快请洪大夫去看看梁王殿下啊!洪大夫是院判黄太医的师兄又盛名在外,一定能救梁王殿下的!”
今日春桃跟着白卿言一起去见过秦尚志,听到春妍这话心忍不住突突直跳。
白卿言一双凌厉的眸子朝春妍看去,她恨不得活撕了梁王,让他就此丧命都是便宜他,还为他请洪大夫……作什么春秋大梦?!
“春妍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梁王遇刺,自有太医院操心!我们大姑娘请洪大夫去看梁王是个什么说头?!大姑娘还要不要闺誉了?!”春桃厉声训斥。
春妍忙跪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大姑娘春妍知错了,春妍也是替大姑娘着急!”
“越说越疯魔!你……”
不等春桃说完,白卿言冷冷看了春妍一眼:“不若我将你连人带身契一并送往梁王府上可好?!”
春妍大惊失色睁大眼叩首:“奴婢知错,大姑娘息怒啊!”
“春妍,别忘了你是谁的丫头,心思应该放在谁的身上,我容不得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下人!”
说完白卿言抬脚朝内屋走,如果不是留着春妍还有几分用处,她早就叫人将她打发了。
春桃狠狠瞪了春妍一眼,小步追上前替白卿言打帘。
跪在院中的春妍回头看着白卿言的背影不敢再求情,只一个劲儿的抹眼泪,不明白大姑娘怎得如此狠心,梁王殿下对大姑娘那般痴情上心,如今梁王殿下危在旦夕,大姑娘却不闻不问,难道上过战场后真的就是铁心铁肺铁石心肠?!
白卿言刚用完午膳,白锦桐突然匆匆来了清辉院,顾不得拍落身上的积雪一头扎进了白卿言房中:“长姐!”
白卿言用帕子掩着口,将漱口水吐进痰盂里,瞅着白锦桐双眸发亮藏不住喜悦的模样心底一暖,只觉能再看到三妹这样的鲜活的笑容真好!
她笑着问:“可在祖母那里用过膳了?”
白锦桐解开披风递给身后追着她进来的丫鬟,走至白卿言身边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春桃,在外面守着……”白卿言侧头对春桃道。
春桃颔首,带着一众丫鬟退出内室。
“长姐!”白锦桐在白卿言身旁的杌子上坐下,激动难耐握住白卿言的手,“祖母给了我本钱和人手,许我女扮男装从商!祖母不逼我嫁人了!”
大长公主打算接回养在庄子上的孙子,等正月十五带白家姐妹去庆安寺礼佛,届时会以为大晋国祈福为由留在庆安寺,白家三姑娘白锦桐随侍,她也好在寺中好好教导这多年未曾蒙面的孙子。
白卿言低头笑着替白锦桐搓了搓因为迎风跑来冻得发凉的指尖,又问:“祖母告诉你是何因由?”
白锦桐畅快道:“祖母说,我白家十七儿郎,将来定是要分府分家,我有经商之才,托付我为兄长弟弟们挣下一份丰厚的家业!祖母未能实言我看得出,可这又有什么所谓,从商贾之道我所欲也!”
白卿言垂下眸子,想到今日祖母质问她是否有反心时,激动的情绪和不经意透露的杀气,她眼眶泛红,喉咙发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按耐下心中酸痛,给白锦桐倒了一杯热茶,推至白锦桐面前,抬眼郑重道:“今日的话,出我口入你耳,你听了做到心中有数便好……”
有些话,白卿言不能对祖母说但得告诉白锦桐,她们同为白家儿女,白卿言深信白锦桐有如她一般护着白家的决心。
白锦桐正色望着白卿言:“长姐请说。”
“祖父功高震主,为人磊落耿直不知变通,与朝中常伴君侧的佞臣不睦已久,当今陛下听信谗言视白家为卧侧猛虎欲除之而后快!祖父南疆处境凶多吉少……”
白锦桐手心一紧,看着眼眶发红滋生深沉杀意的白卿言,胆战心惊:“长姐?!”
她喉头翻滚,用力握紧白锦桐的手示意白锦桐听着:“命你更名换姓男装行走,是保全你,也是把白家的后路交至你手中!他国富商萧容衍为何会是我大晋国皇子、世家的座上宾?因财能保命……能通天。”
原本只想着施展经商之才的白锦桐,顿时觉得肩上担子千斤重,有些喘不上气。
白卿言嗓音沙哑:“我白家簪缨世家本不缺银钱俗物,缺的是退路。府内有祖母,府外交给你,以你才智能做到何种地步,是你的造化也是我白家造化,长姐望你知晓轻重。”
白锦桐握紧了拳头,再没有刚才冲进清辉院时那般意气风发,顿时沉稳不少,她起身对白卿言福身:“长姐放心!锦桐拼尽全力。”
白锦桐怀着沉重的心情从白卿言那里出来,她身边的大丫鬟忙上前给白锦桐披上披风,她反应迟钝的低头看了眼脚下。
长姐个性沉稳谨慎,绝不会无的放矢……
白锦桐站在清辉院外望着雕梁画栋的镇国公府,竟出了一身的冷汗。大约是白府在大都城盛名如花团锦簇让她甚至白府众人都迷了眼,如果不是长姐点出,她从未细想镇国公府怕已让陛下忌惮。
春桃送走白锦桐,打了帘正要进屋,就瞅见门口两个小丫头拿了早就被管事嬷嬷收起来的沙袋,眉头一紧,她回头看了眼主屋,拎着裙摆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把这个东西翻出来了?”
自从白卿言受伤之后,白卿言的母亲董氏怕她看到这些东西伤心,便让清辉院的管事嬷嬷佟嬷嬷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
“把什么东西翻出来了?”
董氏在秦嬷嬷搀扶下,踏入清辉院大门。
“夫人!”春桃忙福身行礼。 hf();
第十二章: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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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五官生得极为美丽精致,气度华贵,通身当家主母的雍容气派不怒自威。
两个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忙福身道:“回夫人,大姑娘吩咐让把姑娘小时候练武用的沙袋拿出来。”
董氏眉头收紧难免担忧白卿言的身子,二话没说朝主屋走去。
春桃忙快步上前给董氏打帘。
董氏进门见白卿言正靠在迎春枕上,解开披风从丫头手中拿过食盒朝白卿言走去:“阿宝可是累了?!”
刚才和白锦桐说了那么多话白卿言整个疲惫不已,尤其是想到祖母为维护大晋皇室的态度,白卿言心里更是绞痛不已,以白卿言对祖母的了解……她当时若真说出一个反字,怕是要当场被祖母送进家庙拘住永不见天日。
抬头看到母亲,白卿言心中难耐翻涌的酸辣情绪,险些压不住哭出来,恨不能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
她忍住心口火辣辣的难受,忙笑着起身去迎:“这么大的雪,阿娘怎么来了?”
扶着董氏在软榻上坐下,她就立在母亲身旁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红了眼眶:“二妹妹出嫁,阿娘操劳了这么久,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
“这一阵子忙,娘都抽不出时间过来陪阿宝!”董氏抬手轻抚着女儿的一头黑发,“来,坐下!这是娘给你炖的乌鸡汤!”
她点头在小桌几另一侧坐下,看着董氏亲自打开食盒取了汤盅放在她面前,用小勺舀了一小口尝了尝,垂着极长的睫毛遮掩眼底通红。
真好,阿娘还在!
白卿言鼻子一酸,眼泪掉进汤里,忙把头低的更低生怕董氏发现。
“怎么让院里的小丫头把沙袋翻出来了?”董氏低声问。
白卿言埋着头不敢抬起来,喝了口汤说:“我这身子一直不见好,也是这两年在床上躺多了的缘故,想动一动……”
“想动一动是好,可这冬日严寒,还是再缓缓!等春暖花开再动动也不迟!”董氏眉头一紧劝道。
女儿小时候被国公爷当做男儿一般教养,每日捆着沙袋打军拳,蹲马步,吃的苦多不胜数。
当初白卿言身体康健董氏就心疼的不行,更别说现在白卿言身子还不好,董氏怎么能忍心她将小时候吃过的苦再吃一遍。
白卿言心头发暖,眯眼笑着抬头:“阿娘,女儿心中有数,不会让自己累着的,再说屋内腕缠沙袋练字怎么会受寒。”
“那也太辛苦了些!娘怕你身子受不住……”
她望着董氏的眼底都是笑意,装作被烫呛到了一阵猛咳,咳得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心里难受的受不住。
“快给你们姑娘拿杯水来!”董氏忙起身走到白卿言身后给她顺气,“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喝个汤还呛到!”
白卿言不想母亲担心,仰头接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去眼泪,笑道:“阿娘,我是受过伤武功废了,可您不能把我当成病秧子娇养,我是镇国公府嫡长女,总得给弟妹做表率。”
这话曾经镇国公教养白卿言时便说过。
董氏抽出帕子给白卿言擦了擦嘴,叹气:“满大都城……也就咱们镇国公府的女儿家最辛苦!”
“有阿娘给女儿炖汤,女儿才不苦呢!”白卿言握住董氏的手,将自己脸放至董氏手心中蹭了蹭,尽显亲昵,舍不得放开。
白卿言从小在大长公主和镇国公膝下教养,养得端庄老成,哪怕是年幼时都很少这样和董氏撒娇。
今日女儿突然一副亲昵撒娇的娇憨态,反倒让董氏红了眼,她低笑一声用手指点了下白卿言的脑袋:“怎得越大越回去了,还向阿娘撒娇!”
“阿娘,女儿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儿啊……”白卿言亲亲热热说着,心底已经成了一汪酸水。
此生,她绝不会让阿娘走到自尽那一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满屋子的丫头嬷嬷也都是头一次见到白卿言撒娇的模样,都用帕子掩着唇直笑。
“我还不知道你,定是想让我允准你胡闹!”董氏甩了下帕子,在小几另一侧坐下,又将汤往白卿言面前推了推,“罢了罢了,你想要练就练吧!切记适可而止,不可勉强!”
白卿言乖巧点头:“阿宝知道。”
董氏见没在清辉院看到白卿言房里的管事嬷嬷佟嬷嬷,问:“佟嬷嬷还没回来?”
“佟嬷嬷儿子这次伤得重,我用午膳前让春妍拿了银子去佟嬷嬷家,转告佟嬷嬷等她儿子康复了再回来当差。”
都是做母亲的,董氏点了点头,又道:“你这屋里没有管事嬷嬷不行,在佟嬷嬷回来之前不如……”
“阿娘,佟嬷嬷虽然不在,可春桃沉稳老练十分当用,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春桃多多历练,您就不要操心女儿房里的事了!”
春桃听到白卿言这话受宠若惊,忙福身行礼:“大姑娘信任,奴婢定不辜负大姑娘。”
董氏点了点头:“春桃是稳重。”
“夫人谬赞,奴婢惶恐。”春桃越发恭谨。
董氏回头看着唇角带笑的白卿言,想起今日白锦绣出嫁的盛况,自己的女儿却嫁期遥遥,心头难耐酸楚,怕被女儿看出什么跟着自己伤心,董氏略坐了坐便先行离开。
第二日一大早鸡鸣时分,洒扫的粗使婆子打着哈气手端木盆从房内出来,就见白卿言正在院中扎马步,吓得哈气都收了回去,忙福身行礼:“大姑娘!”
“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管好你的嘴!”春桃吩咐道。
白卿言穿着单薄的练功服,汗珠子顺着下巴嘀嗒嘀嗒跌落,头上和身上都冒着热气,春桃一脸担忧立在旁边又不敢多言,只能不断绞着手中帕子,频频往滴漏处望,盼着时辰过的快一些。
白卿言汗如出浆衣裳湿了一半,她已经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了,这还没有上沙袋,她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如今,白卿言想重新把废掉的武功找回来,就必须将小时候吃过的苦再吃一遍,可不论再难,都必须坚持!
前生,为能重新披甲上阵,白卿言吃过更多的苦,几次险些丧命,都凭着一腔恨意撑了过来。
此世,她在意的亲人还都在,就是让她承受比上一世沉重千倍万倍的苦,她也撑得住,也必须撑住,决不能在白家为难临头之际她只能当一个废人,看着满门皆亡才破釜沉舟拼回一身武艺。
上天怜她白家满门让她回来,可不是让她回来碌碌无为任由白家在她眼前再次倾塌的。
白卿言心口憋着一股劲儿提着一口气,凭借意志力坚持不懈。
一个时辰一到,春桃忙小跑至白卿言面前扶住她:“大姑娘,一个时辰到了!”
白卿言整个人都湿透了,腿软如泥,刚站起身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大姑娘小心!”春桃心疼得眼眶子都红了。
“让人备水!”白卿言哑着嗓子吩咐。
“是……”春桃应声。 hf();
第十三章: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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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白锦绣三朝回门的日子,二夫人刘氏早早就起来张罗女儿回府的事情,这会儿人虽坐在大长公主房中,心却早已飞到了府门外,一直眼巴巴伸长脖子往外看等下人通禀女儿和女婿已经到了。
“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二夫人刘氏放下手中茶水,转头遣了身边的大丫鬟青书去前头迎一迎。
大着肚子的五夫人齐氏,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唇笑道:“嫂嫂也太心急了,这二姐儿和新姑爷正是新婚燕尔,难免起得晚,咱们都是过来人,您也理解一二。”
“你看看五弟妹,在母亲这里也敢乱说话!”三夫人李氏打趣道。
董氏坐在大长公主下首,笑盈盈不说话,只垂眸抚着自己腕间的玉镯子,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这本是自己女儿的姻缘。
白家几个姑娘也都坐在杌子上热热闹闹说着话。
白卿言看着满屋子的热闹,心中又暖又高兴。
很快,二夫人刘氏身边的青书匆匆踏进长寿院院门,身后跟着忠勇侯府的吴嬷嬷。
吴嬷嬷是忠勇侯府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嬷嬷,她一看到站在廊下的蒋嬷嬷,连忙快步走到吴嬷嬷面前,福身:“老姐姐……”
“今儿个吴嬷嬷怎么来了?我们二姐儿和姑爷可是起晚了?”蒋嬷嬷客客气气拉起吴嬷嬷,笑着问。
吴嬷嬷脸色越发不好,她尴尬道:“我们大奶奶昨儿个和我们府上二姑娘嬉戏的时候滑了一跤跌进了湖里呛了水,本也不打紧,今儿个早上不知道怎得,突然烧了起来!这不今天就回不来了……”
蒋嬷嬷心底一惊,忙道:“吴嬷嬷稍后,容我进去禀了大长公主。”
屋内,二夫人刘氏乍一听了消息,惊得站起身来:“什么?!这秦家是怎么回事儿?!锦绣昨天跌进湖里,今天才来人禀和我们说,是欺负我们国公爷和锦绣他爹不在是怎么的?”
白卿言握着茶杯的手发紧,抬眸透过隔扇看着外面绞紧手帕的吴嬷嬷,顿时咬紧牙怒火中烧。
上一世,吏部尚书的嫡次女嫁入忠勇侯府,回门那日也没能回去,听说便是和姑子嬉戏滑了一跤,跌进湖里。
她想起吏部尚书嫡次女最后不到三十郁郁而终的下场,用力握紧茶杯,面色略白。
难道,白锦绣嫁入忠勇侯府,也躲不过这个命运?
白卿言端着茶杯的手酸软发抖,不知是因为这几天练得太狠,还是因为太过生气。
“二婶莫慌!”白卿言沉住气,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祖母,让二婶带了洪大夫去忠勇侯府看一看二妹妹吧!”
“可这……刚成亲,咱们娘家带着大夫去婆家,忠勇侯府会不会觉得我们镇国公府太过嚣张,有怨言?”四夫人王氏性子一向和软,小心翼翼问道。
“二妹妹一身的武艺,水性又好!说嬉戏滑了一跤跌进湖里被水呛了,可信吗?其中必有内情。”白卿言声音往上提,难掩怒火,“祖母,您和母亲一位是当朝大长公主,一位有诰命在身,的确不适合带着洪大夫去!可二婶爱女心切……就不足为奇了。”
“我也去!”四姑娘白锦稚站起身,对大长公主行礼,“祖母,我担心二姐姐!我也去!”
“祖母,我也要去!”三姑娘白锦桐亦是站起身来。
“我也去!我也去!”
屋内几个姑娘否嚷嚷着要去看看白锦绣。
“母亲!”二夫人眼眶子都红了,“求母亲让我去吧!我担心锦绣!”
大长公主绷着一张脸,拨弄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她二儿媳妇个性冲动,几个孩子年纪太小沉不住气,这事儿摆明有内情,怕是白锦绣受了什么委屈,人多去些……也好叫忠勇侯府知道,他们镇国公府不是好欺负的。
她看向白卿言,半晌后开口:“老二媳妇儿,你带着咱们家几个姑娘一起去看看锦绣。阿宝……你跟着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咱们镇国公府的姑娘,可不是嫁到他忠勇侯府受委屈去的!蒋嬷嬷你跟着老二媳妇儿。”
蒋嬷嬷福身称是。
二夫人刘氏感激不已对大长公主行礼,蒋嬷嬷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大长公主,有蒋嬷嬷陪同也好让忠勇侯府知道大长公主看重白锦绣。
董氏一听要让自己女儿去,忙道:“母亲,阿宝的身子……”
“娘,女儿不要紧的,您不让我去看看二妹妹我也不放心!”白卿言安抚董氏,她此时心如油煎一般,不去看看她怎么知道白锦绣怎么样了,怎么知道白锦绣还能不能留在忠勇侯府。
家里白卿言是嫡长女,在白家没有孩子时,二夫人刘氏也很疼宠白卿言,自是知道白卿言性子沉稳心思细腻,有白卿言跟着到时候白锦绣不好和她这个做娘说的话,肯定会和白卿言说。
董氏尽管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让身边的秦嬷嬷去打点车马。
忠勇侯府来的吴嬷嬷一听说,二夫人刘氏要带着大夫,和镇国公府的姑娘们过府去看白锦绣,一下慌了神,忙说自己回去禀报一下好让他们侯夫人有个准备,就匆匆坐着马车离开。
董氏随白卿言回清辉院,挑了一件风毛极为密实的大氅给白卿言系好,送白卿言出门:“娘不想让你去忠勇侯府你偏要去!去了别掐尖要强……不然传出去,别人该说你心量狭窄见不得二妹妹嫁于忠勇侯世子,知道吗?”
“阿娘,你放心!女儿心中有数!”
镇国公府角门口,几辆宽敞奢华的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朝忠勇侯府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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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侯府,二夫人刘氏看到躺在床上面无人色的女儿,腿一软差点儿晕过去,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唤着女儿的名字:“锦绣!锦绣……娘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娘!”
二夫人刘氏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扶住刘氏,红着眼道:“二夫人,先让洪大夫先看看二姐儿。”
白卿言看到白锦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模样,藏在袖中的手收紧气得手都在抖,不可遏制的怒火在血液里燃烧沸腾着,恨不能挥刀砍了解忠勇侯夫人这人面兽心的毒妇。 hf();
第十四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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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色沉沉朝内室外走了几步,掩唇在四姑娘白锦稚耳边说了一句。
白锦稚通红的眼睛一亮,握着自己腰后的马鞭,点头冲了出去。
“你也去看看,别让四姑娘吃了亏!”白卿言侧身吩咐春妍。
“长姐?!”三姑娘白锦桐上前疑惑望着白卿言,“你和小四说了什么?她干什么去了?”
白卿言攥紧了手炉,声音凉薄又冷戾:“不是说二妹和小姑子玩闹么?既然二妹的小姑子这么喜欢玩闹,我们小四名声在外,不去找她玩闹玩闹都对不起这个名声!”
五姑娘和六姑娘围在床前,眼泪巴巴望着白锦绣。
“洪大夫怎么样?”二夫人刘氏拧着手中帕子担忧的不行。
“受了寒,高烧不退……这头部是不是也受了什么撞击?”洪大夫挽起袖子,正要在白锦绣头上查看。
忠勇侯夫人身边的吴嬷嬷扯着嗓子嚷了起来:“我们大奶奶千尊万贵的,怎么能让你这个乡野大夫触碰?!”
白卿言凌厉的视线朝吴嬷嬷望去。
二夫人刘氏也是个泼辣的,不等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动手,竟亲自将吴嬷嬷一把推开:“我的女儿好好的嫁入你们忠勇侯府,现在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拦着洪大夫给我女儿看诊?!不入流的腌臜玩意儿……”
不等二夫人刘氏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白锦桐已斜眼睨着吴嬷嬷开口:“我们镇国公府的座上宾到了忠勇侯府就成了乡野大夫?忠勇侯府好大的口气!”
蒋嬷嬷察觉有异,不动声色看向神色紧张的吴嬷嬷。
吴嬷嬷畏畏缩缩立在一旁,偷偷瞄着脸色凝重的蒋嬷嬷,心往下一沉,忙陪着笑脸说:“昨儿个大奶奶落水,我们夫人拿名帖请了太医过来给大奶奶瞧过了,二夫人三姑娘误会了。”
“你们世子呢?!”二夫人刘氏见女儿成这样也不见女婿,立时大发雷霆。
“今儿个大奶奶无法回门,世子便去繁星楼参加诗会会友去了。”吴嬷嬷有意挑唆,故意道。
“这……是不是得让人把世子爷请回来!”罗嬷嬷看向蒋嬷嬷,毕竟蒋嬷嬷是代表长公主来的。
白卿言知道秦朗这位继母不是好相与的,怕是想要挑唆的镇国公府对秦朗不满,故意把秦朗支走的,她压着怒意说:“三妹,让我们镇国公府的仆从,去繁星楼请秦世子回来。”
“这可怎么行,我们世子爷参加诗会,那可是男儿应该做的大事……怎好因为这种小事请世子爷回来!”吴嬷嬷回到自家地盘到底是要比在镇国公府时嚣张些。
白卿言一双冰冷入骨的幽深眸子直视吴嬷嬷这个刁婆子,厉声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侯夫人的意思?”
心思被挑破,吴嬷嬷被白卿言看得心里发虚,缩在那里不吭声,想到这位白家大姑娘曾经随国公爷去战场手刃敌军将领头颅,她心就慌得厉害。每一次被这白家大姑娘看一眼,吴嬷嬷就觉得心里直突突。
“我这就去!”白锦桐深深看了那位吴嬷嬷,拎着裙摆出门。
白卿言在软榻上坐下,手中握着暖炉望着吴嬷嬷,又问:“我二妹妹的陪嫁丫头,怎么到现在一个都不见?”
吴嬷嬷一个激灵,心叫不好。
刚才因为忧心女儿又忙又乱的二夫人刘氏这才发现,白锦绣的陪嫁丫头一个都不见了,怒气冲冲指着吴嬷嬷:“我女儿的陪嫁丫头呢?!说话!”
“回二夫人大姑娘的话,大奶奶落水都是因为丫头们伺候不周,我们候府规矩严,不比国公府那么宽厚,主子出了问题都是奴才伺候的不好,所以我们侯夫人做主全都给提脚发卖了!”吴嬷嬷垂着眼,心虚道。
白卿言简直要被气笑了,胸口起伏剧烈,差点儿捏碎手中的手炉,真是好一个规矩严!
“侯夫人这真是好大的做派!手都伸到儿媳妇儿的嫁妆里了!我女儿的陪嫁丫头卖身契都是我女儿的陪嫁,你们夫人倒好,趁着我女儿昏迷,竟然敢把人给发卖了!”二夫人刘氏气得心口疼,也不知道女儿嫁的这是个什么魔鬼窟。
动了儿媳妇的嫁妆,这名声传出去可不是好听的,吴嬷嬷当下就慌了,忙道:“这是得到大奶奶允准的!”
二夫人刘氏心里更堵了:“你这是打量着我女儿没醒来,蒙我是不是?!”
二夫人刘氏话音前脚刚落,后脚一个丫鬟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发髻也散了脸上还有一道鞭痕。
“不好了!不好了!白家四姑娘疯了……她要打死我们二姑娘和我们夫人!”
吴嬷嬷一听睁大了眼,匆匆拎着裙子往出跑,刚踏出门又忙折返回来,对二夫人刘氏福身行礼:“白家四姑娘是魔障了不成敢在我们忠勇侯府打人?!二夫人、蒋嬷嬷您二位可得管管啊!”
双手交叠立在那里的蒋嬷嬷,闻言看向神色镇定自若的白卿言。
四目相对,白卿言望着蒋嬷嬷的目光澄澈,蒋嬷嬷当下就明白白卿言这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略略对白卿言颔首。
二夫人刘氏冷笑一声:“我女儿躺在这里生死未明,我管你们二姑娘和夫人死活!”
吴嬷嬷瞅着二夫人刘氏的反应,愣住,这白家人简直……简直不讲理,只能求救一般望着蒋嬷嬷:“蒋嬷嬷?!蒋嬷嬷您说句话啊!”
蒋嬷嬷看着床上面无人色的白锦绣,亦是心疼不已:“老奴全凭二夫人吩咐。”
来时长公主交代过蒋嬷嬷,什么都大不过自家孙女儿的性命。
白卿言知道上一世吏部尚书夫人为了女儿处境着想大事化小忍气吞声,却为后来埋下了隐患。
此生对她而言,什么都不如白锦绣性命要紧,事情闹大了才好让忠勇侯府有所忌惮。
白卿言心中已有章程。
俗话说不破不立,但愿秦朗别让她失望,能借着这次……真正地立起来。
如果秦朗真的扶不上墙立不起来,即便是大都城有爵位的清贵人家从无和离的先例,白卿言也要在南疆消息没有传来回来,镇国公府的威势还在时,强压着秦朗和离。
和离,总好过让白锦绣和上一世的吏部尚书嫡次女一般,被磋磨一生。 hf();
第十五章: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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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夫也已经帮白锦绣看完诊,他摸着山羊须看了白卿言一眼,见白卿言微微对他颔首,他垂眸道:“二姑娘这是头部先受到了撞击,又跌入水中!寒水入肺,又高烧不退,怕是……”
二夫人刘氏腿一软,若不是身旁的青书扶住怕是要瘫倒在地。
白卿言沉着脸上前对二夫人刘氏行了礼,道:“二妹妹危在旦夕,您是要留在这里照顾二妹妹直到二妹妹康复,还是要接二妹妹回国公府医治,二婶,得您拿主意!”
吴嬷嬷眼睛瞪圆了,这女子出嫁没有夫家同意就擅自离家是万万不能的!这要是让白家二夫人刘氏把白锦绣带走了,两家怕是断交了:“二夫人不可!大奶奶才嫁进忠勇侯府您就把人抬回去,这让人怎么看忠勇侯府?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两家要断交啊!就算是大长公主她老人家也断不会答应,是不是蒋嬷嬷?!”
“我女儿才嫁进忠勇侯府就命在旦夕!我管别人怎么看你忠勇侯府!”二夫人刘氏用力攥着胸口衣裳,转头望着蒋嬷嬷,“嬷嬷!烦请您去回去告诉母亲一声……锦绣被人砸了头推进湖里,身边一众丫鬟全都被人发卖一个不留!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锦绣眼下必须将锦绣接回府中照料!母亲要是不同意……我就把锦绣接回我娘家!”
蒋嬷嬷颔首对二夫人刘氏行礼:“老奴这就回去禀告大长公主,二夫人宽心,大长公主一向心疼二姑娘,断断没有为了什么交情不顾孙女儿性命的道理!”
吴嬷嬷听到这话跟天塌了一般,差点儿跪下。她没想到这二夫人刘氏竟为了护着女儿不顾两府颜面,不顾白锦绣以后在他们忠勇侯府的前程。
“青书,你手脚麻利,陪蒋嬷嬷一起回去!”
说完,二夫人刘氏就凑到床边,握着女儿的手忍不住哭了起来。
青书一来见白锦绣的模样,眼睛一直都是红的,得了二夫人刘氏的吩咐立刻应声,扶着蒋嬷嬷就疾步往外走。
“蒋嬷嬷!蒋嬷嬷不可啊!”
蒋嬷嬷充耳不闻。
吴嬷嬷没有拦住蒋嬷嬷,忙给二夫人刘氏跪了下来:“二夫人!万万不可闹到大长公主那里去啊!”
二夫人刘氏此时握着女儿的手,看着面色惨白怎么都叫不醒的女儿,已然哭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春妍一路小跑进来,掩着唇在白卿言耳边道:“忠勇侯府护院往后宅去了!大姑娘……要是四姑娘吃亏了怎么办?”
“锦桐你在这里陪着二婶儿。”白卿言带着满身肃杀,立在原地,任春桃给她披上白狐大氅,看了眼守在白锦绣床前直哭的二夫人刘氏,慢条斯理道,“我过去看看,四妹冲动……别没轻重伤了侯夫人。”
眼看着没看住白家二夫人刘氏的侍女青书,吴嬷嬷也得赶紧去给侯夫人报信,她眼睛一转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老奴给大姑娘带路!老奴给大姑娘带路!”
春桃扶着白卿言疾步出了新房疾步朝侯夫人的院子走去,吴嬷嬷一路想要往白卿言的身边凑都被春妍不客气的用帕子甩开,
吴嬷嬷知道白卿言是被大长公主教养长大的,在大长公主面前说话极有分量,便一路小心翼翼对白卿言哭丧着脸道:“白大姑娘,其实这事儿真不能怪我们府上二姑娘,本来我们世子是和您定的亲,可是后来嫁进来的却是大奶奶,我们二姑娘这才和大奶奶拌了几句嘴。”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侧头朝吴嬷嬷看去,似笑非笑……
难怪上一世吏部尚书嫡次女愤懑离世之后,吏部尚书夫人能用雷霆手段收拾了蒋氏,连忠勇侯府主母蒋氏身边的贴身嬷嬷都是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东西,忠勇侯败落之象已显。
“你这个刁婆子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撕了你嘴!你这是想把你们府上二位姑娘做下的好事算在我们大姑娘头上吗?!”春妍一下就恼了。
“春桃,把人捆了交给二夫人!转告二夫人这位嬷嬷刚才的话……忠勇侯府的二姑娘是和咱们二姑娘拌了嘴动手伤人的!”白卿言睨了眼吴嬷嬷继续朝前走,“这可是忠勇侯府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亲口说的,将来若是见官,这位嬷嬷可是人证。”
被按住的吴嬷嬷听到见官两个字,脸色一变,腿软如泥当下就跪了下来:“白大姑娘!老奴可是忠勇侯府身边的嬷嬷,您不能捆我!老奴也没说我们二姑娘动手伤人啊!这要是损了我们二姑娘的名声老奴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赔不起啊!”
白卿言充耳不闻。
一行人还没靠近,白卿言就听到婢女们哭天喊地的声音,一行护院在一位蓬头乱发的嬷嬷带领下急匆匆往侯夫人的院内跑。
白卿言握紧了春桃扶着她的手,春桃会意脚下步子更快了些。
“把伤了我二姐的那两个小蹄子给我交出来!”
白锦稚手握一条长鞭在院子里挥的啪啪直响,满地的枯枝残雪……
丫鬟仆妇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被白锦稚抽出来的血痕,因为忌惮白锦稚的身份不能还手,只能瑟瑟发抖的大声劝白四姑娘抬手饶命。
忠勇侯府带头的那位年轻护院一把抓住白锦稚抽来的鞭子,一张冷厉的脸绷着,直视白锦稚:“请白四小姐适可而止,这是忠勇侯府不是你们镇国公府!容不得白四小姐这般放肆!”
白锦稚咬紧了后槽牙,想抽回鞭子去发现鞭子,却发现拼尽全力都无法抽回分毫。
头一次在旁人手上吃亏的白锦稚睁大了眼,咬紧牙关脚下扎稳竟还是抽不回鞭子。
“小四……”
白卿言唤了白锦稚一声,那护院这才松开白锦稚手中的鞭子。
白锦稚收鞭,深深看了护院一眼,朝白卿言方向走来:“长姐……”
年轻护院看着白卿言和白锦稚在一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沿廊下朝主屋方向走去,转头对身后的护院道:“在这里守着,以防那位白四小姐再伤人。”
房内,侯夫人蒋氏抱着自己两个女儿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hf();
第十六章: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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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听到外面丫鬟仆妇冷静下来叠声称呼“白大姑娘”,这才放松下来整理衣容。
等丫鬟进门禀报白大姑娘过来时,侯夫人蒋氏已经端坐,两位候府小姐发髻散乱也都抽抽嗒嗒用帕子抹眼泪。
“请白大小姐进来。”侯夫人蒋氏拿过手炉捧在手中,眼底划过一抹幽沉。
镇国公府从大晋国建国开始,在大都城猖狂太多年了,以至于一个小小的白府四姑娘,都敢在他们忠勇侯府对她的女儿挥鞭!
不过风水轮流转,半个月前蒋氏从忠勇侯那里听说了一桩秘闻,她知晓很快百年簪缨世家镇国公府就要随镇国公一起覆灭了,将来这大都世家之首就是他们忠勇侯府的。
就算他秦朗娶了镇国公府的女儿又如何,将来镇国公府覆灭白家的女儿就会成为他的拖累,这世子位迟早是她儿子的。
眼见白卿言进屋行礼,侯夫人蒋氏丝心中已然没有了对白家的忌惮,提起自己的气派开口:“白大姑娘倒是懂礼,白秦两家是姻亲,本夫人托大也算得上是你们的长辈,今日便说上一两句。即便是姑娘家有什么龃龉也断断没有一个晚辈当着长辈面挥鞭的,怎得白四姑娘竟被教养的如此放肆?这番作为和市井泼妇又和区别?”
一想到两个女儿身上的鞭痕,蒋氏心就难受的恨不得让人给白锦稚两个耳光。
“你女儿伤了我二姐,将我二姐推进湖中如今生死不明!你忠勇侯府可真是谋人性命的好教养!”四姑娘白锦稚丝毫不怵蒋氏的主母威仪。
大都城镇国公府四姑娘白锦稚最是侠义心肠,曾向纵马驰街撞伤的老人家的纨绔挥鞭,今日为了替白锦绣讨公道更是不吝惜名声。
可白锦稚不在意,白卿言在意。
今日要是让蒋氏把这些话扣在白锦稚的头上,白锦稚的名声怕是要蒙上污迹。
不等蒋氏再开口白卿言已经直起身,一双清冽冷肃的眸子望着蒋氏,质问:“侯夫人既如此懂礼知礼,以长辈自居指点我镇国公府家教,怎得将候府二位姑娘教养的如此恶毒?做小姑子的谋害亲嫂性命,这番作为与禽兽何异?!”
“你!”蒋氏原本是为撒气,结果却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她手扣紧了炕几边缘,眼神越发不善起来,强忍着怒火,“我们姐儿不过是和嫂嫂玩闹罢了,谋害亲嫂这样的罪名,白大姑娘可别空口白牙往我忠勇侯府姑娘头上扣。”
白锦稚正要发火,却被白卿言按住,她眸色沉了下来,强压着活刮了蒋氏的念头,可眸中杀意已露。
蒋氏被白卿言看得有些惧怕,不自在的理了理自己的领口。
白卿言冷笑勾唇,慢条斯理开口:“我二妹妹头上那么大个血窟窿,如今生死未卜,侯夫人便说是姑嫂玩闹!如今忠勇侯府两位姑娘不过破了层油皮,侯夫人就将无礼数、无教养、市井泼妇这样的帽子往我四妹妹头上扣,侯夫人这是打量着我等年纪小好欺负?!不如我着人请了我祖母大长公主来可好?”
提到白家的老祖宗大长公主,蒋氏意识到自己失了气度,白家就算满门男儿尽灭,还有一位当朝大长公主在。
蒋氏压住情绪,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压不住火挤兑白卿言:“白大姑娘真是口齿伶俐,可口舌易生是非,白大姑娘今年已有十九,却迟迟不见媒人上门说亲,白大姑娘本就子嗣艰难,若爱称口舌之利的名声要再传出去了,谁家还敢求娶白大姑娘?白大姑娘我这番话可都是为了你好!”
名声这样的东西,白卿言早就不在意了,白锦稚却气得脸色通红:“你……”
只听白卿言声线冰凉,不急不恼道:“侯夫人还是留着这番好……为您的两女一子多想想!我二妹妹嫁入忠勇侯府不过三天,先有候府两位姑娘谋害性命,后有侯夫人插手我二妹妹嫁妆。传出去……不知谁家敢娶秦家女,谁人敢嫁秦家郎?!”
蒋氏一身冷汗,她生了两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似的。
她为了维护两个女儿,听了吴嬷嬷的法子将白锦绣身边的丫头发卖,可她情急之下忘了,那些丫头都是白锦绣的陪嫁。
这要是真的计较起来,以后她儿子娶亲怕是艰难。
“忘了同侯夫人说一声,您身边的吴嬷嬷,亲口说……府上二姑娘同我二妹妹发生口角动手伤人,我已经着人捆了把人送到我二婶那里,蒋嬷嬷也已经回镇国公府请示祖母,侯夫人……好自为之。”
说完,白卿言对蒋氏行了一礼,带着白锦稚朝屋外走去。
“母亲!”伤了人的大姑娘抖如筛糠,惊慌失措忠勇侯夫人蒋氏,“这可怎么办啊?”
“娘!”二姑娘吓得哭出声来。
虽说是二姑娘同白锦绣发生了口角,可白锦绣头上那一下是被大姑娘砸的,二姑娘又把人推下了水。
蒋氏知道自己这里还得再忍一忍,如今的镇国公府白家还是大都城最有权势的世家,想要息事宁人,她还得忍气吞声伏低做小:“快去请侯爷!”
可不等蒋氏赶过去伏低做小,白家二夫人已经命人抬白锦绣出忠勇侯府,蒋嬷嬷更是带来了长公主的车驾声势浩大接白锦绣回府。
蒋氏一听心突突直跳,她真想不到这二夫人刘氏竟如此不顾白锦绣日后处境,拿出撕破脸的架势,名声都不要了。
那日镇国公府二姑娘十里红妆出嫁,忠勇侯府世子风度翩翩,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至今日还让人津津乐道,没成想今日回门竟听说白家二姑娘命悬一线。
忠勇侯府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忠勇侯夫人蒋氏在丫鬟婆子簇拥下,急匆匆追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伏低的态度,含泪哭道:“二夫人!二夫人……这大雪天的把锦绣挪回镇国公府,只怕对锦绣病情无益,刚刚四姑娘也用鞭子狠狠抽了我那两个女儿,她们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和嫂嫂在湖边嬉戏了!要是我还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二夫人尽可指出!万万不可这般啊!” hf();
第十七章: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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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上马车的白卿言握着手炉,挑开马车窗帘瞅着一副柔弱做派的蒋氏,不由冷笑。
话说的如此漂亮,看似服软,暗里这是指责他们镇国公府太过霸道,姑嫂嬉戏失足跌进湖里,镇国公府四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在忠勇侯府对他们府上二位姑娘挥鞭不说,还得理不饶人大雪天强行将有病在身的出嫁女抬回镇国公府。
“她满口胡说!”
四姑娘白锦稚按住腰间的马鞭就要下马车,被同车的三姑娘白锦桐按住。
“别说忠勇侯夫人是有品阶在身的诰命夫人,你若是冲动在忠勇侯府对忠勇侯夫人挥鞭,正中她下怀不说,你的名声就完了!”白锦桐拍了拍白锦稚的手,道,“你好好在车上坐着,我去长姐马车上和长姐商议!”
正要上马车的二夫人刘氏,激动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愤怒道:“我女儿才嫁入你们候府三天!已经连命都快没了!我还怎么敢再让女儿留在你们这虎狼窝一般的忠勇侯府?”
忠勇侯秦德昭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妻子伏低做小的致歉,又见二夫人刘氏如此咄咄逼人,把他们候府说成魔窟一般,不由怒火中烧,撩起长衫下摆跨出府门。
“二夫人,莫非是忘了白锦绣已嫁入我候府?!”秦德昭负手而立,绷着张炭黑的脸,看起来十分唬人。
蒋嬷嬷怕刘氏冲动说出什么话让旁人那捏住话柄,上前一步行礼还未开口,就听白卿言清冽的声线传来……
“侯夫人一张利口能将黑说成白……将杀人夺命说成玩闹嬉戏!我们逼不得已大雪天挪二妹妹回府,侯夫人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倒成了蛮横霸道!着实是人大开眼界。”
白锦桐见春桃打帘扶白卿言下了马车,便立在马车旁静静看着。
忠勇侯秦德昭藏在背后的拳头握紧,深沉的目光望向步伐沉稳的白卿言:“白大姑娘慎言。”
蒋嬷嬷忙上前扶住白卿言,将人护在身边。
二夫人刘氏通红着一双眼,情绪激愤道:“忠勇侯,你的两个女儿可真是厉害了!将我女儿的头砸出那么大个血窟窿,寒冬腊月又把人推入水中!我女儿才嫁入你们候府三天!才三天!这是多大的怨愤竟如禽兽般对我女儿下此死手?!”
秦德昭转头看向蒋氏,蒋氏一脸惨白忙摇头,秦德昭又看向二夫人刘氏:“二夫人,这可是有误会?”
“狗屁的误会!”二夫人刘氏气得口出秽言,眼泪婆娑指着侯夫人蒋氏,眼神恨不能活撕了她,“你问问你的好夫人!她身边的刁婆子都已经亲口承认你府上两个女儿伤了我女儿,她倒好转头轻描淡写说是姑嫂嬉戏落水!趁着我女儿昏迷,把手伸到我女儿嫁妆里将我女儿陪嫁丫头全部发卖,我女儿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这分明是要我女儿的命啊!”
二夫人刘氏说到激动处已然哭出了声,她死死揪着胸前的衣裳,眼中恨意滔天:“你们这哪是候府?!你们这根本就是要人命的魔窟!我真是瞎了眼,把女儿推入你们忠勇侯府这个火坑里!你们这都是人吗?你们这是一窝子的畜牲恶狼啊!”
“二夫人!白锦绣失足落水昏迷,谁也不想!”秦德昭顿时火冒三丈,“我敬你是亲家,你再口出恶言别怪我不客气!”
“侯爷……”白卿言绷着脸,冷言慢语道,“我二妹妹水性,放眼整个大都城能比得上她的男儿也凤毛麟角,失足落水能致昏迷?侯爷不觉可笑?”
秦德昭满心烦躁:“不管怎么说,白家二姑娘已是我忠勇侯府的儿媳妇儿我秦家的人!你们白家人说带走带走,当我忠勇侯府是什么?!”
白卿言抬眸,已显戾气:“诚如侯爷所言……我二妹妹嫁入候府是候府的人,可我二妹妹被候府二位小姐所伤命在旦夕,候府不管不说,我们娘家还过问不得?!我祖母大长公主也过问不得?!这是结亲……还要命?!”
“一派胡言!”秦德昭气得脸色铁青。
“侯爷既称我胡言,可敢叫府上两位姑娘以性命盟誓,说她们未将我二妹妹额头砸出血窟窿,未将我二妹妹推入水中……”白卿言慢条斯理抬脚踏上忠勇侯府高阶,灼灼目光凝视秦德昭,气势越发逼人,一字一句,“可敢让侯夫人盟誓,未擅动我二妹妹嫁妆丫头,若有虚言全族不得善终,全身长满烂疮腐肉而亡?!”
侯夫人蒋氏竟是被白卿言身上那一身战场磨砺出的戾气骇住,扯着秦德昭的衣袖:“侯爷……”
“侯夫人和府上的二位姑娘敢吗?!侯夫人和二位姑娘若敢说一个敢字!我白卿言今日枭首饮鸩向忠勇侯府谢罪!”
白卿言说的又稳又快,三言两语把事情挑明,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哎呦,擅动儿媳妇嫁妆,这可是要谋财害命啊!”
“可不是!看不出这忠勇侯府竟然是这样的做派!”
“哎哟!听说他们候府还有一个嫡出的小公子,谁要是把闺女嫁入忠勇侯府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闻讯从繁星楼快马赶回来的秦朗,老远就看到忠勇侯府大门前又是车马又是围着的百姓看客,又正好见白卿言从马车上款步下来,那一番话让他心突突直跳,止步不敢前。
忠勇侯秦德昭紧攥着拳头,咬着后槽牙强硬道:“你们白家的姑娘在镇国公府内行事张狂,不修身养性谨守女德,成日摆弄刀枪剑戟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将手伸到他人后宅,当街诋毁长辈,就不怕有人参镇国公、镇国公世子纵女无度,养而不教?!”
白锦稚和白锦桐两人气得火冒三丈,白锦稚已然从马车里出来,如果不是白锦桐按着,怕白锦稚都忍不住要上前和忠勇侯用鞭子理论了。 hf();
第十八章: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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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一双沉稳清明的眸子朝忠勇侯秦德昭望去,勃然大怒,高声厉言:“若有人想参我祖父、父亲,那便只管去参!我白家女儿是不学女德女戒,我们学得便是保家卫国……与千军万马浴血厮杀的本事!学得是宁马革裹尸粉身糜骨,也绝不能使我晋国百姓国君受辱的硬骨忠胆!我白家儿女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倘若做事取直,不屑于后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肮脏手段行而光明做而磊落,便是行事张狂,我白卿言不但今日张狂……日后会更张狂!”
“好!”
“好一个行而光明做而磊落!镇国公府一家……不论男女当真是一身的傲骨气节!”
有人忍不住叫好。
一时间围观百姓,想起镇国公府女儿家也曾在国难时血战疆场。
想到远在南疆征战的镇国公,将白家男儿全部带上疆场是为保家卫国!
距镇国公南疆征战已半年有余,出征时的盛况百姓尤未能忘,镇国公府满门的忠烈、磊落,白家男儿一身戎装站在那里便是顶天立地的浩然正气。
百姓看不下去低声议论。
“这忠勇侯府还不是欺负人家镇国公府满门男儿不在!”
“真他娘不知羞,他们在这大都城歌舞升平,全靠人家白家男儿南疆浴血,哪儿来的脸欺负人家镇国公府的姑娘!”
“说白家女子不学女德女戒摆弄刀枪剑戟,可会女德女戒的女子里又有几个能上战场?忠勇侯挂这个忠勇的爵称……却从不见上战场,还不如人家白府女儿家!还有脸说这些话!”
秦德昭咬紧了牙,气得脸色发青,负在背后的手攥紧了大拇指上的扳指:“白大姑娘好厉害的口舌!”
“比不得侯夫人舌灿莲花,将黑说成白!”白卿言丝毫不怵秦德昭身上威仪,怒色已然显露在脸上。
秦朗不敢再看,忙从人群中挤进来,他向忠勇侯和忠勇侯府人行礼之后,不敢直视白卿言,垂着眸子对二夫人刘氏长揖到地:“岳母大人。”
白卿言视线不动声色落在秦朗身上。
眼睛通红的二夫人刘氏瞪着秦朗,发指眦裂,恨不能上前抽他一耳光。
“我本以为秦世子才名在外,是大都城难得的好儿郎,可没想到竟是这般没心肠的人物,新婚媳妇儿被你两个妹妹险些害了性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竟然还有兴致去繁星楼吟诗作对!你还是个人吗?!”二夫人刘氏捂着心口,哭出声来。
“昏迷不醒?!”秦朗一脸大惊,转头朝侯夫人蒋氏望去,“可母亲分明和我说……”
“侯爷!”侯夫人蒋氏心一慌,忙先秦朗一步开口,“是我让世子爷去参加诗会的,内宅的事情再大,也不能耽搁了男人的应酬前程啊!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有想到锦绣会病的这么重!锦绣一伤着我就让人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过来了!太医说休养几日不要紧的!可今日二夫人带来的乡野大夫偏说锦绣危在旦夕,这我也不知道该信谁好了!”
侯夫人蒋氏哪能让秦朗当着大都城这么多百姓的面儿,将她哄骗秦朗的说词公之于众,只能把一副委屈难过的模样做了一个十足十。
站在马车旁的白三姑娘白锦桐,目光冷肃:“乡野大夫?!我还是头一次听人将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称为乡野大夫!”
秦朗抿着唇,身侧手收紧,脸色越发难看。
他不能当着满街看热闹的百姓说,蒋氏不让他去看白锦绣说爷们儿见了血不吉利。蒋氏还告诉他白锦绣很好,她怕白锦绣受寒落下病根才让白锦绣卧床静养,又让她娘家的侄儿在今日回门之日强拉着他去繁星楼参加诗会。
白卿言冷笑:“侯夫人这意思是我二妹妹不孝不肯醒来惹我二婶伤心了?!敢问侯夫人请的是哪位太医?我这便让蒋嬷嬷拿了我祖母主的名帖去,一并将院判黄太医过来,三位大夫一起断一断我二妹妹到底伤势如何!”
忠勇侯蒋氏面色惨白,她断断想不到白家竟然能到名声在外的洪大夫来给白锦绣看诊。
“侯夫人……您倒是说说请得哪位太医啊?!”白三姑娘白锦桐逼问。
秦朗闭了闭眼,撩开衣衫下摆,对着二夫人刘氏跪了下去,重重叩首:“岳母大人,一切都是小婿的错!”
“我当不起你这声岳母大人!你这哪是称呼,你这是要我女儿命的催命符!”二夫人刘氏坐进马车内,带着哭腔道,“回府!”
白卿言被春桃扶上马车前,睨了眼长跪不起的秦朗,她前世竟不知身为忠勇侯世子的秦朗如此愚懦,难怪连自己的发妻都护不住。
母亲董氏派来看护白卿言的陈庆生,不动声色将车凳放在白卿言脚下,毕恭毕敬弯着腰立在一旁出言提醒:“大姑娘小心脚下。”
陈庆生是董氏奶娘的外甥春桃的表兄,这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却和大都城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所来往,还有一条便是对董氏的忠心。
看热闹的百姓几乎是一路跟着镇国公府的马车,到了镇国公府门口。
董氏早早的了信,亲自带了人在镇国公府门口接昏迷的白锦绣。
趁着众人都在关注白锦绣忙着把人往府里挪,白卿言将陈庆生唤到一旁交代了几句,陈庆生忙点头称是,一溜烟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
镇国公府在二姑娘回门之日昏迷不醒,被大长公主车驾接回镇国公府的事情,像长了翅磅,没出一个时辰便成了整个大都城最热闹的谈资。
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忠勇侯指责白家姑娘不学女德女戒,被白家大姑娘回敬得哑口无言那段。
酒肆之中,长街之上,就连烟花柳巷之地都对此事谈论不休。
“白家大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那可都是同镇国公沙场征战过的巾帼,女儿家怎么了!谁说女儿家只能在后宅相夫教子,女儿家也可以顶天立地!”
“与千军万马浴血厮杀,马革裹尸粉身糜骨决不能使百姓国君受辱!我大晋国上下也只有最忠勇的镇国公府才能教养出如此巾帼气魄的女儿家!忠勇侯……呵,只知道趁着白家男儿不在欺负人家女眷,真是枉称忠勇!枉称男人!” hf();
第十九章:负荆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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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满门忠骨,磊落,耿直、不论男儿女郎各个都是顶天立地,一身的浩然正气!”
偶有醉酒的男子,说起女子无才便是德当以内宅后围相夫教子为重,也都被湮灭在对镇国公府的盛赞声中。
镇国公府。
二姑娘白锦绣成亲第三日命在旦夕,被横着抬回府中。大雪笼罩之下的镇国公府上下,如同绷了起一根弦,仆人奴婢井然有序的从角门进进出出点亮灯笼,不敢高声言语。
二夫人刘氏就守在白锦绣床边,握着女儿发凉的手指,眼泪断了线一般,低声唤着女儿的名字。
太医院院判黄太医同师兄洪大夫,在隔间外商议给白锦绣如何用药。
大长公主和白府众夫人面色沉重,守在白锦绣闺阁等两位大夫商议出结果。
三姑娘白锦桐看着床上面无人色的白锦绣,被屋内沉重的气氛压得难受,刚打了帘出来喘口气,就见春桃的表兄陈庆生恭敬地弯着腰,压低声音和站在廊下的白卿言说话。
陈庆生余光看到有人从屋内出来立时收了声,恭敬站在白卿言身侧对白锦桐行礼:“三姑娘安。”
“你去吧!”白卿言对陈庆生道。
白锦桐看着陈庆生行礼后匆匆离开的背影,走至白卿言身旁低声问:“那像是春桃的表兄,长姐给他派了差事?”
白卿言拢了拢狐裘,和白锦桐沿着廊下往暖阁走了几步。陈庆生此人,白卿言是打算让他跟着白锦桐的。
她柔声细语道:“陈庆生这个人极擅和人打交道,大都城内……不论是三教九流,茶馆酒楼的伙计、掌柜,还是达官贵人府邸的管事仆从,只要他想都能结交,什么消息他也都有门道能打听。正月十五过后,你出门在外把陈庆生带在身旁,对你定有所助益。”
“长姐……”白锦桐喉头翻滚,想起那日白卿言同她把话说得那般清楚,把白家处境分析的那般透彻,顿时觉得肩上担子千斤重。
刚才,白卿言指派陈庆生在各茶馆、酒肆烟花之地散布今日忠勇侯府门口之事,意图把镇国公府磊落、耿直、顶天立地的声望再推上一层楼。
这是她对陈庆生的考较,倘若这件事办的漂亮,她就敢把人送到白锦桐的身边,没成想陈庆生事情办的要比她预期的更好。
全然没有让镇国公府一人出面,凭借他结交的关系将这件事撒了出去,连他自己也是片叶不沾身,手段老成又利落。
她和白锦桐正说着话,就见守门的婆子匆匆踏入青竹阁院门,疾步至廊下对守门丫头道:“烦请通报蒋嬷嬷一声,忠勇侯世子在我们国公府外身负荆条,说要负荆请罪,也不肯进门,就在府外跪着,右相小嫡孙同好几个公子也跟着一起来了,像是都吃了酒,老奴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白锦桐大感意外,侧头看向镇静自若的白卿言。
一般夫妻两人即便闹了天大的矛盾,男方择日登门郑重对长辈请罪也就是了,清贵人家哪有男子为妻致歉负荆登门的,这可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了家丑。
不过白锦桐稍想了想也明白,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忠勇侯府要是不拿出态度来,怕是没法收场。
只是,白锦桐一想到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白锦绣就气得双眼就发红,她咬紧了牙:“二姐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还去吃酒!吃了酒才来负荆请罪求得谅解,这也太便宜他了!”
白卿言没有吭声,秦朗能来说明还有救。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蒋嬷嬷才从屋内出来,随那看门婆子一起往外走,白卿言就知道……定是祖母和二婶儿商量好了,谴蒋嬷嬷请秦朗进府。
毕竟忠勇侯府伏低做小的态度拿了出来,满大都城清贵人家又从无和离先例,长辈们为二妹妹未来着想,也不能任由秦朗这样跪在府外。
“二婶!你糊涂了不成!我二姐伤成这样躺在床上,凭什么还让他踏入我们镇国公府的大门!”四姑娘白锦稚愤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依着我的意思直接我出去一鞭子给他打回去!怎得还要请进来?”
“那能怎么办?!你二姐已经是他秦家妇,我朝清贵人家没有和离的先例,难道要让你姐姐青灯古佛一辈子?!”二夫人刘氏亦是满腔的愤懑不甘,“我苦命的锦绣啊!娘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嫁入忠勇侯府啊!那样的婆母,那样的小姑子,那样的夫君!这日后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啊!”
白卿言垂眸轻抚着手中手炉,掩住眼底微红之色,她有幸能重生回来,就断断不会让白锦绣憋屈过一辈子,白锦绣是她白卿言舍命都要护住的妹妹,轮不到任何人来作贱糟蹋她!
“我去一鞭子把他抽回去!”白锦稚愤怒的声音险些要把青竹阁房顶掀翻。
白卿言抬头,就见她怒气冲冲从屋内冲了出来。
三夫人李氏怕女儿闯祸忙跟出来,却没拉住白锦稚,急得直甩帕子,忙吩咐院内的粗使婆子去把白锦稚给捆回来。
可白锦稚自小武艺出众,就这几个粗使婆子哪里能是白锦稚的对手,怕到时候拦不住人还得挨上几鞭子。
白卿言上前对三夫人李氏福身:“三婶儿您莫急,我和锦桐去看看四妹妹,必不会让她闯祸。”
“对对!阿宝……平时锦稚就最听你的话了!锦桐你护着点儿你长姐,快去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追回来!”三夫人李氏急急道。
“三婶儿放心!”白锦桐扶着白卿言走下台阶朝,疾步朝前院走去。
·
蒋嬷嬷到了府门口见秦朗身负荆棘跪在府门口,大都城里那帮和秦朗关系要好的好些纨绔也都跟来了,这架势倒像是来助威的。
右相小嫡孙吕元鹏笑嘻嘻对蒋嬷嬷作了半揖:“嬷嬷,我等陪秦朗来负荆请罪了,也想来看看二姑娘,不知道二姑娘伤势如何了?” hf();
第二十章:嫡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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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都御史长子见吕元鹏一副吃了酒的憨态,忙拽了拽吕元鹏的衣袖,险些将本就晃晃悠悠站不稳的吕元鹏给拽倒,只能长揖到底给蒋嬷嬷赔不是:“蒋嬷嬷见谅,今日元鹏吃多了酒,还望嬷嬷海涵。”
萧容衍拥着灰鼠皮大氅立在不远处的马车前,身姿挺拔,哪怕立于暗处也难掩其超尘拔俗,十分引人注目。
见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亲自出来,萧容衍唇角勾起笑意,深邃的眉目间尽是沉着平静。
秦朗身上沾了些许酒气,但还算醉得不太厉害,知道蒋嬷嬷代表着长公主,重重一叩首:“秦朗前来向大长公主、岳母大人,请罪!”
“还不快把世子扶起来!”蒋嬷嬷吩咐跟在身后的仆从小斯。
仆从小厮弯着腰从蒋嬷嬷身后疾步走出来,恭恭敬敬扶起秦朗。
蒋嬷嬷对秦朗福身后道:“大雪未停,世子爷又吃多了酒,老奴已经遣人去忠勇侯府禀报,世子爷先进府略坐坐喝口醒酒汤,稍后候府便会派人来接您,世子爷请……”
见镇国公府的下人扶着身负荆条的秦朗往里走。
萧容衍缓慢转身,正要上马车,竟被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吕元鹏一把拉住:“萧兄主意是你出的,你可不能溜了!咱们得看到最后……”
说罢,满身酒气的吕元鹏便扯着萧容衍往镇国公府台阶上跑:“唉唉唉!别关门别关门!蒋嬷嬷、蒋嬷嬷……我好不容易登门,怎么也得去给老祖宗请个安啊!”
右都御史的公子和一杆纨绔忙喊吕元鹏。
“元鹏!”
“元鹏你别扯着萧兄胡闹啊!”
“吕元鹏……”
吕元鹏充耳不闻,毫无贵公子仪态,泼皮无赖般拉着萧容衍强行挤了进去。
谁知刚进镇国公府门没走两步,就见四姑娘白锦稚怒不可遏的模样从灯火通明的长廊冲了出来,扬起鞭子就要朝秦朗抽去。
吓得吕元鹏当即打了一个酒嗝。
“四妹!”
白锦桐身手极好,在白锦稚挥鞭那一刻已然护在了秦朗面前,稳稳接住力道狠戾鞭头,巧劲下长鞭攥在手中,表情肃穆:“休得无礼!退下!”
蒋嬷嬷也被唬了一跳,攥着帕子的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心口,余光看到白卿言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三姐!你拦我作什么!”白锦稚红着眼,指着秦朗,“二姐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还去诗会,还去吃酒!忠勇侯府一窝子的黑心烂肠,他也是个没有心肝的!”
秦朗羞愧难当,拳头收紧:“三姑娘不必拦着,四姑娘的这一鞭我该受。”
萧容衍隔着纷纷落雪,不经意瞥了眼长廊中徐徐走来的身影,从容又静默。
白卿言拥着狐裘立在廊下,红色灯笼映着落雪纷纷,亦勾画着白卿言素净精致的眉眼,她眸色黑深平淡,整个人如同入画一般,极为恬静淡然。同今日在忠勇侯府门前气场张扬逼人的镇国公府嫡长女,判若两人。
“白锦稚,退下。”
白锦稚闻声回头看到白卿言,含泪瞪了眼秦朗,这才心不甘情不愿转身回到白卿言身侧。
白卿言看到白锦绣那副样子躺在床上,恨忠勇侯府也恨秦朗,可到底还是能体谅秦朗处境艰难,遇到蒋氏那么一个继母又有孝道压着,他也的确艰难。
秦朗借着酒劲儿才敢正面直视白卿言,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白卿言长开了之后惊艳绝伦的样貌正正经经入目,秦朗心中百味陈杂,愧疚的握紧了腰间的玉佩,掌心起了一层粘腻,忙收回视线垂眸不敢看白卿言。
“那……那就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吗?!”吕元鹏看呆了,雪落在睫毛上全然不觉。
萧容衍深沉的眉目一派平静,藏在灰鼠皮大氅之下的手慢条斯理摩梭着玉蝉,若有所思般不温不火浅浅应了一声:“嗯。”
白卿言刚走出长廊,便对上萧容衍似水沉静的目光,她脚下一顿。
萧容衍过分幽邃的眸子含笑,浅浅对她颔首,尽显温厚稳重。
白卿言攥着手炉的手下意识收紧,心跳没由来重重跳了几跳,呼吸略有些不畅快。
上一世,白卿言曾在战场私下和无数狠戾者交锋,能让白卿言记住平生的屈指可数,忌惮的更是凤毛麟角,但从没有谁能如萧容衍这般,让她有如此强烈的畏惧感。
萧容衍沉稳内敛的儒雅之下,是如虎狼般吞并他国的野心勃勃,谈笑间取人性命,高深得白卿言到死都没有看透过他分毫。
白卿言再看到吕元鹏,便知晓为何萧容衍会和秦朗一起来。
她闭了闭眼,强按住心头不安和对萧容衍的过分在意,抬脚走出长廊……
蒋嬷嬷连忙转身拿过仆人手中的伞撑开,上前扶住白卿言。
“秦世子。”白卿言和秦朗保持相对谨慎的距离,对他福了半礼,“世子薄衣单衫负荆请罪,可是心里已有解决章程?”
秦朗低着头,羞愧道:“还……还不曾。”
白卿言心头一哽,心中对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火,难怪上一世秦朗护不住自己的妻子,只知道歉又有什么用?!
她压不住火,声音也提高了不少:“秦世子见了我祖母、我二婶,也要这般回答?如此我倒要问问秦世子,今日负荆登门请得什么罪?替忠勇侯侯夫人请罪,还是替府上两位姑娘请罪?或是替世子自己请罪?”
寒风卷雪,穿隙而过。
秦朗眼眶发红,唇瓣嗫喏,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抱拳对白卿言长揖到底:“秦朗羞愧,无言以对。”
那日秦朗前来镇国公府迎亲她布棋局拦门,观秦朗棋路并非是懦弱守旧胸无丘壑之人。
棋风察人……白卿言以为,秦朗当心有大志又有格局谋略才对。
思虑片刻,白卿言握紧了怀里的手炉,狠狠压下心头恼火,才慢条斯理开口:“我大晋开国时,但有大功者皆封侯拜将,定国侯得爵位世袭罔替。候府两位嫡子,依礼法长幼之序长子袭爵,然定国候偏爱幼子,欲捧幼子上位又不得不顾及祖宗礼法,因此闹得家宅不宁兄弟阋墙。定国侯病逝,长子袭爵位,幼子怀恨举刀弑母杀兄,酿成悲剧。” hf();
第二十一章: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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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提起定国侯,秦朗立时便通透了,如今忠勇侯府这一出出闹剧,何尝不是因为这个爵位。
继母想让秦朗的幼弟承袭爵位,碍于祖宗礼法不得明言,暗地里却给秦朗使过不少绊子,逼走教授秦朗的恩师,使他名声受损。这次更是为了挑拨他与镇国公府,对白锦绣下了黑手。
见秦朗面色惨白,紧握的拳头青筋直跳,白卿言便知道秦朗听懂了。
忠勇侯府主母蒋氏心思,秦朗比白卿言更懂。可懂有什么用,上有孝道压着,秦朗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施展不出来。
白卿言觉得秦朗并非全然无救,这才平缓镇定的徐徐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古有尧舜禅让,而今世子何不效仿?毕竟……忠勇侯如今已然成了一个虚爵,世子胸有乾坤心有大志,何愁挣不了一份锦绣前程?”
“长姐!”白锦稚一脸惊骇。
秦朗瞳仁一颤,猛然抬头看向面色沉静的白卿言,她的意思……是让他自请让出世子位,她怎能说出这样骇人的话来?!
这些年秦朗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和应对,他明面上和大都城纨绔混在一起,暗地里也苦下功夫,想在科举考试中夺得头筹。可这也是为了稳固世子之位,他竟是从未想过还可以不要这个位置。
不止白锦稚被白卿言的话惊到,就连白锦桐听得也是心口直突突。
和萧容衍站在稍远处的吕元鹏盯着面沉如水的白卿言,微微侧头低声问萧容衍:“萧兄,你能听到这白家大姑娘同秦朗说什么吗?怎么蒋嬷嬷一脸惊慌?该不会是让秦朗和他们家二姑娘和离吧?”
萧容衍唇角带着极淡的笑容,掸了掸被风吹落沾在大氅上的枯叶,举手投足极为优雅:“强行入镇国公府已是失礼。偷听墙角,更非君子所为。”
萧容衍没有想到,白卿言竟有这样的格局和气魄。
他观大都城身居高位者,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白卿言一个女儿家的眼界。只是秦朗在大都城的锦绣堆里长大,即便对忠勇侯府之事洞若观火,也实难拿出破釜沉舟的魄力,就怕白大姑娘这一番苦心白费。
“二姑娘醒了!二姑娘醒了……”
后院传来丫头清脆如铃的声音,整个镇国公府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二姑娘醒了”的呼声此起彼伏。
白卿言眼底掩不住欣喜,眉目间的沉重都被喜气取代。
秦朗喉头翻滚,亦是伸长了脖子朝着镇国公府内宅里望。
“长姐!”白锦稚回头朝内宅方向望了一眼,满目惊喜攥住了白卿言的手臂,“二姐醒了!我们快回去看看!”
丫鬟提着灯笼一路疾步而来,在白卿言身后福身行礼:“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二姑娘醒了!”
白卿言颔首,回头望着秦朗道:“不能解母忧为不孝,不能护妻周全为不义!世子当知不破不立!亦或是……世子当真为了这虚爵,宁做不孝不义之徒?言尽于此,世子好自为之。”
白卿言浅浅福身行礼后,不自觉深深望了萧容衍一眼,带着白锦桐、白锦稚二人匆匆往后院走。
蒋嬷嬷对秦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二位公子厅内稍坐,世子……这边儿请!”
“蒋嬷嬷……”
吕元鹏喊了一声,正要追上前准备跟着去内宅凑热闹就被萧容衍拦住:“这是镇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私事,你我不该掺和。”
·
白卿言姐妹三人赶到青竹阁时,白锦绣正靠在床头,柔声细语安抚泪人儿似的二夫人刘氏。
一进屋,白锦桐和白锦稚就扑到了床边,关切询问白锦绣身体状况,白卿言立在屏风旁心中百味杂陈。
虽然早知白锦绣无事,可白锦绣未醒她心头到底是悬了把刀,现下这把刀挪开……她总算是安心了。
蒋嬷嬷打了帘进来,对长公主行礼之后道:“大长公主,世子爷已经在垂花门处侯着了。”
大长公主手里拨弄着佛珠,看向白锦绣:“二姐儿,你若不愿意见他,便不见。”
白锦绣经此大劫心中已有章程,她目光清明,勾起毫无血色唇角道:“祖母,这不是世子爷的错,我不怪他,我想……单独和他说说话。”
秦朗和白锦绣到底是夫妻,单独相处也没有不和礼数之处,大长公主颔首吩咐儿媳妇董氏:“你们妯娌都散了吧,折腾了一天,让孩子们也回去歇着,蒋嬷嬷你留下,一会儿世子是去是留你遣人去忠勇侯府说一声。”
“是!”蒋嬷嬷应声。
白锦绣抬眼看到屏风处的白卿言笑容越发明丽,想让自家长姐放心,白卿言没有走近回以笑容,只是眼角竟红了。
对白卿言来说,只要白锦绣没事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今日白锦绣虽然没醒,可在忠勇侯府外的事情她都知道,如果今日不是白卿言将事闹大,往后她在忠勇侯府还不知道要经受婆母怎样的折磨。
后宅女眷安抚了白锦绣之后陆陆续续出了青竹阁,蒋嬷嬷这才请了秦朗入青竹阁院门。
白锦稚就立在白锦绣上房门口,通红的眼瞪着进门的秦朗,用力握紧背后鞭子,见蒋嬷嬷对她摇头,她这才咬着牙松开鞭子,走出房檐下离开时还是气不过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秦朗。
秦朗进屋看到靠坐在床头,脸色惨白,呼吸虚弱的白锦绣,羞愧难当,唇瓣嗫喏想询问白锦绣可好,又想到自己在白锦绣受伤之后被蒋氏以孝道压着不曾去看过她,愚懦至极,顿时无颜开口。
直到屋内火盆银霜炭发出极其轻微的一丝爆响,秦朗才连忙长揖到底,哽咽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子衣衫单薄,劳烦蒋嬷嬷为世子取件大氅披风来。”白锦绣轻柔的嗓音缓缓。
蒋嬷嬷立刻着人取下秦朗身上的荆条,给秦朗披上大氅,上了热茶,又将火盆端至秦朗身前,这才带着丫头们退下,守在门口。
不多时,和白锦绣说完话的秦朗魂不守舍从上房出来,对蒋嬷嬷作半揖:“秦朗告辞,改日再来向大长公主、岳母大人请安!”
说完,也不等提灯丫头,便匆匆出了青竹阁。 hf();
第二十二章: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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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前脚走,二夫人刘氏后脚就又回来了,她不放心白锦绣,左右夫君也不在家中,今夜便打算扎在这青竹阁守着女儿。
蒋嬷嬷见青竹阁安顿妥当,吩咐丫头们今晚好生照顾白锦绣,这才冒雪从青竹阁回了长寿院,细细和长公主说了今日的事。
“将二姐儿一抬进青竹阁,大姐儿就立时吩咐了下去,命全府上下管好自己的舌头不得妄议二姐儿受伤之事,也不许和府外的人嚼舌根子,一经发现打五十棍发卖!府上的下人倒还老实,我听海嬷嬷说今日不少清贵府上的婆子下人来咱们府使银子打听,下人们死活都没敢往外吐什么。”蒋嬷嬷轻轻给大长公主捏着肩膀。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
蒋嬷嬷接着又将请秦朗进门后前院发生的事说与大长公主听,白卿言劝秦朗效仿尧舜禅让之美的话也没瞒着。
大长公主闭眼手中拨弄着佛珠,缓缓开口道:“阿宝看得通透,有孝道二字在秦朗头上压着,秦朗如果没有舍弃爵位的勇气,即便是成为忠勇侯亦是要被蒋氏拿捏在手心里,锦绣是秦朗的妻,夫妻一体,将来日子也必定艰难。”
蒋嬷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又叹气道:“大长公主您是说,大姐儿这是为二姑娘未来打算。可老奴只觉秦世子要是丢了世子的位置自己争取功名,我们二姑娘不是也要跟着多吃几年苦。”
“好歹有我在总是能帮衬一二,总比半辈子被蒋氏拿捏在手心里好。阿宝将话说的那么明白,端看秦朗那孩子能不能痛下针砭了。”大长公主叹气道。
·
第二日一大早,大雪已停。
天才刚亮,秦朗未带随从独自一人立在镇国公府门口,求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刚起还未用早膳,听蒋嬷嬷禀报秦朗来了颇为意外。
大长公主隐约猜到秦朗已经想明白打算舍弃世子之位,也知道为何秦朗不禀报他父亲忠勇侯而来寻她,心底倒有些欣赏秦朗这般决断。
“着人请秦朗进来吧。”大长公主吩咐蒋嬷嬷,“让人准备车,今日怕是要进宫一趟。”
秦朗一进长寿院主屋,便对大长公主郑重跪:“孙婿未能护妻周全,以至锦绣险些丧命,愧对祖母、岳母,羞愧难当。昨日回府反躬自省,孙婿虚担忠勇侯世子之位,却有负忠勇之名,身强体健不能为君尽忠,身为人子不能解母忧,身为人夫不能护妻安宁,上辜负父母,下亏欠妻室。愿悔罪自新,自请去世子位,发奋读书,盼不蒙祖阴他日亦能成我大晋有用之人。”
昨夜秦朗一夜未睡,本想如白家儿郎那样投身战场挣下军功,却也知道自己并非那块料,他的身手保命足以,上阵杀敌怕是艰难。
自古以来,战时武将当道,太平人间文官天下,思来想去秦朗只有求取功名这一条路。
“起来吧!”大长公主眉目间尽是欣慰,“用过早膳你同我入宫。”
秦朗又是重重一叩首:“多谢祖母。”
秦朗心知肚明,即便是蒋氏心中日夜盼着秦朗自请去世子,也绝不会让秦朗在白锦绣出事的当口有所动作,所以秦朗便饶过忠勇侯和蒋氏来求大长公主。
这些年秦朗心中也有愤懑,现下……白锦绣昨日刚出事今日秦朗便来镇国公府求大长公主带他入宫自请去世子位,打得就是要把蒋氏放在火上烤的主意,他就是要告诉世人出于孝道他不能替妻子在继母那里讨回公道,愧对妻房……只能自请去世子位自苦。
昨日忠勇侯府门前那一闹,大都城人人皆知忠勇侯府人蒋氏将手伸入了儿媳妇嫁妆里。
今日秦朗果断做出抉择,这连番动作下来,必然会将蒋氏的名声按进泥里。
大长公主对秦朗越发欣赏,看似优柔寡断,可一旦下定决心便是雷霆之速,取舍之间不用阴谋诡计便让蒋氏身败名裂,很是厉害。
·
清辉院。
白卿言晨练刚结束,就听春妍说秦朗今早登门去了祖母院里,这会儿已经跟着祖母一起出门准备进宫了。
“奴婢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幸亏嫁入忠勇侯府的不是姑娘,那个忠勇侯府当真如二夫人说的那般如魔窟一般!”春妍扶着浑身冒热气的白卿言往内屋走。
白卿言皱眉,听着春妍的话心里一阵腻味,还没想训斥,春桃已经先一步道:“春妍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春桃替白卿言打了帘,见白卿言进屋,接着对春妍说:“你是大姑娘的贴身丫头!如今二姑娘还躺在床上,让旁人听了你这话,怎么想我们姑娘?!”
“我也就在姑娘面前说说!”春妍嘻嘻一笑,先春桃一步钻进了上房。
进了屋,春妍压低了声音讨好似的对白卿言说:“姑娘,今儿个早上梁王殿下身边的童吉来了,他替梁王向姑娘传话,说殿下没有大碍,让姑娘勿要忧心。”
白卿言紧攥着洗脸的帕子,竟然没有死?可真是命大……
早知道,她应该买凶埋伏,狠狠往梁王心窝子里补上几刀,保证他绝无生还余地。
白卿言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戾气,将帕子甩在铜盆里。
春桃心惊胆战戳春妍的脑门:“你怎么又去梁王身边的人!我们是大姑娘的丫头,要是让别人看到了……”
“春桃姐姐,我晓得轻重!”春妍一脸不高兴打断了春桃的话,凑到白卿言身边道,“我这不是怕姑娘担心梁王殿下麻。”
白卿言光是听到“梁王”两个字就膈应的不行,强忍下心里的不适吩咐春桃摆早膳。
“春妍今年有十六了吧?”白卿言问。
春妍耳根一红,福了身欢快道:“回姑娘,奴婢下个月就十六了。”
白卿言似笑非笑看着春妍:“春妍这是长大了心思也多了,到底是女大不中留,等佟嬷嬷回来,我会吩咐佟嬷嬷给你留意一个好人家,再给你备一份嫁妆,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hf();
第二十三章: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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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妍面色立时惨白一片,忙慌跪了下来:“大姑娘,奴婢……奴婢没有存这个心思,奴婢定是要生生世世跟着大姑娘的,大姑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就是将来姑娘出嫁,奴婢也肯定是要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和姑爷的啊!”
白卿言看了春妍一眼,春妍怕是已经认定了她白卿言将来除了嫁入梁王府没有其他出路,便打着当她陪嫁入梁王府念想,否则也不必这么费劲巴巴替梁王来讨好她。
她只觉好没意思,更是不欲费口舌教导春妍,拿起筷子用膳。
眼下春妍还收拾不得,若能给梁王传信的春妍走了,难免梁王会找国公府其他人,到时候她在明,梁王的人在暗,更是头疼。
春妍虽然成日里把梁王赞个没遍数惹人厌烦,好歹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什么都写在脸上。
一连几天,白卿言早晚练习,全身酸痛吃饭时筷子都拿不起来。
春桃替白卿言盛了一碗鸡汤小米粥,一脸担忧道:“姑娘,再这样下去奴婢怕姑娘身子吃不消。”
“这几天早晚一身汗,我倒觉得轻快许多。”
听白卿言这么说,春桃也不好再劝,只低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那里抹眼泪不敢起来的春妍直摇头。
用完早膳,白卿言更衣要去看望白锦绣,这才让春妍起来伺候。
春妍含泪将手炉递给白卿言,规规矩矩退到一旁,眼泪吧嗒吧嗒掉,自从跟了大姑娘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大姑娘罚得这么没脸,进进出出的丫头都看到她跪在那里。
白卿言披上狐裘大氅刚踏出清辉院,就见一直候在门口和洒扫婆子说笑的陈庆生匆匆上前,他对白卿言行礼:“大姑娘……”
“边走边说吧!”白卿言道。
“是……”陈庆生微微弯腰恭敬跟在白卿言身侧,压低了声音道,“小的打听到二姑娘陪嫁的六个心腹丫鬟并没有发卖,大约是因为忠勇侯府人翻了二姑娘的嫁妆也没有拿到身契的缘故。大姑娘小心脚下……忠勇侯府看门的汉子说,他婆娘昨晚告诉他,除了二姑娘身边的明玉姑娘好生被吴嬷嬷带出府安置之外,其余五个丫头都被溺死!”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侧目看向陈庆生,陈庆生这是告诉她明玉叛主?
白锦绣的陪嫁头,都是母亲和二婶儿一起选的,出嫁那日白卿言见过,都是本分又聪慧的姑娘。
可五条大好年华的人命说溺死就溺死,忠勇侯夫人蒋氏这后宅妇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陈庆生继续说:“因怕五个丫头身上衣饰让人查到忠勇侯府头上,忠勇侯夫人身边的吴嬷嬷便让人剥光了五个丫头的衣服,大雪之夜一卷草席丢去乱葬岗了。两个奉命去埋尸身的下人不知道内情,嫌冻土难掘,想着反正是被主子溺死的丫鬟而已,便懒得费劲挖坑,随随便便将尸身丢在雪中指望一夜大雪掩埋,便吃酒去了。酒肆老板说两人去时,一个于心不安,另一个安抚说等来年冰消雪融,这尸骸早就被冬日觅食的野兽吃了。”
白卿言心头怒火丛生,片刻又闭了闭眼强压下去:“你接着说!”
“小的又从私娼窑子的管事那里打听到,昨儿个二姑娘身边大丫头明玉姑娘的哥哥……要了两个窑姐儿,说是得了一笔横财。小的便留了个心眼儿,现下已经摸清楚了,明玉姑娘完好无损被挪到了忠勇侯夫人蒋氏的陪嫁庄子上。”
“表哥你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和大姑娘说……”春桃红着耳朵声音极小道。
“大姑娘恕罪,是小的疏忽了!”陈庆生忙跪下请罪。
“无妨,你起来吧!”
陈庆生的确是聪慧又有本事,白卿言让陈庆生去查白锦绣陪嫁丫头的去处,没成想他查的这么快,顺藤摸瓜又打听的这样详尽。
“你先去垂花门候着,一会儿怕是还得辛苦你再跑一趟。”白卿言想了想又道,“你让人去乱葬岗将二姑娘陪嫁丫头的尸身找到,原地不动找人看管好就报官,别让野兽糟蹋了她们。到底是我们白家出去的人,哪怕是丫鬟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丢了命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
“是,小的领命。”
春桃扶着白卿言往青竹阁走,心里不免感叹……当初明玉要被她那黑心的爹娘卖进窑子里,是二姑娘看她可怜买了她还把她留在身边,给了她天大脸面让她做一等大丫头,她如今竟然背叛二姑娘。
春桃不免又想到了春妍,心头突突直跳,抬头看向白卿言,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大姑娘……您是不是信不过春妍了?”
知道春桃的机敏和忠心,白卿言没有瞒着:“春妍长大了,心也大了,对梁王的事情如此上心如此殷勤,你当真看不出点儿什么?”
白卿言之所以还留着春妍,无非因为想看看梁王还让春妍做些什么,眼见春妍和梁王府的人接触密切,她甚至已经怀疑那封放入祖父房中的书信和春妍脱不了关系。
春桃紧抿着唇,难怪最近大姑娘疏远了春妍,也疏远了梁王。
只是如果姑娘是为着这个,耽误了姑娘的好姻缘,春桃倒是觉得不值当。
白卿言到青竹阁时,白家几个姐妹都已经围在床边和白锦绣说说笑笑了。
她站在院中,听到屋内妹妹们插科打诨一片说笑声,心情难以言喻的好。
白卿言是死过一次的人,这辈子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也都舍弃,此生……她哪怕粉身糜骨,只要能死死守住长辈安泰,守住妹妹们这样轻快无忧的笑声,她也就知足了。
听到外面丫头婆子们叠声称呼“大姑娘”,白锦绣忙抬头往门口方向望去,白锦桐更是迎了出来扶住白卿言:“长姐来了……”
“说什么呢?老远就听到笑声了。”白卿言心头软和的一塌糊涂。她将手炉递给春桃,解开大氅。
春桃忙上前接过大氅,随即低着头规矩立在白卿言身后。
白锦稚放下手里攥着的一把瓜子,站起身行了礼,高高兴兴道:“正说昨日在忠勇侯府,长姐连消带打一番话,将忠勇侯夫人那个老虔婆气得头顶冒烟呢!” hf();
第二十四章:性本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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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最厉害了!”五姑娘一溜烟跑到白卿言面前,扯着白卿言的衣袖撒娇,眼里全都是崇敬,“我长大后也要像长姐这么厉害。”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五姑娘头上的小福包,看着妹妹无忧无虑的甜软笑容,心头暖流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长姐快坐!”白锦桐把白卿言按在杌子上,又把四姑娘白锦稚和五姑娘六姑娘给撵了出去,让她们去厨房给白卿言拿点心。
白锦绣今天一早,就听白锦桐说了昨晚白卿言对秦朗说的那番话,眼眶微红,哽咽道:“长姐……”
知道白锦绣想说什么,白卿言握住白锦绣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和对白锦绣笑着,慢声细语说:“今早秦朗登门,求了祖母进宫自请去世子位,虽然以后秦朗没有了世子位,可让世人知道蒋氏为母不慈,你们也好有借口搬出忠勇侯府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白锦绣被白卿言一番话说的眼眶发热,越发觉得愧对长姐赠予她传家宝剑时的嘱咐,她哽咽点头:“我知道长姐!昨晚我也是这么和世子说的。”
见白锦绣吧嗒吧嗒掉眼泪,白卿言心疼不已也红了眼,她用帕子给白锦绣擦去眼泪:“届时让我母亲和二婶给你们挑选一些得力的婆子仆人,没有婆母拿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我们镇国公府和祖母一直在你身后,这大都城内没有任何人能欺辱我白门女儿家。”
“没想到秦朗真能有这样的气魄做出决断。”白锦桐在白卿言身边坐下,眸色沉沉,“但愿忠勇侯府伤了二姐的那两条蛇蝎,能知道我镇国公府厉害,以后再不敢招惹二姐。”
“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性本恶,改?难如登天。”白卿言伸手烤了烤火,抬眼望着白锦绣浅笑,“要想让她们乖觉,就得一次出手便打断她们的脊梁,按死她们的靠山!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怕,以后听到你二姐的名讳腿就哆嗦,如此……你二姐才能得安生。”
“靠山?!长姐说得是侯夫人蒋氏?”白锦桐眼睛一亮。
白卿言既出手,便绝非小儿科吓唬吓唬忠勇侯夫人母女了事,忠勇侯夫人母女此类擅于后宅阴私之流最是烦人,如同跳蚤,不按死,迟早要张狂起来的给白锦绣制造更大的麻烦。
她不欲给白锦绣留后患,也不欲让白锦绣手沾这些脏污,便打算此次就将忠勇侯府这位侯夫人料理清楚。
白卿言问:“你陪嫁丫头的身契呢?”
“在我妆匣最下面那层……”白锦绣知道白卿言定是要用,示意白锦桐去拿,“祖母和娘给我的陪嫁庄子地契和丫头们的身契,我都放在这里,本打算回门的时候再回来拿的。”
白锦桐起身从红木螺钿的妆匣子里拿出身契递给白卿言。
白卿言挑出明玉的身契,将其他的递给白锦桐让她放回去:“这些身契好好留着,将来还有用。”
“明玉,她是不是……”白锦绣握紧了身下锦缎,“她……”
不想让有伤在身的白锦绣再费精神,她轻轻握住白锦绣的手,叮嘱:“你好好养伤要紧,不必为这些背主的东西费神,交给得力的人去处置就好。”
说着,她转头把明玉的身契递给春桃,话里有话:“告诉你表哥明玉背主忘恩,二姑娘虽然心善可天理是断断容不得的,这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也好叫镇国公府的下人睁大眼好好看看,背主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春桃称是,双手接过身契,退出青竹阁。
·
当日,大长公主晌午带着秦朗从宫里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忠勇侯世子自请去世子位的消息便传遍了大都城。
忠勇侯夫人蒋氏得到这个消息时,腿软如泥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汗出如浆。
“母亲,这可是好事啊!母亲怎得脸色如此难看?”秦二姑娘高高兴兴扯着蒋氏的衣袖,一脸喜气。
秦朗自请去世子位,他们弟弟就可以成世子了。
蒋氏此时连训骂女儿的劲头都没有,她死死按着自己心口,知道这下自己的名声全完了,自己名声不要紧,可她的孩子还小……以后谁敢娶秦家女,谁敢嫁秦家郎!
怒气上头,蒋氏一个耳光打得秦二姑娘跌坐在地上。
秦二姑娘单手捂着火辣辣的脸,瞪大眼望着蒋氏,双眸含泪:“娘?!您为什么要打女儿?!”
“蠢货!如果不是你和白锦绣因为口舌之争大打出手,事情怎会弄得这么大!”
蒋氏骂完女儿,又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只要陛下的明旨没有发下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今日已经来不及进宫了,她明日便进宫求请皇后让陛下开恩,切莫去秦朗的世子位,做出一个好继母应有的姿态,表明忠勇侯府只能有秦朗这一位世子,也许情势还能挽回。
“吴嬷嬷!”蒋氏喊了一声,见脸色蜡黄的吴嬷嬷从外面进来忙吩咐,“快向宫里递牌子,明日我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吴嬷嬷对蒋氏行礼之后,道:“夫人,出事了!刚庄子上的徐管事带着满脸的伤来了……说今天有镇国公府的人,带着一干打手护院,冲进您的陪嫁庄子上……拿着明玉的身契把明玉给捆走了!”
蒋氏一口气没上来跌坐在软榻上,险些背过气去。
“夫人!夫人!”吴嬷嬷连忙扶住蒋氏。
“镇国公府这是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会不会也知道咱们府上把那几个丫头给溺死的事?”蒋氏捂着心口只觉喘不上气来。
“虽说富贵人家打杀几个丫头不是什么大事,可明玉那个丫头前因后果什么都知道,要是她什么都吐给镇国公府,到时候大长公主那边儿不好交代……”吴嬷嬷忧心忡忡望着正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秦二姑娘。
“娘!”秦二姑娘光是想起大长公主通身的威仪就吓得腿软,哭着扯住蒋氏的衣裳,“这可怎么办啊?!大长公主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和姐姐的!” hf();
第二十五章:满心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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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这一次算是踢到铁板了,若不是早从忠勇侯那里听说镇国公府白家将亡,她也不敢如此张狂行事随意拿捏白锦绣。
她还是冲动了,想要拿捏白锦绣大可以等到镇国公和白家男儿尽死的消息传回大都再动手,更何况白家背后还有一个大长公主,是她被董氏压了这么多年,只觉好不容易要出头了,就没有忍耐住狂妄了。
吴嬷嬷眼睛珠子一转,给蒋氏倒了一杯茶,凑近蒋氏开口:“夫人,二姑娘,咱们先别急!老奴思量着……就算是大长公主知道这件事儿也不会闹太大不能收场,顶多吓唬吓唬夫人和咱们府上两位姑娘。您想啊,总归白锦绣已然是秦家妇,忠勇侯府不好,身为秦家妇的白锦绣能好?她是夫人的儿媳妇,还得在您的手上讨生活,您一个孝字就足以把白锦绣辖制的死死的!大长公主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蒋氏听了吴嬷嬷得话点头,很快镇定下来,再想到用不了多久南疆消息就会传回来,蒋氏慌乱的心绪逐渐大定。
见蒋氏脸色好看了不少,吴嬷嬷继续道:“再说了!她白家大姑娘不是说白锦绣武艺水性满大都城能胜过得男子都凤毛麟角吗?那前线战场被捅了一刀都能爬起来,怎么在咱们候府被石头碰了下就活不成了?白日里在咱们候府奄奄一息,转脸回到镇国公府就醒了?这事儿本不过就是两位姑娘和她嬉戏不小心至她落水的小事,她便不依不饶的,这分明是想要借这事儿拿捏您这个婆母,毫无妇德可言!”
吴嬷嬷一想到今日白大姑娘让人捆了她,满忠勇侯府的让她没脸,就气得不行!她可是忠勇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嬷嬷,她收拾不了那个白大姑娘,还折腾不死这个白锦绣吗?这口恶气她总要出了才行。
蒋氏气得胸口起伏:“镇国公府果然都是些满心算计的东西!我就知道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想得美!”
“夫人莫生气!老奴倒觉得夫人不妨先忍下来,等把白锦绣接回府以后您这个当婆母的让她来您面前好好立立规矩,就是他镇国公府也挑不出错来!”吴嬷嬷替蒋氏抚着背,低声说。
蒋氏长长呼出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说道:“你说的对!不过我们还是要拿出伏低做小的态度给人看!吴嬷嬷你去备份厚礼,明日我们从宫里出来,去拜访大长公主顺道去接白锦绣回府,你亲自去库房挑,上好的千年人参……不拘什么越贵重越好!”
“还是夫人大度,身为婆母屈尊去看儿媳,这满大都城也找不出夫人这么仁慈的婆母了!老奴这就去准备!”吴嬷嬷忙出去让人开库房。
蒋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盼着白门男儿死在南疆的消息赶紧传来,等看到镇国公世子夫人董氏哭天抹泪的样子,那个时候她才能畅快。
当初做姑娘时,董氏家世才貌样样都压蒋氏一头,蒋氏迫于母族式微只能对董氏低头,一直盼着一朝翻身。后来她嫁入高门忠勇侯府,即便是续弦也总算是能压董氏一头了,结果不知道这董氏烧对了哪路香,没过两年竟然嫁给了镇国公府的世子,爵位比她夫家还要高。
她入忠勇侯府两年无孕,董氏倒是一进镇国公府门就怀上了。十月怀胎董氏一朝产女,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镇国公和大长公主跟魔障了似的竟把个女娃娃当成宝贝,比府里的男儿还要疼爱!蒋氏鼻子都气歪了。
这些年她憋着一口气,不想和董氏差的太远了,就盼星星盼月亮的指望着秦朗能行差踏错,自己的儿子成为忠勇侯世子,可天不遂人愿!
如今老天爷有眼,让董氏的丈夫儿子都死在南疆,镇国公府一门男儿尽损,往后这大都城再也没有她白家立锥之地,她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想到往后董氏的可怜,蒋氏心里痛快了些,决定当下还是得忍忍,就让镇国公府再猖狂几天。
蒋氏算盘打得倒是响,可不等她牌子递到宫里,皇帝就准了秦朗去世子位并让宣旨太监送上丰厚的赏赐。
“忠勇侯之子秦朗,不愿靠祖荫碌碌无为终了此生,一腔热血一身忠胆自求功名为君分忧,当是士族之子表率。赐黄金百两、宅院一栋,望秦朗勤勉苦读,来年殿试之上,朕……翘首以待。”
跪在忠勇侯府众人最前端的秦朗,顿时热泪盈眶,郑重叩首接旨谢恩。
宣旨太监笑容满面看着站起身眼眶发红的秦朗,笑道:“公子壮士断腕之气度让人倾佩!皇后娘娘让老奴转告公子,陛下很是看重公子,望公子切莫辜负陛下所期,当为士族之子典范,住新宅走新路,日后前程似锦指日可待。”
秦朗一听是皇后娘娘传的话,当即跪下又是郑重一叩首:“多谢陛下、皇后娘娘挂怀!秦朗……必不辜负陛下、娘娘所期,定当勤勉自立!”
忠勇侯脸色铁青,虽然皇帝亲下旨嘉奖秦朗,可是秦朗自请去世子位不是跟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商议,反倒是请大长公主帮忙。再者,陛下赐宅,皇后娘娘叮嘱秦朗住新宅走新路,这便是把他们忠勇侯府不睦的事情抬到明面儿上来,他明日怕是会被满城勋贵臊死。
忠勇侯回头凌厉骇人的目光瞪向蒋氏,蒋氏立时脸色煞白,抖如筛糠。
蒋氏知道这次不但让丈夫忠勇侯丢了颜面,她的名声也彻底完了,她盼了多少年希望秦朗行差踏错,世子位就落在她儿子的头上!可如今秦朗真的不要了世子位,这个位置反到如烫手山芋,她羞于让自己儿子接手。
秦朗将圣旨奉于香案,正准备回自己院中时,被忠勇侯叫住,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秦朗半张脸都是麻的。 hf();
第二十六章: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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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自请去世子位这样的大事,说都不说一声!这世子位对你来说难道是萝卜青菜吗?说不要就不要!还惊动了大长公主!你这是踩着我们候府的脸面为你自己争前程啊!”
秦朗眼眶发红,喉头翻滚,沉默半晌退后一步,对忠勇侯行叩首大礼:“自母亲去后,父亲再娶续弦。不知何以谨守孝道为继母不喜,悬梁苦读亦是让父亲不满,儿百思不得其解。直至金秋时节,儿见幼弟绕父母膝下,父亲感慨幼弟才学惊艳出口成章,继母落泪称何以幼弟非长子,祖训礼教待幼弟不公,儿才知父母钟意的世子人选乃是幼弟!儿无大才,也知不能解父母忧虑为不孝。儿反躬自省,自请去世子位,以求自赎一二,实非不孝。不日儿将搬出候府,愚愿……候府和睦,父母康健,妻室平安,求父亲谅解!”
忠勇侯瞳仁颤抖,看着秦朗起身再次长揖到底转身离开,他唇瓣嗫喏着抬手……到底没有能唤住秦朗。
·
白卿言用过晚膳后练了一身汗,身体隐隐有了适应的迹象,不似前两日那般酸痛。
沐浴后,春妍正给坐在灯下看书的白卿言用帕子绞头发,就见春桃端着热茶进来。
“大姑娘,您吩咐表哥事情已经办完了,夜深他不便入后宅,让奴婢禀姑娘一声。”春桃将热茶放在白卿言手边。
陈庆生是个极有慧根的人,对陈庆生白卿言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即便今天她把话说的含蓄,但事情应该怎么办想必陈庆生很清楚。
白卿言视线从书本上挪开,问:“你表哥是怎么办的?”
春桃原本不想让这些脏烂事清污了白卿言清听,可白卿言既然问春桃也没有瞒着的道理:“表哥请了卢平护院带着人杀到忠勇侯府人蒋氏的庄子上,用身契强行将明玉给抢了出来,就那么捆了明玉敲锣打鼓一路进城,把人送到了明玉家里,说……虽然明玉背主,可二姑娘念在明玉伺候多年的份儿上不计较,但也断断不敢再用,所以让人把明玉送回家,准许明玉家里人用钱把人赎回,日后好自为之。”
陈庆生很聪明,这做的很漂亮……
白府的名声可不能有污点。
白卿言心情舒畅合了书本放在鸡翅木的小几上,知道还有后续,端过茶喝了一口:“你继续说……”
“明玉的兄长惧怕镇国公府威势,七凑八凑找钱庄借了钱,才把钱还给咱们府上!我表哥走之前,暗地里敲打了一下明玉的兄长!后来钱庄的小斯又去明玉兄长那里提点了一下!明玉兄长就以家门不幸为由打断了明玉双腿,将明玉卖到私娼窑子里去了!”
白卿言放下茶杯,陈庆生果然是个宝。她眼底有了笑意,又问:“还有呢?”
春桃耳根一红,还是说了:“我表哥说让姑娘放心,他已经打过招呼,明玉现下是最下等的窑姐儿,只要喘着一口气就得……”
春桃已然说不下去。
听明白话的春妍打了一个冷战:“这……平时陈庆生看起来那么温和随性的一个人,怎么下手这么毒辣?!好歹……和明玉也算是旧相识。”竟然让明玉成了最下等的娼妇,只要能喘一口气就要不停的接客,真正的千人枕万人骑。
春桃小心翼翼望着白卿言,也怕白卿言觉得陈庆生太残忍冷血。
“你表哥做的很好!也好让那些心存他念的下人们看看,背主是个什么下场。”白卿言对春桃笑了笑,“明日拿一百两银子去赏你表哥。”
“奴婢替表哥谢过姑娘。”
白卿言回头看了眼面色惨白惨白的春妍:“你去小厨房看看羊乳羹好了没有,给二姑娘送去。”
“是!”
春桃十分有眼力介儿接过帕子替白卿言绞头发。
春妍一走,白卿言便道:“你告诉你表哥再替我做两件事……”
“但凭姑娘吩咐。”
白卿言拿起书本,随手翻了一页:“蒋氏命人溺死二姑娘陪嫁丫头的事,可以闹起来了!”
前有白锦绣受伤落水,性命垂危被镇国公府接回。后有镇国公府又大张旗鼓将背主的明玉从蒋氏陪嫁庄子上揪出来,送回她家。现下满大都城的百姓权贵人家早已经对白锦绣落水一事猜测纷纷,偏偏镇国公府上下口风紧的不漏一丝余地。得不到一点确凿音讯,闲来无事的后宅妇人酒肆闲汉早就抓耳挠腮好奇得不行。
此时再将被蒋氏口称发卖的陪嫁丫头之死抖出来,不仅旁人要给蒋氏编排上一出大戏,忠勇侯府的声誉也会被架在火上烤。
事情一件一件,不急不缓的往外抖,循序渐进才能让看戏的人欲罢不能,眼睛都盯在忠勇侯府身上。
届时就端看忠勇侯是要保全蒋氏,还是要保全忠勇侯府名声了。
“闹起来之前……派人去五个陪嫁丫头的里正那里消了她们的奴籍,等事毕也好让她们以良籍身份好好安葬。”
春桃从不质疑白卿言的安排,忙应声:“是,一会儿伺候姑娘安置,我就去交代表哥!”
“另外就是三日后祖母要派人去庄子上接两个人,我同祖母想试试这两个人的品行,让你表哥放手去安排。”
关于二叔这个遗落在外的子嗣,二夫人刘氏听了虽然气恼,但也还是接受了。
毕竟当初二叔外出游历被一个姑娘所救,两人有了情愫这样的事情,二婶是知道的。
至于多出来的这个孩子,府上不是没有庶子她也都一视同仁,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她不愿意计较那么多。
白卿言扭头眉目含笑望着春桃,眼神不掩亲密温和:“你表哥的确得用,过了年我打算让他去外面再历练两三年,到时候混个管事绰绰有余,我也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春桃一张脸红透娇嗔道:“姑娘!”
白卿言看着春桃面泛红坨,双眸含春的羞臊模样,浅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春桃跟了她这么多年,她的心思瞒不过白卿言。
前世春桃为了护着她跟她去了南疆,还未和陈庆生成亲就已经天人永隔,今生……白卿言必定要让春桃风光大嫁,高高兴兴和她的心上人厮守一生。 hf();
第二十七章: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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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白卿言刚用完早膳,就听外面小丫头来禀,白锦绣那五个陪嫁丫头的家人跪在府门口,哭求白锦绣告知白锦绣婆家忠勇侯夫人将他们女儿卖去了哪里。
他们听说了白二姑娘仁慈准许明玉家人赎回那个背主的东西,想着女儿还算忠诚即便伺候不好要发卖,卖给他们自家也好。
贫苦人家,多是不愿意将女儿送进青楼,又出于无奈才将女儿送进高门大户当奴才丫头,只求儿女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镇国公府世代忠良仁善之家,女儿能跟在白二姑娘身边也是造化,可若是重新被发卖,他们可真是怕极了女儿会落得和明玉一般的下场,被卖进窑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用帕子掩着唇将漱口水吐进痰盂里,才开口:“春桃你去二姑娘那里取了那五个丫头的身契,交给郝管家,让他派个口齿厉害的管事将身契交还给那五个丫头的爹娘,就说我们府上二姑娘落水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清楚五个丫头被发卖到了哪里。如今国公府也在派人打听哪个人牙子敢不见身契就把人带走发卖的,如果找不到五个陪嫁丫头,我国公府头一个报官求公道。”
“是!”春桃应声出了上房,疾步往白锦绣的青竹阁小跑而去。
郝管家得了吩咐,立时派管采买的刘管事拿着身契去门前。
刘管事临走前,郝管家捻着胡须思虑片刻道:“今天一大早我便得了世子夫人的吩咐,派人去询问城内那几个人牙子二姑娘陪嫁丫头的下落,世子夫人不问忠勇侯夫人反到让咱府上自己查,加上咱们姑爷也已经自请去世子位!这架势我们府上必是要和忠勇侯府候府撕破脸,所以一会儿……你不必顾忌候府是亲家,只管将二姑娘的委屈说清楚!”
“郝管家放心!”刘管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国公府的刘管事一出门,见国公府门口除了那五个陪嫁丫头的亲娘老子之外,还围了乌泱泱一堆百姓看客,当下就让下人把几个陪嫁丫头的爹娘扶了起来。
刘管事眼眶发红道:“各位……真对不住!我们家二姑娘遭了大难,被人砸晕了推进湖里,生死不明被抬回府后,几位太医使劲浑身解数才把二姑娘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二姑娘醒来得知自小跟着她的丫头被婆母忠勇侯夫人发卖,又哭晕过去一回!再醒来是怎么也不信,说这陪嫁丫头的身契还在我们二姑娘手里,哪家的人牙子不见身契就敢把人带走!所以……今儿个大早,我们世子夫人已经派人去找大都城里那几个人牙子问话了。”
说着,刘管事又从过胸前拿出五位丫头的身契,让她们爹娘上前认领。
发了身契刘管事才说:“我们二姑娘命我将陪嫁丫头们的身契还与诸位,等找回诸位的女儿,如果还愿意留于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二姑娘便把人当做家生子厚爱,不会亏待。若不愿意的二姑娘也会送回各位家中去,等出嫁时我们二姑娘会送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以全主仆情谊。我们大姑娘感激各位的女儿是为了护着我们二姑娘才被发卖,已经派人去各位里正那里帮你们各家姑娘消除奴籍,等你们姑娘回来就是正儿八经的良籍百姓了。”
“大姑娘、二姑娘大恩大德啊!”
几个丫鬟的亲娘老子连忙叩首道谢。
“可……就怕找不到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刘管事拱手:“诸位放心,怎么说这陪嫁丫头都是从国公府出去的,真要是找不到我国公府定然报官!”
围观的百姓,一时间赞起白家高义来。
“看看人家镇国公府,对百姓一片赤胆忠心,对奴仆也如此心存义气!五个陪嫁丫头因二姑娘被发卖,人家不但要把人找回来,还消了这五个姑娘的奴籍,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德了。”
“这白家二姑娘也太糟心了,竟然摊上这么个婆家!”
“忠勇侯夫人也真是顶好的人品,丫鬟那可是儿媳妇长了脚的嫁妆,身契都没有拿到手就敢卖,呸!不要脸!”
“你们知道什么啊!这里面定是有内情的!”有看客抄着手故作深沉道,“你们想想看,国公府拼着和忠勇侯候府撕破脸把半死不活的二姑娘抬回来,再来就是二姑娘那个陪嫁丫头明玉被人从忠勇侯夫人陪嫁的庄子上搜出来,六个陪嫁丫头……就她没有被忠勇侯夫人发卖!其中猫腻你们还看不懂吗?!”
“对啊,再就是秦世子负荆请罪,自请去世子位!啧啧啧……这功勋世家的水深啊!”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不假!秦世子也不容易啊!镇国公府的姑娘们宁折不弯,怕是那忠勇侯夫人怕拿捏不住才借了两个女儿的由头,想要……”有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怕是镇国公府也是一头雾水,只有被发卖的那五个丫头和忠勇侯夫人自己知道!”
“那五个丫头多半已经丢了性命!你们想想那身契还在白家二姑娘手里呢!发卖……哪家人牙子敢收?这其中龌龊怕只有忠勇侯夫人自己知道了。”
“还有白二姑娘之前那个陪嫁丫头肯定也知道内情……就是那个背主被她哥打断腿卖进窑子的明玉,可惜已经疯了,疯疯癫癫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傻兮兮的笑着说忠勇侯夫人许她做秦世子的妾室。”
“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去过那窑子睡过了?”
看热闹的人笑成一团。有眼尖的老远看到忠勇侯府的车马,忙嚷道:“那不是忠勇侯的马车吗?!”
“哟,忠勇侯府竟然也有脸来人家镇国公府!”
“嘘嘘嘘!不要命了!忠勇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背后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让人家听到,万一记恨上了,小命没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哭!还是住嘴吧!”
随着忠勇侯府车马停在镇国公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都噤声,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下了马车的忠勇侯夫人。 hf();
第二十八章: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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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绣身边五个丫头的爹娘更是恨毒了忠勇侯夫人,碍于权势却也只能懦懦站在一旁,低头不敢言。
忠勇侯夫人蒋氏带着厚礼大张旗鼓登镇国公府大门,说前来向大长公主请安,也是想将白锦绣接回候府照料。
二夫人刘氏不愿见忠勇侯夫人蒋氏,托世子夫人董氏应付,自己扎扎实实窝在青竹阁陪有伤在身的白锦绣。
忠勇侯夫人进门没有主子相迎,反倒是被镇国公府粗使的婆子请进去的,虽说她是来伏低做小的,可这般被怠慢还是心生怨怼,藏不住情绪将满心的狠戾表露在了脸上,盘算着等镇国公府男儿皆亡的消息传回来,要怎么把这口恶气出出来。
吴嬷嬷扶着蒋氏往镇国公府内走,撇着嘴道:“这国公府也太怠慢夫人了。”
大约是听了吴嬷嬷替自己鸣不平,蒋氏情绪反到平和了下来,她笑着说:“昨儿个你还劝我,今天怎么反到是你沉不住气了?总归白锦绣是我的儿媳妇儿,他们国公府给我没脸,我能给白锦绣好脸吗?只要今天能把白锦绣接回府,压着不让秦朗搬出忠勇侯府,侯爷的颜面也好看些!反正这日子还长……咱们且看着。”
“夫人英明!”吴嬷嬷谄媚笑着,扶住蒋氏往内宅走。
吴嬷嬷跟了蒋氏这么多年,太了解蒋氏的脾性,刚才她若不抱怨,蒋氏一会儿见了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怕是藏不住火。她先开口抱怨……让蒋氏反过来安抚她,蒋氏便会觉得她自己度量大城府深是天底下最能耐的能耐人,才能稳住把情绪藏在心底。
刚走进镇国公府垂花门,蒋氏就见镇国公世子夫人董氏身边的管事嬷嬷立在那里,见蒋氏过来,秦嬷嬷笑着福身行礼道:“给侯夫人请安,大长公主刚才遣了丫头过来说,今日身子不爽就不见侯夫人了!二夫人忙着照顾我们二姑娘也不过来了,我们世子夫人和大姑娘、三姑娘正等着侯夫人呢,遣我过来迎一迎。”
吴嬷嬷一听白大姑娘也在,顿时老脸抽抽,心里怕得慌。要知道那白大姑娘可是上过战场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
蒋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大长公主不见她也罢了,她刘氏拿什么乔,打量着给她端架子么?!
虽说世子夫人来接待她也不算辱没,可那个白大姑娘一点儿礼数都没有,看着温和有礼……说话时杀气凌厉。那日在他们候府门口,连他们侯爷都被顶撞的哑口无言,让蒋氏见她……蒋氏怎么能不觉瘆得慌?!
心里不乐意归不乐意,明面儿上蒋氏还是要装出个长辈的样子来:“白大姑娘身子弱,怎么不好好歇着,这倒让我心里不落忍了。”
秦嬷嬷带头在前面走着,听到蒋氏拿白卿言的身子说嘴,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表面不显却也没有搭腔,只自顾自挺直了脊背在前方带路。
蒋氏讨了个没趣,甩了甩帕子,不再吭声。
秦嬷嬷一直带着蒋氏进了屋,也不见董氏出来迎一迎,进门见董氏和白卿言、白锦桐正在说笑,怠慢之意明显,顿时火冒三丈。
“倒是我今日来的不凑巧,想给大长公主请安,大长公主身子不爽!连亲家母都要照顾锦绣不得脱身!”蒋氏笑盈盈进门道。
董氏听到这酸话,一双凤眸朝蒋氏望去,想起四姑娘白锦稚说起那日在忠勇侯府这蒋氏拿白卿言的身体和年龄挤兑白卿言,心里已然恨上了蒋氏,也没有给什么好脸。
董氏抽出帕子压了压唇角,看着蒋氏,沉着脸开口:“听侯夫人这话的意思,我母亲病的不是时候,专挑您来的时候病了。我二弟妹也没有轻重,放着您这么大尊侯夫人不来晋见,偏偏要去照顾自己奄奄一息的女儿。”
蒋氏喉头一哽,被怼了一个没脸,笑意再也挂不住。
董氏贤德又温厚的名声在外,一向都是宗妇表率。可白卿言却知自己母亲一向厉害又护短,旁的事董氏都大度能忍,可谁要是欺负了她的儿女,那董氏可是什么都不惧怕的。
礼,白卿言和白锦桐还是要守的,她们起身草草对蒋氏行了一礼。
白卿言落座,便笑着问:“侯夫人今日上门,难不成是为了让我镇国公府上下正门迎接显摆您身份尊贵的?一进门就连珠炮似的问我祖母和二婶儿的罪?!”
一听白卿言说话,蒋氏就直突突,想来还是那日忠勇侯府门前被白卿言给吓到了。
蒋氏手心里都是汗,她来之前就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忠勇侯府被拿了错处,得狠狠撇下脸面做小才能先让镇国公府出了这一口恶气,可这镇国公府董氏和白大姑娘说话也太可恨了些。
蒋氏指甲都要掐断了,才服软道:“我岂敢问大长公主的罪!”
“侯夫人这话的意思,就是怪罪我二伯母了……”白锦桐当即冷下一张脸,“我还以为今日侯夫人登门是来赔不是的,没成想竟是来问罪的!”
蒋氏本就度量小,只觉国公府一个庶出的小蹄子都敢把蹶子撂倒她脸上,顿时黑了脸:“一个庶出的也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董氏你也不管管?传出去不怕别人质疑你们国公府的家教?!”
董氏重重放下茶杯,不悦朝蒋氏瞪去:“侯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别人怎么说你们候府的家教吧!你两位嫡出的女儿不过同新嫂生了龃龉,动辄就要害新嫂性命!侯夫人又将手伸到儿媳妇嫁妆里,在儿媳妇伤重昏迷之际发卖儿媳妇陪嫁丫头,这事已经传遍大都城,满城的清贵人家都拿这当笑柄谈资!侯夫人不思量如何挽回你们候府声誉,还厚颜指点我镇国公府家教,好大的脸!”
董氏这话可是将蒋氏的脸面踩进了泥里。
“你!”蒋氏心口起伏剧烈,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hf();
第二十九章:世代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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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知道今日来的目的是接白锦绣阻止秦朗搬出忠勇侯府的,忙笑着打圆场和稀泥:“哎哟,世子夫人您误会了!我们夫人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夫人就是再怎么着也断不敢让大长公主来迎我们夫人啊!我们夫人这是关心大长公主和我们大奶奶,心好嘴拙不会说话,怎么能是问罪呢?”
吴嬷嬷赔了笑脸,又不动声色扯了扯蒋氏的衣袖:“我们夫人是听说大奶奶醒了,今天是专程来接大奶奶回府的!这不是既然来了就断断没有不给大长公主请安的道理,听说大长公主病了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才说了这么一嘴!世子夫人您和我们夫人也算是自小的交情了,您还还不知道我们夫人吗?!”
蒋氏按耐下心头怒火,几乎绞碎了手中的帕子才压下脾气,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世子夫人咱们自小相识,我就是这么个脾气,都是误会了。”
董氏根本就不接蒋氏这一茬,带着上好翡翠手镯的手搭在扶手之上,当家主母的气派真要提起来,不知道比蒋氏高了多少个格调:“这么说,今日侯夫人登门,是来致歉?”
“也是想接锦绣回府,说到底锦绣已然是我秦家妇,不好总待在娘家,没得叫人笑话。”蒋氏说。
“蒋逢春你也别在这里和我绕圈子了!”董氏连名带姓直呼忠勇侯夫人名讳,“昨日圣上明旨下发赐了秦朗宅子,秦朗一旦搬出去住,就等于将忠勇侯府不睦,将你两个女儿对我们锦绣动手的事情挑到明面儿上来!你这边眼看着没有办法了,这才登我国公府的大门想把我们锦绣接回去企图辖制秦朗不许秦朗搬出候府,来全你们候府的面子,是也不是?!”
陡然被董氏不留颜面戳穿,蒋氏脸色越发不好看,吴嬷嬷忙接话:“世子夫人,我们侯夫人这也是为了一家子着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说……这好好的父亲母亲都在呢,怎么能搬出去住!您看镇国侯府如此兴旺,还不是因为不分家,所以才有了白家十七郎这样的福气!这……父母在世就搬出去,将来我们世子爷仕途上怕是要被人拿孝道说事了。”
一个嬷嬷,犯不着董氏自降身份搭腔,董氏只端起茶杯喝茶,白卿言不紧不慢开口问:“这话是侯夫人的意思?”
蒋氏也不愿和白卿言搭话,想端茶喝口水,这才发现董氏连杯茶也没给上,顿时火冒三丈甩了甩帕子:“我这也是为了秦朗他们两口子好。”
“侯夫人真是好大的口气,皇后娘娘叮嘱姐夫住新宅走新路,您竟说不让姐夫搬出府是为了姐夫好,难不成您比皇后娘娘还英明?!”白锦桐抬眉问。
蒋氏心里咯噔一声,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质疑皇后娘娘的话,训斥道:“你休要胡言!”
白卿言目光灼灼,声线轻漫:“侯夫人今日没有带候府两位姑娘向我二妹妹请罪,摆着谱进了我镇国公府的大门,嘴皮子一碰就是要把我二妹妹接回去!侯夫人是觉得我们白家怕你忠勇侯府,还是觉得我白家蠢到会将我二妹妹送回忠勇侯府任你磋磨?!”
“不怕明着和侯夫人说……”白锦桐也慢条斯理开口,“那日姐夫上门负荆请罪,我二姐姐告诉姐夫,我二姐生受了你女儿那一石头不还手,为得就是拿命给姐夫出府铺路,倘若姐夫没有搬出忠勇侯府分家的勇气,便配不上我白家女儿,和离是免不了。即便拼到鱼死网破一纸休书求去……我二姐也断不会再和姐夫过下去了!”
蒋氏和吴嬷嬷都睁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白锦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然能用这样的毒计!和离?!清贵人家哪有和离的!
蒋氏气得手都在抖,白锦绣好恶毒的心肠,这分明就是要把她往死里逼啊!
白卿言凉薄的视线扫过吴嬷嬷,冷笑:“如今陛下下发明旨,皇后娘娘殷殷叮嘱,谁敢用孝字说嘴秦朗前程就是指责陛下和皇后娘娘!秦朗已然收拾箱笼只等搬出候府,大好的日子等着我二妹妹。倒是侯夫人……这么多年暗室欺心、不择手段,要的不就是这个世子位吗?如今秦朗光明正大让出来,侯夫人怎么又不敢磊落接着了?”
吴嬷嬷惊了一身冷汗,刚才她就在拿孝字说嘴。
“董婉君,我今日好心亲自上门接白锦绣回府!你满大都城打听打听有我这么大度的婆母吗?我竟半分好没落下?!一杯茶还没有喝上,反到被你镇国公府两个孩子把脸按在地上踩!”蒋氏也是气得不行,连名带姓的直呼董氏,把茶机拍啪啪直响,“我就算是继母,可秦朗的父亲我们家侯爷总还在吧!父母在不分家,你们白家二女儿刚成亲就撺掇秦朗搬出候府,还有没有孝道可言?传出去不怕千夫所指吗?”
董氏徐徐往茶杯里吹了口气,懒得和蒋氏饶舌,只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自以为我们白府到底是把姑娘嫁到你们候府,你又是正经的婆母,就算顾忌着往后锦绣的前程,我们白府上下也得敬着你!可蒋逢春……我们白家世代硬骨,不是谁想啃就能啃得动的,还是回去掂量掂量你的牙口想清楚再来吧。”
“董婉君!”蒋氏拍桌而起,摔了帕子就要走,“我们走着瞧!日后有你哭着倒霉的时候!”
吴嬷嬷连拉带扯才堪堪将怒火冲天的蒋氏拦住,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夫人,大奶奶受了伤,世子夫人是娘家人,难免生气说话不好听您也多包涵包涵!您这脾气太直,要是真走了两家误会怕是解不开了!”
白卿言抬眼瞅着要甩帕子走人的蒋氏,慢条斯理开口:“说到我二妹妹的伤,敢问侯夫人我二妹妹落水昏迷之后您将我二妹妹的陪嫁丫头卖于哪家人牙子了,那五个陪嫁丫头的爹娘正跪在我们国公府门前求问,我也好奇哪家的人牙子后台如此硬,那五个陪嫁丫头身契还在我二妹妹手中,就敢从侯夫人手中把人带走!还是……其他五个丫头同明玉一样,被侯夫人养在了庄子上?” hf();
第三十章:牵扯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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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之前吴嬷嬷和蒋氏是发落了那几个丫头之后,才发现没有从白锦绣的嫁妆抄检出几个丫头的身契。原本留下明玉是打算到时候镇国公府追究起来,就让明玉这个贴身大丫头说是白锦绣自己让明玉把身契拿给蒋氏的。
可谁知,镇国公府居然命人拿了明玉的身契从蒋氏的庄子上将明玉强行捆了出来,那其他五个陪嫁丫头的身契肯定也在镇国公府。
不等吴嬷嬷斟酌开口,心虚不已的蒋氏已经借故发火:“白锦绣刚进秦门不思孝顺公婆,不恪守妇道,反用奸计煽动夫婿分家,你们国公府还有脸问我那几个丫头!就是白锦绣本人……我这个做婆母的打死她,满天下也没有人说一个错字!吴嬷嬷还不走!”
吴嬷嬷满头汗跟上蒋氏。
“侯夫人,今日出了这道门,要是打着宣扬我二妹妹串掇秦朗搬出忠勇侯府,把污水泼到我二妹妹身上的主意,我劝你还是省了!我们镇国公府肯定是一概不认,我母亲势必也是要替我二妹委屈,解释一二。”白卿言起身,笑盈盈开口,“我母亲是圣上亲口称赞的大都城宗妇表率……侯夫人想想凭您纵女害人性命,擅动儿媳嫁妆的声誉,若是再添诋毁儿媳妇名声,那可就真妙不可言了。”
关于白锦绣同秦朗说的那番话,传出去不利于白锦绣的名声。
白锦桐立在白卿言身侧,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将二姐的话说于侯夫人听,就是指望着侯夫人给她这已经被架在火上的名声添一把柴,浇一碗油!长姐也太好心了,何苦提醒她。”
“董婉君,你们镇国公府这是要和我们忠勇侯府撕破脸吗?”蒋氏目眦欲裂绞着手中的帕子。
董氏懒懒抬眼:“你那两个女儿险些害死我国公府二姑娘,你还敢在我国公府跟前要脸?!”
白锦桐负手而立,勾唇凉薄笑着:“忠勇侯府的脸皮难不成是城墙吗?我们国公府大张旗鼓把我二姐接回来!还没撕破?!”
“你们……好!你们白府且嚣张着吧!”蒋氏怒火攻心,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口不择言道,“用不了多时有你们好哭的!吴嬷嬷我们走!”
白卿言视线抬起,幽深的目光凝住蒋氏的背影。
立在门口的秦嬷嬷见蒋氏带着风从厅内出来,规规矩矩笑着上前引路把人往外送,蒋氏一肚子邪火全撒在了秦嬷嬷身上:“怎么着,出个府还要监视吗?怕我偷了你们镇国公府的东西不成!”
忠勇侯夫人一走,董氏就丢下茶杯,满目厌恶:“蒋氏这德行,总以为全天下就她最聪明,旁人都是个傻子凭她算计!”
当初白卿言的婚约,是在秦朗的母亲病重垂危时定下的。早年秦朗的母亲还云英未嫁时,因曾被董老太君和董氏从山匪手中救下一命保住其贞洁,秦朗的母亲感念万分和董家来往密切,更与董氏意气相投结为姐妹。
后来秦朗的母亲病重,自知时日无多,便将秦朗托付于董氏,私下跪求董氏将来若得嫡女许给秦朗,如此董氏便是秦朗名正言顺的母亲了。
将死之姐妹跪求,年幼心软的董氏胆大包天一口应下,将随身佩当做信物赠给了秦朗的母亲,私自将此事定下。
秦朗母亲一片拳拳爱子之心,自知和忠勇侯秦德昭无深情厚谊,怕来日继母进门忠勇侯世子之位改弦更张,为稳固秦朗世子之位,只能以托孤为由,连金兰姐妹都算计其中。
若非是秦朗母族日渐式微,若非知道董氏得了镇国公府大长公青眼,只等董氏祖父三年孝期一过便上门提亲,秦朗母亲哪会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跪求还未嫁人的董氏定什么婚约。
再后来秦朗母亲去世,忠勇侯迎娶蒋氏续弦。蒋氏是个什么东西,董氏心里一清二楚,自白卿言出生之后,心里便一直都替白卿言捏了把汗。
岂料,白卿言初长成便受腹部伤子嗣艰难,国公爷要退掉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婚约,是忠勇侯亲自上门来游说将秦朗婚约的对象换成了白锦绣,本来国公爷也不同意,可不知到忠勇侯和国公爷说了些什么,国公爷就同意了。
董氏作为儿媳妇也不好说什么,也怕说多了让二夫人刘氏以为她是不满将婚约换给了白锦绣,劝了两句不见效之后,索性闭口不言。没想到多年后白锦绣成亲,竟然让孩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早知道当初她就应该极力反对。
“母亲也莫气了。”白卿言出言安抚董氏,“没去忠勇侯府之前我以为忠勇侯夫人多厉害的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眼下秦朗搬出忠勇侯府的事情,势在必行,回头您和二婶儿给锦绣多挑一些得力的嬷嬷仆人送过去,没有婆母拿捏,何愁锦绣日子过不好?”
董氏叹了一口气,点头,好在皇帝下发明旨皇后也开了金口,就算她蒋氏三头六臂这事儿也是板上钉钉更改不得了。
想到刚才白卿言追问蒋氏那五个陪嫁丫头的去处,董氏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实对女儿说:“昨日你二婶儿托我遣人去寻你二妹妹余下的五个陪嫁丫头,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求后报。虽说今早我派了人去询问城内人牙子,可心底清楚那五个陪嫁丫头多半已经没了。你二婶儿性子泼辣耿直,又不知蒋氏那个人毒辣,怕没往这方面想,我也不知该如何同你二婶儿说。”
五个陪嫁丫头怎么说都是国公府出去的丫头,打狗还得看主人,大都城哪个人牙子不要命了,敢在没有身契的情况下动镇国公府出去的人?也就二夫人刘氏信这话。
“母亲何苦要和二婶儿挑明了说,这五个陪嫁丫头我们国公府找不到,那就报官,让官府来找。”白卿言主意很正。
愁眉不展董氏抬头看向面沉如水,从容自若的女儿,顿时眉开眼笑:“我儿说得对!是娘痴了!自家的下人找不到自然是要报官了!还得让管事带着那五个姑娘的身契和生身父母一起去报官!”
白卿言面色深沉从厅内出来,反复琢磨忠勇侯夫人临走前怒急攻心那句——用不了多时有你们好哭的。
这话像是别有深意,她垂眸凝视着脚下的石板路,不免猜测忠勇侯夫人是否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敢在白锦绣刚入门就下手?
那日在忠勇侯府,蒋氏侯夫人的款儿十足,丝毫不惧自家女儿伤了人。一向谨小慎微的忠勇侯即便是因为他白家不给他们候府留脸挪走白锦绣恼火,但在是非对错已见分晓的情况下,何以还那么强硬?
她只觉脊背发汗,白家的事情……这大都城内到底有多少权贵牵扯其中?
白锦桐缓步跟在白卿言身侧,一脸痛快:“看着那恶妇气到发抖的样子,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见白卿言搭腔,白锦桐又不免想到那五个陪嫁丫头,她抱了一丝希望问:“长姐,那五个丫头真的如大伯母所说……凶多吉少吗?”
她闻声回神,倒也没瞒着:“你二姐姐的陪嫁丫头,除了明玉之外全部被溺死,这位侯夫人怕丫头身上的衣饰容易露了身份,便命人扒了五个丫头的衣裳,大雪之夜一卷草席丢到乱葬岗了。” hf();
第三十一章:手腕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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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摩梭着手炉,低头眸色冷清:“这个时辰,京兆尹府应当已经接到报案,派人前往大都城郊外乱葬岗查看那几具女尸了。”
眼下整个都城的人目光都聚在忠勇侯府和镇国公府身上,光她知道的就有不少清贵人家明里暗里他们在两个府邸打探消息。
忠勇侯府蒋氏自然是一股脑的委屈诉苦,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董氏这边儿一问三不知,只说要等着找到被蒋氏发卖的那五个陪嫁丫头道明事实,二夫人刘氏为女担忧谁都不见。
可这些世家和百姓,越是打探不出什么,就越是会杜撰猜测,然后眼巴巴等着那五个陪嫁丫被找回来,以正自己多英明。
饶是上过战场的白锦桐都被蒋氏这干净利落的手段惊到,她看向白卿言:“长姐,你这是都查清楚了,所以才让大伯母报官把事闹大的?”
白卿言慢条斯理踱着步子:“京兆尹府接到五具无名女尸的报案,我们府上恰巧在找你二姐姐被忠勇侯夫人发卖的五个陪嫁丫头,京兆尹不用细查便能想到口称发卖了五个陪嫁丫头的忠勇侯夫人,定会让我国公府派人过去认尸。”
“可长姐……”白锦桐单手负于背后,颇有几分男子英气,“在我朝,这丫鬟仆人,向来只能算是主子的私产会动的物件儿罢了,就算闹到官府那里,也只能说这忠勇侯夫人手伸到了二姐的嫁妆里,已经坐实的名声闹这一遭伤不了忠勇侯夫人皮毛,划算吗?”
“所以,今早府上已经派人去消了那五个陪嫁丫头的奴籍,你二姐姐也把那些陪嫁丫鬟的身契发还给了那五个丫头的父母。”
白锦桐眼睛一亮,双手缠上了白卿言的臂弯:“消了奴籍就是良籍百姓了,随意杀了百姓可是要偿命的!上次长姐同二姐姐说,好好留着这些丫头的身契有用处,就是为着今天吗?!那……此次真能要那个毒妇偿命?不若我们再想想办法,将这案子的结果按死?反正那毒妇就是千刀万剐也不冤枉了她。”
白卿言望着白锦桐双眸明亮的模样,只觉隐隐担忧,眼看白锦桐就要离家,可这性子还略微欠缺些稳重。
既然同白锦桐说了这些,也好趁着这个机会用这件事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同白锦桐说得更通透些。白锦桐是她们所有姐妹中最为聪慧机敏的,只是年纪尚小有时难免义气用事,可她最大的好处便是只要道理讲明便立时通透。
“我们一开始要的便是你二姐不受婆母辖制,候府那两个姑娘不敢再招惹你二姐,不是忠勇侯夫人的命,对吗?”白卿言牵着白锦桐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柔声细语同她道。
白锦桐点头,不明白白卿言这话何意。
“那便只有将蒋氏赶出忠勇侯府,你二姐姐方能彻底不受这位婆母的辖制掣肘。否则即便是分府而居,这位忠勇侯夫人今天头疼明天脑热,孝道压着让你二姐姐侍疾,你二姐姐不能不去。再说回忠勇侯府那两位姑娘,她们母亲不在,长嫂如母,你二姐姐为长嫂,将来定是要操持这两个姑娘的婚嫁,届时候府两位姑娘敢在你二姐手中翻出什么幺蛾子?是不是这个理?”
白锦桐想了想,颔首。
“所以,案子审出什么结果来不重要!忠勇侯夫人判死,对我们来说可喜,但不是目的所在。我们要的是忠勇侯夫人牵扯上人命官司之后引发的后果如我们所愿。一旦沾上人命官司,就算最后不能让忠勇侯夫人为那五个陪嫁丫头偿命,她的名声也会蒙上杀人的污点。权爵世家沾上人命官司,必会惊动御史台,御史们眼明心亮必定摩拳擦掌盯着,少不了要参奏弹劾,这是其一。教养在忠勇侯夫人身边的两女一子,母亲名誉受损他们在大都城也难抬头,这是其二。你再想想……以忠勇侯逐利舍义的本性,他还会让名声接二连三受损的忠勇侯夫人留在忠勇侯府,再连累他的儿女?我们的目的眼看着要达成……倘若这中间你使了手段欲至蒋氏于死地,弄巧成拙又如何说?”
见白锦桐目光略有滞涩,白卿言站定替白锦桐拢了拢披风,柔声道:“过一阵子你就要独自出门在外,长姐借这件事同你讲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做事不论用以何种谋划都要记清楚你期望达成的目的,所有手腕伎俩皆为此铺路,万不可为谋得更多再使手段,以免卵覆鸟飞。再者凡事不能单看结果,拿这个案子来说,审出什么结果不重要,要多想想这后果是不是你要的。结果、后果,二者看似相近实则乾坤之差。”
白锦桐陡然想起那日在白锦绣房中,白卿言的一番话。
要想让她们乖觉,就得一次出手便打断她们的脊梁,按死她们的靠山!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怕,以后听到你二姐的名讳腿就哆嗦,如此……你二姐才能得安生。
白锦桐自誉颇有才智,虽知不如长姐,可也觉得差的不会太远。如今看长姐收拾忠勇侯府这一番干净利落的动作,毫无赘垒,行一步,前望九十九,心思缜密让人追之莫及。
白锦桐此刻这才知道,她要同长姐的学的实在是太多了。
“锦桐谨记长姐教诲,铭记于心,必不敢忘。”白锦桐恭恭敬敬对白卿言一拜,心悦诚服。
白卿言将白锦桐拉起来,攥着她的手说:“你即将离家,外面世界之大不比家中,长姐这才说多说了几句,望你行事慎之又慎。”
“锦桐知道了!长姐放心!”白锦桐红着眼握了握白卿言的手,笑开来,“我送长姐回内院。”
她刚和白锦桐走了两步,老远看到在国公府养伤的秦尚志立在不远处似在看她,轻笑着福身行礼。
不明所以的白锦桐也跟着福了福身。
秦尚志望着白卿言皱眉,欲言又止,最终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hf();
第三十二章: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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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尚志曾对白家大姑娘言,要想保全镇国公府得退,可观白家大姑娘这两天的言行举止,像是因为白家二姑娘被伤一时冲昏头脑,拼着和忠勇侯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全然是将镇国公府也架在了火上烤。
秦尚志本想提醒她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可观白卿言眉目清明,怕是另有打算。他也就不再赘言,但愿这位白大姑娘真的能保全这白家满门忠骨。
“长姐,那人是……”
“是我们府上的一位客人!”她说。
回到清辉院,她屏退左右,闭眼立在火盆之前,来回想忠勇侯夫人蒋氏走之前那句话。
忠勇侯夫人一个后宅妇人自是搅弄不起什么风云,可忠勇侯秦德昭呢?秦德昭如今在户部任郎中,后来南疆的消息传回来,白家落难,南燕、西凉合军直逼三棱关,祖父的副将刘焕章请命出战,秦德昭擢升户部尚书负责粮草之事。
她陡然睁开眼,想起两个月前送往南疆前线的那批军粮辎重,顿时浑身发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兵之基本也。
忠勇侯负责粮草筹备,怕早知这批粮草会出问题,甚至粮草出问题便是秦德昭动的手脚。
·
二夫人刘氏听说今日为了白锦绣董氏已然和忠勇侯夫人撕破了脸,心中难以言喻的感激,如今才想起来当初董氏劝她好好思虑这门婚事,真真儿是为了她们家锦绣好,是她不识好歹还以为董氏心里存了什么怨怼故意挑拨。
当天晚上,二夫人刘氏安顿好白锦绣,带着厚礼去了董氏那里,妯娌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二夫人刘氏才红着眼从董氏这里出来。大约是得了董氏的提点,二夫人刘氏现下也顾不上一股脑生气,已经想着怎么张罗秦朗新宅的事情来。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道:“罗嬷嬷你明儿个吩咐庞嬷嬷让她去从家生子里挑出一些踏实肯干老实的丫头、仆妇,先送到陛下赐给姑爷的新宅里去张罗,再让万嬷嬷去找王人牙子,挑些好的也送到新宅去!”
“二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办妥当!”罗嬷嬷扶着二夫人刘氏往自己院里走。
“罗嬷嬷,有件事儿我得和你商量,我知道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你的男人和孩子都在镇国公府,可锦绣……我真的不放心,你说我这当岳母的又不能一头扎到女婿新宅,所以我想让你以后跟在锦绣身边,帮衬那孩子一把!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也只有你能拿捏得住之前给锦绣的陪嫁婆子管事一流。”二夫人刘氏停下步子,拍了拍罗嬷嬷的手。
罗嬷嬷被二夫人刘氏说得眼眶发热,连连点头:“二夫人放心,二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定会替夫人守好二姐儿!再说了您看大长公主、世子夫人还有咱们大姑娘、三姑娘都是会拼死护着咱们二姐儿的!”
二夫人刘氏用力握了握罗嬷嬷的手,主仆俩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回去了。
·
雪下了一夜,密密的雪花片覆盖了国公府古朴的青砖碧瓦。
天还未亮,大厨房已是炊烟袅袅,仆妇婆子忙得热火朝天。
来给国公府送菜、送肉的农户聚在国公府灯火通明的后门进进出出,寒暄说笑,拐着弯儿打听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蜚短流长。
卯时,各院内下人房挨个亮了灯。
打着呵气的粗使婆子从屋内一出来,被这隆冬寒风吹得一个机灵,见春桃陪着白大姑娘一如往常在院子内扎马步,大姑娘整个人跟从热水里捞出来一般头顶蒸腾着热气,婆子习以为常地行了礼,不敢出声打扰拿了扫把出院门洒扫。
白卿言用完早膳,正倚窗靠在金线绣织的祥云大迎枕上看书,母亲董氏身边的听竹就来了清辉院。
听到外面婆子笑着同听竹打招呼,春桃忙迎了出来,见听竹已经立在檐下,笑着问:“听竹姐姐一脸喜气,可是有什么好事儿啊?!”
听竹是真的高兴,搓了搓发凉的双臂,笑着同春桃道:“今年登州董家的老太君同董家二爷来大都过年,昨儿个傍晚就进了城。老太君怕咱们夫人心急就没有派人过来,今儿个一大早,老太君让董二老爷和董二夫人带着厚礼给大长公主请安,这会儿正在长寿院说话,专程让我来请大姑娘过去。”
“那可真是好事!咱们夫人几年都没见董老太君了,这下可该高兴了!”春桃替听竹挑起厚毡帘。
“可不是么!”听竹笑着进了门。
听到隔扇外听竹的话,白卿言合了书本,吩咐春妍给她更衣。
她记得,前生二舅舅董清岳就是在腊月十九带着外祖母到了大都城,只是那时白锦绣新丧,她大病一场,二舅舅登门那日她浑浑噩噩不曾见过。
后来,国公府出事,其他婶婶的母家避之不及。她的二舅舅登州刺史董清岳,冒死上表替白家求公道。她的大舅舅鸿胪寺卿董清平携全家,披麻戴孝为白家满门收尸。
上辈子无数的过往涌上心头,白卿言眼眶发热,整个人像被泡在酸涩之中,迫不及待想前去拜见唯一为他白家出过头的舅舅。
隔着羊脂玉和翠玉镶嵌的锦屏,听竹见春妍已经给白卿言披上狐裘,笑着上前行礼:“大姑娘,登州董家二爷同董二奶奶来给大长公主请安,夫人遣我来请大姑娘。”
白卿言笑着拿过丫鬟刚装好碳的手炉颔首:“我听到了,走吧!”
一进长寿院,白卿言顾不上去暖阁换鞋袜直直往上房走,穿着湛青色棉袄的婆子忙给白卿言打了帘,向里通传大姑娘来了。
白卿言立在门口,一手将暖炉递给春妍,一手去解大氅,春桃刚上前替白卿言脱了白狐大氅,就见白卿言抬脚进了上房。
春桃还从未见过白卿言如此着急过,忙将怀里的大氅递给春妍,跟了进去。
上房内,大长公主倚在金线绣制的祥云大引枕上,笑着道:“阿宝今日来的如此快,想来是想舅父舅母了!” hf();
第三十三章: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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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一身淡黄色绣折枝纹的袄裙,越发衬得发黑如鸦羽,明艳清雅,窈窕无双,通身的嫡女气质。
二舅舅董清岳今年三十有八,不同于大舅舅董清平那般看起来斯文儒雅随性平和。他皮肤黝黑,生得十分威武,明明是董家幼子却比大舅舅更显不怒自威,也比大舅舅更稳重。
白卿言一看到董清岳就忍不住红了眼,当初二舅舅为白家上表,却被污是镇国公府同党,夺了官职发配边疆。
二舅舅头戴枷手临行前曾高呼,“忠魂被污,英烈不存!这大晋江山我且看它如何覆灭!”。
“祖母!母亲……”白卿言对大长公主和董氏行礼之后,又郑重对董清岳夫妇行大礼。
二舅母崔氏忙起身扶住她:“阿宝这是干什么?”
她反握住崔氏的手,扶着她坐下:“多年未见,外祖母可好?舅舅、舅母可好?”
董清岳放下茶杯笑开,唇角露出虎牙略损他一身威仪,倒显出几分和煦来:“都好!尤其是你外祖母十分惦念你!一晃三年,阿宝一下就长大了。”
今日,董清岳和崔氏一起来,是得了董老太君的吩咐来白家为她的嫡次子董长元提亲的。
一开始崔氏并不乐意,即便是她再喜欢白卿言,可这儿媳妇要比儿子大了三岁不说,子嗣方面还艰难,娶回去可该怎么办?
在登州的时候崔氏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可董老太君和丈夫皆说,正是因为白卿言子嗣艰难,恐怕为人继室都艰难,只有娶回自己家里放在自家人身边才不会被婆家欺负了,到时候给长元纳一房妾室,生的孩子都记在白卿言名下,这样白卿言不会受婆家欺负,老来有子,董长元也有了后。
可就算是如此,那孩子到底根子上也是庶出的,这清贵人家谁不想多要几个嫡子?然就算崔氏再不愿意,董老太君和丈夫拿定了主意她也没有办法,今日只能乖乖前来。
崔氏笑着拍了拍白卿言的手,面上带笑眼底苦涩,真真儿是有苦难言。
董氏听闻这事自然是高兴的不行,虽说白卿言嫁入自己母家算是低嫁,可如此一来董氏就再也不怕白卿言在婆家受欺负。白卿言上有外祖母护着,下有亲舅疼着,左不过要给董长元取一房妾室传宗接代而已,就算是白卿言子嗣上没有什么磕绊,这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
“你外祖母今日命我和你舅母先来,一是来给大长公主请安。二是,你外祖母想你,可奈何舟车劳顿今日实在是走不动了,特让我们来接你去你大舅父府上。”董清岳笑着说。
在白卿言还没来之前,董清岳夫妇已经和大长公主说了结亲的意图,这次接白卿言过去,是为了让白卿言见一见董长元,看白卿言是否满意。
只要白卿言点头,董家老太君立刻请嫡长子董清平的岳母寿山伯夫人上门说媒。
这事两家人都已心知肚明,只瞒着白卿言。大长公主见儿媳妇董氏一脸满意,自然点头放行。只叮嘱白卿言早去早回,又让白卿言给董老太君带去了丰厚的滋补药品。
“老大媳妇儿,你也多年未见董老太君了,随阿宝一起去吧。”大长公主笑着转头看向董氏。
董氏压住眼底的高兴,想了想又道:“可……今日还得给二姑爷新府挑选仆人婢女,人牙子那边儿我也打了照顾巳时带人过来。”
“让老二媳妇自己去看吧,你若是不放心,留下你身边的秦嬷嬷帮老二媳妇把把关就是了!”大长公主发话。
董氏忙起身道谢,更高兴了。
马车上崔氏又忍不住拿帕子抹眼泪,董清岳攥住崔氏的手安抚:“你也看到了,阿宝出落的更漂亮不说,言行举止进退有度,气质斐然,除了子嗣方面……不论是家世还是人,都是咱们元哥儿处处都配不上阿宝!”
崔氏瞪着董清岳:“就你那个外甥女最好!你当我不知道你这是为了给你姐姐解决难题,也是为了报你姐夫的提拔之恩!可怜我的元哥儿……”
见崔氏又哭了起来,董清岳脸一沉:“这事儿你愿意董长元得娶!不愿意他也得娶!没得商量!这话你莫要再说了,把眼泪收一收,省得回头让母亲知道了罚你!”
见丈夫脸沉了下来,崔氏咬着唇,眼泪掉得更凶了。
青锻缀墨蓝顶的四驾马车上,董氏将外祖母董老太君的打算说与她听。
“你外祖母自知道你受伤之后,就总是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只有把你放在眼皮子低下才不怕婆母将你欺负了去!你二舅舅刚说……这些年元哥儿的房里,连个伺候丫头都没有!虽说元哥儿是比你小三岁,可那孩子少年稳重,又是个读书的料子,再好不过了!”
董氏眉开眼笑拉着白卿言的手端详了她片刻,又红了眼:“你这终身大事有了托付,阿娘就是死也能合眼了。”
白卿言这才明白,刚才在大长公主那里,何以崔氏见了她脸上笑着,眼底却尽是无可奈何的苦涩。
她握住董氏的手,心中柔肠百结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阿娘,元哥儿是二舅母亲生骨肉,也愿意她的嫡子娶一个无法生育的正妻?”
“元哥儿到底是嫡次子不是嫡长,你二舅母一向对你疼爱有加,应该……不会介怀吧?”董氏说得也不甚肯定。
跟在马车一侧的春妍,伸长了耳朵,听到马车内董氏的话一张脸都白了,脚一软就跟不上马车了。
“春妍!干什么呢?!快点跟上!”春桃皱眉呵斥。
春妍这才抬脚,她心里揣了一肚皮的官司,腿发沉跟不上春桃的脚步,只能在队尾小跑。
要是大姑娘嫁给了舅老爷家的嫡次子,那梁王殿下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怕此生便再也见不到梁王那谪仙般金尊玉贵的人了,
想到这儿,春妍眼眶子都红了,心里盘算着得抓紧时间给梁王殿下报个信。 hf();
第三十四章: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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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瞧着董氏一脸喜气的模样,不想说终身不嫁的话来惹董氏伤心,只道:“我刚瞧着二舅母眼眶通红,来之前必是哭过。二舅母疼我,是因为我是外甥女,可不见二舅母得会喜欢一个子嗣艰难的儿媳。外祖母和舅舅是为我好,但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到底后宅还是要在婆母手上讨生活的,阿娘说是不是这个理?”
董氏不说话,细细思量。
“阿娘,外祖母和舅舅待您和我如此好,您忍心为了我的婚事,搅得外祖母晚年和儿媳不睦?人生在世又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这话还是阿娘您以前宽慰我的。”
董氏那话都是在女儿受伤时的安慰之语,她心里不愿放过这门亲事,唇瓣嗫喏:“要不,还是见过元哥儿再说?万一……元哥儿愿意呢?”
白卿言没有反驳董氏。
母亲说外祖母早在她受伤的时候就开始打她和董长元的婚事,可上辈子她并没有听说过。
白卿言闭眼想了想,很快就想到其中关节。
上辈子外祖母和二舅舅、二舅母来大都过年时,的确将嫡次子董长元从登州带了过来。只是那个时候白锦绣在新婚当日意外身亡没多久,想必外祖母也不好意思提自家亲事,再后来除夕夜白家男儿尽折于南疆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她知道外祖母疼爱她,如此她更不愿让外祖母和二舅母婆媳之间因她生了嫌隙。
马车还没到,头发花白的董老太君就已在大儿媳妇宋氏,和四个孙子、两个孙女的陪同下,立在董府门前迎接女儿和外孙女。
董老太君穿着件栗色绣金的灰鼠皮毛袄子,手上缠着佛珠,不停的朝长街右侧张望。
董长元站在董老太君身侧负手而立,身穿一身石青色直赘,腰间挂着一枚墨玉玉佩,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十分英俊,只是清镌的脸上没什么情绪。
“来了来了!”有仆妇喊道,“我看到二爷的马车了!”
董老太君缠着念珠的手拎起袄裙下摆,在儿媳宋氏搀扶下往前走了几步。
“母亲别急,婉君妹妹和阿宝又不能飞了!”董大夫人宋氏同董老太君玩笑。
董大夫人的次女董葶珍亦是笑着扶住董老太君:“祖母别着急,您要是磕了碰了姑姑和大表姐该担心了!”
很快,马车停在董府门前,董氏先一步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头发花白的母亲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母亲!”
“婉君!”董老太君眼睛一湿什么都顾不得,疾步往台阶下走。
一直跟在马车两侧的春桃、春妍扶着白卿言下马车,她福身行礼:“外祖母,大舅母!”
“我的婉君,我的阿宝啊!”董老太君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抱住外孙女,眼泪止不住的掉,弄得白卿言也跟着眼眶发红。
几个表兄弟和表姐妹都上前见礼,只有董长元立在高阶之上,死死攥着腰间玉佩垂眼不愿看人。
见立在马车旁的董清岳表情肃穆瞪着怵在那里不动弹的着董长元,崔氏忙唤了董长元一声,董长元这才一脸不情愿的走下高阶,长揖到底:“长元见过姑母,表姐。”
他眼神一丝都没有往白卿言的方向瞟。
“元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当真是翩翩少年郎!”董氏用帕子擦着眼泪赞了一句。
大舅母宋氏忙说:“这哪有站在府门外说话的道理,阿宝身子不好本就畏寒!母亲……还是带着婉君妹妹和阿宝进屋说话吧!”
“对对!咱们进府说话!”董老太君拉着女儿和外孙女的手往府内走,不肯松开,眼里除了女儿外孙女谁都容不下了。
一进屋,董老太君怀里搂着白卿言,一通心肝肉的疼爱,眼泪就没有断过,白卿言出门前新换的衣裳都被董老太君泪水沾湿了。
董长元坐在最后面的杌子上自顾自喝茶,谁也不看谁也不瞧,不咸不淡的,抗拒之意连董老太君都察觉出来了,更别说董氏和白卿言。
操心女儿终身大事是真,可真把女儿嫁于一个不把她放在心上的夫君,董氏也不愿意。再看神色蔫蔫显然在马车上哭过的崔氏,又瞧着双眸通红的女儿,董氏也不愿强人所难,心里盘算着回头还是同母亲说说婚事就算了吧。
“元哥儿我有些年没有见,一下就长成大人了。”董氏放下茶杯笑着点了董长元的名字,回头示意听竹把给董长元的见面礼拿出来。
董长元这才起身上前,对董氏作揖行礼。
董老太君怀中搂着白卿言,看着一表人才的嫡次孙,只觉得和自己的外孙女天作之合。
“去岁你祖母来信,说你乡试拔得头筹,得了解元公的名头!姑母也替你高兴!”董氏示意听竹上前把礼物送给董长元,“这两块寿山石,放在姑母这里也是糟践,送给元哥儿倒是可以雕两块印章。”
董长元忙作揖推辞,寿山石太过贵重他着实不敢收。
“长者赐不能辞!你姑母赠予你,你就好生拿着,将来不要辜负你姑母对你的好才是!”董老太君话中有话。
低头作揖的董长元脸色越发难看,更不想收这份厚礼。
董大夫人宋氏也用帕子掩着唇轻笑:“瞧,妹妹这礼物太贵重,都把元哥儿都给吓住了!”
被董老太君搂在怀里的白卿言见二舅母崔氏眼眶愈红,不愿让二舅母和董长元再打肚皮官司为着她的亲事惴惴不安,便道:“母亲这也是希望长元表弟能够再夺头筹,为董氏光耀门楣,母亲脸上也有光。”
听到一道清亮柔和的嗓音传来,董长元虽然不厌恶,却也将头垂得更低。
白卿言立在董老太君身旁,笑着道:“今日初见长元表弟,我亦为表弟备了备了一份见面礼。”
春桃闻声,连忙将白卿言命她准备的极品徽墨和极品歙砚恭敬送上。
董长元一看这墨和砚台就惊到了,他是个爱舞文弄墨的,立时就对这徽墨和歙砚爱不释手。可一想到这是祖母以死强逼他迎娶之人送的,欢喜之情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活吞了苍蝇般难受,低着头只道:“表姐送的礼物也太过贵重,长元无功……万万不敢收。” hf();
第三十五章: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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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那清明含笑的嗓音,慢条斯理道:“长元表弟不必如此客气,我家中十七位弟弟启蒙练字时,我都曾赠予徽墨和歙砚。舅舅、舅母待我如亲骨肉,我自当视长元表弟为亲弟弟!只是长元表弟已是解元公,所以才在徽墨和歙砚的品相上斟酌了一番,若表弟认我这个姐姐,就莫要推辞了。”
听闻白卿言这话,崔氏猛地朝白卿言和董氏望去,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是喜是悲。
董氏虽然没有料到白卿言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来这么一下,可心里到底已经有了数,没有董老太君与旁人那般失态,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董长元怔愣片刻,才恍然抬头,第一次正儿八经朝自己那位表姐看去。
只见身着月白素色罗衣裙的白卿言,眉目清澈,笑容疏离又亲近的恰到好处,没半分扭捏做作。鸦羽似的黑发半挽了个利落的发髻,横叉一根白玉长簪,如此素雅简单的装扮掩不住桃羞杏让的美貌,明明生得极其惊艳夺目,偏偏又让人觉得通身的清雅恬静,从容淡然。
董长元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忙慌低下头,耳朵红了一片,隐隐生出几分羞耻来。
之前他怨恨祖母以命相胁硬逼他娶这位表姐,满心的愤懑和不甘,故而还未见过这位表姐便已然心生厌恶,今日更是全然没有给过白卿言一个正眼。
谁成想,他这位表姐根本就没有要嫁于他的意思,一派霁月风光之姿,反到衬得他小人之心气量狭小。
当日在董府用过午膳,董氏和董老太君母女俩单独说了一番私房话,便启程回府。
心不在焉的春妍伺候白卿言换了身常服,假装随口一说道:“二舅老爷家那位嫡次子不过中了个解元公就眼睛放在头顶上,奴婢冷眼瞧着在董府大门口,他连看都不看大姑娘,分明就是对大姑娘不敬!”
白卿言正倚窗靠在金线绣制的祥云大迎枕上看书,听到这话眼皮子都没有抬:“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在我面前给长元表弟上眼药?”
春妍被戳穿,臊红了脸。
经过上次,春妍学乖了,这次不敢再提梁王,索性只说:“奴婢就是觉得二舅老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我们大姑娘的家世美貌以后什么样的高门嫁不得,他们倒是好肖想!”
见白卿言表情没什么变化,春妍按耐不住又往前挪了一步,得寸进尺为梁王说好话:“梁王殿下那样的龙子不嫌弃姑娘,对姑娘一片真心那是姑娘天大的福气!姑娘可不要不惜福啊!”
呵……是她天大的福气?!白卿言觉得自己上辈子竟是个傻子,春妍背主之心如此明显,她每每听了春妍称赞梁王对她有情义的话都信了。
她合了书本,随手将书丢在鸡翅木的小几上,撞翻了小几上海棠冻石蕉的茶杯:“春妍好大的心气儿,竟想做我婚嫁的主了?谁给你的胆子给你的脸?”
春妍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姑娘,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大姑娘配二舅老爷家的嫡次子太委屈了!奴婢这是为了大姑娘啊!”
春妍抖如筛糠,吓得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奴婢只是为大姑娘不甘心,梁王殿下那样的皇子对姑娘都是那般谦逊,他一个解元凭什么不拿正眼看姑娘!”
春桃打帘进来本是要同白卿言说,京兆尹府已经遣人去请忠勇侯夫人问话了,谁知一进门就看到这副光景,忙用抹布收拾小几上翻了的茶水。
白卿言胸腔内怒气翻腾:“滚出去!”
春妍哭着从上房出去,春桃让人重新给她上了八宝茶,笑着劝她:“姑娘和春妍生气不要紧,要是摔了这极品海棠冻石蕉叶茶杯,您最爱的一套茶具可就毁了。”
她压下自己的怒火,重新拿起书本,翻了一页:“派人悄悄盯着春妍,她的动静随时来禀……”
春桃面有不忍,应了一声后,才打起精神说:“大姑娘,今儿个一早,二姑娘五个陪嫁丫头的爹娘已经去京兆尹府认领了尸身。不到晌午,京兆尹府便派人去忠勇侯府询问忠勇侯夫人将这几个丫头卖给了哪家人牙子。忠勇侯夫人半天攀扯不出,只能承认二姑娘那五个陪嫁丫头照顾我们二姑娘不周,故命人将那几个丫头打死了。眼下京兆尹府的差役正堵在忠勇侯府门口,和忠勇侯府的护院僵持没法拿人。”
“忠勇侯夫人的事情,自有京兆尹府头疼,我们且看着就是了。”白卿言道,“就是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耽误明日秦朗搬出忠勇侯府。”
因着秦朗是奉旨搬出忠勇侯府,忠勇侯不好阻拦心中烦闷不已。
忠勇侯秦德昭费尽心机才在户部领了一个户部郎中差,好不容易在这大都城的勋贵中立住脚,这下谁都能拿他府上继母和嫡子龃龉的事情来说上两嘴,当真是臊得慌。
还好梁王派府上的参赞亲自过来安抚他,许诺等南疆大事了结,定会向陛下进言擢升他为户部尚书,居要职,到时候看满大都城的勋贵谁还敢瞧不起他!
酒楼里雅间内,喝多了的忠勇侯秦德昭想起远在南疆的镇国公府和镇国公世子,倒了一杯酒举杯向天:“国公爷,世子!别怪我……你们国公府功高震主,今上容不下你们,整个朝廷都容不下你们!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欠你们的粮草辎重,我来世再……嗝……”
秦德昭打了个酒嗝,突然痴痴笑了起来:“来世,我怕是也还不起!”
说完,秦德昭仰头将杯中烈酒仰头灌下。
“侯爷!侯爷!府上出事了……”秦德昭的长随推门而入,火急火燎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秦德昭一肚子的火,重重搁下酒杯,凌厉的视线朝长随看去,“不就是秦朗搬出候府,还有什么大事?”
“不是的侯爷!京兆尹府的差役堵在咱们候府门口,要拿夫人!” hf();
第三十六章: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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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秦德昭自知酒醉,以为自己听错了,“京兆尹是吃错药了吗?无缘无故敢上我忠勇侯府拿有品阶在身的忠勇侯夫人?!”
“大奶奶被夫人发卖的那五个陪嫁丫头,尸身在城外乱葬岗发现了,那几个陪嫁丫头的爹娘认领了尸体。京兆尹这才来咱们府上拿夫人的,府上的仆人正到处找侯爷,等侯爷回去做主呢!”长随哭丧着脸道。
醉酒的秦德昭拍桌而起,眸底尽是凌厉,大怒道:“左不过打死了几丫头,京兆尹府是疯了还是要与本候为敌?”
“不是的侯爷,这几个丫头已经脱了奴籍是良民了,夫人这是沾上人命官司了京兆尹府这才来拿人的!侯爷快回府吧!”长随头冒冷汗,就差哭出来了。
秦德昭的酒醒了一大半,这国公府是有什么毛病,陪嫁丫头用良民?他秦德昭活了半辈子还从没未听说过陪嫁良民的!
“回府!”
长随忙取下秦德昭的灰鼠皮大氅替秦德昭披上,扶着秦德昭下楼。
刚出酒楼门槛,秦德昭正要上马车,就见表兄御史中丞司马彦的车驾停在了他马车前面,司马彦抬手撩开马车车帘望着秦德昭。
秦德昭忙拱手:“表兄……”
司马彦脸色不愉:“尊夫人牵扯上人命案的事情半个时辰前已经传到了御史台,德昭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秦德昭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德昭这就回府!”
“如今功勋世家风气实为今上所不喜,德昭听为兄一句劝,让你夫人速速随京兆尹府差役去府衙答话,切莫仗着候府尊贵和京兆尹府对抗!如今你候府继母嫡子不睦已然抬到桌面儿上,嫡子秦朗自请去世子位又受圣上赞誉,难保不会有迎合今上的朝臣参你候府一本。届时……今上夺了你候府尊贵也犹未可知!切记……”
寒风迎面一吹,秦德昭整个人立时汗浆凉透。
“多谢表兄提点!”秦德昭态度恭敬。
司马彦叹了一口气,看着秦德昭摇头:“年关了,让你那夫人安生些,别净给你惹乱子!”
说完,御史中丞司马彦放下车帘,让车夫驾车离开。
秦德昭忙吩咐车夫速速回府。
从蒋氏纵女伤了刚嫁入忠勇侯府的白锦绣开始,厄运就如同缠上了他们候府一般,秦德昭此时也恼恨上了蒋氏。
侯府正门已然被看热闹的百姓,和京兆尹府的差役围住,大门紧闭。
秦德昭避开风头,让长随把马车停在了角门,阴沉着一张脸进府。一进内院秦德昭就听到蒋氏在房内打骂下人无用的吼声,他额头青筋直跳,撩起下摆进门。
“侯爷……”
吴嬷嬷见秦德昭进门忙福身行礼。
秦德昭脚下生风,一把扯住蒋氏责打婢女的藤条,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忠勇侯夫人匍伏在软榻上:“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知毒妇,捅出了天大的篓子还在这里打人骂狗!”
吴嬷嬷一干丫头吓得全都跪了下来,匍伏着不敢抬头。
蒋氏捂着脸,睁大了眼回头看向怒火中烧的秦德昭,原本欲发火,可以想到府门外等着拿她的差役,忙跪行至忠勇侯脚下:“侯爷!侯爷你要救妾身啊!这是国公府要害妾身啊!我昨日上门他们还说那几个丫头的身契在白锦绣的手里,可一转脸怎么那五个丫头就成了良民!国公府这是想要至妾身于死地,侯爷你不能不管!”
秦德昭眉头一跳,整个人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略略思索了片刻,眼底透出浓烈的寒意:“你说……昨日他们说了那几个丫头的身契在白锦绣手里?!”
“千真万确,妾身若有虚言,让妾身五马分尸而死!不信……侯爷你问吴嬷嬷!”蒋氏抱着秦德昭的腿,哭得毫无贵妇仪态。
抖如筛糠的吴嬷嬷重重一叩首:“侯爷,昨日老奴陪着夫人登国公府门要接大奶奶回府,来缓和世子爷出府这件事!可白家三姑娘说大奶奶生受咱们姑娘那一石头,就是为了拿命给世子爷出府铺路。白大姑娘还说那五个陪嫁丫头的身契都在大奶奶手里,不知哪家人牙子敢不见身契把人带走!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
镇国公府……秦德昭咬紧了牙关,凌厉的目光让人心惊,吴嬷嬷被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秦德昭闭了闭眼,酒劲儿已经全都过去了:“你且先和京兆尹府的差役们去,我会托人打点,必不会让你含冤!可你如今要是不去……就会连累我们整个候府和你的儿子。”
听到秦德昭这话,蒋氏面无人色一下瘫坐在地上。
忠勇侯府乱作一团,忠勇侯夫人下狱的事情,当天晚上就经由白锦绣留在忠勇侯府的管事嬷嬷传回镇国公府。
这光景一如白卿言所料,她倒没什么可喜的。
在白卿言安置之前,春桃犹犹豫豫来禀说今天一直悄悄跟着春妍的小丫头银霜来报,春妍今日去前院见了一个小厮。
“见那小厮出府,银霜那个小丫头不知轻重也跟了出去,结果看到那小厮直奔梁王府后门和梁王府的下人耳语,二话不说就冲过去一拳把人打晕扛了回来。刚才她把人丢到了卢护院那里,又喜滋滋跑来清辉院门口,朝我邀功讨松子糖吃……”春桃哭笑不得道。
坐在铜镜前的白卿言本还满腔怒火,立时就被逗得笑出声来:“银霜今年有十四了吧?”
“回姑娘,是十四了,姑娘还记得……”春桃拿过白玉梳子替白卿言梳发。
银霜被沈青竹带回府的时候才十岁,瘦弱不堪不说脑子也不大灵光,可却有着一把子好力气,就因为饭吃的多家里养不起,这才被爹娘给卖了。
银霜跟了沈青竹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身手怎么样。
“明日你去禀了秦嬷嬷,把银霜调来清辉院,让春杏她们好好教教规矩,以后就留在清辉院了。”白卿言说。
春桃唇瓣动了动,想着和春妍一起长大的情分想为春妍求情:“大姑娘,春妍她……”
“放着不用管,派人盯着就是了。” hf();
第三十七章:屈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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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春桃放下手中白玉梳子,郑重跪在白卿言身侧,红着眼哽咽道,“春桃知道,春妍背主就是打死都不为过,奴婢只求姑娘能饶春妍一命,不是奴婢心软,奴婢只是想全了春妍曾救过奴婢一命的情谊。”
她看着纯真温厚的春桃,半晌叹了一口气将春桃扶了起来:“罢了,只要她不做出害我白家之事,看在你的份儿上我饶她不死,但愿她不会辜负你为她求情的这份心意。眼泪擦一擦,去告诉平叔将银霜抓回来的小厮先悄悄看管起来,别漏了风声。”
春桃眼泪汪汪望着白卿言:“是!多谢大姑娘!”
还在府上养伤的梁王得了消息,闭眼靠坐在软枕上,捂着心口,棱骨分明的俊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冷得像藏尸的冰窖般:“这个董长元查清楚了吗?”
“董长元师从大儒鲁老先生,年少解元公,曾有人断言董长元将会连中三元。这些年说媒的几乎要踏断登州董家的门槛,可董老太君似乎一心将自己这位嫡次孙留给自己的外孙女,谁都没有答应。且这位解元公房里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安排过,十分干净。”梁王的属下照实禀报。
梁王睁眼,幽邃凤眸里透出浓烈的寒意,急火攻心,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胸口撕心裂肺得疼,他缓了半晌才唤道:“童吉……”
童吉忙端着冒热气的苦药进来:“主子!”
“明日一早,你拿着本王御赐的玉佩去镇国公府找春妍,叮嘱她将玉佩转交白卿言!告诉白卿言,本王欲以王妃之位求娶她,请她千万等本王。”
梁王算计的明白,他如此行事,一来是以皇子之尊压一压董家,让他们不敢提亲。二来,只要春妍收下了玉佩,就证明白卿言和他有私,白卿言名节有了瑕疵,子嗣有艰难,谁人还敢娶?!
童吉眉头拧成麻花:“可王爷当初不是说侧妃吗?王妃之位那么尊贵,那白家大小姐子嗣……”
“本王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咳咳……”
童吉被梁王的目光看得心惊胆寒,连颔首称是。
·
第二日,董长元一大早陪同董老太君带着厚礼登门,一是来探望大长公主,二是昨晚董长元同董老太君长谈后悔不已,求董老太君再来一次国公府,看看和白卿言的婚事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
并非是董长元为好色贪美之徒,而是他见表姐白卿言一派霁月风光,冰壶秋月,莹彻无瑕。只要思及白卿言嫁作他人妇因子嗣被婆家嫌弃,就觉得明珠暗投,心痛难当。
大长公主同董老太君两人热热闹闹闲语了一会儿,蒋嬷嬷便奉命来清辉院请白卿言。
春妍送走蒋嬷嬷脸耷拉的老长,活像别人欠了她似的立在门口,手指绞着帕子嘟哝:“昨日刚在董府见过,那个登州表少爷又凑到我们府上来做什么?”
昨儿个春妍遣人去给梁王殿下报信,也不知道梁王殿下收到消息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对策。
要是大姑娘真的嫁到登州去,她日后……还怎么见梁王殿下?
见白卿言已经更衣出来,春妍忙上前要扶,就听白卿言道:“春桃跟着就行了。”
春妍一听,缩回了手,红着眼立在一旁。
她看都不看春妍,扶着春桃的手出了清辉院。
手里捧着松子糖吃的津津有味的银霜看到眼眶发红的春妍,低头瞅了眼自己的糖,颇为肉痛的皱了皱眉上前将松子糖递给她:“吃糖。”
春妍瞪了银霜一眼,扬手打翻了银霜手中的糖:“谁要吃你这个傻子的糖!”
银霜看着撒了满地的松子糖,随手就将春妍推了一个大马趴,春妍转过头怒视银霜:“你……”
银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仰着下巴,春妍自知自己不是银霜的对手,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恼恨道:“我不和你一个傻子计较!”
见春妍离开,银霜这才弯腰将春桃姐姐给她的松子糖一颗一颗捡起来,吹净了灰尘重新包好,坐在屋檐下又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
大长公主和董老太君在屋内说话,董长元耐不住立在檐下,不住往长寿院外眺望。
只见,朝阳金光映雪的一片璀璨中,那纤瘦欣长的白色身影款款而来,董长元心头发热,忍不住走下台阶迎了两步,长揖到底:“表姐……”
她笑着还礼:“表弟怎么立在廊下,可是屋内闷了?”
“特意在这里等表姐。”董长元双耳通红,再次作揖,“一来,是为昨日长元怠慢表姐致歉。”
“无妨。”她浅浅颔首。
“二来……二来……”董长元不肯直起身,心如擂鼓,呼吸滚烫,“可否请表姐借一步说话?”
白卿言回头看了眼春桃,春桃立刻识趣立在远处。
所幸这是在长寿院,满院子的仆妇看着,倒也不算逾矩。
“表弟请讲。”
董长元这才面红耳赤直起身:“长元知表姐婚事因子嗣的缘故让姑母操心不少,表姐淑质英才,蕙心纨质,是能与琨玉秋霜比质之人,怎能……”怎能如祖母说得那般,只能因为子嗣不顺将就婚姻,屈嫁于他人。
董长元咬了咬牙,信誓旦旦:“长元不愿见表姐明珠蒙尘,不才斗胆,请表姐考虑一二。”
看着董长元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她片刻错愕后,低低笑了一声:“多谢表弟好意,我此生……并未有嫁做他人妇的打算,且祖父、父亲已替我安排好退路,表弟不必替我忧心。长元表弟襟怀坦荡,璞玉浑金的端方君子,当与美玉无瑕的淑女相配,怎可因同情屈就。只是……终身不嫁这样的话说来怕伤了我母亲的心,还望长元表弟替我保密,莫让我母亲知道了。”
董长元能看出白卿言并不想嫁他,却还是冒险说了,不料白卿言是有着终身不嫁的打算。
屋内大长公主和董老太君摇头叹气,董老太君道:“看长元这脸色,想必阿宝不愿意。昨日长元这孩子跪在我面前,求我为他舍了这张老脸再来一次,说不愿意看到阿宝那样冰壶秋月,莹彻无瑕的女子,因为子嗣屈嫁将来被婆家刁难。” hf();
第三十八章: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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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揪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已然感动不已,恨不能一口答应下来。
董老太君叹气看向大长公主:“到底是自己的孙子和外孙女儿,有什么舍不舍脸的?可这婚事阿宝不点头,我们总不能强逼。只是阿宝这终身大事,我一想起来就揪心的很啊!”
“娘!”董氏望着董老太君急了眼,“可……”
“老大媳妇儿,你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你逼着她嫁了,她心里能痛快?”大长公主截断了董氏的话头。
大长公主是白卿言的祖母,自然同董老太君一般担忧白卿言,只是白卿言宁折不弯,绝不会违心屈就。
董氏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罢了!罢了!就算阿宝一辈子不嫁,只要她能痛快。”
后来,董长元同白卿言进屋,面色如土立在董老太君身旁,再未发一言。
董老太君略坐了坐,便带着董长元回府。
董氏和白卿言亲自将董老太君送至门前,董氏和董老太君又依依不舍了一番,这才将老太君送上车。
目送董老太君的马车离开,白卿言又被蒋嬷嬷请回长寿院。
大长公主同她说起二叔那个要被接回府的儿子。
“你放手去试那两人品性,若是那小子的生母还算老实本分就一并接回来,要是个心大的,你可当场把人送回去!”
“祖母放心,孙女儿知道!”白卿言点头。
蒋嬷嬷端着八宝茶打帘儿进来,笑着说:“大姐儿院子里那个叫春妍的小丫头,不知道有什么事在长寿院外探头探脑的团团转,一张小脸急得发红,翠儿出去也没问出什么来,大姐儿要不要把人传进来问问?”
她心中讥笑,能让春妍着急又不能对他人言的,除了那位金尊玉贵的梁王还能是什么?!
白卿言岔开话题:“刚听母亲说,秦朗今早来同二妹妹说了一声,今日是他搬出候府的日子,他会在府中静待二妹归家。”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秦朗也算是有决断的,不枉你费心为他铺路……”
白卿言在长寿院伺候大长公主礼佛,用了午膳之后才出来。
在雪堆里窝了半天的春妍忙迎上前,一张脸冻得通红:“大姑娘……”
她凉薄的视线朝春妍看去:“回去再说。”
春妍一双腿发麻,咬着牙追在白卿言身后,一进门便献宝似的将捂在怀里半晌的玉佩拿出来递给她:“大姑娘,这是梁王让童吉送来的玉佩,梁王说将来会以正妃之位求娶大姑娘!”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她冷戾入骨的视线看向春妍,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春妍这个背主的东西竟如此大胆,敢替她收下梁王贴身玉佩!
春桃睁大了眼,脸色涨的通红,胸口起伏剧烈:“春妍你怎么敢!你真是疯了不成?!”
她怒火攻心,手指用力扣住小几边缘,愤怒直视春妍:“春妍可真是厉害啊,这就替我的亲事做主将我定给梁王了!没让你当镇国公府这个家当真是委屈你了!”
春妍立刻跪下:“春妍不敢,大姑娘!春妍这是为了大姑娘啊!大姑娘想想那可是王妃之尊……登州表少爷不过是一个解元公,凭什么肖想我们姑娘!”
她差点儿忍不住扬手给春妍这背主的东西一个耳光,可想到留着春妍才能细查府上哪些宵小是梁王的人,就硬是忍了回去,简直不能再呕心。
她闭着眼,只觉太阳穴直突突:“一日之内,这东西怎么来的,你给我怎么送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念情分打折你的腿!滚!”
春妍哭着出了上房,春桃也气得差点儿哭出来,就这样的东西她还在大姑娘面前求情,她简直是疯魔了。
见白卿言闭着眼被气得气息不稳,春桃愧疚的不行,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大姑娘,奴婢一会儿定会狠狠教训春妍。”
半晌,她平静了心绪,闭着眼说:“去问问今日是谁叫春妍出府的,让管家找个由头将那人也拘起来,就说管事给派了差事出府,以免引人怀疑!”
“是,奴婢这就去办!”春桃连忙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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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日头西沉前,镇国公府的马车稳稳停在满江楼门口。
和马夫坐在一起的陈庆生一跃跳下马车,给马车里的白卿言说了一声,便先行进满江楼安排。
满江楼伙计见了陈庆生,忙招呼掌柜:“大掌柜,陈二爷到了!”
大掌柜见了陈庆生眉开眼笑从柜台急急出来:“陈二爷到了,照您的吩咐,最好的雅间儿今儿个一大早我就着人打扫干净了,炉火烧的旺旺的,一天都没进客,就等着大姑娘呢!”
陈庆生忙快行两步对掌柜行了个利落的半揖礼,有恭敬递上银子:“多谢大掌柜,若不是大掌柜允准罗家馄饨摊子的罗娘子用您酒楼的后厨,我们家大姑娘怕是吃不上刚出锅的罗家馄饨,回头得了我们家大姑娘赏,我必须请您吃酒!咱们说好了您可不能推辞!”
“陈二爷这话说的!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大掌柜打包票之余又亲亲热热将银子推了回去,感激道,“再说我能不知道,你是为了让白大姑娘顺道尝尝我们家的菜,镇国公府白大姑娘要是说好……那清贵人家不都知道我这满江楼了!我都懂陈二爷好意,您放心……今儿个一定把大姑娘伺候好。”
春桃、春妍已扶白卿言下马车,怵在门口的店小二竟一时看傻了,这店小二也好歹身在大都城不是没有见过富家小姐,可却是头一次见到白卿言这样眉目惊艳,如同临凡仙子般的人物。
“咱们一码归一码!”陈庆生忙把银子塞进掌柜手里,又急忙往回走了两步,亲自迎白卿言,大掌柜也跟在陈庆生身后,手里攥着银子弯着腰笑迎。
两人这么一挤,倒是把春妍给挤到了后头。春妍晌午被白卿言训了一顿,可她已经将梁王赠予的玉佩托人送了回去,难道大姑娘还要对她不依不饶?不然为什么没有训斥这陈庆生和掌柜占了她的位置。
春妍立时委屈的不行搭拉个脸跟在后面,嘴上都能挂茶壶了。 hf();
第三十九章:放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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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观刚才陈庆生和掌柜打交道的行事章法,对陈庆生越发满意。将来三妹妹从商……陈庆生定会成为三妹妹的左膀右臂。
她侧头对卢平和随行护卫道:“平叔,你们就在楼下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吩咐行事。”
卢平抱拳称是。
“大姑娘,掌柜已经安排好了雅间儿!满江楼是新开的店,虽说不如隔壁的燕雀楼名气大,可胜在清净。”陈庆生引着白卿言王楼梯口走,“大姑娘小心脚下。”
“对对对!最好的包间儿今儿个一大早就给大姑娘打扫出来了!等日头落下去,大姑娘推开隔扇,倚着回廊的美人靠看这满长街的红灯夜景绝对是绝佳的好地儿!定不比隔壁燕雀楼最好的雅间儿观景位置差!”大掌柜笑盈盈跟随在后面。
“掌柜的有心了!您去忙吧……我们伺候大姑娘就好。”春桃笑莹莹道。
“哎哎哎!”掌柜的站在楼下连连点头。
陈庆生替白卿言推开雅间的门,知道白卿言畏寒忙先进去将迎面的扇窗户关上,道:“大姑娘,这雅间儿的位置虽好,可这窗户和燕雀楼雅间儿的窗户离的太近,小的先替您关上。”
陈庆生安排的极为细致,大约是怕白卿言在雅间里枯坐无趣,那扇雕花木窗之下摆了一盘棋,小几上放着一本棋谱。
白卿言解开大氅便直径走到棋盘前,目光略扫过棋盘,这陈庆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残局,她倒是第一次见,颇有兴致。
雅间烛火明亮,内设五个火盆炭火烧的极旺,哪怕刚才窗户开着,人一进来都感觉暖融融的。
见送茶的小二立在门口,陈庆生忙快步上前接过,给了小二赏钱。
他一边替她倒茶一边道:“满江楼的掌柜是个半月前,才将这家店盘下来的。约莫半年前,隔壁燕雀楼的东家和督理街道衙门的司官成了亲家,后来燕雀楼扩建后占了和满江楼相邻的这条小巷一半,这窗户的光就被挡住!为这事儿满江楼的原东家和燕雀楼扯起了官司,后来家财散尽也没扯明白,一气之下就回祖籍了。”
陈庆生对这大都城的大事小情,果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姑娘略坐,小的在楼下盯着……马车一进城,小的立刻来回禀大姑娘。”陈庆生对白卿言长揖到地。
“春桃,刚下车时我见路边有捏面人儿的,你和陈庆生去给府上的姑娘们买些,一会儿带回府。”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盈盈道。
平日里,陈庆生和春桃两人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能碰着的机会实在少,白卿言心里知道,也想给两人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愿两人此生能好生相知相守,不要如上一世那般因她错过彼此遗憾终身。
陈庆生和春桃两个人都闹了一个大脸红,忙低头匆匆退出雅间。
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下白卿言和春妍,她不看春妍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只道:“你去门口守着。”
春妍眼眶霎时就红了,福身一礼,抽嗒嗒出了门。
屋内炉火太旺,白卿言略坐片刻便已有薄汗。她推开两扇窗,抬眼视线便撞上对窗内男子幽沉如井的深眸。
她一脸错愕。
对面临窗而立的萧容衍亦是颇为意外,摩梭玉蝉的手不经意顿住。
身着白色直赘身姿挺拔修长的萧容衍迎光而立,目光平静似水,明明一副温润矜贵模样,四目相对那一瞬,她却分明看到了萧容衍眸色中的沉稳高深的城府。
转瞬,萧容衍眼底已被温润之色取代,风淡云轻对她浅浅颔首,与刚才那威慑力强大且冰冷的掌权者,判若两人。
两扇窗,不过三尺之距,前世今生,她从未和萧容衍离得如此近过,顿时心惊肉跳,手心一层腻汗。
草草关了窗未免太露怯又沉不住气,她便僵直着脊背,略略福身。
燕雀楼内的雅间里,传来吕元鹏跟人争得急赤白脸的声音:“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问萧兄看白家大姑娘是不是当真容颜无双,那白大姑娘可比那个有第一美人儿之称的南都郡主柳若芙惊艳太多了,是不是萧兄?!”
萧容衍并未回头,一派淡然从容凝视白卿言精致如画的五官,极淡的笑意几欲隐没在墨黑的眸里,应声:“的确是……倾城无双。”
沉稳醇厚的温润低语,让她一张脸瞬间烧了起来,心脏剧烈撞击着心口,连呼吸都让人觉得费劲。
这人……怎能如此放浪?!
“看吧!看吧!”吕元鹏拍了下桌子兴奋起来,“还说我言辞夸张!那萧兄的话你们该信了吧!你们不知道,那白雪红灯下,白家大姑娘一身白毛狐裘立于廊中,入画了般……”
她忙慌张将两扇窗关上,衣袖扫落一地棋子,满室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春妍忙推门进来,见耳根颈脖通红的白卿言正俯身捡棋子,忙快步上前:“姑娘奴婢来捡吧!”
白卿言颔首,用帕子擦了擦汗津津的手,下意识转头朝已经关上的窗望去,窗外似模模糊糊还能看到萧容衍的影子,她心跳更乱了。
春妍捡起了棋子,见坐在杌子上的白卿言脸色通红,将棋子放入棋盒中,笑着道:“姑娘满脸通红的可是热了,奴婢替您开窗通通风。”
她心如擂鼓,一把抓住春妍开窗的手,声音不免严厉:“不用!”
“姑娘?!”春妍还是头一次见她们姑娘这么沉不住气,被吓了一跳。
她喉头发紧,收回抓着春妍胳膊的手,掩饰好心底的惴惴不安,绷着脸道:“去外面守着吧!”
想到这几日白卿言对她的疾言厉色和疏远春妍更委屈了,她哽咽着对白卿言行了礼退下立在门外。
雅间内再次剩下白卿言一个人,她这才又回头朝窗外看,察觉对面窗口的人已然不在,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可对面窗户未关,吕元鹏那群大都城纨绔嬉闹的声音还是不间断传过来,一会儿一句“萧兄……”入耳,不知为何竟让她心神不安。 hf();
第四十章: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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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闭了闭眼,半晌才静下心来,从棋盒里捡了一枚棋子。
春桃和陈庆生买了面人儿,在楼下略微说了一会儿话就赶忙上楼来伺候她们家大姑娘。
“大姑娘,奴婢买了好些面人儿,给姑娘也买了一个!姑娘看看……”春桃拿了一只小面人儿弯腰凑到白卿言面前,笑容明丽,“大姑娘你看这个骑马的将军,像不像姑娘?威风凛凛的!”
白卿言看着春桃手中,勒马举剑的小面人,心中百般滋味。
如今她这身体想重新披挂征战,怕是还得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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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临城,钟楼点亮明灯后,各家商户亦是跟着点亮长街红灯,被皑皑白雪覆盖大都城笼罩在一片火红暖意之中。
茶坊、酒楼,灯火辉煌富贵,门庭若市。长街人来人往,热闹又喧嚣。
陈庆生见一辆雕绘着镇国公府白家家徽的榆木马车,过了城门盘检缓缓朝长街驶去,一溜烟往满江楼跑。
陈庆生提着衣摆匆匆上楼,进门对正在用馄饨的白卿言道:“大姑娘,马车进城了!”
“知道了,你去吧!”她提起精神,用帕子压了压唇角,吩咐,“春桃把隔扇都打开。”
春桃应声,将二楼隔开回廊的雕花隔扇全都推开。
这位堂弟上辈子她虽未蒙面,可事情倒是听了不少,白家积累的名声皆被他败坏干净。
白卿言拿起茶杯,用力握在手中,眸色冷清凌厉。
此生,这位堂弟还没有被梁王攥在掌心里,不知道品性如何。
如果他品性本善,那么……她便悉心将他往正途引导。
如果他生性恶劣,她就借此机会踩着他为白家声誉添一把火,也算他为白家出了一份力。
“姑娘,大氅!”春妍将大氅拿来为白卿言披上。
春桃重新更换了素银镂空雕梅花手炉里的炭火,递给白卿言。
她握着手炉立在回廊火红的几盏红灯笼下,见陈庆生正立在楼下和卢平说话,便朝远处的镇国公府马车望去,目色清明。
坐在马车内的样貌姣好的妇人抬手撩起帘子,眼瞅着车窗外灯火辉煌的大都城,被这繁华景象被迷了眼,心怦怦直跳。
“儿子,咱们终于……进大都城了!”妇人回头看着单手撑着脑袋躺在车内长坐上,嘴里咬了根稻草的少年,“只要进了镇国公府,你的名字记入二夫人名下,你以后就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了!都说镇国公府十七儿郎厉害,以后……就是十八儿郎了!”
白卿玄拔出嘴里的稻草,单手撑起身子,眯了眯眼:“我才不想上什么战场,当什么十八郎!我就喜欢美人儿,娘你说国公府里的丫头们是不是都个顶个的漂亮?”
“你可住嘴吧小祖宗!”妇人慌忙放下帘子,白着张脸盯住白卿玄道,“进了国公府你可定得把你的臭毛病收一收!国公府不是咱们待的那个庄子,佃户的女儿被你折腾死了我们可以塞银子了事!可要是让你祖母大长公主和国公爷知道你祸害府上丫头,你这条腿肯定就保不住!”
白卿玄一听,咬着稻草,双手抱着头又躺了回去,翘着二郎腿:“那回国公府有什么趣味,还就在庄子上自在!”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
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车突然停住,妇人一个趔趄摔倒在车厢里撞了头,疼得哎呦直叫。
被摔疼的白卿玄吐出嘴里稻草,用力摔在车厢内,眸色阴狠。他顾不上扶自己的母亲,推开马车雕花木门一把扯住马夫的头发,用力将马夫的头撞向栏杆,怒目横眉恶声恶气喊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怎么驾车的?诚心摔死爷吗?!”
马夫头立时见血,再看白卿玄恶鬼般要吃人的狰狞表情,人一软从马车上跌了下去,忙跪着叩首求情:“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啊!不是小的不长眼,只是……这小儿突然冲出来,小的这是怕伤了人!”
立在楼上的白卿言攥着手炉的指节泛白,顿时怒火中烧,二叔……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就算人性本恶,就算知道前世这白卿玄所作所为,她也断断料不到白卿玄这个年纪就已经如此凶暴残烈。
一时间,白卿言觉将这么个玩意儿接回镇国公府错得离谱,她就应该在重生回来那天,便命沈青竹将他立时绞杀,不留后患。
白卿言杀气不经意外泄,春桃都被惊着了:“大姑娘?”
“我们下楼……”白卿言深深看了白卿玄一眼,转身。
蹲跪在马车上的白卿玄看了眼马车前被老妇人护在怀中吓哭的小儿,眯了眯眸子一跃跳下马车。
马夫捂着不停冒血的头,忙跪着给白卿玄让开路,生怕被波及。
白卿玄走至老妪和孩童面前,居高临下,唇角笑容阴森渗人。
“小儿……咳咳咳……小儿是为了给老妇捡药材,咳咳咳……怕车轮碾裂包药材的牛皮纸药就用不得了,这才冒犯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病弱不堪老妪说着就要抱孙子走,谁知刚起身就被白卿玄一脚踹倒,老妇人怀中幼童跌在地上滚落出去,老妪惊慌失措喊了一声孩子的乳名,还没爬起来就被白卿玄狠狠踩住脊背上用力碾了碾,那老妪承受不住竟喷出一口鲜血,剧烈咳嗽起来。
灰头土脸的幼童怀里抱着药材,吓得哇哇直哭:“祖母!祖母!”
白卿玄全部力道都用在右脚上踩着老妪,弯腰,面如罗刹道:“为你捡药小爷我就得白白受伤吗?谁给你的狗胆!小爷我可是镇国公府的公子,若是伤了分毫,你一个贱民……九族上下的命加起来都赔不起!”
白卿玄双眸通红暴虐已显,生生将围在周围看热闹的看客吓退两步。
已然下楼的白卿言听到白卿玄这番言论,怒火攻心,她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想把这个么东西引到征途上来。
白卿言走下楼梯最后一个台阶,脸色铁青唤道:“陈庆生!”
陈庆生身上有几分身手,见白卿言面沉如水,立刻会意上前,三招便拿住白卿玄把人按在马车上。 hf();
第四十一章:狂妄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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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儿来的贱民竟敢和我动手!”白卿玄没料到来了一个身手比他好的,死死将他按在马车上让他动弹不得。
白卿玄一双眼睛通红,一边挣扎一边骂:“我是镇国公府公子!你这个贱民敢和我动手,等我祖父回来我让祖父诛了你九族!”
白卿言眸里肃杀之气森然,诛人九族这样的话都敢说!真要把这个毫无人性猪狗不如的东西留在白家,怕是要给白家招来灭顶之灾。
“你放开我儿子!”妇人掀开车帘,泼妇似的跳下车用力拍打撕扯陈庆生,“你这个贱民!我儿子可是镇国公府最尊贵的公子!你敢伤了我儿子等国公爷回来了定要杀你满门!”
妇人到底是白家二爷的女人,陈庆生没有得命断断不敢对妇人动手,脸上生生挨了夫人一爪子,只能狼狈撇开脸躲闪。
白卿言跨出门槛,握紧了手中的手炉,心如同被火烹一般怒不可遏,这对母子……简直是又蠢又卑劣恶毒。
她闭了闭眼,压下沸腾的杀气,吩咐道:“陈庆生,放开他!先着人送车夫和老人家去对面医馆!”
“是,大姑娘!”陈庆生领命,交代白府护院送人去对面医馆。
被人搀扶起的马夫忙对白卿言作揖道谢:“多谢大姑娘!多谢大姑娘!”
“你给我等着!我定要拉你去见官!”妇人瞪了眼陈庆生忙扶住自己的儿子,含泪询问:“玄儿,那个贱民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随着白卿言走至满江楼门前,凑在门口看人闹的客官小二忙让开路。
正扶着脖子准备喊疼的白卿玄看到白卿言,一怔……随即满目惊艳,露出让人脊背发毛如饿狼见食般幽森目光一把推开妇人,眯起眼笑盈盈朝白卿言走来:“好漂亮的小娘子……”
“你放肆!”春桃被这混话气得心口血气翻涌。
陈庆生怕这厮伤到春桃,忙上前护在白卿言和春桃身前,阻止白卿玄再近身。
白卿玄视线又扫过陈庆生,又紧盯着五官冷清如雪的白卿言,围在她周围转了半圈像打量货品一般眼里全都是兴奋,跃跃欲试想上前细观白卿言的美貌。
陈庆生目光一沉正要动手撩倒白卿玄,就听白卿言开口:“陈庆生,你去对面医馆看看那位老夫人和马夫怎么样了,那孩童有没有伤着。”
陈庆生咬了咬牙称是,顺从让开。
“这就对了!还是这位漂亮小娘子明事理,我祖父镇国公……那是连皇帝都不然惹的!”白卿玄以为眼前的绝色小娘子是惧怕镇国公府的威名,越发得意。
她瞳仁微微缩起,若不是攥紧了手中手炉,她都怕自己忍不住抽剑将眼前的人活劈了。
白卿玄上前,离她不过三步之遥,再次详细打量之后,白卿玄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等我祖父镇国公凯旋回来,我便让我祖父去你家要了你!我还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美人儿,要是做成美人壶……定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人壶!”
提起美人壶,她因为怒火沸腾的热血霎时凝结成冰,连眼神都冰凉阴沉的像淬了毒。
她几乎按耐不住欲动手将这蠢货畜牲碎尸万段,可她现在却只是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什么都做不了,她紧咬牙关将手中手炉握得越发紧。
立在燕雀楼二楼观景回廊上的萧容衍负手而立,听到这话墨黑的眸色如墨浓稠。
“萧兄,那位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吧?!”吕元鹏急得扯萧容衍衣袖。
萧容衍不动声色,从吕元鹏手里端着的小碟子里捏了一颗花生米……
“扑通——”
白卿玄膝窝不知道被什么击中,竟直直在白卿言面前跪了下来。
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等候白卿言命令的卢平,还以为白卿玄要对大姑娘出手,立时护在白卿言身前,照着白卿玄的心口上就是一脚,踹得白卿玄立时滚下台阶。
“给我拿下!”
随着白卿言一声令下,卢平带来的护院立时就将白卿玄死死按跪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你们放开我儿子!放开我儿子!”妇人冲了上来对白家护院抓打,又指着白卿言怒骂,“你是哪家的小贱蹄子竟如此不知礼,竟敢让你家下人对镇国公府公子动手!不想要你们全家的狗命了!”
白卿言咬着牙,这种心肠恶毒不知轻重的狗东西,不踩着他们为白家名声造势,当真枉费他们来这世上一遭。
“你放肆!”春桃气得脸都青了,“镇国公府嫡长女也是你能出言侮辱的!”
妇人一听眼前的小娘子是镇国公府嫡长女,惊得向后退了两步,若不是扶住了马车,险些腿一软跪下。
自打白卿言那日忠勇侯府门前一闹,镇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别说大都城……就连乡下都传遍了。都说这位嫡长女从小教养在镇国公和大长公主膝下,深得镇国公和大长公主喜爱不说,也是当真是一身的白家傲骨,气度非凡。
白卿玄抬头,诧异的目光看向一身雪白狐裘,立在满江楼灯火辉煌之中神色肃穆的白卿言,只觉白卿言幽静的目光里藏着浓烈的厌恶和杀气。
“当年二叔游学,得你母亲相救!祖母派人遍寻你母子二人而不得,如今接你二人入镇国公府,是祖母慈悲施舍!谁给你的胆子拿镇国公府之威,为你为非作歹张目?”
白卿玄心底不甘却又不得不对白卿言服软,咬紧了牙:“不过一个贱民!又没打死!长姐又何必小题大做?!”
再次听到“贱民”二字,她眉心突突直跳,心口怒火愈盛,耐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脚将白卿玄踹翻在地,镇国公府护卫忙上前又重新将白卿玄按跪回原地。
“贱民?!”她怒气填胸,掩不住满眼的憎恶,言辞激愤,“你口中的贱民,正是我白家世代甘赴战场粉身糜骨的因由所在!大晋百姓以赋税供养,我白家生怕不能偿还百姓一二,祖父已花甲之年仍披挂上阵带走我白家满门男儿……最小的不过十岁!我白家皆视大晋国百姓如骨肉血亲,在你这狂妄竖子口中,他们倒成了贱民?!” hf();
第四十二章:世代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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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一番话,让围在满江楼前看热闹的百姓,顿时热了盈眶,满腔激昂。
他们忆起,镇国公府白家子嗣的确是年满十岁者,皆同镇国公沙场历练。
想起半年前镇国公出征,白家儿郎中还没有马高的第十七子,亦是一身铠甲……独自乘一马。包括眼前这位镇国公府嫡长女,也是十岁随军出征,后来十六岁那一场恶战以至于身负重伤,这辈子连子嗣都没有什么希望了。
再听白卿言这番视百姓为骨肉血亲的言辞,听白卿言说白家儿郎生怕不能偿还他们赋税供养的谦卑!有这样的镇国公府在,有这样的镇国公府儿郎为他们前线舍命,百姓何能不感激澎湃?何能不感激明明身在高位,却未将他们视如草芥的镇国公府?
白卿言声音沉稳清明,掷地有声:“一个国公府未记入族谱的庶子,不曾保家为国血战疆场!不曾建功立业为民请命!哪来的底气自称镇国公府公子!哪来的底气仗国公府之威……动辄打杀我大晋国子民?”
这番话无疑是将白卿玄的面皮,用脚按进泥里踩。
整条长街,挤满了百姓,各家酒楼对着长街的观景回廊楼上亦是立满了人。
大都城最出名的纨绔,都立在燕雀楼二楼回廊上,听了白卿言一番话竟都愣住。原来……白家竟是如此教养子女的!就连一个女子都心怀家国天下铮铮铁骨,尽失武功却不失硬骨,彰显白家傲雪欺霜之姿,难怪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萧容衍凝视立在灯火阑珊处,傲骨嶙嶙又沉潜刚克的白卿言,攥紧了手中玉蝉,眉目间的幽邃仿佛只容得下那抹欣长清瘦身影。
“这……白家姐姐,可真是一身的正气!”吕元鹏喉头翻滚,打从心底里生出敬意,再无之前因白卿言美色而起的轻渎之心。
“大姑娘……”陈庆生急匆匆从对面医馆出来,对白卿言长揖到底才开口,“对面回春堂的刘大夫说,老人家刚才被踹了这一脚,淤积在心肺处的血吐出来,倒是因祸得福!咱们府上马夫的血已经止住了。小童也只是皮外伤擦几天药就能好。”
白卿玄已然对白卿言恨之入骨,再做不出俯首低眉的模样,怒目切齿对压着他的国公府护院吼道:“没都没事了还不放开我!”
护院没有得白卿言的命令,不敢松手,将急于挣扎的白卿玄按得更用力。
见白卿玄一副死不悔改的强硬模样,她一颗心沉到谷底,再无教导之意。
“祖父定下家规,白家军军规便是家法!欺凌百姓者……军棍三十,白家子嗣有犯者,罪加一等!棍五十!”白卿言目光灼灼如青天明镜,咬牙切齿道,“平叔,向满江楼掌柜借棍,就在这长街,给我打!”
白卿玄睁大眼望着白卿言。
“不可啊!”妇人连跪带爬至白卿言脚下,叩首哭求,“玄儿还小啊大姑娘!这五十军棍下去就是要了玄儿的命啊!打不得!打不得啊!”
“白家嫡子白卿瑜十二岁那年,为追贼寇马踏麦田,生受六十军棍!白家二女白锦绣十岁随军出征,行军途中坐骑误伤樵夫,领五十鞭!他们受罚时哪一个不比你儿子年纪小?”白卿言对妇人这作为深恶痛绝,声声拔高。
“大姑娘,棍已经借到了!”卢平拿棍回来。
妇人看到那么厚实的木棍,惊慌失措哭出声来,忙爬回面色惨白的白卿玄身边,用力把人抱住:“玄儿是镇国公府的骨肉身份尊贵,这五十棍……我来替玄儿受!求大姑娘成全!”
“怎么年纪小推搪不过去,你又要来和我谈尊贵?!”白卿言冷笑一声不急也不恼,只慢条斯理说,“宣嘉三年平城之战,西凉大军困城,我军粮绝三日。我父镇国公府世子为守住平城一线以免西凉大军入境屠杀我大晋子民,擅取城内百姓家牲畜为将士充饥终等来援军。平城大胜,我父向百姓叩首告罪,雪中赤身领两百军棍!曾言国法军规面前无贵贱!要说尊贵我父不尊贵吗?!你儿子一个庶子,又有什么碰不得打不得的?”
白卿言握紧手中手炉,嚼穿龈血:“把人拉开,给我狠狠地打!一棍都不能少!”
在妇人的哭喊声中,白卿玄被护院压倒在地,卢平亲自执杖,实实在在木板击肉的闷响伴着白卿玄的惨叫响彻整个长街。
三十棍时,白卿玄臀部已然沁出鲜血,惨叫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楼上的纨绔们看得触目惊心,那板子好像落在自己身上似的,跟着一起牙疼。可偏偏白卿言立在那里,表情冷冽的没有任何变化。
五十棍毕,白卿玄已然不省人事,妇人挣脱护院冲过去抱着白卿玄撕心裂肺的哭。
白卿言心头那股恨意还未全消,但也不能当真在长街杀人,只淡漠开口:“让人把他抬回府中,请大夫好生医治!”
“是!”卢平应声,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将白卿玄抬上马车。
“陈庆生你留下,送被伤了的老夫人和孩童回家,好生致歉安抚!”白卿言道,“回府吧,我乏了!”
见白府大姑娘的马车过来,围观的百姓自发分开一条道让马车通过。
上了马车,白卿言单手搭着迎春枕,疲惫地闭上眼,喉头翻滚,眼角似有泪水莹莹,悲凉荒芜的情绪填满了胸腔。
她今日在这里说起兄弟妹妹和父亲的过往,脑海里不也由浮现出祖父、父亲各位叔叔席地坐于营前篝火畅快拟战模样。
白家兄弟出征前生龙活虎斗志昂扬的景象,在白卿言眼前一幕幕掠过,白卿言克制不住全身都在发抖。
今日,明明远比白卿言预计的要顺利,势必会将白家声望推向更高点,可说起白家祖训,忆起白家的忠君为民……为这大晋国为大晋百姓所做,却落得主疑臣诛的下场,她便恨如头醋。
是大晋皇室,负了白家的世代忠骨。 hf();
第四十三章: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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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嬷嬷早早便在国公府门处候着白卿言,试白卿玄品行的事是得到大长公主允准的,毕竟倘若镇国公府男儿当真全部死于南疆国公府就仅剩这一子,有大长公主在,此子承袭镇国公之位的可能性极大。
人心隔肚皮,又不是从小在国公府长大,不试大长公主亦不能心安。
坐在软榻上的大长公主听完白卿玄所作所为,拨动佛珠的手一个劲儿的抖。若不是白卿言在,今日镇国公府百年名声跌进泥里不说,动辄称镇国公连皇帝都不敢惹……要诛人九族,这话传入皇帝耳朵里,怕是要让皇帝对白家生疑。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阿宝做的很好!此子暴虐成性,怕是要费些功夫教养……先让人看着他,把他拘在府中莫让他闯祸就是了。”
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即便知道白卿玄是个劣货……也狠不下心把人送回庄子上。
她心有不服,却还是颔首称是,明显已不愿再多言。
从长寿院出来,白卿言注意到院门灯下堆着两个半人高的雪人,雪人的嘴巴是用花生米摆成的一弯笑。
想起今日在满江楼门前,击中白卿玄膝窝迫使白卿玄跪下的那粒花生,白卿言紧攥着手炉垂眸,心头忐忑不安。
萧容衍身手居然如此厉害,可他……为何要出手助她?!
她记得,上一世随梁王出征,大晋大燕两军对峙,白卿言设计想活捉萧容衍,却只生禽了萧容衍身边前锋将军岳全勇。
岳全勇曾言……若不是萧容衍曾受重伤伤了心肺,以萧容衍的武功能耐他们断断不会中了白卿言的诡计却不得脱身,看来并非虚言。
蒋嬷嬷见白卿言望着雪人出神,笑盈盈道:“这是今日五姐儿和六姐儿给大长公主堆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嬷嬷回去伺候祖母吧,不必送我。”
蒋嬷嬷打帘进来见大长公主有些晃神,轻着脚步走至大长公主身侧,轻轻替大长公主捏肩膀。
大长公主望着隔扇的方向低声问蒋嬷嬷:“嬷嬷……你说阿宝是不是怪我那日质问她是否有反心?如今在我这里阿宝都不如往日那般亲热了。”
“大长公主宽心!大姐儿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大姐儿的孝心您还不知道吗?”蒋嬷嬷笑着替白卿言说话,“咱们府上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大姐儿到底还是个孩子,难免力不从心,大长公主要多多心疼心疼大姐儿才是,怎么反到要个孩子回头来哄您了。”
听蒋嬷嬷这么说,大长公主疲惫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低笑一声:“你说的对,是我不好,你一会儿将我库房里的那副帝王玉棋子找出来,明早给阿宝送去,她就喜欢摆弄这些。”
“一会儿伺候大长公主安置,老奴就去库房找。明日一早正好天绣坊要来给府上姑娘们送小年夜进宫赴宴的新衣和首饰,回头老奴将棋子一并给大姐儿送去。”蒋嬷嬷说。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又拨弄起佛珠:“魏忠今日去看过暗卫队回来后怎么说?”
“魏忠说,暗卫队虽说养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不曾动用,可暗卫队的队长万若重按照规矩,还是每人取一徒,考教人品德行后,传授毕生所学。万若重让魏忠传话回来,新成的暗卫队可用,静候大长公主吩咐。”蒋嬷嬷道。
大长公主闭眼略作思索之后道:“正月十五一过卫队回城,派两个去护着阿宝,但……别让阿宝知道了。”
蒋嬷嬷一怔颇为意外,却也没有多问,只低头称是。
让暗卫暗地里保护白卿言,是保护也是监视,大长公主还是害怕白卿言生了反心。
大长公主眼角沁出些许湿意,她想起父皇在世时叮嘱她替大晋皇室看住镇国公府的殷殷嘱托,想起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眼底尽是反意,整个人如油煎火烧一般。
没人知大长公主心头亦是苦如黄连,一面要拼死守住白家骨肉血亲,一面要全力护住林家皇室,她当真举步维艰。
大长公主这几日时时在想,骨肉亲眷同林家江山比孰重孰轻,可到今日也没有理出头绪。
·
白卿言从大长公主那里回来,春桃替她换上练功服,手臂大腿绑上沙袋。
练功时,她仔细盘点前世萧容衍的生平。
似就是在今年,小年夜皇帝宫中设宴众臣及其家眷时,萧容衍作为齐王府座上宾亦是在宴席之列,可他却在宴会间密会齐王侧妃女婢被人撞破,齐王侧妃婢女当场自认大魏细作,萧容衍也被捕入狱严刑审查。
前世,白家蒙难,白卿言不知萧容衍是何时从狱中出来,也不知萧容衍是此次入狱伤了心肺,还是后来那几次死里逃生中受了伤才和她一般成了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白卿言闭着眼,寒风中整个人热气蒸腾。或许是因为前世两人都武功尽失同病相怜,她竟对萧容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再想起前世她识破梁王面目之后萧容衍多番相助的缘故,她难免起了恻隐之心。
从小厨房里出来的丫鬟用水桶拎着烧滚的沸水鱼贯而出,在春妍带领下低着头动作麻利踏进主屋内,将热水倒入浴桶中。
“大姑娘,时辰到了!”春桃快步上前,扶住白卿言,“水已备好,大姑娘沐浴吧!”
白卿言借春桃的力道站起身,腿明显不如之前刚开始练时那般绵软如泥。
沐浴出来,白卿言摊开宣纸,蘸墨、提笔……犹豫片刻又将笔放了回去。
白卿言这里用的都是大长公主让人送来的贡品澄心堂纸,墨也是贡品,容易让萧容衍看出消息出处。
她吩咐春桃去取普通的白麻纸和账房用的寻常墨,换了左手握笔,落笔……
写完,白卿言将墨吹干叠好交给春桃:“拿好,明日一大早,你把这个交给你表哥,让他想办法把这封信在后天……小年夜之前送到城南萧府管家手中,叮嘱他小心些,别让人查出他的身份。”
曾经萧容衍助她良多,她从未报偿一二,如今能帮则帮吧。 hf();
第四十四章:乖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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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也不问为什么,只将纸张叠小小心放入袖中,郑重颔首:“姑娘放心。”
“大姑娘。”春妍挑帘进来,福身道,“护院卢平前来禀报,说从庄子上接回来的公子已经安置在清明院,只是怕是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只是半个月,倒便宜他了。
“嗯。”白卿言颔首,“我知道了,转告平叔让他派人守好清明院,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以免小四不知道轻重,用鞭子招呼那母子俩。今日辛苦他了,让平叔早些回去休息。”
卢平内宅出来,拎了两瓶酒和药去了秦尚志那里,给秦尚志换药之余说了今日在满江楼前的事情,满目担忧。
“之前在忠勇侯府门前那闹得那一遭,你便摇头说大姑娘那番话虽是维护镇国公府名声,可只怕让今上更不喜!如今满江楼前这一闹……我真有些担心国公府!”卢平叹气喝了一口酒,“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劝劝大姑娘?”
秦尚志握着酒瓶的手突然收紧,抬头脑中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什么,如被醍醐灌顶,双眸发亮,以手拍桌,突然畅快笑出声来:“好一个白大姑娘!”
卢平望着秦尚志:“你笑什么?!”
“你们国公府的白大姑娘,眼界格局不一般呐!”秦尚志仰头痛饮了一口酒,目光灼灼竖起大拇指,话说得又快又急,“我才只看到了往前十步,她竟已经看到了后九十九步!你们家大姑娘这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算得一清二楚!她要将白家的声望在百姓中推至顶峰,她这是要为白府造势,为白府夺民心啊!”
在卢平懵懵懂懂的眼神中,秦尚志长叹一口气:“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你们家大姑娘用的这是兵法!她想要的……竟是让当权者的今上迫于形势,迫于民心不敢动白家分毫!身居高位者他们看似权柄在握,可是还是会怕民情、民怨、民言,怕百年后史官的那根笔!”
秦尚志又是一大口酒,重重将酒瓶放下,他满腔沸腾澎湃着热血,却又不免为自己的怀才不遇生出几分惆怅:“好生厉害的女娃娃!可惜啊……你们家大姑娘要是个男儿,白家满门荣耀至少能再延续三代不成问题!”
如果白卿言不是女娃娃,日后那至高庙堂定会有白卿言的一席之地!
如果白卿言不是女娃娃,就冲白卿言这份大智慧,他秦尚志就甘愿俯首入白府做他白家门下参赞!只可惜……她身为女子,哪怕是有卧龙凤雏之大才,也只能被困于后宅罢了。
“可惜啊!”秦尚志心口作痛,仰头将酒饮尽,这一声低叹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白卿言。
·
第二天一早,白卿言晨练完正用早膳时,春妍笑盈盈进来福身道:“真让大姑娘也料中了,四姑娘听说了昨日在长街的事,一大早提了鞭子就冲去清明院,鞭子舞得虎虎生威,新栽的小树苗都被四姑娘打成了两截,吓得躺在床上那位和那位姨娘缩成一团,躲在房里不敢出来!要我说大姑娘就不应该让护卫拦着……就该让四姑娘把他们打开花,好叫他们知道我们大姑娘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什么东西!”
白卿言低着头喝粥没吭声,春桃皱眉说了句:“那位再不是,也是二爷的庶子,二爷的姨娘,我们做奴婢的,这话说不得!你日后不要再说了,以免给姑娘惹祸。”
春妍不服气的撇了撇嘴立在一旁。
白卿言刚用完膳,蒋嬷嬷便带着天绣坊的人就到了。
“这是帝王玉棋子还是大长公主像大姐儿这么大的时候,先帝赏的。”蒋嬷嬷将棋盒放在一旁,“大长公主心疼大姐儿,让老奴把这棋子拿来给大姐儿。”
“多谢祖母!”她摩梭着玉质绝顶的棋子,知道蒋嬷嬷这是在替祖母安抚她,“嬷嬷,我知道祖母是怕我多心,我不会的!”
蒋嬷嬷眼眶泛红:“老奴知道大姐儿不会!大姐儿是大长公主和老奴看着长大的……什么心性大长公主和老奴都知道!”
送走蒋嬷嬷,春桃轻抚着华美衣衫上的暗纹刺绣,感慨不已:“大姑娘天绣坊做的衣服就是不一般,您看多好看啊!姑娘您打算去宫宴的时候穿哪一身?”
她看着天绣坊送来的五套衣裳,指了一套素白色的,捻起一枚棋子,问:“沈青竹……走了几天了?”
“回大姑娘,沈姑娘已经走九天了。”春桃道。
白卿言颔首,那沈青竹至少应该已经到障城了。
前世白家儿郎皆折损于南疆的消息,是在除夕夜时传回来的,她重生回来是在腊月十四,算时间她心里清楚恐怕已经来不及救她白家男儿,可她还是派沈青竹去了。
只求上天怜她白家,哪怕让沈青竹能赶得及救下……白家一个男儿也好!
她疲倦闭眼,稳住湿热滚烫的呼吸,含泪将棋子放入棋盒中,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很快就要除夕,留给她做事的时间不多了。
春桃刚让管理白卿言衣裳的丫头把衣服收好,打帘从屋内出来就见春妍就一脸不高兴,不免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又撅个嘴?”
春妍皱眉压低声音同春桃说道:“刚才我远远看到秦二姑爷,对着咱们院子的方向作揖拜了一拜走了,莫名其妙的!”
白卿言给手腕缠上沙袋开始磨墨,心里松快了几分,连唇角也带上了清浅的笑意,秦朗没让她失望,是个通透人……
昨日,秦朗已经搬出忠勇侯府住进陛下御赐的宅子中去,秦朗本就是个仁厚聪明的,等白锦绣康复就会挪回他们新府邸,日后日子必定安生。
“你管的也忒多了……”春桃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无奈道,“那二姑爷又没有来打扰大姑娘。”
春妍正欲辩上两句,见一看门婆子在清辉院门口探头探脑,忍不住面露欣喜,乖觉对春桃福了福身:“知道了春桃姐姐!我突然想起……昨日听竹姐姐让我今儿个去找她拿几个绣花样式,我先去了!” hf();
第四十五章: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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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春妍就急匆匆跑出清辉院,正坐在房里吃松子糖的银霜见春妍出门,连忙将松子糖揣进怀里,跟上。
那看门婆子见春妍出来,一脸谄媚迎了上来:“春妍姑娘!”
春妍扯着看门婆子的胳膊走至偏僻处,四下张望不见有人这才道:“是不是殿下那里有什么吩咐?”
“童大爷说,殿下亲自来了,马车正在角门外等候,说殿下想要见大姑娘一面,劳烦春妍姑娘同大姑娘好好说说,殿下想见大姑娘一面……”看门婆子道。
春妍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急得脸都红了:“殿下不是伤重吗?怎么亲自来了?!要是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如此可见殿下对大姑娘真心,姑娘快去禀报了大姑娘,让大姑娘速速去吧,天寒地冻的,要是殿下在咱们府门口出了什么事,我们可真是担待不起!”看门婆子道。
“我知道了!”春妍一颗心全都扑在了梁王身上,心里不免恼恨白卿言,都是大姑娘让她把梁王殿下给的玉佩退回去,这才让殿下着急带伤赶来,要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家大姑娘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赎。
春妍又气又恼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扯烂,转头就火急火燎往上房扑。
前脚春妍刚跑,后脚银霜就从墙上跳了下来吓了那传话婆子一跳,那婆子按着心口瞪了银霜一眼,正要走,就被银霜一拳打晕了过去。
银霜看着晕死在脚下的婆子,将这婆子抗在肩膀上进了清辉院。
“大姑娘!大姑娘!”春妍匆匆忙忙进了上房,绕过锦屏见白卿言双腕缠着沙袋练字,扑通跪了下来,“大姑娘,奴婢知道大姑娘不喜欢奴婢提梁王殿下,可昨日大姑娘让奴婢将梁王殿下的玉佩退了回去,梁王殿下今日就亲自来了,殿下他伤的那样重连命都快没了,为了姑娘还是来了咱们国公府!姑娘……奴婢求您了,殿下对您一片真心!您就见殿下一面吧!”
春妍将头碰的直响,泪流满面当真是情真意切。白卿言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也不曾见春妍对她这般忠心过,她心底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是悲凉。
门外,正准备打帘进上房的春桃见银霜扛着一个婆子进来,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反应过来春妍又去见梁王的人被银霜给逮着了。
银霜随手将那晕厥过去的婆子丢在地上,又笑眯眯伸着手找她讨糖吃:“又逮着一个!姐姐,糖……”
春桃满心羞懑,想起那日她在大姑娘面前替这个骨头轻贱的春妍求情,顿时臊得慌。
她面上不显,抬手戳了一下银霜的脑门儿:“你个憨货!在这里等着!”
春桃打帘进门,看了眼伏跪在地上叩首的春妍,疾步走至白卿言身旁,抬手压低了声音耳语:“姑娘,银霜又打晕了一个看门婆子,抗进了院子里。”
春妍不知春桃同大姑娘说了些什么,只眼巴巴望着白卿言,希望她能去见梁王:“大姑娘……”
白卿言从头至尾未看哭声不休的春妍,写完最后最后一字,才搁下笔:“抓住了正好,就趁着今天……清理国公府门户。春桃,你遣春杏去母亲院里告诉母亲一声,让秦嬷嬷请了郝管家,再交代让各管事和所有不当值的下人、仆妇前院集合。”
春桃福身称是匆匆出门,吩咐春杏。
很快,春桃用铜盆端了盆水回来,一边帮白卿言拧帕子一边问:“大姑娘,奴婢让银霜扛了那婆子和春杏一起去世子夫人院里了,姑娘要过去吗?”
她点了点头:“嗯,自是要去的。”
听到这话,春妍便忙膝行几步,哭求道:“大姑娘,就当是奴婢求您了!清理门户什么时候都行,见梁王殿下要紧啊!”
“春妍!你……”春桃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春妍是跪在这里悔罪的,没成想竟然是求着大姑娘去见梁王。
见白卿言毫不在意,只慢条斯理将腕上的沙袋拆了下来,凝视着刚写好的那副字活动手腕,春妍心急如焚,声音也拔高了几个度,挺直了腰板一脸愤恨指责白卿言道:“大姑娘!天寒地冻的,殿下还在国公府后门,要是有了什么闪失姑娘你担待得起吗?!”
春妍“担待得起”四个字顿时让她火冒三丈,凌厉的目光如刀子似的直视春妍,身上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戾气逼人,霎时让春妍惊了一身冷汗,脊背发寒。
“担待?!”她将春桃递过来的擦手帕子摔在书桌上,顿时热血直冲头顶。
“春妍你是不是鬼附身了!还是魔障了!是姑娘拖着梁王大雪天在我们国公府后角门等的?我们姑娘需要担待什么?!姑娘未出阁的国公府千金,难道随便一个人往国公府后门一戳,姑娘就必须见了!这是哪家的道理?佟嬷嬷教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那可是梁王殿下!”春妍梗着脖子和春桃杠上了,一想到梁王伤重就噬心般难受。
白卿言已然对春妍心寒到了极致,强压下心头怒火道:“当着国公府的奴婢,操着梁王府的心!春妍……委屈你了!今日国公府清理门户,你自去梁王那里求出路吧!”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春妍急忙叩首,“奴婢……奴婢是实在担心梁王殿下的身体!求大姑娘开恩啊!奴婢从小跟着姑娘,生生世世都是要跟着姑娘的!”
她冷笑:“生生世世跟着我?!你敢跟我可不敢要……动辄安排主子的婚事,胁迫主子去见外男的奴婢,我担待不起!”
“姑娘!姑娘!春妍知错了!”春妍这才害怕哭出了生声,惶惶不安求饶。
“平时姑娘念着你年纪小待你宽厚,纵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姑娘之名和外男牵扯!如今竟敢胁迫姑娘去见梁王……你这是要害死姑娘啊春妍!”春桃气得哭出声来,恨得不能给春妍几巴掌打醒这个浑货。 hf();
第四十六章: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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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绕过书桌,吩咐春桃给她拿狐裘大氅。
春桃忙抹了把眼泪,给白卿言披上狐裘,出了门才犹犹豫豫问了一句:“大姑娘,这春妍怎么处置?!要不然……打发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才勉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还没有到时候,春妍留着还有用。
她太了解梁王那个人的毒辣,也了解梁王身边的谋士杜知微的手段。她若前脚打发了春妍,后脚杜知微和梁王便会找国公府其他人诱之以利,人性这个东西最经不起考验,在这个紧要关口她赌不起。
枉她前世自命机慧,真是瞎了眼,相信春妍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为了她这个主子好,才拼命在她面前为梁王说好话。
她立在廊庑下,紧紧攥着手中的手炉,思索了片刻,抬眼面露寒光:“我不会要她的命,你带她来前院。”
春桃一听这话立刻泪眼汪汪,以为是自己那次求情让白卿言为难了,哽咽道:“大姑娘,我……”
她头疼的厉害,强烈的倦意袭来,不欲再纠缠春妍的事情,紧了紧大氅打起精神抬脚朝前院走去。
梁王这又是遣人送玉佩许以正妃之位,又是重伤未愈便亲自登门,看起来对于利用她谋军功这件事是不会罢手的。
她一介病弱之身也是难为梁王对她如此“锲而不舍”,可她宁可现一头碰死,也绝不甘愿再为他牛马!
为了杜绝梁王那个心狠手辣寡廉鲜耻的小人见温情招数不顶用,便用下作手段以她名节做筏子强行逼她入梁王府,今天她就得把梁王买通他们府上仆从,三番两次请见她的事搬到明面儿上来,而且要搬的人尽皆知且不留余地,让所有人看到她对梁王这无耻之徒手段伎俩的憎恶,才能把梁王这档子心思踩死捻灭,让他不敢妄动。
·
国公府后角门外,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停在树旁,马车里时不时传来咳嗽的声音。
童吉双手抄在袖子里,脑袋贴着国公府的后角门,眼巴巴透过门缝儿往往里面看,不见有人来的迹象又急又冷,直跺脚。
马车内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童吉又急吼吼回来上了马车,轻手轻脚给梁王顺背,一脸不高兴:“这白家大姑娘也是真不识抬举,殿下的正妃之位给她一个可能都没有子嗣的人,她竟然还敢推脱!殿下您真的想要这白大姑娘……便求皇后娘娘下个旨意给她个侧妃之位也就是了,您伤得这么重,何苦今天亲自来一趟!抬举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梁王单手攥拳咳了几声,拢住盖在身上的锦被,伸出一只手烤了烤火,低声道:“你懂什么!”
不到无计可施之际,他断不可强行将白卿言抬入梁王府,他需要白卿言那一身的本事,就得让白卿言心甘情愿对他俯首帖耳。
昨日白卿言在长街干净利落收拾那个国公府未记入族谱的庶子,现在外面盛传白卿言巾帼不让须眉,铮铮铁骨,他便越发不能怠慢了白卿言。
思及这一阵子白卿言对他的疏远,梁王总觉得有什么蹊跷,不亲自和白卿言见一面他不能安心。
梁王还在后角门的马车里等,国公府不当值的管事、仆人、婆子、婢女都聚集到了前院不说,前院还备着板子,人下们惶惶不安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如坐针毡。
有管事上前询问郝管家,郝管家却只是站在高阶之上闭口不言。
关于梁王几次三番托下人约见白卿言于后角门还有赠玉的事,白卿言没有瞒着,全都告诉了董氏。
董氏乍一听还觉得颇为高兴,可细细一想,如果梁王真的对她有意,大可堂堂正正来国公府征求了长辈意思,打听好了白卿言没有婚约遣人说媒,这是对白卿言尊重,可他频繁这样买通国公府下人相邀私下见面,这是在轻贱她的女儿,若是事情闹大白卿言必定名声不保,董氏顿时惊了一身冷汗。
再说到国公府门户,董氏作为当家主母,太清楚其中厉害,向来都是祸起萧墙,虽说已经将近年关该严惩的还是要严惩。
董氏当机立断,直接让人去请了几个人牙子过来,这才同白卿言一起来了前院。
下人、仆妇、婢女乌泱泱站满了偌大的前院,见秦嬷嬷扶着世子夫人董氏,身后跟着大姑娘白卿言,忙慌慌请安。
董氏凌厉的凤眸扫过满院子的仆人、丫头,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下,问:“人牙子可来了?”
郝管家上前对董氏行礼:“回夫人,已经侯着了。”
董氏颔首,侧头吩咐郝管家:“把人带上来吧!”
很快,之前去梁王府后角门通风报信的小斯,给春妍递玉佩的婆子,连同今日被银霜一拳打晕的婆子,三个人被五花大绑捆了上来。
那小斯看到这阵仗,腿肚子打颤,一下就跪了下来,哭求:“世子夫人开恩啊!是奴才财迷心窍,除了帮梁王府和春妍姑娘之间传个消息之外,奴才当真没有做什么损害咱们国公府的事情啊!”
今早被打晕的婆子一听这话,头在地板上叩得碰碰直响:“老奴……老奴也只是收了梁王的银子,替梁王的小斯给春妍姑娘传个话啊!”
“老奴也这是替梁王殿下身边的小斯喊春妍姑娘而已!老奴也只是喊过春妍姑娘那一回而已!”给春妍递玉佩的婆子,跪行了两步,“春妍姑娘!春妍姑娘你说句话啊!”
站在白卿言身边的春妍想起刚才春桃说起明玉的话,腿一软立时跪了下来,汗如浆出:“夫人,大姑娘!奴婢……奴婢……”
董氏端起秦嬷嬷递来的茶,凤眸睨了眼春妍,怒火中烧,若不是女儿来之前求了情……她今天非要让人将春妍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你们都给春妍传过什么话,春妍又托你们给梁王府传过什么话?你们都一一如实道来。”白卿言不见半分恼火,款款落座慢条斯理问。 hf();
第四十七章: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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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软脚虾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吐了个干干净净。只是这三个人知道的也不是顶要紧的,要紧话梁王和春妍也不会让这三人传,他们三人顶多就是收了银子帮忙请春妍去角门见人。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谁帮你传过信?”白卿言侧头问哆哆嗦嗦跪在她脚下的春妍。
春妍咬着下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放下手炉端起热茶杯,徐徐吹了一口气道:“这是个赎罪的机会,你若不说,这次就算春桃再跪下来求我,我也不能容你了。”
被捆了跪在院中的婆子忙道:“还有刘婆子!刘婆子也传过信我看到的!”
被点名的刘婆子立时跪了下来:“世子夫人、大姑娘开恩啊!老奴……老奴就传了那么一回信!就那么一回啊!我也是看着王婆子收了银子,这才心动的!”
拔出萝卜带出泥,又一个。
王婆子忙慌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董氏重重将茶杯放在小几上:“我国公府对下人从无苛待,没成想竟然还有那起子见钱眼开的!还有谁自己站出来,我尚且可以饶他一命!倘若让别人指出来,立即打死绝不容情!”
董氏治家一向恩威并济,国公府被管制的相当好,否则当初董氏下了严令不许外传二姑娘白锦绣归家后的事情,外面怎么就能硬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梁王为了白卿言,确实下了大功夫……可不过也就买通了一个看门小厮,四个看门婆子而已。
春妍眼泪掉得更凶了,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跪爬至董氏脚下:“夫人!梁王殿下对我们姑娘一片真心,奴婢这也是为了姑娘好啊!梁王殿下听说登州老太君有意想替表少爷求娶咱们大姑娘,那么重的伤都亲自来了……就是希望见大姑娘一面,如此情深义重,满大都城的男儿哪个能这般掏心掏肺对大姑娘啊!”
秦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板着脸:“春妍姑娘这话好没道理!既然梁王对我们姑娘这般情深义重,大可请了哪位夫人来我们府上……探口风也好说项也好,何以要买通下人偷偷摸摸行事?这等小人行径同坏我们姑娘名节有什么区别?!你是大姑娘身边的贴身丫头,却和梁王的小厮来往密切,若不是大姑娘机敏让银霜跟着你,让旁人发现了……你一个婢女的死活不要紧,我们姑娘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夫人!梁王殿下是真的爱重我们大姑娘啊……”
“看起来春妍吃着我们国公府的饭,当的是梁王府的差啊!”董氏低低笑了一声,不急不缓道,“秦嬷嬷,一会儿你就拿了春妍的身契,把人送到梁王府上去,梁王要是不收,那正好就在梁王府门外,直接打折两条腿让人牙子领走,卖到窑子里去。”
春妍顿时脸色大变,求救似的爬回白卿言的脚下,涕泪横流:“大姑娘!大姑娘救奴婢啊!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只想跟着大姑娘!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虽说春妍蠢,可她也知道……梁王能见她的缘故,无非是因为她是大姑娘的贴身侍婢,如果她被大姑娘厌弃,梁王要她何用,肯定不会要她,那她定会落得和明玉一个下场。
想到明玉,春妍打了一个冷战,哭得更加凄惨。
白卿言看着满目惶惶的春妍,淡淡道:“我的事情,你都将什么说与梁王了,今日……便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奴婢,奴婢……就是同梁王讲了大姑娘的喜好,还有大姑娘小时候一些事情。”春妍十分心虚哭,声小了些。
“说清楚,都有什么事!一件都不许漏!”她漫不经心端起茶杯道。
不是她小人之心,前生梁王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连她身上哪里有疤,哪里的疤痕下雨时会发痒这样的细枝末节都知道,倘若今生梁王利用了春妍同他说得这些事来毁她清白,她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她不若今日大大方方在这里处置了,他日就算梁王真动了什么卑鄙念头,白卿言也就无任何忧患。
春妍也是真被唬住,抽抽嗒嗒将这日子以来同梁王或者童吉说过些什么,一股脑吐了个干净。
秦嬷嬷一听,春妍连白卿言在战场上受过伤,肩膀阴天下雨便会发痒的事情都说与外男听,气得手都在抖,沉不住气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来人!给把这个贱婢拖下去打死!立刻打死!大姑娘这样私密的事情你都敢往外说!”
一向沉稳的董氏气得两眼发黑,差点儿坐不住晕过去。
“大姑娘!大姑娘!”春妍抱住白卿言的腿,“大姑娘救我啊!我什么都说了!大姑娘救我啊!”
“把这个贱婢给我拉开!没得污了大姑娘的衣裳!”董氏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春妍。
“阿娘……”她对董氏摇了摇头,又低头问春妍,“还有什么说与梁王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春妍哭着摇头。
半晌,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唤了春桃一声:“春桃……”
听过春妍都同梁王讲了那么多大姑娘的私隐,春桃气到浑身颤抖面色煞白,她立时跪了下来:“春桃在!”
“那日你跪在我面前替春妍求情,今日我饶春妍一命,便当你已经还了春妍的救命之恩!可春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春妍五十大板,降为三等丫头!罚你半年月例银子,你可服气?”她这话问得是春桃。
春桃重重一叩首,顿时羞愧难当,泪流满面:“姑娘也打我一顿吧!我不该为这个烂心肝的轻贱东西求情!”
她将春桃扶了起来,攥着春桃的手说:“你忠心,又有情有义,这样的品性是我国公府的人!”
她冰凉入骨的视线转向春妍:“春妍你可服气?!”
春妍哆哆嗦嗦不成样子,只忙着叩谢:“谢大姑娘饶命!谢大姑娘饶命!”
春妍已经被拖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儿行刑,宽厚的板子闷声打在臀肉上,春妍惨叫连连痛不欲生。不多时鲜血就将衣服染红,春妍活生生被打晕了过去。 hf();
第四十八章:宫中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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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个收了梁王府好处传话的婆子和小厮,看到春妍的下场,早已经抖得不像样子,只顾着磕头求饶。
董氏被春妍气得胸口闷疼,咬着牙道:“郝管家,按照规矩办事,不能轻饶……”
郝管家立刻上前,利落发落了这五个见钱眼开的,利利索索打断了腿让人牙子把四个婆子连同这个小厮五人及其家眷全部领走发卖。
将近年关,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董氏因着国公府门房下人和梁王府牵扯不清,将府内重新整治了一通,该打的打,该发卖发卖,就连几个管事都受到了牵连无妄受灾。
董氏大刀阔斧重新更换调整了管事,门房更是到了“重兵把守”的地步。
董氏深知国公府的门户是国公府的第一道关卡,万万不能再出事。
梁王一直在角门外候着,童吉听到角门里热热闹闹换了守门的婆子仆人,忍不住叫门却没有人来开门。
过了几刻钟后,有人来禀报梁王说国公府发卖了好些下人,还有血淋淋被抬出来的,梁王心头一紧,知道今天怕是见不上白卿言便让人打道回府,走前吩咐童吉:“你留下,想办法联系上春妍,问问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小的明白!”童吉点头。
回去后梁王坐卧不安,童吉回来说国公府看门的婆子和仆人都换了,他塞了银子请人叫春妍也没人敢收,都称国公府世子夫人刚整治了府内,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触霉头。
梁王只能闭上眼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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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顶了春妍大丫头位置的春杏乖巧立在白卿言身旁,说起忠勇侯府夫人蒋逢春被京兆尹府放回去的事情:“后来结案给的说法,说是因着那五个陪嫁丫头是先身死后才消了奴籍,所以死时还是奴,忠勇侯夫人不算有罪,便把人放了。”
白卿言听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春杏颔首称是,见春桃红着眼打帘进来,便退出了上房。
“姑娘,奴婢伺候您安置吧!”春桃鼻音浓重。
白卿言问:“春妍怎么样?”
春桃又吧嗒吧嗒掉眼泪,愧疚之情在心中翻涌,羞耻的恨不能一头碰死:“大夫说估计得养上半个月,行刑的嬷嬷还是打得轻了,就算打断她的腿都不算冤枉!”
她只觉这样的春桃可爱,拍了拍春桃的手:“好了!我都不生气了,你也别懊恼了!就算是你不求情我也不会将春妍怎么样,留着春妍我还有用处,好好照顾她,这事你心里有数就好!”
春桃眨巴着眼泪的眸子,一听大姑娘留着春妍还有用,立刻跟活了过来似的,连连保证:“大姑娘放心,我面上肯定不显,不会让春妍察觉。”
今日春桃听春妍将姑娘那么多的私隐都告诉了梁王,便春妍连那半分同情都没有了,自然是白卿言说什么她便遵从什么。
一直窝在清明院的白卿玄母子俩,听说今日国公府好大的阵仗,打卖了五家子一共三十多将近四十个下人。
妇人吓得不行,一个劲儿的用帕子抹眼泪:“早知道还不如安安生生待在那个庄子上,好歹我们是个主子。以为到了国公府能享福,谁知道还没进府门就先把你打成这样,现在还让人看着咱们!这样动辄打杀的人家……”
“行了娘!你别说了!”白卿玄伤口难受,人只能趴在床上早已烦得不行,他目露凶光,“等我好起来,咱们走着瞧!”
·
几天前陛下大张旗鼓赏赐抬举秦朗,明旨秦朗是士族之子表率,满大都城的世家望着风向将自家纨绔拘在家中苦读。
连日来,大都城的酒楼、茶肆和花楼、画舫的生意一天比一天惨淡,那些玩闹惯了的世家公子哥在家中也是苦不堪言。
直至小年夜宫中夜宴,这些纨绔才名正言顺聚在一起,彼此诉说这几日在家中苦闷。同样在夜宴之列的秦朗,被平时玩闹在一起的纨绔抱怨个没停,秦朗都憨笑着一一作揖罚酒致歉。
白卿言被大长公主带在身边,坐于皇帝、皇后高座右下侧,正对面的齐王、齐王妃立即起身对大长公主问安,白卿言规矩立在大长公主身后福身行礼。
记得宣嘉十六年三月也就是明年,齐王被封太子入主东宫第一件事便是主审镇国公白威霆叛国一案。
有刘焕章证词,又有从白家搜出镇国公和南燕郡王书信,白家的罪,便在齐王手中定了下来。
后来,已是太子的齐王上表替求情希望从轻发落白家女眷,被皇帝训斥,关在东宫面壁思过。
那时的她也恨毒了齐王,如今想来前世证据确凿齐王身为太子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她扶着大长公主落座,抬眼便看到坐在齐王背后席位上的萧容衍,见从容而坐的萧容衍浅笑淡然对她略略颔首,她手心收紧垂眸端坐,也不知道萧容衍收到消息了没有。
萧容衍坐于齐王身后席位,可见齐王对萧容衍器重。
“春桃……”她侧头用帕子掩唇压低声音问,“你表哥可把信送到了?”
春桃跪于她身侧,低声道:“姑娘放心,我表哥说他让一乞丐将去了萧府门前,只言有信给管家,他亲眼见小乞丐把信送到了管家手里!那小乞丐也不知表哥身份。”
陈庆生办事她放心,前生萧容衍帮她良多,这次……希望能偿还一二。
听到太监高唱皇帝、皇后驾到,她忍住心底切齿之恨,扶着大长公主起身叩拜迎接。
似乎是因为重伤卧榻的梁王已经大有起色,皇帝心情看起来格外愉悦。
落座后她也跟着举杯,一双清亮灼灼的眸子……望着举杯同天下贺满口的仁义道德天下太平的皇帝,目光深沉。
萧容衍见白卿言看向大晋皇帝的沉着目光丝毫不带敬意,只觉有趣,垂眸想起临入宫赴宴前,管家给他看的那张八字纸条——宫宴埋伏,齐府有鬼。
他举杯同大晋皇帝一起饮尽杯中酒,摩梭着酒杯,抬眼看向正朝他浅笑的齐王,报以微笑。 hf();
第四十九章: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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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珍玉食、觥筹交错,悦耳丝竹中推杯换盏,鼓乐齐鸣,大殿内一派歌舞升平盛世繁华的景象,如此盛筵满天下恐也难再寻得。
白卿言坐在台下的舅舅董清平被同僚嘲笑眼角抓痕,称其惧内……再纵容妻室蛮横下去,恐怕怕妻室要成为下一个大燕姬后把持他们董家,给董清平带绿帽子了。
萧容衍倒酒的手稍稍一顿,便不动声色将酒续上,端起酒杯……视线朝高阶之下看去。
见萧容衍视线落在董清平身上那一刻,她不寒而栗,萧容衍是大燕姬后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儿子。
记得前生……十五年后旧貌翻新,大晋国败落大燕跻身强国之列。大燕、西凉南北两面夹击大晋国,她随梁王在西凉死战腾不出身,大晋只能向大燕求和。萧容衍称可以罢兵,不要割地不要赔付,只要大晋国将曾经言辞侮辱过姬后之人交出来即可,那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董清平日常能言善道长袖善舞,倒还沉稳,可每逢喝多了酒便收不住的轻狂放纵。此时醉意上头,竟也侃侃而谈:“《通正燕史》有载,常在姬氏绝色妖娆,妲己狐媚所不能及,骊姬美貌所不能比,以色侍于肃王侧先得贵妃之位统领后宫,辗转重臣之间取皇后之尊母仪天下,地位无双权谋四海,史称——权后。我家婆姨宋氏,一根筋的直肠子,脾气是爆了些,可怎能和那种放荡的蛇蝎毒妇相比?!”
说着,董清平打了个酒嗝看向白卿言的母亲董氏:“你说是不是妹妹?!”
她因董清平的话心惊肉跳,手心一紧下意识朝萧容衍看了眼,只见萧容衍唇角含笑饮尽杯中美酒,笑意冷冽不达眼底。
不等董氏开口,她已经先一步道:“千夫所指唾骂不断,心如蛇蝎也好,妖媚惑主也罢,当时的姬后一介小小后妃,宫内无权前朝无势,携痴傻皇帝波谲云诡中求存,又将大燕推上霸主地位,其心智何其坚韧?”
萧容衍抬眼幽邃高深的视线朝她看来,她故作不知只看董清平,手心已然是一层腻汗:“之所以被万人唾弃,不过是成王败寇,这么个无趣的道理还是舅舅教的,怎得舅舅今日吃多了酒便胡言乱语了?!”
皇帝倚着身侧软枕,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
“姬后牝鸡司晨,导致国运衰败!当年的一代雄主……现在还不是地处一隅,连国都大都城都让给了我们大晋,攀附我们大晋而活!你们说……是不是啊!”有人起哄笑道。
同为女子,她对“牝鸡司晨”这四个字尤为痛恨,原本只为让萧容衍不要记恨舅舅出言维护姬后,眼下倒多出几分真心来。
“人人皆说大燕姬后擅权专政蛇蝎心肠,可就是这样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把大燕从一个穷弱之国,变成了那时可与我大晋、西凉鼎立的强国。那时大燕朝政清、社稷明,文臣死谏武官死战。尔后大燕皇帝从痴傻中清醒,掌权,杀姬后……大燕人人皆称快,然随后大燕却进入极速衰落,落得攀附我大晋的下场,何其悲哉!”
萧容衍紧紧攥着着手中玉蝉,望向白卿言的目光越发深沉,曾经披风烈马的女子,眉目清明跪坐于灯下,在他母亲修建的大都皇宫内,为他母亲正名。
宫内无权前朝无势,携痴傻皇帝波谲云诡中求存,白卿言一席话,道尽了他母亲的酸楚无奈。
萧容衍垂眸斟满了酒,替他母亲饮尽一杯,以酬白卿言这位知己。
皇帝突然笑道:“姑母,您这嫡孙女儿可是厉害得很啊!朕听说……那日忠勇侯府门前,一番言辞将忠勇侯逼得哑口无言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了。”
白卿言起身,恭敬俯首,低眉顺眼立在坐席处。
皇帝打量了白卿言一眼,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侧身问身边的大太监:“白大姑娘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学得是……”
大太监忙弯腰恭敬接上:“回陛下,白大姑娘说学得是保家卫国与千军万马浴血厮杀的本事!学得是宁马革裹尸粉身糜骨……也绝不能使我晋国百姓国君受辱的硬骨忠胆!”
大长公主笑了笑道:“我这孙女儿自小跟在国公爷身边,被教养了一身男儿气。”
“微臣记得,镇国公府大姑娘也曾少入军旅随国公爷上过战场!这些话旁人家的女儿说不得,镇国公府的姑娘那是绝对能说得!”李茂端着酒杯笑盈盈起身,似玩笑道,“这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白家军儿郎女儿家皆能征善战,且从无败绩,立下盖世之功,可当真是把咱们大晋国的军功都给抢的一干二净,不给别人留一丝一毫啊!”
李茂还真是时时都不忘记在皇帝面前给他们白家上眼药。
他当着她的面给镇国公府给白家使绊子,如同将一把刀插入她的心口,让她顿时怒不可遏,一腔愤懑和愤怒如同烧开的沸水般沸腾,如何能忍?!
她转头,脊背挺得笔直,直视高阶之下含笑举杯的左相李茂,面沉如水,冷冷开口:“原来左相的眼里就只有军功!我白家百年将门不假,可左相听听我白家在上英灵,临死之前哪一个是为军功权位舍命的?!左相去我白家祠堂对着那数百牌位看一看,他们哪一个是因为在这繁华帝都争权夺利而亡的?!我白家连十岁孩童亦在战场拼杀!全族男儿刀山火海,要的是军功吗?!我白家要得是保境安民!要得是国泰民安!要得是大晋国祚昌盛绵长!”
想起陈年往事,白卿言心口绞痛,句句拔高,字字珠玑,一言一句都掷地有声,震耳发聩,响彻寰宇。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茂脸色不甚好看,难堪又气愤立在那里。
原本还在推杯换盏的纨绔,听闻白卿言的话顿时也都感慨万分。镇国公府白家乃是大晋国世家之首,可的白家男儿不求祖荫庇护,十岁便已随镇国公沙场历练,他们却在这大都城花天酒地,无所建树。 hf();
第五十章: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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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带泪,每说一个字都是血肉淋漓,五指并拢指向左相李茂,提高了声量:“若左相有保家卫国的风骨,愿世代舍命守我们大晋百姓,护我大晋江山!这军功……我白家送于左相!白家军……亦可改弦更张俯首听从左相号令!军功?!左相想要,拿去便是!我白家日日夜夜所求,不过是我白家男儿能全须全尾归来,仅此而已!”
跟随有品阶在身的董氏坐在高阶之下的白锦桐、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都红了眼,抬头望着高阶之上挺立如松柏的白卿言,攥紧拳头。
就连大长公主亦是双目含泪,哽咽难言。
想起前世白家男儿马革裹尸的结局,她痛得全身发抖。
良久,她吞下泪水,转过身对皇帝郑重跪拜:“已至年关,臣女一家还未收到南疆消息,过分担忧,殿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眯眼手指摩梭着酒杯,半晌才不急不缓笑道:“白家果然是满门忠骨啊!可白大姑娘话里话外……你白家忠的都是大晋子民,白家心里可有朕这个皇帝?可忠朕这个皇帝?”
殿内针落可闻。
坐在高阶之下的白锦桐猛然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她想起那日在清辉院白卿言告诉她……今上已视白家为卧侧猛虎欲除之而后快的事,再听到皇帝今日这番话,顿时通体生寒。
白卿言闭了闭眼只觉心寒无比,这就是她祖父、父亲誓死效忠矢忠不二的皇帝!
眼见西凉、南燕虎视眈眈,大梁、戎狄心怀叵测,大晋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寥寥可数。大晋但凡武将封侯得爵后,皆不愿子孙去边疆吃苦,让子孙弃武从文。
她的祖父、父亲为替大晋培养后继足以震慑列国之将才,不留余地不留后路,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去前线,这样的赤胆忠心大晋皇帝视而不见!反暗室欺心,疑心臣子,算计猜疑、蝇营狗苟……
她再拜:“陛下的皇权是大晋子民给的!若无百姓万民何来天子?我白家守卫边疆,保大晋百姓,从无僭越行事,如此还不算是忠于陛下,敢问陛下……何所为忠?”
为君王者,登至高之位心无社稷万民,没有揽天下入怀的气魄也就罢了,国之锐士战场上拼死与觊觎大晋的敌军浴血厮杀,他们的君王却在这繁花锦簇的大都城内,算计着同室操戈,顾忌臣子功高盖主,做尽奸同鬼蜮的勾当,还配为人君吗?!
这朝堂,再已不是祖父曾对她描述的那个……正义昭昭,乾坤清明的朝堂了。武将在外死战,朝内却再不见文臣死鉴的正气峥嵘景象。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看这满朝的谄佞奸徒,看这满座的趋炎附势,阿世盗名之辈,封侯拜相极尽荣华!他白家忠烈、磊落,满门顶天立地与浩然正气,却落得满门皆诛的下场!何其讽刺?
前生,大晋被他们一向蔑视的大燕灭国,当真一点都不冤枉。
“陛下……”大长公主怕皇帝迁怒白卿言,忙跪了下来,“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被白卿言问住,亦是因白卿言身上毫不掩饰的怒意意外。
片刻,皇帝才低笑一声抖了抖衣摆上并无的灰尘,陡然转了话题,散漫道:“昨日有御史参奏忠勇侯的夫人打死了白家二姑娘的陪嫁,这几个陪嫁却是良民之身。秦德昭……这件事你知道多少,细细说来。”
忠勇侯连忙上前跪下,满头大汗,猜测不出皇帝突然让他说这件事的用意,便道:“回陛下,微臣已经去细细问过贱内,贱内说因为儿媳白锦绣陪嫁丫头的身契在国公府,她一介内宅女流,不知这是要往候府送陪嫁丫头还是送别的什么,不料理了她身为候府主母不能安心。”
白卿言冷笑,忠勇侯真是颠倒的一手好黑白。
“陛下,臣女有一言问忠勇侯,可否?”她恭恭敬敬询问皇帝。
见皇帝颔首,她转过身笔挺如松,如炬目光将朝臣或酣醉,或戏谑,或轻蔑的神情尽收眼底。
在座的,多少人怕都在等着想看白家的笑话,想看这百年将门钟鸣鼎食的镇国公府倾塌。
她面色冰凉望向忠勇侯,冷声问道:“敢问侯爷,侯夫人是抄捡了我二妹妹的嫁妆后,知道了几个陪嫁丫头的身契还在我们候府,还是侯夫人为女中诸葛能掐会算?”
早就领教过白家大姑娘的厉害,忠勇侯秦德昭已经和夫人蒋氏套好了词,心里有准备:“陛下,身契之事,是儿媳白锦绣的陪嫁丫头明玉告诉贱内的,也是因此贱内才饶了那个丫头一命!”
秦德昭想过,明玉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也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释为什么白锦绣的陪嫁丫头会在蒋氏的陪嫁庄子上。
白四姑娘白锦稚咬紧牙关,正要起身怒骂忠勇侯,却被三姑娘白锦桐死死按住。
“三姐!他放屁!”白锦稚狠狠瞪着秦德昭道。
“别冲动,这是在大殿之上!”白锦桐压低了声音警告白锦稚。
“身契事关重大,侯爷莫不是觉得我二妹妹是个傻子,竟将身契之事告诉一个丫头?侯爷怕是知道明玉已经疯了……便想拿明玉搪塞过去吧?”白卿言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戏虐。
秦德昭心里慌了一瞬,便立刻稳住,一本正经道:“白大姑娘何必小人之心揣度本候?婢女明玉曾明言她是不小心发现儿媳并未将她们身契带过来,心里害怕会被人用身契要挟,于是才告知于我夫人!”
“侯爷可知欺君何罪?当着陛下的面,侯爷倒是和我说说……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丫头,自小被我二妹妹买回,连自己的身契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侯爷竟张口便称是明玉发现并告发的?这话说出来……侯爷是觉我等心智不全容易糊弄,还是侯爷黔驴技穷打算掩耳盗铃啊?”
秦德昭被气得肚肠打结,飞快盘算如何应对,唇瓣嗫喏迟迟张不开口。 hf();
第五十一章: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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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满意的颔首,回头又对白卿言道:“听说……你棋下的极好?”
她手死死攥紧,垂眸不语,皇帝维护忠勇侯的姿态竟做的如此明显,朝内大臣必将望风而动,等白家战败消息传回来,那些善于揣摩皇帝心意之佞臣,还不趁机踩上几脚?
难怪,前生人人皆知白家忠勇,却无人敢在朝堂为白家据理力争。
上行下效,皇帝已对白家不满至此,朝臣谁又敢再为白家仗义直言?
她俯身叩拜:“略懂而已。”
“你姑姑……棋也下的极好。”皇帝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似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中,想从白卿言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慢吞吞开口,“得空随你祖母进宫,陪皇后坐坐,皇后也喜好此道。起来吧!”
皇后笑着颔首,衣袖中水葱似的指甲陷入掌心,她同皇帝夫妻多年,自然知道镇国公白威霆唯一的女儿白素秋……乃是皇帝心口抹不去的朱砂痣。
白素秋人虽然已死,却成为皇帝心中不可取代之人,如今皇帝让白卿言得空进宫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动了纳白卿言的心思?
皇后百虑攒心,只觉心口发闷,如今皇帝对白家的态度暧昧不明,看似厌弃又似留情,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只听的“咣当”一声,宫女立时跪地求饶:“求先生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无妨……”萧容衍举止从容抖了抖衣襟上的酒渍,儒雅清然的眉目含笑,嗓音温醇深厚,让人如沐春风。
皇帝回神,朝齐王身后清俊惊艳的男子看去,只觉男子通身堪比当世大贤的儒雅气质,雍和从容,沉稳又温润顿时心生好感,道:“你……便是齐王常在朕耳边提起的魏国义商萧容衍。”
萧容衍神色自若起身,对皇帝长揖行礼:“蒙殿下不弃,草民有幸进宫,得以目睹陛下之风姿,感激不尽。”
哪怕是溜须拍马之言,由这般清雅之士口中说出来,更让人心生愉悦,皇帝一扫心头阴霾爽朗笑出声来:“萧先生乃大魏义商,又才名在外,一月前在闻贤楼,所做《平川夜雪》美轮美奂,让朕亦对平川美景心生向往啊!”
皇帝突然称萧容衍为先生,欣赏之意毫不掩饰,高台之下百官心中各有盘算。
“酒后拙作,陛下缪赞了。”
萧容衍不卑不亢,自有读书人傲然风骨在,一身酒渍却丝毫不显狼狈,神色坦然自若,倒显得犹若谪仙,凡世红尘不能沾染他分毫。
“大魏国风流文士闻名天下者居多,先生当为佼佼者,美名列国皆知,何须如此自谦!”皇帝一向喜欢文采斐然的名士,难免多问了萧容衍几句,“先生小年还未归国,是否留于大都过年?”
“听闻大都城十五灯会为大晋国历年盛会,文人墨客斗志昂扬,各显其能,热闹非凡,故而留于大都过年。待十五灯会之后,便启程返乡。”
皇帝点了点头,注意到萧容衍身上的酒渍,道:“萧先生且先去更衣,回来后可与朕讲一讲平州美景。”
萧容衍行礼含笑称是。
白卿言见本侍奉齐王侧妃的婢女不见,心中已然有数,暗自替萧容衍捏了一把冷汗,视线不由朝萧容衍看去。
视线隔空撞上萧容衍平和明锐的目光。
她手心收紧又缓缓松开,见萧容衍目光犀利幽沉,想必已知有诈,只是……他能否躲过这一劫?
萧容衍眸色镇定,电光火石间便挪开眼,从容随宫女去更衣。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换了一身直赘的萧容衍更衣而归,她一颗忐忑的心才放了下来。
·
宫宴结束回府的路上,大长公主满心后怕,她死死握住白卿言的手,厉声呵斥:“你疯魔了不成?!平时看你行事稳重,怎得今天如此沉不住气?当着皇帝的面说那些话,皇帝若真的发怒,你有几颗脑袋担当?!你要是也出了事你让祖母怎么活?!”
榆木精制的马车,四角悬挂着摇摇晃晃的灯笼,将马车箱内映得忽明忽暗。
白卿言垂眸掩住眼底通红,她承认今日她那些话,都是有意说给皇帝听的,她就是要让那个刚愎猜忌的皇帝知道,让这天下知道!她白家在前线为大晋国为这天下数万生民浴血奋战之德,是他这满腹算计的君王几辈子也比不上的!
那些话,那些事,堵在她的心里,就像扎在她喉咙里时时割人的利刃,她不吐不快!
见白卿言低着头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模样,大长公主闭着酸胀的眼,哽咽道:“祖母知道,那日祖母问你是否有反心,伤了你的心,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和你祖父一样生了一副宁折不弯的脾性!可阿宝……皇室是祖母的家,祖母姓林!你体内留着祖母的血!所以大晋谁都能反……唯独我的子孙不行!你懂吗?!”
大长公主护皇室之心,如同白卿言护白家,她怎么能不知道?
可这大晋皇室,早已经腐朽,它已然被喜好弄权逐利和阴谋诡计的朝堂君臣从根部玷污,内里溃烂糜臭,除非江山换血皇权更迭至真正的大能之手,否则……内瓤发腐怎能不亡?
“我问你懂吗?明白吗?!说话!”
面对大长公主声声拔高的逼问,她再也压不住心底窒息的绝望疲惫,还有深沉的酸涩。
她自幼长于祖母膝下,蹒跚学步是牵着祖母的手迈出去的。
启蒙描红的第一个字,是祖母手把手教的。
她高烧不退祖母彻夜不眠抱着她,佛龛前跪拜祈求折寿十年换她顺遂平安。
祖母在她生命里举足轻重,重要程度不可估量。
曾经的她和祖母无话不说,而如今……她们祖孙两人有着相同的目标不同的立场,相互携手又相互防备。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依靠,此时近在咫尺又南辕北辙远在天涯。
她很是惧怕在不久的将来,她和祖母间深重的骨血亲情,会随着彼此的戒备防范消磨殆尽,渐行渐远,甚至……变得面目可憎。 hf();
第五十二章: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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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凉意炉火都捂不热,她压下满腔的愤言,低头道:“阿宝明白!”
你死我活的仇恨,远没有这种掺杂着亲情与悲戚的背道而驰,来得更让人心灰意冷,如同钝刀割肉,疼得食难咽,寝难眠。
大长公主喉头胀痛哽咽,半晌才含泪将白卿言搂在怀中,闭上眼心疼不已,只觉整个人被夹在家国之间左右为难。
年少时大长公主也曾对能征善战的英俊将军白威霆赋予真心,可在赐婚旨意送入镇国公府前夜,最疼爱她的父皇红着眼告诉她允许她下嫁于镇国公世子白威霆,一是为了成全她的少女情怀,二是为了让她在白威霆枕畔盯着白威霆。她的父皇给予了镇国公府无上兵权,便需要有人替大晋皇室看住了镇国公府,不能让镇国公府拥兵自重生了反心。
所以,她嫁入镇国公府,成为白家妇,除了为白家绵延子嗣之外,还有作为大晋国公主的使命。
她决计不能看着自己倾尽毕生之力教导的孙女儿……最心爱的孙女儿,生了反心。
祖孙俩回府路上各怀心思,终未再发一语,再说一字。
·
自宫宴结束那日,大都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谈论的都是镇国公府白家,那群吃喝玩乐骄奢淫逸的纨绔,竟也都说起白家来,热议沸腾。
就连吕元鹏那样只会招猫逗狗的纨绔,都说出“白家之风,垂范我辈!”的话来。
开国以来,大晋国哪里有战事,哪里便有忠勇的白家军。时至今日仿佛大晋国举国上下都习以为常,只觉镇国公府就是大晋国的一把刀,生来就是应该保家卫国忠勇舍命。
可白家大姑娘在忠勇侯府门前那番言辞,在满江楼前处置国公府庶子,在国宴上那番期盼白家儿郎平安归来的言辞,让所有人都意识到,白家有着不败神话的儿郎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是娘生爹养有人殷殷盼归的。
只是为了大晋国,为了大晋百姓……他们才不得不舍命相博,战场厮杀。
好似一夜之间有人揭开了层层面纱,让世人看到镇国公府世代薪火相传的忠义之心,对镇国公府有了新的认识,越发心存敬畏。
镇国公府采办出府采买,可城内商铺、城外农夫竟都不约而同不肯收取镇国公府毫厘,甚至有农夫每日将新鲜瓜果送于府门前,府上采办管事向董氏回禀,弄得董氏哭笑不得。
“夫人,如今农夫商户堵在后门处挣着往我们府上送东西,这该怎么办?”采买刘管事低眉顺眼请示董氏。
董氏端着茶杯略作思索之后,道:“东西收下,按市价给银子,告诉他们我镇国公府既食陛下俸禄,得万民税粮供养,已然知足,绝不能多取百姓分毫!”
董氏放下茶杯,迟疑了片刻又说:“你再去告诉郝管家一声,让他吩咐下去……我国公府众人,出府行走决不能多拿百姓商户一分一厘,如有违者发现后即刻打死不用来禀!”
虽然现下镇国公府的名声如烈火烹油,可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为日后埋下隐患,董氏执掌镇国公府中馈多年,其中利害关系看得很清楚。
·
刘氏盯着大夫给白锦绣额头换了药,想着以后女儿头上留疤揪心不已,红着眼从青竹园出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罗嬷嬷一脸喜气匆匆而来。
罗嬷嬷行了个礼道:“二夫人,喜事!今儿一大早外面都在传,说小年夜宫宴结束当晚,忠勇侯连夜便将忠勇侯夫人蒋氏送往静心庵带发修行!我专程让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确凿无疑!咱们姑娘再也不怕婆母辖制了!”
静心庵向来去的都是家族待罪女子,去了便永无回府之日,被磋磨致死的大有人在。
二夫人刘氏听闻后,直呼痛快,感慨苍天开眼:“罗嬷嬷,你整治一桌席面,今儿个晌午我要请大嫂吃饭,好好谢谢大嫂连日来的帮扶!”
席上,二夫人刘氏笑着说:“我现在只要听到那蒋氏倒霉,我这浑身就舒坦的如喝了一壶热酒一般,能多吃五碗饭!”
五夫人齐氏抚着肚子,笑着提了一嘴:“二嫂这哪里是应该感谢老天爷啊!应该感谢大嫂……如若不是大嫂仁厚消了那五个丫头的奴籍,哪能将事情闹大?哪能让御史参忠勇侯一本,又哪能让蒋氏倒霉。”
“二嫂要谢大嫂是肯定的,不然你以为二嫂今天整治这一桌席面,是为了请咱们不成?!咱们啊……只是陪客罢了!”三夫人李氏用帕子掩着唇直笑。
刘氏高兴让罗嬷嬷去拿了一壶酒,斟满了一杯敬董氏:“不管是姑爷搬离新府的事,还是蒋氏的事,大嫂真的费心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董氏喝了酒,高高兴兴拉着刘氏坐下,“等锦绣养好了伤到了新府,就是当家主母,再也不怕被人拿捏,你也可安心了。”
刘氏想到白锦绣当下就红了眼,点头。
隆冬腊月,青砖碧瓦的宏伟古宅,被鹅毛般的雪花片覆盖,自成一景。
四夫人王氏眼见外面又开始飘雪望向窗外,红着眼叹气:“也不知道远在南疆的孩子们都怎么样了,今年过年能不能回来……”
“有国公爷、世子爷和他们爹爹在,不打紧的!少年郎应当要多多历练,才能担当大任。”董氏话虽这么说,可心里也惦念起自己的嫡亲儿子来。
·
小年夜宫宴梁王虽然没有去,可白卿言之言辞第二天便传的整个大都城沸沸扬扬,他如何能不知?
眼见白府和白卿言的名声日盛,梁王惶惶不安起来。
白府如今如此声势愈旺,连他的父皇都过问了白家二姑娘陪嫁被溺死的事情,让忠勇侯好生处理。
外面都在传忠勇侯回府当晚,就派人将忠勇侯夫人蒋氏送去静心庵带发修行恕罪祈福了。
不知道,等到南疆战报传回来,民情民心皆向着白家,他的父皇还敢不敢动镇国公府。 hf();
第五十三章:雪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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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披着厚重的大氅坐在旺盛的炉火前,通红的炉火将梁王惨白若纸的脸色映的发红,一双凤眸阴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王门下参赞杜知微在临死前为梁王谋划好了一切……
让他先打着为信王做事的旗号,鼓动信王上前线和镇国公争军功,当今圣上早就对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府不满,果然立刻允准他最疼爱的儿子上前线监军,还给了信王金牌令箭。
后来他暗中让刘焕章同南燕君王互通讯息,为的就是趁着这次白家男儿全部被镇国公带在身边时,将白家一锅端了。
届时,大晋国最能征善战的白家将领皆灭!再给镇国公府扣上通敌的帽子,以此将白家连根拔起!
南疆再起战事,他的父皇便无将可用,便只能启用刘焕章,他的人便可把控军权这是其一。
之所以对白卿言如此笼络,也是因为杜知微说梁王所长并不在行军打仗之上,所以让梁王务必将连镇国公都夸赞过的“将星”白卿言留在身边,将来为他谋战功、登大鼎铺路,这是其二。
等争夺储君之位的齐王、信王,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后,他这个战功赫赫的皇子归来,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一切都在杜知微的计划之内稳步前行,可不知为何从白家二姑娘白锦绣出嫁,杜知微身死开始,事情便不似杜知微在时进行的那般顺利。
白卿言远在登州的外祖家打算让嫡次孙迎娶白卿言,他送去玉佩许正妃之位白卿言不接,亲自去见白卿言也不见,这可如何是好?
梁王下意识想询问杜知微该怎么处理,刚准备叫人唤杜知微过来,张了嘴才想起来杜知微在那日长街遇袭为了护他已经死了……
他激烈的咳嗽了几声,正在煎药的童吉闻讯,立刻跑了进来给他倒了杯水:“殿下,您喝口水!”
“咳咳咳……你出去吧!”梁王拢了拢大氅。
他生母地位卑微又早亡,他从小寄养在佟贵妃身边,佟贵妃和已逝的二皇兄待他如至亲一般,他们却被镇国公那些所谓国家脊梁朝廷柱石害死,落得那样的凄惨的下场。
所以那个位置,他一定要争!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替佟贵妃和二皇兄雪耻申冤,不论用何种下作卑劣的手段。
盯着火盆沉吟良久,梁王突然哑着嗓音唤:“高升!”
高升闻讯进来,抱拳行礼:“主子!”
“你去把红翘叫过来……我有事吩咐她。”
很快红翘冒雪前来,她听了梁王的吩咐先是错愕不已,而后又跪下叩首,一副报了必死决心的模样道:“奴婢是曾经受过二皇子恩惠的,二皇子不在了本就应该殉主,是殿下让奴婢看到了复仇的希望才活了下来!奴婢知道殿下的意思,别说舍了这身名节……就是付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奴婢一定会把事情做到最好!”
梁王轻轻咳了两声之后,摇头:“你要活着,正如你说的你要替皇兄看着大仇得报,等到大仇得报,你下去才能对皇兄有所交代!依计行事切不可妄为。”
红翘眼眶发红,重重对梁王叩首。
“去吧!”梁王拢了拢大氅,垂下阴沉的眸子,看着炭盆中的忽明忽暗的炭火。
·
腊月二十六,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备置年货,杀猪割年肉。
勋贵人家的采买处也都忙碌起来,镇国公府虽说今年男子都在南疆回不来,可却比以往更加热闹,那屠户菜农只管把好东西往国公府送!因这之前国公府世子夫人下下令,他们前脚把东西送去,后脚国公府就遣人来送银钱。
一时没法表达对镇国公府白家感激之情的百姓,半夜偷偷摸摸拉着东西堆在后角门,又偷偷溜走!
公府这采买刘管事一个头两个大,又急匆匆去禀了郝管家。
这一次,郝管家做主让都收了下来,说等回头等腊月二十九遣了人给平时和国公府有往来的商户、屠户、菜农送对子再备一些礼,厚重一些就是了,再者让刘管事多备一些细碎银子,用红纸包起来,若是见到家里有孩童,就当提前给压岁了。
郝管家祖祖辈辈都在白家,知道白家主子都厚道,往往你对我好一分,我便对你十分好,他这样安排并不过分。
如今住在鸿胪寺卿董府的董老太君过完年就要回登州,老太君原本是想要接了白卿言过去住几天过年,可奈何白家男儿都不在,董老太君也不好和国公府抢人过去过年让白府冷清,只能隔天就把白卿言往董府请。
董氏觉得母亲董老太君单单把白卿言一个人叫过去不合适,便让白卿言将几个妹妹一起带上。
这一日,除了养伤的二姑娘白锦绣和偶然风寒的七姑娘白锦瑟之外,白家姐妹都凑在了董家。
白卿言在董家的表姐表妹虽说不如白府的女儿家英气,但都不是那些刁钻之辈,倒是和白家的几个姑娘处的很好。
临走时五姑娘和六姑娘两个年纪小的怀里抱满了长辈和表哥表姐们的给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贴身丫头都不让碰,刚马车上就忍不住的摆弄。
“董家表姐怎么这般手巧,这鸟儿做的像活过来一样!”白锦稚拿着一对纸雀直感叹,“年纪小真好!我也想要这纸雀来着,可年纪大了不好意思……”
白锦昭一听,立时将白锦稚手中的纸雀夺了过来,抱在怀里:“四姐是大人了,可不兴和妹妹抢,二姐姐养伤……七妹妹染了风寒,她们今日没能和表姐们玩耍,这些都是我给二姐姐和七妹妹带回去的!”
白锦桐和白卿言被逗得直笑。
突然马车前方传来勒马的声音,国公府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大姑娘!”
闻声,白卿言撩开马车帘朝外面看去,只听国公府的下人道:“大姑娘咱们国公府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说是梁王府上的婢女正在府门口跪着求见大姑娘,郝管家派我来同大姑娘说一声。” hf();
第五十四章: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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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梁王二字,白卿言瞳仁骤然一缩,肃杀的寒意霎时蔓延开来。
白卿言还没来得及问,白锦稚就急吼吼掀开帘子,压不住暴脾气问:“他们梁王府的婢女来我们府上闹什么呢?”
白锦稚气得不轻,那日国公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发卖了五家一共三十九口人,就是因为梁王买通了门房婆子,见天儿的和长姐身边的春妍勾搭,梁王府上的婢女还敢正大光明来。
“梁王府的婢女说要见大姑娘求情,请大姑娘容她一条生路!郝管家派了婆子和管事去询问,那姑娘却一口咬定不见大姑娘绝不说,也不愿意进府,就在咱们国公府门前跪着哭!现在咱们府门口围了好多看热闹的。”
白卿言冷着张脸问:“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惊动母亲?”
“一刻钟前,郝管家还没敢让惊动夫人。”国公府下人忙回道。
“你回去,告诉郝管家这事不必惊动母亲,既是冲着我来的,咱们就正正经经从正门回去,我也好问一问……她梁王府的婢女怎么就得让我容她生路了。”
说完,她放下帘子,面色沉沉。
白锦桐一向机敏,很快就察觉出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梁王府里来的?长姐,梁王府先是买通长姐身边春妍,探知长姐私密!后又派出这个婢女,我猜……怕是要拿长姐的名节做筏子!长姐心里可是有数了?”
她勾唇望着白锦桐不做声,那日国公府才大张旗鼓整治了一番,她还想着就当是自己小人之心防着梁王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没想到这才不过四天,梁王就迫不及待的遣人来了。
她还真是高看了梁王的品格。
“一个小小婢女怕她做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要是敢乱来……看我不一鞭子抽死她!长姐你一会儿尽管回府,我保证堵死她的嘴叫她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哔声!”白锦稚咬牙切齿的攥住了自己腰间的鞭子。
“堵不如疏,且先看看那婢女说什么,再想对策……”她抬眼笑看着白锦稚,“小四一会儿你就立在看热闹的人里,眼睛亮一点儿,千万别让那姑娘当着我的面儿寻了短见。”
“长姐放心!”白锦稚拍着胸脯保证。
白卿言一句话白锦桐就明白了其中意思:“对,不能让她弄出什么梁王忠仆以命相逼求长姐去见梁王的事情来,不知道还以为咱们长姐和梁王真的有了什么私情。”
白锦稚点头,心里越发郑重起来。
“长姐那我呢!”
“还有我!还有我!”
见小五和小六也跃跃欲试等着她给安排任务,她忍不住低笑一声,抬手点了点两个孩子的额头,眉目间全都是温情:“你们两个……随马车回府,去和你们七妹妹玩儿,不许在外面看热闹,否则长姐为你们生辰准备的那两匹汗血小马驹就没有了!”
那些肮脏龌龊的东西,她不想让两个还小的妹妹看到,她们的世界该是干净的,她愿倾毕生之力守之、护之。
一听说白卿言要送她们汗血小马驹,两人澄澈的眸子顿时放亮,兴高采烈保证绝不看热闹。
白卿言还未下马车,就看到了正儿八经跪在国公府门前的红翘正,她眯起眼来。
前世白卿言在梁王府见过红翘,这丫头对梁王十分忠心。后来梁王奉命前往平山剿匪,红翘委身暴虐成性的山匪头子,才助梁王一举灭了平山匪患,可红翘最终却埋骨于平山。
也难为梁王看得起她,竟派来了红翘这样的心腹。
眼见精致的青帏马车缓缓停在正门前,红翘身侧的双手收紧。
春桃扶着白卿言下了马车,白锦桐紧随其后。
“白家大姑娘来了……”看热闹的人群低声议论。
见白卿言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红翘直径走上国公府高阶,红翘这才着了急,跪行几步忙唤道:“白大姑娘,我是梁王府上的丫头红翘!我知道白大姑娘是因为我恬不知耻伺候了殿下,所以才生了殿下的气,恼怒之下才断了和殿下的联系!殿下的玉佩不肯收……殿下受了那么重的伤亲自来求见姑娘也不见!”
白锦桐瞪大了眼正欲开口,却被转过身来的白卿言按住了手。
红翘哭得更加凄惨:“大姑娘……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虽然爱慕殿下,可也只是希望能在殿下身边伺候而已,没有别的奢望!殿下心里只有大姑娘,大姑娘怎能因为奴婢这么卑微的贱人伤了和殿下的情分?因着姑娘不肯见殿下,殿下急火攻心回去就吐了一口血,奴婢真的是没有办法,求姑娘救殿下一命!今日奴婢以命相赎……绝不会再姑娘和殿下面前碍眼,只求大姑娘原谅殿下!”
说完,红翘拔下头上簪子就往自己心口插去。
挤在人群中的白锦稚眼疾手快,鞭子破空声响起,稳准狠抽在红翘的手腕上,簪子应声跌出去老远!红翘人也被白锦稚制住。
白卿言心头蹭蹭冒火,眼神透着凛然寒意。
这红翘为了梁王真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口齿如此伶俐不说,还企图用命按死了她和梁王有私情这事。
“好歹毒的手段!”白锦桐咬紧了牙关,要不是长姐有所准备让白锦稚在人群中防备,这红翘真的死在国公府门前,长姐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大姑娘,殿下不能没有姑娘啊!奴婢是个蠢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贱命一条只能以死让姑娘泄愤!求姑娘原谅殿下吧!”红翘歇斯底里哭出声来。
看客议论纷纷,都似发现了惊天秘闻。
这看似刚直不阿的白家大姑娘,居然和梁王有私情。
红翘的话把春桃气得脸色铁青,大庭广众之下这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她们家大姑娘和梁王有私情啊!春桃不免又怨恨起春妍来:“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让她说,不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白卿言侧头看了眼门口婆子,坦然从容笑着,“给我端把椅子来。” hf();
第五十五章: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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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翘心突突直跳,她早就知道白家大姑娘厉害,本来想要说完就死让白卿言无从辩白,谁知竟然被制住了,她心底有些慌张。
白卿言在门房婆子端来的椅子上坐下,将手炉递给春桃吩咐她去加块碳后,这才慢条斯理开口:“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污蔑我和梁王有私情?”
红翘心跳的厉害,也不接白卿言的话只顾着哭:“大姑娘,殿下为了姑娘吃不好睡不好,四天前不顾重伤亲自来了一趟,您还是不见!再这样下去我怕殿下就活不成了啊!”
“锦桐,吩咐府里管事去一趟梁王府,就说梁王病不重的话……就烦请梁王亲自来一趟,他府上的丫头在我国公府正门大闹。梁王要是病重挪动不了,那我就只能请了大长公主亲自登门,在梁王府大门口解决这件事了!”她态度强硬对白锦桐说完,又回头笑盈盈看向红翘,一派襟怀洒落的坦荡姿态,“这事关乎我的清誉,总得对峙清楚了!”
红翘正要开口,话头就被白卿言截断:“不过,既然红翘姑娘说四天前梁王就来了我们白府,想必伤也没有什么大碍,必是能来的。”
白卿言如炬的目光暗藏锋芒,红翘被她冰凉入骨的笑意骇得脊背发寒,慌成一团。
梁王是派人跟着红翘一起来的,那人见情况不妙立时脚底抹油回去禀报梁王。
可国公府的管事去的比梁王预料的要快的多,他的人刚和他说完国公府门口情况,外面就通传国公府管事来请梁王。
梁王坐在火盆前闭着眼,恼恨红翘没有依计行事,她太急于用命按死白卿言同他有私情之事,反到弄巧成拙了。
虽然梁王知道这是红翘能为他舍命的忠诚,可太急躁把事办砸了还是无能。
想起这段时间白卿言忠勇侯府门前气歪了忠勇侯的鼻子,在长街处置她二叔那个庶子,再加上宫宴上的事,让他现在就这样去同白卿言对峙,梁王心里很是没底。
如果这个时候杜知微在就好了,他还能问问杜知微该如何处理!梁王只觉伤口紧绷,好像又沁出血来,头也疼得厉害。
冷静下来细细思量后,梁王让童吉给他更衣。
他如今要做的应该是和白卿言修复关系,而不是强行让白卿言和自己绑在一起,
反正他软弱无能的名声早就无人不知,他也不怕在白卿言面前伏低做小,只要咬死了称自己对白卿言一往情深,是红翘不知轻重冒犯了白卿言就是了。
原本梁王不想在明面上和镇国公府有什么牵扯,以免到时被连累,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将他“心悦”白卿言的事情过到明路上来也好,大不了利用“软弱”之态进宫哭求陛下赐婚,白卿言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
梁王披上大氅,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杜知微的依赖太过严重,以至于杜知微一死他便如同被折了一双翅膀。还是要找一个机会,再找一个合适幕僚才是。
·
很快,梁王府的管家和梁王身边的童吉、高升,三人匆匆赶到国公府门前。
眼见镇国公府门前围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梁王府管家忙对白卿言行礼:“白大姑娘对不住,老奴是梁王府管家,是老奴没有管教好府上下下人,给白大姑娘添麻烦了,老奴这就把人带回去!”
“慢着……”她望着梁王府管家笑着问,“梁王殿下呢?”
“我们殿下刚才马车走到一半吐了一口血,已经被送回府了!怎么难不成白大姑娘还非要我们殿下来领人吗?殿下出了事十个白大姑娘怕是也担待不起!”童吉鼓着腮帮子瞪白卿言,恼恨这女人的铁石心肠。
她连看也不看童吉,梁王身边一个小卒,她本就不放在眼里。
“既然梁王伤重来不了,那就劳烦老翁替我将话转告于梁王殿下!”她攥着手炉站起身,站在高阶之上居高临下对梁王府管家道,“四日前,我国公府发下人一共三十九人,我身边的贴身侍女春妍被打了五十大板现在还下不了床,旁人都不知道是何原因!今日我便在国公府门前同老翁说清楚……”
她视线凝着梁王的得力干将高升,绷着脸道:“因为梁王殿下买通我国公府五个下人,同我院内的婢女通信打探我的私隐,所以我母亲打断了那五人的腿全家发卖一个不留。春妍……则是念在她同我自小一起长大,又救过我最看重的婢女一命,所以我才饶了她一条命。”
梁王府管家满头是汗,童吉心虚地立在那里。
“这位姑娘刚说,梁王送我玉佩不收,重伤前来我也不见!为何?!”她提高音量,面色冷淡郑重对梁王府管家道,“我虽为女子,可自小也读过圣贤书,知晓何为礼义廉耻!凡事要走阳谋正道!若殿下心悦于我,大可请长辈上门询问我是否订亲,倘若没有订亲……再请媒人上门!届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白卿言绝无二话!这叫敬叫重!”
“可您看看殿下的所作所为,买通我白家下人,暗地从我身边丫头处探听我的私隐,三番四次托我的丫头请见!为着不让祖母和皇室颜面为难,我一忍再忍!以为发卖了下人杀鸡儆猴后,只要我国公府、我白卿言自重,便也什么都不惧!可我着实是想不到,殿下居然会用这龌龊肮脏的手段,命府上丫头以命来污蔑我清誉!”
“你……”童吉听了白卿言的话气急了,只道,“白大姑娘也太自视甚高了,我们殿下可是当朝皇子,要谁不行!难不成还非你不可了?!白大姑娘子嗣艰难我们殿下都没有嫌弃你,你端什么架子装什么清高!”
“童吉!退下!”梁王府管家脸都白了。
“这么说梁王殿下这是认为我白卿言子嗣艰难……要是被毁了声誉就只入梁王府一条出路了?!”她脸色阴沉,气势逼人,“烦劳老翁回去转告梁王,我白家人的骨头,拧断不弯!我白卿言今日将话放在这里,这辈子就是嫁猪嫁狗冥一婚一场!也绝不委身这样小人作为的奸诈之徒!” hf();
第五十六章: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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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看热闹的人中不知道谁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连忙缩回脑袋,生怕被梁王的人看到得罪梁王。
白卿言这番话,让人看到了白家人的傲骨和耿直。窥一角可知全貌,可见国公府白家有着怎样的铮铮风骨。有这样心怀百姓,顶天立地,一身浩然正气的国公府匡翼大晋,大晋国民如何能不安心?
“白大姑娘!殿下万万没有这个意思!都是这个丫头自作主张啊!”梁王府管家对白卿言郑重弯腰作揖,“白大姑娘不可因为这个丫头,伤了国公府和梁王府的和气。”
“即是如此,便烦劳梁王府管束好下人,莫再我来白府攀污闹事!梁王殿下身为皇子,当为天下百姓表率,立身端直,修身正心,行事磊落,知何可为何不可为。莫做买通他府仆从探听闺阁女儿私隐的小人行径,为皇室声誉抹黑。”白卿言冷笑睨视童吉,“小四!放人!”
“便宜你了!”白锦稚满心不忿,咬着牙一把推开被她按跪在地上的红翘。如果不是长姐拦着……她非抽这个贱奴一百鞭不可。
少言寡语的高升见红翘似是要捡了簪子再自尽,立刻将人拦住。
“高侍卫,你让我去死吧!原本就是我知道殿下属意白大姑娘,以为白大姑娘是知晓我伺候了殿下才不见殿下的,没想到给白姑娘和殿下之间造成了这样的误会!白大姑娘不是殿下让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您不能误会我们殿下啊!”
红翘哭得十分凄惨。
“不管你来国公府门前闹是梁王命令还是你自己的私心!总归……买通我们府上仆从,又是送玉佩,又是私下请见我长姐的……是你们梁王殿下!”白锦桐冷冷说完,对梁王管家一拱手开口,“还请老翁管束好梁王府下人!再闹下去怕要惊动我祖母大长公主了……”
“是是是!”梁王府管家忙回头对高升道,“高侍卫,把这个贱婢带走!”
高升颔首。
白卿言就立在镇国公府正门前,看着走远的高升,眸色冷清。
一个高升是梁王最厉害的侍卫,一个杜知微是梁王最擅谋划的谋士。不知道今日红翘这出戏是不是杜知微安排的,如果是……她可真是高看了杜知微。
“回吧!”她对白锦桐和白锦稚道。
白锦稚看着梁王府管家作揖告辞,眼底不掩愤恨,紧握着鞭子回府。
·
离除夕越近,白卿言的心就越是不安,午夜常常被前世前线传来白家男儿皆灭的噩梦惊醒。
腊月二十九寅时刚过,万籁俱静,窗外北风刮卷落雪声亦簌簌可闻。
有人叩响清辉院院门,睡得清浅的白卿言闻声惊醒,只听窗外北风呼啸。
她噩梦骤醒,惊魂未定心跳得极快,不见身边守夜的春桃,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春桃……”
院门口,春桃脸色煞白,听到白卿言唤她回头朝主屋看了眼,对门口的卢平道:“姑娘醒了!您稍后,我这就去禀了姑娘!”
春桃顾不得身上的落雪和寒气,一步一滑疾步跑进了主屋。
见白卿言已然坐在床边,春桃福身开口:“大姑娘,沈青竹姑娘派吴哲回来给姑娘送信,吴哲血流不止怕是命不多时,卢平护院怕耽搁姑娘大事,只能深夜来请姑娘!”
她头皮一紧,猛然站起身,声音制不住的颤抖:“拿我大氅来!快!”
白卿言一身雪白中衣,披上大氅便迎风疾步出门。
寒风如刀,裹雪迎面扑来,立时将她整个人穿透。
“大姑娘!”卢平长揖行礼。
她一把拉起卢平:“人你安置在哪?速速带我去见!”
卢平见白卿言面沉如铁,不敢耽搁挑灯前方带路,她死死攥着春桃的手,三步一滑,冒雪和卢平三人一路快步赶往院角门。
疾风夹雪打在脸上、眼睛里……像刀割一般她都不觉疼,只觉心乱如麻。
三人行至角门,冒风雪而来白卿言已然冻得全身僵硬脸色发青。
在床边守着吴哲的护院看到她,挣扎起身:“大姑娘!”
“大……大姑娘!”吴哲挣扎着要起来,每一个字嘴里都冒一口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双眸发红,顾不上男女大防的礼仪疾步上前,冰凉入骨的手一把扶住吴哲:“我在……”
卢平忙在吴哲身后放了一个垫子。
吴哲稍作平息之后,急急道:“我们日夜兼程一路直奔南疆,刚过崇峦岭就遇到被人追杀的白家军猛虎营营长方炎,咳咳咳!我等拼死只救下方炎将军所护……随行史官记录战事情况的竹简!方炎将军说了一句奸佞害我白家军……咳咳咳,便没了气息!杀手源源不绝而来,沈姑娘为护竹简,带纪庭瑜、魏高引开杀手,叮嘱我等就是死也要将竹简送回大都,务必亲交姑娘手中!”
吴哲说着低头,血痂已经干结的手,颤抖着解开衣裳,被他鲜血染红的竹简扎扎实实捆在他的身体上:“吴哲,幸不辱命!”
春桃捂着嘴,看到竹简几乎嵌进吴哲模糊的血肉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兄弟们用命护下来的竹简平安送到,吴哲也有颜面去地下见他们了!咳咳……”
她咬紧了牙,目光从竹简上移开,心头酸辣难当,看向唇角含笑的吴哲。
“大姑娘,吴哲不惧死,只求大长公主和大姑娘,千万不要放过害死我白家军的奸佞!”
她唇绷成一条线,眼泪克制不住如同断线,艰难稳住情绪,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吴哲的肩膀,哽咽开口:“我替数万白家军谢你!好好休养,我定会让你看到恶者得恶报!”
吴哲有气无力笑了笑:“大姑娘,来生……吴哲还做白家仆!”
刚说完,吴哲口就喷出一口血来。
她扶住吴哲,头皮发紧,喊道:“平叔!去请洪大夫!立刻去请洪大夫!”
吴哲人歪在白卿言怀里,模糊的视线看到白卿言被他鲜血喷溅弄污的白色狐裘,张嘴想致歉,最终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便散了气息。
“大姑娘,吴哲走了!”卢平单膝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白卿言哽咽道。 hf();
第五十七章:惊天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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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紧紧捂着嘴哭出声来。
她攥紧了吴哲的肩膀,一阵血气涌到心口,心口绞痛如撕心裂肺般,恨不能宰了那些要害他白家之人。
她闭上眼,泪还是争先恐后的往外冒,眼睛疼得无法睁开,想喊又不能喊出声,怒火滔天仿佛要冲破九霄,又痛到绝望。
半盏茶后,双眸通红的春桃死死抱着吴哲用命保住的那些竹简,跟在失魂落魄的白卿言身后往回走。
镇国公府青瓦红光与白雪相映,一派灯火辉煌在这阒寂无声的黑暗中,竟那般冷清落寞。
春桃见走在红灯廊下的白卿言脚步虚浮踉跄……想伸手去扶,又腾不出手怕摔了竹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大姑娘……”
白卿言雪白的大氅带着刺目鲜红回的清辉院,沙哑着声音让春桃将竹简放在书桌上。
春桃望着全身僵硬,冻到脸色青紫的白卿言开口:“大姑娘,让奴婢伺候大姑娘换下这身血衣,您先暖和暖和吧!”
她咬牙对春桃摆了摆手,凝视着摇曳烛火映照的竹简,吩咐春桃出去候着别进来。
温暖如春的上房内,雕花楼空的铜炉里银霜炭爆出微弱的火花声,她才回神,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冰窖中,浑身冻得发麻。
她满腔悲愤在书桌前坐下,充血的眼仁死死盯着竹简,嗓子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唇齿之间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眼前的竹简,记载着白家男儿南疆一战的军况,甚至是死前情况,她前世总盼着能拿到手还白家以公道,可如今在它眼前了,她竟有些不敢看。
有些事情,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就还有希望,一旦看了就再无可期可盼……白卿言闭上眼。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拿过竹简展开……
这染了血的五册竹简,一字一句跃然于她眼前。
春桃红着眼守在门外,看着茫茫落雪中逐渐泛白的天空,听到屋内时而传来白卿言拼尽全力压抑着的椎心饮泣,心如刀割。
白卿言死死攥着竹简,喉咙发紧,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她闭着眼泪如泉涌悲愤填膺,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看到书桌上被春桃摆在显眼处纵马执剑的小面人,她发疯似的扫落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
她当初重伤归来之后,若是能勤勉如前拼命练习,此次能随祖父他们去了战场该多好!为什么旁人觉得她身体孱弱,她就真的将自己当做病秧子对待,整日心安理得的养着,软弱着!
她留在这镇国公府有什么用!她到底有什么用?!
她死死揪住胸前的衣裳,嚼穿龈血以全身之力也阻止不了自己为她白家英灵痛哭……
信王!!!!!
她前生自以为信王庸碌胆小但还算有分寸,即便是信王跟随祖父他们上战场,她白家男儿尽折,信王也是九死一生归来,没成想居然是他轻信刘焕章,用金牌令箭逼着祖父冒进。
她恨不得此刻便手持长剑将信王碎尸万段!将那些害她白家军数十万英灵的魑魅魍魉心刨出来看看!看那些心是不是黑的!
五册竹简,寥寥数字,却将她摧折的肝肠寸断,五内俱焚!
她紧咬牙关,忍着撕裂刀绞之痛,拼命抱住竹简,脑海里全都是祖父、父亲、叔叔和兄弟们死时的惨状。
记录战况的竹简只言片语,却记载着她白家儿郎是何等惊天惨烈!
她父亲被困凤城,粮食耗尽,为拖住敌军助凤城百姓,对守凤城残余一千兵士言:“家中独子有高龄父母者退后一步,未成家留后者后退一步,余下……敢为我大晋百姓而死者,随我出战迎敌!”
白家年十岁的第十七子白卿栋,执剑上前,称敢舍血肉随伯父上阵为大晋百姓死战,绝不苟活!白家军深受十岁小儿所感,纷纷拔剑,称宁死战,不苟活。
她胞弟白卿瑜不过年十七随五千将士戍守大营,信王见五万雄兵来袭,夹尾而逃,白卿瑜决意死守防线与将士共饮送行酒:“诸位将士,我等生不同时,今日为我大晋万民同袍而战,便皆是血亲兄弟,一酒饮尽,诸位……来生再会!”
她堂弟白卿琦死守灵谷要道,以一万兵力对阵西凉南燕合军八万,拼死一搏前曾道:“数百万生民在后,白家军能退否!敢退否?!”白家军忠勇,三呼不退。
她三叔白岐钰,在白家所有男儿战死被迫退至天门关,背水一战高呼:“我军元帅将军皆已战死,我等乃我大晋平城百姓最后的防线!本将愿身先士卒,诛杀辱我大晋贼寇!敢死者随我来!”
她白家男儿临死之前,满心装得还是大晋百姓……
白家满门的忠骨,可苍天何逼我白家男儿如斯?!何逼我白家男儿如斯啊!
血仇上头她忍住哭,一双眼宛如地狱恶鬼,誓要杀尽这天下佞臣暗鬼!可一想到竹简内的字字句句又宛如剜心椎骨痛不欲生捶地痛哭,脑子混混沌沌,哭哭停停,如同疯魔。
哪怕她早已知道白家男儿结局,可不亲眼看到这竹简所书,当真无法想象他白家男儿竟是如此悲烈。
她怀抱竹简,披散的头发散乱,红煞如血的眸子望着窗外已经亮起的天,整个人仿佛被一刀一刀凌迟,处在浑浑噩噩悲痛之中,恨不能以刀剖心止痛。
如果不是她命沈青竹奔赴南疆,途中遇到猛虎营方炎被追杀,这五册竹简怕是和上一世一样永不见天日。
她白家便如前世一般,明明忠勇英烈却被钉在叛国的耻辱架上。
那汹涌滔天的恨,密密麻麻的痛,似万蚁钻心啃食她的骨她的肉,叫她生不如死,整个人油煎火烧一般绝望痛苦。
痛至极致,她浑身麻木抱着竹简哭哭笑笑……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蒙诛!
世间英雄多枉死,佞臣贼子乱乾坤!
她白家满门男儿何辜?!这满门的忠骨,满门的热血……竟这样被尽数葬送于南疆。 hf();
第五十八章: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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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原本听着屋内白卿言沉重隐忍的时有时无的哭声,泪如雨下却不敢进去劝慰,此时再听到白卿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春杏闻声,着急忙慌的穿上衣裳,一边系盘扣,一边从耳房内匆匆出来,问春桃:“姑娘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守在门外不进去看看!”
春桃擦去满脸泪水,攥住春杏的手:“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我去请三姑娘来!”
“好!”春杏脸都吓白了,连连点头。
春桃踩雪一路滑一路跑直扑白锦桐的院子,一进院子春桃就跪在了上房门口,哭道:“三姑娘!三姑娘快去看看我家大姑娘吧!”
刚晨练完的白锦桐闻声掀了帘子出来:“长姐怎么了?!”
春桃一双眼红肿的厉害,哭成了泪人儿:“求三姑娘去看看吧!”
白锦桐脸色煞白,披风也顾不上疾步往院门外走。
白锦绣的青竹阁同白锦桐的碧桐园离得极近,习惯早起正倚窗看书的白锦绣也听到了动静,她连忙吩咐二夫人刘氏留在青竹阁照顾她的青书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青书一出院门,便看到春桃和白锦桐身边的丫头疾步跟在白锦桐身后飞奔往清辉院方向去了。
青书连忙折返回来禀告白锦绣:“二姑娘,我看到大姑娘身边春桃跟在三姑娘身后,一路疾行好像往大姑娘那里去了。”
白锦绣攥着书的手一紧,想到白卿言的寒疾,想到这些日子白卿言的奔波,白锦绣顿时脊背寒意丛生,掀开锦被:“青书给我更衣,我要去长姐那里!”
“二姑娘外面还下着雪,您这头上的伤……”
“不打紧,我已经大好了!给我拿风毛厚些的帽子即可!”白锦绣担忧大姑娘心急如焚,青书也不敢再劝,忙让人准备大氅、帽子,扶着白锦绣一路踏雪前往清辉院。
白锦绣刚到清辉院门口,就听白锦桐立在门口轻唤:“长姐,我是锦桐,我能进去吗……”
得不到白卿言的回应,白锦桐立在门外不敢擅入,只能转过头问春桃:“长姐到底怎么了?!”
春桃知道事关重大,只能咬着唇含泪摇头。
“锦桐,长姐怎么了?!”白锦绣攥着青书胳膊的手起了一层细汗,疾步走至屋檐下,“可是寒疾犯了?!”
“二姐,你……你怎么也来了?!”白锦桐忙迎了两步扶住白锦绣。
只听得上房隔扇吱呀一声,春桃忙打帘,只见一身白色中衣被血染透了一半的白卿言立在两扇门中间。
白锦绣腿一软,差点儿摔倒:“长姐!”
白卿言苍白的面色沉静如水,双眸血红,凌乱的发丝已经整理好,整个人气场暗潮汹涌,凌厉的如同来自地狱的罗刹恶鬼。
“白锦绣、白锦桐进来,其余人……守在清辉院院门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长姐你身上的……”
她先行朝内室走去:“不是我的血,进来吧!”
白锦绣、白锦桐让下人都离开清辉院守在门口,两人携手进了上房,见白卿言背对她们立在炉火前,白锦绣轻唤道:“长姐……”
白卿言闭着眼酸疼的眼,她重生回来是为了护住她的亲人她的长辈她的妹妹们!所以……她不能崩溃!不可疯魔!不能倒下!便再恨也不能自乱阵脚逞匹夫之勇杀人报仇。
已经是前世经历过一次的人,她是镇国公府白家之女,她得撑住,得亲眼看着那些奸同鬼蜮者下地狱去向她白氏满门男儿赎罪!
半晌,她才沙哑声音道:“锦桐把门关上,我有事要说。”
白锦桐将门关上,和白锦绣一起走至白卿言的身后:“长姐。”
她抬眼看着书桌上五册染血的竹简,湿热的气息紊乱,闭了闭眼她才道:“之前没有和你们说,是因为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白卿言转过身来,望着面色紧绷不知所措的白锦绣和白锦桐,哽咽开口:“祖父、我父亲、二叔、三叔、四叔、五叔……连同我白家十七儿郎,全部……战死于南疆。”
白锦绣睁大眼了一口气没有上来险些晕过去,只觉天塌了一般,额角伤口直突突,血液激动到似要冲破那血痂。
“怎么能……全部……全部……”白锦桐泪水如同断线,哽咽难言,“长姐消息怕是有误!”
上一世消息传来,白家人也是这般不能相信。
她走至书桌前,手按在那五册竹简之上,手背青筋脉络跳动,悲愤的情绪几乎喷薄而出,又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她两世为人,岂能随随便便被击溃。
“这是白家军随行史官记录的……行军情况和战事情况。”她拿起两册竹简,“白家军猛虎营营长方炎,和沈青竹、我白家护卫吴哲拼死救下这五册竹简。如今沈青竹下落不明……方炎、吴哲身死,竹简上这血,是吴哲的……是方炎的,也是我数十万白家军的!”
白卿言将一册竹简放入白锦绣的手里,一册放入白锦桐的手中。
看着两个双眸含泪,表情沉重的妹妹,她说:“也好叫你们知道,我白家男儿不是死于同他国杀伐的兵刃之下,而是死于大晋皇帝的猜忌,死于……大晋国自己人之手!”
白锦绣眼泪如同断线,颤抖着展开手中那册竹简。
白锦桐也不敢耽搁将竹简展开,一目十行含泪往下看……
看完一册,白锦桐泪水决堤,踉跄冲至书桌前,展开另一册,全身颤抖不成样子,哭声狼狈。
白卿言全身僵硬紧绷立于火盆之前,哪怕她已发了疯死的哭过宣泄过,可双眼酸涩的泪水盈眶。她只觉全身冷到彻骨发抖,哪怕立火盆如此之近也不能缓解,全身冷到发麻。
立在书桌前的白锦绣,颤抖着拿起竹简,悲愤绝望的只觉呼吸困难,狼狈抱着竹简跌倒在地:“小十七……他才十岁!他才十岁啊!”
隐忍着哭声的白锦桐,将满腔的悲痛化作愤怒,一双眼冒着火,拳头攥的咯咯直响,转身就往外走。 hf();
第五十九章:一门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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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想干什么去!”白卿言头也没回,就将白锦桐喊住。
“苍天对我白家不公!我白家世代忠良保家为民,何以落得如此下场!我拼了这条明也要去杀了那个狗皇帝!杀了刘焕章全家!”白锦桐恨意滔天,恨不能连天都捅出一个窟窿,让这大晋国为她白家满门男儿陪葬。
“拼了你这条命能为白家满门男儿报仇?!”她转过头,充血的眼望着白锦桐,“然后呢?!”
“然后?!”白锦桐咬碎牙龈。
“杀了刘焕章全家?然后你真能去杀了信王?真能杀了皇帝?即便你骁勇无敌真得手了,我们白家剩下的满门女眷该何去何从?!弑君大罪……你难道要我白家女眷也随你泄恨的匹夫之勇葬送吗?!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怕不怕死后无颜去见祖父!无颜去见你父亲!”
看着白锦桐唇瓣嗫喏满目绝望惆怅的样子,她深有所感,硬是压心头滔天的恨和怒火,含泪循循劝道:“祖母是当朝大长公主,你杀了信王和皇帝怎么面对祖母?!”
白锦桐那涨了满腔的滔天愤怒,如同泄气一般,整个人扶着门软绵绵跪坐下去,涕泪横流:“可我白家凭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白家救大晋万民,谁来救我白家一门忠骨啊!”
“莽夫之勇,人皆可得……”她弯腰捡起掉落地上的竹简,小心翼翼卷好放置在红木书桌上,“杀人最易,也最愚蠢!”
“长姐,心中有章程?”白锦绣压着心口悲痛,哑着嗓子问。
“兵法有云,善战者,求之于势。我们朝内无权,势单力孤,只有利用形势和民心,为我白家英灵讨一个公道。”
她将骑马执剑的面人丢进火盆里,火花四溅之余火舌猝然窜起,映红了她冰凉入骨的墨黑瞳仁。
眼底燃烧着滔天恨意的白卿言已然冷静镇定下来,白锦桐和白锦绣满腔怒火恨天怨地的悲愤情绪,也随之缓缓平稳。
已有主心骨,人便不觉那么手足无措一筹莫展。
望着火苗将那小面人吞噬的干干净净,她才压低声音道:“在清辉院,哭过也就罢了!我们上有年迈的祖母、下有幼妹!五婶又有孕在身!所以不能……也不可软弱如泥,倒地不起!必须站着帮扶母亲、婶婶们,撑起白家!”
白锦桐和白锦绣只觉明明病弱清瘦的白卿言眼神烫得灼人,力量大到让人觉得足以信赖依靠。
“锦桐知道了!”白锦桐咬着牙。
“锦绣知道!”白锦绣哽咽应声。
“我母亲那里,我去说!二婶锦绣去说……三婶那里锦桐你去!”白卿言声音虚浮。
白锦桐虽然是庶出,可这些年同白锦稚一起教养在李氏身边,早已经将李氏当成亲生母亲。
“不要提起竹简的事,这是我白家最要紧的底牌。”她沉吟片刻,又道,“明日除夕之夜祖父他们战死的消息就会传回来,早作准备吧!”
她闭上眼……就是前生除夕夜消息传回来时,白家在漫天璀璨烟火中的绝望哭声!闭上眼,便是整个镇国公府被凄惨笼罩的颓丧不振。
姐妹三人抱成一团,泪如棉线。
一个时辰之后,白锦桐和白锦绣浑浑噩噩从清辉院出来,清辉院的一众丫头也都连忙回了院内,烧水、举盆伺候白卿言洗脸、更衣。
今早春桃疯跑去碧桐园请白锦桐,后又将一众婢女婆子赶到清辉院外的事情,到底是传开了。白卿言还没没有来得及去找董氏,董氏人就已经到了清辉院。
进了上房,见白卿言安然无恙正在更衣,董氏当下松了一口气,用帕子按着心口道:“今儿个一大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急忙慌让春桃去找锦桐?”
白卿言看着在软榻上坐下的董氏,摆手让春桃她们退下。
“阿娘……”白卿言挨着董氏坐下,挽住董氏的手臂眼眶又红了,话到嘴边她沉吟未决,不知该如何开口,只一个劲儿的唤着董氏,“阿娘!阿娘……”
“怎么了你这是?”董氏看着女儿吞声忍泪的黯然模样,笑容有些僵,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毕竟她的长女一向沉渐刚克,何曾在她面前眼红落泪过?
“阿娘……”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泪水已然断线,知拼尽全力抱紧董氏的手臂,哽咽道,“祖父、爹爹……还有弟弟,回不来了!军报大约明日便会传回来。”
董氏被这天塌了的消息震得半天缓不过神来,脑中空白,面无人色,尾椎骨都被震酥了,差点儿从软榻上滑下去。
“阿娘……”白卿言一把抱住董氏,“阿娘你别怕!还有阿宝在!”
她泣不成声,在阿娘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她以为她回来了……占了先机至少能和阎王一战,不求打个平手,至少救回一个……哪怕一个!
董氏听到白卿言的声音,略微回神,涨红的眼睛动了动,紧紧攥着手中帕子,克制着泪水,半晌才伸出手将白卿言搂入怀中,哑着嗓子说:“你爹爹、弟弟生于武将功勋之家,他们奔赴战场时,阿娘就有这样的准备。曾经你父携子大胜归来,阿娘能为他们摆宴庆功,如今马革裹尸,阿娘也能为他们操办身后事!阿宝别怕……阿娘是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阿娘撑得住!”
前世,消息传来,祖母晕倒……婶婶、妹妹们哭成一团,她的阿娘就是这样撑起白家塌下来的天,时至今日她记得一清二楚。
阿娘虽然不会武功,未曾上过战场,可比那些铁血男儿更坚韧刚强,否则……也不会留下那封《问皇帝书》带婶婶们绝然自尽。
可母亲的丈夫和亲子都命丧南疆,她心里得多苦多难受?!她知道阿娘心里拼着一口气,她不是撑得住……而是知道作为主母她必须撑住。
白卿言抱住董氏:“阿娘,没事的……在阿宝面前,阿娘不用强撑!阿宝陪着阿娘……永远陪着阿娘。” hf();
第六十章:生死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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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紧咬着牙关,轻轻拍了拍白卿言抱着她的手,鼻翼煽动,闭上眼,泪水立时如断线一般。
宣嘉年腊月二十九,大雪,镇国公府主母世子夫人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相继得知镇国公府男子皆损于南疆,悲痛不已。
在整个大都城都充溢着年节喜气之时,镇国公府却被笼罩于阴霾之中,府内不知情的妾室和婢女、婆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寻常,谨守本分不敢喧闹。
大长公主长寿院上房内,世子夫人董氏还算稳得住,她紧紧握住庶女白锦瑟的手安抚她莫怕。
二夫人抽抽嗒嗒正抹着眼泪,三夫人丢了魂一般坐在那里面无人色。
四夫人本就性格软弱,要不是五姑娘六姑娘这对双胞胎庶女立在她身侧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早就撑不住倒下了。
只有五夫人同世子夫人董氏一样强撑着,挺直脊背坐在那里,眸色通红双手护着肚子,咬紧了牙关一语不发。
白卿言、白锦绣和白锦桐、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都挨着自己母亲坐着。
大长公主拨弄着手中佛珠,闭着眼,眼角藏不住的泪光终究从脸庞划下来。
“老五的媳妇儿大着肚子,老四媳妇儿性格软糯顶不上用场,这辉煌了百年的镇国公府如今走到这一步,来路……还要靠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儿和老三媳妇儿撑着!”大长公主尽显疲态,“该准备的准备起来!别等……别等消息传来回来我们措手不及。”
“是,儿媳知道了!”董氏含泪点头。
“国公爷、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老五,还有……十七个孩子!运回来棺椁肯定都是临时凑合!”大长公主一直闭着眼,眼泪还是不断往外冒,“国公爷的棺椁是早就备下的!今儿是腊月二十九恐怕棺材铺子都关门了,老大媳妇儿……”
不等大长公主说完,白卿言已然开口:“那就等消息传回来,我们去借,向这天下借……”
大长公主微微睁眼,烛光刺得她酸胀的眸子生疼。
“祖母,唯有将英烈至于惨地,让这天下看到我白家为这江山,为这万民做了什么,方能让那些害我白家者心虚,让今上念我白家功绩,优待我白家遗孀,护我白家遗孀免受戕害。”
白卿言心里清楚,在不造反这个前提之下,只要是对白家有利的祖母都会同意。
大长公主望着白卿言,点了点头:“就按阿宝说的做。”
“等大事过后,家中妾室如有想另寻前程的,发还身契,人许五百两,让她们走吧!你们各自安顿各自房中,就不要辛苦你们大嫂了。”大长公主本着那一点点慈心,犹豫了良久又道,“你们若也不愿意在这个家守下去,届时也可自行离去!你们也别怕……就算你们离开了国公府,只要我在一天,国公府也永远是你们的家。”
大长公主一番话触动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和四夫人王氏情肠,三人捂着嘴又哭了起来,为她们的丈夫也为她们的儿子,即便已经痛哭过好多场,可想起来丈夫和儿子,还是绞得人肝胆俱裂。
“母亲,我答应过大郎,他为民守大晋,我为他守白家,荣辱与共,生死相托,此生不负。”董氏提到丈夫声音难以言喻的温柔,“他虽已死,誓言犹在,我此生不负白家,生是白家宗妇,死亦白氏亡魂。”
长公主点头闭上眼,泪水涟涟,已哽咽难言。
白卿言握住董氏比她还冰凉的手,轻轻搓着试图温暖董氏,上一世……她的母亲董氏,是真的做到了她所说的。
其实,她的母亲和诸位婶婶能有她祖母这般明事理的婆婆,也是有幸。
此生,她再也不想看到母亲和婶婶们以自尽为白家求公道的场面。
或许是她胸襟太窄,前世今生都无法放下祖父、父亲、叔叔、兄弟们的死。
重生归来……她活着就只为报仇讨债!所以她很是希望母亲、婶婶们可以走出丧夫失子的阴霾。甚至可以再嫁。
白家的所有仇恨的泥潭……有她足矣。
·
从腊月二十九到除夕这天,格外漫长。
就像死囚已经知道必死,却不知道悬在头顶的那把刀何时落下。
白卿言坐在假山凉亭之上出神,直到卢平前来对她回禀吴哲身后事,她才回神。
“按照大姑娘吩咐,属下除了将两百亩上好水田的地契给吴哲的父母送去,还去账房支了五百两银子一并给了吴哲父母妻子,告知吴哲父母吴哲是奉命出行遇到了强盗,吴哲丧葬一应花费都由国公府拨付。吴哲的媳妇儿二月份就要生了,也算是留了后,大姑娘不必太难过!”卢平说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表情略显疲态:“辛苦平叔了……”
卢平知道吴哲因何而亡,自然也知道了南疆战场的事情,他眸子发红。
见白卿言这副模样,卢平一个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只道:“大姑娘,秦尚志说大姑娘眼界格局不一般,他看到了十步,大姑娘就已经看到了九十九步。他还说大姑娘要是个男儿,白家满门荣耀至少能再延续三代不成问题!这话卢平信!国公爷他们虽然……虽然去了,可大姑娘您得撑住。”
白卿言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能得到秦尚志的称赞,这个人恃才倨傲,上辈子也没听说秦尚志夸几个人。
“我知道,平叔放心,我撑得住!”
她两世为人,经历了两次,要是撑不住就枉费苍天让她回来的这一番好意了。
卢平见春桃带着陈庆生从假山下而来,这才长揖到底对白卿言行礼退下。
陈庆生和卢平在假山台阶处相遇,笑着行了礼,便匆匆前往凉亭。
“大姑娘!”陈庆生行礼。
“今日是除夕,原本该让你举家团聚,可我这里有件要紧事要着信得过的人去办,只能辛苦你!”她紧握着手炉,眉眼低垂,声音沙哑。 hf();
第六十一章: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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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请讲!小的万死不辞!”陈庆生忙道。
她抬眼望着陈庆生,慢条斯理开口:“今夜能会有南疆的战报传回来,你多带些人守在城门口,一旦看到背插令箭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回来,务必让大都城百姓都知道,想办法引百姓来镇国公府门前。”
大晋国自古以来,若是捷报信使会在进入大都城门便高呼捷报战况,要让百姓知晓同庆。
若是凶讯,信使在入宫之后面圣后才会呈上军报。
若主将身死,则宫中会派人通报战将家眷备丧。
经过白卿言前番一闹,如今整个大都城的百姓对白家和南疆战局都异常关心,若信使入城不报,再有人有心引导……百姓自会来镇国公府门前等待宫中派人来向镇国公府通报战情。
白家满门男儿尽亡的消息传来,她要大都城的百姓亲眼看到他们白家为护大晋做到了何种地步,要让百姓们看到白家惨烈……和白家人同悲!
如此,皇帝只要稍对白家有所动作,必定激起民怨民愤。
皇帝向来爱虚名,他只要还忌惮史官公笔,还畏惧民怨滔天,即便有斩草除根之念也必不敢对白家遗孀下手。
陈庆生虽然不知道白卿言这是要作什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大姑娘放心。”
“另有一件事,你尽力去查,若查不清楚也不要紧。”她睨着不远处的雪中红梅,道,“两个月前由忠勇侯负责筹备送往南疆的粮草,都经了谁的手,我想知道名字。”
事涉朝堂,陈庆生当下很是意外,可因知道这批粮草大约和南疆战事有关,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了:“大姑娘放心,小的定不辱命!”
·
除夕的天还没有黑透,空中已绽开一朵朵璀璨烟花。
白卿言立在廊下,静静仰头望着天,等待消息传回来。
眼眶发红的春桃抱了件厚实的大氅走至白卿言身后,替她披上道:“大姑娘,表哥已经照您的吩咐亲自带人守在城门口了,不过现在这个时辰大都城城门已经都关了,今日怕是不可能有消息了,您多想无益!还是先去大长公主那里吃年夜饭吧……”
“走吧!”白卿言拢了拢大氅,扶着春桃的手,在一众低眉顺眼的丫头簇拥下踏出清辉院大门。
谁料,刚出来,就见白锦桐独自一人立在清辉院门口,仰头看天上的烟火出神。
约是听到院门打开的动静,白锦桐回神挪了两步走到白卿言面前,张口音调沙哑:“长姐……”
她抬手拂去白锦桐肩膀上的落雪,勾唇对白锦桐笑了笑:“在这里等我?”
白锦桐点了点头,泛红的眸子险些拦不住眼泪,忙低头掩饰。
她只是想起去岁时,镇国公府灯火通明,因为人多孩子多充满着繁盛兴旺,仆妇、婢女和下人忙忙碌碌在角门进进出出,到处都是喧嚣的嬉笑声。
大人把酒言欢,她和白锦稚带着小十七和一帮孩子提着灯笼在白卿言这清辉院里闹,白卿言和白锦绣坐在廊下谈天笑着,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
今年,整个镇国公府依旧是灯火通明,但……仆妇、婢女观主子情绪不好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少了嬉闹声,国公府安静的让人觉得冷清。
知道白锦桐心里难受,她笑着攥住白锦桐冰凉的手:“走吧……”
望着从容平和的白卿言,白锦桐只觉得长姐身上好像充满了不惊不惧的力量,一颗心也跟着平稳了下来:“好……”
她和白锦桐刚走出两步,就瞧见不约而同来了清辉院的白锦绣、白锦稚。
白锦绣和白锦稚,也是来白卿言这里找主心骨的。
姐妹四人相对而立,白锦绣红着眼,用帕子低低笑出声来:“好巧,我们竟然都来寻长姐。”
火红的灯笼,雪中映着四位姑娘含泪带笑的样子,格外的暖心也格外让人难受。
“走吧!去祖母那里……”白卿言声音比平日里更沉重,也更坚定。
春桃上前扶住白卿言,柔声叮嘱:“雪天路滑,四位姑娘小心脚下。”
白锦绣见白卿言已经抬脚前行,泪眼朦胧,柔声细语道:“有长姐在前领路,再滑……我们也不怕。”
一路风雪怕什么,姐妹携手砥砺前行就是了。
白锦桐颔首,攥住白锦绣伸出的手,哽咽不能语。
“我们姐妹同行,什么也不怕!”白锦稚抹了把眼泪,快步追上白卿言,和白卿言并肩而行。
她双目被雾气模糊,前世她独行,此生有姐妹相伴前路再难又有何惧?!刀山火海、熔岩浆火她白卿言也敢趟。
刚进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守在长寿院上房门前的小丫头突然手指天空:“那是什么?!”
她回头,见空中悠悠升起一盏明灯,紧随其后……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
漫天炸开的绚烂烟花之下,无数明灯升空,将整个夜空映成一片暖色火海,灯面上写满了“凯旋而归”、“得胜回朝”、“百战百胜”、“平安归来”等字样。
刚还一片死寂的镇国公府,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丫头仆妇们都停下手中活计,挤在廊下院中看着漫天灯火。那橘色的光线,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白卿言转过身,吩咐身边的春杏:“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春杏还没走,就见门口婆子匆匆而来,看到几位姑娘立在门口,笑着福身道:“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百姓被我们白家忠勇所感,自发在长街、庭院里放明灯为远在南疆的白家军祈福呢。”
闻言,她喉头翻滚哽咽,她将手炉递给春桃,郑重长揖到底……以谢满大都城的百姓。
谁说英雄无人记?这被白家世代守护的百姓记得他白家!
前生,他们白家便是做的太多,说得太少,才会被人遗忘……
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双眼含泪紧随其后,亦是对这漫天明灯深深一拜。
镇国公府仆妇突然喧闹的嬉笑声,到底惊动了长寿院上房里的长辈。 hf();
第六十二章:万众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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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在儿媳妇们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亦是被这漫天高飞的明灯惊到。
年幼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倚在大长公身边,指着天上的明灯问:“祖母,那是什么?!”
“回大长公主、五姑娘!”院里的婆子笑盈盈回答,“那是百姓自发为我们白家军祈福放的明灯。”
大长公主心头百般滋味,哽咽道:“大都百姓,没忘我白家军啊……”
白卿言姐妹四人见大长公主立于廊下,行礼了,陪大长公主看这漫天的明灯。
直到明灯散去,白卿言正要扶着大长公主回屋时,卢平随守垂花门的婆子匆匆进来。
见主子们人都在院中,卢平上前行礼:“大长公主,各位夫人、姑娘,传来消息,南城门被叩开,背插令箭的信使快马飞骑直奔皇宫!”
背插令箭是军报,从南城门入……来自南疆。
入城门不报,快马直奔皇宫,不是好兆头。
白卿言头皮一麻,整个镇国公府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用力握紧大长公主的手,转头看向脊背僵直的大长公主,说:“祖母,该看您、母亲,还有诸位婶婶了……”
白卿言话音一落,几个婶婶便已经撑不住眼泪断线,挺着肚子的五婶更是死死绞住帕子,双腿发软。
大长公主呼吸错乱了片刻还是稳了下来,她紧握手中虎头杖,挺直脊梁:“该来的总是要来,走吧!我们去门口等消息!”
大长公主为首,带着白家满门女眷一路行至国公府门前。
镇国公府外已经聚了不少提灯撑伞的百姓,他们听闻背插令箭的军报信使快马飞骑直奔皇宫沿途未喊捷报,纷纷冒雪而来聚到国公府门前等宫中传信,私语寒暄。
“二叔!这么冷的天您咋也来了呀……”
“听说有军报回来了,没听见信使报信,就赶来国公府等消息,你咋也来哩?!”
“我也是听说军报的信使直奔皇宫,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过来等着听听!”
“巧了!我也是听信儿过来的,信使进城门不报,不是什么好事!只求老天爷开眼,可别让国公爷和白府儿郎有事啊!”
突然,挂着一排气派红灯的镇国公府朱漆红门缓缓打开,只见大长公主携白家女眷在白府护卫保护之下,亲自出来等消息。
“咦!国公府门开了!”
“国公府也出来等消息了吧!”
“虎头杖!那不是大长公主吗?!”
百姓忙跪下叩首:“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想到刚才漫天的明灯,心中一酸,将虎头杖递给蒋嬷嬷,带白家女眷对百姓一拜。
直起身,白卿言见陈庆生立于百姓之中对她点头示意一切办妥,她略略颔首。
“郝管家!”董氏回头吩咐管家道,“让厨房备上热汤肉饼,分给大家!宫里消息还不知道多久送出来,大年夜的大家都陪我们在这里守着,别冻坏了!”
“是夫人!”郝管家忙转身回府,命人准备。
没过一会儿,只见有两匹飞马朝镇国公府的方向而来,所有人都提起了心,却见是下马的是白卿言的两位舅舅,董清平和董清岳。
董清平将马匹缰绳交给国公府下人,看了眼立在门口的百姓,董清平、董清岳踏上国公府台阶,对大长公主行礼。
“哥哥、清岳,你们怎么来了?!”董氏眼眶发红。
“刚才得了消息,说令箭信使叩开南城门,进门而不报战况,母亲不放心让我和弟弟过来看看!”董清平手里攥着马鞭,说话时嘴角全是。
白卿言心头发热,恭恭敬敬对两位舅舅福身行礼。
董清平对白卿言笑了笑,陪着白家女眷立在一旁等消息。
董清岳倒是走到白卿言的面前,抬手摸了摸白卿言的发顶:“放心,你爹爹和弟弟不会有事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秦朗也策马而来,他恭恭敬敬对长辈行礼之后,走至白锦绣的面前扶住她,看着白锦绣双眸通红的模样,柔声安抚。
除夕之夜,原本红灯长街应该无人,人人都应该在家中团聚守岁。
可镇国公府门前,时不时就有闻讯而来的百姓,或是世家子弟替家中祖父或是父亲打探消息,定勇侯世子来到白府门前的时候,着实是想不到,镇国公府门口已经站了这么多人……
没过多久,明达伯的第三子也到了。
白卿言看着这些冒雪而来的世家,看着这满城陪他们站在风雪中的百姓,她知道……她所能依仗护住白家,逼迫今上的形势……已经来了!
天香楼二楼隔窗,萧容衍负手而立,望着长街尽头一片灯火之中的镇国公府,楼下时不时便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提灯而过,或有骏马飞驰直奔镇国公府。
他手里摩梭着那枚玉蝉,眉目深沉。
萧容衍从不相信什么深得人心、众望所归,若非有人殚精竭力,费尽心机布局,哪来白家这般气势如虹的万众归心?
白家如今这民心所向的局面,到像是那位白大姑娘一手做出来的。
从白卿言劝秦朗自请去世子位开始,萧容衍就知道这位白大姑娘是成大事者。
只是可惜啊,白家满门将才……被这大晋昏聩的君王和无能的皇子害死在了南疆。倘若他大燕能有白家这样忠勇的世代忠良,何愁不兴盛?真是可惜……
“主子,属下无能,主子给的期限已到,可消息来源属下只差出来一个大概!”
萧容衍闻声并未回头:“说……”
“给管家送信的乞丐说不认识让他送信之人,但是他曾远远瞧见过满江楼的掌柜同那人打招呼,看样子是熟人。属下前去询问满江楼的掌柜,那掌柜眼神闪烁称说不知道属下说的是谁,后来属下派人一直守在满江楼,今天下午见满江楼的掌柜同一人神神秘秘说起这事儿让那人多加小心,属下便向店小二打听,店小二说是那位是镇国公府上的,不清楚那位爷是不是管事,只知道是替白家大姑娘办事的。” hf();
第六十三章:刚愎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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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衍摸索玉蝉的手一顿,转过头来,深邃的眼廓中目光极为寡淡,深敛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诧异:“你是说……白家大姑娘?”
“正是!本来属下还想拿到白大姑娘的笔迹来比对,可白府下人不打容易买通,也……不容易混进去。”萧容衍属下单膝跪了下来,“请主子恕罪。”
窗外檐角描绘梅花的悬灯被隆冬风雪吹得摇曳,身着天青长衫的萧容衍风轻云淡立于窗前,负手而立攥紧玉蝉,晦暗莫测的眸色几欲隐没在灯下暗影中。
他闭着眼,想起小年夜宫宴他起身随那宫婢去更衣时,白家大姑娘忽而朝他望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她瞳仁紧缩,还有更衣回来后,她稍稍放松的脊柱线条。
这位白大姑娘知道他的身份了?
“主子,不论是不是这位白家大姑娘给的纸条,您的身份怕是有走露的危险,属下斗胆请主子先退离大都城,以防万一。”
寒气夹着雪花从窗外扑来,萧容衍转身视线落在长街红灯处,道:“递纸条之人若想害我,又何必费神将纸条送到管家处,等等再说。”
·
隆冬寒风中大长公主和白家众人已经站了一个时辰,手中的手炉都已经换过一茬,热汤肉饼也都分给来镇国公府门口等消息的百姓手中。
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都摇摇欲坠,白卿言扶住大长公主吩咐人给大长公主拿椅子来。
大长公主却摇了摇头,握住白卿言的手,又拢了拢白卿言的狐裘,问:“阿宝你身子弱,可还撑得住?!”
白卿言锻炼了也有一段时间,每日捆着沙袋扎马步一个时辰已经不在话下,只是立在这里对她而言不算难。
她摇了摇头:“祖母宽心,阿宝没事。”
正在喝热汤的百姓隔着氤氲着羊汤香味的热气,看到远处有飞马而来,立刻放下碗指着远处:“来了!来了!这次好像真是宫里来人了!”
大长公主身子一僵,下意识挺直脊梁,白家众人匆匆向前挪了几步,伸长脖子往一长街的红灯尽头望去。
驰马而来的太监,远远就看到国公府外提着灯笼的百姓,当下心里就咯噔一声,等靠近才发现大长公主居然携白氏女眷在镇国公府门外等候。
太监不敢耽搁立刻下马疾步冲上台阶,重重朝大长公主跪下:“大长公主,南疆军报,国公爷刚愎用军致使我军惨败,镇国公、世子爷……和白家一众男儿,全部葬身疆场!五后日信王扶榇而归……”
白卿言猛地抬头,心底翻滚着浓烈的怒火和杀意,国公爷刚愎用军?!
惊天的消息传来,大长公主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多亏白卿言和蒋嬷嬷扶住。
董清平和董清岳顿时脊背发麻,他们想到了或许白家有人战死疆场,可却从未想过会是全部……
“你放你娘的屁!”四姑娘白锦稚长鞭挥起,用力一甩死死缠住来报信太监的颈脖,三步并作两步两步,上前死死踩住那太监的胸膛,双眸充血发红,怒火将她整个人的理智全部燃尽,“我祖父谆谆教导我等谨慎为天重!祖父谨慎了一辈子!何来刚愎用军之说?!”
白卿言双手握得咯咯直响,好一个刚愎用军!皇帝和皇后嫡子信王平庸不堪难当大任,为拿军功逼祖父冒进,到头来倒成了祖父刚愎用军了?!
将所有过错推至为大晋国鞠躬尽瘁一生,血洒疆场,马革裹尸的忠勇之臣头上,信王就不怕午夜梦回白家英灵找他索命吗?!
她险些忍不住现在就拿出行军记录为祖父和白家正清白,可……现在还不到时候。谋定而后动,需得厚积薄发才能物尽其用出奇制胜。
这累累血债,刻骨深仇,她白卿言记下了!
滔天的怒火冲上来,她咬紧了齿关,连同心口涌上来的腥甜一起咽下去,喊道:“白锦稚!给我退下!祖母话未问完谁允许你动手!”
白锦稚差点忍不住失声痛哭,她收了鞭子,泪水如决堤般在也受不住。
来传讯的太监险些被勒死,剧烈咳嗽之后,慌忙忙跪爬于大长公主脚下以求庇护。
大长公主一张脸惨白,颤抖着唇瓣,满怀了最后一丝希望,问:“全部?!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十岁的小孙也去了南疆,他才十岁……”
一向柔弱的四夫人王氏双腿发软踉跄上前跪倒在地,揪住太监的衣裳,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十七……我的小十七也没了?!我的小十七那么小才十岁!十岁啊!他怎么也会死?!他只是去见识的……怎么会死!你骗我!你骗我!”
“大长公主!十七公子也回不来了!”太监哭着重重一叩首。
“不可能的!二郎答应我会护着我们儿子的!”二夫人刘氏的哭声震天,一把揪住了报信太监的衣领,“你胡说!你胡说!”
一瞬间,刚还安静的镇国公府门口,炸开了锅,乱成一锅粥,哭声震天。
“我的儿啊!三郎……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能把儿子全都带走!你让我怎么活啊!”三夫人李氏捶地痛哭。
两个双胞胎围着哭到被两个丫鬟搀扶都扶不起身的母亲四夫人身旁,死死咬着牙,求母亲撑住。
五夫人齐氏死死咬着唇,捂着腹部……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朝后倒去。
“五夫人!五夫人!”董清岳眼疾手快接住了晕过去的五夫人。
“五婶!”白锦桐从董清岳手中接过五夫人,死死抱住,“五婶你醒醒啊!”
百姓们被白家女眷悲痛欲绝的情绪所感,竟都哭着跪地喊“国公爷”、“白将军”,哀嚎震动大都城。
“快!请洪大夫!”白锦绣含泪催促喊道,“郝管家快着人将五婶抬进去。”
白卿言回头,看僵直着身子立在那里的面无人色的董氏,上前扶住母亲,哽咽唤道:“母亲?!”
董氏回神,眼泪如同断线,她紧咬着牙关,转身面对镇国公府正门内…… hf();
第六十四章:天塌地陷
最快更新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最新章节!
“蒋嬷嬷扶母亲回长寿院!各院子的管事嬷嬷将你们主子扶好站起来,我镇国公府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折了脊梁,天塌下来站着接住就是!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随我去母亲长寿院商量我白氏男儿身后事!白卿言、白锦桐去照顾你五婶,命人拿着我的名帖去请黄太医、钟太医、刘太医过来!白锦绣、白锦稚、秦朗照顾好你们的幼妹。卢平立刻命人快马飞骑回朔阳祖籍报我白家丧迅。郝管家约束家仆、准备丧仪之事情你来办。护院军听从郝管家调遣,白家大事当前任何人不得生事,生事者不论妾室、仆妇、下人、小斯,郝管家可直接打死不必来禀!”
董氏的声音又稳又快,一丝不乱。
白府护院、下人、仆妇、丫鬟,齐齐称是,迅速行动起来。
董氏安顿好府内之事,转过头来望着还立在镇国公府门口的世家,郑重福身道:“各位对不住,辛苦诸位陪我们白家女眷在这风雪里站了这么久,可我白家大事当前,实在是顾不上请各位进府饮一杯热茶!万望恕罪!”
白家突逢大难,当家主母董氏挺直腰板,条理清晰安排府上诸事,让人敬佩不已。
在场的多是晚辈,他们也都明白此时白家如同天塌地陷,怎么有心情请他们进去喝茶,忙作揖还礼。
“还望世子夫人节哀!”
“世子夫人节哀啊!”
董氏再抬眼已是泪流满面。
“妹妹!我和弟弟留下来帮忙吧!”董清平红着眼对董氏道,“要我和弟弟做什么?”
董氏强撑挺直脊梁,声音里尽是绵软无力的哽咽哭腔:“今日已是除夕,我白家满门男儿身死归来……我竟不知上哪儿找那么多棺材。”
闻言,白卿言已然心如刀绞。
望着还守在白家门口未曾离开的世家子弟和百姓行,她跪下行大礼叩拜,忍着心中剧痛,哽咽道:“我祖父镇国公的棺椁寿材是早就备下的!可却不曾料到我白家男儿尽数以身殉国!五日后信王送我白家男儿尸骨回城,眼下又是年节,我父、叔叔们和弟弟们的棺椁来不及备下,诸位如家中有合规制的棺椁,白卿言斗胆请借!让我白家男儿体面下葬。”
说完,她再次恭谨叩首,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亦追随白卿言降膝跪拜。
白家一门忠烈,为国血洒疆场,大晋国百姓岂能让英雄落得无棺椁下葬的下场?!
那夜,除夕佳节,大都城哭声一片,为英雄离世,为白家忠勇,也为这将无镇国柱石守护这大晋江山。
而被看管在清明院的白卿玄,闻讯惊起,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一把扯住自己母亲的手腕,追问:“什么?!全都死了?!祖父、父亲……都死了?!”
“是啊!这可怎么办啊!”妇人惊慌不已,“数十万军队尽数死在了南疆,皇帝肯定要怪罪的!早知道就不回来了!万一被连累了满门抄斩可怎么办呀!不行……我得好好想想办法,我们得逃出去!”
白卿玄错愕之后,眼底突然迸发出诡异的光彩,他用力攥紧了妇人的手腕儿,声音轻的诡异:“娘!你说……这白家满门的男儿都死了!这镇国公的爵位,是不是就落在我的头上了?!”
妇人眼睑一跳,喉头翻滚了一下,狂喜便被惊惧强压在了心底:“可是,我听说……是镇国公刚愎用军才导致全军覆没,万一皇帝怪罪下来,就是泼天大罪,万一连累满门呢?命要紧要是这爵位要紧?咱们还是先逃再说!”
“那万一皇帝不怪罪呢?!”白卿玄唇角勾起笑意,“娘!富贵险中求!你想想看……皇帝要是不怪罪,这偌大的镇国公府,可就是我们母子的了!”
妇人被白卿玄说得心动不已,舍不下这镇国公府滔天富贵却又贪生怕死,犹豫不决。
·
正月初一。
一直被阴霾笼罩消沉了两天的镇国公府,随着主母董氏的振作,忙碌了起来,准备丧事的下人仆妇在角门匆匆忙忙进出。
天还未亮,忙了一夜的郝管家便来了大长公主的上房,除了大长公主撑不住被劝着歇下,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都在。
白家十七郎儿、加上国公爷和国公爷五子,二十三口棺材白家正厅俨然摆不下。
“搭天蓬……”董氏强撑着精神,沉着对不知如何是好的郝管家道,“就摆在院中……府门大开!让大都城的百姓,让高居庙堂的百官,都看看我白家为大晋惨烈到了何种地步。”
“禀世子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门房来人禀报说……府门外好多人送来了棺材!”
董氏喉头翻滚,站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三位弟妹累了一夜回去休息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初五……迎我们的丈夫和儿子回家。”
四夫人又哭了出来,难受的喘不上气直摇头。
·
闻讯而来的白卿言,几乎和董氏同时到达门口。
此时白府的红灯笼已经换成白灯,院内的红绸也都换成了黑白布,暮气沉沉。
大开的府门外,百姓立在雪中牵着牛车、马车、带着自家上好的棺材乌泱泱堵在门口,也有世家派人送来棺椁。
花甲年纪的老翁,牵着牛车,对董氏和白卿言拱了拱手道:“世子夫人、大姑娘……老朽这这是好的棺木!不知道合不合规制,能不能给府上世子……将军们或者小公子们用啊?”
“我这才是上好的棺木!顶顶好!世子夫人……大姑娘!用我这棺木吧!”
“我的好!我的好!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松木棺材!结实着嘞!”
“世子夫人我家是棺材铺子的!我拉来的这几口棺材都是显贵人家年前定下的,我都拉来了!都是楠木做的!虽说不是上好的楠木!可绝对配得上白府公子们……”
董氏和白卿言含泪立在门口,福身对争相送棺的百姓福身行礼。 hf();
第六十五章: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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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定勇侯府的下人护着定勇侯府管家从群中挤出来,管家行礼道:“世子夫人、大姑娘,老奴是定勇侯府的管家,我家侯爷让我将他备下的棺椁用马车拉了过来,世子爷和各位将军都功勋在身,用了也不会不合规矩。”
“替我多谢定勇侯!”董氏带着白卿言行礼。
“我家侯爷和镇国公自幼便相识,应该的!夫人、大姑娘节哀。”管家行了一礼。
见自家棺椁于规制之内白家可用的世家,几乎也都将棺椁送了过来。
董氏带人亲自挑选出可用的让人抬进镇国公府内,命郝管家着白府管事逐一登门拜谢,剩下用不上的,也都道谢客气送回。
董氏原本想在院子里盯着搭天蓬布置灵堂,硬是被白卿言劝着回去休息,后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董氏,白家谁都能倒下唯独大长公主和董氏不能倒下。
她立在院中盯着下人们齐心合力搭天蓬,看着那二十多口棺材,心中悲恨交加,心底眼底翻涌着酸痛。
上一世,回来的只有祖父、五叔和她堂弟白卿明、小十七的遗体,她白家其他男儿都留在了南疆。
不知道此生,会不会还是一样的结局。
陈庆生从府外回来,正巧看到立于廊下的白卿言,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春桃看到自家表哥,低声对白卿言说:“姑娘……我表哥来了!”
“大姑娘!”陈庆生白着一张脸行礼。
白卿言回头,见陈庆生行礼,说道:“不必多礼。”
“大姑娘,刚才小的回府时遇到了满江楼留下看店的店小二,店小二说……有人朝他打听小的的身份,小的思来想去就去找了之前让给萧府送信的乞丐,果不其然那乞丐说,有人找到他,断了他一根拇指追问信的来路,他便照实说……那天看到满江楼掌柜同小的打招呼了!”陈庆生汗津津的抬头看了眼白卿言,又忙垂下头去,“这事是小的疏忽,请姑娘责罚!”
白卿言手心收紧,萧容衍厉害她上一世就知道,陈庆生到底还年轻缺少历练,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你起来吧!”白卿言抿着唇,“也不一定就查到你这里,如果有人问你,你就推说也是有人给了你钱让你办这件事,你怕给国公府惹麻烦,才托乞丐帮忙,不打紧!你是国公府的人,想必那些人也不敢真用什么雷霆手段来逼问于你。”
陈庆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小的明白了!以后小的办事会更谨慎,不给大姑娘添麻烦。”
陈庆生是个聪明人,知道白卿言提拔他是看中了他有几分能耐,他要是小事都办不好,那也就不配留在大姑娘身边听差遣了。
她握紧手炉,唤了声陈庆生的名字,抬脚朝偏僻处走了几步,陈庆生会意连忙跟上。
只听白卿言徐徐开口:“国公府上白事办妥之后,祖母会以为大晋国祈福为由,带着三姑娘去寺庙中常住祈福。祈福……是个幌子,三姑娘要女扮男装隐姓埋名出门经商施展她所长,我打算让你跟在三姑娘身边出去历练几年。”
陈庆生听完这话略惊了片刻,女扮男装出门经商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既然得了大长公主的支持,那便是天大的事情,这样的事若非心腹岂敢坦言?!
一向敏锐的陈庆生明白,大姑娘披心相付,他已然被大姑娘当做自己人,否则如此秘闻怎能轻易告知与他?
陈庆生满腔激动得热血,他稳住心神,跪下表忠诚:“大姑娘信得过,小的自当肝脑涂地。”
她转过头看着陈庆生,叮嘱:“以后办事更谨慎些,我信得过你!”
“小的明白!小的谢大姑娘提拔之恩!”陈庆生叩首。
“回去准备准备吧!该怎么给你父母说,你心里应当有数!”她道。
“小的明白!”
一大早,辗转一夜未眠的董长元听到大伯董清平和父亲董清岳回府,急忙赶过去询问情况,得知镇国公府满门男儿为国捐躯,董长元满心惊惧,再想到白家那位,待人温润如玉的表姐立时就坐不住了。
他满腹官司,猜测白卿言该是怎么样惶恐?她身子骨本就羸弱单薄,白家逢此大难,她该有多煎熬,是不是惶恐不安,悲恸欲绝,以泪洗面?!
忐忑不宁的董长元立刻快马而来,还未踏入白府正门,便看到白卿言一身素白孝衣立于廊下同陈庆生说话。董长元立在贴着“奠”字的白绸灯笼下,静静等着望着。
白卿言并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泪水涟涟,悲痛到卧床不起。她虽面有疲色,双眸通红,但眉目清明,甚至还在条理清晰吩咐下人行事,可见心志之坚韧。
云破初晓,晨光透过薄雾,渐渐落在那风骨峭峻的女子身上,白家突逢塌天大难,她悲而不哀,痛藏于心,毫无彷徨。明明柔弱女子却韧如碧丝,内蕴刚强,仿若似任何方式摧折都不能将她击垮、击倒。
董长元来之前满腹的安慰之语,尽数消散在胸腔之内。
是他痴忘了,他的表姐即便外表柔弱,可她也是上过战场,斩过敌军的!她的胆魄和铁骨,意志之坚定,是他们这些锦绣书堆里的男儿难以望其项背的。
春桃余光看到立在白家正门口的董长元,忙上前低声对白卿言道:“大姑娘,表少爷来了!”
她转过身来,见董长元对她长揖到底,浅浅福身还礼。
董长元立于白卿言面前,唇瓣嗫喏半晌道:“若……有什么是长元能略尽绵薄之力的,还请表姐不要见外。”
她望着院中已经搭起来的天蓬,道:“长元表弟替母亲和我多陪陪外祖母吧!她老人家好不容易来大都过年,母亲和我却不能陪伴身边。”
董长元点了点头,复又看向眼前敦默沉静的女子:“表姐,节哀!”
“长姐!”四姑娘白锦稚脚下生风急急跑来,草草对董长元揖手行礼后,便压低声音在白卿言耳边道,“长姐,祖母吐血了!” hf();
第六十六章:不可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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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如今遭逢大难,满门男儿皆亡,若再传出大长公主病重怕白家人心要散,蒋嬷嬷已经交代过白锦稚切莫声张,白锦稚知道轻重自然不敢宣扬。
前生祖母得知消息口吐鲜血撒手而去的情景陡然出现在眼前,她顿时全身发麻,像有只手攥住了她怦怦直跳的心,疼得心口如被绞碎。
“长姐?!”白锦稚见白卿言脸上血色尽褪,忙唤了一声。
她回神冷静下来,转过身对董长元福身:“府上事多,长元表弟自家兄弟,恕招待不周。”
“表姐有事尽管去忙!”董长元忙道。
她颔首,拉住白锦稚的手疾步前往后宅而去。
白锦稚一边走一边对白卿言道:“幸而昨夜洪大夫和黄太医都守着五婶儿,蒋嬷嬷已经遣人去请洪大夫和黄太医了!让我来知会长姐一声!”
“吐血是怎么回事?!”白卿言咬着牙关问。
“还不是清明院里那对奸诈母子!”白锦稚咬牙切齿,发红的眼眶里尽是痛恨,恨不得再给那泼妇几鞭子,“那泼妇听说太医院院判黄太医在五婶那里,闹着要让黄太医去给那个庶子看伤,说……说我白家仅剩她儿子一个男儿,她儿子就是将来的镇国公!祖母本就悲痛难以自已,蒋嬷嬷都吩咐了不要提这事儿,那母子却到处嚷嚷!祖母一听这话,气得脸色发紫吐血!”
白卿言怒火冲冠死死攥住手炉,只想立时活剐了那对母子!他们果然是祸害,看来留不得了。
两人疾步进了长寿院,仆妇婢子见大姑娘和四姑娘行步如风,忙打了厚毡帘子。
内室里,面色惨白大长公主正倚窗靠在金线绣制的牡丹大迎枕上,腿上搭着件细羊绒毡毯,接过蒋嬷嬷递来的药丸和水,仰头咽下。
黄老太医将脉枕放入药箱内,抬头就见呼吸急促的白卿言和白锦稚进门,他忙揖手道:“大姑娘、四姑娘勿忧,大长公主已无碍!怒火攻心反到让大长公主将心口郁结之血吐了出来,这也算是好事吧。否则这污血不易察觉,长久淤积怕伤了心肺,就是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了。只是……大长公主这身子的确是需要好好调一调,必须静养。”
大长公主放下手中水杯,瞧见一向老成持重稳如山岳的大孙女急白了脸的模样,心头忽而一软,眼泪直掉。即便她们祖孙二人有所分歧,可这骨肉血亲却做不得假,听到自己吐血她还是急吼吼赶了过来。
她红着眼对白卿言招了招手:“阿宝过来!”
听黄太医说祖母无大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解开大氅,将手炉递给婢女走至大长公主身前。
“大长公主、大姑娘、四姑娘,老朽这就告退了!”黄太医背起药箱,对大长公主行礼。
“老奴送黄太医!”蒋嬷嬷连忙笑着在前为黄太医领路打帘。
白锦稚看出大长公主有话和长姐说,便悄悄退出内室。
大长公主攥着白卿言玉骨莹澈的手,见她掌心一层细汗,眼眶更红了:“你放心,祖母不会有事,祖母还得护着你们这些孩子呢!”
对大长公主的忧心是真的,除却如今镇国公府需要大长公主庇护之外,更多的是白卿言无法割舍的亲情,她已然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
“刚才在榻上歪了那一小会儿,祖母梦到了好多人,梦到了你祖父……梦到了我的父皇!”大长公主哽咽着红了眼,抬手将白卿言搂在怀里,缓慢又怅然说着往事,“祖母十六岁嫁做白家妇,除了心甘情愿为你祖父延绵子嗣之外,更有作为大晋公主不可推卸的责任!父皇赐婚前夜……父皇和母后就是这般将我搂在怀中,同我说镇国公府白家……乃国之柱石大晋脊梁,皇室依仗白家也必须防备白家,父皇年岁已高时日无多,望我替他守住林家皇权,防备白家反心,我若不发誓便不能嫁于你祖父。”
这些事,压在大长公主心底多年,如今同孙女徐徐说来,那左右为难之感依旧酸楚难忍。
所以她决定下嫁镇国公世子白威霆后,带着惴惴不安的内疚搬离公主府,如寻常女儿家一般入了镇国公府白家侍奉公婆,妄图以此做那么一点点的补偿,来让自己心安。
祖母难,她知道……
她更知道,祖母这么高高在上清高坚韧的大长公主,今日同她说这些,何尝不是以低姿态盼她能理解她这个祖母,为了她这个祖母莫生反心。
可真当心中企图遮掩不愿想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被祖母这么坦然说了出来,她反到平静了。
“阿宝,你祖父去了,你父亲、叔叔们和兄弟们都去了!我们一家人不可离心呐!”大长公主泪如棉线。
大长公主一番话,怎么能不让她伤怀?与至亲之人的异轨殊途,才是真正的苦如黄连,如钝刀割肉让人寝食难安。
“祖母,孙女儿知道祖母难!祖母是我们的祖母也是大晋的大长公主,白家是我们的家,皇家也是祖母的家!”她抬头满目猩红望着大长公主,一字一句,“孙女儿不敢欺瞒祖母,得知我白家男儿死讯,孙女儿恨不得立刻就反,恨不得血洗大晋朝堂!将坑害我白家男儿的那些魑魅魍魉生吞活剥!”
大长公主全身紧绷,目眦欲裂,嶙峋枯槁的手拼尽全力按住白卿言的肩膀:“你……”
“可我不能!其一……因我无权无势,武功尽废,只是后宅小小女流之辈。”她没有反抗,任由大长公主将她按住,“其二,这大晋的安稳江山是我白家数代人死战疆场换回来的!浸满了白家先祖,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弟弟们的血!我白家守得是这大晋的河清海晏,百姓的盛世太平!我怎能因泄一己私恨,让百姓再陷水深火热之中?怎能让老者失子,幼童丧母丧父?怎能让无辜万民承受血亲亡故之痛?怎能让数万将士白骨露野?!百姓何辜?将士何辜?他们凭什么要因我白家私仇埋骨?!” hf();
第六十七章:百年盛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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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些话发自肺腑,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反。白家忠勇……从不是为了皇室,只为这大晋数万生民!
大长公主如炬的眸子死死盯着白卿言,疑心未解,生怕她爱之重之的孙女儿欺骗于她。
她握住大长公主的手,徐徐开口:“孙女儿五岁那年,听祖父与父亲谈起两位鸿儒崔石岩老先生与关雍崇老先生于文贤馆争论始皇是明君还是暴君。孙女说假若始皇能使百姓能吃饱穿暖,那他便是明君、圣君。”
“孙女八岁那年,祖父拼尽全力将御史大夫简从文旧案翻出,佟贵妃及其母族因构陷忠臣入狱,御史简从文得以昭雪,可九族早已夷尽,当年就连简御史四岁的小孙都跟着上了断头台,懵懂幼童只以为同全家游戏,被斩头之前还同母亲撒娇说一会回家要吃糖酥。”
她声音哽咽:“御史大夫简从文昭雪那日,祖父又问孙女,阿宝以为何为明君!孙女儿答,仁善治国,不使万民含冤便是明君!”
“孙女十三岁那年,随祖父战场归来,祖父再问何为明君!孙女见过白骨成山,血流成渠,看过百姓十不存一,妻离子散!知道天下太平之可贵万金难求,孙女说……还天下以太平的君王,便是明君。”
“如今,大晋万民暖饱有余,除却边疆百姓还受连年战火之累,大晋国内尚且安稳太平。若孙女儿因私仇造反……至百姓于何地?至白家世代忠烈于何地?至我白家祖训何地?孙女要的并非造反,要的是还我白家一个公道!要的……是莫让那些奸佞之徒将’刚愎用军’这样的脏水泼在白家忠骨英烈的身上!要的是让多疑猜忌的今上,念我白家功劳,放我白家遗孀一条生路,莫赶尽杀绝。孙女错了吗?”
她难抑悲痛欲绝的情绪,声音止不住的拔高,说完已泪流满面。大长公主心痛难当,用力将大孙女儿搂入怀中,哽咽难言,竟哭出声来。
她不愿意对祖母说假话,可是却不一定要将所有的真话合盘托出。
是,此时她是不打算反,可她已然在为此铺路!
她白卿言可以不反,但白家不能没有振臂一挥……足以让皇室更迭的滔天之势来震慑皇室。
祖父要的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她要!
祖父不敢要的威慑主上之权势,她也要!
她白家可以对这林氏皇权俯首称臣辅之佐之,可她也要皇室明白,白家之民心所向……白家之厚德流光,也可将他林姓皇权取而代之!
他皇帝不是害怕白家功高震主居功自傲把持朝政吗?!那她就把持给皇帝看!让皇帝惧让皇帝怕!
她要皇权更替……她白家说了算!天下百姓说了算!
“阿宝没错!是祖母错了!祖母不该疑你!祖母错了……”
门外,蒋嬷嬷听到这祖孙俩交了心,抱头痛哭已然尽释前嫌,她又难过又高兴,用帕子抹了抹眼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哭了一场加上被伤过度已然体力不支,由白卿言和蒋嬷嬷伺候歇下。
白卿言从大长公主长寿院出来,一身素白孝衣的郝管家迎上前道:“大姑娘,我们府上门口突然来了一群自称白家军兵士亲娘老子的刁民,围在我府门口哭骂,称国公爷刚愎用军致使白家军数万将士葬身,致使他们丧子,要让我白家还公道!”
她脚下步子一顿,虽说昨夜国公府门前陪白家等候南疆消息的百姓众多,可若不是有心人背后捣鬼,这些兵士的亲眷怎敢确定自家儿郎已死在疆场,怎敢昨夜得了消息今日便凑做一团,来镇国公府门前大闹?
“那些兵士父母,该如何处置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世子夫人刚歇下秦嬷嬷不忍搅扰,老奴只能来大姑娘这里求个主意。”郝管家眉头紧皱。
白卿言一向认为,人言虽可畏,可善加利用引导便可成为她可依仗的势,可以依仗的剑!
如今有人亦想以百姓口舌为刃伤她白家,好得很!
只可惜,她手中早已攥住了行军记录。
她眸色沉了沉,电光火石之间极快抓住了蛛丝马迹,茅塞顿开……
吴哲拼死带回行军记录时曾言,有人追杀护送竹简的猛虎营营长方炎,阴差阳错被沈青竹一行人救下方炎又得了竹简。
信王鹰犬爪牙怕是没有能拿到那五册行军记录内心惶恐,所以才想到这个方法来试探白家,甚至逼着白家今日就拿出行军记录自证清白。
怕背后谋划之人想必已有手段,只要白家人敢称行军记录在手,今上便会立即逼迫白家交出行军记录,不让这份记录有公诸于世的机会。
她闭了闭眼,如果她是信王幕僚,会怎么做?
她会聚人闹事于国公府门前,试探行军记录白家是否已得之余,为白家百年盛誉抹污。
心若再狠一点,便会在聚众闹事之后暗中杀掉一两个闹事者,散布流言推波助澜称镇国公府残杀烈士家眷!把镇国公府只许他人言功,不许他人说过这样的言论论放出来,将镇国公府置于火上。以保万一行军记录白家已到手,信王扶灵回城时不会被民情民愤迁怒!
郝管家见白卿言闭着眼半晌不睁,像是魂已不在,低低唤了声:“大姑娘……”
“派人留心周围看热闹的人,有形迹可疑之人,直接抓了审!”
郝管家立时明白大姑娘这意思是说有人指使怂恿兵士亲眷前来闹事,对国公府有所图谋。
郝管家神色戒备:“大姑娘放心!”
“走,出去看看。”
“大姑娘稍等,我唤上卢平护院,以防万一。”郝管家谨慎道。
她点了点头。
当白卿言在郝管家和卢平陪同下到大前院时,就听四姑娘白锦稚愤怒滔天的歇斯底里从门外传来。
“连先皇都说我白家满门从不出废物各个将才!我祖父平生行军最忌讳的就是冒进贪功!什么刚愎用军全都是放屁!尔等无知宵小再在我国公府门前满口喷粪,我一鞭子送你们去西天!” hf();
第六十八章:誓死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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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通红的白锦稚握住腰后长鞭,怒火中烧,恨不能把这些在国公府门前挑事的愚蠢小人全部抽死。
眼见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将镇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围住,立在白锦稚身旁的白锦绣心头突突直跳。
“四妹妹不可!”白锦绣忙按住白锦稚要抽鞭的手,“这群人围在我国公府门前挑事,怕有所图谋,不可冲动!”
“你们白家是不出废物!你们白家战场上是常胜不败,可你们白家的不败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儿子……用命换来的!”一个妇人哭天喊地喊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主将一声令下,我们的儿子前赴后继往刀刃儿上扑!丢命的又不是你们!你们那里知道心疼?!镇国公只要战功!只要青史留名,就只管用我们儿子的命去建你们的功业!”
“我可怜的儿子啊!”又有妇人痛哭出声,撕心裂肺怒喊道,“镇国公不要脸!活该你们白家男儿都死在了南疆!是你们白家害死了我们的儿子啊!”
“你再满嘴喷粪!”白锦稚蛮力一把甩开白锦绣,扬鞭就朝那妇人抽去,怒火攻心胡言乱语,“你才活该去死!我今天就抽死你!”
“白锦稚!”白锦绣拼死拉住白锦稚,额头伤口迸裂,刺目鲜红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你是个脓包软蛋任人欺负!我不是!”白锦稚双眸猩红对白锦绣吼完,愤怒推开白锦绣。
长鞭破空,妇人的惨叫声凄厉。
“小四!不可!”白锦绣本就有伤在身,被白锦稚推开撞于墙上,头痛难当。
青书急得不行:“四姑娘你怎么能和二姑娘动手!二姑娘……您怎么样?”
白卿言加快脚步,拎着素衣下摆踏上台阶,见眼珠猩红的白锦稚卯足了劲儿似是要将那妇人往死里抽。
“白锦稚!你给我住手!”她脸色煞白回头吩咐卢平,“平叔,给我制住四姑娘!”
卢平得令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生生挨了一鞭这才将暴怒的白锦稚制住。白锦稚如走火入魔般疯狂嘶吼,几度冲开卢平的禁锢,大有要和那群咒骂国公府的小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随后而来的白锦桐见白锦稚疯魔的模样,端起门房方桌上已凉的茶水,疾步走下国公府正门高阶,一壶水泼醒了白锦稚。
冷水浇熄了白锦稚冲冠怒火,她如梦初醒,胸口起伏剧烈,哽咽看了眼面色煞白的白锦桐,视线转向高阶之上面色铁青的白卿言:“长……长姐。”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镇国公为了军功害死了我儿子!这镇国公府的姑娘如今也要害死我啊!”
“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这张嘴!”白锦稚心头怒火再次被挑起,挣扎着要上前。
立于高阶之上的白卿言,面色沉冷,孝服素衣,脊梁挺直傲然,问道:“敢问这位夫人,如今前线随军史官记录的军情记录信王尚未送回,战报传来,连我白家如今也只知我军惨败……我祖父、父亲叔叔、兄弟皆亡,军队亡统计情况如何还未上报!为何你便一口要定,你儿子就战死了?”
那脸被抽花了的妇人明显露怯慌张,强梗着脖子道:“镇国公都战死了,我儿子还能活吗?!”
“那便是你在臆测你儿子已死!我自幼随军出征,也同叔叔们去替阵亡将士家属亲发放抚恤,倒不知哪家兵士的母亲……不盼儿生,反在无任何实证之下一口咬定自家儿子已死,来我国公府门前叫骂。”
那妇人缩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只能胡搅蛮缠:“我……我这是着急了!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死了娘该怎么办啊!你说要去军队争爵位……可爵位没有争到,国公府的那些将军们为了抢功,为了青史留名……拿你的尸骨当踏脚石啊!”
“你哪里是着急,你这分明就是故意来我国公府门前闹事!”白锦稚声嘶力竭,“消息传回我白家男儿皆亡,哪怕是昨日报信的太监说信王不日亲灵柩回大都城,我们白家也盼着哪怕消息有误!你倒好……消息都没有就打上门来,痴缠说我祖父害你儿性命,你还是不是个当娘的?!你再在我国公府门前胡搅蛮缠我抽死你!”
原本气势已经弱下去的妇人,抓住白锦稚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哭声又高不知道多少倍:“苍天你睁开眼睛看看!镇国公害死我儿子,现在镇国公府的姑娘还要抽死我啊!我们平头百姓真的是没法活了啊!没法活了!”
“你……你个刁妇!”白锦稚双眼通红,激烈挣扎,险些连卢平都按不住她。
“我祖父害死你儿子?!”白卿言声音冷冽如刀,熊熊之火在胸腔内燃烧,烧红了她黑亮的双眼,“你儿,难不成是我祖父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从军入伍的吗?!沙场征战立功得爵,哪一个血性儿郎不想保家卫国光宗耀祖?可爵位是白来的吗?!享得了多大的荣耀富贵,就要经得起多大的磨难凶险!只想要爵位不想遇凶险哪来这么大的好事?!”
“旁的不说,就说我白家!都说镇国公府……百年荣耀!可这荣耀是我白家男儿用命血战疆场换回来的!白家祠堂林立的数百牌位,哪一个不是血染黄土马革裹尸?!能寿终正寝的屈指可数!”
“你说我白家贪功?!白家若贪功……宣嘉三年,我祖父何以上表《功爵论》求陛下恩准使沙场立功的平民士兵也可得爵位光耀门楣?白家军功自在人心又何须赘言,祖父何须小人做派贪功冒进?”
见那妇人眼睛珠子滴溜转,她又冷声道:“我曾问祖父,为何其他侯爵家的儿女可在这繁华都城拜官入仕,享盛世太平!为何白家儿女十岁便要随军出征,吃苦杀敌。祖父言,因前线艰险总须有人去!因那里数万生民无人护!因不能虚担镇国之名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镇国二字,当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hf();
第六十九章:生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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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同高祖开国,已得镇国公爵!百年之后的青史……不够留名吗?!我父、叔父、弟弟们尽数封将!爵位加无可加!荣耀高无再高!什么样的军功,比我白家军之威名震慑大梁、戎狄十年不敢来犯还高?!什么样的军功需要我祖父争到满门男儿皆灭?!我白家子孙就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在这大都城歌舞升平有何不可?”
白卿言指着头顶黑底金字的御赐牌匾:“生为民,死殉国!白家只为不愧对我头顶高悬的这镇国二字!只为护我大晋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
“可到头来,在这繁华锦绣的大都城内……吟诗作对吃喝玩乐之人得享荣华!而白家死于护国之战的英灵,却要落得一个为了军功坑害将士之名!这是何道理?!”
她侧身,五指并拢指向国公府正门内排放的二十多口棺材:“你们告诉我……若是我祖父害死了你们的儿子,谁害死了我祖父?!谁害死了我们白家儿郎?!白家连十岁的孩子都血洒疆场!你们谁家十岁小儿曾奔赴战场?!谁家十岁小儿能驰马举剑杀贼寇?!谁家舍得十岁小儿死战殉国?!谁家?!”
她声声拔高,接连数问,字字珠玑,声震如雷,却也绞得她心肺撕裂般剧痛难当,全身颤抖发麻。
百姓亦是被白卿言这番话,震得毛发耸立,热泪盈眶,被白家之忠义感佩的心头酸楚难当义愤填膺看着前来闹事的宵小之徒。
原本暂居国公府养伤的秦尚志,听闻有兵士家眷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匆匆赶来意图替白家解围以答谢白府收留之恩。
没成想他刚带伤赶到,便听到白卿言这一番撼人肺腑,荡气回肠的质问,连他亦是热泪沸腾,恨不能立时提剑与白家男儿同战沙场,热血报国。
脸上带血的白锦绣紧紧攥着胸口衣裳,跪地仰望苍天痛哭:“祖父,你睁开眼看看……这就是白家拼死守护的民!白家为万民舍生忘死……长姐为诛杀贼寇身受重伤!白家男儿满门皆死!换来的竟是污名!祖父……你教导我们为民舍生忘死,爱民护民!可谁来护我白家啊!”
听到二姑娘白锦绣跪地痛哭的呼声,白锦稚死死咬着牙,忍耐了多日终于痛哭出声。
身着孝衣的白家家仆,早已经热泪滚滚,有的跪地痛呼喊着国公爷,有的紧攥着手中的木棍恨不得将那些闹事者乱棍打死。
围在国公府门前原本看闹的百姓已然泪流满面,为白家风骨,为白家这份护天下万民之心。
百姓们用衣袖抹泪,咬牙切齿怒骂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的那群兵士家属。
“刚才闹事的那个是王二狗的后娘,就是个见利忘义的……王二狗不是她亲生的她当然盼着王二狗死了!人家镇国公府保家卫国满门男儿都死了!她倒是好大的脸,竟然来国公府门前闹!分明就是想要讹钱!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有百姓怒骂道。
“呸!不要脸的东西!镇国公府护我大晋百姓,人家家里天大的丧事,她还好意思来讹钱!就应该把这些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的都丢到边疆,让他们一家子受受西凉南燕大军的折磨!他们才知道国公府的好!”
“镇国公府儿郎皆身死,如今西凉南燕联军大破南疆,大梁、戎狄虎视眈眈,以后……有谁能护我大晋啊!”
“怕什么!国公府儿郎女子都是顶天立地好样的!还有曾和国公爷上过战场的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在!大姑娘更是曾手刃蜀国大将军庞国平,踏平辱我大晋的蜀国!”
那人话说完,百姓看向高阶之上的白卿言,只见白卿言双眸含泪面如冰霜,头上带伤的白锦绣紧捂心口,哭得两个丫鬟扶住才勉力立住,百姓心里亦是难受不已。
白家大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再厉害,也只是未及桃李之年的女子……
“这群狗东西都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这个时候来国公府门前闹,都不怕寒了国公府遗孀的心!”
有百姓已经哭出声来,百姓们情绪互相感染,渐有群情激愤之势,狠狠瞪着那群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讨公道的人,跪在最后方的已然悄悄往后挪准备趁人不备溜走。
那位闹得最凶的王二狗继母,惶惶不安,抖成一团。
看着那些眼神恨不得将她吞之入腹生吞活剥的众人目光,她左瞧右看竟然无处可躲,故作强硬道:“你们国公府功劳是大!可谁还会嫌功劳太多太大!当然是越多越好!”
双眸含泪的白锦桐,上前一步,咬牙切齿:“你敢提军功!是什么样的军功,要我白家陡增二十多口棺材厅堂摆都摆不下,只能委屈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军功!要我年迈祖母痛失丈夫,痛失儿子和孙子?!你们既来我国公府门前大闹,那你们告诉我……我祖父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军功?!”
在场百姓被白锦桐的话所感,情绪越发激动,有壮年男子已然撸起袖子嘴里骂娘,恨不得将闹事者活撕了。
“娘的!人家全家男儿为国为民而死,你们还没完没了在这里闹事!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吕元鹏同萧容衍带着一行护卫,押着两个被绳捆住浑身是血的贼人,牵着马慢悠悠往国公府走。
两人正议着一会儿怎么同镇国公府说这件事时,吕元鹏便远远瞧见国公府门前乌泱泱围了好些人。
“萧兄!我先行一步去看看!你带人随后过来!可别抢我的功啊!”吕元鹏说完一跃上马,腿夹马肚疾驰而去。
萧容衍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极为犀利深沉,他已然注意到立在国公府门前一身孝服的白卿言,侧头吩咐:“先派两个护卫先将那两人带过去。”
“是!”萧容衍属下应声。
想起字条之事,萧容衍暗敛的眸色越发深不见底。 hf();
第七十章: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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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知字条是否出自白大姑娘之手,亦不知这位白大姑娘是否已知他身份。
可如今既然送纸条之人按兵不动,不曾挟恩提任何要求,亦没有拆穿他身份,他便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便是。
不过他猜,纸条之事约莫同这位手段城府颇深的白大姑娘脱不了干系。
“白家姐姐!”吕元鹏驰马快逼近人群时,勒马跳下马背,手里握着马鞭挤出人群疾步冲上高阶,恭恭敬敬对白卿言长揖到底,又转过身看着眼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得人道,“今儿个一早,我和萧兄得到消息,有两人买通了一些兵士家眷,要来国公府门前闹事,想来就是这些人了……”
听到萧兄二字,白卿言抬眼。
不远处,披着灰鼠皮大氅的萧容衍,在十几名侍卫护卫下,牵马缓缓步行而来,风度翩翩从容悠然。
凑热闹的百姓听到侍卫呼和声,回头。
只见腰间佩刀人高马大面无表情的侍卫,拎着两个全身血淋淋的男人朝国公府走来,百姓纷纷避让出一条路。
“白家姐姐!今儿个一早,我听闻白家十七儿郎的事情难过不已,来国公府的路上遇到了萧兄,正巧萧兄家里的家老正在同萧兄禀报,说今早替萧兄给几户困苦人家送银子,没成想路过城郊破庙时听有人给兵士家眷分发了银子,说让来国公府闹事,就让这群人说国公爷刚愎用军为青史留名,贪功拿兵士的命不当命!说闹完事之后再给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
“好阴毒的手段!这是要至我镇国公府遗孀于死地啊!”白锦桐身侧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那群来国公府门前闹事的兵士家眷抖成一团,吕元鹏连地点都说得如此清楚,看来是事情已经败露,有人想要遁走却被百姓和侍卫拦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跪求什么都抖了出来。
“大姑娘饶命啊!就是这两个人给了我们一人二十两银子,让我们来国公府门前闹事的!”
“大姑娘!大姑娘我银子不要了!我都给您!全都给您!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您饶命啊!”
“白家姐姐,你猜怎么着?”吕元鹏甩开大氅下摆,用手中马鞭指着地上全身血糊糊的男人,“这两个男人,就在破庙等着这群蠢货回去,准备把这群贪财忘义的蠢货全都宰了!然后再诬赖到镇国公府的头上,以此来抹黑国公府!”
闹事的兵士家眷一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惶恐不已,跪爬上前几步,磕头求饶:“白大姑娘!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才收人钱财来国公府门前闹事,可是……可是小老儿家中只有那么一子!孩子若是死了,我也想要多拿点儿钱财好养老啊!”
“是啊!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啊,要是儿子真的死了,我们这些老太婆老头子要怎么活啊!”
白卿言脊梁挺直立在高阶之上,望着原本前来闹事言之凿凿说祖父害死他们儿子的人,此时正泪流满面以头抢地求饶,心中并无多大波动,反到看着那两个被侍卫压住按死的贼人,问:“何人指使你们?”
那两人被压得反抗不得,其中一个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人有江湖人的义气和规矩,我们本应已死,技不如人被人生擒,我们认栽!白大姑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帮狼子野心之辈攀诬为国捐躯的忠勇英烈,意图构陷国公府遗孀不仁,你等也配提这义字?”她声音沙哑,似已筋疲力竭,心如寒冬,闭了闭眼后道,“如今白门忠骨未寒,便有冷箭欲至我白家于死地者!罢了!白家一门忠骨,人神共鉴!祖父已死,白门男儿尽损,我白家也算能对得住镇国二字了!”
那不悲不喜的淡漠冰冷,充满心力交瘁之感,同刚才满腔义愤,与这围攻镇国公府的贪财之徒据理力争的风骨女子判若两人。却是道不尽的悲凉,如同哀莫大于心死一般心灰意冷。
她福身同吕元鹏行礼:“白府大事繁忙,管事、仆从抽不出身。可否劳烦吕公子,将这二人交于京兆尹府,白府深信京兆尹能还白家以公道。”
吕元鹏没反应过来,痴痴应了一声:“当然没问题!”
她目光看向从容不迫立在人群之外的萧容衍,他身后十几名带刀护卫,身披件大氅一件青白暗绣团云纹直赘,翠玉金丝镶边的腰带,清雅至极。
他原本五官生得轮廓极为深邃惊艳,偏偏周身尽是读书人的风雅气度。嘴角总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沉稳而内敛,儒雅之风韵是连当世大儒都少有的温醇深厚。
她不蠢,相反眼明心亮,今日这两人是萧容衍借吕元鹏之手送到国公府门前的。
白卿言向萧容衍颔首致意,这份情……她白卿言承了。
“四姑娘白锦稚对百姓挥鞭,平叔收缴四姑娘长鞭,押回府,请家法。”
说完,她转身,含泪扶住脸上带血的白锦绣,无声对白锦绣笑了笑。
“长姐……”白锦绣哽咽,泪如雨下。
“不哭了,走吧!”白卿言声音如同叹息,紧紧将妹妹护在怀中,抬脚朝白府内走去。
白锦桐对吕元鹏行了一礼,亲自押着面有不甘怒火未消的白锦稚回府。
吕元鹏看着白卿言意气消沉的背影,紧握手中的马鞭,他没想到将这两个人带到白府来向白卿言邀功,竟然让那有着凌霜傲雪之风姿的女子万念俱灰,他似被这国公府门头“奠”白布感染,竟生出令他痛心疾首的悲凉和愤怒来。
曾在满江楼前,这个看似单薄的弱质女流,一身傲骨,发自肺腑忠义之言,拳拳爱民之情,震耳发聩!收拾那个庶子时雷霆之势,何等的魄力?!
那日大殿之上她削瘦的身姿挺如松柏,一身的浩然正气,铁骨忠胆,仿若无任何挫折冲击都不足以压垮她的傲骨,可今日她竟被她白家几代人拼死守护的民击垮了! hf();
第七十一章:率性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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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不忠不义的无耻小人!”吕元鹏用马鞭指着国公府外跪做一团的贪财忘义之徒,义愤填膺,“镇国公府白家用热血用生命捍卫你等在这繁华帝都的安宁,你们不思感恩,竟然为那些黄白之物往忠烈身上泼脏水!你们还是不是个人?!”
“还有你们!”吕元鹏马鞭指向那两个所谓江湖之人,“若无白家边疆抵御贼寇,你们谈你娘个腿的江湖!江湖义气?!哪儿来的脸!白家男儿为我大晋战死沙场,你们就为了银子……难道连白家遗孀也要逼死吗?!”
本就已经激化,相互感染的民愤,被吕元鹏这纨绔几句话催得悲愤难耐,撸起袖子就打……
“这群狗娘养的!打死他们这群不忠不义之徒!”
国公府门前乱成一团,就连吕元鹏也挥着马鞭加入了群殴的队伍。
唯独萧容衍,若方外高人,孑然而立,半晌才回头对侍卫道:“去护着那两个人,别让死了。”
来国公府闹事的兵士家属同那两个所谓“江湖人”被百姓连殴带打,一路扭送到了京兆尹府。
京兆尹本就因为南疆惨败国公府男儿尽亡的事情,预见到过不好这个年。没成想这大年初一刚到晌午,右相最疼宠的小嫡孙吕元鹏便伙同大都城内百姓,给他送来了这么大一个年礼。
·
为不惊扰大长公主,和各位刚刚歇下的长辈,白锦桐将白锦稚压入了白卿言的清辉院。
白锦稚跪在清辉院青石砖上,梗着脖子,她不怵家法,可她不服。
卢平手握家法军棍,立在一旁尤觉不忍,到底今日是别人先到国公府闹事,四姑娘是为了为护国公府的声誉所以才和人动手。
立在白卿言身边的三姑娘白锦桐负手而立,看了眼两泪汪汪的白锦稚,压低了声音求情:“长姐,小四知错就行了,今日说到底也是别人挑衅在先。”
见白卿言紧抿着唇,如炬目光望着白锦稚,白锦桐忙道:“小四!给长姐认错!”
额头上换完药的白锦绣被青书扶着,匆匆踏入清辉院大门,她看了眼跪在院中的白锦稚,走至白卿言身旁,福身行礼为白锦稚求情:“长姐,小四有错,但事出有因,小四也是为为护家声。”
“长姐要打,小四认!可小四不服!”白锦稚咬紧了牙关,含泪直视立在廊下的白卿言,“小四为护我国公府声誉!没错!”
白锦稚瞪向白锦绣:“反倒是二姐……那起子贪财忘义之徒污蔑我国公府,二姐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无所作为!二姐懦弱怂包!小四不耻!”
看着表情倔强的白锦稚,她难耐心中心痛和失望,道:“平叔,你们先在院外等候。”
偌大的清辉院内,只剩下他们姐妹四人。
“你二姐怂包?你二姐若是怂包,能为救你三哥险些被砍断一条手臂,仍手刃敌军前锋?!从小到大你二姐为你顶错,累积挨过至少不下两百军棍,怂包了吗?!刚才国公府正门,若不是你二姐掐好了时机痛哭,你以为如何能激得百姓忘了你挥鞭之事拥护我白家?就是在忠勇侯府秦家你二姐不出手则已,出手……便将秦朗逼得不得不破釜沉舟搬出忠勇侯府!你二姐是怂包,你动辄伤人逞凶耍狠就是英雄了吗?!”
白锦稚偏过头去,还有不服。
“你二姐拦着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那群人围在我国公府门前挑事,怕有所图,不可冲动?!”她厉声质问,“国公府门前挥鞭,口口声声叫嚷着杀人!真是好生威风啊!今日若不是吕元鹏生擒那两个贼人,来国公府门前说出那两人图谋,你可想过后果?!”
白锦稚想起吕元鹏说,那两个人要将那些兵士家属灭口,然后栽赃到镇国公府的头上,心神不安,却倔强的不肯认错。
白卿言指向国公府正门的方向:“那群人若回去后尽数被灭口,京兆尹府怕第一个就得来我国公府抓你!”
想到这事会将之前白家的大好声誉和民心摧毁,她就觉不寒而栗,形势和民心是她如今唯一能依仗来救白家的利器。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抓就抓!我不怕!大不了入狱一遭,京兆尹查清楚总会还我清白!”白锦稚一副视死如归的强硬模样。
她双目如炬看着眼前这个自负又争强好胜的妹妹,顿时怒火中烧:“天真!此事是有人费心布局设套,你以为你进了京兆尹府还能得清白?!他们只有把罪名坐实扣死,才能毁向我白家之民心!灭护我白家之形势!你到好……你二姐提醒不听,偏要往里钻,还同你二姐动手!”
“今日之事……若无吕元鹏擒贼人上门,那些兵士家眷被诛,就单单为泄愤戕杀兵士家眷这一罪……便足以将白家数百年功绩毁于一旦!善百善事,不及一恶过的道理你学到狗肚子去了?!你一旦入狱,谋划此事的背后之人必会加以煽动,制造流言,再借势栽赃污扣白家一个灭族之罪,白家男儿皆战死,我们朝堂无人本就举步维艰,若再无民心拥护,那就是万劫不复!这……便是操纵此事的背后之人要看到我白家的结局!”
白锦稚死死攥着身侧衣裳,一身的冷汗,咬着牙不吭声,垂眸不敢再直视白卿言那双清明双眼。
她恨铁不成钢,声音止不住拔高:“做人也好,做事也罢!可以锋芒毕露,但前提是你必须有能力和城府将局面把控在你的掌握之中!可你看看你……同泼妇比凶斗狠!与见利忘义之人徒争长短!不顾大局,为泄一己私愤杵倔横丧,逞一时痛快挥鞭,昏头昏脑全无后招!”
见被白卿言如此严厉训斥的白锦稚眼泪直掉,白锦绣看着心疼不已,低声劝她:“长姐……小四年纪还小个性直率,此次也是为为护国公府声誉才率性而为,只要小四知错,教训过就算了!” hf();
第七十二章:夜半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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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盯着僵硬跪在院中死不认错的白锦稚,心口起伏剧烈:“所有不计后果的率性而为,都是草包之人束手无措下的无能放纵!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身死南疆,朝中奸同鬼蜮者对我白家虎视眈眈,白家如今是绝处求生,如夜半临渊,你以为还有余地容得她率性而为?”
清辉院内气氛随着白卿言高昂的声音落下,变得压抑而沉重,姐妹四个人抿唇不语。
除却白锦稚,白卿言、白锦绣、白锦桐三人都看过记录着行军记录的竹简,白家危在旦夕她们三人如何能不知?
白锦绣眼眸立时酸胀难当,转过头泪水涟涟。
白锦桐紧紧攥着拳头,垂眸落泪。
隆冬寒风打旋刮过,艳阳耀目之下,比以往下雪时更冷。
她本就酸胀的双眼受不住光照积雪的耀目,闭了闭眼睑,略略平静了心口翻涌的滔天情绪,哑着嗓音问:“你可知……为何你十岁那年求祖父让你去前线历练祖父未曾准许?”
白锦稚已无刚才钉嘴铁舌强硬姿态,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裳道:“不知。”
“祖父曾说,我们姐妹中,你二姐外柔内刚,看似柔顺,胸中自有乾坤手段。你三姐最为聪慧机敏,心有丘壑内有计谋。而你……是众姐妹中武功悟性天赋最高的一个!也是最像年轻时祖父的一个,争强好胜,睚眦必报又不计后果,你骨子里是桀骜不驯四个字,祖父怕你本就定性不够,沾过血,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这才让你留在大都……同先生多学几年圣贤书。”
白锦稚被白卿言一番话说得脸上血色尽褪,僵直着脊背。
她睁眼望着白锦稚,语气中带着心痛,低声道:“骑术、剑法、枪法、箭术、鞭法!你样样比别人学得快,样样比别人精通,你年仅十五可放眼这大都城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你理应按行自抑,深图远虑,谋定后动!率性于外,沉稳于内。理应以女子之身扬名疆场,成为祖父那样让后人敬仰的将军,成为我国公府乃至大晋国最耀目的女子!而不是争强好胜逞一时之快,陷自己和白家于万劫不复!”
白锦稚原本傲然挺直的脊梁微微塌了下去,表情亦是变得凝重,紧攥的拳头用力到发抖。
她心头难忍情绪,无力道:“今日你若知错,自去找平叔领这五十棍!若你还是自觉无错……那便算了。”
不知错,打了又有何用?
白锦稚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咬着牙,起身离开清辉院去找卢平领棍。
“锦桐,你去告诉平叔,念在白家大事当前,手下留情。”她压低了声音说。
白锦桐颔首,转身疾步去追白锦稚。
“长姐……”白锦绣攥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小四会明白,长姐疾言厉色是因为对她存了厚望。”
白家男儿尽损,徒留满门女儿家,想要撑起白家本就艰难。
白锦绣嫁入秦家,不日白锦桐将会出门经商,她并非觉得白锦稚年纪小所以未做安排,而是想等白家大事过后,再将白锦稚放在身边慢慢管教一两年,便如她所愿让她金戈铁马尽展所长。
可她忘了如今白家已是如履薄冰,前路坎坷紧迫,已没有漫漫时光容白锦稚这个单纯恣意的少女随心放纵。经历失亲之大悲大痛,白锦稚须迅速成长成一个肩有担当,心智刚强,能撑起白家一角的白家女儿郎。
她望着今日这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幽沉眸底杀气腾腾。信王鹰爪敢在背后捣鬼,计划铺排意图推波助澜意图颠覆白家,如今被戳穿……若还想指望全身而退风平浪静,她可不会给他们这般便利。
白卿言武功尽失,便已民言为剑。
同是欲用民情民言为利器造势,那便斗斗看……孰优孰劣。
她看向立在清辉院门口,惴惴不安不敢进来的仆妇、婢女,唤道:“春桃……”
春桃闻声,疾步进来,见白卿言扶着白锦绣要进屋,忙打帘。
“去叫你表哥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哎!奴婢这就去!”春桃点头。
上房内,白卿言同白锦绣坐在火炉旁,她亲自为白锦绣揉胳膊。
在国公府门前,白锦绣拦着四姑娘白锦稚时全无防备,被那丫头不知轻重推撞在铜镶边的门框上,正正好撞在旧伤口上,疼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或许是房间内太过安静,或许是因为在长姐身边就觉安宁踏实,白锦绣不自主开口……
“长姐……”白锦绣垂着眉眼,鼻音尤其浓重,“今早我母亲身边的罗嬷嬷替我外祖家传话,说……白家满门男儿皆灭,我父亲和哥哥弟弟都以身亡,我也已嫁人。今上对白家态度未明,让我母亲早做打算,向祖母讨一封和离书,省得受白家连累。”
鎏金瑞兽香炉里,轻烟飘渺,满室弥漫着一股极为浅淡的馨香。
“二婶不会走的。”她声音很低,却十分肯定,因为上一世……便是如此。
她的婶婶们,虽说是在国公府荣耀时嫁入,可在国公府蒙难时,没有一个是软骨头,没有一个……弃白家而去,甚至为了替白家求公道,以命相逼今上。
“我知道。”白锦绣低低应声,“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以前……外祖母总教导母亲要恭顺和善,好生侍奉公婆,可为什么白家一出事,便在父亲尸骨未寒之际,让母亲去讨和离书,真的……好生凉薄。”
“慈母心肠,皆希望儿女余生安康顺遂!俗语有言……生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莫怪你外祖母。”
白锦绣心中的那点点愤懑和羞耻,因为白卿言一番话消弥,她转过头望着给她揉肩膀的白卿言,泪流满面:“不知道其他婶婶的母族,会不会要她们在这个时候离开白家。”
“婶婶们,都不会走的!”她握住白锦绣的手,语重心长,“所以,我们要帮着我母亲和婶婶们,撑起白家!让天下之人看到,即便我们的祖父、父亲,所有的白家儿郎都不在了,也绝无人可以轻贱我白家门楣,无人可以轻贱我们的母亲和婶婶们!” hf();
第七十三章: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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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绣点头:“只盼五婶能一举得男!好歹能够支应白家门庭!”
白锦绣说到得男二字,难免想起清明院那个庶子,如鲠在喉:“我爹那个庶子……长街之事我已听说,简直是个混帐东西!怕是指望不上!”
白卿言不愿再提那个庶子,只道:“那个庶子你不必当回事,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五婶生男生女乃天意,强求不得!我们需按最坏结果来打算。”
“那日后,我白家该怎么办?”白锦绣哽咽。
“等祖父……他们回来,祖母会去求皇帝准许我们举家回朔阳祖籍,祖母会以为我大晋祈福为由自由清居庆安寺礼佛,身边留你三妹妹锦桐。祖母命三妹妹女扮男装出门行商,为我白家暗中积财……”
白锦绣听到白卿言交底,顿时心惊肉跳。
她同白卿言相握的手收紧,心中颇为混乱,言语上也冒失起来:“举家回朔阳?我也想也回去!秦朗已搬出忠勇侯府……朔阳人杰地灵适合读书!我……”
比起留于大都,白锦绣总觉得姐妹齐心在一起,才更让人觉得安稳温暖。
她拍了拍白锦绣的手,将白锦绣稳住,才对她摇头:“先不说你已经嫁于秦朗,就单说我们白家……能不能安然退回朔阳两说,若真能安然退回去,那大都城这里……我们绝不能全瞎全盲,你可懂我的意思?”
白锦绣一怔,隐约察觉白卿言似乎在部署谋划着什么:“长姐……”
白卿言用力捏住白锦绣的手:“此次,我白家若能全须全尾退回朔阳,大都这里需要有人来经营。你一向内秀,稳重。有你在大都……长姐才能放心。”
白锦绣抿着唇,陡然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长姐这是为白家将来打算,白家……退回朔阳只是暂时,将来长姐还要带着白家回来!
既已知白卿言有所打算布局,白锦绣绝不会做那个拖后腿的,她抬眼眸色沉稳,颔首:“长姐放心,锦绣必不辜负长姐期望,在大都城内等着长姐回来。”
“大姑娘,我表哥来了!”春桃在门外低声道。
白锦绣闻声用帕子擦干了眼泪,整理仪容端坐在雕花铜罩的火炉旁。
“让陈庆生进来。”白卿言开口。
陈庆生进门,见白锦绣也在,忙行礼,低着头规规矩矩不敢抬起:“大姑娘安,二姑娘安。”
白卿言坐于软榻小几旁,没有避开白锦绣便问:“今日国公府门前的事情听说了吗?”
陈庆生眼明心亮,大姑娘唤他过来既然不避二姑娘,必是不怕二姑娘知晓,老老实实应道:“听说了,大姑娘只管吩咐!”
她垂着眸掀开鎏金香炉盖子,手里捏了根素银签子去拨弄香炉的香灰,克制着眼中滔天的骇人杀意:“刚愎用军这四个字,是信王传回来的!背后之人敢对我白家出手,无非就是希望替兵败回都的信王将罪责开脱至白家身上,再坐实白家戕害兵士家眷的罪名,推波助澜击垮白家声誉。既然他们出手又未成功,那接下来我白家就该有所作为,好让他们知道这潭水他们既然出手搅动起来,想要风平浪静没那么容易。”
“大姑娘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他们想用流言攻击我们国公府,我们国公府大可以牙还牙,这种事小的在行,熟门熟路!必不会让大姑娘失望……”陈庆生保证。
白卿言盖上香炉盖子,郑重望着陈庆生:“辛苦你了!去忙吧!”
·
白锦稚领棍,虽说卢平手下容情,可还是难免皮开肉绽。
白锦稚到底硬骨,心底知错,咬着牙一声没吭领完了棍,也不让人抬起身自己走回了院里。
拿了金疮药去看白锦稚的三姑娘白锦桐进门时,见白锦稚正趴在软榻上偷偷掉眼泪,听到门响她忙低头用枕头悄悄蹭去泪水。
“长姐让平叔手下容情,你这伤算轻的了。”白锦桐净了手在床边坐下,将火盆挪近揭开被子给白锦稚涂药。
“长姐今日罚你,你可服气?”白锦桐看了眼趴在那里偷偷掉眼泪的白锦稚问。
不知道是不是白锦桐擦药的手重了,白锦稚身体一僵,闷闷应了一声:“嗯,我知道!我会改这冲动行事的毛病!以后当谋定后动。”
“你可理解,长姐那句……率性于外,沉稳于内是什么意思?”白锦桐有意提点白锦稚。
白锦稚单臂撑在枕头上,回过头望着白锦桐。
白锦桐替白锦稚擦好药,盖上被子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道:“长姐没有让你改行事作风的意思!旁人皆说外圆内方乃处世之道,但你大可反其道而行之!大都城人人皆知你侠义直肠,行事冲动,你若能以此来伪装扮猪吃老虎,便可行旁人不可行之事,旁人也不会对一个心无城府之人多加提防。”
听到心无城府四字,白锦稚险些发怒,眉头紧皱。
“外人如何看你不重要,只要你自己心里要清楚,你是何人,清楚你是镇国公府白家四姑娘!我们既无谋士之大智慧,内里便更需谨慎沉稳,谋定后动。外方……内圆,做到心中有数,你便大有可为,好好悟一悟你该怎么做!”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虽然白家男儿都不在了,可还有长姐……还有我们!我们虽为女子但也得撑起白家门楣!我白家人可身死,但……精气不可灭,硬骨不能折,锐气不可沉!”
白锦桐一双同白卿言极为相似的眸子泛红,抬手用力捏住了白锦稚的肩膀:“三姐知道,白家上至祖父下至十七弟都回不来了,你心里害怕、无措,也恨毒了那些意图污蔑祖父的宵小之徒!其实三姐同你一样!可如今我白家危如悬卵,摇摇欲坠,我们不能怕不能乱,更不能如同莽夫只顾泄愤!我们要给大伯母和长姐帮忙,不要添乱。”
白锦稚心事被戳穿顿时热泪盈眶,再想到今日之事险些给白家酿成大祸,羞愧爬上心头,用力攥紧身下床单:“三姐放心!锦稚知道了!” hf();
第七十四章: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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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四姑娘在国公府外对贪财忘义的闹事者挥鞭,领家法五十军棍的消息不经在市井流传开来。
有人赞国公府高义,宁天下人负我,不负天下人!
也有人觉的国公府太软弱,怎得旁人欺上门自家女儿郎反抗,还要领受家法。
可提起此事,百姓便不免想到国公府门前,白家大姑娘震耳发聩的怒问,一时间……镇国公刚愎用军已至南疆惨败的言论造人唾弃。
有百姓想到活命而归的信王,不知是谁先猜测起……这国公爷刚愎用军的说法,约莫是信王为自保,将败军过错推至已故英烈身上。
还有人怀疑,今日买通那些兵士家属前去国公府门前闹事的背后之人,便是信王。
传言愈演愈烈,三人成虎,百姓笃信此为真相。
不过半天的功夫,大都城各家各户时时能听到有百姓压低声音唾骂信王,言辞十分激烈。
还有胆子大的汉子,专程跑到信王府门前啐一口,才愤愤抄袖离开。
信王府留在府中的幕僚如热锅蚂蚁,聚在议事厅半天商讨不出一个章程。
“不过好在已经试探出,白家如今也没有得到行军记录!目下……我们得好生找到行军记录才是!”信王府幕僚立在明灯之下皱眉道。
“只能先这么办了!还是让人加紧盯住国公府,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进出,立刻来报!”
立在灯下的青衫老者摇了摇头:“此番上报军情,信王急于遮掩过错,用了‘刚愎用军’四字,推脱之心太显眼,失策!太失策了啊!”
·
初五信王便要扶灵而归,镇国公府突逢大丧,所幸董氏平日治家严整,白家上下齐心,虽是年节,除夕夜里得了消息至今不过三天的功夫,国公府该准备都已准备妥当。
只是关于灵前摔盆一事,大长公主和母亲还有诸位婶婶,迟迟定不下来。
如今白家满门男儿皆亡,只剩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记入族谱的二房庶子,五夫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犹未可知。
一旦让这庶子白卿玄摔盆,就表示白家承认了白卿玄的身份,甚至……将白家满门的荣耀托付交于白卿玄,镇国公之位若是能保住便必是此子继承。
可此子出手便见血,个性暴虐,毫无仁义之心,不论是大长公主还是董氏和其他夫人,都不甚放心将白家交于白卿玄之手。
几位夫人在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商讨了一个下午,也没能拿出一个章程来,可下面心思活络的下人倒是见微知著,巴巴跑到清明院去献殷勤。
就连白卿玄的母亲也端起了未来镇国公生母的款儿,在国公府白事当前的节骨眼而上,无视世子夫人董氏国公府上下食素的禁令,一会儿要厨房给她儿子送血燕,一会儿又要吃蜜汁蒸火腿,一会儿子又要胭脂水晶肘,一会儿子嫌糖蒸酥云糕太腻,一会儿子又嫌伺候的婢女不够漂亮白白污了她儿子那双尊贵的眼。
偏偏就是有下人有心讨好这对母子,变着花活似的偷偷往清明院送山珍海味。
也有听说白卿玄贪好颜色的婢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仗着有几分美貌便往清明院凑。
白卿言立在铜罩火炉前,听着被她安插在清明院的管事嬷嬷规规矩矩立在面前,说起这几天清明院的事情。
“二房那位姨娘在清明院中放言……说谁让她儿子伤了,等将来定都要一棍不少的讨回来。”管事嬷嬷心里清楚,这话说的是大姑娘,她不能不报。
“嬷嬷辛苦了,清明院还需嬷嬷多多看着,不能在这个当口闹出什么乱子来。”她抬头望着那位老成的管事嬷嬷,叮嘱。
“大姑娘放心!有什么事,老奴会立刻遣人来报大姑娘。”管事嬷嬷道。
春桃将管事嬷嬷送到门口,正要打帘进去伺候白卿言,就见佟嬷嬷臂弯里挎着包袱匆匆踏入清辉院大门。
春桃眼眶一热,忙快步迎上前,福身行礼,红着眼哽咽道:“佟嬷嬷,您可回来了!”
虽说,平日里清辉院里佟嬷嬷不苟言笑规矩也大,将她们一众下人管的死死的,可佟嬷嬷到底是老姜,越是遇事越是沉稳。
如今国公府出了天塌般的大事,佟嬷嬷回来她们这些下人也就有了主心骨。
佟嬷嬷一把将春桃扶起,眼眶发红,本就生硬的五官越发肃穆:“大姑娘怎么样?!身体可还撑得住?!”
“嬷嬷放心!大姑娘一切都好!撑得住!”春桃眼泪吧嗒吧嗒掉。
佟嬷嬷不在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春桃看起来同大姑娘一般撑得住,可佟嬷嬷一回来她就撑不住了,再想到春妍那个骨头轻贱的下作东西,想到国公府满门男儿结局,春桃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佟嬷嬷还没回来时,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很多关于大姑娘的传闻,可心里还是惶惶不安忍不住担心,如今听春桃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我先整理一下,再去见姑娘!”佟嬷嬷说完,进了偏房整理衣容,立在火盆前驱散了一身的寒气这才进门给白卿言请安。
佟嬷嬷骤闻国公府出了大事,风尘仆仆而归,一见白卿言便红了眼,好生将白卿言看了一番,见白卿言好似比她走时身子骨还强一些,这才放下心来。
她让春桃扶着佟嬷嬷坐在绣墩上,问:“嬷嬷匆匆回来,家中可安顿妥当?”
佟嬷嬷的儿子病重,这才回去照看儿子,原本她已让人带话给佟嬷嬷让她过完年再回府,想来是听说了白家男儿尽损的事,立刻匆匆赶回来,忠心可见。
“已经安顿妥当了大姑娘莫要担心,老奴此次回来,还受大姑娘乳母金嬷嬷所托,将您的两位乳兄一起从庄子上带了回来!金嬷嬷说如今白家大事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让您的两位乳兄回府来为世子夫人和大姑娘效力。金嬷嬷让我转告大姑娘……大姑娘莫怕,白家忠仆都在,听凭世子夫人同大姑娘调遣。” hf();
第七十五章: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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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此生……白家忠仆都在!
他们还没有为了护送她们姐妹逃生,天涯分散。
她眼眶发红,前生母亲得到消息刘焕章要回大都告祖父通敌叛国,就是两位乳兄肖若江、肖若海,护白锦稚离开大晋国去了大魏国。
白锦稚投身大魏,成为大魏最晓勇的战将,肖若江、肖若海兄弟俩,亦是白锦稚身边最得力的智囊和战将。
“这个时辰我不便见两位乳兄,烦请嬷嬷先替我好生安顿他们,你们连夜赶路风尘仆仆,先好生歇息!一切明日再说。”白卿言看着佟嬷嬷带着血丝的眼仁,便知佟嬷嬷这一路怕是没休息好。
佟嬷嬷颔首,为赶路一天一夜都没睡,到了国公府看到白卿言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倦意就来了,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出了门,佟嬷嬷看到院子里的生面孔银霜正坐在廊下吃松子糖,皱眉着只觉好没规矩,侧头问春桃:“咱们院子里添人了?”
春桃望着银霜的带着几分爱怜,忙道:“忘了同嬷嬷说……银霜是大姑娘让进清辉院的,这孩子脑子不大灵光,可却有一把子好力气,之前一直跟在沈青竹姑娘身边当差。大姑娘的意思是只要不犯大错,不必用规矩约束那孩子。”
佟嬷嬷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大赞同。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大姑娘有心抬举也不能这般坐在院中大大咧咧吃东西,叫旁人看去了还以为清辉院内连个规矩都没有。
佟嬷嬷面上不显,心里盘算着回头还是得和大姑娘讲讲,等得了大姑娘的首肯再开始教这孩子规矩。在佟嬷嬷看来,银霜脑子不好不打紧,规矩学的慢也不打紧,慢慢来多教几遍就是了,可不能因为怜悯就放纵,这反倒是害了那丫头。
“你去伺候大姑娘吧!”佟嬷嬷对春桃道。
春桃点头,进门时见白卿言拿出狐毛大氅,忙替白卿言穿好:“大姑娘要去哪儿?”
“去祖母那里看看。”
白卿言踏入长寿院时,见大长公主同蒋嬷嬷正立在屋檐灯笼之下,她将手炉递给春桃疾步上前:“祖母怎么在外面立着?”
大长公主双眸发红像是哭过,见白卿言前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身手将白卿言揽入怀中,指着院中那颗松树笑道:“那棵松树,是你祖父亲手种下的!那年我和你祖父迁入这长寿院……”
大长公主说到这儿,低头望着怀里的孙女儿,笑中含泪:“那时这儿叫荣寿院!可你祖父说……他不求荣寿,只求我们夫妻俩能够如松柏长寿,大笔一挥改了院名叫长寿院。”
立在一旁的蒋嬷嬷忍不住别过脸去,捂着嘴眼泪如同断线。
大长公主鼻翼煽动,整个人如同嚼了酸李子一般,绵绵苦涩袭上心头。
“祖母,回吧……院内风大。”她垂着湿润的眼眸,将大长公主扶回上房内,摆了个热帕子让大长公主擦了脸,大长公主这才缓过来。
“这么晚冒风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大长公主将热帕子递给蒋嬷嬷,拉着白卿言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让蒋嬷嬷去给白卿言端一碗热姜汤来。
“关于二叔的那个庶子,如今阖府上下都在传白卿玄会继承镇国公之位,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他们还有三日就回来了,孙女儿来问问祖母对此子有何打算。”
大长公主心里一团乱麻,想起今日几个儿媳妇在这里商讨不下的情景,反问白卿言:“阿宝以为呢?”
她握着大长公主的手,徐徐开口:“此子……性情暴戾,心无仁义,当不起镇国二字不说,若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怕白家百年名声毁于一旦,甚至还会为我白家招来灭顶之灾!”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可白家数代粉身糜骨换得镇国公的爵位,难道就这么舍了?!
“那日有人买通兵士家眷来我囯公府门前闹,反倒是给我们国公府提了醒,有人暗处盯着我们白家,意图栽赃白家置白家于死地!孙女儿私以为,白家荣耀自在人心,自请去镇国公爵位,保全白家才是当务之急!”
“自请去爵位……”大长公主不是没有想过这个。
她点头:“在其位谋其事,白卿玄没有这个能耐。于其将镇国公变成一个虚爵,不如急流勇退迁回朔阳祖籍,让陛下看到我们白家俯首甘退的姿态,以保全我白家众人性命,保全白家百年声誉。”
“至于白卿玄,若祖母有这个精力……可以留在身边教养,若将来他能有所成就,能凭本事争得前程,那我白家今日之退成就的好名声,必会成为他来日仕途上莫大的助力!即便是白卿玄此子无可救药,那我白家还有五婶肚子里的孩子,如若五婶得男,白家重建辉煌指日可待!”
白卿言一席话,让大长公主豁然开朗,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五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
退,白家的出路多一条!不退……白家拼死一争即便让那庶子拿到爵位,他怕也不能延续白家满门荣耀。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泛红的眼睛望着轻声细语的白卿言,抬手摸了摸孙女一头乌发,心里不住感慨,她的孙女儿要文能文,要武能武!城府手段,谋略胸怀,样样超尘拔俗,若大孙女儿是一位儿郎,那白家何愁后继无人啊?
白卿言从大长公主院子里出来,本想去陪一陪董氏,走到董氏院子门口,她未让秦嬷嬷通传,刚打了帘进门,就听到母亲压得极低的哭声。
透过十二幅的碧玉楠木屏风,白卿言隐约看到坐在铜花镜前的母亲,一手攥着父亲为贺她生辰亲手做的簪子,怀里抱着今年新为胞弟白卿瑜做好的衣裳,抑制不住低低的哭。
母亲的哭声让她的心如同被蛰了一般,内蕴刚强的母亲,一夜之间痛失丈夫和儿子,心底该是怎样撕心裂肺。
她不曾打扰母亲,只是在屏风后站了半盏茶的时间又从房内出来。 hf();
第七十六章:英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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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儿……”秦嬷嬷迎了上来,见她双眸通红嘱咐让好好照顾母亲,秦嬷嬷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大姐儿放心,世子夫人要强,今早上还同老奴说,她是国公府的主母是大姐儿的母亲,必须得撑住了……她若连白家都撑不住,她又怎么护自己的女儿。”
听到这话,白卿言手心用力收紧,心里酸辣无比。
她想起爹爹来。
想起曾经踏平蜀国那场血战,她围追堵截三日斩下蜀国大将庞国平头颅,一举击溃蜀国战心。
得胜之后,她喜不自胜,爹爹却说她不得军令擅自去追庞国平,让她自去领五十鞭!
她不服气,拧着脖子和爹爹争辩,问:“我取下蜀国大将军首级有功,爹爹为何罚我?”
爹爹双眸通红,气得摔了手中马鞭,一脚踢飞她手中一杆银枪,发指眦裂同她吼道:“因为我是你爹!不论在别人眼里你是多么智谋无双,骁勇善战,对我而言你只是我丢命都不能舍的女儿!”
父母于子女之爱,便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想舍命英勇护在孩子前头。
可以后,她再也没有爹爹了!也没有弟弟了……
她的爹爹,死在了凤城。
她的弟弟,死在了南疆。
她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同秦嬷嬷道:“嬷嬷别同阿娘说我来过。”
秦嬷嬷替白卿言拢了拢大氅,点了点头,哽咽难言:“大姐儿这几日好生歇着,等国公爷和世子爷他们……他们回来,大姐儿还有得忙。”
她颔首,扶着春桃的手,迎着刺骨寒风慢慢走出院子。
望着高悬于廊檐之下的白色灯笼被吹得胡乱摇曳,她攥紧了春桃的手。
风起云涌,大都城终究还是要变天了。
·
宣嘉十六年,正月初五,大雪。
寅时一刻,大都城南门守正挑着灯笼从营房营房出来,命人开城门。
守正转过身,隔着茫茫大雪,有人从长街尽头一片明晃晃的灯火处走来,越走越近守正便看到那人不止三两个,立刻戒备按住腰间佩刀。
镇国公府管事一路小跑先行上前,恭敬对守正一礼,说明了来意:“今日信王扶灵而归,我们家主母带着女眷来城门口迎一迎。”
看清楚来人果真身穿孝服头戴孝布,守正颔首侧身让到一旁。
同是当从军的,虽然他没能上战场,心中也有为国为民之心。
那日国公府门前有贪财忘义之徒收了别人的银子,去国公府闹事,白家大姑娘一番话,更是激起了男儿一腔沸腾热血,眼中含泪恨不得随国公爷一起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如今国公爷和白府男儿马革裹尸,白家遗孀出城来迎理所应当。
镇国公世子夫人董氏,携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还有挺着肚子的五夫人齐氏,连同大姑娘白卿言、二姑娘白锦绣、三姑娘白锦桐,还有前日刚被行了家法硬撑着爬起来的四姑娘白锦稚,连同白家的二姑爷秦朗,在白家护卫、仆从跟随下立在大都城南门外,静候白家英雄归来。
人群中传来家仆隐隐的抽泣声,反到没有主子显得刚强。
茫茫大雪,遮人视线,白卿言视线所及除却鹅毛大雪,便是漆黑一片。
白家男儿皆身死,这锦绣大都之内畏惧白家恼恨白家的人,怕都高兴的睡不着觉了吧!
可前路漫漫,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白卿言眸底寒光乍现。
虺虫蛰伏,冬眠春猎。
不急,不急……
双目通红的董氏低垂着眼,侧身替白卿言拢了拢大氅,手指克制着不住的颤抖:“让你们几个孩子留在府中陪你祖母照顾妹妹,就是不听……”
她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不禁眼圈一红,用力攥住:“我等小辈,已可以替阿娘和各位婶婶分担,不是孩子了。”
前生,她病倒留下母亲强撑白府门楣,这一世她不会让母亲孤立无援,只能一人。
二夫人刘氏将女儿白锦绣搂在怀中,眼泪立时断线,若不是还有女儿她恨不得一头碰死跟着丈夫儿子一起去了,可女儿已经失去了祖父、父亲和哥哥、弟弟,她又怎么忍心让女儿再失去她这个娘?
大都城内不知是谁家先亮了灯,听到后窗有人说国公府遗孀一大早都去南门口迎灵柩去了,匆匆起身穿了衣裳,提灯出门,巧不巧正遇邻居亦是挑灯踏雪出门。
“你也听说了?白家遗孀都去南门了!”
“是啊!国公府一门英烈今日归来,我们受国公府世代守护,也该同去迎一迎!”
两人刚说了两句,就听隔壁木门吱呀声,和年迈父亲一起出门的汉子看到邻居,亦是问道:“你们也去南门?”
南门守正立在立在城墙之上,见大都城内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盏又一盏灯笼,暖融融的柔光被罩在灯笼内,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而来,细看之下竟是成群结队撑伞提灯的百姓,声势竟比除夕夜那日更为浩大。
隆冬大雪,天还未亮。
南门守正看着这副场景,心中情绪翻涌,高声喊道:“将城门大灯灯芯挑高些,为我大晋忠魂明灯引路!”
白家女眷听闻这声,都止不住红了眼,挺直脊梁在这风雪中等候归人。
朝中诸臣趋利避害,自南疆消息传回之后,皇帝态度微妙似乎并不打算宽宥白家,得了消息也不敢如除夕夜那日贸然前去南门。
此次勋贵朝臣,能来者寥寥无几,董清平、董清岳得知董氏带白家遗孀去了南门,起身用帕子擦了把脸就骑马来了。
董氏眼底带泪,铭感五内,却又不免劝道:“哥哥、清岳你们不该来!”
董清平抬手拍了拍董氏的肩膀,笑着道:“无妨。”
出乎白卿言意料之外的,是萧容衍竟随同吕元鹏等一杆纨绔来了南门口。
吕元鹏恭恭敬敬同白家各位夫人行了礼,萧容衍亦是浅浅颔首,抬头看向正低眉还礼的白卿言。
白卿言一身孝服,头戴孝布,绝顶容姿被裹于一身清凌中。 hf();
第七十七章: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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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本就白皙的脸今日更是白得骇人,眉目带着憔悴,目光却依旧坚毅。
“那日多谢吕公子国公府门前解围,待我白家大事过后,定当登门拜谢。”董氏柔和道。
“夫人折煞元鹏了!不过是凑巧!夫人不必挂怀。”吕元鹏今日很是守礼。
天初放亮,鹅毛大雪也渐停。
就在百姓都要冻僵之际,隐约听到白雾之中有马蹄声。
很快,一辆四角悬灯的四驾马车,在两侧举信王旗帜的卫兵护送下缓缓而来。
二夫人刘氏双腿一软,多亏白锦绣眼疾手快扶住,她用力握住刘氏的手,泪流满面。
董氏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握紧了白卿言的手。
信王护卫老远看到南城门口灯笼光芒亮了一片,连忙马快行至南门前饶了一群,大概明白什么情况,急匆匆赶回马车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白家遗孀和都城百姓都在南门口……”
怀里搂着美姬的信王一听,撩开马车车帘探头朝南门看了眼,只见熙熙攘攘一片明晃晃的灯光顿时心虚不已缩回马车内,手心里一层细汗。
这次他只将镇国公白威霆,还有白威霆第五子白岐景,和白家六郎、十七郎的遗体带了回来,为了凌辱白家给朝臣看,信王故意给他们用的是最下等的棺材。
信王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盯着貔恘铜质的三鼎香炉,沉脸琢磨了片刻,道:“一会儿就说本王伤重,不宜下马车,直接进城!”
“是,小的明白!”信王护卫颔首。
马车里的美姬见信王面色沉沉,笑着将温在炉火之上的美酒拿出,斟了一杯送至信王唇边:“白家男子都已经死光了,不过是一群女人,王爷何必在意。”
正是风情万种的美人对他笑魇如花,信王眯了眯眼,心口那股子不安消散,就着美姬白若葱管的手饮了杯中酒。
是啊,白家男人都已经死绝了,一群女流之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再说,容不下白家的是他的父皇,古语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白家也算是死得其所,他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信王舒舒坦坦靠在软枕上,把玩着美人儿白玉雕琢似的小手。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城门口,董氏带着白家众人对着信王马车行礼:“见过信王。”
“咳咳咳……”马车里传来信王咳嗽的声音,“本王已将尽力,却也只能将国公爷和白岐景将军,同六郎和十七郎带回!本王身受重伤不便下车,咳咳咳咳!便让兵士将国公爷他们送回国公府吧!”
说完,马车便动了起来。
所以,董氏的丈夫儿子一个都没有回来,董氏身形晃动,她忙扶住:“母亲!”
望着被打击的缓不过神来的董氏,白卿言心中绞痛。
二夫人刘氏的丈夫和两个亲生儿子也都没有回来!
刘氏一听,整个人直愣愣向后栽倒,若不是白锦绣眼疾手快扶住,怕是要摔倒,刘氏泪如泉涌,整个人却如同傻了一般,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丈夫和儿子,竟然……尸骨无存了吗?!
“十七!我的小十七啊!”四夫人王氏已经克制不住朝最后方那最小的棺木踉跄扑去,下了一夜的大雪,路滑难行,王氏摔倒两次爬起来又踉跄铺了过去,终于抱住了那落满雪的小棺材,整个人撕心裂肺。
“六郎……娘来了!娘来带你回家!”三夫人李氏被白锦桐扶着哽咽上前,想去摸一摸儿子冰冷的棺木,想扶着儿子的灵柩回家。
挺着大肚子的五夫人齐氏,似还稳得住,她本欲快步上前去丈夫的棺木前,可又硬生生克制住情绪,掌心用力按在腹部,含泪哽咽道:“大嫂……先回去吧!”
身上带伤的白锦稚被贴身婢女扶着,亦是朝同胞兄长白卿明的棺木走去。
董氏拳头死死握紧,明明心中恨意滔天,却还得言谢:“多……多谢王爷。”
白卿言拳头紧紧攥着,同上一世一样,回来的只有祖父、五叔,明弟和小十七,可信王这个身受重伤……
她看着车轮转动晃晃悠悠从眼前走过奢华马车,闻到从窗口隐约飘出的淡淡的酒味和檀香味,直起身凌厉的视线抬起,马车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她分明看到了车内娇如牡丹的美人儿正倚在“身受重伤”的信王怀里,衣衫不整。
拥着狐裘立在人群之外萧容衍一向耳力过人,他耳朵动了动,听闻精致马车内有女人的娇嗔声,幽沉眸色越发冰凉,侧头看向护在身侧的护卫……
侍卫会意,颔首匆匆离去。
白卿言转而望向抬棺的兵士,没有一个是白家军,都是……信王麾下兵士,她死死攥住藏在袖中的手。
信王的亲兵放下棺材,随着信王的马车进城,将四具棺材就搁在城门外。
董氏拼尽全力才能维持住庄重沉稳,不崩溃哭泣!
她带着白家女眷跪下,行大礼叩拜:“白家嫡长媳白董氏,携白家女眷,恭迎父亲与我白家英烈回家!”
白卿言含泪跪下,重重叩首。
百姓亦是跪倒哭声一片,嘴里痛呼着国公爷,绵延不绝的哭声,在这乌云蔽日的清晨,响彻九霄。
董氏在秦嬷嬷搀扶下站起身,立在祖父棺木最前端,死死咬着牙,含泪高声道:“抬棺!撒钱!引路!”
白家仆从立刻上前立在四具棺材周围扛起抬棺木杆,董清岳是个粗人,他红着眼扔开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缰绳,上前亲自将棺木抗在肩上,声如洪钟吼道:“起棺!”
“起棺!”
随着跟随而起的声音,百姓的哭声越发撕心裂肺。
为官者从没有人愿意替人抬棺,哪怕是自家亲眷都没有这样的!
可董清岳不同,他也是国公爷手下出来的兵,他心中热血还未曾冷。
白卿言接过纸钱,深深看了眼四具棺材,只身立在最前面,将纸钱高高抛起……
白锦绣跟随白卿言其后,也亲自接过纸钱,为白家英灵撒钱引路。 hf();
第七十八章:如此作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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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纷飞的纸钱,和百姓痛心入骨的哭哭声中,四具棺材,三大一小……向前行进,进城。
或许是一早就在这里候着,人早就冻僵了,抬着镇国公棺材的家仆脚下一滑,只听“咚”一声棺材落地,后面三具棺材“嘭——嘭——嘭——”慌乱间都落了下来。
薄如纸板的棺木开裂,最后的小棺木麻绳断裂棺身一歪,边角猛地坠地整个棺木炸开,身穿破碎铠甲的幼童尸身从棺木中滚了出来,被敌军斩下的头颅直直滚落至雪堆中,毫无遮掩!
“小十七!”白锦桐含泪飞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小十七的头颅,看着弟弟已失去生机的稚嫩小脸,如同一根银枪狠狠穿透白锦桐的胸膛,她抱住小十七的头,终于忍不住激烈哭出声来,声嘶力竭哭喊,“小十七!”
“小十七!”白锦稚亦是惊呼。
白锦绣睁大了眼:“小十七!”
白卿言转过身,看着小十七滚落的头颅,目眦欲裂,肝胆俱碎,似有罡风席卷她胸腔,让她怒发冲冠,脑子只剩一片尖锐的呼啸声,激得她欲立刻提剑宰了信王:“平叔!给我拦住信王的马车!”
“啊……”四夫人王氏尖叫着踉跄跪地抢过儿子的头颅,如失心疯一般不断尖叫着爬回儿子的尸身旁死死抱着已经有了尸斑伤痕累累的儿子身旁,抱住儿子的尸身,绝望痛哭。
四夫人王氏最柔弱不过的性子,此时双眸猩红犹如地狱归来的魔鬼,语无伦次歇斯底里怒骂皇室贵胄,千尊万贵的皇帝嫡子信王:“信王你个杀千刀的!我的儿啊……你竟让我儿子尸首分离!干净衣服都不给他换一身!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十岁的孩子啊!你个王八蛋!”
四夫人王氏仰天撕心裂肺痛哭一声,又将脸贴着儿子的身体,像哄孩子入睡似的小声喃呢:“小十七不怕!小十七不怕……娘在呢!娘陪着你!娘在……娘给你暖暖!我们不怕!不怕……”
卢平看到平时最可爱活波的十岁孩童,竟然落得尸身分离,早已经双眸通红,心中杀意沸腾,不等他带人去追,董清平已然一跃上马……直接入城勒马拦住了信王刚入城不过十米的马车。
历来将军战死,扶灵回城前,若尸体分离……除非尸骸断肢找不到,送灵者必然会命人将尸身重新缝合,换上干净的衣衫铠甲,以此让人全尸下葬。
饶是百姓都知道战场历来残酷,可也不如活生生一个十岁孩童被砍杀的尸身出现在眼前让人来得震撼。
董清岳人坐在高马之上,双眸猩红望着已然拔刀的信王府亲卫,国公府护院也已拔刀,两相对峙,剑拔弩张!
此时的国公府护卫因为那个十岁少年尸身滚落出来,各个被激得怒不可遏,恨不能现在就和信王拼命。
“信王!国公府上至国公爷下至国公府儿郎都是国之忠魂英烈,你扶灵回城为何不为他们清洗更衣,为何要让他们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杀人不过头点地,信王你怎么敢如此折辱忠魂!”董清岳瞋目裂眦,用马鞭指着那辆华贵的四驾马车,丝毫没有敬意,只有震天的杀气。
吕元鹏此等纨绔何曾见到过这样惨烈的状况,只觉一腔热血和怒火被烧的滚烫炙热,胸口似有岩浆奔腾,几欲破胸而出,恨不能立时上前和信王撕斗。
不知是否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信王的马车车轴突然断裂,车轮撞飞了护在马车一侧的两个亲卫,翻倒在地,马车内火盆一瞬点燃马车青围布,信王和车内美姬尖叫着从马车内爬了出来。
萧容衍的侍卫悄无声息回到萧容衍身边,压低声音道:“主子,属下无能,刚才动手,国公府那个护院统领,和马上那位大人怕是已经注意到我了。”
萧容衍不动声色,淡漠道:“无妨。”
那侍卫颔首沉默不语垂着眸子立在一旁,仿佛什么也不曾做过。
百姓目瞪口呆看着所谓“身受重伤”的信王,行动自如上窜下跳拍打身上火苗,身边还有一个香酥入骨瑟瑟发抖环视四周的美人。
“信王殿下真是伤得好重啊!”白卿言双眸猩红,周身杀意如同罡风呼啸,“伤到……马车内有美人相陪,却没有精力派人为我年仅十岁便为国为民捐躯的弟弟缝合、更衣!”
信王眼睑重重一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让满城百姓看到他完好无损站在里,他身侧拳头紧握,既然暴露了倒也不惧怕做的更绝一些。
他阴沉着脸看向已立在他亲兵包围圈之外的白卿言,冷声道:“我想给你白家留颜面,才说重伤在身,你们白家真要本王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儿……说出白威霆如何不听本王号令至我大晋数十万将士葬生南疆的罪过吗?!”
“出征在外我祖父为帅,他身经百战何须听你一个在这繁华帝都从未经历过血战的黄口小儿号令!”白卿言泪如泉涌,灭顶之怒、锥心之痛燃尽理智,声音颤抖激愤,“即便是我祖父行军不当,可白家儿郎他们……为民血战,为国捐躯!难道死后要落得一个尸首分离的下场!这是哪家的道理!我弟弟才是十岁!他才十岁!他十岁之身敢上战场!他是为我晋国而死的少年英雄!岂容你如此作贱!”
一口恶气堵在信王心头,他被一个女人逼得哑口无言,死死咬着牙。
“即便我弟弟他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你信王贵为皇室之子,也当好生对一个孩童的尸身!可你的仁义之心在哪儿?!你简直畜牲不如!国之锐士为民为国而死!你……在这华贵的马车里同娼妇苟且,你配为皇子?!配天下万民以赋税养吗?!你这样不仁、不义、寡廉鲜耻只知享乐的无耻牲畜若是将来入主东宫,我大晋百姓定皆为你牛马还有活路吗?!你何止不配为皇室贵胄,你连人都不是!” hf();
第七十九章:做作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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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脸色瞬间血色尽褪,白卿言这番话要是传出去,让万民知晓……势必将成为他登顶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好歹毒的女人!信王怒火攻心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指着白卿言怒吼:“来人!给我将她乱刀砍死!”
“我看谁敢!”白锦桐拔刀护在白卿言身前,一双肃杀的眸子扫过那些信王亲兵。
“信王慎言!”董氏疾步上前护住女儿,立在最前头通身的主母威仪,“若我白家战死之忠勇真有罪,那也自有陛下看过行军记录之后定罪!可在陛下定罪之前……他们都是为国舍命的英雄!信王不敬反辱,如今若再杀我白家遗孀,就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身上带伤的白锦稚牙龈嚼出血腥味,血泪间全都是滔天的杀意,随同白家护卫通通上前,一副要护着白卿言同信王血拼的架势。
可白卿言已然怒不可遏,一把拽回护在她身前的白锦桐,上前两步……以胸口抵住信王府侍卫刀尖,一身震慑人心的杀气竟硬生生逼得那侍卫退了一步。
“杀我?!来啊!”她声嘶力竭,眼里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就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让天下人看看,这大晋皇室的皇子是怎么样对待烈士遗孀!让这天下人都好好看看……为晋国血战身死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我的魂魄便立在这里睁大眼看着……看将来谁人敢为晋国而战!谁人敢为晋国而死!你们林家江山……还有谁敢为你们护!”
立在人群之外仿若局外人的萧容衍,幽沉的眸子深敛流光。
旁人还听不明白,可他却听得出……今日的白卿言理智在白家十七子头颅滚落的那一刻灰飞烟灭,言语中欲反的暗芒渐显,咄咄逼人,凌厉又骇人。
信王被白卿言震慑的一身一身的冷汗,眼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上前各个都像不怕死似的,大有要同白卿言站立一线对抗他亲兵的架势,信王喉头剧烈翻滚着向后退:“你们……你们这些贱民是要造反吗?!”
百姓悉悉索索上前,恨不能将信王扒皮拆骨……各个斗志昂扬,让信王心虚没底,想要故作镇定强撑,双腿却忍不住向后退。
人言可畏这个词,信王不是不知道,今日他以为白家男人尽数已死……狂妄了。
就在信王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时,突然有内侍监骑快马而来,尖细的声音呼喊道:“陛下有旨……信王速速进宫听训!信王殿下请速速随小人进宫!”
信王正愁无法脱身,知道这是自家爹爹派人为他解困,忙恭敬跪地叩首:“儿臣领旨!”
信王站起身,面目阴狠用手指着白卿言的方向点了点,便上了内侍监带来的马车,朝皇宫方向而去。
白家上下,双眼通红带着恨意望着信王乘坐离开的马车,拳头紧握。
“祖父!我的祖父啊……孙儿才刚回白家,你还没有看孙儿一眼,怎么就去了……祖父!”
突兀的哭喊声响起,白卿玄跪地跪行着朝镇国公的棺木方向一边爬一边哭喊,声音之大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镇国公的孙子一般。
白卿玄是被白家有些巴结的仆从背着来了南城城门口,刚才见白家和信王剑拔弩张,悄悄躲在一旁不吭声,信王刚一走,这才做出这副悲痛欲绝的姿态。
“国公爷啊!你怎么怎么就去了!您的孙子白卿玄刚回来认祖归宗……您怎么就走了!”那妇人也捶胸顿足哭喊着。
董氏眸色阴沉,冷冷看着做出这般闹剧的这母子俩,厌烦无比:“闹什么?!”
“世子夫人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是闹呢!我儿子卿玄是国公爷的孙子啊……国公爷不在了,卿玄作为国公爷唯一的孙子自然要来迎国公爷啊!”那妇人捂着心口,一副心痛难当的做作模样,“世子夫人一大早携白家遗孀前来南门迎国公爷,为何不叫我儿?难道国公爷和二爷刚去……世子夫人就迫不及待想要将我们母子俩赶出国公府大门了!”
“祖父啊!你不在了孙儿该怎么办啊!”白卿玄跪在国公爷棺木之前,拍着薄如纸的棺材,“孙儿刚回家就被打了一顿差点儿一命呜呼!孙儿到现在也没有被记入族谱,祖母也不见孙儿!没有祖父庇护!孙儿怕是不久之后就要去见祖父了啊!”
百姓见状,不由低声接耳……
“那也是国公府的公子?!”
“我想起了!那日在满江楼前……被大姑娘打了的那个庶子!”
“没想到国公府满门英豪,竟然也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庶子!”
“再心狠手辣如今也是镇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了!怕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刚才最冲动,最暴怒的白卿言看着这出闹剧,反到静下心来,她闭了闭眼不再和信王的亲卫对峙,也不欲再看这母子俩的做作姿态。
她开口:“白卿玄,今日之事……你应当也看清楚了信王对我白家态度!将来我白家前途如何还是未知,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顶大罪的帽子扣下来!满门皆灭!既然你们不怕……等我白家白事一过,母亲同我便请祖母主持将你记入族谱!镇国公府将来荣耀也好……灭门也罢!你都不要后悔!”
正在哭嚎的白卿玄浑身一个冷战,想起刚才信王的态度,如同立时被泼了一盆冷水,嚎啕的嗓音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用力握了握白锦桐的手,看也不看做作的白卿玄,道:“走吧,迎我白家英灵回家要紧!”
她转身走至双眸通红的春桃面前,拿过春桃给她带的白色狐裘,挺直脊梁走至抱着小十七尸身疯疯魔魔低声哄小十七的四婶王氏面前,蹲跪下身,用狐裘将小十七的遗体裹住。
“四婶,我们带小十七回家!”
四夫人王氏抬头,充血的眸子泪如泉涌,眼神茫然空洞的万物不存,声音哽咽颤抖:“可……可小十七的身体都被刨开了!我也……我也扶不住小十七的头!我扶不住小十七的头……” hf();
第八十章:懵懂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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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声扶不住,竟是绞碎了她的心肝脾肺肾,辛辣酸涩让人绝望的悲痛情绪冲上心头,她险些克制不住哭出声,眼泪如奔涌。
她咬着牙道:“扶得住!”
“四婶,我们姐妹一起扶小十七,一定扶得住!”她拼命攥紧狐裘,手背经络暴起,死死咬着牙喊道,“白锦绣!白锦桐!”
早已经泪崩的白锦绣、白锦桐闻声疾步前来,蹲跪在白卿言身边,白锦稚更是甩开了扶着她的贴身侍婢一瘸一拐朝小十七的方向走去。
“今日!我们姐妹三人……抱着小十七的身体,扶住小十七的头颅!迎我白家英雄国之英烈小十七……回家!”
十岁小童身穿铠甲的身体早已经僵硬,白卿言从四夫人王氏怀里托住小十七的脊背,白锦桐扶住小十七的头颅,白锦绣抱起小十七的腿……
“还有我!”白锦稚死死咬着牙,双手托起小十七腰身,含着热泪高声喊道,“小十七!姐姐带你回家!”
“扶起四夫人!”董氏忍住哽咽,强撑着喊道,“回家!”
漫天飘洒着纸钱,镇国公府主母董氏走在最前面亲自抛洒纸钱为忠魂引路。
董清岳扛起抬棺杠木,吼道:“起棺!”
除了那口已经碎裂的小棺材,三口木管依次被扛起,在白家护院的护卫之下迈进了大都城南门。
刚还哭嚎的白卿玄忙跪挪至一侧,心里惶惶不安。
南门守正同守门兵士,见痛哭悲痛的百姓纷纷跪下,亦是跟着低头颔首单手攥拳击胸,对着缓缓入城的忠骨行军礼。
白卿言怀里紧紧抱着她最小的十七弟,白锦桐稳稳扶住小十七的头颅和颈脖相接,跟在三口棺木之后,步步稳健朝镇国公府走去。
白锦稚看着沿途跪拜痛哭的百姓,恨不得立时提起长鞭奔赴边疆,杀尽害了她白家男儿……害了小十七的贼人。
“信王对我白家的态度便是皇室对我白家的态度,小四……今天你亲眼看到他们怎么对小十七,这么对我们祖父和叔叔还有弟弟……给他们用的什么棺木,又怎么对我们白家!你可明白……白家已经不是你以为的那个白家了,如今的白家危如累卵,已没有时间再容你慢慢成长!小四……你得长大了!”
白卿言目视前方眼眶酸疼,一字一句她身旁托起小十七腰身的白锦稚说道。
白锦稚眼泪越发受不住,哽咽点头:“小四明白了!”
萧容衍负手而立,手中紧攥着那枚早已被养的通透无比的玉蝉,视线望着脸色惨白的白卿言,只觉她那双眼中呼之欲出的锋芒要藏不住了。
吕元鹏含泪跟着百姓一路往国公府步行,可人还没到国公府门口,就被吕相府的护院强行给请了回去。
百姓一路哭着跟随到了国公府门口,大长公主早就带着白家幼女在国公府门前等候,她亦听闻了南门城口信王做下的事情,尤其见四个孙女儿抱着小十七的遗体回来,大长公主睁大眼望着孙子的尸身……伸手不敢去碰,放声痛哭,恨如头醋!
“信王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我白家儿郎!我要进宫面圣!我要……”大长公主强撑着痛呼一声,人竟晕厥了过去。
“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蒋嬷嬷吓得脸色煞白。
白府门前乱作一团,董氏如定乾坤之柱石般立于镇国公府正门,命人将大长公主送回长寿院。安排国公爷、国公府五爷和六郎、十七郎重新清理遗体,装殓入棺。而其他没有能回来的白家男儿,以衣冠入棺。
白家如此悲惨,可想而知前方战事怕是已惨如地狱。
镇国公府敞开的几扇府门内,搭了天蓬的院中,二十多口棺材排开何其悲壮!
痛哭流涕的百姓是哭镇国公府,也是哭这大晋,西凉南燕联军强犯晋国,国公府男儿尽死,何人还能护这大晋山河,护这大晋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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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从长公主长寿院出来,望着阴沉沉的天,眼睛酸涩的撑不住,闭上眼已是泪流满面。
“长姐……”
听到耳边传来七妹妹白锦瑟哽咽的声音,她忙偏过头不动声色抹去眼泪,转过身来,看着小手揪住她衣摆的庶妹白锦瑟。
她克制情绪,握住白锦瑟冰凉的小手,弯腰与她平视,哑着嗓音问:“小七怎么在这里?你乳娘呢?”
白锦瑟双眼红彤彤的,咬紧牙关问:“长姐,祖父和伯父、爹爹、哥哥他们……是不是被人害了?”
不等她张口,白锦瑟便道:“长姐,小七已经不是还未开智的懵懂幼童,我已九岁!也同长姐读了兵法,也随先生念了圣贤书!我不傻!若非有人暗害,我白家男儿怎么会一个不留?连十七哥都不肯放过,这不是斩草除根尽杀绝是什么?!”
望着白锦瑟眼底曾经的清澈明净,被如今不同于稚童的沉稳之色取代,她紧抿着唇心中酸楚难当,抬手摸了摸白锦瑟发顶,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明明应当是最无忧虑的稚嫩幼童,因骤失祖父、父亲、兄长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她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小七……”白卿言弯腰屈起食指抹去白锦瑟的眼泪,低声道,“母亲,还有祖母和婶婶们,还有众多的姐姐……我们会为白家讨回公道,也都会护着小七平安长大!前路漫漫,我白家未来皆在我们众姐妹手中。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等你长大后……长姐会让你看这大晋国,谁家说了算!”
白锦瑟似懂非懂望着白卿言重重点头:“小七明白!”
余光看到董氏身边的秦嬷嬷进了长寿院,白卿言直起身,朝秦嬷嬷看去:“嬷嬷……”
秦嬷嬷对白卿言行礼后道:“大姑娘,七姑娘,朔阳老家的人到了!世子夫人让我过来同大长公主说一声,大长公主若是身子不适,世子夫人便找借口让他们改日再给大长公主问安,先让郝管家带人下去安顿。” hf();
第八十一章:家破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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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阳都谁来了?”她问。
秦嬷嬷面有难色道:“只派来了……两位与世子爷同辈的两位庶出老爷。”
寒风卷雪,积于青瓦檐角上的一片白色顺着倾斜滑落下来,廊间白色的灯笼被吹得来回晃荡。
她抿住唇半晌都没有说话,虽说朔阳白家同镇国公府白家到她这一代即将出五服,可朔阳白家在朔阳之威势全靠白家庇护。朔阳每年送年礼时,朔阳白家嫡支恨不得都跟过来,意图同国公府拉近关系。
如今白家大丧……竟只派了两个庶出的老爷前来,虽够不上见风使舵这个词……也难免显得薄情了些。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她谁都不怪。
只是心底,仍有微微凉意。
她低声说:“祖母刚喝了药歇下,改日吧!”
秦嬷嬷颔首行礼后又匆匆离开。
白卿言牵着七妹妹白锦瑟的手来了前院,随母亲、婶婶和妹妹们跪于灵前。
四婶王氏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人趴在小十七的棺材旁,谁劝都不走……
最先来祭拜的……是登州来的董老太君和两位舅舅,几乎是举家前来。
董长元祭拜完,看着双眸含泪叩拜还礼的白卿言,心中难受不已。
大约是因为如今白家情势不明,朔阳老家只派来了两位叔伯奔丧。
在朝为官者反倒是不敢前来,就连几位婶婶的母家也不曾派人前来吊唁,反倒是都城的百姓凑在国公府门口,哀哀哭泣。
白家此事,将官场世态炎凉,体现的淋漓尽致。
董老太君祭拜了白家英灵后,拉着董氏在偏僻无人之处低声问董氏日后打算。
“昨日同你大哥交好的吏部尚书劝你大哥同白家保持距离,说圣上怕是要借此机会对白家斩草除根,让你大哥明哲保身!我思量着……要不然,我回去便对外称病,我们统一口径对外称阿宝和长元早有婚约,虽说是热孝成亲……但若是为了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冲喜,旁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你……也向大长公主求一份和离书!咱们回登州,能保一个是一个!”
董老太君话说得又急又快,想来是来之前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的。
既然知道白家将亡,那她就是拼了这一条命,也要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拉出来。
董氏听了董老太君这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娘……你确定了?真的是吏部尚书说的?!”
吏部尚书,向来最善揣摩圣心。
“娘还能骗你不成!”董老太君用力握着女儿的手,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娘知道你情深义重,可这不是义气的时候!咱们一步一步来,先把你和阿宝从这个泥潭里拉出来!再想办法能将白家救一个是一个!大长公主倒不用担心,到底是皇帝的亲生姑母,皇帝不会对大长公主如何的!”
董氏垂着眸子心底飞快盘算,二姑娘白锦绣已经出嫁,白锦桐也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是四姑娘白锦稚同五姑娘、六姑娘和七丫头全都还小!五弟妹齐氏肚子里的还有几个月才生……
“婉君!”董老太君用力拉了一把女儿,“娘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半晌,董氏红着双眼看向董老太君,笑了笑道:“娘,女儿自嫁于岐山……曾与岐山有誓言在先,女儿若真的在此刻离了白家,日后去地下如何见岐山啊?女儿又怎么忍心让世人看到忠魂英灵身后……竟落得个家破不存的下场?”
董老太君忍不住用力拍打董氏的手臂:“那你就人心让娘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你何辜?!阿宝何辜?!”
“娘!原本我想着……阿宝不愿意,那阿宝和长元的婚事就此作罢!既然事已至此,女儿必会说服阿宝她不嫁也得嫁!若白家此次能安然渡过不说……若不能,以后……阿宝就请娘和弟妹多多费心!”
董氏说着,在董老太君面前跪下行叩首大礼,声音哽咽:“就让阿宝替女儿尽孝于娘膝下!”
董老太君偏过头用帕子捂着嘴直哭,痛得用手锤砸胸口,她知道女儿这是抱了和白家同生共死的决心,这让她一个做娘的怎能不心肝俱裂,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这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啊!
见女儿长跪不起,董老太君又万般无奈将女儿扶了起来,哭腔浓得化不开:“你这孩子自小就主意正又重情义!还云英未嫁之时就敢应下你那金兰姐妹……让秦朗做你的女婿!如今……如今……”
董老太君泣不成声,强忍着克制情绪将董氏搂在怀里:“如今你既要同白家同生共死,那我董家就拼力一搏……尽全力保白家!望上苍怜我儿这赤子心肠,怜白家这一门的忠骨,别如此苛待白家!”
“娘!娘……”董氏紧紧攥着董老太君的衣裳,依偎在董老太君的怀里涕泗滂沱,只能一声声喊着娘。
董氏是个极其刚强的女性,痛哭之后,她已开始为白家众人盘算出路。
白家大丧之后,这几个孩子她都得想办法送出大都,若真有不测也好保全,若白家平安……那便当她们如儿郎一般出外游历,再回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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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在清明院的母子俩时不时就派人去前院打探消息,得知除了世子夫人董氏的娘家人来了,其他夫人的母家畏惧圣心……甚至不敢前来吊唁,心当下就凉了一截。
摇曳的烛火之下,白卿玄趴在软榻上,想到自己今天在南城门那一哭,怕是把自己给埋到坑里了。
“玄儿,不如我们收拾了细软先跑吧!”妇人惶惶不安开口道,“如今白家这情况怕是和那个白大姑娘说得一般要倒了!万一真的要是一个灭族大罪怪罪下来,我们娘儿俩就得跟着白家一起去死!儿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我们等白家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你是白家最后一根苗苗!那时回来不用说你便是顶顶尊贵的国公爷,这白府的荣华富贵还是你的!” hf();
第八十二章:国士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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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玄反复想信王对白家的态度,良久终于下定决心点头:“好!娘你现在就收拾东西,白家男人都死了这么大的葬礼肯定也顾不上我们娘儿俩!你拣些值钱的东西这几天往外送藏好了,等我差不多养好了,我们就走!”
见儿子已然下定决心,妇人连连点头:“为娘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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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柔弱的四夫人王氏,此次一心要守着儿子谁劝都不听,就紧紧抱着棺木不撒手要陪着儿子。
董氏同为母亲怎么能不知道四夫人王氏的心情,便命人端去火盆,给四夫人王氏披上厚厚的狐裘驱寒。
直到四夫人王氏体力不支晕厥,才被董氏命人抬了回去。
深夜,白卿言将母亲和几位婶婶劝去休息,姐妹七个人彻夜跪在灵前守灵,倒是白卿玄……白卿言派人去请,却声称高烧不退伤口恶化,不愿前来。
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年纪虽小,可心中大悲大痛竟都成了支撑她们的力量,跪于灵前静候祖父、父亲、叔伯和众兄弟灵魂归来。
黎明之前的黑暗最幽沉也最冷不过,即便是裹着狐裘寒气已然爬上了白卿言的腰。
摇曳的烛火轻微发出爆破声响,她见七姑娘白锦瑟摇摇欲坠,轻轻撑开狐裘大氅将终于撑不住睡着的白锦瑟轻轻拥入怀,用狐裘大氅将她裹紧,让春桃将火盆炭火挑一挑,让炉火更旺些。
白锦绣也护住了眼皮打架的五妹妹,吩咐人去拿一床锦被来给五姑娘、六姑娘披上。
“小四,你身上有伤,去睡吧!”她对白锦稚道。
白锦稚跪坐于蒲团之上,一语不发的摇头,满门男儿皆灭,连尸身都找不回来,她如何睡得着?
白锦稚的所思所想就写在脸上,她看过眼眶发红心疼不已,垂着眸子低声道:“没有见到其他叔叔兄弟的尸身,一切就还都有转还的余地,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希望?”
泪眼滂沱的白锦稚望着长姐,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心中陡然有了一丝光明,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哽咽点头:“嗯!”
天刚蒙蒙亮已有百姓前来国公府门前祭拜,也有人来国公府门前看热闹,看今日有没有达官贵人前来拜祭。
晨光穿透白雾,映着落雪的青砖碧瓦。
一辆榆木镶铜包边的华贵马车,停于国公府门前。
萧容衍侍卫拿过的櫈子,扶住他下车。
他拎着衣摆抬脚从容走上国公府高阶,解开大氅递于立在一侧的侍卫,在白卿言略显诧异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对着白家二十多个牌位行大礼。
董氏带着孩子们还礼。
英俊儒雅的翩翩公子,身着一身白色直赘越发显得清贵,气度非凡。
他视线看向白卿言,又从容沉静对董氏长揖到底,眸色温醇深厚:“国公爷、世子爷,白府诸位公子,皆是晋国英雄,萧某虽为魏人,亦感佩至深!望世子夫人节哀,国士忠魂自在民心。”
董氏因为一句“国士忠魂自在民心”泪水终于绷不住,又郑重对萧容衍一礼:“多谢萧公子宽慰。”
萧容衍还礼直起身后望着白卿言:“白大姑娘,节哀。”
她挺直了脊梁,微微福身,半垂眸子,极长的眼睫如扇,看似柔弱的气质之下掩藏着旁人难以窥见的锋芒。
白家管事将萧容衍请至后厅,命人上茶,萧容衍刚端起杯子,就听到当世两位鸿儒崔石岩老先生与关雍崇老先生前来吊唁。
崔石岩老先生和关雍崇老先生与镇国公白威霆乃是至交好友,如今白威霆突逢大丧,两位挚友又如何能不前来悼念祭奠。
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尤其是崔石岩年逾七十……在家仆和关雍崇老先生搀扶下,颤巍巍抬腿迈过门槛,含泪唤了一声“不愚”已克制不住哭出声来:“不渝……愚兄虚长你七岁,我还未去,你怎能先走啊……”
不渝,乃是祖父白威霆的字。
祖父立志,愿……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她用力攥紧拳头,重重叩首致谢,原本压抑在眼眶中的泪水奔涌而出,似有什么直直冲顶到喉咙,堵的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本还如同一潭死水的灵堂,因为崔石岩老先生这带着哭腔的痛呼声,哭声起了一片,连同门外的百姓也都跟着哭嚎出声来。
萧容衍立于廊下,见两位文坛泰斗当世大儒对白家遗孀行礼,白卿言还的……竟是师礼。
他眸子微微眯起,难不成这白家大姑娘竟师从两位大儒吗?!
关雍崇将白卿言虚扶起来,泛红的眸子望着白卿言直点头,这段日子以来白卿言的所作所为,关雍崇略有耳闻,心中感慨颇多。
那年白卿言四岁,幼稚女童娇小可爱,挚友白威霆牵着幼女之手,去他林间小筑请他教授学文。
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何以劳神做学问?”
有晨光透漏过层幛般密集的树叶,风过沙沙作响。
只见挚友含笑轻抚幼童发顶,声音徐徐:“学而明礼、明德、明义、明耻!老夫不求我这孙女儿闻达天下,指望她知礼、知德、知义、知耻,作堂堂正正俯仰无愧于天地之人而已。”
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爱民护民,知礼明德、知耻明义,白卿言做的很好。
崔石岩老先生含泪点头,似安慰又似遗憾道:“你祖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长成如他所期望的那般……”
她哽咽难掩,福身又是一礼。
“好孩子!照顾好……你祖母和母亲还有妹妹们!”关雍崇声音里悲伤浓的化不开。
她颔首称是。
文坛两位泰斗前来白家吊唁的消息传出,清贵人家渐渐也都上门祭奠,原本死寂的镇国公府哭声震天,青围马车络绎不绝。
年迈的定勇侯携全家前来,一声“不渝兄”已是潸然泪下。
白卿言叩首还礼,刚直起身就见春桃拎着裙摆急匆匆从人后挤到她身后,喘着粗气压已极低的声音道:“大姑娘!卢平护院传信,纪庭瑜回来了!” hf();
第八十三章: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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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庭瑜!
她头皮发紧,一把扣住春桃的手,抬头看了眼还在行礼的定勇侯家眷,趁着众人不备强撑着已经发麻的双腿站起身,险些跌倒。
白锦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白卿言,不敢惊呼出声,低声问:“长姐?”
她紧握着春桃的手:“走!”
春桃低着头用力扶好白卿言,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白锦桐察觉出情况不对,她侧头低声同白锦绣耳语:“二姐!劳烦你照顾妹妹们!我去看看长姐!”
白锦绣也担心白卿言身体撑不住,连连点头,白锦桐忙起身悄悄去追白卿言。
双腿发麻的白卿言踉跄走下台阶,就见卢平面色凝重迎了上来,他正要与白卿言说什么看到紧随而来的白锦桐,便规规矩矩抱拳行礼:“大姑娘、三姑娘!”
“人呢?”她心里翻江倒海,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她害怕纪庭瑜带来回来的消息是沈青竹出了事,又期盼着纪庭瑜能告诉她南疆战场白家尚有存者。
“后院,是银霜发现的,洪大夫正在给止血。”卢平道。
“走……”白卿言脚下生风,恨不能插翅飞过去。
饶是她心里有所准备,可到了后院听到纪庭瑜咬着木板因为疼痛发出的闷哼声,她还是心惊肉跳。
推开房门,洪大夫正用被火烤过的刀片按在纪庭瑜的断肢上为他止血,纪庭瑜一手扣着桌角,死死咬住木板,一张脸通红全身的静脉都暴起,豆大的汗珠和鲜血不断往下滚落。
“好了!好了!已经好了……”洪大夫将刀片移开,带血的手拿过毛巾擦了擦汗。
皮肉烧焦的味道入鼻,让人心惊胆战。
若不是经历过战场对这样的画面早已熟悉,别说闺阁女儿家,就算是儿郎怕也忍不住腿软。
白锦桐睁大了眼,不明白纪庭瑜这是干什么去了,竟然……丢了一只胳膊!
“大姑娘!”纪庭瑜双眸猩红,他全身已被鲜血湿透,没来及的换下的衣衫褴褛,他单膝跪地似因为缺了条胳膊身形不稳,哽咽道,“沈姑娘带我和魏高一路快马疾驰南疆,路上遇到三公子身边亲卫岳知周,岳将军嘱托我将三册行军记录竹简送回,可……庭瑜有负所托,一路狼狈躲藏艰难回来,却只保住一册!请大姑娘责罚!”
语罢,纪庭瑜忙解开身后被血浸透的包袱,里面紧紧裹着一册竹简。
她双眸胀红,扶起纪庭瑜认真道:“你活着就好!”
白锦桐这才恍然,原来长姐早已经派人往南疆去了吗?!
白锦桐上前接过纪庭瑜手中竹简,展开一边看一边念:“宣嘉十五年腊月十二,疾勇将军白卿明灭西凉小股骑兵,带一千兵力回营驰援。营地已为平地,疾勇将军救残兵四人……残兵称一日前,信王见南燕五万大军前来,弃营带三千人夹尾而逃。守营疾风将军白卿瑜派五百兵士疏散后方百姓,率一千五百将士应战,疾风将军身死,尸身被焚。”
“宣嘉十五年腊月十三,疾勇将军死守丰县,南燕大军攻城。疾勇将军白卿明称数百万生民在后主,白家军背水一战,不战至之后一人,誓死不退!”
白锦桐看了眼面色铁青扶着纪庭瑜的白卿言,红着眼,接着道:“为乱大晋军心,南燕主帅云魄行挂副帅白岐山尸身于车前!斩白家十七子头颅……”
看到后面的文字,白锦桐目眦尽裂,眼泪决堤,一股血气冲上头顶,脸色骤然煞白,胸口如同被一剑贯穿喘不上气来,杀气震天。
白卿言夺过竹简,死死咬着牙细看竹简所书,字迹潦草……
为乱大晋军心,南燕主帅云魄行挂副帅白岐山尸身于车前,斩白家十七子头颅,刨腹辱尸,白家十七子腹内无粮尽是树根泥土,云破行大惊!白家军杀心激发,奋勇杀敌!十岁小儿血性,吾羞愧难当,已至此时吾虽文人也敢扔笔执剑!马革裹尸……去也!
心口如同同是被千万支锥子狠狠地穿透,一股子腥甜从胸口奔涌到喉咙,尖锐要命的疼痛让她全身颤抖,险些跌倒在地。
“大姑娘!”春桃忙扶住白卿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哪怕是已经看到了小十七的惨状,可她没有想到……小十七死的时候,竟是这般凄惨!
她闭了闭充血的眼,牙齿死命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此时绝不能沉溺在这无尽的哀痛中,白家的伤、白家的惨烈,得让天下看!她要将信王这皇帝嫡子脸皮……撕给天下人看!她借民怨民愤逼得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得不杀信王!
白家的仇,她白卿言用命来报!
此时,随着崔石岩和关雍崇老先生来祭拜之后,大都城内的权贵已纷纷前来,时机正好。
她睁开猩红的眼,灼灼双目凝视满身凄惨的纪庭瑜:“纪庭瑜,我有一事要你做!你……身体可撑得住?!”
“大姑娘吩咐!纪庭瑜万死不辞!”纪庭瑜咬紧了齿关。
“春桃,去将我房中取吴哲送回来得五册竹!”
“是!”春桃出门一路疾步快跑。
她见春桃出门,咬着牙郑重交代纪庭瑜:“我要你带着六册竹简从我国公府正门入!就在灵堂……以这满身的凄惨将竹简奉上!”
“你是年前替我去南疆为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送冬衣的!崇峦岭遇到被杀手追杀的白家军猛虎营营长方炎,随你去南疆的护院全数丧命才救下方炎将军,方炎将军说刘焕章叛变,与南燕还有信王勾结,信王为夺军功强逼祖父出战,害死数十万将士。前线溃败疾风将军白卿瑜一边舍命抵挡,一边疏散百姓,信王弃百姓于不顾,强行带走大半兵力护他夹尾奔逃!你一路被追杀躲躲藏藏拼死护着这六册竹简回来,只求苍天还我白家英灵公道!”
白卿言条理清晰,话里九分真一分假,已然将这六册竹简来源安排的明明白白。 hf();
第八十四章:簪缨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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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栽赃信王一个通敌之罪,哪怕这竹简上没有!
只有他信王会用流言这把剑吗?她也会……
不管这些话是不是事实,当满大都城的百姓看到半死不活的纪庭瑜,听到他拼死送回来的消息,还能人为有假?
即便是有一天朝廷放出所谓真相,百姓也会以为是朝廷为替信王遮掩一二的无耻谎言。
信王敢对白家出手,她便要断了信王的登顶之路,甚至……要了他的命!
纪庭瑜明白白卿言要做什么,用力点头:“大姑娘放心,庭瑜明白!”
见白卿言直起身,满身杀伐,纪庭瑜又道:“大姑娘,岳知周将军还带了一句话……七少、九少带兵骑袭西凉都城未归,或可保白家一脉!沈姑娘和魏高已经快马去了!大姑娘……万望珍重!切不可行鱼死网破之计。”
“长姐!”白锦桐喜极而泣,“长姐当真没说错!没有见到尸身是好事!说不定还都活着!”
她没想到昨夜安慰妹妹之语,今日竟恍然成真。
七郎和九郎……
她只觉一股暖流从脚底窜上头顶,有明光驱散眼中料峭,竟让她不可闻的哭了出来,汹涌澎湃的恨意因为这句话陡然添了几分平和。
一悲一喜,让她头皮都跟着发麻,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算不算她总算赶上,能让沈青竹去救下两个……
算不算没有白白重生回来,至少从阎王爷的手中,抢回两个?!
不,在没有见到两个弟弟之前,什么都言之过早。
望苍天可怜白家,千万让沈青竹救下他们!
她突然打起精神来,心底虽极,依旧沉着吩咐道:“平叔!你立刻在白家死士中挑选精锐奔赴西凉,不计任何代价,务必……确保七郎和九郎安全无恙!”
卢平颔首:“是!”
她心突突直跳,南疆她必需得亲自去一趟南疆,接应七郎九郎平安归来也好,经营军队里白家的枝蔓也罢,她都得亲自去一趟,已然迫不及待。
白锦桐扶着白卿言从那满是焦肉味的房间出来,她眼睛酸胀的在这朗朗艳阳之下,竟睁不开来。
明明隆冬暖阳,却风声鹤唳,枯叶潇潇。
“长姐……”白锦桐用力握紧白卿言的手,死死咬牙,“纪庭瑜将六册竹简送于灵前,我来读!让着大都城的百姓都知道我白家前线的惨烈!知道那寡廉鲜耻的信王嘴脸!省得……这六册行军记录被送到御前,皇帝为为护信王不公布!”
“不止要念……”她睁开眼,将满目的悲戚之色深敛。
她望着这满院子的白绢素缟风中翻飞,身上的杀气令人窒息的胆寒:“我要带着这竹简去宫门前,去敲登闻鼓!将竹简所书的内容大白于天下!让信王之流……无所遁形!要用这民情、民愤、民怨来逼皇帝还白家一个公道!”
女子清平的嗓音,掷地有声。
白锦桐心中怒火与悲切沸腾,坚定道:“我陪长姐一起去敲登闻鼓!”
她垂眸凝视长廊内光可鉴人的青砖板,怅然开口:“你去长寿院请祖母,就说……崔石岩老先生同关雍崇老先生来了!也让祖母来亲耳听一听,她想守想护的皇家……都出了什么样的畜牲。”
也让她们的祖母来听听,这畜牲又是怎么害死了她的丈夫、儿子和孙子!
望着白卿言步伐坚实迈向前院的背影,白锦桐紧紧攥了攥拳头,将自己的泪和痛吞下,转身去了长寿院。
长姐既然没有说,将七哥和九弟的事情告知于祖母,那她便也不言。
祖母同长姐之间微妙的嫌隙和防备,白锦桐敏锐怎么会没有察觉。
只不过祖母是当朝大长公主,总有她的难处白锦桐能够谅解,可看了这行军记录看了信王这龌龊小人的所作所为……
白锦桐死死攥着拳头,对祖母的感情她是既敬重又仰慕,虽说可以毫不皱眉为祖母舍命,可倘若祖母若还是执意护着皇室诸人,那她也只能让祖母伤心了。
前院灵堂。
白锦绣看着面色苍白回来跪在她身侧的白卿言,低声问:“长姐若是身体不适不必强撑。”
她摇了摇头,抬眼便看到雕刻着齐王府图腾的精致马车悠悠停在了国公府门前,她藏在袖中的手收紧,隐约有些发颤。
前生白家大丧,虽然她在病重也知道齐王不曾来过,难道是……萧容衍?!
来得正好!
她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知道的人不够多!
眉清目秀的内侍,扶着齐王踩櫈而下,迈过国公府铜包边的门槛,刚准备郑重对设立在门口的灵堂行礼,突然……快马直冲国公府高阶,浑身带血的纪庭瑜快马而来从马上跌了下来……
“保护殿下!”齐王府护卫齐齐拔刀,护在脸色煞白的齐王身前,疾步向后退。
嘶鸣马儿被惊得马蹄腾空,还是卢平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扯住缰绳将浑身是血的马儿制住。
门口百姓被吓得发出惊呼声,连连向后躲,目不转睛盯着刚从马背跌落下来全身带血趴在地上似乎已经不会喘气的男人。
“是纪庭瑜!世子夫人、大姑娘!是我们府上的纪庭瑜!”手中死死扯着缰绳的卢平抬头喊道。
扶着大长公主从长廊而来的白锦桐听到卢平的喊声喉头发紧,忙道:“祖母我去看看!”
大长公主颔首:“快去!”
白锦桐松开扶着大长公主的手便朝前院跑去。
跪在灵前的白卿言起身拨开挡住路的齐王府侍卫,疾步冲了过去,惊愕地睁大了眼……
刚才,纪庭瑜明明没有伤的这么重!
他的胳膊明明已经被洪大夫止住血了,怎么又……
她心中了然,为了给白家求一个公道,纪庭瑜这是要拿命博!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朝廷?竟逼得白家这样钟鸣鼎食的簪缨之家,求一个公道还要让忠仆用命博!
“纪庭瑜?”她蹲跪下身扶住纪庭瑜,看着纪庭瑜本就断了的胳膊又短了一截,辛辣无比的酸胀袭击的她的眼眶。 hf();
第八十五章:谋划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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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庭瑜大概是为了把戏做的真一些,又砍了一截手臂!
纪庭瑜从马上摔下来那一下,摔得不轻,他解开身上被血染红的包袱递给白卿言,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示意她安心。
纪庭瑜额头青筋暴起:“大姑娘……属下奉命替您去南疆为国公爷他们送冬衣,崇峦岭遇到杀手追杀猛虎营营长方炎!我等拼死救下方炎将军……”
“方炎将军说刘焕章叛变与南燕还有信王勾结,信王为夺军功强逼国公爷出战,害死数十万将士。前线溃败疾风将军白卿瑜一边舍命抵挡,一边疏散百姓,信王弃百姓于不顾,强行带走大半兵力护他夹尾奔逃!方炎将军托我等将这六册行军记录的竹简送回来!我们一路躲躲藏藏……全数兄弟尽死才护得这六册竹简回来!只求……苍天还国公爷、白家满门公道!”
齐王听闻此时,满脸惊骇,行军记录竹简送回大都呈上御前这是常理,怎么还会有人沿路追杀?!
萧容衍垂眸喝茶不动声色,倒是被请进后堂休息喝茶的清贵齐齐起身前往正门口,好奇心作祟,欲第一时间清楚知道这白家男儿到底是怎么尽亡的!
白锦桐看着被纪庭瑜鲜血浸湿的地板,颤抖着伸出手拿过从包裹着竹简的包袱,虽说她心里清楚纪庭瑜只有伤的惨烈,才能显得更真。
可真当纪庭瑜对自己下了这般狠手为他白家,白锦桐心里还是犹如翻江倒海般难受,白家的公道……苍天和皇庭不愿清清明明的给,只能用这些自损八千的手段来求?!
白锦桐当着众人的面拆开包袱,颤抖着拿出一侧竹简展开。
世子夫人董氏、二夫人刘氏两位丈夫儿子都没有回来的妇人也挤开护卫上前,抓起竹简细细浏览,意图在这行军记录之上找到自己丈夫儿子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白卿言用力扎紧了捆着纪庭瑜断臂的绳子,厉声喊道:“平叔!带纪庭瑜去请洪大夫救治!快!”
齐王推开身前拦着的护卫,上前两步,恭敬长揖到底道:“既有行军记录在,世子夫人可否交于本王,现在就带这几册竹简面见父皇!”
齐王虽无大才,可是心里也清楚以镇国公白威霆的能耐,绝不可能如同昨天信王在皇宫里哭诉的那般刚愎用军不听信王劝阻,强行出兵!
贪功逼迫镇国公出战,兵败弃百姓于不顾,就这两条足以阻断信王登顶之路!
齐王心跳的速度极快,储位向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信王为嫡,他为长!虽说他自知没有文治武功之大能,却也不想让这江山落于信王那种心胸狭隘,只知享乐之徒的手中!既然想要那至高之位,他便不能不为自己谋划争取。
董氏看着手中的竹简,血气直冲头顶,脑中麻木空白,齐王话音已然听不见,她目眦欲裂,泪如泉涌,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二夫人刘氏跪在地上,翻看完一侧竹简,没有找到自家丈夫儿子的信息,又撕心裂肺哭着换了另一册。
白锦桐手握竹简,紧咬着牙关,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滔天情绪,力求口齿清晰,念道:“宣嘉十五年腊月初二,斥候来报,西凉二十五万主力埋伏于川岭山地,困白岐英驰援四万兵甲于中。信王督促元帅白威霆率全军主力奔赴川岭山地,与白岐英里应外合歼灭西凉主力。元帅疑有诈,信王奉天子命督战,强命白威霆出战,抗命则斩白威霆九族。”
百姓见白锦桐当众读行军记录,纷纷凑上前,仰头望着立在国公府门内的白锦桐,心中惊骇。
原来竟然是信王强命镇国公府出战!
“宣嘉十五年腊月初十,副帅白岐山被困凤城五日粮绝,南燕大军活捉白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白岐山投降,副帅决意为护凤城百姓撤退与南燕铁骑死战拖延时间,含泪举箭射杀白家五子。副帅白岐山言,家中独子有高龄父母者退后一步,未成家留后者后退一步,余下……敢为我大晋百姓而死者,随我出战迎敌!白家十七子,年十,执剑上前,称敢舍血肉随父上阵为大晋百姓死战,绝不苟活!白家军深受十岁小儿所感,纷纷拔剑三呼,宁死战,不苟活。”
白锦稚更血气直冲头顶,疾步上前随手抓了一册竹简展开,气息不稳念道:“宣嘉十五年腊月十二,疾勇将军白卿明灭西凉小股骑兵,带一千兵力回营驰援。营地已为平地,疾勇将军救残兵十人……残兵称一日前,信王见南燕五万大军前来,弃营带三千兵力退逃。守营疾风将军白卿瑜派五百兵士疏散后方百姓,率一千五百将士应战,疾风将军身死,尸身被焚。”
“原来是信王!信王太不要脸!竟然带着三千人夹尾逃了!”
“他娘的!就这……信王还好意思说国公爷刚愎用军!明明就是他逼着出战的!”
“太不要脸了!可怜镇国公府满门男儿,竟然就这样被葬送了!”
百姓哭喊叫骂着,顾不上信王乃是天潢贵胄,乃是皇帝嫡子,悲痛欲绝又怒火中烧,恨不能活活撕了信王。
“宣嘉十五年腊月十三,疾勇将军死守丰县,南燕大军攻城。疾勇将军白卿明称数百万生民在后主,白家军背水一战,不战至之后一人,誓死不退!为乱大晋军心……”白锦稚读到这里,声音突然嘎然而止。
她握着竹简的手咯咯直响,怒火和悲痛撕心裂肺几欲化作喷薄而出哭吼,胸腔内灭顶的恨熊熊燃烧,椎心泣血,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云破行阵前斩白家十七子头颅,刨腹辱尸,白家十七子腹内尽是树根泥土……”
镇国公府门内,门外,一片寂然。
四夫人王氏听到儿子惨死的状况,整个人呆若木鸡,所有情绪凝滞后,喷薄爆发,她死死揪住自己的衣领,望着儿子的棺木歇斯底里惨叫了一声迎头朝棺木撞了过去。 hf();
第八十六章: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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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住四夫人!”董氏睁大了眼喊道。
萧容衍身边护卫身形极快,竟在四夫人王氏头堪堪离棺木一寸之距,把人给拉住了。
白卿言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头如被浇了一勺热油,直到见四婶被萧容衍的护卫护住,紧紧攥在袖中的手才缓缓松开。
董氏冲过去一把抱住四夫人,哽咽道:“四弟妹!你切不可做傻事啊!”
“这天杀的信王!没心肝的狗东西!他凭什么这么对白家!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儿子!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怎么没让信王那个狗东西死在战场上!怎么不让他死!”
柔弱的四夫人,丈夫、儿子皆死,已无所畏惧,管他皇室贵胄,管他圣上嫡子,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难不成还不能痛快咒骂一次吗?!
“母亲!”
“母亲!”
五姑娘和六姑娘扑过去跪着抱住四夫人的腿,哭着。
“母亲,女儿已经没有了祖父和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啊!”六姑娘白锦华哽咽难言。
五姑娘白锦昭哭道:“我和妹妹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可我们自幼是母亲抱大的,母亲就是我们的亲娘……您要是随爹爹弟弟去了!我和妹妹该怎么办?!”
四夫人王氏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一对孪生庶女,心头一软,整个人瘫软下来,抱着两个庶女失声痛哭。
那日信王扶灵回城,给国公爷和白府小公子用的是薄如纸张的棺材,那白家十七子出征时还没有马高,为国战死……那黑心肝的信王竟然都不曾让人将小公子的头颅缝合,存着折辱之心就那么带回来,简直是丧尽天良!
十岁孩子尚且为国血战,死的那样凄惨,无粮可食……腹里尽是泥土树根!
这大晋国自有白家镇守之后,敌国不敢来犯,丰衣足食,谁家娃娃挨过饿?!就是那街边乞儿……怕都不曾吃过泥土树根。
他信王一个皇子,一个马大人高的汉子,竟然狠毒至此,懦弱至此!还将一应过错全部推到为国捐躯的忠烈身上!
此人不仅无耻狠毒,懦弱自私,还是个毫无羞耻之心的寡廉之徒。
白卿言咬紧了牙关,痛过哭过也疯魔过,再听这行军记录,她以为自己心中已痛到麻木,可胸腔里还是犹如被人陡然浇了一碗热油,仇恨剧烈燃烧了起来。
她含泪从母亲、二婶、白锦桐、白锦稚手中拿过竹简,抱于怀中,在白家灵堂前郑重跪下叩首。
再抬头,那双眼灼灼如烈火,周身的凌厉杀气宛如尸山血海中归来的罗刹:“祖父、父亲、叔父弟弟被奸佞无耻之徒迫害屈死,我白卿言今日在白家忠魂灵前起誓,誓为白家亡魂争一个公道,不使刘焕章、信王之流偿命,不得青天明镜,万死不休!”
说罢,白卿言利落起身,挺直了脊梁踏出镇国公府正门。
萧容衍幽邃黑沉的视线望向白卿言坚韧的背影,眯了眯眼……白家大姑娘依旧还是那个骑烈马斩敌军的血性女子。要信王偿命这样的话,除了白家大姑娘,满大都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白大姑娘,这是要带行军记录去哪儿?”齐王颇为心急。
立于镇国公府牌匾之下,孝衣衣角翻飞的白卿言转过头来,她咬着牙说:“去宫门前,去敲登闻鼓!去为白家鸣冤!为我屈死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讨一个公道!”
齐王睁大了眼,明白过来白大姑娘……这是要去逼他的父皇!
“长姐!我与你同去!”涕泪横流的白锦桐紧攥着衣摆,抬脚跨出门槛,表情坚定。
双眸猩红的白锦绣咬牙站起身:“我也同去!”
“我也去!”
白锦稚的话音刚落,就听大长公主如洪钟的声音从后传来……
“阿宝你站住!”
她闻言,死死抱住怀里的竹简,手指瞬间变得冰凉,身形亦跟着僵硬。
人可以因为血脉亲情变得无坚不摧,也会因为血脉亲情变得无比懦弱,铁心铁骨亦会被冲击的溃不成军。
可如今,在这白家二十多口棺材前,她不会为了祖母退。
就算是祖母想要阻止她,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大都城百姓众目睽睽之间,难不成她的祖母……林氏皇家的大长公主,还能将她关回后院?!
她可失望还是会失望,心痛还是止不住,她的祖母大长公主在听到这竹简所书,知道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如何惨死,知道她的孙子小十七是如何被斩首剖尸,竟还要为护那林家皇权……
她转过头来,似被血染红又深沉如渊的眸子看向大长公主,声音变得很轻:“祖母要阻我?!”
看到亲自教养的大孙女眼底的失望和戒备,看到三孙女儿全身紧绷蓄势待发怒意,大长公主到了喉咙口的话,一时竟没有能说出来。
可她到底是大长公主,虽以风烛残年,通身不怒自威的庄重威仪竟是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厚重,哪怕容颜憔悴,鬓边银丝梳的一丝不苟,依旧将脊背挺得极直。
大长公主哭过的双眼通红,她紧握着虎头拐杖,在蒋嬷嬷的搀扶之下终于还是朝白卿言的方向走来,与白卿言对视,一向温和的嗓音染着一层沙哑:“白家大仇哪有让你一个闺阁女儿家冲在前头的道理!老身是这镇国公府的镇国公夫人!老身还没死!我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我儿子、孙子!我就是舍了这身血肉之躯,也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出乎白卿言意料之外,又完完全全在情理之中。
她双眼越发红,心慢慢软了下来,相比起她们失去父亲和兄弟,真正的可怜人……其实是她的祖母大长公主,一夕之间丈夫、儿子、孙子,全都葬身南疆,偏偏行恶者是她的母族。
都说,自古人生有三痛,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失子。
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她主动向前迎了两步扶住大长公主,哽咽:“祖母……我们与祖母同去!” hf();
第八十七章:逼杀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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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转头,沉凝的目光望向几个儿媳,目光极为平静,道:“老大媳妇,府里交于你和老二媳妇、老三媳妇!照顾好老四媳妇儿和老五媳妇儿!守好白家!”
董氏忍住心中悲痛,朝向大长公主的方向福身行礼:“母亲放心,府里有我等,必不会乱!”
皇帝亲姑母当朝大长公主,携孙女儿,在百姓跟随之下……徒步前往宫门前。
“走!我们也去!同大长公主一起去告御状!为英雄讨公道!”
“走!一起去!”
百姓群情激愤。
大长公主一手握住乌木拐杖,一手死死攥着白卿言的手向前,步子走的极为坚定,声音如从钟鼎里传来一般:“阿宝,逼杀信王此事,你太沉不住气,太迫不及待,太操之过急!你可知你这是在逼着陛下杀他唯一的嫡子?你就不怕……这民情、民怨,杀了信王的同时也会成为刺入你心口的一把利刃?!说到底……阿宝你还是不信我这个祖母,对否?!”
她紧紧握着祖母已经枯槁颤抖的手,说:“大都城内,百余民众随我同行,行军记录竹简已然公布于众,大晋皇帝若不怕百姓的悠悠众口,若不怕尽失民心,尽管拿了我这颗头颅去!我曾为晋国征战,身受重伤不可生育!我的祖父、父亲、叔父、弟弟都身死南疆,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之下我赌以皇帝不敢杀我……”
“阿宝身为白家女,若无壮士割腕的勇气和意志,提什么报仇?”
大长公主脚下步子一顿,闭了闭眼复又抬脚,喉头微颤:“阿宝,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祖母……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了!”
大长公主声音里尽显老态,纵深的褶皱之中褐色的斑痕清晰可见,如同她话音里对她的失望和担忧。
宫门外的侍卫远远看到积雪堆至两旁的道路,突然有人成群结队朝宫门方向走来。
声势浩大,引人注目。
守门侍卫全身戒备,已有侍卫奔回营房告知守门统领,等守门统领匆匆穿好衣衫从营房出来时,大长公主携身穿孝衣的白大姑娘、白二姑娘、白三姑娘、白四姑娘以及一众百姓已经到了武德门前。
守门统领上前对大长公主行礼,直起身后问:“末将参见大长公主,不知大长公主何以……”
谁知,守门统领话还没说完,白家三姑娘便取下鼓槌,奋力敲鼓……
数百年静置在宫门外,无人问津已然生锈的登闻鼓声响,惊得宫内鸟雀齐飞。
大长公主扶着虎头拐杖颤颤巍巍在宫门外跪了下来,守门统领吓得也跟着跪了下来。
只见白家姑娘连同白家忠仆,还有百姓纷纷跟在大长公主身后跪了下来,如浪潮一般声势浩大,让人猝不及防。
此时,正歪在软榻上喝茶看着娇柔美人儿弹琵琶的皇帝,隐隐听到有鼓声眉头一紧,喊了一声:“高德茂……”
皇帝身边最得脸的大太监高德茂忙匆匆进来,跪地:“陛下……”
“哪儿来的鼓声?!听个曲儿都不得安生!”皇帝颇为不悦。
“回陛下,老奴听着像是前面传来的,已经派了小太监前去查看了。”高德茂道。
武德门外。
白锦绣跪于大长公主身侧,拿着竹简唇齿清楚,含泪一字一句的念……
白锦绣字正腔圆,虽带着哭腔,可吐字极为清晰又极快,让在场的人挺得一清二楚。
六册竹简,分明只是行军记录之事,可白锦绣抑扬顿挫连番念下来,竟让人仿若置身于那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鲜血四溅,你死我活的战场。
已经叛国的刘焕章,假传消息称粮草刚运至凤城,但被南燕骑兵突袭,五万铁骑围城!粮草辎重被困城中,不等镇国公发号施令,信王狂妄自大命镇国公白威霆二子车骑将军白岐英率四万精锐信州驰援。
镇国公多年行军经验丰富,猜测其中有诈,可信王却拿出皇帝御赐的金牌令箭逼迫,镇国公万般无奈只能同意。后斥候来报,西凉二十五万主力埋伏于川岭山地,困白岐英驰援四万兵甲于中。
信王眼见中计,内心惶惶不安,强令白威霆率全军主力奔赴川岭山地,与白岐英里应外合歼灭西凉主力。白威霆疑有诈,但信王奉天子命督战,强命白威霆出战,称说白威霆若是不从命便禀告圣上,说白威霆见金牌令箭不从抗旨足以灭九族。
镇国公白威霆,只能冒风险部署,命骠骑将军白岐景率两万大军饶过丰县突袭西凉军营,副帅白岐山率五千精兵驰援凤城。
白卿明、白卿琦率一万白家军精兵驻扎灵谷要道以便策应各方。
白威霆亲带五万大军赶至川岭山地,命副将刘焕章率主力十八万兵士隐蔽黑熊山伺机突袭川岭山地。
一如白威霆所料,他带五万大军入川岭山地中计,白岐英所带四万精兵竟尽数被灭,西凉四十五万大军整军以待镇国公,镇国公只能寄希望于副将刘焕章,带军拼死搏杀。
腊月初六,晋国大军苦战三日,五万大军几乎消耗殆尽终不见副将刘焕章应援。
西凉主帅请见镇国公白威霆,称刘焕章为权位已背叛镇国公白威霆,系数将元帅布兵排阵告知西凉与南燕,西凉倾全国之力派出七十万大军,南燕亦是举国出四十万精锐,此次势要全灭白家军与白家人,打断大晋国脊梁。
西凉主帅还告知镇国公,刘焕章假借镇国公白威霆之名诱骗白家诸子,诱捕五人。如今带兵遁走以镇国公叛国为名,掉头直攻凤城,原本还在拼死挣扎的晋国大军,听到这个消息立时军心溃散,如同羊群被狼群围住般再无力反抗。
元帅白威霆身中数箭,死前命猛虎营白卿辉、白卿阳带军情记录面见信王,禀告信王防刘焕章叛变!号令全军上下不惜代价为为二人拼出血路。 hf();
第八十八章:舍生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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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奉命奔赴凤城的副帅镇国公世子白岐山,在马不停蹄赶达凤城之时,发现凤城安然无恙。粮草府谷官称粮草并未到凤城,副将刘焕章曾凤城停留,称粮草已直入前线军营让粮草府谷官不必忧心。
世子白岐山知刘焕章叛变,掉头欲驰援川岭山地。谁知刘焕章竟率十八万兵士于骆峰峡谷道半路伏击,兵力悬殊……副帅白岐山携一万兵甲无力招架,身负重伤,带一千残兵退回凤城。
副帅白岐山被困凤城五日,粮绝。刘焕章活捉白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副帅白岐山投降,白岐山决意为护凤城百姓撤退与刘焕章死战拖延时间,含泪举箭射杀白家五子。
副帅白岐山出战前,曾让家中独子有高龄父母者退后一步,未成家留后者后退一步,余下……敢为大晋百姓而死者,随他出战迎敌!
白家年仅十岁的十七子,执剑上前,称敢舍血肉随父上阵为大晋百姓死战,绝不苟活!白家军深受十岁小儿所感,纷纷拔剑欲死战护民,三呼宁死战,不苟活。
而信王在南燕五万大军突袭大营之时,更是带走了三千兵士夹尾而逃,徒留两千白家军愿同疾风将军白卿瑜为民死战,为疏散后方百姓拖延时间。
白卿瑜派五百将士疏散百姓,带一千五百兵士饮壮行酒,称……虽生不同时,今日为大晋万民同袍而战,便皆是血亲兄弟,一酒饮尽,来生再会!
后疾风将军白卿瑜同一千五百兵士同死,尸身被焚。
疾勇将军白卿明死守丰县,南燕大军攻城。疾勇将军白卿明称数百万生民在后主,白家军背水一战,不战至之后一人,誓死不退!为乱大晋军心,南燕主帅云破行阵前斩白家十七子头颅,刨腹辱尸,白家十七子腹内尽是树根泥土,云破行大惊!
白家军杀心激发,奋勇杀敌!
就连记录行军记录的随行史官,都在最后一笔写下这样的言辞……
“十岁小儿血性,吾羞愧难当,已至此时吾虽文人也敢扔笔执剑!马革裹尸……去也!”
六册竹简读完,武德门前……白家诸人,大都百姓早已经泪流满面。
白卿言双手举起行军随行记录染血的六册竹简,高声喊道:“南疆粮草未见,副将刘焕章叛国!信王贪功逼迫镇国公白威霆出战,至数万将士命丧南疆,却将罪责推于镇国公之身称镇国公刚愎用军。求陛下还英灵以公道,还忠骨以青白!捉拿刘焕章、杀信王,正国法,安民心!”
守门统领听完后亦是义愤填膺,热泪盈眶,他回头看了眼,好意示意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这登闻鼓敲一下三十杖!还是先让三姑娘停了吧!”
“敲!”白卿言双眸如炬站起身,“这一下三十杖,我来挨!今天就是死在这武德门外,也必要这铮铮鼓声直达天听!”
她以承受军棍之姿态单膝跪于最前方,死死盯住眼前宏伟摄人的武德门。
这些年来,登闻鼓立在这里形同虚设,更像一种象征,从无人敢上前击鼓。
行刑官手持大棍,死死握着这长棍,心中情绪澎湃翻涌,听完白家男儿如何身死,这棍……他如何能打下去?!
眼前柔弱清艳的女子,这可是白家遗孀啊!这让他着实是下不了手。
可下不了手也要下,手腕儿上留着点儿分寸也就是了。
“白大姑娘,规矩在前,我不得不动手还请您海涵!”
那廷杖高举,克制着力道落下……
闷棍带风直击,白卿言双拳紧握,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她死咬牙龈只觉胸腔内泛起腥甜。
“我来挨!我身强体壮!我来!”白锦稚上前拦住那长棍,与白卿言跪于一排,对刑官道,“我长姐那年诛杀贼寇伤了身,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来!”
“我敲的鼓!自然是我来受罚!”白锦桐用力击鼓,手下不停。
“我们姐妹……一起挨!”白锦绣亦是跪在白卿言一旁,“军棍我们都挨过不少,还怕这小小廷杖?!”
跪在人群中一泪流满面的汉子站起身,越众而出,跪下道:“我来替白家姑娘挨这廷杖!白家众男子为国死战而亡,难道白家遗孀也要为了讨一个公道而亡吗?!白家忠义……陛下定要还白家公道啊!”
“我来!信王奸诈之徒勾结叛国刘焕章贪功诿过不说,还折辱为大晋捐躯之英雄遗体!白家男子敢为国为民马革裹尸,我亦敢为白家公道舍生取义!”
白面书生已是起身:“说得好!好一个舍生取义!在下乃一介书生,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今日在下便舍了着无用的身躯,只求英灵忠魂能得公道!”
书生这话激起了民众情绪,连妇孺都忍不住哭出声来,尤其有孩子的妇人,一想到白家十七郎的那十岁孩童的结局,想到险些撞棺而亡的四夫人,竟也起身称要替白家挨棍。
百姓群情激愤,受那起头几人一身侠义感染,纷纷响应。
白锦稚回头看着为他们白家出头的百姓,心口似有滔天骇浪翻涌,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喉头哽咽的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来。
她陡然想起,初一那日长姐在清辉院教训她的话……
——我们朝堂无人本就举步维艰,若再无民心拥护,那就是万劫不复!这……便是操纵此事的背后之人要看到我白家的结局!
原来,这……就是长姐要的民心!原来民心所向竟是如此强大浩瀚。
她心底澎湃的热血,指节慢慢收拢,如醍醐灌顶一般明朗……难怪曾经寡言少语的长姐,要不厌其烦在人前力数白家功绩,表达白家爱国爱民之心。
以前白家做的多,说的少,民便认为理所应当。
如今,长姐将白家为这大晋国为大晋国百姓所做说出来,民……便感激涕零。
俗语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果真不假。
“我也来,我身强体壮,不论白家三姑娘敲了多少下,我都来挨着军棍!” hf();
第八十九章:百姓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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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人情绪激愤愿替白家三姑娘领受廷杖,连七八岁的小童也站起身道:“白家护万民,万民亦能护白家,我虽年幼却也读圣贤书,我也愿意替白家姐姐挨棍!”
刑官见状越发不敢动手,内心震撼无比,他从未见过百姓如此为护一个家族,被这气势汹汹要求替白家三姑娘领廷杖的蓬勃百姓,震得呆呆立在一旁手足无措,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侍卫:“快去向上峰禀报,看如何处置。”
躲在武德门内探听消息的小太监见此情况,一路飞奔至皇帝大殿,连爬带跑到大殿门口,急忙对高德茂道:“高公公,镇国公府大长公主带着白家几个姑娘在武德门外敲登闻鼓,要求陛下捉拿刘焕章,杀信王,以正国法!百姓全都在外面嚷嚷着要替敲鼓的白家三姑娘挨廷杖。”
饶是高德茂这样皇帝身边的人物听到这话都被吓了一跳,信王……那可是皇帝和皇后的嫡子,这大长公主疯魔了不成,竟然敢要求皇帝杀嫡子!
历来王子有罪除非是谋逆,否则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圈禁还以,白家大约是男子尽死已经疯了便不管不顾起来。
“高公公!”小太监用衣袖擦了擦汗,“您要不要告诉陛下!”
高德茂甩了一下拂尘,冷笑道:“这样触霉头的事情,自有人来报,我上赶着作什么?昨日陛下刚给了信王一脚,今日白家就来找麻烦,最近你们当差都小心着点儿自己个儿的脑袋,别被牵连了。”
高德茂话音一落,果然守城统领便来禀报此时。
皇帝听完直接砸了手中青花绘缠枝红梅的瓷茶盅,气得坐不住来回走动,淡黄的茶水顷刻将细绒地毯弄的一片狼藉。
“放肆!他白家放肆!”
大殿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屏息不敢言语。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谁敢在皇帝怒头上说话,难道不怕被连累?就连在皇帝面前极有脸面的高德茂都鹌鹑似的以首叩地,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片让皇帝看不见。
“微臣派人查清楚才敢来向陛下禀报,听说是今天灵堂之前,白家奉命去送冬衣的下人浑身是血拼了命将那六册竹简送回来,竹简被白家姑娘当众念出,百姓情绪激愤都跟着一起来跪在宫门外,为白家求公道!”
怒火中烧的皇帝险些站不住,镇国公府当众念一遍,宫门口又念一遍,生怕百姓记不住啊!竟然是一点儿余地不留!
白家……可真是胆大包天!
皇帝单手撑住沉香木桌角,咬了咬牙,转身吩咐道:“高德茂你去!亲自把大长公主先给我请进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姑母,先安稳住大长公主,白家的那些孩子都好说。
打定主意皇帝看着被茶水沾湿的衣角,又发火:“还不给朕更衣!”
·
武德门外,同大长公主跪于宫门前的白卿言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德茂一路小跑过来。
高德茂小跑过来行礼了跪在大长公主身边道:“大长公主,陛下让老奴来请大长公主……”
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出来,白锦桐这才将鼓槌放了回去,跪于白卿言身旁。
大长公主用力捏了捏白卿言的手,拄着拐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大姑娘……”高德茂笑盈盈对白卿言道,“可否将这行军记录的竹简交于老奴呈于陛下。”
白卿言郑重将竹简递给高德茂,一字一句开口:“这竹简我已过目,字字锥心!望陛下能还为国捐躯忠魂公道!否则……白家不安,百姓不安。”
高德茂下意识朝陪白家跪在这宫门口的百姓看了眼,白大姑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往大了说……可就是威胁今上了。
小心翼翼接过染血的竹简,高德茂道:“白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将这话带到。”
白卿言挺直脊梁跪在这里,目送祖母随着高德茂一起从武德门入……
“长姐,你说祖母会不会被皇帝说动?”白锦桐紧紧攥着身上的孝衣,眉头紧皱。
大长公主态度看似明确,却又不是分明朗,白锦桐如何不知?
她望着那朱漆红门,望着祖母挺直的脊梁,原本坚毅的心有些许无力。
她只道:“形势逼人,祖母和皇帝……都挡不住!”
“皇帝真的能杀信王吗?!”白锦桐心中反复琢磨思量,大晋史上还从未有过被处斩的皇子,即便是之前的二皇子也是幽禁又自尽的。
“皇帝不处置信王,不足以平息民情民愤!一旦动手处置……这贪功冒进害大晋数十万将士葬生的罪,这怕担罪责将过错推于忠魂之身的罪,足以让信王此生再无能力问鼎高位,或圈禁……或贬为庶民!”她声音徐徐,杀气悄无声息从眼底漫了出来。
“便宜他了!”白锦绣难见的面露狠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皇帝若是能狠的下心杀信王,至少在百姓心中还能留一个好名声,他若舍不得……便是尽数将民心推于了白家!忠烈为民反惨死,皇子苟且却保命,孰是孰非自在民心!”她深深呼吸了一口这隆冬凉气,挺直脊梁,“朝堂之地不容女子,可民心向背却不分男女。我们前朝无权,能挣的只有民心!”
“报仇简单!只要有心……总能杀了信王!何必白白便宜皇帝动手落一个好名声?民心这样强大的刀刃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不好吗?!信王贪生怕死背弃百姓想他死的大有人在,哪天不小心夜黑风高被人抹了脖子,除了皇室……怕也无人为他落泪了!”白锦稚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经历一事,白锦稚如今做事前也愿意动一动脑筋,不全靠自己的一腔冲动,她深感欣慰。
·
大殿内,皇帝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行军记录的竹简。
那桩桩件件……记录的清清楚楚!
他原本只知此战惨败,行军记录没有送上来,伤亡情况没有统计清楚。
他着实是想不到,会败的这么惨! hf();
第九十章: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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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一战,折损他晋国数十万兵力,他晋国至少五年没有实力再与西凉一战,少不了要割地求和。
皇帝怒发冲冠手都在抖,他刚还恼火白家的逼迫,而此时他最恼恨的是他的嫡子信王!
狂妄竖子没本事还强迫主帅出征,他懊悔当初为什么要给信王金牌令箭,自己的种……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吗?!
是了,当时派信王去镇国公那里,本就存了让信王强压镇国公的心思,可他只是想让镇国公一门获罪!只是想灭一灭这所谓将门不败神话的风头。
可他是大晋国的皇帝,从未想过让大晋国败的如此惨烈!
白家人死不足惜,可那些死了的数十万大军可都是他的将士,他如何能不心痛?!
还有那个刘焕章!
竟敢叛国!
竟敢带着大晋的军队同室操戈!
逆贼!诛九族!一定要诛九族!
皇帝握着竹简的手一个劲儿的在抖,一想到武德门门口跪着身穿孝衣的白家女儿家和大都城的百姓,要强逼他杀了他的嫡子!他更是怒火中烧。
他统共也就那么一个嫡子!
皇帝头疼不已,心里恼恨的恨不得立刻下旨灭白家满门。
此时,皇后在大殿外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白家同百姓来势汹汹跪在宫门外,口口声声要讨公道,要让皇帝杀信王安民心。
皇后同皇帝多年夫妻,太了解皇帝喜欢沽名钓誉的那个性子,万一要是真的为了为护名声杀了信王……
皇后都不敢想,皇帝多子,可她就那么一个儿子!
殿内,皇帝看着面色沉沉的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姑母,我们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自然说自家话!姑母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想求什么啊?”
皇帝一双带着杀气的阴沉眸子朝大长公主望去:“真的……要逼朕杀信王吗?!”
“既然关起门来说自家话,那我便同皇帝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大长公主紧握着手中虎头拐杖,神容沉静,“我嫁于当初还是镇国公世子的白威霆前,父皇曾对我说……说镇国公府白家乃国之柱石大晋脊梁,皇室需依仗白家,也须防备白家!父皇年岁已高时日无多,望我替能他守住林家皇权,防备白家反心!那天……我是以我皇室之血起誓的。”
似乎怕这话分量还不够,大长公主紧紧握着虎头拐杖幽幽道:“当年父皇赠我一支皇家暗卫队,这些年我一直养在庄子上,哪怕国公爷和我那几个儿子上战场也未曾动用过,陛下可知……我防的是什么?”
皇帝望着大长公主的眼神变得郑重起来,他从未料到大长公主当年下嫁,竟还有这般内情。
连亲子上战场都未曾动用,那便是……为防白家反心。
“我要替我们林家守住皇家权威不可侵犯,所以今日……我向陛下谏言,信王该杀!”大长公主紧紧攥着衣袖中的沉香木佛珠,长叹一口气,“不说白家私仇,只说这天下民心!行军记录众目睽睽之下送到白家灵堂,信王之所作所为已然人尽皆知!白家、百姓恨得咬牙切齿!陛下应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皇权方能长久!若陛下杀信王,这一次……武德门外的百姓,就尽是陛下收揽的民心!若不忍心杀信王,甚至不忍心责罚……陛下失去的,可就不仅仅是武德门外那些百姓的民心了。”
这话大长公主说得仿佛一心为了皇室,可她也有私心,她的确是想让皇帝杀了信王,为她的丈夫……为她的儿子、孙子报仇!
她最小的孙子,那般活泼可爱,他才十岁!
若不是信王贪功冒进,逼迫白威霆出战,白家何至于满门男儿皆灭?!
信王……该死!
可她不能做女人家那副哭哭啼啼的姿态,以血脉之情求皇帝杀了信王。
大长公主从小就知道女人同男人不一样在哪里,和一个男人对峙,首先便不能把自己当成女人。男人的格局是天下,女人的心大多都太软……所图的是骨肉血脉是后院的一亩三分田,这是她曾经教导嫡长孙女儿白卿言的。
大长公主一番话,说得皇帝心口突突直跳,他紧紧攥着手中竹简在案桌上敲了敲,随手丢在一旁,倚着金线绣金龙飞天的软枕,闭眼反复琢磨。
皇权稳固民心向背与亲情不舍之间较量,皇帝心口不多时就聚集了一股子浊气。
他闭着眼问:“姑母对朕说这些话,就真的没有半点……杀信王为子孙报仇的意思?”
到底是居至尊之位久矣,皇帝身上上位者权势滔天的威慑力十分摄人。
大长公主稳住心神,缓缓开口:“我是镇国公府国公夫人不假,可我首先是皇室的大长公主!”
皇帝睁开眼,阴骘的眸子朝大长公主望去,充满探究。
大长公主直视皇帝的双眸,声音沉稳:“为今之计……刘焕章九族必是留不得了!趁着武德门百姓俱在,陛下至少要做出样子来。让御林军亲围刘府,抄家吧!信王正因为他身为嫡子,所以才严惩,即便不杀,但此生与这至尊之位无缘了!至于白家……只剩下些孤女寡母已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曾经先皇还在世时对皇帝说过,大长公主这位皇室嫡女是个本事且自负的人,这些年老人家吃斋念佛,眉目间都修养出一股子慈悲悯善的佛性,可真当遇事……深入骨髓的那份杀伐决断没有变。
“姑母那个嫡长孙女,可是厉害得很呐!”皇帝眸子眯起,提起白卿言来杀气不经意走漏,声音冷如寒冰。
大长公主握着沉香木佛珠的手一抖,轻轻拨弄起佛珠来,声音由弱变强:“后面的事我已经盘算好了,白家大丧从简办理,让这件事的风波早早过去!随后……我会来宫中自请去镇国公爵位,然后去庙里为国祈福长居!还请陛下念在白家世代忠良的份儿上,让白家遗孀……回祖籍朔阳吧。” hf();
第九十一章:动摇国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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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皇帝吭声,大长公主闭着眼,眼角沁出些许泪意,哽咽开口道:“嫁入白家,却不能全心以待,对丈夫、儿子……时时试探,处处防备。陛下可知我心中有多愧疚啊?如今便让……让白家远离大都城,给白家留一点血脉吧。她们毕竟体内也流着咱们林家的血!也都只剩女儿家了,就算是……姑母请求陛下为姑母留下一点血脉,成吗?!”
大长公主双眸含泪,恭恭敬敬对皇帝哀求,希望皇帝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悯之心,看到白家退让的姿态,不要赶尽杀绝。
皇帝手指摩梭着,半晌才开口:“姑母,朕不欲将白家赶尽杀绝,可这个白大姑娘……”
盘点这点日子以来,这个白大姑娘所做所行,称得上锋芒毕露!正是这个白大姑娘一路将白家之声誉推至鼎盛,他是皇帝……岂能连这个都看不透?
可这个白大姑娘,又是最像白素秋的一个……
想到白素秋,皇帝眼眶隐隐湿润。
少年时求而不得的心头好,越是人到中年越是容易时时想起,时时悔恨遗憾。
对白家的忌惮,由来已久如冰冻三尺……既然如今牺牲了数万将士走到了这一步,白家出类拔萃的即便是女儿家,不除干净了,皇帝不甘心也不放心。
大长公主见皇帝对白卿言有了杀意,手都在发颤。
她看了眼皇帝,带着哭腔着开口:“为了皇室安稳,陛下若说需杀了我这孙女儿,我绝无二话!可陛下知道为何我这么看重我这个嫡长孙女儿吗?”
皇帝朝大长公主看过来。
“因为我这孙女儿是最像素秋的!”大长公主提到女儿眼泪如同断线,“个性刚强,宁折不弯!活脱脱另一个素秋啊!素秋去的那一年……老身差点儿随她去了!如今我将这满腔的感情寄予这孙女儿身上,望……望陛下看在素秋的份儿上,饶了这孩子一命吧!”
大长公主的话无疑是触动了皇帝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或许从坐上这个冰冷的皇位开始,皇帝的心就逐渐变得冰冷,可唯独藏着白素秋的位置……柔软又温暖。
皇帝咬紧了后槽牙,垂眸盯着那带血的竹简,半晌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扶大长公主偏殿休息,让谢羽长亲率御林军将刘焕章一家捉拿入狱,再把信王那个逆子给朕绑过来!”
想了想皇帝又补充了一句:“从武德门出入!”
大殿外如火上蚂蚁的皇后听到皇帝暴躁的吼声,惊得面色发僵。
·
武德门外。
御林军统领谢羽长快马而出,带着御林军直奔刘焕章府邸,声势浩大。
很快,昨日心口结结实实挨了皇帝一脚的信王,被侍卫用麻绳结结实实捆着,从武德门押了进去。
信王看到武德门门口的白家人和百姓,那眼神如同毒蛇一般直直看向白卿言……
求父皇杀了他的话,就是这个白大姑娘说出来的!
这连番动静下来,百姓议论纷纷又热血沸腾,直说好歹天子还算圣明。
很快武德门内又疾步走出个小太监,他手里抱着拂尘,立于白家姑娘面前,尖着嗓子道:“陛下传白大姑娘……”
白锦稚一把扣住白卿言的手,心跳速度极快:“长姐……”
她望着双眸通红的白锦稚,轻轻拍了拍白锦稚的手,眼神坚定又明亮:“有祖母在,还有你们和百姓在这儿等着,不会有事的!”
白锦稚听她这么说,才略有心安,缓缓松开攥着白卿言的手。
她站起身双腿已经有些发麻,从容不迫理了理身上的孝衣,转身对跟随他们白家来武德门前百姓行了一礼,才回身望着来传旨的太监。
“烦请公公前面带路……”
红墙碧瓦的宫路,白卿言跟在带路公公身后,双眸幽深难测,脊背挺得极直,完全不像刚才挨了一棍的样子。
白卿言垂着眼睑,她上辈子透过梁王和杜知微对皇帝多少有些了解。
皇帝无治世之大能,多疑又猜忌。因自幼不受先帝看重过得十分清苦,问鼎之尊之位后,十分喜好奢华排场,还一心想要做一位要比先帝更有名望的贤君。
这样的一个皇帝,当比任何人都忌惮史官那根笔。
不然御林军出动为何走武德门?毫不留颜面绑了信王,为何偏从武德门押入?
皇帝既然从武德门宣她晋见,便已经说明皇帝不会杀她。
一会儿皇帝对她,无非……或是威逼,或是利诱罢了。
不待白卿言多想,便已到大殿门前。
走进殿内,见面色发白的信王哆哆嗦嗦跪在一侧,她恭恭敬敬对皇帝行叩拜大礼,静静凝视眼前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
皇帝凝视伏地不语的白卿言,手里攥着一卷行军记录,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面前案几,声音凉得让人脊背发寒:“白大姑娘聚众于武德门前,是想要什么?”
她缓缓直起身,跪于大殿内,仰头望着高座之上的皇帝,反问了回去:“这句话也是臣女想问陛下的,陛下让信王此等草包监军,想要的是什么?”
白家护民百载,民心所向,乃是她的依仗,所以她打从心底不惧皇权龙威。
大晋国这位皇帝,最会审时度势。
如今她立在大势所趋这头,皇帝……心里明白。
皇帝极力忍耐,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只觉这白大姑娘不止胆子大心计深沉,而且敏锐!
她料定了他这个皇帝不能杀她,所以才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
皇帝气急败坏,冷冷笑道:“为逼朕杀信王,煽动民情民愤,白大姑娘是意图动摇国祚,以此来逼朕就范吗?!怎么……朕若不杀了信王,白家就要反吗?”
“染了血的行军记录竹简,还在陛下案前,陛下看过了吗?”她视线扫过那几册竹简,抬头望着眸色阴沉的皇帝,为白家心寒不已,“臣女手中无权无势,亦无兵甲,身着孝衣不带刀戟,不过撑着一条命跪于武德门前,为祖父、父亲、叔父、兄弟们求一个公道,何谈反字?” hf();
第九十二章:永不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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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猛地站起身,饶过案几,将手中竹简狠狠摔在白卿言面前。
“何谈?!得了行军记录的竹简不速速呈上来,大都城的百姓都比朕先听到这竹简所书。灵前立誓,带着情绪激动悲愤的百姓堵在武德门口,你就差逼宫了,你还敢说何谈?!你真当朕已经老到耳闭目昏,看不出白家的龌蹉伎俩?!”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用素白衣袖擦了擦,最下面一行字迹入目……副帅白岐山被困凤城五日粮绝,南燕大军活捉白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白岐山投降。
滔天的怒火在白卿言胸腔里被热油滚了滚,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咬牙出了声:“白家为求公道自保的伎俩龌龊,陛下派草包监军……将金牌令箭赐予草包目的,难道就不龌龊了?”
“你放肆!”皇帝目眦欲裂。
“西凉、南燕虎视眈眈,大梁、戎狄居心叵测。国之锐士与觊觎大晋的西凉、南燕大军舍命厮杀,不畏马革裹尸,不畏身首异处,不畏天地为墓,抛头颅洒热血,为家为国而战,誓死不退!可在南疆战事如此吃紧时,陛下反忌惮臣子功高盖主,命从不涉沙场、兵法不通的皇子持金牌令箭监军抢功,难道不是天大的龌龊吗?!”
“蠢才以金牌令箭相逼!如今白家儿郎尽灭,晋国再无威慑大梁、戎狄十年不敢来犯的镇国公,朝内再无骁勇善战的将领!数十万大军皆亡……大晋可谓自断臂膀!”
看着皇帝狰狞的表情,她忍不住冷笑:“等大晋前脚卑躬屈膝与南燕、西凉求和,后脚戎狄、大梁便敢扑上来分一杯羹,这局面……陛下可满意了吗?!”
皇帝死死咬着牙关双目通红,白卿言所言正中红心,这便是皇帝为何看到竹简后怒不可遏,悔不当初的原因。
“陛下对白家赶尽杀绝也好!就当给天下人提个醒,就算要为国尽忠,也千万别死心塌地不给自己留后路!否则满门男儿皆灭……连被扶灵回来,都只能用普通百姓都不用的如纸薄棺,连十岁孩童的都不能许他一个全尸!”
不待皇帝开腔,信王已然怒喊出声:“你们白家不过是我皇家养的看门狗而已!你祖父你父亲那个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就是拥兵自重,你们白家心里还有我父皇这个君上,还有我林家皇权吗?!这林家江山社稷……如何能容看门狗置喙?!白威霆那个老匹夫……满口天下黎民社稷百姓,装出一副为国为民的风骨!你敢说……你白家没有为了窃取我林家江山,反我父皇铺路吗?!”
“我父凤城水断粮绝仍负隅死抗,是要反吗?!”她站起身将手中竹简撑开,如血的眸子带泪,手中竹简抖得哗哗作响,“我五个弟弟被生擒,为避免西凉人借辱白家子嗣动摇军心,我父含泪举箭射杀我五位弟弟,是要反吗?!”
“我胞弟白卿瑜被留于后方,明明可以借保护信王为由遁走,可他仍死战白岭一线,尸骨无存,是要反吗?!我十七弟他只有十岁,被困凤城,粮绝五日,死后被西凉贼人刨心挖肝……腹内尽是泥土树根!这是要反吗?!”
她高昂声音携着杀气,在这大殿内惊心动魄的回荡着。
“我十七弟他才十岁!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可深入骨髓的忠义之心,世代相传的铮铮铁骨,让他明知死路,还要举剑杀敌!这样的忠心放眼天下除我白家,还有谁?!”
“大晋称霸列国数十年,拿得出手的武将凤毛麟角!为替大晋培养后继足以震慑列国之将才,祖父和父亲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去前线,不为家族留余地,不为白门留后路,这样的赤胆忠心陛下视若无睹!我白家全族誓死效忠,数代碎首糜躯,换来的是什么?!是朝中奸佞的栽赃诬陷!是陛下的疑心!陛下的猜忌!和陛下的忌惮!”她痛得五内俱焚,忍着撕裂刀绞之痛看向信王,“若白家要反……你信王手中的金牌令箭不过一块废铁,焉能号令我祖父?!你焉能有命回大都?!”
太监跪地抖如筛糠,天子之怒,令人惶惶。
信王唇瓣嗫喏,皇帝紧抿着唇。
气势宏伟的大殿内,静的针落可闻。
她手持竹简,又缓缓跪下,哽咽低语:“陛下,可还记得初被立为太子之时,在那红砖绿瓦的东宫,曾经对我祖父说过什么?陛下说……姑父年长孤十岁,孤自幼视姑父为父兄,不以姑父为朝臣。姑父胸怀天下万民,为天下苍生谋求海晏河清,孤亦如此。朝中有孤,战场有姑父,终此一生,托付军权,永不相疑。”
皇帝身侧拳头收紧,思绪似被拉回那年白雪纷飞的隆冬腊月,白威霆极为威严的五官郑重,双眸发红,长揖到底,语音铿锵:“必不负太子所期。”
那些话……只是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初登一步之遥那个位置,想为自己寻求靠山的一番算计罢了!
白威霆……当真了吗?!
皇帝思绪恍惚。
“这就是祖父为何全家效忠,不为白家留一丝退路……带我白家男儿尽数去南疆的原因!”
她看到皇帝的神情,接着道:“祖父说,自古武将最受君王忌惮,可祖父有陛下的信任便什么都不惧怕!祖父说陛下心怀鲲鹏大志,要的是王霸天下,他所求是天下太平。若他有生之年志向无法达成,白家后人当以此为志!若有一日,四海一统天下太平,白家后人需将皇帝许予的兵权主动奉还皇家。因为削弱权臣,权归中央,是每个皇帝平定天下后都会……也应该做的。只要白家做人取忠,做事取直,不恋栈权位,不论皇家谁坐在那九鼎之位,必会以最温和的方式保全白家平安。”
皇帝唇瓣嗫喏,他竟不知镇国公白威霆……竟是如此高看于他。
她抬头望着手悄悄扶住沉香木桌的皇帝:“陛下,祖父如此信任陛下,可陛下……做到了永不相疑吗?” hf();
第九十三章:竭力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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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一直提心吊胆的大长公主,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脊背软软靠在软枕上,两行热泪闭着眼也抑制不住的往外涌。
刚才白卿言激烈言辞高昂的情绪,几次都让皇帝起了杀意。
可此言一出,她大孙女儿的命算保住了。
还好,白卿言到底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懂得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皇帝望着不卑不亢一身孝服素衣跪于大殿正中央的女子,像极了白素那一身傲然风骨。
心头最温软的脉脉情怀被触动,皇帝直勾勾看向与他对视的女儿家,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
这世间,忠臣不难求,难求的是忠且义的能臣,可往往能臣却最容易被佞臣攻讦……被皇帝忌惮。
隔了良久,皇帝才脊梁挺直,缓缓开口,语声带着些无力:“信王……我将他贬为庶民,圈禁于信王府内!至于刘焕章夷九族!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父皇?!父皇!”信王不可置信张大了眼,跪行上前哭喊道,“父皇儿子可是你的嫡子啊!”
皇帝咬紧了牙,对这个嫡子失望至极,恼火至极,声线凌厉:“把信王拖出去,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还是舍不得杀了嫡子啊!
皇帝不杀不要紧,她也会杀,不过是徒留信王多活几日,多受一些折磨罢了。
她恭恭敬敬对坐上皇帝叩首:“还望陛下严查竹简所书……关于粮草辎重未至凤城之事,以还白家英灵一个公道!”
见女子俯身,长发簌簌从肩头滑落,皇帝闭了闭眼彻底按下杀心。
罢了,一个同素秋一般风骨的女子,就当让她替素秋活着吧。
“粮草之事,事涉忠勇侯秦德昭,你二妹妹刚刚嫁入忠勇侯府……”
“陛下,秦朗已自请去世子位搬出忠勇侯府,他又是陛下口中称赞的士族子弟表率,白家只求公道,不愿株连。”
“粮草之事,朕必细查!”皇帝饶过案几,带着威仪落座于龙椅之后,凝视白卿言片刻后问,“你刚才说,大晋前脚与南燕、西凉求和,后脚戎狄、大梁便敢扑上来分一杯羹,此言切中要害,很有见地。不求和……西凉南燕大兵压境,求和……戎狄、大梁虎视眈眈。”
皇帝抿唇不语,静待白卿言开口。
镇国公白威霆称赞过的将星,皇帝也想看看她有何能耐。
原本白卿言便想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奔赴南疆,没成想皇帝竟然把这个机会送到了面前。
她要去南疆,除却寻找和接应白家幸存者之外……最要紧的是白家的根基在军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军队才是白家最应该经营的地方,振臂一挥一呼百应,那是换作大晋国任何一个姓氏都做不到的。
她思量片刻,叩首道:“南疆一战,绝不可避,不容他念!割地、赔款、求和,低姿态使西凉南燕暂时撤兵,戎狄、大梁扑上来一样难缠!可若此次在此惨败的情况下依旧胜了,列国便都知道大晋国威仍不可犯。”
“你这话,可是有……胜的把握?”
皇帝此话问完,轻轻啧了啧舌尖。曾经灭蜀归来的庆功宴上,镇国公白威霆说他这孙女天生将才,他只笑不语,心道白威霆言过其实,闺阁女儿家虽说是有斩落蜀国大将庞国平的名头,肯定也都是旁人帮扶的。
而如今,他竟然和这个他曾不屑一顾的闺阁女儿家,议起前线战事,国之战和方略。
不知怎得,皇帝又想起将才……白卿言说镇国公白威霆称他有鲲鹏大志之言。
亦忍不住忆起,他曾对国公爷说……终此一生,托付军权,永不相疑。
皇帝心头顿时萌生愧疚,闭上了眼。
说悔……丧失忠勇能臣,他悔!
说不悔……功高盖主的几代功勋,势力瓦解,再无人能威胁他的皇权,他也不悔。
心头那淡淡的煎熬,也不过是难以避免的怅然若失罢了。
“那要看是谁去战。”白卿言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抬头望着那居高位者,“一兵之勇唾手可得,一将之才十万不得其一也。”
背靠金色软枕的皇帝,手指收紧。
“金革之事不避,舍孝尽忠!若陛下还信得过我白家,白卿言愿以白家百年荣誉起誓,不灭犯我晋国者,誓死不休!若陛下已不愿信白家……”
皇帝双目如炬:“朕若不愿信,如何?”
“那就请陛下……为晋国百姓万民忍一忍,哪怕派一位皇子随行,军功……白家不要!此战胜后,想必列国惧晋更甚,那时大晋有大把的时间培育后继将才,臣女便回朔阳老家,为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守孝。”
皇帝摸索软枕棱角的手指一顿,白卿言话里的意思……是将军功双手奉送随行皇子?!
皇帝抿了抿唇:“军功奉送?你甘心?”
“陛下,宫宴那日臣女以为……臣女已经说的很清楚,白家从来不曾想要什么军功,白家世代舍命相护的,是这大晋的河清海晏,百姓的盛世太平!白家军的风骨,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皇帝手心蓦然收紧。
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若是将才,镇国公府白家满门男儿皆死,皇帝有哀无悔,此刻心境已迥然不同。
他心如被毒蝎蛰了一下。
曾经,他许诺永不相疑,可他还是疑了镇国公。
但他不能悔,镇国公功高盖主太甚,大晋江山林家天下不能在他手上出乱子,否则他对不起林氏祖宗。
宁错杀不放过,他是对的!他是皇帝便一定是对的!
皇帝手指轻颤,良久哑着嗓音道:“你去偏殿扶了你祖母回去吧,朕想想……”
白卿言叩首从正殿退了出来,就见祖母已在正殿门口候着她。
祖孙俩通红的双眸对视,彼此搀扶一语不发望宫外走。
“你是……为了逼陛下杀信王,所以才竭力主战,自请去南疆?”大长公主指尖冰凉。
“不是我竭力主战,而是不得不战。今日孙女同陛下之言,并非危言耸听。” hf();
第九十四章:君子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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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大晋的河清海晏,守百姓的盛世太平!”大长公主轻轻念叨着这一句话,用力捏住她的指尖,“你同你祖父……可真像啊!”
白卿言垂眸望着脚下长路,心中怅然。
不,她和祖父并不像。
她的祖父是真君子,她不是。
重生后,她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盘算私利的小人。
去南疆,她并非全然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她的确可怜边疆百姓,可她主要是想去迎一迎她有可能尚存的弟弟,去经营笼络白家在军中开始涣散的势力。
曾经少入军旅的白卿言,太清楚军权意味着什么。
曾经祖父坐拥晋国兵权,却对今上俯首听命。
旁人说祖父迂腐也好,愚忠也罢,她都深知那是这个时代最难能可贵的君子气节。
但她,不是君子。
乱世中强者为尊。
卑劣也好,道貌岸然也罢,即便是要用小人手段……能守白家平安,能护百姓太平,能让大晋国的皇帝之位有能者居之,这个小人……她当了。
半晌,大长公主声音轻颤着问:“你祖父……当真说陛下心怀鲲鹏大志?”
她冷笑反问:“祖母觉得,今上……像吗?”
不过是前头言辞太过激烈,冷静之下借祖父之言的一二描补,故意让皇帝心怀愧疚罢了。
皇帝若稍知何为廉耻,便应该惕厉自省配不配得上“鲲鹏大志”这四个字。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如此她便能放心了……对她这个孙女儿。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亲自教养的孙女儿比她更厉害,审时度势,因势利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她用力握了握孙女儿的手,唇角含笑眸底难掩怅然悲伤:“阿宝长大了,比祖母预计的长的还要好,如此……祖母也可放心去寺庙清修,为你祖父……为白家英灵守丧。”只盼着能抵消心底对丈夫、儿子、孙子的一些愧疚。
她作为大晋的大长公主,责任是尽到了……
可是作为妻子、母亲和祖母,她又总有那么一点点保留。
大概只有对素秋和阿宝吧,因为她们是女子,故大长公主从未想过女子能做出什么威胁林家江山社稷的事情来,所以一腔拳拳爱意全都倾注于女儿和这个孙女儿身上。
或许也是造化弄人,因为素秋的死,让白威霆痛下决心将孙女儿也带在身边沙场历练,竟也给了她最疼爱的孙女儿同皇庭对抗的余地。
金革之事不避,舍孝尽忠。
大长公主心底念着刚才大殿之上孙女儿冠冕堂皇的话,她隐约能猜到孙女儿想去南疆的原因,是因为军队才是白家的根基。
她如今只在心底暗暗祈祷,孙女儿要的只是皇帝不敢动白家的底气,而并非……推翻林家江山的力量。
从武德门出来,白家仆人已经带着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白卿言拜谢了随他们而来的百姓,告知皇帝允诺会还白家公道,武德门外欢呼声不断。
“多谢诸位,大恩大德铭记于心!”她再次郑重对之前要替她挨棍的百姓行礼。
白卿言刚扶大长公主上马车,就见立于百姓最末背着行囊的秦尚志……遥遥对她长揖一礼,便转身离去。
“长姐,你在看什么?”白锦桐扶着白卿言顺她视线看过去,颇为茫然。
“没什么。”白卿言说着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一到国公府门口,陈庆生将櫈子放好,还没来得及和白卿言说话,人就被佟嬷嬷给隔开了。
她回头看了眼陈庆生,陈庆生会意点头。
一进国公府正门,她便松开佟嬷嬷的手,道:“嬷嬷帮我重新准备孝服,我去看看纪庭瑜……”
佟嬷嬷见白卿言孝衣上还带着纪庭瑜的血,眼眶一下就红了,点头:“哎!老奴这就去准备!”
见佟嬷嬷走远,陈庆生立刻小跑上前,从胸前拿出一本已经暖热的名册递给白卿言:“大姑娘,这是两个月前由忠勇侯负责筹备送往南疆粮草的经手之人名单!”
她抿唇,拿过名单展开……
上面除了记录经手粮草的人员名单官职之外,有的后面还有陌生字迹写下了此人生平、个性,墨迹很新。
“这是?”
“这是客居于我们府上的秦先生帮忙添上的,先生说或许对大姑娘有用。”陈庆生颇为汗颜,“小的查粮草经手人之事,不知道这位秦先生如何得知,将小的请了过去补全了这名单,否则小的怕没有这么快将名单拿到手!名单上的人小的已经去细细核查过了,这名单的确没有问题。将才秦先生又差人将小的唤了过去添了这几个人的生平、个性。”
秦尚志能伺机刺杀梁王,必定关注梁王动态,梁王和忠勇侯有所勾结,秦尚志必会细查,以秦尚志的能耐这名单定然不会有假。
镇国公府对他有救命之恩,秦尚志是君子,他一直未离开国公府一来是养伤,二来也是想伺机报偿国公府一二。
如今得知她想要这名单,秦尚志便出手相帮,还了恩情才安心离去。
可当初救回秦尚志的是卢平,她也不过是许了秦尚志一个容身之所罢了。
合了手中名册,她心有感激思量片刻吩咐道:“你去准备一百两盘缠,再准备一匹骏马,随我出城一趟。”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
秦尚志身上带伤,走的并不快,刚至距城门一里地的折柳亭,便听到陈庆生唤他。
“秦先生留步!秦先生留步!”
秦尚志回头,只见快马而来的陈庆生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恭恭敬敬对他行礼:“秦先生稍后,我家大姑娘来送一送先生!”
秦尚志攥着包袱的手一紧,朝城门方向望去。
只见一辆镇国公府寻常仆从出门时用的柞木马车飞速朝他而来,缓缓停在他面前,秦尚志挺直了脊梁。
驾车的是白卿言的乳兄肖若海,他一跃跳下马车,对秦尚志恭敬一礼的间隙春桃已然挑开了马车车帘,扶着白卿言下车。 hf();
第九十五章:君子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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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换了一身衣裳,身披狐裘遮挡住内里的孝衣,未带一个护卫,身边只带了春桃。
“秦先生……”她浅浅对秦尚志福身行礼。
秦尚志忙长揖到底:“大姑娘。”
“先生要走,白卿言不敢挽留,便来送送先生吧!”她从春桃手中接过灰色的包袱递于秦尚志,“骏马一匹,狐裘一件,防身匕首一只,愿先生一路坦途,鹏程万里。”
秦尚志心中感怀,唇瓣嗫喏,眼见面前眉目清雅风骨峭峻又温润如玉的女子,推辞的话到嘴边,还是含笑收下了白卿言的好意:“多谢白大姑娘!”
“先生太过客气。”
秦尚志攥着手中的包袱,低笑一声抬头道:“不瞒白大姑娘,秦某于白府养伤之际,观大姑娘智谋无双,胸襟广大,不止一次萌生入府为姑娘出力的念头。”
她手心紧了紧,略有错愕望着秦尚志。
可到底,秦尚志还是选择要离开,若今日她开口强留秦尚志,反而让秦尚志心中总存有遗憾。
“先生胸怀大仁,有匡扶天下的智,白卿言万万不敢以镇国公府小小后宅困先生这条蛟龙。”她说完,突然话锋一转,无比郑重对秦尚志一礼,“但……若来日白卿言肩能扛起我白家军大旗,以女儿身在那庙堂之高占一席之地,自当扫席以待,万望先生不弃,与卿言携手同肩,匡翼大晋万民。”
秦尚志胸前被激起骇浪,他没想到眼前这沉潜刚克的女子襟怀这般洒落,家中突逢大变,满门男子皆身死,她竟还有匡翼大晋之志。
晋国脊梁镇国公白家,果然家风清正,明大义,有担当,品格之高他望尘莫及。
久违的年少热血不禁澎湃,豪气冲天之感突如其来,秦尚志只觉自己也年少了起来。
他按耐不住心头情绪,抬手:“君子一诺!”
白卿言唇角笑开,与秦尚志击掌:“君子一诺!”
目送秦尚志蹬上陈庆生骑来的那匹骏马,扬鞭而去。
她拢了拢狐裘,眉目舒展。
如今秦尚志离开大都,也能同上辈子抑郁不得志的命运错开吧。
郊外寒风凌厉,春桃上前低声提醒道:“大姑娘回吧!”
“嗯!”
她颔首,刚转身,便听到有人唤她。
“白大姑娘。”
她回头,瞧见萧容衍身边那个身手奇高的护卫对她恭敬行礼:“我家主子请白大姑娘折柳亭一茶。”
她抬眼朝山丘之上的折柳亭望去,只见一身白色狐裘的萧容衍从容沉静立于折柳亭内,迎着她的视线浅浅颔首。
前日南门前萧容衍的属下出手劈裂信王马车,今日四婶撞棺亦是萧容衍属下相救,她欠了萧容衍两声谢。可一想起那人的潜藏在温润儒雅之下的凌厉,还有那日满江楼对望时的孟浪,她还是心有余悸。
“乳兄你同陈庆生在这里稍后。”她回头叮嘱了肖若海和陈庆生一声,便扶着春桃的手随萧容衍的属下朝折柳亭走去。
陈庆生手心不由发紧,折柳亭里那位先生是谁他心里门儿清。大姑娘交代的事情他没有办好,反给大姑娘留下后患,这是他的过失。
陈庆生望着大姑娘白卿言的背影,又看向那凉亭之内的风度翩翩的男子,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做事当更谨慎,扫尾干净,决不能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见白卿言踏入亭内,萧容衍对她颔首行礼,举止很是风雅,眸中笑意温醇深厚:“白大姑娘。”
她松开春桃的手,郑重福身:“白卿言欠萧先生两句谢,一谢先生前日城南出手至信王马车车轴断裂,二谢先生今日救我四婶。白卿言非知恩不报之人,他日先生若遇困顿,白家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白大姑娘请……”萧容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率先跪坐于小几前。
天下第一富商来这折柳亭,带的是金线绣制的软垫、沉香木的小几、小火烹茶,用的还是一套白玉茶具,大都城天香阁的精致点心,果真一副纨绔做派。
春桃与萧容衍的属下立于折柳亭外几步之遥的位置,不至于靠的太近听到他们说话,也不至于看顾不到。
她跪坐于萧容衍对面,只见萧容衍极为修长的白净手指拎起炉火上的茶壶,亲自为她斟了茶,将白玉茶杯推至她面前收了手,这才含笑徐徐开口:“白大姑娘若对萧某说谢言报,那……那日宫宴提醒之事,萧某又该如何回报啊?”
长相极其俊朗清雅的萧容衍,声音轻柔,目光带笑,看似温雅平和气韵之下难掩锐利深沉。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收紧,隔着冬日里茶杯氤氲的白雾她凝视对面从容温润的男子,他如同冬日蛰伏骤然苏醒的蛟,正死盯猎物伺机扑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就连萧容衍身边那个身手奇高的侍卫,刚才都隐隐透露出杀气,这何尝不是萧容衍对她的一种威慑。
上一世,她对萧容衍颇为了解,他的温和也只是看着温和。他骨子里毒辣、冷血,心中那股狠劲儿配得起他要这天下的野心。可他心底却又执着的留存了几分疏朗正直,否则上一世也不会赠她贴身玉蝉,给她生机,让她逃命。
想起前生,她心底难免五味杂陈。
折柳亭外,有雪花飘落,枯柳摇曳被隆冬之风吹得簌簌作响。
亭内虽有火盆,可到底四面透风,还是暖和不起来。
她浅浅颔首:“举手之劳,先生不必挂怀。于我而言,于白家而言,先生两次出手,才称得上恩情深重。”
早知萧容衍厉害,即被查出……与其否认,等将来萧容衍查到实证坐实此事怀疑她有所图谋,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看着对面磊落坦然的女子,萧容衍眼底笑意愈深:“白大姑娘,既敢传信,便是……已知我身份?”
她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如常,不惊不惧道:“先生不论何等身份,既心怀侠义,又有恩于白家,卿言便当先生是位侠士吧。” hf();
第九十六章:敌国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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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答,像是对萧容衍的真实身份并不看在眼里。
萧容衍猜不透这白家大姑娘是想要在他这里结个善缘,又或是……想要左右逢源。
他深知这大姑娘的能耐,也清楚这大姑娘的手段。可即便曾经蜀国皇宫白卿言披风烈马让他印象尤深,哪怕晋国宫宴上他曾视白卿言为他母亲的知己,心底也难免防备慎重起来。
他肩扛的并非只是自家功业,自家争功业……败了,最多缓几年再来就是了。
他肩负的是大燕复兴的责任,群雄逐鹿争霸……败了,便是亡国。
败了,他担待不起!
“侠义之心,侠义之士,白大姑娘莫不是想同萧某人说,那日传信警示,不过是白大姑娘心存侠义?”萧容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梭着茶杯,垂眸不看白卿言,眸色越发深沉,“对敌国密探心存侠义……白大姑娘这是敷衍之词,还是有意搪塞啊?”
萧容衍将“敌国密探”四个字咬得极重。
今日既碰上,又把话说开,萧容衍便不能容已知他身份的白卿言……顾左右而言他。
见萧容衍凌厉之意已显于眉目之间,她稳住心神,亦是打算和萧容衍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侠之小者,拔刀助弱。侠之大者,匡救万民。”
女子清明沉稳的声音传来,萧容衍攥着酒杯的手一紧,抬眼。
她直视对面的英俊男子毫不退缩,眉清目明,眼底没有丝毫怠慢,十分郑重。
见萧容衍眼底笑意逐渐深敛,她又徐徐道:“所以……侠义之心可贵。侠之大者更可贵,此贵不分世族寒门,亦不分晋国魏国。当今之乱世,不论是何人,只要有平定乱世之能,治国用兵之能,在白家人眼里便是大侠士。”
不论是何人……当然也包括了眼前这位大燕王爷萧容衍,所以她称他为侠士。
这话,可谓说得十分大胆。
她等于明明白白告诉萧容衍,如今乱世风起云涌,列国各自为战,欲争雄王霸。不论哪一国君王有心逐鹿天下,只要心志在于平定这乱世,才德能还天下太平,便值得白卿言或是白家的尊重,白家甚至乐见其成。
话说到这一步,萧容衍也不再遮掩,问:“白家世代镇守晋国,忠义之心列国共鉴,大姑娘这番话是因白家诸子葬身南疆的愤怒之语?”
“白家世代忠义不假,可忠的是以赋税养我白家的大晋百姓。保境安民这四个字,才是白家子嗣世代相传的信仰!”她声音慢条斯理,说得风淡云轻,“至于愤怒……”
她垂下暗藏锋芒的目光,痛悲都被她深藏在心底:“功德有厚薄,期质有修短,都是命定,何来愤怒之说?”
后话她没有说完,天道盛衰,国之气运,同样也都是定数。
上一世,守卫这大晋江山的白家被皇帝不容,被奸佞构陷,白家家破人亡后,不过十年,这位大燕摄政王萧容衍,便率领铁骑叩开了晋国皇宫的大门,一如当初晋国踏平了蜀国皇宫一般。
所以白家根本不必再为气运将尽的林家皇权,赔上全族性命。
她祖母大长公主有句话说的很对,如今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她不得不为白家长远而谋划算计。
前世萧容衍如何拿下大魏国,她不曾忘,忠于大魏的丞相公孙一家被连根拔起,一夜鸡犬不留。
论起阴谋毒辣之手段,萧容衍堪称行家里手。与这样智谋无双,又冷酷无情的人交手,若在白家鼎盛之时,白卿言还敢一博。
可如她今并无可与萧容衍抗衡的实力,亦没有这个自信在与他博弈较量中,护白家毫发无伤。
此时的白家需要蛰伏,需要时间经营运筹,而非和人勾心斗角。
既如此,那便不必将在此时,将彼此至于对立面。
至少,不要在白家大难未平安渡过之前,就让这位大燕摄政王萧容衍认为……白家愚忠晋国,哪怕仅剩女眷,亦要誓死拥护晋国,拥护林氏皇权。
如此,心中尚存良善的萧容衍,才不会在今时今日便彻底至白家于死地。
萧容衍是绝顶聪明的人,故能将白卿言话里的意思听得明明白白。
他含笑倒了白卿言面前那杯温凉的茶水,重新拎起炉上茶壶,替白卿言斟了一杯热茶:“白大姑娘的意思,是至于究竟最后谁问鼎江山,白家并不在意。”
白卿言早已知他身份,话又说得如此明白,他也便不绕弯子了。
她视线扫过拿杯热气蒸腾的茶水,眉目平和从容,言辞斩钉截铁:“卿言有幸生于镇国公府这样从不轻看女子之家,少时随关雍崇老先生读过圣贤书,亦随祖父征战过沙场。虽愚钝,也知……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
她知道萧容衍有这样的雄心抱负,将来亦有这样的能耐。
白家不过是万古长时中的蜉蝣罢了,何必做那螳臂挡车的愚蠢之事。
萧容衍心底震了震,眼底如藏了一泓幽远深泉,她才多大啊,竟能以如此沉静从容之态说出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这样的话来?
这些年萧容衍为了大燕四处奔走,西凉、大魏、大晋这三大强国的国君他都见过,他们雄踞一方每每说什么天下太平,却都参不透其中道理。
就连他也是奔走列国多年之后,才有此悟。
他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位……看似性情温和却坚毅磊落的女子。
是白家巨变让她失了对晋国的忠心?还是她的心胸格局本就如此广大?
想起这位大姑娘劝秦朗自请去世子位时,大破大立的胆识气魄!满江楼前料理那个庶子时,凌霜傲雪之姿!宫殿之上更是傲骨嶙嶙,满腔的爱民之心,通身正气浩然。
萧容衍相信,白卿言属后者。
这白大姑娘的通透和睿智,是可以模糊她年岁与性别的,与她相对而坐……萧容衍萌生的不是莫欺少年郎之感慨,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服气。 hf();
第九十七章:退而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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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胸心,如此大智,倘若再假以时日,她该是怎么样的人物?
萧容衍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手指微微握紧了玉蝉。
他从不因男女之别轻看任何女子,早先便觉得这位白大姑娘手段了得,心胸城府更是了得。今日一茶,萧容衍对这位白大姑娘已不仅仅只是刮目相看。
他心口热血汹涌澎湃,若能得这样的人与他共匡大燕,何愁大燕不能王霸天下?
萧容衍挺直腰脊,抬手行礼致敬,态度较之前更为郑重:“白大姑娘所说,虽是征战杀伐之言,亦有鸿儒悯世之仁心,萧某敬服……”
白卿言不敢托大,随之恭敬还礼。
今日这些话,白卿言说得十分郑重,算是给萧容衍透了一个底,白家……只护大晋万民,不护林家皇权。
城北土丘的折柳亭内,萧容衍目送白卿言乘马车离开,心中感怀颇深。
这位白家大姑娘虽为女子,襟怀格局胜当世之男儿不知几筹。
今日折柳亭一茶,萧容衍险些按耐不住想邀白卿言入燕。
可大燕如今,内乱未平,外患交迫,富饶山河大半尽失,曾经的帝都大都城都奉送于晋国,才得以保全存国。
这样的国,他不知白卿言这样有治世之心,亦有征战之能的人物,是否愿意屈尊啊。
“主子,这位白大姑娘果然知道了主子的身份,会不会……”
萧容衍拢了拢大氅,眸中含笑道:“不会,收起这分担心吧!”
这白大姑娘能出手一救,便不会事后小人做派害他。原本今日这一叙,也不过是萧容衍想得知白卿言救他之图谋而已。
如今得知白家大姑娘根本对他就无所图,心底倒隐隐生出几分失落。
若有所图该多好,有所图……便有往来,有往来便能建立情谊。
“起风了,回吧!”萧容衍开口。
“主子,大都城今年因国公府大丧,怕元宵节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不如……我们提前启程?”萧容衍属下试探询问。
“嗯,回去收拾吧……”萧容衍缓缓开口,“等镇国公府白家的葬礼结束,我们就启程。”
·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上,白卿言闭着眼思量着白家日后,路该如何走她心中大致有轮廓。
退而蛰伏,暗中蓄力。
等白家丧事一过,她、白锦绣、白锦桐三人各自分头,各自行事。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秦尚志留下的这份南疆粮草经手人名单,让如今处在暗处不动的梁王动起来?
梁王就如同藏在阴暗夹缝中伺机而动的毒蝎,去南疆之前料理不了梁王,她不安心。
忠勇侯同梁王看着没有什么明面儿上的联系,可前世白卿言跟在梁王身边,自然知道忠勇侯和刘焕章是都投了梁王门下的。
如今忠勇侯秦德昭入狱,不知道梁王和杜知微着不着急啊……
马车一到白府后角门,春桃扶着白卿言下了车,陈庆生见肖若海牵着马车离开,上前愧疚道:“大姑娘,都是小的把此事想得简单,办事不利,才让姑娘受了那萧先生的纠缠,小的日后定当谨慎行事。”
陈庆生是个聪明又有能耐的人,一次错能让他心生警惕很好,白卿言也怕陈庆生矫枉过正。
“不碍事!总归是他欠了我们人情,只是道谢罢了,谈不上纠缠!”白卿言对陈庆生还是很满意的,“名册的事情你还是办的很好的。”
“此事秦先生出力最多,小的不敢居功。”陈庆生十分恭谨。
“明天开始,你便跟在三姑娘身边听从三姑娘的差遣,我会吩咐郝管家让你好好挑几个趁手的帮手。以后好好办事……争取早点儿和三姑娘回来!”白卿言握了握春桃的手,“也好,让春桃有个好归宿!”
春桃和陈庆生两人都闹了一个大脸红。
春桃羞涩目光闪躲,反到瞧见了匆匆而来的佟嬷嬷。
“大姑娘,佟嬷嬷来了……”
“你先去吧!”她对陈庆生道。
陈庆生这才恭敬退了下去。
佟嬷嬷走至白卿言面前行了礼才道:“大姑娘,清辉院里的嬷嬷来禀,清辉院那两位收拾了银钱细软,还有国公府房内的摆件儿,听厨房的王婆子说还要了好些腌肉干粮,看样子是准备要逃了。”
白卿玄母子俩一向趋利避害,此次信王回都城对白家态度有目共睹,信王是嫡子……乃是最有可能问鼎至尊之位的人。
而今日大长公主却率白家诸人去宫门前逼杀信王,白卿玄是个聪明却又不那么聪明的人,自然要想办法逃,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没关系让他们走,动静最好闹大一点,让别人都知道是他们母子俩非要在白家大丧当口走的。”她想了想又说,“这事交给我两位乳兄去办,他们刚到国公府,得指派他们做点儿什么才能立住。”
佟嬷嬷当即就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肖若海兄弟当初一个跟在董氏陪嫁大掌柜身边学如何搭理生意,一个跟着董氏陪嫁农庄总大庄头学理事,为的是将来白卿言出嫁两个人能跟着白卿言去婆家,成白卿言最好用的左膀右臂,故而他们和白家诸人少打交道。
如今白家突然遭难,虽说他们两个人是白卿言的乳兄,白家的下人和忠仆会敬着,可他们要做不出几件事情来,一时半刻怕是还融不进白家来。
佟嬷嬷扶住白卿言,一摸白卿言的手心冰凉,眸子缩紧:“大姑娘出门没有带手炉吗?怎得手这么冰凉?”
说着,佟嬷嬷双手捂住白卿言的手,怒目训斥春桃:“春桃你是怎么回事儿?!看你平时做事沉稳妥帖,明知大姐儿畏寒怎么……”
“嬷嬷!”不待佟嬷嬷说完,她便温柔握了握佟嬷嬷的手,踏上游廊台阶,“是我没有让春桃备着手炉,总不能因为畏寒就把自己当成病秧子对待。以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能扛得住,现在狐裘加身,不过是没带暖炉而已,我受得住,嬷嬷太小心了。” hf();
第九十八章: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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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忙跟着补充道:“嬷嬷不知道,现在咱们大姑娘已经可以扎马步一个时辰了,手上因为缠着铁沙袋悬臂练字,如今也有了力气。之前奴婢也同嬷嬷一样担心,后来见大姑娘身子骨越来越好,就连洪大夫都说姑娘气色比去岁冬日里要好,所以春桃在这些事上便听咱们姑娘的了。”
佟嬷嬷这才点了点头,还是不住的揉搓白卿言的手想让她暖和起来。
回去的路上佟嬷嬷嘴没有闲着,还说了那两位朔阳老家来奔丧的庶老爷刚去见了董氏辞行的事。
朔阳老家的人辞行白卿言并不意外,今日武德门前逼迫皇帝杀信王的声势浩大,他们也怕万一今上恼怒,祸连自身吧。
“结果这两位庶老爷还没走,朔阳老家老族长的嫡长子就来了,一进门这位爷就同世子夫人说,国公爷出征之前朔阳老家曾派了人来国公府,同国公爷商议……过完年打算给族里置办田产还有重修祠堂、祖坟、学堂,还有请鸿儒去授课的事情。”
白卿言颇为意外,虽说祖父对朔阳老家那里一向是有所求无不应,可这件事这件事祖父走之前为何并未交代只言片语?
佟嬷嬷见白卿言似有疑虑,接着道:“这位爷说,此事原本商定下了回头国公府回朔阳送年礼时一并处理,可如今国公府突逢大难,老族长的意思是……族里也不敢麻烦国公府,就让这位爷将账册带来给世子夫人,林林总总下来竟然要四十五万两银子!不拘是银票还是现银,必需赶在明日他们出发前备齐就好,还特意说这是老族长的意思。”
佟嬷嬷刻意压重了“必需”两个字,就是想让白卿言知道这朔阳祖籍的人,要欺他们镇国公府无男儿狮子大开口。
春桃瞪大了眼:“这是抢银子还是讨银子?!白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派了两个庶老爷来奔丧,丧事没办完就要走!现在来了一个嫡支的老爷,竟然是上门要银子的!”
春桃一向好脾气,也被气得不行。
白卿言垂着眸子,细细想了想。
朔阳祖籍的人敢这么理直气壮,不仅仅是欺负镇国公府无男儿,更是因为祖父曾经待他们太过客气太好说话,惯出的毛病。
有句俗语叫斗米恩升米仇,她早就告诫过祖父和父亲。
或许是男人心性同女人所思总有不同……
祖父说,这世间唯有血脉之情不能以金钱衡量,更何况白家宗祠在朔阳多亏族人照看,如今族长亦是祖父未出五服的叔父。
父亲说,国公府这等武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世俗之物,若能用世俗之物换得族人日子安泰,白氏一族兴旺发达有何不可。
祖父、父亲倒是心善,可朔阳祖籍那些所谓族人,却早已无感激之心,只视国公府为他们的钱袋子,予取予求。
天下知恩图报如秦尚志这样的君子多,狼心狗肺如白家宗族这样的白眼狼也多。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问:“母亲怎么说?”
“还不知道,如今朔阳那位族长长子与那两位庶老爷正在世子夫人处,同夫人详细叙述算账,诉苦这些银子如何紧巴巴不够用呢……”佟嬷嬷道。
她立在廊中,垂眸想了想,抬眸道:“去看看……”
·
白卿言人走到正厅廊下,见小丫头正要行礼,她示意小丫头不要出声,就立在廊下盯着对面檐角被风吹得摇曳的灯笼,静听厅内动静。
董氏随手合了账本,丢在一旁,冷笑道:“修祠堂也好,祖坟也好,或是学堂什么都好,照理说的各家出力都是应该的!可国公爷和世子爷走之前没有交代过此事,堂兄进了国公府的门,一不上香,二不祭拜,张口便同我说银子的事儿!好不容易上了香,又同我说明日必需备齐四十五万两银子。四十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当国公府是开银号的吗?”
这些年公公和丈夫都纵容着朔阳宗族,反到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对国公府予取予求也就罢了,还如此理所应当,真当国公府欠着他们的了?!
那位朔阳来的嫡支老族长的嫡长子白岐云,被刺得脸色难看,咬了咬牙道:“我是奉了老族长的命令来的,弟妹……你这推三堵四的说国公爷没交代是什么意思?是说族人胡言讹你国公府的吗?”
见嫡长兄如此硬横,年长的那位庶老爷擦了擦汗,忙出来打圆场:“弟妹莫怪,堂兄也是领命而来,太过着急了。你看……因为南疆战事吃紧的缘故,昆山玉的价格翻倍的涨,可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否则让祖宗如何能安?弟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刚才来见弟妹之前堂兄同我说了,他来之前老族长特意叮咛了,如今国公府的情景是决计不能让国公府全出的,国公府只要出了大头,其他的咱们族人自己凑。”
“如今国公爷和世子爷相继过身,这你这位国公府主母若是拿不了主意,那我就拿了账本去见大长公主!”白岐云甩袖道。
“好啊!”董氏笑着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端起茶杯,“那堂兄便去吧!请自便……”
见董氏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势,白岐云心口一堵,没有董氏派人领路他如何进的去后院?!
董氏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等白家大丧过后还是要回到朔阳才能保全他们这些孤儿孤母,可越是这样董氏今日就不能让他们这般踩在她头上,否则日后回了朔阳……他们还不得更肆无忌惮压榨她们孤儿寡母。
她若今日忍让成全,白氏族人不但不会感激,反会得寸进尺。以前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以至于稍有不顺他们意便会被他们怨恨上,眼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来之前白岐云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对白岐云说,如今国公府男子皆战死南疆,白家只剩女眷,五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又不知道是男是女,镇国公府不能没有男人支撑门楣,否则爵位便无人继承,他让白岐山同大长公主和主母董氏商议,将白岐云的嫡次孙过继于镇国公府。 hf();
第九十九章: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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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就是镇国公,白岐云欢天喜地按耐不住的热血澎湃,满脑子都是他儿子要当镇国公了!国公爷这爵位的荣耀不必说,国公府多年征战积财甚多,以后也都是他们家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为此白岐云高兴得成宿睡不着觉。
谁知道他刚从朔阳出发,沿途就人听说国公府二爷竟然在外面有一个庶子。这庶子刚被接回国公府就因视百姓为贱民,让嫡长女白卿言按在长街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人人都说国公府爵位要落在此子头上,直感慨可惜。
白岐云一听这事,气得在路上病了一场,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气。国公府二爷在外有庶子的事情,回朔阳报丧的国公府下人怎么都没有提过。
原本白岐云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却被身边的乌管事拦下。乌管事说既然出发了好歹去给国公爷上柱香,说不定事情有什么转机,可他们不去就全然没有转机了。
白岐云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来,乌管事便派人先行一步去国公府打探那个庶子的情况。
今日午后,白岐云和乌管事到大都城时,正是大长公主带着孙女儿们在武德门前逼杀信王之时。
白岐云一听这消息,顿时打了一个冷战,生怕白家触怒圣上降下塌天之祸连累他们,便传令让两个庶堂弟立刻辞行。
谁知他派去给堂弟传令的人刚走,乌管事派来大都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说国公府二爷那个庶子已经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开溜。
乌管事脑筋一转,又给白岐云出了个主意。
乌管事说白家逼杀皇帝嫡子将来肯定得不了好下场,但眼下国公府有百姓拥护应该暂时安然无恙,如今这庶子提前察觉到危险遁走,他们朔阳白家自然也不能蠢到过继儿子往国公府这个火坑跳。
但是,这庶子一走国公府无男丁,宗族要是再不肯过继儿子给国公府,女眷多半要回朔阳老家来依靠宗族。
不管是国公府将来是要回老家,还是求宗族过继儿子,总之都是国公府求着族里。他们大可趁此机会以为宗族置办田产,重修祠堂、祖庙、祖坟、学堂,还有请鸿儒授课的事为借口,要上一笔。
国公府主母董氏是个聪明人,若知将来要依托族里的庇佑,就必定不敢不给。
白岐云来国公府之前,乌管事还特意叮嘱他说话时姿态要摆得高一些,毕竟国公府女眷说不定往后要指望族里。族里必需要趁国公府的孤儿寡母人还在大都城时,先给一个下马威,往后等他们回到朔阳才好替族人找董氏要好处。
白岐云觉得乌管事说得有理,加上心里有火,说话难免盛气凌人。
立在廊下的白卿言垂眸思量了片刻,轻轻侧头对春桃道:“去前面将三姑娘和四姑娘叫过来!别叫二姑娘知道了……”
春桃点头正要走,又被白卿言拉住,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你再去让你表哥快马去一趟萧府,面见萧容衍,告诉萧容衍我要借他第一富商的名头做一笔买卖,绝不损他丝毫,他若能相帮于我,白卿言感激不尽。”
“好!”春桃应声后,匆匆朝前面灵堂跑去。
之所以让陈庆生去找萧容衍,不过是因为当初便是陈庆生给萧容衍送的信,白卿言希望萧容衍能看在当初送信的份儿上借他的名头让她用一用罢了。
佟嬷嬷多聪慧的人,白卿言一说不让叫二姑娘过来,就知道白卿言有什么谋划怕可能会伤了声誉,有些担忧的皱眉:“大姑娘有什么吩咐,您交给老奴来办就是了!您和三姑娘四姑娘都还是闺阁女儿家,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逼杀信王这样的事情我都做了,还担心什么闺誉啊?”她同佟嬷嬷笑了笑低声道,“嬷嬷就不要担心了,我有分寸。”
大厅内,白岐云拍桌而起愤怒道:“大长公主在镇国公府后院,你……你不让仆从带我去,我如何见得上大长公主?!”
董氏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一双凌厉的眸子朝白岐云看去,冷笑:“原来你还知道这是镇国公府!还知道我是国公府主母!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朔阳白家要是来吊唁祭奠的,我国公府欢迎。若是来要银子的就好好的等我白家大事过了之后,此事再谈!你们若等不急现在就可以出门回朔阳,又或者在国公府门前让百姓来评评理!也好让天下人看看朔阳宗族在我白家大事当口,都存了些什么不仁不义的下作心思。”
“你!”白岐云气得一张脸通红,站起身指着董氏。
一时间,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立在董氏身边的秦嬷嬷微微抬起下颚,笑眯眯十分和善开口:“这位爷,我劝您把您的手指收回去,我们世子夫人是堂堂朝廷一品诰命,你对夫人不敬,可是要下狱的!再者我们国公府是世代武将之家,仆人血性,看您这么指着当家主母,冲动起来怕是您这根手指就保不住了。”
白岐云被秦嬷嬷这么一唬,原本绷直指着董氏的食指微微弯曲,随后一甩袖背在身后,居高临下望着董氏,傲气十足道:“董氏你可要想清楚了,国公府二爷的那个庶子已经收拾行装准备跑了!国公府爵位无人继承,你等女眷还不是要回朔阳祖籍寻求宗族庇护!你如今对宗族之事推三堵四,这可是在断你们自己的后路!”
白锦桐与白锦稚两人一听春桃传信,便偷偷找了借口从灵堂溜了过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同白卿言说话,就听到了白岐云盛气凌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白锦稚瞬间怒火上头,抬脚就要往里冲,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咬了咬牙转身。
瞧见长姐和三姐正望着她,就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儿没有沉住气又闯祸,她耳根一红,走回来问:“长姐,需要我和三姐做什么?!” hf();
第一百章: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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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招手,示意她们凑近,三个姐妹凑成一团之后,她开口:“我要你们演一场戏。”
佟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看着那三个姐妹商议事情,眉目间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等白卿言细细说完,白锦稚双眼放亮:“长姐知我的,什么名声我从来不惧!更何况这一次咱们占理!长姐放心,小四这次绝对不会坏事,一定克制住自己!”
说完,白锦稚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进厅内,草草对董氏行礼之后,转过头怒目横眉:“我白家大丧当前,院内停放二十多口棺材,白家遗孀举步维艰,你们身为族人不但不帮衬,反到趁此机会要从我白家抢银子!你们还要不要脸!”
“小四!退下……”
白卿言和白锦桐携手踏入正厅,对董氏行礼。
朔阳来的两位庶老爷看到白卿言,心里还是略略吃力的,这国公府的嫡长女实在是太厉害,连皇帝的嫡子都敢逼杀,怎么能不让人心怵。
“我不退下!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敢伸手指大伯母?!论身份贵贱……大伯母是一品诰命夫人!他这么大年纪了才是一介秀才,有什么在大伯母面前狂?!论宗族身份,呵……”白锦稚冷笑,“当初我高祖父生有四个嫡子,除却嫡长子也就是我曾祖父之外,其余嫡子全部战死又不曾留后!我曾祖父自觉既坐镇国公之位护卫大晋,便无法再身兼族长之职为宗族出力,便将一庶子记在我高祖母名下当做嫡子领族长位,这位庶子便是堂伯父的祖父!所以根源上讲,你们一家子本就是庶出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白家正统嫡长媳呼喝?!”
白岐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有人拿他祖父庶子的身份说事,那些年白岐云还小时,每每遇到族内大事,那些所谓四叔公、六叔公的,都会用祖父的身份压祖父!
如今白锦稚这个小女娃娃也拿他祖父身份说事,这让白岐云怎能不恼火:“你!董氏……这就是你们国公府教养的孩子!”
“庶出的就算是给了尊贵抬了嫡,自小不是主母身边教养长大……可见这教养还是欠缺体统!自己教养失了体统也就罢了,还要祸遗子孙呢!”白锦桐开口。
国公府关于庶子教养的规矩极大,所有庶出子嗣绝不得和生母搅和在一起,一律由乳母带着养在各自嫡母身边。不到大年节绝不允许庶子女同生母见面,若发现庶子女私下与生母见面,妾室生母一律打死。
当初国公爷之所以定了这个家规,是因为担心嫡出子嗣倘若如上一代般系数战死,庶出的子嗣再同嫡母不亲近,嫡母老来日子不好过,这才定了这条家规。
妾在白家,便是高一等的奴,虽说有人伺候,可奴就是奴,说破大天也只能是奴。
白家子嗣,庶出也是主子。
主、奴,不可同语。
白锦桐就是庶出,她自出生后便被教养在李氏身边,虽说一应吃穿用度上不如嫡出,这也是应该的,况且嫡母从未苛待过她,她从无怨言。
“董氏!你就看着你国公府这小小庶女出言侮辱族长?!”白岐云自恃身份不愿意和两个孩子吵,只对董氏发难。
“董氏也是你能叫的!”白锦稚下意识往腰后一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鞭子不在腰后。
“堂伯父若还想商量宗族的事情,那便恭恭敬敬同我母亲认错,把态度放端直了,咱们再来谈……”白卿言自径坐在董氏下手的位置。
两位庶出的老爷端起茶杯装作喝茶,都没有吭声,唯有白岐云冷冷看了白卿言一眼:“长辈说话岂容你小辈置喙。”
“你……”白锦稚最见不得谁对她长姐不敬。
“我是国公府嫡长女,名取白家男子排行的卿字!战场我上过,敌国大将的头颅我斩过!蜀国我灭过!祖父、父亲、叔父、兄弟皆身死南疆,国公府荣耀今日起便由我来承担!”她抬眸平静幽深的视线望着白岐云,丝毫不收敛身上骇人的杀气,“事关我国公府,便没有我不能开口的。”
那从尸山血海归来的戾气悄无声息在这大厅中蔓延开来,让人没由来的脊背发寒。
“佟嬷嬷,带白锦桐、白锦稚……去祖父、父亲灵前叩首谢罪,既然当初曾叔父已记在我们高祖母名下,便是嫡子,此事不容再提!下次再犯……便自去领十鞭!”
“长姐……”白锦稚梗着脖子,“我不服!”
白锦桐皱眉拉着白锦稚往外走:“走吧!别让长姐生气!”
佟嬷嬷亦是规矩立在一旁劝道:“四姑娘若是不走,大姑娘叫了卢平过来,四姑娘这顿鞭子可就逃不了了。”
白锦稚红着眼,硬是被白锦桐拉出了前厅,出了门还在犟嘴:“我不服!我就是不服!这宗族就是看我们只剩孤儿寡母前来打劫的!”
两位庶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不吭声。
“堂伯父,还要继续说吗?不说的话……我母亲同我可要去灵堂守灵了。”白卿言慢条斯理道。
这是要逼着白岐云给董氏致歉认错。
董氏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卿言,我们走吧!”
白岐云脸色难堪,偏过头冲董氏的方向揖了揖手:“世子夫人包涵!”
白卿言这才侧身朝董氏的方向,开口:“母亲,宗族里的事情也算是大事,既然堂伯父等不急给祖父、父亲各位叔叔上香,就要谈,那就谈吧!谈完了……还请堂伯父好好的去给我祖父、父亲和叔叔们敬香。”
两位朔阳庶老爷听到这话,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母亲,既然此次三位叔伯来我国公府不为吊唁,只为拿银子修宗祠、祖坟、学堂,哦……对,还要给族里置办田产!我刚听堂叔说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那就是祖庙也要修一修?可是这意思?”
董氏看向白卿言,没有明白女儿的意图,便先静观其变抿着唇不吭声。 hf();
第一百零一章: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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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然!”白岐云脸色微霁。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向董氏:“前几日祖母倒是同我说起,等国公府大丧过后是有让我等回祖籍朔阳的意思。原本祖母她老人家就打算这几日便同您说一说,重新修缮我们嫡支闲置在朔阳祖宅的事。这事女儿私下问过郝管家,郝管家说祖父老早就有这个意思,半年前便命祖籍看宅的老管家送来了修缮图纸。咱们祖宅本就大,若要好好修缮七七八八算下来,大约需要花十八九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添置一些东西。因为数额巨大咱们国公府一时拿不出来,此事就给搁置了。”
白岐云心头一跳,以为白卿言是要用修缮祖宅的事情,搪塞过去不给银子吧!
白岐云一张脸憋得铁青。
国公府女眷要回朔阳祖籍,是他刚说的,人家要回去肯定是先修祖宅要紧,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白岐云气不过冷笑:“国公府百年武将之家,修缮祖宅拿不出十八九万两银子,堂侄女儿这是哄谁?!军粮军饷国公府随便拿一拿……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儿都不止这个数!”
她眸色一沉:“堂伯父慎言!您好歹也是年过不惑之人,说话竟然如此不当心。贪污军粮军饷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堂伯父敢说……我国公府可不敢接。”
白岐云抿住唇,他的确是一时气恼失言了。
深深看了白岐云一眼,她才接着同董氏道:“给族里置办田产、修祖庙、修祠堂,祖坟、学堂这些事,既然当初祖父应承了,即便是祖父如今不在了我们也得办,族里要四十五万两,修缮祖宅就当二十万两,这下来便是六十五万两!”
白岐云眉头直跳,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字。
“母亲,您和诸位婶婶的嫁妆肯定是不能动,就算为了凑修白家祖庙、祠堂,祖坟、学堂,给族里置办田产,不论说到哪里去,也断断没有动儿媳妇儿嫁妆的道理!女儿寻思着那就将国公府公中的铺子、宅子,全都卖了!还有大都城郊区的农庄良田也都卖了凑银子,反正最终国公府遗孀还是要回朔阳依靠宗族,不如就干干净净的走,别再大都城留什么牵绊了……”
白岐云和朔阳的两位庶老爷都愣住了,没想到白卿言说了这么一堆最后不是要推辞,只来了这么一句。
董氏一脸狐疑看向女儿,只见女儿对她浅笑颔首,董氏皱眉心安了下来,端起茶杯道:“这些家业可不是说卖就能卖的。”
白岐云心头大动,国公府这些产业在大都城可都是顶顶赚钱的,要是国公府为了凑银子把长街铺子什么的卖出去,他倒是可以悄悄让乌管事买下一两间,以后可就不愁了。
“我知道堂伯父要的急,说是必须明日便备下!”她冷笑一声,侧头对董氏道,“母亲,如今第一富商萧容衍尚在大都城,碰巧咱们府上陈庆生和萧府管家十分相熟,可以让郝管家同陈庆生一起去问问,放眼天下怕也只有萧容衍可以在一时半刻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
“其实……”白岐云开口,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道,“其实卿言说得对!”
他原本是想说其实也不着急,甚至还想劝董氏和白卿言慢慢卖个好价钱,好给他时间从中谋利。
可这话一出口,就同他着急着明天就要的话相悖,他只能将话吞回去。
“既然说拢了,那就请三位堂叔伯正正经经给我祖父、父亲上柱香,告诉他们宗族的事情我们国公府应了。也让祖父和父亲知道宗族承了我们国公府的情,以后宗族会好生照顾国公府遗孀,也好……让我祖父和父亲放心!”
白卿言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拿了人家倾家荡产凑的银子,若连一句承诺都给不了,那也太无耻了!
朔阳的两位庶老爷见白岐云没吭声,便轻轻拽了拽白岐云的衣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堂兄,这话有理……这些年国公府对宗族照顾颇多,而且刚才您太着急了,一进门不曾上香便同世子夫人说这事情,好多人都看到了,就是为了挽回一二,你确实应该好好上柱香。”
“对啊!国公府出了银子,宗族得了实惠,她们孤儿寡母要的无非是个面子,就是上柱香,再当着来吊唁的宾客面前说几句白家遗孀守诺的话,也是值得的!再说……这话当着来客面前说了,国公府也就不能仗着是孤儿寡母耍赖不给银子了!”
刚才白岐云是太着急了,他是想抢在两个弟弟辞行之前说这件事儿,他也不是有意没有上香的。
既然目的达成,他也不必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国公府里总归是在办丧事。
“原本没有上香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有些着急!”白岐云说完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这件事敲定了,那就上香禀告国公爷和世子爷,好让他们知道!世子夫人……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董氏侧头对秦嬷嬷道:“秦嬷嬷,你带三位爷去上香。”
“是!”秦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恭敬对三位朔阳白家老爷行礼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那三人前脚出了大厅,后脚董氏就急不可耐问:“阿宝,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镇国公府倒是能拿得出那几十万两银子,只是这事宗族做的太气人,就算要给哪能给的就这么痛快?!
“阿娘……”白卿言挽住董氏的胳膊,一边往前面灵堂走一边道,“我们既然要回到朔阳祖籍,与其到时候不停被宗族盘剥,倒不如这一次直接干净利落的把手边明面儿上得产业全卖了!趁着祖父灵堂设立在院门外,再让锦稚和锦桐把这件事闹大,让宗族和世人都知道此次我们被逼着帮扶宗族……连手中产业都系数变卖。宗族的人这一次拿了钱之后,以后碍于人言可畏也不能再找我们孤儿寡母帮扶宗族,这是其一。”
“其二……是要做出退出大都的姿态,让皇帝安心?”董氏问。 hf();
第一百零二章: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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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白卿言点头,董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满目心疼,若女儿的祖父、父亲和弟弟们都在,哪里又用她一个女儿家为家族前程殚精竭虑的?
她笑着捏了捏董氏的手:“阿娘心里什么都清楚,女儿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娘。”
“可这大魏富商萧容衍,能一口气买下这么多得铺子和农庄良田吗?”董氏攥着女儿得细心盘算,“这可不是一笔数目啊!”
“这就是我要同母亲说的了,我让陈庆生去同萧容衍说,此事之事只借他的名头,钱我们国公府出。只有这个法子能将国公府明面儿上的所有的铺子田庄,转到私底下,还是由您攥着。”白卿言望着董氏,“就是不知……我们国公府一时之间,拿不拿得出四十五万两给宗族的人?”
董氏听着白卿言的话脚下步子一顿,想起昨日弟弟董清岳同她说……信王马车车轴之所以断裂,便是萧容衍身边的那个身手奇高的护卫所为。今日萧容衍也是一早便来国公府祭拜,又是萧容衍身边护卫出手救下了要撞棺的四弟妹。
她抓着女儿的手一紧:“你和萧容衍,私下见过?有……来往?!你和阿娘说老实话!”
董氏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虽说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可大晋国并不那么低贱商人。这萧容衍生得英俊潇洒不说,身上那股子书生儒雅的气质更是出类拔萃!她女儿的自不必说品貌超尘拔俗,难不成两个人……有了情谊?!否则白卿言如何就肯定萧容衍会帮国公府?
若白卿言真与萧容衍有了情谊,那她就得另作打算,之前和母亲董老太君说的法子便不能用了。
女儿平安重要,可平安之余能让她这辈子顺遂如意也重要。
眼下,白家身后立着大都城的百姓,皇帝一时间还不会拿国公府如何,若女儿真对这个商人有情,她此时就需要开始筹谋,待到试过这个萧容衍人品属上乘,她才敢把女儿托付于他。
萧容衍那样的气度,怎么就是一个商人?!这要是让女儿跟了他那就不仅仅只是低嫁了,怕这在世人看来就是自甘堕落自甘轻贱吧!
普通清贵人家哪有把女儿嫁入商家的道理,更别说是镇国公府这样百年荣耀列国皆知的簪缨世家。
不过是须臾间,董氏心里已百转千回。
白卿言望着董氏变幻莫测的面色,磊落对董氏开口:“今日我去城外折柳亭送人,偶遇萧容衍说了两句话。不过,女儿让陈庆生去找萧容衍商议此事的原因,却不是觉得几面之缘,说两句话便能在萧容衍那里得这个面子。”
她扶着母亲一路往前,一边低声同董氏解释:“自萧容衍入大都城,母亲细想萧容衍每每一掷千金的作风。他要的是在这大都城扬名,甚至在晋国扬名,把大魏第一富商的名号变成天下第一富商,让天下人知道有萧容衍这么一号人物!”
“而今在晋国之内镇国公府举国瞩目,对萧容衍来说……有什么比一口气吞下国公府手中所有的铺子、农庄良田能让他更快达成目的?”
白卿言刚站在廊下时,在心底什么都盘算过了,萧容衍当初宫宴上说要等大都城十五灯会一过再走,为何?无非就是想借着灯会天下文人雅士聚集大都城之时,展示财力,打响天下第一富商的名号。
可如今因为国公府的丧事,这个期望怕是要落空。
既如此,白卿言便将机会送到萧容衍的面前,萧容衍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绝不会错过这次即能向天下展示财力……又能让国公府欠他一个人情机会的。
董氏看着女儿内敛锋芒的目光,攥住她冰凉的手,问:“这萧先生……不论仪貌还是品格都堪称鳌里夺尊,你对他……”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母亲的话,待反应过来了被母亲弄得哭笑不得:“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此生已经打定主意要赖在母亲身边了,更何况我们国公府如今更是举步维艰,哪有余地容我有那样的小女儿心思?”
不待董氏开口,她又道:“母亲,不论是什么事,我们都等到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的丧事过了之后再说。”
董氏眼眶发红,哽咽点头。
“世子夫人、大姑娘。”
只见古老先生被小厮搀扶着走了出来,行了礼便急急追问:“宗族来的岐云四爷呢?走了?”
古老先生是国公府忠仆,自高祖起古老先生祖祖辈辈都在国公府内,可以说世世代代为国公府殚精竭虑。
古老先生这些年一直主理府内最为要紧的账房,银钱调度上都是古老先生在管,所以古老先生不论是在国公府内还是在朔阳宗族内,都很得人望。
刚才白岐云端着架子来找董氏,秦嬷嬷便悄悄派人去找古老先生来镇场子,只是没料想白卿言过来不过一会儿就将此事敲定,古老先生到底来晚了一步。
“刚才母亲答应了宗族提出来的要求,打算变卖国公府手头所有的铺子、农庄田产凑足这笔钱,堂伯父已经去前面上香禀告祖父和父亲了。”白卿言恭恭敬敬对老人家道。
“老朽去与他们理论!”古老先生拄着拐杖,又颤颤巍巍朝着前面疾步走去。
“古老……”
董氏正欲唤住古老先生,却被白卿言攥住,她深深看了眼古老的背影,收回视线沉稳镇定望着董氏:“母亲,让古老去添一把火,正好!”
太阳已经落山,敛尽天际最后一丝余晖。
前院灵堂前,摇曳的烛火之下,白岐云终于正正经经行了叩拜礼。
他跪在蒲团上开口道:“伯父、堂弟,你们虽去了,可弟妹是个守诺的,之前伯父应承要给宗族修祠堂,修祖庙,修祖坟、学堂这些事弟妹都应下来了!”
白锦稚一听这话,按照白卿言交代怒道:“什么?!大伯母同意了?!” hf();
第一百零三章: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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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稚!”白锦桐做戏拉她。
白锦稚甩开白锦桐的手,怒问:“大伯母为什么要同意这起子小人的讹诈?!我们国公府不倾家荡产怎么能凑齐四十五万两?大伯母怎么能答应啊?!若真是倾家荡产了……我们国公府遗孀该怎么办?!”
“小四!”白锦绣哽咽出言,意图阻止。
白锦稚情绪却越发激愤:“更何况,此事若是真的,为何祖父从来没有交代过此事?!这宗族堂伯父一上门来不先祭拜吊唁,反到说什么国公府遗孀要靠宗族庇护,要我们拿银子买平安,和强盗一般做派!大伯母那么要强一个人,为什么要服软?!我们国公府又凭什么服软!这些年宗族从我们国公府拿走的银子还少吗?我们祖父、伯父和我父亲、叔叔、哥哥弟弟们尸骨未寒,宗族里的人就逼着我们孤儿寡母拿银子买平安!这和乡间恶霸又有何区别?!”
白锦稚本就嗓门大,又是习武出身,这一嗓子吼,将院内的宾客,院外的百姓全都引了过来看热闹。
满门男子都葬身南疆,今儿个上午先是行军记录逐渐被忠仆舍命送了回来,皇宫武德门前百姓陪着闹了一场!
此时大都城百姓无不挂心国公府的,都不愿意看到国公府再出什么茬子。
刚才这宗族的人来了,不叩拜不上香,直朝内院冲去,百姓和宾客也不是没有看到。
闹了半天,那么匆匆忙忙是逼着白家遗孀拿银子买平安啊!
白岐云双眼瞪大:“你这小辈满口胡说什么?!谁要你们国公府拿银子买平安?!那是你祖父镇国公和世子爷早就和族里商定好的,原本就定在今年送年礼时做安排,国公爷常说……国公府作为族内最显耀的人家为族里出力这应当应分的,且历年来为宗族内做事国公爷也是全盘揽下,族长怎么劝国公爷让其他族人出点力,国公爷也都只说宗族荣耀我们白家才能更加昌盛!族长怕国公府丧中还惦念着宗族内的事情,又腾不出人手来办,这才让我上门!你这小女子颠倒是非黑白不说,又是怎么对长辈说话呢?!”
白岐云虽然爱拿架子,可不是个一蠢到底的,当着这么多外人在,他怎么会拿出刚才在厅内逼迫董氏的嘴脸授人话柄?!
他当然是把国公爷捧的高高的,族长也自然是因为体谅国公爷那份为了宗族荣耀和前程的心,这才派了他来。
“小四!退下!国公府二十多位英灵面前吵闹成何体统?!”白锦桐拉扯了白锦稚一把,双手将手中香递给白岐云,“请堂伯父为我祖父、伯父、父亲、叔叔和兄弟们上香!”
白岐云看了眼被白锦桐制止的白锦稚,嘟哝了一句:“欠缺家教!”
“你……”
白锦稚还要上前理论,却被把锦桐死死按住手腕。
白岐云举香鞠了三躬,正要上香时,手中的三炷香居然齐齐断成两截。
“断了……”
“香怎么断了?!”
“这是……国公爷不肯吃他的香啊!”
百姓议论纷纷,忍不住往前凑了两步看热闹。
白岐云脸色难看,抬头朝着镇国公黑漆牌位望去,心中陡升惶惶,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在国公爷尸骨未寒之时逼上门来,企图讹诈国公府遗孀,本就心虚,眼下香断两截,如何能不心慌?
白锦绣看出白锦桐递香时的门道,垂眸没有做声。
“怕是香受潮了,堂伯父重新点香吧!”白锦桐垂眸掩住眼底笑意,重新点了三根香递给堂伯父,“堂伯父上香吧!”
白岐云忍住心中忌惮,越发恭恭敬敬鞠三躬,再次上前上香时,手中三炷香居然又整整齐齐断掉跌落地上,惊得白岐云连连向后退。
“我就说我祖父从来没有交代过,要我要国公府要把家产全都交给宗族!”白锦稚一下就跪在了灵堂前,哭喊开来,“祖父!祖父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你也看到宗族的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祖父你是在替我们鸣不平,所以不吃他的的香火是不是?!”
灵堂前的烛火突然剧烈摆动,牌位影子也跟着在墙上胡乱晃动,门口又无风窜进来,一时间人人都提起了心。
“国公爷显灵了!”
“是国公爷显灵啊!”
“国公爷!”
门外百姓突然哭喊着都跪了下来,家中仆人各个热泪盈眶跪了下来,高呼国公爷。
白岐云脸色惨白,手中捏着断成两截的那三炷香尾,又向后退了两步。
白锦稚跪在了灵前重重叩首:“祖父!前有信王攀诬,后又宗族逼迫,国公府遗孀步步艰难,求祖父明示我等小辈该何去何从啊!”
“宗族也太不要脸了!”气如洪钟的老人家声音传来,惊得白岐云回头。
只见古老先生被小厮搀扶着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双眸通红,怒发冲冠。
古老匆匆而来,眼见国公爷魂魄不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愤怒指着白岐云的鼻子骂:“宗族还要不要脸啊?啊?!”
“古……古老?!”白岐云轻轻唤了一声。
古老拐杖将这青石地板敲得咚咚直响:“我这些年管着国公府的账目,最清楚不过国公府这些年对宗族的帮扶!每年国公府进项,包括陛下的赏赐,哪一次……国公爷没有惦记着宗族?哪一次没有分一半之数运回宗族?”
古老说到这里,直接跪在了灵堂之前,捶胸哭喊道:“老奴早早就应该劝国公爷和世子爷啊!斗米恩升米仇,这宗族的胃口果然是被养大了,开口就找国公府要四十五万两银子!这些年国公府年年将一半进项分与宗族,怎么拿得出四十五万两银子?!国公府拿不出银子,他们就逼着世子夫人变卖国公府所有的铺子、农庄田产!这要是都卖了,将来……国公府这上百口人都要怎么过活啊!都是老奴不好……没有尽忠直言!老奴……老奴愧对国公爷信任,愧对这国公府上下,老奴这就死了算了!” hf();
第一百零四章:一点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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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古老陡然站起身,朝着灵堂实木供桌撞去。
“古老!”白锦绣睁大眼,张开双臂拦住古老,竟被撞得和古老一同跌倒。
灵堂瞬间乱成一团,拉古老的拉古老,忙去扶白锦绣的扶白锦绣。
百姓被激得义愤填膺。
“国公府也太倒霉!这还给不给国公府遗孀活路?一天下来,差点儿逼死国公府两条人命!这都是做的什么孽,这宗族都不怕天打雷劈吗?!”
“呸!也忒不要脸了!国公府这么大的丧事,宗族不知道赶紧派人来帮衬人家孤儿寡母,竟跟个强盗似的抢家产!”
“真是贪心不足!国公府每年一半进项都给了宗族,谁家这样大方?!我看就是国公爷太好心性了,让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越发不知足,这才给国公府遗孀酿下如此大祸。”
“我看,他们就是欺负国公府没有男人了!国公府男儿为国为民而亡,这不要脸的宗族好意思欺负人家遗孀吗?!”
见百姓群情激愤,白岐云向后退了两步,和自己两个庶堂弟站在一起,显然被刚才“国公爷显灵”之事吓得方寸打乱。
“闹什么?!”
国公府世子夫人董氏被白卿言扶着缓缓走入灵堂,董氏主母威仪十分摄人。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要惊动大长公主吗?!”
古老愧疚难安,重重叩首:“世子夫人!老奴没有做到忠义之言,老奴不配为国公府家仆啊!”
董氏说着,走至古老面前,扶起双眸通红的古老,道:“古老何出此言?古老一家子从高祖起祖祖辈辈跟着国公府,世世代代为国公府辛苦!我如何不知啊?!”
“世子夫人!”古老老泪纵横,哽咽不能语。
“虽说此次国公府为了给宗族置办田产,修缮祠堂、祖庙、祖坟和学堂,倾家荡产才能勉强凑足银子。可我董氏在此立誓,必会以我全部嫁妆奉养为国公府辛苦的忠仆、家奴,我董氏有一口饭吃,便绝对不会让国公府任何一人挨饿。”
“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
白家仆人、家奴系数跪地,感激董氏恩德。
董氏虽是后宅女流,却是个胸有城府又有决断之人。
白卿言望着母亲心中满是敬佩叹服,刚才母亲压着她一直等在后头不出面,直到古老被逼得要碰死,烧起百姓的心中那把火,母亲这才不紧不慢出来收拾场面。
今日母亲在灵前称将用嫁妆奉养白家忠仆、家奴,那便是将来退回朔阳,宗族看到了国公府浩浩荡荡回去的仆从,看到国公府吃穿用度一如往昔,也不能再拿什么宗族大义来逼迫国公府为宗族出银子,毕竟这用的可都是她母亲的嫁妆。
宗族再无耻不要脸,也不能把为宗族贡献的说头,按在族人媳妇的嫁妆上,更不可能手伸的那么长去查白家媳妇的嫁妆。
否则,以后谁家敢嫁白家郎?
她想了法子,可母亲却将她的法子补得更为周全,关于宅子里这点儿事情她在母亲这里还有得学。
“此次为了宗族,银子我们国公府倾家荡产凑了!可话我也要先同族堂兄说清楚……”董氏看向白岐云,一字一句,音声如钟,“此次为宗族出力,我国公府既拆家散业挑了大梁,下次宗族要是再有什么可别再打我们这些遗孀嫁妆的主意,毕竟我们的嫁妆还要养活女儿,养活这些为国公府奉献处理的忠仆、家奴!待我们回到朔阳老家,还求族内给我们这些国公府遗孀一条生路,一点安宁。”
白岐云和两个庶堂弟立在一起,本应为挽回宗族声誉辩上一辩,可一想到刚才烛火无风摇曳,两次断香,死死抿住唇不敢开口。
声誉,乃是一个宗族的立世之本。
他万万没有想到,国公府这群将来要依靠宗族过活的妇人、女童,竟然连世族之本都不顾了,彻底与宗族撕破脸。
这要是让白岐云的父亲如今的族长知道,白岐云腿怕是保不住了。
“国公府家财散尽不要紧,所幸还有我等妇道人家的嫁妆,还怕养活不了我们的孩子和国公府的忠仆家奴吗?!”挺着肚子的五夫人齐氏被贴身嬷嬷扶着也来了灵前,她恭敬对董氏一礼,“只要能花银子买我国公府遗孀一条生路,莫让宗族把我们逼死!国公府家财散尽又有何妨?!不止有嫂嫂的嫁妆,还有我的嫁妆,嫂嫂……我们国公府诸人同舟共济,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一直倚在儿子棺材前,不欲恋生的四夫人王氏哑着嗓音开口:“还有我的嫁妆!”
“还有我的!虽说我的嫁妆比不上大嫂的,可当年也是十里红妆……嫁妆流水似的抬了一整天!”三夫人李氏闻讯而来,人还未到声先闻。
自古以来,出嫁的女子无不将自己的嫁妆看得比命还重要!当宗族逼迫国公府倾家荡产用银子买平安时,国公府诸位夫人站出来,称愿用嫁妆来养活国公府余下的子女,愿意养国公府的仆从、家奴!
这等比较之下,国公府诸位夫人是何等的气度!这朔阳白家宗族又是何等的龌龊?!
民间百姓不是没有家里死了男人又无男丁的绝户,那些孤女寡母谁又能保住男人给留下的产业?大多都是被宗族抢了去。
没成想,就连白家这样的世族,也是这样的龌龊。
白卿言垂下发热的眼眸,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婶婶们义薄云天,虽说平日里几房相处难免有口角,心生不愉,可一旦真的遇到难关,白家便无比团结。
这……便是白家数百年来,生生不息,荣耀愈加繁盛昌茂的原因。
世间只有血脉之情不能以银钱衡量,祖父这话并未说错……
“国公爷曾在宗族数次说过,国公府显赫为宗族出力应当应分无怨无悔!宗族绝无并无逼迫国公府遗孀的龌龊念头!世子夫人动辄拿嫁妆说话,实让宗族难堪!让天下人以为我白氏宗族族长乃是夺人遗孀产业之人!既如此……哪怕违背国公爷遗愿,宗族也断不敢领受国公爷这份好意,告辞了!” hf();
第一百零五章:天下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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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白岐云右侧的朔阳白家庶老爷,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说完,伸手去拽白岐云。他想趁机带着白岐云溜之大吉,毕竟宗族的声誉要比这银钱贵重的多。他们本不占理,再对峙下去难免露馅。
白锦稚二话不说拦住了三个人的去路,紧咬牙关,声嘶力竭:“这会儿说不敢领受?!刚才咄咄逼人要我伯母明日凑齐四十五万两的,不是你们吗?!气指颐使让我们拿钱买后路的,不是你们吗?!满嘴说着我祖父高义,实则暗指我们国公府遗孀是不义之徒……陷害宗族!你当我是傻子听不出来?!既如此……你们敢不敢对着我祖父的灵位发誓,你们没有逼迫我大伯母?你们若敢发誓……我白锦稚今天以死向宗族谢罪!你们敢吗?!”
三位朔阳来的老爷,谁真敢发这个誓啊?
白锦稚愤怒高昂的话音刚落,急促而来骏马突然被勒住,稳稳当当停在镇国公府门前。
身披白色大氅的萧容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随手将马鞭递给随行侍卫,在门外恭敬理了衣摆,这才抬脚便迈上镇国公府台阶。
萧容衍进门未言,先行大礼叩拜,后才起身对董氏长揖到地。
董氏同白卿言回礼,不待萧容衍开口,白卿言便先道:“想必萧先生已经见过国公府管事了,萧先生可有盘下我国公府铺子、农庄良田的意思?宗族这边儿催得急,明日就要见银子,母亲和我思来想去……只觉放眼大都能一夜之间拿出五六十万两的,也就只有您这天下第一富商萧先生了!本想得了先生的准信,再让管家同管事带了契约登门,不曾想萧先生竟亲自来了。”
萧容衍望着慢条斯理说话,面色从容镇定的白卿言,朝身后伸手,随从立刻递上一个十分精致贵重的红木盒子。
萧容衍双手将盒子奉上,温淳的嗓音徐徐道:“镇国公府白家之忠勇,天下有目共睹。萧某亦感佩国公府满门忠烈!萧某身为商人,身份低下,能拿的出手的也唯有这黄白之物!这里是一百万两汇通银号的银票,刚印出来。如果不够,明日我再让人送两百万两过来!世子夫人、白大姑娘尽管开口,再多萧某也拿得出来。”
白家灵堂摇曳的烛火灯笼之下,身形修长挺拔的萧容衍黑眸沉着自若。
满室烛光灯火勾,勒着他极其清雅分明的五官棱角。平静似水的幽邃目光也因火苗摇曳,忽明忽暗,一派温润矜贵的醇熟气质。
白卿言就知道,机会送到萧容衍面前,萧容衍只会比她预料的做得更好……
如此豪气对国公府遗孀,既展示了财力雄厚富可敌国,又博得了好名声。
听到百姓纷纷赞赏萧容衍高义,她眸色越发幽深。
今日之后,萧容衍天下第一富商的称号便坐稳了,一个义商的名头……也少不了。
董氏浅浅福身行礼:“多谢萧先生援手,国公府承了萧先生的情。不过生意便是生意……还是要按规矩办事。萧先生尽可命掌柜管家带人来同我府上账房盘算铺子、农庄良田价值几何,该多少是多少!绝不能让萧先生多出一钱。”
“世子夫人……”
董氏抬手,示意萧容衍不必再劝,神色温和:“萧先生能在国公府艰难之际雪中送炭,已是难得!国公府上下铭感于内。只是国公府家法严厉,就算山穷水尽,也绝不能不多拿百姓一针一线!国公府家规不可违,硬骨不可折!更别说国公府有我等妇人在,并未到穷途末路。”
萧容衍郑重行礼致歉:“是萧某鲁莽,国公府虽男儿尽马革裹尸,但国公府硬骨精气长存,萧某感佩!如此,便依世子夫人所言……”
“不过……”萧容衍视线扫过被白锦稚拦住的朔阳白家三位老爷,道,“既然这朔阳白家宗族这三位老爷如此着急,可先将银票给予。死者为大,国公府如今大丧在前,先办丧事。待到丧事结束,再慢慢计较生意对账交接之事,世子夫人以为如何?”
“萧先生高义,国公府感激不尽。”白卿言恭敬行礼后道,“母亲,对账交接怕是需要些时日,我们既然答应了三位族内堂叔伯明日备齐,便不能失信。如今国公府突逢大丧,忙得不可开交。既然萧先生信得过国公府,不如先请萧先生……拿了四十五万两给三位堂叔伯,待到国公府丧事一过,再对账交接。”
董氏颔首:“那便有劳萧先生了。”
萧容衍这才将手中锦盒递给身后侍卫,侍卫拿出四张十万两的银票,又拿了五张一万两的银票,一手夹着装银票的木盒,一手拿着银票走至白岐云三人面前,态度散漫单手将银票递了上去。
白岐云不是个傻子,这四十五万两银票要是在人后收倒也无妨,刚才闹了一场,来吊唁的清贵和百姓都看着,宗族逼得白家遗孀变卖国公府产业给宗族凑银子,现下来了一个商人反到给国公府送银子,他要是收了这银子,他们白家宗族才真要让全天下耻笑了。
白锦稚出言激白岐云:“堂伯父,银票来了……您怎么又不敢伸手拿这银票了?该不会因为祖父显灵,你怕了?莫不是祖父答应给宗族办这办那的话,不过是你欲强夺国公府产业,编出来骗人的说词?!”
白岐云又不由自主想到刚才无风摇曳的烛火,断了两次的香,手心里起了一层腻汗。
一直跪在灵前的白锦绣抬头,缓缓开口:“堂伯父如此犹豫,莫不是我四妹妹的揣度是真的?堂伯父难不成是怕昧心着良心收下银子,夜里我国公府英灵会找伯父算账不成?”
白岐云慌得向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你胡说什么!这……这本就是原先说好的!”
话这么说,白岐云却迟迟不敢伸手接银子,惧怕之意显而易见。
倒是立在白岐云身后的庶老爷咬牙上前一步,双手接了银子。 hf();
第一百零六章: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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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望宗族拿了银子,真能够还我们镇国公府遗孀……一个平静!”白卿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天色已晚,让下人带三位堂叔伯去安置吧!待国公府大丧过后……我母亲亲自派人护送三位叔伯回朔阳!”
白锦稚一听又沉不住气上前:“长姐!他们这般对我们国公府……”
“我国公府,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此乃义。”
白岐云看着恨不能将他们生吞活剥的国公府诸人,哪有勇气在国公府住下来?!
“不……不必了!我们自有住处!”白岐云紧紧握着庶堂弟的手要走。
“堂伯父,大都城离朔阳虽说不远,但也不近,堂伯父怀揣四十五万两银子,如此回去难免不稳妥!国公府丧事未办完之前,实在腾不出人手护送您三位回朔阳,为稳妥计……不如等丧事结束后,国公府派人护送您三位回朔阳为好。”
“长姐!”白锦稚气红了眼,满腔愤懑不满。
不等白岐云开口,刚才那位接了银子的庶老爷道:“此次我三人本就是为国公府丧事,与国公爷遗愿来的,自然得等国公府丧事之后再走!只是护送之事不敢再麻烦国公府,否则我等得羞愧而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白卿言颔首,命人请萧容衍内厅喝茶致谢。
白岐云三人在百姓注视之下灰溜溜离开。
围观百姓却不免觉白卿言对族人太过软弱。
“虽说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可白家宗族的人这么作贱他们国公府,白大姑娘连信王都敢逼杀的人,怎么面对宗族那么软弱。”
三五聚作一团提灯往回走的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那么软弱?!那还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听世子夫人说……丧事过后,国公府白家的遗孀要回朔阳了?能怎么办?她们孤儿寡母的总不能和宗族硬来吧?”
说到这里,有心肠软的妇人不住抹眼泪:“镇国公府满门忠烈,怎么就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要是国公爷知道定然死不瞑目啊!”
“可不是死不瞑目吗?就刚才……别人上香都好好的,偏那个朔阳白家的族老爷上香,香就断了!还两次!烛火无风摇摆,那可不就是国公爷显灵了嘛!”
“哎呀!这天都黑了,你怎么说这个!怪瘆人的!”
“怕什么,国公府一家都是为了护卫我们百姓而亡的,难不成死后英灵还会害我们吗?!就算死后也会护着我们,什么妖魔鬼怪能害我们!”
·
天色已沉沉黑了下来,大都城往日最热闹的红灯长街被笼罩在一片蒙蒙雾色之中,隐约能看到百姓、商户自发换上的白色灯笼,大约是为了哀悼为国为民而死的国公府英灵。
国公府长廊里、檐角上的白色灯笼,随风清浅晃动。
不一会儿,雪粒如被磨碎的细盐一般往下落,轻轻砸在灯笼白绸缎面上,噼里啪啦直响。
董氏、白卿言坐于厅内,缓缓与萧容衍细说国公府只借用他名头的事情。
“此事,算我国公府欠了萧先生一个人情,还烦请萧先生同国公府把这场戏做足,可好?”董氏声音徐徐。
萧容衍放下手中茶杯,郑重道:“世子夫人这话,便是折煞萧某了。萧某虽愚钝,却也知……此乃是白大姑娘看透萧某大都之行所图,给了萧某借国公府达成目的的机会。”
“士、农、工、商,商者多为人轻贱,国公府未低看萧某出身,反助萧某,萧某铭感于心,只盼他日世子夫人与大姑娘能给萧某机会,报偿一二。”
能让尘世之人所看重的,无外乎三样东西,一曰权,二曰名,三曰财。
三样东西,可以说相辅相成……
权柄在握,可得财,可得名。
名,可以成就权,成就财。
财,亦能成就名,成就权。
而其中最容易掌握便是财,其次是权,好名声最难……
萧容衍既然要用第一富商的名号行走列国,想得他国勋贵甚至是皇庭青眼,自是要将名声推至鼎盛。有了盛名,萧容衍不论走至哪一国,都不必他再花费心机接近那些权贵人物,只要名帖递上自是相见何人都可。
尤其此次,萧容衍同世间忠义之名最为耀目的白家扯上关系,那便是为萧容衍这个名字镀了一层金。
白卿言这是把站在白家肩上,为他萧容衍博好名声的机会……拱手送到了萧容衍面前。这对他将来与各国门阀、世家打交道大有裨益,以萧容衍的心智,他怎么会看不明白?
董氏望着坐于灯下极为英俊的儒雅男子,他眸色沉稳内敛,眉目间被摇曳的烛火染上一层温润暖色。虽为商贾,却无铜臭,通身清雅,言行举止间颇有矜贵从容之态,话音温醇平和,让人好感倍生。
董氏轻轻握紧手炉,眉目间略略含笑,望着萧容衍点了点头。
萧容衍是个极为睿智通透的,虽说那眸色如一泓深泉让人望不到底,但董氏能感受到,萧容衍坐于此间同她说话,并未有所藏掖,直抒胸臆,是真心领受了国公府这份恩情。
董氏倒是不图日后萧容衍能有所报偿,她不过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费劲。
“也是感激萧先生城南出手拦信王,今日棺前又救了我白家遗孀。”董氏望着门外簌簌的落雪,“雪天路滑,萧先生回去路上小心。三日之后,国公府必将四十五万两如数奉还。卿言,送萧先生……”
萧容衍起身恭恭敬敬对董氏行大礼后,才随白卿言从厅内走了出来。
“萧先生慢走……”白卿言福身。
明灯长廊之下,掌灯婢女在前挑灯引路,萧容衍与白卿言并肩而行,春桃和一众丫头连同萧容衍的护卫,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
一路无言,倒是萧容衍先出声道:“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这话……怕是此时此刻已经传到陛下耳中。最晚后日,关于信王之事,陛下定有所决断。”
白卿言垂着眸子没有吭声。
国公府决意退回朔阳老家的姿态,摆出来给皇帝看了。 hf();
第一百零七章:略作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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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想听的话,也借着朔阳宗族逼迫之事说了。
是个人就总有心,心再冷……也总有一丝温情能被触动。
那日大殿之上,她信口捏造祖父说皇帝鲲鹏大志的言语,已让皇帝心存愧疚。
她深信,再让皇帝看到国公府“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的仁义,皇帝必有决断。
“宗族逼迫,变卖国公府产业,助萧某达成所图,推进皇帝决断,为国公府日后回朔阳不受宗族钳制铺路。”萧容衍摩梭着手中玉蝉,心中敬服,低声问,“宗族逼迫之事……也是白大姑娘一手促成?”
这位白大姑娘有每每惊人之举,必定令人刮目相看,而后又必存后手,环环相扣,让人叹为观止。
“宗族人心不足,我也只是顺势而为,略作谋划,求存罢了。”
在萧容衍这等心智之人面前否认,他必要同她饶舌,逼她承认,不如痛痛快快认下来。
“不论如何,此次白大姑娘助我,萧某没齿难忘。”
“不过各有所求,各得实惠,谈不上谁助谁,就算做相互成全。况且今日折柳亭内,白卿言说了……他日先生若遇困顿,白家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说话间她已将萧容衍送至偏门,她拢了拢身上狐裘,侧身望着立于白家偏门灯下的男子:“若萧先生仍内心不安,就当白家这是报答先生两次出手相助之恩了。”
国公府家仆已将萧容衍的马牵至门前,马儿看到萧容衍,鼻子喷出白雾,踢踏着马蹄想凑过来。
“萧先生请吧……”
“告辞。”萧容衍对白卿言行礼后,抬脚走出国公府,潇洒利落一跃上马。
他一手攥住缰绳,一手接过国公府家仆递来的乌金马鞭,高坐于马背,朝门内白卿言的方向望去。
随风摇曳的白绸灯下,身着孝衣孝布的女子浅浅福身行礼,面色苍白有几分病弱之态,隔着薄雾雪籽,依旧掩不住的明艳夺目的惊鸿美貌,和熠熠矜贵的气质。
清雅恬静,从容淡然,内里心智坚韧,城府谋算深都不可测。
这样的人物,萧容衍敬佩。
男子幽如深井的眸子凝视了她片刻,终还是挥鞭而去。
“这一天过得,真是好生漫长啊!”春桃扶着白卿言的手臂,忍不住低叹,“大姑娘累了吧?”
她点了点头:“回吧!先去看看祖母,再去看看纪庭瑜。”
·
国公府后院厨房,两个仆妇端着簸箩一路小跑进厨房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雪籽,仰头看那一片雾色直叹气:“今儿个这天气可真是怪了!这么大的雾,又下这么大的雪籽。”
另一个婆子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附耳对同伴低声道:“我听说,二爷那个不争气的庶子,刚和他亲娘雇了辆马车,拎了好几个大包袱从后门溜了!国公府也不知道哪路菩萨没有拜对,朔阳祖宗逼的世子夫人要倾家荡产,那庶子要是跑了……国公府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看来还是府上的活计,还是太轻省了。”大长公主身边掌管膳食的管事嬷嬷立在厨房门内,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不怒自威。
两个仆妇被吓了一跳,连忙福身行礼退至一旁,头也不敢抬。
那位穿着墨青色衣裳气派十足的嬷嬷瞪了两个仆妇一眼,踏出忙得火热朝天的厨房,身后跟着一排拎着黑漆描金食盒的丫头鱼贯而出,沿着明灯回廊朝大长公主内院方向走去。
大长公主长寿院正房里炉火烧得极旺,侍奉丫头正规规矩矩摆善,管炭火的婆子用裹铜长夹添了几块银霜炭,将铜罩罩在火炉上。
蒋嬷嬷陪着白卿言、白锦绣立在廊下,听大长公主身边掌管膳食的管事嬷嬷同她们说完白卿玄和他亲娘溜了的事情,摆手示意管事嬷嬷下去。
管事嬷嬷颔首,恭敬行礼退下。
“这事我知道。”白卿言坦诚道,“清明院里的嬷嬷早便同我说那庶子要走,也是我没有让人拦着。”
“走就走吧!”白锦绣眉头紧皱,难见面露厌恶,“那妇人……那庶子,都不知我父亲是怎么……”是怎么瞎了眼看上那种作为的妇人。
子不言父之过,白锦绣心中全是恼火,终闭了闭眼什么都不曾再说。
白卿言垂眸,望着廊下噼里啪啦落在廊檐下的雪籽,语气淡薄如风:“祖母是什么意思?想……把人扣下来吗?”
“大长公主还不知道呢,大姐儿……国公府男子都没了,好歹那是咱们国公府的一点血脉,孩子性情不好原是没有教好的缘故。大长公主前几日还同老奴说,等陛下处置信王和刘焕章还有忠勇侯秦德昭的圣旨下来,咱们国公府大丧一过,便自请去爵位,去母留子,由她亲自来管教这个庶子。”蒋嬷嬷见白卿言垂着眸子不吭声,上前一步握住白卿言的手,“大姐儿啊,大长公主老了……丧夫、丧子,失去孙子,心里苦不堪言!总要给她一点盼头,给她找点儿事儿做,这苦不堪言的日子大长公主才好熬一些!”
“嬷嬷说的我都知道。”白卿言温润的腔调掩住心中肃杀之意,“人的确是我有意纵他们离开的,是因我深知以那庶子趋利避害的本性,只要皇帝处罚信王的圣旨一下,他必定还会再回国公府。嬷嬷信我。”
“信!嬷嬷当然信大姐儿!是嬷嬷多心了……大姐儿别忘心里搁。”蒋嬷嬷对她福身行礼。
“嬷嬷。”她叹了口气,扶住蒋嬷嬷,“嬷嬷这就是折煞阿宝了,嬷嬷跟了祖母一生,当算得上阿宝和锦绣的半个长辈。祖母同蒋嬷嬷相处的时间,比我等孙女儿还要多。有您操心祖母,是我们的福气。”
蒋嬷嬷双眼泛红,用帕子掩着嘴眼泪吧嗒吧嗒掉:“大姐儿、二姐儿你们不知道,自咱们国公府出事,大长公主她心里苦如黄连,可她强撑着不能倒下,夹在皇室和国公府间左右为难,心跟成日都滚在那沸油里,无一日安生啊。” hf();
第一百零八章: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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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嬷嬷说的这些她心里十分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愿意为祖母竭力克制杀念,留那个庶子一命。
“去母留子这件事,我会替祖母做好,就别让祖母她老人家再费心了。”她说。
“嬷嬷,祖母难……长姐不难吗?”白锦绣紧紧攥着帕子,含泪替白卿言说话,“我父亲留下的那个孽障,留在白家就是个祸患!当日长街之上,那个孽障说的那些话不让人后怕吗?把他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给家里招来塌天大祸!是不是到时候又得长姐跟在后面收拾残局?长姐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这个家殚精极虑,今儿个武德门前长姐生生挨了一棍,到现在都没有能闲下片刻让洪大夫好好给把把脉,嬷嬷不心疼心疼长姐,却在这里求长姐想办法留下那个孽障?”
白锦绣喉头哽咽难当,眼泪跟断了线一样:“从小到大,长姐即便有伤,也从不喊疼从不喊难受,难不成嬷嬷就真觉得长姐金刚不坏,全然不知疼吗?”
灯下的蒋嬷嬷如梦大醒,惊慌失措望着白卿言,上下打量着她,紧张兮兮的声音带了哭腔问:“大姐儿,大姐儿你可还撑得住啊?是嬷嬷糊涂……是嬷嬷的错!嬷嬷这就让人去请洪大夫!”
“洪大夫此时正守在纪庭瑜,纪庭瑜失血过多,怕……”她抿着唇没说后话,想到纪庭瑜为了国公府,将好不容易止住血的胳膊又砍断,她眼眶发酸,“我不要紧。”
和纪庭瑜比起来,她挨了一棍算什么?!
她攥了攥白锦绣的手,安抚白锦绣:“行刑官手下留情,比起家法军棍可要轻不知道多少倍,否则我这身子骨还能站在这里?”
听到房内珠帘晃动,珠子磕碰的声音,丫头婆子细数从正房退了出来。
蒋嬷嬷擦干眼泪,替白卿言、白锦绣打了帘,进屋时就见董氏已经扶着大长公主已在圆桌前坐下。
董氏是来同大长公主禀变卖国公府产业的事情,事情的前因后果处理方式。董氏说得很清楚,大长公主知道董氏和白卿言是为了国公府遗孀日后回朔阳计,并无什么异议。反到觉得董氏和白卿言十分有决断,倒是不担心以后他们回了朔阳被宗族欺负。
同董氏说完她心里舒畅了一截儿,正准备用膳,就听到门外蒋嬷嬷的话。
大长公主和董氏立在屋内听了一会儿,才从珠帘后出来,
大长公主闭着眼,手指拨了拨佛珠,鬓间银丝在烛光之下生辉,越发显得容颜憔悴。
“阿宝……”大长公主对她伸出缠着佛珠的手,双眸通红。
她刚挪步刚走至大长公主身边,就被大长公主搂在了怀里,大长公主闭上眼,泪如泉涌,她死死咬着牙,睁开眼大声道:“让人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过来给阿宝瞧瞧。”
这便是听到刚才他们的话了,她望着大长公主:“祖母,我不要紧,您不必担心。”
“你便听你祖母的!”董氏早就焦心不已,双眼红得不像样子,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自家人面前,你要什么强?!”
今日她只知道大长公主带着孩子们去敲登闻鼓,瞧着几个孩子完好无损回来,还以为一切顺利,谁成想女儿居然在武德门前挨了一棍,怎么也没有人回来禀一声?!
要早知道女儿挨了一棍,她如何能让女儿这般劳累!
“哪里就不要紧了!你这孩子从小大到便是这样,不论哪儿疼哪儿伤从不喊一个疼字!非得要把小毛病弄成大毛病,被发现了才勉强承认!”大长公主声音严厉,“你若是不想祖母担心,就让太医好好瞧瞧!”
请太医的事情定下,大长公主又狠下了心开口:“那孽障要走,便让他走吧,我国公府没有这样骨头轻贱的子嗣。”
因白卿玄是白锦绣父亲的孽障,白锦绣心中愧疚:“祖母……”
大长公主睁开通红的眼,硬挺着庄重威严,坚定道:“少了这个孽障,我国公府还可以指望老五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即便那孩子也是个女儿郎,难道我国公府女儿郎就撑不起白家门楣了吗?!坐下用膳!蒋嬷嬷派人去前面灵堂把几个孩子都叫回来用膳。”
看了眼满桌子的素斋,大长公主语气不容置疑:“虽说要守孝,可孩子们正在长身体,哪能跟我这老太婆一样不沾荤腥?!”
“祖母我们身上带孝……”白锦绣红着眼说。
“不沾荤腥哪来的力气守灵?哪来的力气撑起我们国公府?孝义在心不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上。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你们守来有个什么意思!阿宝身子弱,锦绣成了亲得调理好身子为将来打算,你们妹妹年纪又都还小,若真守上三年,身体还要不要了?你们康健、平安,这才是对你祖父、你们父亲尽的最大的孝!此事不容再议,旁人说嘴……便是我这个老太婆用孝道压着你们吃的!”
大长公主提起精神,对身旁婢女道:“让小厨房给孩子们用鸡汤给孩子们下碗面,放些酸笋、松茸,卧两个蛋!年前小厨房备下的云腿蒸上两碟!明日开始厨房里肉汤不能断,就说是我说的!”
“乖孩子,大伯母知道你孝顺,可你祖母说的对!”董氏拍了拍白锦绣的手,“你祖父他们人都已经不在了,总不能连你们的身体也都因为一个孝字折进去!听你们祖母话!”
劝了白锦绣董氏又吩咐婢女:“给二姑爷也做一碗面,配上爽口的小菜端过去,这几天二姑爷扎扎实实在国公府帮忙,着实辛苦。”
灵堂里不能离人,白锦桐、白锦稚带着三个妹妹过来,母亲同婶婶们便都在灵堂里守灵。
用完膳,乳母带着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回去休息,大长公主亲自盯着太医给白卿言号了脉,听太医说白卿言无内伤,大长公主这才放心下来。 hf();
第一百零九章:滔天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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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同白锦绣、白锦桐和白锦稚四人刚从长寿院正房出来时,外面已是鹅毛大雪。
婢女提灯撑伞,陪着她们慢步往外走。
“今日长姐让我同三姐那么闹了一通,虽说以后回朔阳这宗族便不敢找我们麻烦,可这四十五万两银子……给的实在憋屈!”白锦稚心里愤懑,“就宗族那吸血臭虫的做派,我宁愿用这四十五万两银子开个粥棚接济穷困人家,都比给了他们强。”
“国公府如今只剩女流之辈,就当花钱买平静吧!”白锦绣笑着抚了抚白锦稚的脑袋。
“不过,那萧先生倒是真高义!”白锦稚提起萧容衍,眼底带着几分敬佩,“真是一派风光霁月之姿,与我之前见过满身铜臭的商人完全不同呢!到像是清贵世家的公子哥儿。”
萧容衍本就不是真正的商人,自然身上无铜臭。
刚出长寿院,就见小丫头撑伞扶着刘氏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匆匆而来,罗嬷嬷说刘氏遣她来唤白锦绣去一趟。
“长姐,三妹妹、四妹妹,我就先去母亲那里,随后便去灵堂……”
白卿言颔首。
白锦绣行礼后匆匆同罗嬷嬷离开,不住地问罗嬷嬷是不是母亲刘氏有什么不舒服。
寒风瑟瑟,她侧身望着两个妹妹:“我去看看纪庭瑜,你们先去灵堂。”
“那我陪长姐去吧!小四……你先去灵堂,那里离不开人。”白锦桐把白锦稚支开,是不想让妹妹再看到纪庭瑜血肉模糊的凄惨模样。
“好……”白锦稚点头。
白锦桐陪着白卿言到纪庭瑜那里时,纪庭瑜已经睡下,洪大夫说纪庭瑜刚才疼醒了吃了药又睡了。
“能睡好啊!”坐在方桌前一直守着的洪大夫摸着山羊须道,“睡着了就不那么疼了。”
望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若纸的纪庭瑜,白卿言红着眼从内室出来,问卢平:“纪庭瑜的家人可都知道了?”
“今天纪庭瑜刚回来,郝管家便遣人去庄子上告知纪庭瑜的姐姐了。”卢平点头替白卿言和白锦桐打帘出来。
“不派人去告知纪庭瑜父母妻儿一声吗?”白锦桐问。
卢平立在廊下徐徐开口:“漳州匪患的时候,纪庭瑜的父亲没了,母亲五年前也没了。腊月初纪庭瑜刚娶了媳妇,可媳妇儿年纪还小……郝管家派去的管事怕纪家无长辈,新媳妇经不住事。便又赶到纪庭瑜姐夫家里,同他姐姐说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转身望着卢平道:“平叔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悄悄去办。”
“大姑娘吩咐!”卢平抱拳。
“我估摸着明儿个一大早,我那位族堂伯白岐云便会怀揣银票动身回朔阳。”她垂眸轻抚着手中手炉,慢条斯理说,“你挑十个忠诚可靠,武艺高强,且口风紧的,悄悄跟着他,等快到朔阳边界,让他们扮作盗匪劫了白岐云。”
白锦桐一愣:“长姐?!”
“是!”卢平应声。
“平叔劳烦您现在就去挑人,挑好了来逸风亭同我说一声。”
卢平抱拳后,匆匆离开。
“我还以为,长姐让我和小四做了那么一场戏,只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占个理字,要一个面子,便会将银子给宗族,小四为此心里还不高兴呢。”白锦桐眼里藏着笑,打劫这做派真真像极了小四。
光是想到白岐云被劫后哭天喊地样子,白锦桐就觉得解气。
“理字要,面子要,实惠也得要,不然对不起你和小四辛苦一场。”她望着卢平匆匆而去的背影,对白锦桐道,“都说穷家富路,你能多四十五万两傍身,记得要多谢白岐云这位族堂伯啊……”
“长姐说的是。”
看着这满地落雪,她转过身来,郑重问白锦桐:“你可是……打算出海?”
白锦桐自小年夜宫宴回来之后,日日都在思量这事。
若没有皇帝殿前对长姐那一问,如果没有白家满门男儿尽折损南疆,她很是愿意按照祖母安排的路走下去,慢慢为白家积暗财。
可那日他望着坐于齐王身后的大魏第一富商萧容衍,终于明白,财……是能通天的。
白锦桐不知长姐对白家未来如何谋划,可她能从长姐只言片语中,察觉到长姐意欲威慑皇室意图。
否则,为何长姐要在这大都搅起风波,以民情民愤逼迫皇帝,又为何每每只提国公府爱民忠民之心……只提国公府保国安民之大义?
长姐……从头到尾,也未提过要忠这林家皇权。
所以,白锦桐猜,长姐绝不会将白家军权拱手。
当白家手握军权,又富可敌国!那她白家在这大晋……乃至天下,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白锦桐很想看到这一天。
那日清辉院中,长姐同她说,以她才智能做到何种地步,是她的造化也是白家造化。所以,她必需不遗余力叩求那滔天富贵,为将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有些话,白卿言从来没有同白锦桐说透过,可白锦桐睿智机敏,心里太清楚白家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富贵险中求,这世上没有凭白来的富贵。”白锦桐负手而立,眉目间带着几分飒飒英气,“出海风险极大,可利润实在太过诱人!不瞒长姐……祖母指派给我的管事,我已先后派出一大半出发去海口买船、雇人。等十五一过我便亲自带人搜罗货品,一来一往货船不空,只要老天爷眷顾,最多五年……锦桐不敢说天下,却有自信成为大晋第一富商。”
她望着自己这三妹妹,心中感怀良多。
幸而她们生在了国公府白家,祖父、父亲他们从不因她们是女儿身而轻看,她们学得任何东西也不比男儿少,骨子里少了女子柔弱和本该对这个世道的畏惧,反到满身降伏天地的斗意。
“我父亲曾有一位幕僚姓柳,祖上是靠海吃饭的,有一套祖传预测天气的能耐,很是厉害,我请他出山助你。”白卿言拉着白锦桐的手从台阶上往外走。 hf();
第一百一十章:永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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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候在院门口的春桃,和白锦桐的贴身侍婢丹芝,见两位姑娘出来忙撑开了伞,疾步进来接两位姑娘。
白锦桐拿过丹芝手中的伞,撑在白卿言头上道:“你们两个回去吧,我和长姐走走……”
“灯给我。”白卿言拿过春桃手中的灯。
姐妹两人沿着落了雪的青石板路,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往逸风亭走。
“我听祖母说,给你安排了几个身世说词让你自己挑,你可选好了?”她问。
“选好了,我挑了个崔凤年的名字,觉着好听,且崔家本就是商贾出身,只是十几年前败落了,崔家还有一个双目皆盲神志不清的祖母在,别人也不至于怀疑我这身份是假的。”
她点了点头:“平叔挑的人,等事办完之后,我想着就让他们就跟着你,听你差遣。”
“长姐,祖母已经给了我很多人了!”白锦桐说。
她脚下步子一顿,转过头来定定看着白锦桐:“那些人是祖母给的,必定得用,你可以好好用,可有些事情……需要只听命于你一人的人来办,你手下便不能没有自己的人!”
白锦桐抿住唇,猜测这是不是长姐含蓄的在叮嘱她防备祖母。
“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祖母伤心。”她牵着白锦桐,继续往前走,“祖母到底年纪大了,她老人家更愿意看到,是国公府与皇室相敬相扶的太平门面,有些事你若做的超出祖母预料,祖母必不会不闻不问。你心中需牢记,祖母是我们的祖母,也是大晋的大长公主。”
“我知道了长姐,我必会让祖母看到她想看到的。”白锦桐说。
卢平手下知根知底可以交付后背,统共就那么几十个,他慎之又慎挑了嘴巴最严的十个,拿着名册来同白卿言禀报。
白卿言将名册递给白锦桐:“以后这些人你用,你要去见见吗?”
“平叔挑的人我放心,就不去看了,总有要见的时候。”白锦桐说。
她点头,抬眼望着卢平,眸色幽深,语速极稳:“即是盗匪,那就扮得像一些别露出什么破绽,更不必刻意给白岐云一行留命。事毕后,更不必折返复命,分散两路。一路直奔五道坡,以我父亲之名请柳家堡柳正余先生出山。一路乔装普通商户管事家仆在事发之前进朔阳,替少东家崔凤年购置朔阳白茶出海交易买卖。以后……他们便都跟着三姑娘听命行事。”
“是!”卢平颔首。
·
已是子时,长寿院门外,撑着伞的蒋嬷嬷听完外院婆子的回禀,打赏了一个荷包,拎着袄裙下摆又匆匆进了上房。
头发花白的大长公主闭眼,靠坐在床头吉祥如意双花团枕上,盖着条绛紫色富贵团花锦被,手中拨弄佛珠,帷帐还未曾放下,半个身子都隐在烛光照不到阴影里。
“大长公主……”蒋嬷嬷走至大长公主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二爷的庶子已经安顿到庄子上了,该说的话也都传到了,如今年节之下他们母子俩已无处可去,即得了大长公主保他平安的许诺,又仗着自己是国公府唯一的血脉,自然是先去庄子上安顿对他来说好处多一些,只待他们住进庄子,那妇人定是不能活着出来。”
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这事,别让阿宝知道了!”
听到这话蒋嬷嬷又红了眼:“其实,大姐儿原也没有想到那个庶子的命。”
大长公主闭着的眼角沁出湿意:“我不是为了防着阿宝要老二那庶子的命,我是不想让阿宝手上沾那腌脏妇人的脏血!阿宝那么小个孩子……为这个家做的太多了,损阴德的事就让我这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太太来做吧!”
蒋嬷嬷应了一声跪在大长公主床边,轻轻握住大长公主的手:“老奴就知道,大长公主还是最疼大姐儿的!”
·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白卿言预料的那般,白岐云带着四十五万两的银票带着他来时的人马出城,是回朔阳的方向。
临走前,白岐云交代两位庶族弟,今日再去国公府一天,明日必需出发回朔阳。
不到中午,皇帝四道旨意接从皇城发出,内容让大都百姓都不住跪地叩拜,高呼皇帝英明。
第一道旨意,皇帝命大理寺卿主捉拿忠勇侯秦德昭,严查审南疆粮草一案。
第二道旨意,刘焕章通敌叛国,抄家灭族。
第三道旨意,信王杖一百贬为庶民流放永州永世不得回朝,信王子嗣贬为庶民圈禁于信王府内。
第四道旨意,追封镇国公为镇国王,追封镇国公世子为镇国公。
大长公主亲率白家遗孀跪在门口接圣旨,两位还未离开的庶老爷惊得脸色发白,对望一眼,满心惶惶。
皇帝追封镇国公为镇国王,这是说皇帝不但没有厌弃国公府的意思,且还要加恩!
封王啊!异姓王!虽是追封……也是高不可及的荣耀啊!
跪在灵前的白卿言给镇国公上了一柱香,郑重叩首,再抬头已是泪眼朦胧,心头酸涩难当。
“祖父!父亲!叛贼刘焕章抄家灭族,信王被贬为庶民流放永州永世不得回朝!苍天终还我白家男儿清白,我白家男儿……各个都是顶天立地,无愧百姓的忠义君子!白家一门肉身虽死,精魂永生不灭!诸位叔叔、弟弟们,可以安息了!”
她重重叩首。
白家诸姐妹含泪跪于白卿言身后,叩首。
国公府门外百姓听闻“安息”二字,捶胸痛哭,那藏在心中巨大的悲痛相护感染,哭声震天。
此生,她总算没有让祖父背负着“刚愎用军”四字,屈辱下葬,留下一世骂名。
可就算……追封王爵又有何用?!她白家满门的忠义儿郎,还能活过来吗?!
她再也不会将白家的生死,将白家的荣辱,寄托在旁人手里。
她要权!要势!
要白家不再成为砧板之鱼。
此次皇帝对信王的处罚,比之前在大殿内皇帝同她说的要判的重。
她敢断定,皇帝已经拿定了主意让她去南疆,因此……才做出这般的示好,甚至是退让和妥协。 hf();
第一百一十一章: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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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道皇帝让哪位皇子跟她去,如果是齐王也就罢了,倘若是梁王……
白卿言望着灵堂摇曳的烛火,眼底杀气森然,那军功她依旧可以奉送于梁王,不过梁王这条命就得留在南疆了。
只是,若梁王留于大都,白卿言走的怕就不能那么放心了。
那便要好好想想办法,要么将梁王按死在大都,要么将梁王的命带去南疆。
“虽说,陛下追封了镇国王!但逝者已逝……一切丧仪还是从简吧!”大长公主手里捧着圣旨,望着满院子的棺材,闭上眼泪流满面,“让我国公府英雄早日入土为安!”
大长公主走至灵堂前望着镇国公府的牌位,心中满都是愧疚。
倘若她能在丈夫出征时,动用了皇室暗卫暗中跟随保护,说不定能救下哪怕一个人!
“不渝,陛下没有忘记你的功劳!百姓也没有忘记过你的恩情!你安心的走吧!我会替你守着白家!守着……守着……”
话还没说完,面色蜡黄无血色的大长公主似是支撑不住,向后踉跄一步。
“祖母!”
“母亲!”
“大长公主!”
“快!请太医!”
灵堂前因为大长公主突然晕厥乱成一团,国公府门前自发来吊唁镇国公一家的百姓心又提了起来。
国公府可不能再有人出事了啊!
灵堂只留下秦朗在看顾,秦朗心乱如麻,为他的父亲忠勇侯秦德昭担心,也为大长公主担心,脸色很不好看。
长寿院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直到太医和洪大夫相继诊断,说大长公主只是忧思过度,这几日又未曾休息好,一屋子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世子夫人不必忧心,我开副药,让大长公主静养就是了。”太医十分恭敬对董氏道。
“多谢太医!”董氏红着眼颔首。
“既然母亲没事了,就让孩子们先去前面灵堂守着吧!那现下只有二姑爷一个人在不合适……”三夫人李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同董氏商量。
“秦嬷嬷,你去和孩子们说一声母亲没事,让她们去前头吧,别在这里守着了!”董氏对秦嬷嬷道。
秦嬷嬷应声退出正房,匆匆来了长寿院偏房暖阁,将太医的话同几位姑娘说了。
白卿言颔首:“那就好,劳烦秦嬷嬷转告母亲,前面灵堂有我们姐妹,让母亲和婶婶好好侍奉祖母就是了,如今祖母是我们国公府的主心骨,决不能倒下。”
她扶着春桃的手立起身,望着冻得脸色发白还没缓过来的三个幼妹又道:“小五、小六、小七,先在这里歇一个时辰。让人给她们热碗羊乳,端些点心来让她们垫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
正用帕子抹泪的秦嬷嬷连连点头:“好,大姐儿放心。”
从长寿院出来,走在白卿言身侧的白锦绣便眉头紧皱说道:“长姐,这旨意中对信王所罚与长姐回来时所说不同,我细细琢磨了旨意之后,总觉得皇帝有所谋,可所图是什么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如今南疆大败,皇帝虽先一步派人去求和,稳住局势,可昨日宫门下钥前找见了户部尚书,暗地里怕是已经准备要打硬仗。”
白锦绣睁大眼:“难不成……”
她点头:“那日大殿之上,我同皇帝说,愿意去南疆,军功让与皇帝的皇子……”
“长姐!”白锦绣一颗心提了起来,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
“凭什么啊!”四姑娘白锦稚沉不住气,冲过到白卿言面前喊了一声,“长姐凭什么要让军功于皇子!”
“你嚷什么嚷!”白锦桐一把扯住白锦稚,“小声点儿!”
白锦桐心里清楚,南疆长姐是定要去的,不论以何种方式。
白卿言勾唇拍了拍白锦绣的手:“我如今武功尽失,就算去也只是出谋划策而已,别怕!这次皇帝重罚信王,便是向白家示好。”
皇帝之所以派信王监军,不就是为了让他的皇子拿军功吗?她的退让……正好退在了皇帝的痒处,皇帝不会不同意。
“可凭什么?!”白锦稚死死咬住唇,红了眼,“长姐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挣下军功凭什么要给那个狗皇帝的儿子!”
白卿言看着白锦稚恼怒的样子,心境还算平和。
在皇帝面前,她将去南疆的借口说得冠冕堂皇……说是去守白家世代粉身糜骨守卫的山河,所以可以军功不要双手奉送。
可实则,她去南疆……是为了经营白家根基,是去告诉白家军,告诉大晋的将士,不论何时,白家都与他们同生死共患难。
“等事情尘埃落定,我从南疆回来之后,用军功向皇帝换一点好处,让你二姐成为这大都城内第一个超一品的诰命夫人!想必皇帝也不会不答应,算起来咱们也不亏!”
“长姐?!”白锦绣一脸意外。
白锦稚紧皱的眉目也舒展开来,颇为惊讶。
二姐成为超一品诰命夫人,那秦朗……
白锦桐一向敏锐,她压低了声音问:“长姐的意思,是要替二姐夫拿到忠勇侯的位置?”
“秦德昭敢在南疆粮草上动手脚,谁又能说不是和已经叛国的刘焕章勾结在了一起?毕竟刘焕章假借以粮草被困凤城诓骗祖父,行军记录又有记载,称刘焕章对凤城粮草府谷官称粮草直入大营!说他们没有联系……谁信啊?”
“对啊!”白锦稚双眸放亮,“刘焕章怎么知道粮草有问题的?那只能说明秦德昭早同刘焕章有勾结,早就知道内情了啊!”
白卿言笑着朝白锦稚望去:“你看……小四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旁人就想不到吗?”
“可……这万一要是真的,会不会牵连二姐?!”白锦稚又问。
“秦德昭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也绝不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人,他不会让忠勇侯府陷入那等境地!”
“大姑娘,马车备好了。”佟嬷嬷手里那这件黑色的斗篷,上前福身道。
“长姐要出去?去哪儿?”白锦绣问。 hf();
第一百一十二章: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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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从佟嬷嬷手中接过斗篷,道:“去大理寺狱中,看一看那位忠勇侯秦德昭,你们好好守灵堂。”
见白卿言扶着佟嬷嬷的手要走,白锦稚不放心,追了两步:“那我陪长姐去吧!”
瞅着白锦稚一脸紧张的模样,她心头发软:“隔着牢门他还能将我怎么着了不成?更何况……我两位乳兄跟着,他们两人可都是武功顶好的!”
“那……那我送长姐出门。”白锦稚挽住白卿言的手臂。
她没拦着白锦稚,任由白锦稚磨了一路,快走到角门门口时,她才道:“祖父追封镇国王的圣旨刚下,想必一会儿大都城的亲贵都要上门吊唁,你我两人都不在太引人注目,你大伯母问起来你二姐三姐也不好遮掩。”
白锦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情愿点头。
目送白卿言扶着佟嬷嬷的手上了马车,白锦稚抱拳对肖若江兄弟二人行礼:“劳烦两位照顾好长姐。”
肖若江、肖若海抱拳,对白锦稚长揖到底:“四姑娘放心。”
望着马车越走越远,白锦稚垂眸盘算,白家突逢大难,大伯母、长姐支撑白家如此其艰难。
如今长姐和皇帝达成协议要去南疆,她也应该同长姐一起去南疆,好歹能护长姐周全。
白锦稚下意识向腰后伸手,才想起自己的鞭子被长姐收缴了。
她紧紧抿着唇,当初是怕在大都城伤了人命她才用鞭的,要是去南疆的话……还是红缨枪好用吧!
·
偌大的书房内,皇帝歪在金线绣金龙盘飞的流苏团枕上,屏退左右只留下了齐王一人。
皇帝手里端着杯热茶,垂眸用杯盖压了压浮起的茶叶,不紧不慢道:“你这次谨慎一点儿,不要如信王一般自作聪明!但……到底白卿言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她提的任何战法你都要同诸位将军商议,诸位将军都觉得可行你才能下令!”
齐王心跳速度极快,他知道这是父皇在为他铺路自然喜不自胜:“父皇放心,儿臣自知从无沙场征战的经验,一定多听取白大姑娘和诸位将军的意见,绝不贪功冒进!”
皇帝阴沉沉的视线抬起,看了眼面色郑重并未显出雀跃之意的长子,用杯盖压茶叶的动作一顿,道:“南疆战事一了,不论胜败,白卿言便不用跟着回来了……”
原本皇帝念在白卿言同白素秋有几分相似的份儿上,的确存了饶白卿言一命的意思,可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口言人语的三眼白虎将他扑食后,睡卧于他的龙床之上。
他被惊醒,想起那三眼白虎看他的眼神竟与白卿言如出一辙,再想到白卿言姓白,属虎,他整个人立时便惊出一身冷汗。
齐王微怔,抬头朝皇帝方向看去:“父皇?!”
“朕说的,便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皇帝将茶杯盖子盖上。
齐王十分有眼色上前接过皇帝手中的茶杯,放在案几上,内心有几分不忍,低声说:“父皇,可若白大姑娘能胜,那便是大功一件,而且这白大姑娘不贪功,儿臣以为……不如留她一命。”
“你心存仁厚,这很好。”皇帝侧头凝视规规矩矩立在自己身旁的长子,语调低沉,“可这个白卿言不能留,她的心里和眼里……都少了对皇室的敬畏之意。她若败了,以死谢罪算朕宽厚。她若胜了,这样的人将来若生了反心,便是心腹大患!为长远计……自当未雨绸缪。”
齐王想到抱着行军记录竹简,在国公爷灵前起誓的坚毅女子,他咬了咬牙跪于皇帝面前又道:“可父皇,白家世代忠骨,白大姑娘此次更是墨绖从戎,忠义之心天地可鉴!儿臣想为白大姑娘求个情!还请父皇饶她一命……”
皇帝看着叩首求情的齐王,恼火之余又有些许欣慰,欣慰这孩子不同于信王……他心中留有一点慈悲,能为白卿言求情,日后也必能容得下信王与梁王一脉活路。
“你给朕站起来!”皇帝声音严厉,“此事不必再议!”
“父皇!若白大姑娘真的胜了,那便是不可多得的良将,留下白大姑娘于我大晋有益无害!儿臣知父皇对白大姑娘的猜忌,儿臣有一策……或可两全其美!”齐王抬头,郑重道,“不如,让白大姑娘嫁入我皇家,出嫁从夫,如此……白大姑娘便是皇庭之人,又怎能生了反皇室之心?”
皇帝眉头一跳,细细思量了片刻,视线又落在长子齐王身上,他眯起眼问:“你可是见白卿言容色无双,所以……”
齐王脸色一白,心慌意乱连忙叩首:“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已有正妃与侧妃,难不成还让白大姑娘入府为妾吗?白大姑娘是父皇亲封的镇国王嫡长孙女儿,只有正妃之位才能配得上啊!”
“正妃……”皇帝身子略略向后靠了靠,“那便是梁王了……”
“儿臣正是此意!”齐王抬头接话。
缄默片刻,皇帝才幽幽看向跪在递上不敢起来的齐王,道:“如此,此次……朕让梁王同白大姑娘一同去南疆可好?”
皇帝漆黑眸色阴沉不定,如被朦胧月光蒙上了一层清冽之色。
齐王几乎不敢犹豫,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既然此次虽儿臣为统帅,却不需儿臣行统帅之责,那么……这个统帅换了谁都可以!只要是有利我大晋的,儿臣怎会不愿意!正好趁此机会,让梁王同白大姑娘培养培养感情!将来白大姑娘便是我大晋一把锋利的剑刃。”
皇帝眉目舒展,看了齐王良久,才开口:“容朕想想,你先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齐王从大殿内退出去后,皇帝身边侍奉的高德茂悄悄进来给皇帝换了一盏茶,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宸妃娘娘派人给陛下送了亲手做的玉蔻糕,陛下要尝尝吗?”
“高德茂,你说大长公主那个嫡长孙女儿,朕……要是让她嫁给梁王当正妃怎么样?”皇帝目光飘忽,似在问高德茂,又似在问自己。 hf();
第一百一十三章: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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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德茂装傻笑了一声:“哎哟,那陛下可真是给了白家天大的恩德啊!梁王殿下那可是陛下的皇子,谁能嫁给陛下的皇子那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见皇帝眯了眯眼,高德茂突然话锋一转:“只是陛下,这白大姑娘身有顽疾,听说子嗣缘分上有些福薄!让白大姑娘当梁王殿下的侧妃都是陛下您实打实的抬举白家,陛下是天子心存仁厚,念在白家男儿皆亡的份儿上……给白大姑娘体面让白大姑娘当梁王殿下的正妃。可老奴是个小人,心眼儿小,私心里啊……就觉得太过委屈陛下的龙子了。”
皇帝视线朝高德茂看去,忍不住低笑一声:“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老奴这都是肺腑之言!”高德茂对着皇帝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
·
大理寺牢狱之中,常年潮湿阴暗处处泛着霉味。即便是白日里,不点灯也暗的不见天日。
忠勇侯秦德昭盘腿坐于灯火灰暗的牢房之内,还算镇定。
从龙之功自古不容易拿,从他计划搭上梁王而上信王这条船之前……他就明白,信王赢他荣耀,若信王输,他也会满盘皆输。
秦德昭做事一向先为自己留后路,这次之所以无所畏惧敢一博,是忠勇侯府有保命的丹书铁券在。
粮草运出大都城从他手中转交出去之前,至少明面儿上是上好的新粮,该灭口的他已经灭口,收尾干净。
如今粮草有失,就算查下来他也只是一个失职之罪,祸不至牵全族。
“白大姑娘,忠勇侯人在这里,但探视时间不宜过长,还请白大姑娘体谅一二。”狱卒哈着腰低声道。
白卿言乳兄肖若江上前,笑盈盈给狱卒递上银子:“请兄弟们喝茶。”
“这可使不得!”狱卒连忙推辞,情真意切,“我等在这繁华帝都,皆受镇国公府儿郎守护,只恨不能报偿一二,如今怎可收大姑娘钱财?!不可不可!”
秦德昭睁开带着红血丝的眼仁,见那摇曳烛火之下,取下斗篷黑帽的竟是五官清艳的白卿言。
他唇抿成一条直线。
已经在这大理寺狱中待了一天一夜,秦德昭身上那藏青色的斜襟长衫虽然还算干净,可脸上到底已显出疲惫姿态。
望着狱卒已然离开的背影,秦德昭低笑一声:“那狱卒……也是白大姑娘收买的人心啊!”
“这人心是白家用命收买回来的,忠勇侯若愿舍命……这人心亦可归于忠勇侯,只可惜……”白卿言抬手解开斗篷取下递给佟嬷嬷,手握素银雕花手炉立在狱门之前,“忠勇侯家风一向惜命,怕舍不得啊。”
秦德昭脸色沉下来:“白大姑娘屈尊来这牢狱之间,不会就是为了讽刺本候几句吧?”
她深深看了秦德昭一言,朝背后伸手……
肖若海将怀中名册拿出放入白卿言手中,佟嬷嬷搬了一条长櫈,用帕子擦干净了扶着白卿言坐下。
肖若江打开随身携带的食盒,拿出笔墨锦帛,执笔跪坐于地。
几人行事有条不紊,可秦德昭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难不成……这白大姑娘是要来审他?!
“沈西耀,九品钱粮官,于宣嘉十五年腊月初一,死于醉酒失足落水,年四十六……”
白卿言念出这个名字时,秦德昭手便下意识抓紧了衣裳,他死死盯住白卿言,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肖若江手下写字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白卿言念完便已经在锦帛上书写完毕。
“李三海,胶州粮草府谷管,于宣嘉十五年腊月初六,夜宿花楼,饮酒过多而亡,年三十八。”
白卿言每念一个名字,秦德昭的心就乱一分。
尤其是白卿言念的这些人,都是参与了分贪年前送往南疆粮草……且已经被他灭口的人。
这些人,白卿言都是怎么知道的?!
这本名册里,白卿言只挑着里面已经死了的念完,果然见狱中秦德昭脸色大变。
念完了那些死了的人,白卿言合了名册问肖若江:“都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肖若江说完,将锦帛拿起来递给白卿言看。
白卿言看完又将锦帛递给肖若江,这才看向牢房里的秦德昭道:“今日一早,陛下下旨,追封我祖父为镇国王,我父为镇国公。刘焕章抄家灭族,信王及其子嗣贬为庶民不说,信王本人也要被流放永州永世不得回朝了……”
秦德昭喉头翻滚,死死咬着后槽牙。
“你说……我要是把这分名单交上去,陛下又会如何处置你?”白卿言抖了抖手中的锦帛,眼底并无笑意,“梁王若知我今日来大理寺牢狱见过你后,便得到了这么一份名单从,梁王又会不会着急杀人灭口啊?”
秦德昭睁大了眼,他死都想不到白卿言竟然知道背后还有梁王!
梁王是信王的人,如今信王被贬为庶民流放,梁王肯定要想尽办法自保……
秦德昭想起自己下令杀了李三海沈西耀等人时的情景,如果他是梁王……也是必要杀了知情人最多的人自保。
“刘焕章远在南疆,是如何得知粮草有问题,以那不翼而飞的粮草做借口骗得南疆军内大乱?是否忠勇侯早已和刘焕章勾结?若如此……刘焕章是叛国?忠勇侯又该是什么罪过?若忠勇侯咬出梁王,梁王有该是怎么样的罪过?”
白卿言语调慢条斯理,却让恐惧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悄无声息游走至秦德昭四肢百骸。
“或许我白家儿郎的死,在陛下看来微不足道,甚至陛下盼着我白家儿郎死绝,可大晋数十万锐士因你等私欲葬身南疆,以致大晋一代强者只能卑躬屈膝向西凉南燕求和,割地都是小事,大晋一旦认输大梁、戎狄便随时会扑上来,你说陛下心里恨不恨?”
皇帝不满白家,秦德昭心里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敢在粮草上动手脚。
可白卿言的话没错,皇帝想让白家死……可没想让这数十万将士陪着白家死! hf();
第一百一十四章: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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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昭咬紧了牙,双眸通红看向白卿言:“白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某不明白。”
“忠勇侯不明白不要紧,很快……梁王便会让你明白!”白卿言也不欲同秦德昭废话,站起身将锦帛交于肖若江,命他将锦帛收进食盒里。
“忠勇侯好自为之吧!”
见白卿言要走,秦德昭手心发紧,喊道:“白大姑娘!”
可白卿言脚下步子未停,秦德昭心一慌,再不见刚才从容自若的镇定模样。
他踉跄起身冲到门口,可只能看到白卿言决绝离开的背影,那架势看起来是真的不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或诈出什么来。
秦德昭一时慌乱失措,双手紧紧抓住栏木,喊道:“白卿言!我是秦朗的父亲,白锦绣的公公!我若出事……你以为他们俩逃得开吗?!”
这话果然让白卿言脚下步子停下,她回头,灯火下忽明忽暗的幽沉深邃的让人看不到底:“所以啊,多亏忠勇侯夫人那么一闹,我白家才费了那么大劲让他们搬出忠勇侯府!秦朗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赞誉,再大义灭亲将这分名单交上去,有我祖母大长公主出面做保……秦朗也就是当之无愧的忠勇侯了。日后,我定会让我二妹好好谢谢忠勇侯夫人……”
秦德目眦欲裂:“白卿言!你……你好狠毒的心肠!你竟然要秦朗子告父!这是大不孝!”
“狠毒?!”白卿言眉目间染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冷寒,“你等为满足一己私欲在帝都玩弄阴谋心计,致使我晋国多少儿郎命丧南疆?!他们本是怀着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的,却不是堂堂正正死在敌国兵刃之下,而是死于你们这些为王为侯者的私欲算计中,数十万儿郎……他们的孝谁来尽?!难道指望侯爷你吗?!”
稍稍平静了情绪,白卿言回过头凝视前方,道:“比起狠毒……我难望侯爷项背。”
说完,白卿言带着佟嬷嬷、肖若海、肖若江两兄弟朝大狱之外走去。
秦德昭此时内心惶惶,急着想要见到梁王的人陈情,却又怕梁王的人来了便是灭口……
他得在秦朗将那份名单递上去之前,见到梁王的人,如此……才能保住他一命!
可是,这位梁王……天下人皆知他是陛下最懦弱无能的一个皇子,但骨子里……他却是一个心肠极为狠辣的人。
当初,让秦德昭料理干净李三海等人,便是梁王的主意。
梁王说,只有死人……才能彻彻底底保守秘密。
秦德昭手心立时起了一层粘腻细汗,脊背寒意丛生。
丹书铁券可没法把他的命,从梁王手中救出来。
且他要是死在这狱中,任谁也不会怀疑到那个懦弱无能的梁王身上。
今日白卿言来看他,不问粮草去向,竟是为了……要他的命吗?!
秦德昭闭上眼,拳头死死攥紧,该如何保命?!如何……保命啊!
大理寺狱门口。
佟嬷嬷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扶着身着黑色斗篷的白卿言从大理寺牢狱出来,刚走了两步佟嬷嬷脚下一绊……食盒跌在递上,里面的纸墨笔砚跌了出来。
肖若海惊呼一声,匆忙捡起险些被墨沾了的锦帛,见锦帛被墨水沾了一些,用衣袖没有沾掉,皱眉捧给白卿言看。
立于暗处的梁王下属高升,远远看过去……只见那锦帛上密密麻麻记了些字,他耳朵动了动,闭眼细听。
“这个沈西耀的名字被弄污了,要不大姑娘先回府,我重新誊抄一份让秦德昭重新画押?”肖若海说。
“罢了,弄污了一点而已,再进去被人发现了难免再生波澜,回吧!”
说着,白卿言便走下高阶,上了马车。
高升将自己身影隐于转角,直至那简陋的马车走远,才匆匆提步跟上。
·
百姓听说大理寺围了忠勇侯府,将忠勇侯秦德昭抓入大理寺,纷纷感慨幸亏当初白家二姑娘同秦朗从忠勇侯府搬了出来,此次才能免受牵连。
还有和大理寺狱使有亲戚关系的百姓打听到,说障城太守称运往南疆前线粮草被雨水冲泡打开后竟发现全是荞麦皮,这折子一个月前就抵达,但被信王压住了,直到昨日傍晚才被送达圣前,皇帝发了好大的火,让必需彻查粮草一事。
在镇国公府陪妻子为国公爷守孝的秦朗,眼看着跪在他脚下哭得不能自已的吴嬷嬷,负手而立,清隽的眉目间看不出情绪。
那日忠勇侯夫人蒋逢春被忠勇侯秦德昭送走,临走前蒋逢春死活哭求将心腹吴嬷嬷留了下来,托吴嬷嬷照顾她的一儿两女。
到底多年夫妻,秦德昭看蒋逢春抱着儿子哭得不能自已,想着不过是一个照顾儿子女儿起居的嬷嬷,便也同意了。
忠勇侯府遭难,眼看着大理寺围府不让进出,吴嬷嬷脑子转的快,借了白府的威势说要给秦朗送刚做好的衣衫才得以出来。
虽然秦朗搬出了忠勇侯府自请去世子位,也是他们忠勇侯府的大公子。围了秦家的侍卫想到秦朗是白家的姑爷,又只是一个仆人婆子送衣服而已,便命人跟着一路来了。
“大理寺围府谁都不让进出,小公子吓得直哭,两位姑娘也手足无措!求大公子看在这些年夫人待公子还算妥帖的份儿上,救一救您的妹妹和弟弟吧!”
镇国公府正门口的石狮子之下,吴嬷嬷跪在秦朗面前,头都碰青了。
“吴嬷嬷,如今我已经不是忠勇侯府的世子,我只是一介白衣……有心也无力,嬷嬷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求求母亲的母家蒋家,说不定还有余地。”秦朗声音徐徐。
“大公子可以救的!可以救的!陛下对白家还是很看重的,只要大公子请大长公主在陛下面前说一句话,那比什么都管用啊!”吴嬷嬷满目期待望着秦朗。
白锦绣听到这话心中怒火陡升,正欲起身,却被白锦桐按住了。
“三妹?!”白锦绣侧头疑惑看着眼神深沉的白锦桐。 hf();
第一百一十五章: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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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的事情,自有二姐夫解决,若他连一个老刁奴都处理不好,这般无礼的要求都无法推拒,以后如何护二姐?又如何……坐稳忠勇侯的位置?”白锦桐道。
白锦绣想起白卿言走前的话心有不安,她到目前为止还从未想过秦朗还可以坐上忠勇侯之位。
白锦绣还未回神,便听得秦朗一声叹息:“吴嬷嬷,母亲当初纵容两位妹妹伤了锦绣,不认错不说,还拿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嫡长孙女……子嗣艰难说事。如今大长公主丧夫,儿孙也无一保全,伤心欲绝病倒,忠勇侯府出事……我怎还有脸求到大长公主跟前?”
秦朗话说得很客气,意思却很明了,不愿意求大长公主。
“我们忠勇侯府和镇国公府可是姻亲啊!好歹让大长公主先撑着……给候府说了情啊!”吴嬷嬷泪流满面。
白锦稚太阳穴直跳,一直默念要忍要忍,可听到这句话着实是忍不住了,站起身立在门口吼道:“让我祖母拖着病躯,忍着丧夫、失子、失孙之痛给你们候府说情,你哪儿来的脸?”
“何为恬不知耻,今日白锦桐领教了!”一身孝衣的白锦桐负手立于高阶之上,将白锦稚拉至身后,缓缓走了下来,“当日忠勇侯府两位小姐欲要我二姐性命,忠勇侯夫人擅自打死我二姐身边陪嫁丫头,又用孝字强压我二姐不得诉苦申冤!我白家灵堂摆在这里,几日忠勇侯都不见来祭拜,也不知是心里愧疚怕我白家亡魂索命,还是人性凉薄!现在出了事……一个老刁奴也敢提什么姻亲关系?!”
吴嬷嬷全身一哆嗦,见白锦桐一步一步走下镇国公府高阶,跪着向后退行了一步。
白锦稚沉不住,立在那高阶之上怒喊道:“大理寺围了忠勇侯府,正是因为忠勇侯负责送至南疆前线的粮草有问题!白家二十多口棺材还摆在这里,我十七弟腹部被剖开里面尽是树根泥土!忠勇侯安排的粮草在障城就变成了荞麦皮!没送到前线就不知所踪!你哪里来的狗脸……哪里来的底气在这里让我祖母撑病躯去给忠勇侯府求情?!”
秦朗身侧拳头收紧,心中亦是愧疚难当,毕竟忠勇侯是他的父亲。
白卿言换了一身孝衣,刚到灵堂便听到吴嬷嬷这一番言论,眸中杀气凛然。
她从灵堂后走至人前,冷冷道:“堂堂晋国大长公主,难道是你忠勇侯府的奴才吗?可以随意任由你们驱使?即便是病也得爬起来给你们求了情再说……忠勇侯府好大的派头啊!”
吴嬷嬷一见白大姑娘心就发怵,头碰的咚咚直响:“老奴不敢啊!老奴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啊!”
络绎不绝来镇国公府门前祭拜的百姓,听了忠勇侯府嬷嬷这不要脸的言辞,有人当即就啐了吴嬷嬷一脸。
“这老狗可真是脸大!”
“张口就要大长公主拖着病躯去给他家求情!人家白家灵堂摆在这里直至忠勇侯被抓入狱之前都不见来上柱香,这会儿想起人家镇国公府了!”
“可不是,军粮全都是荞麦皮,没运到南疆就不见了,白家十岁的小将军肚肠里全是泥土树皮,他们忠勇侯府还敢让大长公主去陛下面前求情,好生不要脸!”
“要什么脸啊!怕忠勇侯府早就不知道脸字怎么写了!”有汉子双手抄进袖子里,“当初那忠勇侯夫人还在时,就敢动人家二姑娘嫁妆,主母都这般做派,想想那忠勇侯府蛇鼠一窝,能有个什么好东西!”
那汉子刚说完,就被自家婆姨拽了一把,示意他秦朗还在呢。
汉子这才缩了缩脖子,跟着自家婆姨匆匆离开。
“秦朗,你与二妹妹随我来,我有话同你们说……”白卿言绷着脸道。
秦朗颔首,回头望着跪在地上哭声不断的吴嬷嬷道:“回去吧,好生照顾弟弟妹妹!大长公主悲痛欲绝,我身为孙婿不能替大长公主分担已觉愧疚不已,怎能还让大长公主为忠勇侯府之事费神?”
吴嬷嬷还要说什么,秦朗却不能再容她败坏忠勇侯府名声,拂袖厉声道:“弟弟妹妹如今只是不能自由出入忠勇侯府,不曾有性命之危,军粮一事圣上亦自有公断,事关国事,我等不应置喙,回去吧!”
说完,秦朗便抬脚迈上镇国公府高阶,不欲与吴嬷嬷再做纠缠,上前扶着白锦绣跟上白卿言的步子离去。
“大公子!大公子求你救救二公子和两位姑娘啊!那可是大公子你的嫡亲弟妹啊!大公子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吴嬷嬷哭喊道。
白锦桐看着还立在那里的侍卫道:“你等还不将忠勇侯府这婆子带回去,是准备事情闹大了,真的惊动我祖母,惊动陛下吗?!”
负责看守忠勇侯府的侍卫一惊,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抱拳同白锦桐致歉后便拖着哭喊不休的吴嬷嬷回了忠勇侯府。
隐在人群之中的高升看着秦朗同白卿言离开,立时想到大理寺狱门前那份名单,头皮一紧忙赶回梁王府。
·
白卿言将白锦绣与秦朗带到院中假山凉亭之中,让佟嬷嬷将那份写于锦帛之上的名单递给秦朗。
秦朗粗略扫过一眼,看到这上面的人尽死,心中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可是……年前经手南疆粮草官员名单?!”
“对,这么多经手南疆粮草的官员……竟然这么巧,都在两个月内死于意外。”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石桌。
肖若江抱拳对秦朗行礼后,道:“二姑爷,这名单是半个时辰前,我们随大姑娘去大理寺狱中,从侯爷处得到的。”
秦朗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这就说明粮草出事父亲早就知道,甚至……很有可能真的是父亲动的手!
秦朗坐不住猛地站起身,他来回踱了几步:“大姑娘,你可……可有办法让我见父亲一面?”
肖若江垂着眸子:“为忠勇侯安全计,二姑爷还是不要见的好!” hf();
第一百一十六章: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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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眼睛瞪大:“这话的意思是父亲背后,还有人指使?!是谁?!齐王?!不……齐王为人宽厚,就算是与信王夺嫡,也绝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是信王?!”
白卿言垂着眼睑,看吧……不会有人猜到,忠勇侯背后之人是那个懦弱声名在外的梁王。
“不论是谁,忠勇侯未曾明言,这都不是你该过问的。”她缓缓抬起视线看向面色惨白的秦朗,“你是个聪明人,从小便是忠勇侯世子,想必你应当知道世子之责当以满门荣耀为重,个人性命荣辱次之!忠勇侯把这份名单交给你,便是希望你能够挑起大梁,承担家族重担。”
不论如何忠勇侯始终是秦朗的父亲,坦然直言……她自问对秦朗没能信到这个份儿上,也不认为秦朗为了白家的公道能连他的亲生父亲也舍弃。
哪怕这个父亲曾经纵容继母刁难于他,曾经……视他为无物。
“大姑娘。”秦朗喉头耸动,“父亲可还说什么了?”
“侯爷只说……有愧于白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回来的路上细细琢磨,我今日去见侯爷之事怕是瞒不住,这名单上面的人应该都是侯爷派去的灭口的,定然有迹可循,你若想守住忠勇侯府的光耀,便需要细细想一想这些人死前的日子候府有哪些人员调动,以候府大公子的身份问清楚,尽快拿着这分名单去大理寺!”
秦朗面白若纸,拼尽全力冷静下来盘算。
去大理寺接发父亲吗?可是……父亲该怎么办?!
在军粮上动手脚,致使白家满门男儿因此丧命南疆不说,数十万将士也没了。
而且,刘焕章……是用粮仓诓骗的信王和镇国公!
粮草……
秦朗一口气没有上来,险些跌倒在地,若不是扶住了身后的石桌,怕是已经腿软撑不住了。
刘焕章叛国,这可是灭族的罪啊!
“看你如此反应,应该是想明白了你父亲此案和刘焕章之间的联系!”白卿言眉目间裹霜夹雪,“这便是我今日去大理寺狱见你父亲的缘故,毕竟……我二妹妹嫁于了你,若秦家真有事,我二妹妹也无法逃脱,所以……即便是军粮出事,即便我再恨忠勇侯,也必须为了我妹妹走这一趟。我祖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人才重要。”
秦朗这才回神,惨白着脸对白卿言长揖到地:“多谢大姑娘!大姑娘救我秦家大恩,秦朗此生必报。”
他直起身,看了眼坐在垫着垫子的石凳上的白锦绣,狠下了决心道:“不如,我先写一封和离书签了字,锦绣先拿着,如果秦家真的出了事,也好……”
“大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白锦绣眼眶更红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吗?那前几日大都城纷纷扬扬都在传我白家要倒霉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一封和离书呢?!”
看到秦朗对待白锦绣还算有情有义,她心中也可放心不少:“你和锦绣若还是夫妻,此事闹出来后今上或许能看在祖母和白家众人牺牲的份儿上,对忠勇侯府留情,这……你可知道?!”
“我知道!”秦朗点头。
他看向白锦绣:“锦绣,我欠你良多,只是不想连累你!”
说着,秦朗便红了眼:“况且此次,父亲做下的事情,让白家诸人……我实在愧对白家!”
“本是夫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事是公公做下的又不是你做下的!我是同你成亲过日子,又不是同公公过日子!你能为了我搬出忠勇侯府,我难道要在你困顿时舍你而去?白家儿女忠义传家,危难时弃你而去,我做不到!于你……我们有夫妻之情,我更放不下!”白锦绣语气十分坚定。
“秦朗,如今该是你当起忠勇侯府担子的时候了!忠勇侯此次定免不了一死,可忠勇侯府的满门荣耀却有可能续存。”她握着手中暖炉,平静道,“若是你行动够快,或……可在你父亲背后之人灭口之前惊动今上,只要此案今上关注且提审你父,也许能让你父亲多活几日亲自赎罪。”
秦朗紧紧咬着牙,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大姑娘提点!我这就回忠勇侯府。”
白卿言颔首。
待到秦朗走远,白锦绣这才转头望着白卿言:“长姐……那名单真是忠勇侯给的?”
她视线凝着秦朗消失的方向,幽幽开口:“幸亏……忠勇侯同秦朗并不亲近,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否则今日这番说辞,怕是骗不过秦朗。”
在秦朗心中,即便父亲更偏爱幼子,可形象还是高大伟岸的。
如今白卿言编排出秦德昭迷途知返,要牺牲一己,以保家族平安的说词,让秦朗大义灭亲来维持门楣荣耀不绝,秦朗以己之心度秦德昭之腹,又怎么能不信?!
果然是蒙骗秦朗的,白锦绣叹气。
她不是了解忠勇侯,而是太了解长姐。粮草出问题,连累白家满门男儿尽损,长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秦德昭的。
再者,长姐说了要推秦朗上忠勇侯位,自然已心有成算。
“你是否觉得长姐如今行事,同秦德昭他们无不同,连自己的妹夫都算计其中……”
白锦绣摇头:“是这世道,人人都在算计,逼得长姐这样忠直磊落之人也不得不算计。”
白卿言侧头望着白锦绣眉目间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祖母说葬礼从简,是该想想如何写祭文了。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一切都会好起来。”
今天从她出府去大理寺狱开始,高升就跟在她身后,怕此时已经回去禀报梁王了,梁王必会有所行动。
她猜以梁王小心谨慎的个性,秦德昭怕是连今晚的月亮都见不到了。
接下来,若是国公府当家主母董氏累倒,国公府上下松懈,梁王便会觉机会到了……
若此生,他还要行上一世污蔑祖父与敌国通信之事,定会动手安排。 hf();
第一百一十七章: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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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个刘焕章不知是已经被梁王攥在手心里,还是在南疆哪个角落苟且……静待时机回大都攀诬祖父。
“乳兄……”白卿言唤了肖若江一声。
“大姑娘吩咐!”肖若江并未因白卿言一声乳兄托大,很是恭敬。
“乳兄轻功极好,替我去一趟大理寺卿府上,就说秦朗会替他解决南疆粮草案的麻烦,望他看在秦朗无辜又是白家女婿的份儿上,替秦朗在今上面前说说好话,白家感激他的恩德,他日必报!”
曾经祖父为替御史大夫简从文翻案时,如今的大理寺卿吕晋还只是七品大理寺丞,那一案吕晋崭露头角,后才步步高升,如今官至正三品大理寺卿。
白卿言想,大理寺卿吕晋怎么也会看在祖父的份儿上,看在白家满门男儿皆灭的份儿上,卖白家一个面子。
·
坐在火炉之前的梁王闭着眼,听高升禀报今日白卿言见过秦德昭的事。
梁王烤火的手攥成一个拳头,眉头紧紧皱着,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再睁眼眸底杀气凛凛:“这么说,秦德昭都告诉白卿言了?”
“大理寺狱之外,属下的确看到那老嬷嬷没拿稳的食盒掉在地上,里面是笔墨纸砚!听他们说起锦帛上的名字也对得上……”
高升话音刚落,就听管家老翁敲门:“殿下,高侍卫的人在外面着急请见高侍卫。”
“殿下?”高升似在询问梁王是否先去见一下。
梁王拢了拢黑色大氅颔首:“先去看看什么事。”
高升称是出去,不过片刻又回来。
他对梁王行了礼,接着道:“殿下,派去看着国公府的人回来说,我走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秦朗从国公府后角门离开,回了忠勇侯府!属下的人已去询问我们在忠勇侯府的暗桩,看看秦朗回忠勇侯府做了些什么。再有,国公府主母董氏在灵堂上体力不支晕倒,现下国公府人心惶惶!”
梁王突然抬眼看向高升:“大长公主撑不住了,董氏……也倒下了?!”
“属下倒认为不至于是倒下了,一般来说人就算是撑不住……也都是提着一口气等诸事皆了,一口气散了,这才会倒下。白家大事小事这位主母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稳而不乱,估计是太过劳累。”高升对董氏十分钦佩,话语间带了几分敬意。
也是,白家突逢大难,留下的全是女眷。虽说白卿言倒是刚强,可国公府到底是董氏才是当家主母,从除夕夜消息传来回,董氏悲愤交加怕是一刻也无法安心休息,又得处理国公府诸事,还要应对白家宗族之人,力竭也正常。
可这当家主母一倒,国公府下人必然也会跟着乱,梁王脑中灵光一现:“盯着国公府的人说,国公府人心惶惶?”
高升点了下头。
梁王紧紧攥着拳头,望着火盆出神,他没有忘记年前就是这位主母将国公府整治了一番,这才让国公府跟个铁通似的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什么消息也递不进去。
此时这位主母倒下,国公府人心惶惶,他们必然可以趁乱联系上春妍。
梁王思及此心头发热,眼底灼灼:“刘焕章人到哪儿了?”
“刘焕章人已经安顿在城外隐蔽山洞中。”高升道。
梁王细细思量之后,压低了声音开口:“立刻派人去国公府和春妍取得联系,告诉春妍……本王对白大姑娘十分爱重,对她也有怜惜之意,可如今白大姑娘因为王府上那个叫红翘的丫头对本王心存芥蒂,所以需要她帮忙将几封本王写于白大姑娘的情信,想办法送到国公爷书房那里……”
“届时,本王会想设法让人发现这几封情信,将事情闹大。本王会同世子夫人董氏说……国公爷早就发现本王爱慕白大姑娘,扣下了本王写于白大姑娘的这几封信,说等南疆归来便为本王与大姑娘做主成亲,让本王与大姑娘再不可私下通讯,以免败坏了白大姑娘的名声。不曾想国公爷在南疆出了事,既然这几封信面世……本王也愿意承担责任,迎娶白大姑娘为正妃!等白大姑娘过门,本王纳她为侍妾。”
高升望着自家主子,论起摆弄人心……他们家主子当属一流,几封信必需放置在国公爷书房的缘由安排的清清楚楚,若春妍对自家主子有心,必会遵从。
梁王起身,走至书架前拿出早就仿写好且封腊的信递给高升:“叮嘱春妍不要拆开这几封信,以国公爷的格调绝不会私拆晚辈信件,这件事需稳妥计,否则前功尽弃,白大姑娘怕是会越发厌弃本王!”
“是!”高升双手接过几封信。
听到管家老翁敲门的声音,高升连忙将几封信装进胸前。
“什么事?”梁王皱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殿下,高升侍卫的副首田维军回来了,请见高升侍卫。”管家老翁道。
高升抱拳对梁王说:“田维军去忠勇侯府联系暗桩的。”
“让人进来……”梁王裹着狐裘走至炉火前坐下。
很快,身上带着寒气的田维军疾步进门,单膝跪地抱拳道:“王爷,高大人,小人去忠勇侯府买同大理寺的护卫,借口探看府中老舅娘是否安全见了暗桩一面,听说秦朗回府之后,招了忠勇侯身边得力的几个幕僚管事进书房密谈,不许任何人靠近。”
“看来,秦德昭是见信王被贬流放,以为无法再得从龙之功,打算全盘托出了。”梁王如鹰隼般的眸子盯着火盆,“秦德昭此人……留不得了。”
“王爷放心,属下亲自去办!”高升立刻揽下此事。
话音刚落,童吉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苦药进来:“殿下……该喝药了!”
“去吧!”梁王对高升说了一句,坐直身子准备喝药。
大理寺狱中,秦德昭闭眼不看放在牢房门口的水饭,只盘腿坐在稻草之上一动不动。
秦德昭生性小心谨慎,生怕梁王要他的命在水饭里下毒。 hf();
第一百一十八章: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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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停在他牢房门前,秦德昭手一紧,睁开眼朝门口望去,只见狱卒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
秦德昭心头一紧,故作镇定站起身,理了理沾了杂草的斜襟直裰,问道:“敢问先生何人?”
“大人您慢聊!”狱卒对那人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开。
那人取下斗篷帽子,秦德昭一看竟然是梁王身边的高升,感受到了来自高升眼底最冷淡的杀意,他不免心跳快了几拍。
秦德昭沉住气,负手而立,保持着气度道:“高大人,劳烦您转告梁王殿下,白卿言已知在粮草上动手之人名单,怕是要借机生事发难,还请殿下早作准备。”
高升视线扫过门口原封不动的水和饭菜:“侯爷可知,秦大公子已经带着您给的那份名单,还有秦家忠仆,去大理寺门前击鼓了?动作如此之快……难道不是得了侯爷的指点?”
秦德昭脸色一白,已经猜到秦朗被白卿言给骗了。
“高大人莫要信口开河,那名单并非本候给了白大姑娘,白大姑娘今日来,就坐在这里誊抄了一份名单,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便走了,白家怕是早已经掌握了这份名单,以白大姑娘心智……殿下需小心啊!”秦德昭表忠心,“至于那逆子,本候就是被提审,也定是一个字不会说!此事与本候无关,本候将军粮交出去的时候可是好好的!”
“这么说来,侯爷对殿下很是忠心了?”高升声音冰凉无任何起伏。
“不仅是对殿下忠心,也是为了保命!认下来……少不了一个死字!不认,苟延残喘也算是活着。”秦德昭定定望着高升,此时一味表忠心反到显得虚伪,图保命才显真诚。
高升抽出腰间短刀,秦德昭被惊得向后退了两步,身体撞在墙壁上:“高大人!”
“殿下曾对侯爷说过,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说完,高升几乎是一瞬便移至秦德昭面前,吹毛断发的锋利短刀没入秦德昭腹部,秦德昭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前只生下狱内墙壁之上摇曳的的烛火。
高升搂着秦德昭的颈脖,动作极为缓慢扶着秦德昭蹲跪下来,平静的眸子无丝毫情绪。
直到秦德昭紧紧拽着他衣袖的手松开,高升才放开秦德昭,将腰间短刀镶嵌着宝石的鞘藏进秦德昭的鹿皮靴子中。
刀是一把好刀,轻而易举穿透秦德昭的皮肉,刀柄堵住伤口,一丝血都没有留出来。
高升戴好斗篷转身离开,那狱卒前来锁门,竟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离开。
·
从年三十南疆战况传回之后,大都城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年前才自请去世子位的秦朗,在看守忠勇侯兵士的押送之下,携秦家忠仆正跪于大理寺门前,手捧一份锦帛名册,高呼为南疆粮草案大义灭亲呈上证据。
此案皇帝尤为关注,大理寺卿吕晋命人将秦朗及秦朗带来的秦家忠仆请进大理寺,详细询问。
秦家忠仆在看到那份名单之后,已信了秦德昭要牺牲一人,让秦朗这位大公子守忠勇侯府荣耀的说词。如今他们已视秦朗为秦家新主,自然按照秦朗刚才同他们在书房内商议的那般统一言辞。
秦德昭的幕僚称,秦德昭是因见别人押运粮草都有利可图,因此才生了贪墨之心。
但因心底有愧,又是第一次做贪墨这样的事情,露出了许多马脚被下面的人拿住把柄。原本以为满足了一个大家相安无事,不成想粮草只要到一处,一处便要抓着秦德昭的把柄克扣,越到后面的官员胆子越大,逐步将上好的军粮调换成麦麸。
最后这些人更是胆大包天,连那些麦麸都在运至凤城之前全部换成银两,眼见事情闹大,忠勇侯怕连累到自己,又起了杀心。
幕僚详细交代自己曾经为秦德昭出过什么主意,忠勇侯府的护卫又是如何将这些人灭口,一下子吐了个干干净净。
大理寺卿吕晋拿了忠勇侯府忠仆的供词,将人关押入狱,准备进宫面见圣上。
秦朗与忠勇侯府不和,这事早在秦朗搬出忠勇侯府时已经人尽皆知,更何况秦朗是皇帝和皇后都称赞过的世族子弟表率,又有白家请他保下秦朗,大理寺卿自是不能怠慢秦朗,便将秦朗安置在偏厅,让秦朗暂时先在大理寺候着。
秦朗遵从,跪地称愧对皇恩,求大理寺卿转告圣上,愿将忠勇侯府家产系数上缴国库,以此为父赎罪一二。
大理寺卿吕晋看着秦朗满面羞愧的模样,又想到镇国公府管事找到他说的那番话,点了点头:“秦大公子放心!”
这个案子在大理寺卿原本以为将会是一个特别棘手的案子,没想到还没开始审呢,忠勇侯的儿子就把证据送到了案前来。
大理寺卿也算对秦朗心存了几分感激,所以在回禀皇帝的时候,大理寺卿不着痕迹替秦朗美言了几句。
皇帝并未看大理寺卿交上来的证词,他闭眼听大理寺卿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完,顿时怒火中烧。
“忠勇侯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帝咬紧了牙,怒火中烧,大骂秦德昭的话正要出口,却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关窍,猛地站起身来。
“刘焕章是用军粮诓骗了信王,可刘焕章人在前线……又是怎么知道这粮草到不了凤城的?!”皇帝眉心紧皱。
大理寺卿恭敬行礼道:“据忠勇侯家仆交代,这份名单上记录的,都是已经被做成意外身死的官员名单!还有一位未死……便是刘焕章妻弟孙毅明,去年腊月初一秦德昭派出去的人没有能将孙毅明杀死,反倒露了痕迹,死了两个护卫!巧的是……这个案子京兆尹安靖国曾同臣提起过,说查遍了孙毅明结过仇的人,也没有查出来个所以然!现在看来……京兆尹手中的案子,倒是可以结案了。”
刘焕章的妻弟?! hf();
第一百一十九章:奸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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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屈起指节,用力敲了敲桌子,隐隐透出杀气。
“微臣以为,忠勇侯秦德昭应如忠勇侯府幕僚所言,怕不过是为了点银子!秦德昭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他没想到会被下面的人拿住把柄,下面那些小人自觉上面有忠勇侯这样的大人物顶着,便肆无忌惮越做越过分!秦德昭这才听从了他府上那位幕僚的主意,痛下杀手以撇清自己。”大理寺卿声音徐徐,“更何况……忠勇侯府和国公府乃是儿女亲家,为自己儿子着想,秦德昭也不会真的谋害自己亲家。”
皇帝觉得大理寺卿说得有理,凝视着殿内红漆圆柱,目光幽沉:“你说的……有理!”
“刚才微臣来回禀陛下之前,秦大公子跪请微臣转告,想将忠勇侯府一应家产上缴国库,以此来替父亲赎罪!微臣倒是想起陛下赞许秦大公子为世族子弟表率的话来,秦大公子大义灭亲,舍孝尽忠,的确是正直忠义之人,若我大晋多些这样的儿郎,何愁不兴旺啊!”
“吕爱卿……这是在为秦朗说情?!”皇帝听出大理寺卿吕晋话中意思,但不以为然,“这到底是为尽忠大义灭亲,还是为了自保,两说!”
“陛下,微臣相信陛下的眼光,秦朗是陛下赞许过的好儿郎!微臣亦在大理寺多年,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却很少见有儿郎能有秦大公子那般清明的目光!微臣愿意相信秦朗的确是个难得的忠义儿郎,而非奸诈狡猾之徒!”
大理寺卿吕晋这些话有几分肺腑之意,秦朗目光清明透亮,的确不像大都城内那些老油条一般的纨绔。
皇帝听了大理寺卿的话,想了想,侧头高德茂吩咐:“去让谢羽长把秦德昭给朕提来,朕亲自审问。”
“是!”高德茂匆匆告退出殿,命御林军统领谢羽长去提秦德昭。
不过多时,谢羽长竟一人回来,回禀皇帝秦德昭自尽于狱中。
大理寺卿吕晋睁大了眼,吓得立时跪地:“陛下!都是微臣看看管不力!请陛下恕罪!”
皇帝死死咬着牙,沉默片刻问:“可曾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留下,臣去的时候人还是热的,应该刚死没有多久!”谢羽长道。
皇帝脊背靠于龙椅上闭上眼,心头烦躁不已。
·
忠勇侯秦德昭畏罪自尽于大理寺狱中的事情,又在大都城掀起一层风浪。
秦朗坐于大理寺内,听到父亲自尽的消息,险些摔了手中的茶杯。
他以为他已经够快了,拿到名单他便立即回候府与父亲的幕僚商定说词,他以匕首抵着脖子才得以带着父亲的幕僚、护卫,来大理寺认罪,原本想着在天黑之前让此事传至天听,必能让父亲多活几日。
可,竟还是晚了。
若父亲非被灭口,而是自尽,那父亲便是在决意保住秦家满门荣耀时,就已有了必死的决心。
不多时,大理寺卿吕晋回来,他看着面色苍白的秦朗,说了句节哀:“陛下已经命人将刘焕章妻弟孙毅明捉拿归案,待审问孙毅明后,若能洗脱了你父与刘焕章勾结的嫌疑,忠勇侯诸人才能自由出入,你且先回忠勇侯府,不要胡乱走动!”
秦朗恭敬对吕晋长揖到地:“晚辈,可否带家父回府安葬?”
吕晋摇头:“陛下要查你父死因,如今你父尸身还不能归家。”
秦朗身侧的手紧了紧,再次对吕晋行礼。
离开大理寺,秦朗让随从去给白锦绣报了个信,他得回忠勇侯府准备父亲丧仪,但一进忠勇侯府怕就难以出来,叮嘱白锦绣好好留在白家为国公爷守孝。
·
此时,镇国公府主子都聚在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内。
皇帝下旨册封镇国公为镇国王,按理说葬礼规格还得提高一个档次。
可那日在皇宫,大长公主已同皇帝说过,葬礼简办。皇帝给了镇国公体面追封为王,何尝不是因为大长公主自请去爵位的许诺在前?!故白家需更加谨慎谦卑,才能得以保全。
大长公主精神不大好,半倚着西番莲纹的姜黄色大团枕,强撑坐于软榻之上,拨弄着腕间缠的一串沉香木佛珠:“就定在初十出殡吧!”
董氏点了点头,那满院子的棺材摆在那里,一看到便会想起丈夫、儿子尸骨无存,那痛时时割心,不如早日下葬,或许眼不见便不那么痛了。
大长公主话音刚落,蒋嬷嬷便匆匆进门,行礼之后道:“大长公主,传来消息忠勇侯在狱中自尽了,如今二姑爷已经回忠勇侯府准备丧仪,刚才二姑爷派人来传信,说就让二姑娘留在白家莫要回忠勇侯府。”
刘氏沉不住气,惊得一下站起身来,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这会不会连累姑爷?”
白锦绣下意识看向坐于灯下半垂着眸子的白卿言。
她手里捧着半凉的茶杯,心里明白这是梁王动手灭口了。
“二婶儿别急,若是会连累秦朗,秦朗怕走不出大理寺。”她搁下手中杯子,“秦朗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赞誉过的世族子弟表率,陛下不会自扇嘴巴。更何况……此次是秦朗大义灭亲,尽忠舍孝,我估摸着……等事情了了,后面还有嘉奖。”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对自己这个侄子大长公主也算是了解:“阿宝说得不错,你且放宽心,不论如何还有我在,断不会让锦绣的姑爷出事。”
刘氏这才点头,含泪对大长公主道谢。
从大长公主院子里出来,白卿言挽着董氏的手臂陪董氏一边往院子外走,一边低声说事:“母亲放心将府内一应调度交由我,我一定将白府看牢,必不会出乱子,母亲就好好准备初十的事情。”
董氏攥着白卿言的手轻轻揉搓:“你做事谨慎,母亲很放心,就是怕你太累。”
同董氏分别后,她在去灵堂的路上问佟嬷嬷:“派去看着春妍的人,可说那边儿有动静了吗?” hf();
第一百二十章:大张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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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佟嬷嬷扶着她的手,低声说,“倒是昨日,春妍到老奴这里来哭哭啼啼,说知道错了,想回到姑娘身边伺候,还塞给了老奴一只金镯子,老奴收下了。”
朱漆雕花的长廊里,挂于檐下的白灯随风轻轻摆着。
白卿言捂着手炉,神色平静温和。
春妍是因为什么被挪出清辉院的国公府上下都清楚,自然不会给春妍什么好脸,要不是春妍有平日里白卿言赏她的那些物件儿和银子撑着,她怕是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眼看着傍身的东西……快被那起子拜高踩低的下人明偷暗抢拿光了,她这才想起清辉院的好处来。
重生回来后,她一直再想,上一世信王是如何将那几封仿了祖父笔迹的信放入祖父书房的。
能出入祖父书房的人不多,除了祖母大长公主之外,便是她。
她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春妍身上,前生她对春妍信任有加,春妍与春桃是她面前最得脸的大丫头,倘若春妍借口要替自己从祖父书房拿东西,或借口替自己将祖父书房里的书还回去,趁机将信藏于其中呢?
前生在祖父书房搜出那几封信时,她已被董氏送出大都城,具体细节不甚清楚,全凭猜测。
如今她已经做好了局请君入瓮,那便将春妍重新放回身边,派人仔细盯着她。
片刻后,她幽幽开口:“这几日倒是想起了那油茶面的滋味,可不论是大厨房、小厨房,还是春桃、春杏她们,都做不出那个味。”
佟嬷嬷早已活成人精,自是听明白了白卿言的话,只道:“往年冬日里,春妍那丫头喜欢做油茶面这个吃食,得了大姑娘不少赏!大姑娘想这个味儿了,老奴便去提点提点春妍,权当没有白收她送的金镯子!”
“嬷嬷去办吧!春桃陪我去灵堂就行了。”她说。
·
春妍听佟嬷嬷说,今日白卿言想吃油茶面,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自给佟嬷嬷磕头:“多谢佟嬷嬷指点!多谢佟嬷嬷指点!”
“咱们为奴为婢的,能攒下些可拿得出手的物件儿不容易,我总不能白收你的金镯子。”佟嬷嬷眉目间带着几分凌厉,“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若是大姑娘真念旧情准你回清辉院,你皮给我紧着点儿!要是再犯……不等姑娘开口,我就先料理了你,到时候你可别说嬷嬷无情。”
“知道了!知道了!嬷嬷放心,奴婢定然不会再犯,只全心全意侍奉大姑娘!”春妍说着又从怀里摸出几颗白卿言赏的金花生递给吴嬷嬷,情真意切,“这是奴婢最后一点儿私房,还是去年大姑娘赏的!就算是春妍答谢嬷嬷了!”
吴嬷嬷收了金花生,低笑一声又道:“大姑娘在灵堂守灵,到了后半夜肯定又冷又饿!”
春妍双眸一亮,重重叩首:“多谢嬷嬷提点!”
子时刚过。
白卿言让身上还有伤白锦稚带着三个妹妹回去休息,她与白锦绣、白锦桐在灵堂内守着。
佟嬷嬷拎着一个黑漆描金食盒进来,悄悄跪于白卿言身后:“大姑娘,您和二姑娘、三姑娘用点儿东西吧!否则撑不住的。”
“嗯!”她点了点头,“锦绣,锦桐……过来用点东西。”
姐妹三人坐在一旁,见佟嬷嬷打开食盒,白锦桐被香气吸引的凑了过去:“好香啊……”
“油茶面!”白锦桐颇为意外。
佟嬷嬷笑着应了一声,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从食盒里拿出几碟新做的爽口小菜。
白卿言端着小碗尝了一口,侧头问佟嬷嬷:“今日这油茶面是谁做的,味道倒是和春妍做的十一般无二。”
佟嬷嬷规规矩矩跪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低声道:“正是春妍那丫头做的!那丫头听说大姑娘让院子里做了油茶面,可总觉得不对味儿。想着大姑娘在灵堂守灵辛苦,便做了油茶面送过来。”
白锦桐低笑一声,嘴里吃着春妍做的油茶面,却一点儿都没有吃人嘴短的意思,冷笑道:“我看是想求长姐放她回清辉院吧!我可是听说了,这丫头这段时间日子可不好过。”
白卿言抿唇不语,将一碗油茶面吃完,放下碗勺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道:“春妍人呢?”
“还在外面候着。”佟嬷嬷说。
白锦桐冷笑:“果然……”
“她想回清辉院,便让她回去吧,叮嘱她安分些,别在我眼前晃。”白卿言说完起身,继续去守灵,倒是看不出喜怒。
佟嬷嬷待到白锦绣和白锦稚用完,这才收拾了碗筷食沿长廊来了垂花门处,春妍扶着墙急不可耐向前走了两步:“嬷嬷!大姑娘可说要见我了?”
佟嬷嬷端着架子,将食盒递给春妍,用帕子沾了沾嘴角,道:“大姑娘念旧情,这是你的运道!收拾收拾回清辉院吧!安分些,别在大姑娘眼前晃悠,你若能安安分分待上一年半载,想必大姑娘还是会念你的好,重新提拔你到身边也说不定。”
“谢嬷嬷提点!谢嬷嬷提点!”春妍喜极而泣,用手捂着嘴直哭。
“好了!快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回清辉院。”
“好!”春妍千恩万谢之后,拎着食盒离开,只觉日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佟嬷嬷看着春妍走路还有些不利索的背影,眸底一片冷清之色,甩了帕子转身朝灵堂走去,给白卿言复命。
“老奴专门叮嘱她明日一早回清辉院,按照那蹄子不肯吃亏的个性,既得了大姑娘恩准,明日……定要大张旗鼓回清辉院,好好出一口气。”佟嬷嬷低声道。
佟嬷嬷说话时,白卿言没有让避着白锦绣和白锦桐。
白锦桐听着睁大了眼:“长姐?你让春妍回清辉院不是念旧情?难不成……有什么谋划。”
她恭恭敬敬将香续上,磕了头跪于一侧,才道:“嬷嬷让人盯住了春妍,春桃你这几日同春妍多亲近亲近,你如今是我面前最要紧的大丫头,你同她亲近一分……她便能宣扬成五分。” hf();
第一百二十一章:百章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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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放心,奴婢晓得。”春桃点头。
“我估摸着,初十出殡那日,春妍怕是要给咱们带来一场大热闹,且看着吧!”白卿言对两个妹妹道。
不论是梁王或是春妍,若想生事……自然是趁着国公府最忙乱的时候生事。
初十出殡的消息放出去,要么梁王会提前寻上春妍,让她趁初十国公府诸人紧着出殡事宜时,乱中作怪!
要么就是在初十寻上春妍,让她想办法当日便将信放入祖父书房。
不论如何,初十出殡这日,这两人必有所行动。
灵堂上黑漆金字的牌位,在烛火摇曳之中格外醒目。
她看向祖父和父亲的牌位,只求若祖父和父亲真的在天有灵,保佑初十那日让她一举将梁王那个小人按死,如此……她才能放心去南疆。
·
初九,天还未亮。
大长公主便将几个儿媳妇儿都请了过去,说白卿玄的事情。
高台上的灯芯被挑的极高,在琉璃罩内轻轻摇曳,将这一室映得极为亮堂,也将大长公主憔悴的神色,照的一清二楚。
大长公主一夜未眠,左思右想此事还是要下个决心。
毕竟明日出殡,总需要一个摔孝盆的人。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这个庶子,我也不喜欢。可他的确是老二的血脉,白家仅剩的男丁。”大长公主声音徐徐,“此次将这庶子接回来,他那娘就不留了,让他留在我身边,我亲自教导。老二媳妇儿若愿意,便将他记在你的名下,若不愿意……将来你们一个在朔阳,一个在我身边,眼不见心不烦。”
几个儿媳妇儿望着大长公主,都不吭声,听大长公主徐徐说着。
“左右,明日出殡之后,我便会进宫请去白家爵位,必不会让爵位落在这个庶子头上,也能将退的姿态做足。将来若天佑我白家,让老五媳妇儿生个男子,他长大后再入仕途,我白家今日之退所积攒的声名,必会成为他一大助力!”
“母亲已经考虑清楚,那便接回来吧!”董氏开口道。
董氏做了大长公主这么多年的儿媳妇儿,太了解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将话说成这样分明就已经下定决心,再劝怕也无用。
再说,那日女儿白卿言也说了,白家落难那庶子逃走,等皇帝处罚信王的圣旨下来,那庶子定还是要回来的,她心里早有准备。
“那便这样吧!我让蒋嬷嬷备车去接人,明日之后你们和孩子们就能好好歇一歇了。”大长公主冰凉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佛珠,眉目一如既往的慈善,“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
白锦稚带着三个幼妹将换了白卿言同白锦绣、白锦桐,让她们去小憩一会儿。
回了清辉院,她洗了把脸没有急着去休息,询问了纪庭瑜今天的情况,知道纪庭瑜已经醒来只是失血过多太过虚弱,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大姑娘守了一夜,快些歇一会儿吧!”春桃看着眼底红血丝密布的大姑娘心疼不已。
她摇了摇头,立在书桌后,想为祖父父亲他们写祭文,可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落笔。
她腹有百章之言想说与祖父他们听,却都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在心里说说罢了。
一个时辰后。
春桃伺候白卿言洗净手上的墨汁睡下,才轻手轻脚从房内出来。
回了清辉院的春妍和佟嬷嬷打过招呼,见到春桃出来对春桃露出笑容凑上前:“春桃我又回来同你做伴了!”
“嘘……”春桃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想起大姑娘交代她亲近春妍,这才扶着春妍走至一旁,压低声音道,“大姑娘守了一夜刚歇下,你小声些。既然回来了,以后可别再做伤了大姑娘的事情,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春妍挽住春桃的手臂,道:“我还记得大姑娘说你为我求情的事情,几次想向你道谢,可你一直在忙。”
春桃心里腻味极了,硬生生忍着:“明日府里还有的忙,你身子不利落就在屋里别出来,省得碍事,也别在大姑娘眼前晃悠!”
这话要是往常,春妍定是要给春桃甩脸子的,可今日却是笑脸应声:“我知道了!佟嬷嬷让我和银霜那个小傻子住一起,可我总念着我们以往的情分想和你住一起,等府里大事过了你能不能同春杏说说,让她和我换一下啊!”
春桃在心里冷笑,她那里可是一等大丫头的住处,这春妍莫不是当她是个傻子,嘴里说念着往日情分想同她一起住,心里是惦念着那份大丫头的荣耀吧。
“再说吧!”春桃拨开春妍挽着她手,“我还要给大姑娘办事,你先去安置。”
说完,春桃便朝清辉院外走去。
春妍也不计较,她想到刚才那起子作贱过她的小人听说她得了大姑娘的恩准回清辉院时……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她就觉得痛快。
春桃是个榆木疙瘩,哪有她机灵?
等大姑娘心里的气顺了,她春妍还是大姑娘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春妍回到清辉院,佟嬷嬷念在春妍身上有伤没有安排什么活计,只让她指点指点银霜规矩,银霜倒是乖乖听话给春妍行了礼。
可春妍看到银霜那个小傻子就心烦,人懒懒地趴在床上一会儿指派银霜给她倒水,一会儿让银霜给她剥瓜子,一会儿又要银霜给她捏腿。
银霜傻乎乎的春妍让干什么干什么,春妍看银霜这才顺眼了许多。
晌午佟嬷嬷过来问银霜规矩学得怎么样,银霜耿直道:“学了给她倒水,还学了给她剥瓜子……”
银霜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给她捏腿!”
春妍一张脸涨红,见佟嬷嬷脸色沉了下来,心虚呵斥道:“你胡扯什么呢?不过让你倒了一次水你就在佟嬷嬷面前编排起我了!佟嬷嬷……这规矩我可是不敢教了!”
银霜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可也是个有脾气的姑娘,瞪大了眼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就将有伤在身的春妍推到在地:“倒了八次水!不是一次!” hf();
第一百二十二章: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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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霜可都记着呢,这春妍第一次嫌她倒的水凉,第二次嫌热……一直到第八次春妍才说过关。
春妍瞪着银霜,红着眼看向佟嬷嬷:“嬷嬷你看她!”
佟嬷嬷差点儿绷不住笑,还以为银霜这丫头推到了春妍要说什么呢,结果就是纠正了一下是倒了八次水不是一次。
可该训还是得训,佟嬷嬷板着脸训银霜:“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姑娘面前难不成你也要这般不成体统?行了……也别在这里学规矩了,听春桃说你有一把子好力气,正好来给我搭把手,走吧!”
春妍眼睁睁看着佟嬷嬷带走了银霜,可嬷嬷也没有给她指派活计,她心里更慌了,刚回清辉院却被晾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儿?!
春妍倒是想追出去,可刚被银霜推了那么一下撞倒伤口,这会儿疼得她腰都直不起。
“春妍姑娘,门口有人找,说你今儿个早上回来的时候把东西落下了,特地给你送过来。”同睡大通铺的丫头回来,笑着同春妍说了一声。
见春妍绷着张脸一声不吭扶腰往外走,连一句谢也没说,那丫头立时耷拉下脸,气呼呼拿过了放着绣绷的簸箩朝春妍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还当自己是大姑娘跟前的大丫头呢!”
春妍一出来,见门口立着个面生的婆子,眼神戒备:“我什么东西落下了?”
“春妍姑娘!”那婆子笑盈盈对春妍行了个礼,“我是受人之托,梁王府上的侍卫来找您,说有要事同您说。”
春妍一怔,挨过板子还没好全的地方又开始作痛,可心却是更痛。她咬了咬下唇,眼眶子一下就红了,这些日子梁王殿下联系不上她一定很着急吧!
可是,她才刚被接回清辉院,要是此时去见梁王殿下的人被发现了,佟嬷嬷肯定要打死她。
“我……我养伤这些日子,耽误了清辉院好多活计,着实走不开,有什么话劳烦您传达一下,我就不出去了!”春妍忙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银子塞进那婆子手里。
那婆子掂量了一下分量,笑盈盈道:“那成,老奴就替姑娘跑一趟。”
在门外等候的高升没等来春妍,听那婆子说:“春妍姑娘养伤的这些日子,清辉院落下好多活计都等着春妍姑娘回来安排,春妍姑娘实在是脱不开身,有什么话您尽可告诉老婆子,老婆子虽不识字,可替您和春妍姑娘传话是肯定没问题的!”
高升听完抿着唇一语不发的转身回了梁王府,将此事告知梁王:“属下怕国公府内有暗卫高手,恐打草惊蛇坏了殿下的事情,便没有擅自闯进去。”
虽说此次高升并没有见到春妍,可去了一趟国公府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白卿言念旧情已经让春妍回了清辉院,如此……春妍行动起来便更为方便。
高升见梁王绷着苍白无血色的脸,低声道:“殿下,此事已不容再耽误了,刘焕章听说刘府诸人被下狱的事情在城外待不住,已经乔装回城!万一要是刘焕章被抓住……这几封信还没有放入国公府,那就功亏一篑了。”
梁王穿着一件绛紫色的斜襟直缀,坐于书桌之后,将写坏的一副字揉了丢在一旁,恼火刘焕章的不知轻重,一时气急咳嗽了两声,牵扯的胸前伤口发疼。
“殿下?!”高升面色一紧,“我去让人唤大夫过来!”
梁王抬手阻止高升,单手覆在心口处,稍作平复后,一双阴沉沉的眸子望着高升,哑着嗓子道:“看守刘焕章的人不论是谁,让他自去领罚……”
“是!”高升抱拳称是。
梁王双手撑在书桌上,怒火无法平复又砸了桌上的白玉镇纸。
春妍不见高升大约也是因为以前没有和高升来往过,那便……只能叫童吉去了,童吉是自己身边贴身小厮,春妍必然会见。
想到这里,梁王面色阴沉高声对门外喊道:“叫童吉过来!”
不过多时,忙着亲自给梁王煎药的童吉就跑了进来:“殿下,您喊我!”
“把信给童吉!”梁王说。
高升闻言,将怀中的几封信递给童吉。
童吉懵懵懂懂接过几封腊封好的信,看向梁王。
“一会儿……”梁王话一出口又抿住了唇,今日高升已经去找过春妍,若此时又派童吉去找春妍太引人注目,他改口道,“明日国公府出殡,你带着这几封信去找春妍。”
梁王将之前想好的说词说与童吉听,童吉听完死死攥着手中的信,替自己主子不值当。
“明日国公府出殡,应该又忙又乱,你告诉春妍绝不可错过这次时机,否则至少半年内寻不到这么好的机会,让她务必将信放入国公爷书房!”梁王见童吉眉头紧皱,厉声问,“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殿下!那个白大姑娘上次说您是小人,说就算是嫁猫嫁狗冥一婚也不嫁给殿下,殿下又何苦非要这个白大姑娘不可?!这白大姑娘除了一副皮相好看之外有什么好的!子嗣缘那么浅薄,您何苦来的?!您是咱们大晋尊贵的皇子,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童吉低声劝自家主子。
“你这是想来做我的主了?”梁王因为刘焕章私自回大都的事情,心底怒火中烧,语气难免凌厉。
“主子!”童吉立时跪下,“童吉不敢!童吉是真的替主子委屈!我们殿下这样贵重的人物……她白家大姑娘在殿下面前有什么可傲的!就怕主子这样低声下气把这白大姑娘娶回来,她将来越发嚣张欺凌到主子头上!”
梁王狠下心肠,对自小陪着他不离不弃的童吉道:“你若真对我忠心,便好好去办这件事!事情办砸了……你就收拾东西走吧!我梁王府也不留你了!”
童吉脸色一白,紧紧抿着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还强忍着不敢哭出来,委屈的不行。
“出去吧!”梁王看着童吉那样子,声音软了下来。 hf();
第一百二十三章:醉生梦死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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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吉忙慌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给梁王叩首后,哽咽道:“既然主子喜欢这白大姑娘,小的就一定让春妍姑娘把这事儿给主子办成了!主子……小的自小就在主子身边,主子千万别赶我走!童吉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不给殿下添乱!”
梁王心有不忍,哑着嗓子说:“事情办好了,便不赶你走了!”
“多谢殿下!”童吉小心翼翼将信揣进怀里,恭敬退了出去。
童吉虽说百般无用,可梁王还是将童吉留在身边,只因童年情分!
不遗余力将白家拉下神坛,只为了偿还当年佟贵妃同二皇子的恩情,这便是高升愿意追随梁王的原因。
高升看了眼梁王,垂下眸子恭敬说:“刘焕章不能带进王府,还是属下亲自去盯着刘焕章,免得他又有什么异动。”
“去吧……”梁王疲惫捂着胸口,在椅子上坐下,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
白卿言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起身。
春桃用铜钩挽起帐子,看向坐在床边穿鞋的白卿言,担忧道:“大姑娘每日就睡这一个多时辰,怕是熬不住啊!”
候在廊庑之下捧着温水铜盆、帕子、痰盂、漱口香汤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白卿言起身洗漱。
春杏带着一排拎着食盒的丫头进屋摆膳,等白卿言换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时,春杏又带着一众丫头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春桃替白卿言盛了一碗鸡汤小米粥,放在白卿言面前,低声道:“今日大姑娘刚歇下没多久,便有人来寻春妍,不过春妍没去见。门口婆子说那梁王府的侍卫出手很是阔绰,就是生得一副冷面模样,有些吓人。”
原本就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白卿言并不意外。
她低头喝了一口清淡的小米粥,叮嘱:“不要惊动了春妍,暗中把人看住了,她那边有任何动静,随时来禀!”
“奴婢知道!”春桃郑重点头。
立在门外伺候的春杏见白锦绣过来,忙迎了两步行礼:“二姑娘。”
“长姐可是起了?”
“正是呢,大姑娘正在用膳,我这就去通禀……”
春杏还没有来得及打帘,就见春桃已经挑帘出来:“大姑娘让我来迎一迎二姑娘!春杏……让人给二姑娘添副碗筷。”
春杏应了一声。
白锦绣将手中暖炉递给青书,嘱咐青书就在外面候着,自己进了屋。
春桃为白锦绣盛了一碗小米粥,便退出上房,让姐妹俩安静用膳。
她见白锦绣愁眉不展,捏着筷子迟迟没有下箸,问:“担心秦朗?”
“长姐,大理寺卿吕晋与我们白家并无交情,如今我白家更是男儿无存,吕晋此人风评虽好可人心隔肚皮……会帮秦朗吗?”白锦绣眉头紧皱,侧身看向白卿言。
“往日里,我们身处后宅不知前朝事,你会担忧实属正常。”她搁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唇,柔声细语同白锦绣慢慢分析,“这几年朝臣在储位之争上多偏向皇后嫡出的信王,信王可谓炙手可热,甚至可以说若无南疆之事,按照之前形势……将来问鼎大位的多半是信王!朝中那些会审时度势的大臣纷纷追随,可这位大理寺卿吕晋却始终中立不参与其中,且几次信王之人犯在他手里,他都铁面无私毫不容情,原因无非有四。”
“一,此人心中尚存气节。二,此人或许心中另有明主。三,此人深谙纯臣方为官场立身之道。四,此人无进取上进之心。”
白锦绣放下手中筷子,点了点头,道:“可若无进取上进之心,何以短短数年晋升大理寺卿?”
她颔首:“先说其一,若这吕晋是心有气节,他便是看在白家忠义男儿为护国护民马革裹尸的份儿上,也会护上一护白家的女婿!若是其二,在吕晋心中……名正言顺炙手可热的嫡子信王不是明主,那……要么吕晋利欲之心极大,要的是从龙之功!这样的利欲小人,看在祖母大长公主的份儿上,也会愿意卖国公府一个人情!要么他轻蔑信王的品格,这样的人心中必有气节。”
“若他深谙纯臣之道,便不能参与党争,不能参与到夺嫡中去。如今信王虽然被贬为庶民,可信王府上幕僚谁愿意同信王这条大船一起沉了?那些幕僚定是想尽了在粮草之事上推敲做文章,企图为信王翻身,你说吕晋会甘愿成为信王手中的刀刃吗?”
白锦绣认真听完白卿言为她掰开揉碎的分析,一脸恍然,心中大骇:“长姐,竟将人心算得如此细致。”
廊庑里挂着的素白灯笼与素缟翻飞,屋内罩着雕花铜罩的火盆中……炭火忽明忽暗烧得极旺,可却安静的针落可闻。
她紧紧握住白锦绣的手,低声叮咛:“这披了一层繁华外衣的大都城,其实与南疆战场并无不同!那里是真刀真枪,血战肉搏,刀枪箭雨中,仅有一腔孤勇者死,有勇有谋者赢!大都城内是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被这繁华迷眼,醉生梦死者亡,能算无遗漏,善断人心者胜。锦绣……你留于大都,必定比我和三妹都难!”
自得知祖父、父亲、叔伯和众兄弟身死南疆之后,白锦绣头一次清清楚楚明了的感知到……从今往后无人再护着她们,娇惯她们了。
以前有亲长兄弟在,何须长姐如此精于心计?!
长姐字字句句没有说她错,可她已深知自己错在哪里……
那日长姐教训小四,已经说了白家如夜半临渊,她却没有将此话深刻至骨髓。
不是长姐算得太过细致,而是她想得太过肤浅。
今时今日,何止是没有余地容得小四率性而为,也没有余地容得她如以前那般疏懒……遇事不肯极尽费神的反复思量,得过且过。
如今长姐还在大都……往后可就只剩她一人了。
白锦绣口中如同咬了酸杏一般,她起身对白卿言行礼:“今日是锦绣……想得浅了!日后定不再犯,长姐放心!”
“好了,用膳吧!”她伸手拉着白锦绣坐下。 hf();
第一百二十四章: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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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桐这几日安排谋算日后行商该做何为,实在疲乏,睡了两个时辰才醒。
得知长姐和二姐早就去了灵堂,她忙慌慌起身垫了两口点心,就穿上孝衣出门。
白锦桐疾步沿着白绢素布装点的长廊往灵堂小跑,远远瞧见祖母身边的蒋嬷嬷身后跟着一个外院婆子,两人脸色凝重,步履匆忙,往长寿院方向走去。
她心中存了几分疑惑,一到灵堂便将此事说与白卿言她们听。
“祖母那里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白锦稚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颇为担忧。
“今儿个早上我听我母亲说,祖母说明日出殡不能没有人率孝盆,要把那个庶子接回来,约莫是那个庶子的事情吧!”白锦绣道。
不容姐妹几人多说,又有人上门吊唁,白卿言一行人跟着叩首还礼。
明日国公爷出殡的消息传出去,登门来祭奠的人越发多,她们更是脱不开身。
长寿院内。
大长公主坐于靠在西番莲纹五软枕上,听完跪于地上的仆妇颤抖着说完庄子上的事情,她缠着佛珠的手一把扣住身旁黑漆桌角,睁大了眼,不可置信提高了音量:“你说……那个孽障做了什么?!”
仆妇被大长公主通身唯一吓了一跳,忙重重叩首,哆哆嗦嗦道:“公子他……他今日一早,非要纪家新妇伺候他早膳,后来……后来不知怎得,纪家新妇竟一头碰死在房中,公子他被伤了脸气急之下将那……纪家新妇砍成几段,命……命人丢出去喂狗,可那新妇是良民之身……”
“孽障!”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在黑漆小桌上。
非要人家新妇伺候,逼得新妇一头碰死,还能是为了什么?!
大长公主气得手都在抖,忍着心头汹涌怒火问:“那个孽障叫那新妇去侍奉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吗?”
那仆妇点了点头:“老奴已经大听过了,公子要纪家新妇去侍奉的事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了,初七那日嬷嬷遣人将公子送到庄子上,公子在马车上瞧见了纪家新妇生得漂亮,当时就说要人来伺候,那新妇不愿意,公子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庄子伤的人怕公子发怒连累他们,好多人都去劝解纪家新妇了。今儿个一早庄头家的婆子带着庄子上几个与纪家新妇交好的妇人,又去劝了两句……说公子要走了,让纪家新妇去侍奉用个早膳,对她家男人在国公府的前程也好,纪家新妇才去了!没想到竟……竟然死在了那里!”
蒋嬷嬷上前轻抚着大长公主的脊背,道:“庄头已将知道这新妇之死的人全部捆了扣住,遣了前去接人的两个婆子回来禀报此事,等待大长公主决断。”
“这个畜牲怎么能如此恶毒?!”大长公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怒火之下心更是凉了一截,老二这庶子……竟被教导成了这副狠毒做派。
若不是看在这庶子说不定便是国公府最后一个男丁,她当真不愿留下此等比畜牲还不如的孽障。
蒋嬷嬷示意跪在递上的婆子出去,盯着那婆子叩首出去后,蒋嬷嬷才皱着眉头说:“大长公主,还有更棘手的!死的那个新妇……是纪庭瑜年前刚娶的媳妇儿!”
大长公主急火攻心,一把扯住蒋嬷嬷的手腕,竭力压低了声音:“纪庭瑜?!那个前几日冒死为国公府送回行军记录竹简的纪庭瑜?!”
“正是这个纪庭瑜!都是老奴不好……竟然把人安排到了这个庄子上!这要是让大姐儿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啊?!”蒋嬷嬷握住大长公主的手,见大长公主脸上血色一瞬褪尽,攥着佛珠的手直颤,忙轻抚着大长公主的手背,“大长公主,您先别急……”
死了一个良民不要紧,是新妇也不要紧,可偏偏是纪庭瑜的新妇!妻室被污而死,只要是个血性汉子怕都不会就此忍下。
这纪庭瑜为白家能舍生忘死,心中还没有几分血性吗?
此事要是让大孙女阿宝知道了,怕是要翻天覆地,那庶子……还能有命活?!
大长公主缓缓松开蒋嬷嬷的手,绷直挺立的脊背缓缓佝偻,闭眼靠在软榻之上,指尖冰凉。
她虽然对老五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存了厚望,可大长公主私下问过太医院院判黄太医,黄太医说话保守……只说大多数可能是女胎。
真如此,这庶子……可是白威霆最后一点儿血脉了。
她这辈子都愧对白家,愧对白威霆,是真的想替他守住那一点点血脉,否则白卿言这一代之后,白威霆……不就断了香火了。
此事刚发生,趁着还没有闹开,若想瞒死……便得尽快决断。
庄子上的人都知道这畜牲要纪家新妇去伺候的事情,就算将知道纪家新妇已死的人都灭了口。可若今儿个接回这畜牲,纪家新妇就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难保等纪庭瑜回去旁人不会乱嚼舌根。
到时候纪庭瑜若是要来国公府要人,必然会惊动她的大孙女儿,以阿宝的能耐这事儿定然瞒不住。
可皇城脚下,总不能将庄子上数百人尽数灭口,那纪庭瑜回去后难不成就不生疑了?
想到纪庭瑜,大长公主攥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
杀百人隐藏此事,不如杀一人釜底抽薪。只要纪庭瑜一死,没有来国公府要人,就让庄子上的人以为纪家新妇跟随纪庭瑜来了国公府伺候纪庭瑜了吧!
只要能瞒得住阿宝,其他人……大长公主都能以强权压住。
纪庭瑜受了那么重的伤,救不过来……也不足为奇。
杀人,大长公主自幼在宫廷长大不是没有做过。可杀了对白家有恩之人,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她良心如何能安?
大长公主眼角沁出湿意,可那孽障到底是她的孙子!她的孙子死了够多了!真的……不能再死了!
她必需给白威霆留一脉,哪怕死后阎王要她刀山油锅向纪庭瑜这样的忠勇之士谢罪,她也认了! hf();
第一百二十五章: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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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和恩人之间,她只能选孙子,愧对恩人了。
大长公主心中有了决断,语气深沉得如同沁了幽井冰水:“庄子上知道新妇已死的人,都不用留了。将那个孽障接回来,对外就说……纪家新妇跟随那孽障回国公府照料纪庭瑜了,你安排个同纪家新妇年纪相仿的女子进府,让她装得像些。纪庭瑜伤重……今日半晚起便昏迷不醒,明日国公爷下葬后……忠勇之士纪庭瑜撑不住去追随国公爷,纪家新妇伤痛欲绝殉情。就如此……了结这件事吧!”
大长公主三言两语之间,便定了纪庭瑜的生死。
蒋嬷嬷明白,大长公主以雷霆之速处理这件事,为的是在大姐儿还揪心白家丧事腾不出精力和手时,将此事结果迅速做死。
蒋嬷嬷打小跟着大长公主,知道大长公主一旦有了决断,谁也劝不动,可还是忍不住道:“大长公主,如此做法将来要是被大姐儿知道了,大姐儿怕是要……要和您离心啊!”
“那就别让阿宝知道!”大长公主睁开发红的眼,攥着佛珠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永远别让阿宝知道!”
否则,她该如何面对孙女。
她是从深宫之中长大的女人,从不敢说手上未沾过无辜之人的鲜血,可她内心最龌龊阴暗的一面却不愿意让最疼爱的孙女看见。
明知孙女已对她处处忍让,明知孙女惦念着与她的骨血情亲才容了那庶子一命!孙女为了白家世代守护的这片土地……为了她才愿意臣服不反,明知她若杀了纪庭瑜……必会将孙女儿逼至她的对立面。
可以阿宝的秉性,若知白卿玄那个孽障逼死了纪庭瑜的发妻,断断不会容下那孽障活命!
那么多的明知……她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她贪心,存了那么一丝侥幸,侥幸希望即能保住那个庶子,又能保住她同阿宝的祖孙情。
大长公主神情悲痛,终还是落下了泪。
大都城的天彻底黑下来时,白卿玄回国公府了,只有一个人,大长公主将白卿玄的生母留在了庄子上。
大长公主并未亲自见白卿玄,只让蒋嬷嬷传话给白卿玄,让他自去灵堂守灵,见到长姐白卿言务必恭敬顺从,若违逆长姐……白家大事过后定要重罚。
白卿玄面上恭恭敬敬称是,跟着蒋嬷嬷一起去了灵堂。
一见白卿言,白卿玄便长揖行礼,低着头不愿让人看到脸上被女人指甲抓挠出来的伤:“长姐安好,二姐安好。”
白锦稚一看到跟在蒋嬷嬷身后的白卿玄,火气立时冲上头顶,冷笑一声:“不是跑了吗?怎么……陛下追封祖父的旨意下来,又觍着脸回来了?”
白卿玄眉头跳了跳,垂眸掩住眼底的狠色,跪于灵堂前不吭声。
“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大长公主让玄哥儿今夜过来守灵,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如此甚好!”白卿言也没有客气,扶着春桃的手站起身,视线扫过白卿玄脸上的血痕,对妹妹们道,“我们回吧,明日出殡还有得忙。”
回到清辉院,春杏忙让丫鬟捧了温水过来,伺候白卿言洗漱,又安排丫头摆上几样清淡的小食,让白卿言好歹吃点儿东西再睡。
“下午纪庭瑜可曾醒来过?”她用热帕子擦了脸,转头问春桃。
正在整理床铺的春桃咬了下唇,克制着鼻酸将被子抖得更大力了些,答非所问故意笑着岔开话题:“我听说今日纪庭瑜的媳妇儿来了,说要亲自伺候纪庭瑜,我偷偷去瞅了一眼是个顶漂亮的娘子呢!”
佟嬷嬷交代了,纪庭瑜突然陷入昏迷的事情暂时不能让大姑娘知道,纪庭瑜是白家功臣,洪大夫必定会尽心救治,没得让大姑娘跟着一起白操心,这些日子大姑娘每日就睡那么一两个时辰已经够累了。
纪庭瑜年前娶了新妇的事情,前几天她听卢平说过。
她将帕子递给丫鬟,转过头来叮嘱春桃:“纪庭瑜家中无长辈,想必新妇一人在家心里也不安,让他们夫妻团聚也好,吩咐下面的人礼待纪庭瑜妻子。”
“大姑娘放心,夫人得知纪庭瑜妻子过来了,便让秦嬷嬷亲自去提点过,下面的人对纪庭瑜的媳妇儿很是恭敬。”春桃已将帐子放了下来,“大姑娘快用点东西就歇着吧!我点了些助眠的香,明日还有的忙呢!”
从年三十消息传回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她的确很是疲乏,可心里却放不下锦桐说今日蒋嬷嬷带人匆匆去祖母长寿院的事。
“春杏,你叫佟嬷嬷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是!”春杏福身退出去。
她坐于方桌之前,端起春杏放在黑漆小桌上的温水喝了两口,刚用了两块点心,佟嬷嬷便来了。
“大姑娘。”佟嬷嬷行礼。
“事情查问清楚了吗?”她端起羊乳喝了一口。
如今府内一应调度董氏都已全权交于白卿言,佟嬷嬷是白卿言身边的最得脸的嬷嬷,查问起这些事情来十分顺利。
“查清楚了,今日蒋嬷嬷带进府的那个婆子是外院的姓祁,今日蒋嬷嬷遣了几个婆子去庄子上接二爷的庶子,那个祁婆子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是那祁婆子一个人回来要见蒋嬷嬷,再后来蒋嬷嬷就把人带到了长寿院。从长寿院出来那婆子又去了庄子上,随后才同二爷的庶子一起回来的!后来老奴再去找这个婆子,就找不到了!一起去庄子上接人的婆子、马夫竟都不在!”蒋嬷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纪庭瑜的媳妇儿,也同这个祁婆子还有二爷的庶子一道回来的,听说纪家就在这个庄子上。”
去接那个庶子……却又一个人回来,匆匆见了祖母,第二趟才将这庶子接回来,这事本来就透着古怪。
如今去接人的婆子、马夫都不见了,这里面要是没文章她不信。
不是她草木皆兵,而是如今白家决不能行差踏错。 hf();
第一百二十六章:全族斩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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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那个庶子本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不论他又闯了什么祸或做了什么孽,她都必须全部知晓才能有对策,这样白家不至于突然被人拿住把柄,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去庄子上接人的下人都不见,明显是庄子上有事发生,有人想将此事瞒住,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能装做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抬眼看向佟嬷嬷:“此事,嬷嬷还未惊动蒋嬷嬷吧?”
“若刚才大姑娘没有唤春杏来叫老奴,老奴就准备去长寿院问问蒋嬷嬷了,毕竟大姐儿关心祖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佟嬷嬷低声道。
“嬷嬷去吧!一会儿不论蒋嬷嬷说了什么,嬷嬷都记清楚了一会儿一个字都不要差的告诉我!”
“是!”
见佟嬷嬷出门,她也放下筷子起身,强撑起精神:“春桃,拿大氅,我去见一见纪庭瑜的妻子。”
既然纪家正巧在那庶子待的那个庄子上,纪庭瑜的媳妇儿肯定知道庄子上发生了什么事,之所以让佟嬷嬷记清楚蒋嬷嬷的每一个字,不过是想知道这纪庭瑜的媳妇儿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
倘若蒋嬷嬷和纪庭瑜媳妇儿每一个字都说得相差无几,那便是提前对好了说词,背诵牢记在心底用来对付她的,那么……庄子上的事她便得派人细查。
“大姑娘!”春桃眼睛发红。
她回头见春桃抱着她的狐裘大氅咬着下唇立在那里不动,伸手拿过大氅,低声问:“怎么了?”
“大姑娘!”春桃突然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出声来,“其实纪庭瑜不好!今儿个下午纪庭瑜媳妇儿来之前,纪庭瑜突然怎么叫都叫不醒!佟嬷嬷已经派人去请洪大夫了!佟嬷嬷心疼大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不想让姑娘白白担心叮嘱我不让说……”
她只觉全身的血液直冲上头顶,脊背僵直了那么一瞬,出门迎风疾步出了清辉院门。
“大姑娘!”春桃一路跑跟在白卿言身后,扶住白卿言,哭着认错,“都是奴婢不好,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瞒着大姑娘,大姑娘您慢些!”
她人到纪庭瑜这里时,并不见洪大夫,只有一个陌生的郎中正坐在方桌前的油灯下打盹。
看到面色惨白没有血色的纪庭瑜闭眼躺在那里,怒火直冲天灵,头皮都是麻的:“人呢?!洪大夫人呢?!守在这里伺候纪庭瑜的人呢?!”
郎中被吓了一跳,突然惊醒险些摔倒在地,看到眼前身着孝衣面色阴沉的女子,知道这是主家连忙行礼。
一个年轻妇人手中端着刚熬好的药匆匆从门口进来,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所措看向白卿言。
她转身,看到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姑娘手中捧着汤药,惶恐不安看向自己,声音压不住:“你是纪庭瑜的媳妇儿?”
“回答大姑娘,民妇是纪柳氏!”那年轻妇人忙福身行礼,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白卿言。
“洪大夫人呢?!”她压着怒火问。
“听说被请走了……”年轻妇人说。
她凌厉的眸子凝视垂眸不敢抬头的纪柳氏,眼神冷如寒冰:“春桃你速去我母亲那里,命人速拿我母亲的帖子去请黄太医!”
“是!”春桃忙跑出院子。
“纪庭瑜怎么样了?”她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问大夫。
“这……这……这汉子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
这野郎中的话和洪大夫的话全然不同,她没有这个心思继续听下去,掀了帘子出来高呼一声:“来人!”
守在外院的伺候婆子忙小跑进来:“大姑娘!”
卢平本再巡夜,不想遇到疯跑前往董氏那里的春桃,知道纪庭瑜这里的情况忙赶了过来,谁成想还没进院门就听到白卿言怒火冲天的汗声音,也进了院子,行礼:“大姑娘!”
“洪大夫被谁请走了?!”她问那婆子。
白卿言周身杀气毕露,吓得那婆子忙跪倒在地:“回大姑娘的话,是永定侯府的小公子腿摔折了到现在还没醒,永定侯夫人听说洪大夫是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就求到大……大长公主处,原本是说洪大夫去看上一看就回来了,不知道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我们府上派人去请了,可是……可是他们说永定侯府小公子矜贵,必需等他们小公子醒了才放洪大夫!”
一听这话,她攥紧了拳头,永定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声音止不住拔高:“卢平你带两队护卫速去永定侯府给我把洪大夫接回来,若黄太医在那里一并给我带过来!若永定侯府敢拦,就告诉他们……纪庭瑜是为我白家、为我祖父、为数万白家军舍命护竹简回来还他们以清白的忠勇之士!是我白家的恩人!谁敢和纪庭瑜抢大夫就是和我白家过不去,我白卿言将倾毕生之力将其全族斩尽!别说一个小公子……就是鸡犬也别想留!若永定侯府还拦……不论拔剑杀人还是血染永定侯府,半个时辰之内必需给我把人带回来!一切罪责我白卿言一人承担!”
“卢平领命!大姑娘放心半个时辰之内人带不回来……卢平提头来见!”
卢平对白卿言行礼了一礼,转身吩咐跟在他身后的护卫:“留在这里听大姑娘吩咐!”
“是!”护卫声音极高。
刚才白卿言的话他们都听到了,白家的大姑娘为了舍命护竹简回来的纪庭瑜不惜同永定侯府翻脸,如此强硬的让将大夫抢回来,放眼大都城能有几家这让他们为白家护卫的男儿们心中如何能无动于衷?!
屋内年轻妇人瑟缩在角落,端着汤药的手不住在抖。
那郎中不安看了眼床上毫无血色的男人,双腿发软……
她死死攥着拳头,镇定下来,吩咐:“给我端把椅子过来!将屋内纪柳氏同那个大夫给我请出来!”
纪柳氏同郎中被请出来时,白卿言正坐在廊庑下,院内两排带刀护卫分列两侧,看起来气势格外吓人。 hf();
第一百二十七章: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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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立时腿就软了,直接跪在地上叩首哭喊道:“不关我的事的!大姑娘,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突然被请了过来,我说了我医术不行,是你们府上嬷嬷说我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反正人是要死的!”
反正都是要死?!
她一把扣住椅子扶手,脊背阵阵发凉,这是有人想要了纪庭瑜的命!
因为纪庭瑜送回了行军记录竹简?!还是因为……旁的?!
她指甲几乎要嵌进木椅扶手里,怒色骇人,声音高昂:“去查,今天是哪个嬷嬷把这个郎中给带进来的!查到了直接把人给我捆了带过来!若敢不从打死了直接拖过来让这郎中指认!”
“是!”一个护卫应声疾步出门。
她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角落已经缩成一团的纪柳氏身上:“纪柳氏……”
纪柳氏忙上前跪在白卿言面前:“大姑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我素未蒙面,倒是清楚我是白家大姑娘……”白卿言平静冷漠的声线如裹着一层寒霜,“我问你,今日派人去庄子上接白家那个庶子回来,可曾发生什么事了?”
那纪柳氏低着头,慌得眼睛乱转,声音压得极低道:“回答姑娘,不曾发生过什么事的……”
看在纪庭瑜的份儿上,她对纪柳氏的态度已经竭力克制:“你好好想想,我身边的嬷嬷已经去问了,一会儿嬷嬷回来回禀的要和你说的不一样,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大姑娘,我就是一个普通妇道人家,府上的嬷嬷说让我跟来伺候我男人,我就来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望着纪柳氏的眼神越来越冷,缓缓靠在椅背上:“去个人在清辉院门口候着,见到佟嬷嬷让她过来!再让我的大丫头春杏给我拿个手炉,今夜……还长着呢!”
纪柳氏打了一个寒战,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液。
很快佟嬷嬷随春杏一起过来,春杏行了礼便忙上前将手炉递给白卿言。
“你去进去守着纪庭瑜,把炉火烧旺些。”她拿过手炉吩咐春杏。
“是!”春杏连忙挑帘进屋。
“嬷嬷可在蒋嬷嬷那里问出结果了?”她望着佟嬷嬷。
“问出来了!”佟嬷嬷快步走至白卿言身边,“蒋嬷嬷说,是大长公主要将那庶子的母亲留在庄子上,可那庶子不愿意,闹着不想上马车回来。”
她看向纪柳氏:“纪柳氏,此事你可知道?”
纪柳氏将身体匍伏的更低:“民妇不知!”
白卿言听到如此回答,抿唇不再问……
廊庑之下,素白色的灯笼摇晃,满院子的人,却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
突然大开的院门之外,有灯火极速朝这个方向而来,她下意识立起身,看到卢平背着洪大夫、后面的侍卫背着黄太医跑来。
看到人的那一瞬,白卿言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稍稍有所回落,下意识迎到了门口:“洪大夫!快看看纪庭瑜!”
洪大夫从气喘吁吁的卢平背上下来,见面色苍白的白卿言也在,拱了拱手就随白卿言一起往里走:“大姑娘,纪庭瑜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又昏迷!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随后被年轻护卫背过来的黄太医也下了地,他这一路被颠了一个七荤八素,官帽都歪了,可也顾不上仪容,扶正官帽,拿过护卫手中的药箱就跟着往里走。
一见太医都来了,那郎中吓得抖成一团,脸色白得连一点颜色都没有了。
洪大夫一进门,顾不上坐下就捞起纪庭瑜的胳膊诊脉,手一搭上脉……洪大夫的脸都白了:“怎么会中毒了?!”
“什么?!中毒?!中了什么毒?!”随后进门的黄太医忙放下药箱凑上前,翻看了纪庭瑜的眼仁,又掰开纪庭瑜的口,看了舌苔,凑近嗅了嗅纪庭瑜的口中气息。
“一日眠!”
“一日眠!”
洪大夫同黄太医异口同声。
一日眠,此毒毒如其名……中毒一日便会毒发身亡,这毒也算是温和让人中毒之后昏睡,在睡梦中死去。
“应该用量不多,中毒也不深!发现的也早,否则……唇色该变了!你来写药方……我来施针!”洪大夫对黄太医道。
白卿言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纪庭瑜竟然在白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她咬紧牙关,恭敬福身对洪大夫和黄太医行礼:“这里就拜托两位了!春杏你们在这里听洪大夫和黄太医吩咐,平叔跟我出去审一审那郎中!”
说完,白卿言带着一身骇人的肃杀之气,紧紧握住佟嬷嬷的手踏了出来。
前去查是哪个嬷嬷带这郎中回来的侍卫一人进门,抱拳对白卿言道:“大姑娘,说带这个郎中进府的是祁嬷嬷,祁嬷嬷家中有事不在府中,是否要上门拿人?”
佟嬷嬷听到祁嬷嬷的名字,忙对白卿言道:“祁嬷嬷便是今日去庄子上接二爷庶子的嬷嬷,就是她先回来见过大长公主,后来又将纪家媳妇儿带了进来,今天老奴去问的时候……外院也是说祁嬷嬷家中有事。”
祁嬷嬷,那庶子,长寿院,大长公主……
这一条线串起来,还不明了吗?!
祁嬷嬷和纪庭瑜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必须要纪庭瑜死的?!
可是祖母呢?她又为什么非要对白家有恩的纪庭瑜死?
想到此事是大长公主所为,她本就不平静的心又被浇了一勺热油,手都在抖。
她阴沉如冰的眸子看向跪在院中直打哆嗦的郎中:“一日眠,你带进来的?”
郎中吓得直叩首:“大姑娘饶命啊!不关我的事啊!我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这样了!大姑娘明见啊!我……我只是来做个样子!你们府上的嬷嬷知道啊!”
她强压下怒火,视线看向全身打颤的纪柳氏,咬牙切齿道:“我给把这个郎中的手指关节,一节……一节砸碎!若他还不说实话,就把他全身每一个关节都敲碎!就在这个院子里……砸!”
卢平走过去一脚将那郎中踹趴在地上,狠狠踩住郎中脊背:“动手!” hf();
第一百二十八章:绝不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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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啊!”郎中惊恐嘶喊,可脊背被卢平死死踩着根本动弹不得。
两个护卫疾步而去,按住那郎中的两只手,一个护卫手执石块,扬起落下干脆利落……
骨骼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那郎中痛不欲生的凄厉喊声,响彻国公府上空。
纪柳氏被吓得魂不附体,缩在那里哭都不敢哭出声,身体之下已经是一片淡黄色的水渍。
郎中疼得一边哭一边喊:“大姑娘饶命!我都说……毒不是我下的!我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昏迷了!我以为就守着人死了就行,我真的不知道是中毒啊!我对天发誓啊!若有假话无后而终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突然,那郎中看向纪柳氏,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喊道,“这个妇人!就是这个妇人……那个嬷嬷送我来这里要走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嬷嬷对这妇人说,等这男人一死什么的……我没听太清楚!毒肯定是这个妇人下的!真的和我无关啊!”
白卿言冰凉的视线朝纪柳氏看去:“纪柳氏……”
听到白卿言唤她,纪柳氏浑身一个寒战:“大姑娘明鉴!我没有下毒!我……我可以以死以正清白!”
说着,纪柳氏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自尽。
佟嬷嬷大惊:“快拦住她!”
护卫眼疾手快一脚踹飞了纪柳氏手中的簪子,将纪柳氏制住。
白卿言脸色越发寒凉:“看起来,你不怕死……怕得是生不如死!”
她已逐渐冷静下来,既然知道这纪柳氏对纪庭瑜无情,她也就不用看在纪庭瑜的份儿上留情了。
纪柳氏整个人抖如筛糠,看着被踢远的簪子,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她在椅子上坐下:“纪庭瑜是你的丈夫,为什么要害他?你若不说……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说,指甲盖和脚趾甲盖里钉铁钉,十指连心……多少硬汉都抗不过,你要试试吗?!”
纪柳氏身子一下就软了,从头凉到脚,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
她喉头发紧,哭着爬至白卿言脚下:“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我……我也是被逼的!我根本就不是纪柳氏!我叫玉莲是庄头王万更的庶女,我爹用我娘的命要挟我,让我假冒纪柳氏等到纪庭瑜一死就自尽假装殉情,我要是不这么做,我娘就要死!大姑娘……我不想死,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死!”
玉莲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这就是那个嬷嬷给我的!她说若大姑娘明日出殡之前来了,就让我找机会给纪庭瑜服下!大姑娘……我什么都说了!我真的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求大姑娘饶命,只求到姑娘给我一个痛快!求大姑娘给我一个痛快吧!”
她拿过泛着清冽光着的白瓷瓶,用力攥紧,问:“纪柳氏呢?!”
“纪柳氏已经死了……”玉莲哭着一股脑什么都交代了,“国公府的公子看上了纪柳氏,想要逼迫纪柳氏屈从,谁知那纪柳氏顽抗挣扎不过竟一头碰死在了屋里,公子……公子就把人砍成几节,命人将纪柳氏的尸体丢出去喂狗,我和我娘看到了这事,我爹说我要是装作纪柳氏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我娘就能活!否则……我们都是一个死字!”
她那一瞬,冷得浑身麻木,体内因怒火沸腾如岩浆的热血刹那间凉的透彻,比这隆冬时节穿堂而过能凝水成冰的寒风还凉。
所以,祖母要替那庶子遮掩,这才是纪庭瑜必死的理由。
所以,在祖母的心里,一个心肠狠辣连畜牲都不如的庶子,要比为白家舍生忘死的忠义之士重要!
祖母这样的作为……与皇室对白家所谓,有何区别?!
春桃刚走到门前,便听到玉莲那些话,脚下步子一顿,抬眼看着立在廊灯之下脸上血色尽褪的白卿言,旁人不知道大姑娘和大长公主的祖母情,可她清楚。
白卿言整个人阴沉的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寒霜,眼底汹涌着浓烈的杀意:“将这玉莲和这个郎中捆了,就扣在这个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从这个院子带走任何人!你们给我把这里给我守住了!”
说完,她抽出近前护卫腰间的长刀,朝院外走去。
“护住这个院子!”卢平叮嘱一句匆匆跟上白卿言,追于白卿言身后劝道:“大姑娘,明日镇国王、镇国公他们要出殡,国公府眼下不能乱,只要纪庭瑜没事,不如明日再说!”
只见周身带着浓烈戾气杀意滔天的白卿言未答话,手握长刀,紧抿着唇一语不发疾步前往灵堂方向。
国公府虽然大,可白卿言刚才又是让卢平带护卫队去抢人,又是在院内打杀,早就惊动了阖府上下,来来往往的仆妇、下人被周身杀气的大姑娘惊到,纷纷让道脊背紧贴着墙壁,驻足望向白卿言。
白锦桐闻讯第一个往过赶,人还没来得及赶到,隔着长廊就见白卿言提着剑往灵堂方向走。
“长姐!”白锦桐一跃翻出长廊,朝白卿言追去,“长姐你提刀是要去杀那个庶子?!出了什么事?”
见白卿言握刀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脚下步子生风,白锦桐从未见过长姐如此失态过,就连竹简送回来时长姐都没有这样克制不住。
白锦桐一把扣住了白卿言握刀的手,郑重道:“长姐!不论长姐要杀谁……锦桐执刀,绝不失手!”
白锦桐语气坚定。
她看着妹妹果断坚决的目光,眼眶发烫。
她喉头一哽,用力握住白锦桐的手,咬紧牙道:“你别怕……长姐心中有数!”
白卿言怒火攻心提刀而来弄得府上人尽皆知,就是要让她的祖母大长公主知道,她已知晓此事!若祖母还想动纪庭瑜,除非先杀了她。
祖母不费吹灰之力在纪庭瑜与那庶子之间选了庶子,那今天她便亲自要了那个庶子的命,她倒要看看祖母是不是要为了那个庶子动用暗卫来对付她! hf();
第一百二十九章: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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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去灵堂无非是两种情况……
一种那庶子在灵堂,那也许此事也并非祖母所为,也许是那庶子的亲生母亲,或者是玉莲的庄头父亲害怕纪家新妇已死的事情被纪庭瑜得知,所以买通了国公府去接那庶子的仆人做下此事。那她便一刀结果了那个畜牲再结果了那个庶子的母亲,和那个庄头。
一种那庶子不在灵堂,那便是在她让人查是谁带那个郎中入府之时祖母知道了,提前将那庶子挪走,那这一连串的事情串起来就十分明朗,是祖母要纪庭瑜的命。
她心中澎湃着滔天盛怒,也有让人骨缝发寒的悲凉,更有对祖母最深最让人难过的失望,可她绝不能失去理智方寸大乱,重生归来她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大局未定,还不到她能方寸打乱的时候!
白卿言拍了拍白锦桐的手,紧攥长刀疾步去了前厅,踏入灵堂。
庶子果真不在。
可她没有料到,等候她的是双眸含泪的大长公主和蒋嬷嬷。
她的心向下沉了又沉。
“大姐儿……”蒋嬷嬷唤了一声便哭出声来。
在没有看到大长公主那一刻,即便那个庶子已经不在灵堂,她心中还可以存一丝幻想……或许要纪庭瑜命之事并非祖母所为,祖母只是在为那个庶子母子俩所为遮掩!
她握着刀的手直抖,寒意从心底阵阵漫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眼眶已然通红。
她提刀大张旗鼓而来,是为了让大长公主看到她要杀那庶子的决心,要护着纪庭瑜的决心。
大长公主在灵堂等她,又何尝不是为了让她看到她要护着那个庶子的决心?
“祖母!”
“大长公主!”
白锦桐与卢平对大长公行礼。
大长公主望着白卿言手中明晃晃的那把刀,面色如常温和从容,还是那副慈悲的模样,开口:“你们都从灵堂出去吧,离远些……我与阿宝有话要说!”
“是!”
白锦桐与蒋嬷嬷、卢平一离开,大长公主抽出三根香,握着香的手直颤怎么都没有办法对准火苗,她稍作平复之后又重新抬头,眯着朦胧泪眼终于将三根香点燃:“阿宝,祖母让你失望了……”
“失望二字……祖母用的实在轻了!”她紧紧攥着手中长刀,静静望着她那位祖母,失望到极致整个人诡异的冷静了下来,只是整个人都想被浸在了带冰的冷水中,冷到全身都麻木了,“若无纪庭瑜舍命护竹简,祖父刚愎用军的污名便扣在头上死不瞑目,白家一门忠烈……魂魄难安!他是对白家有恩的忠义之士!而祖母你……为替一个畜牲都不如的庶子遮掩他逼杀纪庭瑜妻室,又挥剑辱尸这样人神共愤的事,竟然要纪庭瑜的命!世上哪有如此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是非不分之人?!”
大长公主身子僵了僵,慢吞吞将香插入香炉之中。
“祖母这一辈子,一直都在亏欠别人!为了皇室,亏欠你祖父,亏欠我的儿子,亏欠我那些孙子。为了白家香火,亏欠对白家有恩的纪庭瑜……”大长公主喉咙哽咽,“拆东墙补西墙!祖母也是狼狈的很……”
大长公主转过身来,鬓边银发在烛火下格外清晰,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疲老之态,语音沙哑:“阿宝,原本祖母不想让你看到祖母最不堪的这一面,也不想让你看到祖母双手沾血的样子!可对祖母来说……白家的血脉要比一个忠仆来的尊贵,祖母只能舍弃忠仆选这个庶子。”
尊贵?!
听到这两个字,她生生压在心底的怒火直冲太阳穴。
她抬头,望着大长公主的眸中肃杀冷冽:“白家人的尊贵从来不是在血统,而是尊贵在世家气节,尊贵在世代薪火相传……生为民死殉国的赤胆之心!尊贵在骨子里的舍身护民的忠勇!那庶子他有什么资格被称作白家人?!纪庭瑜那是为我白家求公道连命都不要的忠义之士!那才是真的尊贵!那个庶子为白家做过什么?!就因他体内留着白家的血,就因他姓白,他的命就比其他人的高贵?!”
“那……你想要什么?”大长公主渐渐挺直了脊梁,大长公主的威仪悄无声息压向白卿言,“如今纪庭瑜新妇已经死了,你难道还真要为了一个普通百姓,要至白家最后的血脉于死地吗?”
她丝毫不怵大长公主,紧紧攥着拳头上前一步,被摇曳烛火映亮的双眸灼灼:“白家最后的血脉?五婶肚子里的不是白家血脉吗?!我不是白家血脉吗?!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她们哪一个不是白家的血脉?!”
大长公主提高了音量:“可你们都是女子,将来嫁入别家,怎么继承家业?!怎么给你祖父留根?!”
“怕白姓血脉会断,招婿上门不成吗?!”她厉声问,“难道你的孙女们……她们体内白家的血液,都比那个庶子少了吗?!”
曾经大长公主无数次教导……告诉她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女子生来艰难,可国公府……从不以男女论英雄。但其实,在大长公主心中,孙子和孙女还是有所区别的吧!
被逼至哑口无言的大长公主定定望着白卿言,恼羞成怒:“阿宝,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摔了手中长刀,高亢的语音掷地有声:“我要一个公道!为白家忠仆纪庭瑜要一个公道!为纪柳氏要一个公道!”
灵堂内,良久的沉默后,大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阿宝,这个世道并不存在什么天公地道!你们都是大晋国大长公主的孙子孙女,是镇国公府的血脉,这就注定了你们与普通老百姓不同!你们从小锦衣玉食……有的百姓却食不果腹,你们屋内随随便便一个摆件儿要的银子,或许就是普通六口之家十几年的嚼用,要说公道……这公道吗?人生来就有贵贱高低之分,那庶子即便大奸大恶之徒,可他是你二叔的种,他就是比别人贵重!” hf();
第一百三十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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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祖母说得不错!我们是自小锦衣玉食是比普通百姓过的好!可白家子嗣……年满十岁便需随长辈前往沙场征战,驰马举剑沙场与敌军血战厮杀,普通百姓谁家十岁孩童上战场?!我们是享了人间富贵!难道我没有用这一己肉身还吗?!”她抬手指着灵堂之上的牌位,“难道弟弟们不是用命……偿了百姓奉养之恩?!”
大长公主看着因为愤怒和恨意全身颤抖的孙女,紧紧抿着唇。
“祖母要杀纪庭瑜,与皇帝要杀我祖父……杀我父亲杀我叔叔兄弟又有何区别?!”她眸中含泪,提起白家已死的英灵,心口绞痛,几乎嚼穿牙龈,字句带血,道,“难道这个世间越是忠勇心存大义之士便越是不能存活?!祖父死于磊落正直不愿折节趋炎附势!白家男儿死于心存万民宁战死亦不愿弃民逃生苟活!纪庭瑜便要死于对白家恩深义重?!是不是在这个世上,心存良善,心存大义,心存底线之人,便注定不得好死?!”
白卿言如剜心椎骨,语声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质问得大长公主心慌手指发麻。
大长公主藏在袖中的手一个劲儿的抖,提起丈夫和儿子、孙子,她心如刀绞。
是啊……阿宝说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白威霆死于磊落正直不肯屈膝折节,不肯与那趋炎附势之流同流合污。
白家男儿死于不愿意弃百姓不顾,他们各个都是为了护身后数万生民而死!
纪庭瑜……正是因为他对白家恩深义重,大长公主才不得不杀他!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忠仆,大长公主便可以权势强压,以名利诱惑,他何须死啊!
白卿言双眸猩红,在这灵堂之前,恨意汹涌滔天。
她这位祖母,骨子里和皇室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是了,她是大长公主……
她即便是嫁入白家同祖父生儿育女,她始终还是当朝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力问道:“你当真要杀白卿玄?!”
“血债血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白卿言话音利落。
大长公主仰着头,老泪纵横:“可那是你的弟弟啊!他姓白啊!”
“纪庭瑜是为白家舍命的忠仆,他的妻子被这畜牲折辱而死!论法、论理、论情他都该死!”她眸子深幽的看不见底,“品格低贱连禽兽都不如的东西,祖母千万别侮辱白这个姓氏,让祖父蒙羞死不瞑目了!”
闻讯而来的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还有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都在外面焦急候着。
五夫人齐氏被丫头扶着,一过来便问:“怎么回事儿?!我听下面的人说……阿宝提刀要杀人?!是不是要杀那个庶子?!”
白锦桐一直候在这里,事情的前因后果卢平和蒋嬷嬷已经全部都告诉她了。
她已知晓那个庶子,意图奸一污纪庭瑜的新婚妻子,纪庭瑜的妻子一头撞死在了门柱上,而白卿玄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牲,竟然折辱尸身让人死无全尸!难怪今天他来灵堂时脸上有抓痕!
白锦桐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纪庭瑜回来那日,白锦桐一直跟着长姐,她知道纪庭瑜为了白家做到了何种地步,纪庭瑜可是连命都不要了,为白家拼一个公道!可祖母……竟然为了要替那逼死了纪庭瑜新妇的庶子遮掩,要杀纪庭瑜!
她转过头已然泪流满面,她心中尚且如此悲愤难过,长姐一向与祖母情深……还不知心里难受成什么样子!
灵堂里沉默了很久之后,大长公主终于还是退了一步:“阿宝,你若是愿意相信祖母,这件事交给祖母处置,等白家大事过后,祖母会还纪庭瑜一个公道!可否?”
抛开让人迷眼的祖孙情,让她相信一个要毒杀纪庭瑜的人能还纪庭瑜公道?!她不信!
她死死咬着牙,整个人阴郁的如同蒙上了一层冷雾:“祖母若是愿意信我,便不会那个庶子藏在庄子上,让他害了纪庭瑜的新婚妻子。”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嫡长孙女这话就是不肯信她了……
“祖母要么现在便将那个庶子交出来,我拎着他去纪庭瑜床前一刀宰了他!要么……祖母就好好把他藏起来,否则……我一旦找到,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后悔来这世上一遭!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祖母当了解我言出必践!”
她凝视老态毕现的大长公主,眼里燃烧着怒火灼灼,悲痛与激愤填胸。
“又或者,祖母为了那个庶子,连我都可以舍!现在便可让暗卫杀了我!”她双眼红得吓人,但全都是坚定和不服输,“我今日便当着白家英灵的面发誓,我与那庶子……这世上只能二存其一!他不亡!我不得好死!”
“阿宝!”大长公主目眦欲裂。
门外董氏听到女儿的誓言吓得险些冲进来,却又硬生生忍住,眼泪如同棉线。
她看着面前这位曾经宠过她,爱过她,她高热不退便愿意折寿十年换她平安的祖母,心口的血像被这冬日里寒冷的温度冻住了。
她跪地,对大长公主重重一叩首:“祖父曾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今日……多谢祖母,让我能彻底了断!”
大长公主如被长剑贯穿心口,身形摇晃险些站不住:“阿宝,你这是要断了和祖母的祖孙情分?!”
她死死咬着牙一语不发,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往灵堂外走。
“阿宝!阿宝……”
大长公主急切唤着白卿言,可她头也未回。
从灵堂出来,看到母亲和婶婶还有妹妹都在,冷风一激热泪竟然怎么都忍不住。
终于,还是和祖母走到了这一步!
“阿宝……”董氏走上台阶,轻轻攥住女儿冰凉入骨的手。
“阿娘,我没事。”她声音哽咽沙哑,“我想去……看看纪庭瑜。”
董氏点了点头:“去吧!这里有母亲在!”
不愿再让母亲、婶婶和妹妹们看到自己懦弱狼狈的模样,垂着眸子行礼,抬脚朝后院走去。 hf();
第一百三十一章: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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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嬷嬷、春桃与卢平行礼后连忙跟上白卿言。
“长姐!”白锦稚喊了一声要追,却被白锦桐拉住。
“长姐是不愿让我们看到她软弱的样子,你先等等!”白锦桐说。
“可……可长姐哭了!”
白锦绣回头看了眼烛火通明的灵堂,垂下眸子:“是啊……长姐哭了,与至亲骨血异轨殊途,长姐的心里是真正的苦如黄连,如钝刀割肉让人寝食难安。”
蒋嬷嬷望着白卿言了离开的方向早已经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她劝过大长公主……杀纪庭瑜之事若是被大姐儿知道,祖孙俩必然要生嫌隙,可蒋嬷嬷怎么也没有料到大姐儿竟然如此决绝,要断了和大长公主的情分!
蒋嬷嬷顾不得许多,忙冲进灵堂里,生怕大长公主出了什么意外。
“那庶子不能留!”五夫人齐氏突然开口,“我去同母亲说!”
说着,五夫人扶着后腰进了灵堂。
“锦绣、锦桐、锦稚辛苦你们三个过一会儿去看看你们长姐,别让她……太难过了!告诉你长姐你们祖母这里,我们来劝!”董氏轻声叮咛。
“是!”白锦绣福身行礼,带走了两个妹妹。
“大长公主!”蒋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出来。
董氏和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三人皆是一惊,提着袄裙下摆也匆忙进了灵堂。
董氏见大长公主昏厥在灵堂里,喊道:“快!拿我名帖去请太医!秦嬷嬷叫人过来抬母亲回长寿院!”
灵堂里霎时乱成一团,可董氏为白卿言名声计却不能让大长公主与白卿言灵堂对峙后晕厥的消息传出去!
她一把拽住要匆匆出去叫人的秦嬷嬷道:“大长公主是与我们忆起公公,伤心不能自已晕倒的!记住了?!”
秦嬷嬷连连点头。
·
后院。
白卿言进了院中,那血流不止的郎中虚弱瘫倒在地,冒充纪柳氏的玉莲跪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哭。
见到白卿言回来目不斜视往屋内走,玉莲连忙膝行上前喊道:“大姑娘!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让我死吧!”
她脚下步子一顿,拳头紧攥着,转过头对卢平道:“平叔,你命人带这个玉莲回庄子上,将庄头王万更一家全部看管起来,厚葬纪庭瑜的妻室纪柳氏!再让秦嬷嬷派一个得力的管事过去,细查这几年王万更都做过什么,证据搜集完全,以国公府之名交于官府处置!”
“是!”卢平抱拳应声。
“大姑娘!大姑娘求你就在这里杀了我吧!不然我娘就活不成了!求你了大姑娘!”玉莲满目惊恐。
她侧头看向玉莲,声音平淡如水:“你娘,怕早已经先你一步下黄泉了!”
杀人灭口。
祖母怎么会留下玉莲母亲这个知情人?!
他们给玉莲安排了一条死路,玉莲的母亲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这世上最真的情,是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亲人苟且偷生,可不应把亲人生死交于别人之手!更不该还要用别人的命去换。
玉莲睁大了眼:“不会的!不会的!我爹答应了我的!”
“那你就自己回去看看!带走吧……”
说完,她抬脚踏入内室。
此时,药已经给纪庭瑜灌下,也扎了针,白卿言进门时纪庭瑜正趴在床前向外大口大口呕着黑血。
“好好好!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洪大夫也不嫌弃,一边给纪庭瑜顺背一边欣慰道。
白卿言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终于回落。
黄太医让春杏将纪庭瑜吐出的黑血端走,给纪庭瑜号了脉:“幸亏中毒不深,还好……要是这一夜都没有人发现,那就真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多谢黄太医,多谢洪大夫!”她郑重行礼。
“大姑娘这是哪里话,我们乃是医者……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职!”黄太医拱了拱手,坐于发发那个桌前,“我来开些清毒温补的方子!”
那夜,白卿言坐于纪庭瑜房内,静静望着面无血色的纪庭瑜,不知等纪庭瑜醒来该如何对纪庭瑜说那庶子害了他新婚妻子的事。
·
太医为大长公主施了针,大长公主转醒服了药后再也无法入眠。
她倚着彩色丝线绣制的海棠花靠枕,让蒋嬷嬷从暗格中拿出调动暗卫的半块黑玉龙纹玉佩,细细摩梭着玉佩。
蒋嬷嬷生怕大长公主要动用暗卫按住白卿言,那样大长公主和白卿言的祖孙情谊必然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她含泪跪在大长公主床前:“殿下!老奴知道殿下心里苦,您是想给白家留根,可大姐儿说的对啊!咱们国公府女儿郎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哪一个留在家中招婿都比那个庶子强啊!大姐儿是您一手教养疼着宠着长大的!难道……您真的要为那个庶子要断了您和大姐儿的祖孙情吗?!好在现在纪庭瑜无事,还有挽回的余地……殿下千万不可再护着那个庶子了啊!殿下想想刚才大姐儿灵堂上发的誓!难道殿下真的要大姐儿死吗?!”
再次听到蒋嬷嬷称呼她为殿下,大长公主用力握紧手中的玉佩,想起孙女儿阿宝跪地三叩首与她断绝情谊的模样,心头如撕裂一般疼痛难忍,闭上眼满脸泪痕。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两全之事……
她太贪心,想要保住那个庶子,还想要她和阿宝的祖孙情谊,因此弄得阿宝与她反目,发誓要杀了那个庶子。
我与那庶子……这世上只能二存其一!他不亡!我不得好死!
想起阿宝灵堂之上发的誓,大长公主手一抖,全身都是冷寒。
不,她做不到为了那个庶子,让阿宝死……
阿宝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揣在怀里捂大疼大的!
她不能!
二选其一,她只会选阿宝……
不论是出于为白家,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龌龊东西,那里能和她的阿宝比?!
阿宝以她自己的命做筹码时,她便已经输了!
想起今日灵堂里孙女儿的那一番话,大长公主终于意识到自己老了。 hf();
第一百三十二章: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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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祖父、父亲叔父兄弟们尽数葬身,白家突逢泼天大难,她的孙女儿依旧还能守住本心,保持心中那份疏朗正直,保留良善底线!白家立世之根本的气节与硬骨她更是兼具一身。
大长公主心痛之余又很欣慰,欣慰她虽满手血腥,可还好……阿宝不是如此,阿宝才是真真正正的白家人!
“你起来吧!”大长公主睁开眼,神色疲惫,“你把这半块玉佩交给阿宝,以后这支已经训练好的暗卫我交于她了!”
蒋嬷嬷终于喜极而泣:“哎!老奴一定好好和大姐儿说!”
“你告诉阿宝,那庶子……等明日出殡之后,她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我……不再拦了!”大长公主长叹一声,心酸至极,声音低哑,“让她别记恨我这个祖母!我老了很多事情上,容易被血缘和愧疚蒙蔽双眼。”
·
丑时,佟嬷嬷迈着小碎步进屋,对白卿言行礼后道:“大姑娘,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来了,说要见大姑娘。”
她凝视着床上呼吸已然均匀的纪庭瑜,放下手中火热的手炉,对还守在这里的洪大夫道:“有劳洪大夫守着纪庭瑜,我去去就来!”
“大姑娘回去歇一个时辰吧!出殡之事……还有的要忙,纪庭瑜情况已经安稳,老朽必不会让他有事!”
她颔首福身,拿了手炉披好大氅从炉火旺盛的房中出来。
冷风迎面扑来,见蒋嬷嬷立在门口,她握紧手中的手炉,抬脚出来。
“大姐儿……”蒋嬷嬷迎上前行礼之后,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嬷嬷有话快说,我乏的很了。”她有气无力的话音里透着几分冷意,全然没有平日里对蒋嬷嬷的亲近。
蒋嬷嬷走至白卿言跟前,双手捧着半块黑玉龙佩递给白卿言:“大姐儿应该知道大长公主手中有一支皇家暗卫!这是号令暗卫的黑玉龙佩,暗卫只听从半块龙佩所持者的号令!明日出殡之后魏忠便会来拜见大姐儿,以后只听从大姐儿号令,大长公主让老奴将此玉转交给大姐儿,还说……明日出殡之后,大姐儿想如何处置那庶子,她不再过问!”
见白卿言不接玉佩,蒋嬷嬷碎步走至白卿言身边抬手扶住她的手:“我陪大姐儿一边回清辉院一边说!”
“我去灵堂。”白卿言说。
祖父、父亲众位叔叔弟弟那里不能没有人守着。
蒋嬷嬷点了点头,扶着白卿言往灵堂方向走:“大姐儿……大长公主说她老糊涂了,被血缘和愧疚蒙蔽双眼,让大姐儿别记恨她!大姐儿……老奴跟了大长公主一辈子,只听大长公主认过两次错,都是对大姐儿认的!大姐儿让大长公主在您和那庶子之间做选择,可大姐儿是天上的云……是大长公主的心头肉,那庶子贱如泥尘,何德何能能与大姐儿相提并论?!”
深夜寒风最是冻人,却不比人心凉来的更刺骨。
再热的话,都暖不回人已死的心。
“这一次,大长公主更是将手中暗卫队交了出来。大姐儿……大长公主这就是给大姐儿看她的诚意,大长公主不日就要去皇家庵堂清修,大姐儿要回朔阳,说句不好听的……以后祖孙俩再见或许就是阴阳相隔!大长公主老了……活不了几年,就请大姐儿多多谅解一二!白家男儿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人不可再离心了!”蒋嬷嬷语重心长。
“嬷嬷这话,可曾劝过大长公主了?”
白卿言声音凉的让蒋嬷嬷手指发颤,大长公主……而不是祖母,大姐儿这真的是要斩断和大长公主的情谊?!
“大姐儿!”蒋嬷嬷咬了咬牙用力握紧白卿言的手,“毒杀纪庭瑜这主意是嬷嬷给大长公主出的!大姐儿要是不解气,奴婢……这就回去自尽偿还!还求大姐儿不要再恨你祖母了,好不好?!”
她脚下步子一顿,看着蒋嬷嬷陡然就想到了那个为了救母来毒杀纪庭瑜的玉莲。
她从蒋嬷嬷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定定望着蒋嬷嬷:“嬷嬷,这世上最蠢的事,便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自己心中分量贵重之人的性命或是未来交于他人之手!嬷嬷还是活着好好伺候祖母吧!暗卫队……我收下了,只是嬷嬷我与祖母之间除了这个称谓,情分是定然回不到过去了。”
白家诸人还需要祖母大长公主的庇护,只要大长公主不再护着那庶子,她便也不用做的太过决绝。
毕竟……曾经的祖孙情,不曾作假。只是如今也的确是各路不同,再回不去了。
她拿过蒋嬷嬷手中半块玉佩,转身朝灵堂方向走去。
蒋嬷嬷泪眼朦胧立于灯下,看着白卿言同佟嬷嬷和春桃渐行渐远叹了一口气,最终祖孙俩还是起了隔阂,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再消除了。
白卿言走至灵堂前还未进去,便停下步子,她转头对佟嬷嬷道:“嬷嬷替我同平叔说一声,挑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守在灵堂外,只要那个庶子一进灵堂不论是谁带着,立时给我拿下按死,不得有误!”
“是!”佟嬷嬷颔首称是。
她抬脚进了灵堂,只见原本都回去休息的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都在。
“长姐……”白锦绣站起身。
那一瞬,她眸子便红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总不能让祖父、父亲、叔伯兄弟这里无人守着。”白锦桐道。
“长姐!”白锦稚走到白卿言身边,郑重道,“明日……我必定会一刀结果了那个庶子!长姐放心!”
她勾唇轻轻抚了抚白锦稚的发顶:“我们姐妹,就在这里陪陪祖父他们。”
·
初十,大雪半夜突降,将整个人大都城被笼罩在深重朦胧之中。
寅时一刻天还未亮,镇国公府已是炊烟袅袅,仆妇和丫鬟婆子们角门进进出出。
各院粗使的丫头或拎着描梅花热水铜壶或拎着黑漆描金的食盒,在厨房鱼贯而入鱼贯而出,轻手轻脚沿着素绢白灯笼装点的曲径回廊各归各院,井然有序。 hf();
第一百三十三章: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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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皇帝下旨追封的镇国王镇国公同白府诸位爷和公子今日出殡,需在太阳升起之前,将人下葬。
寅时末,白府阖府上下全都聚集于前厅。
秦嬷嬷扶着双眼红肿的董氏进灵堂时,几位夫人和孩子们都已经到了。
“五弟妹,今日下雪路滑不好走,你身子重,便不要去了。”董氏望着腹部高耸的五夫人齐氏道。
齐氏轻轻扶着腹部,哽咽开口:“我和孩子……得送白家英雄最后一程!”
随后,一身白衣拄着虎头杖的大长公主也扶着蒋嬷嬷的手而来。
“母亲……”
“祖母……”
众人福身行礼。
“母亲,您也要去?”董氏问。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视线落于白卿言身上,却见白卿言低垂着头,并不看她,也不似平日里那般上前扶住她,心中悲伤难以抑制,她道:“送我白家男儿最后一程,我撑得住!”
董氏长叹一口气,打起精神道:“郝管家,开门吧!”
“开门……”
郝管家一声吼,伴随着木门吱呀声,挂着白灯素缟,气势宏大的镇国公府六扇的朱漆大门齐齐打开。
可董氏不曾想到,镇国公府门外……竟然聚集了那么多提灯而来的百姓!
还有勋贵人家的年轻或年迈的官爵之士,他们静静立于雪中,就在这镇国公府黑漆金字的门前。
没有人告知他们镇国公府出殡的时辰,他们早早便来这里候着……想要送一送这一门忠烈之士。
董氏看到弟弟董清岳一身戎装,同几位朝内武将立于最前方,头戴孝布手提明灯,姿态挺拔英朗。
这让董氏想到除夕那夜百姓陪同白家在这里等候消息,想到初五那日全城百姓提灯冒雪,同白家在南门迎白家英雄回家。
董氏心中情绪翻涌,的泪水终于再也绷不住。
昨夜董清岳一夜未睡,穿梭于朝中诸位武将之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诸位将军同他前来亲扛棺木,送镇国王白威霆一程。
见府门打开,手执明灯的董清岳放下羊皮灯笼,行军礼单膝跪地:“末将董清岳,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立在董清岳身侧的武将石攀山红着眼抱拳跪地:“末将石攀山,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末将江如海,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末将甄则平,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末将张端睿,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快马而来的戎装武将一跃下马,跪于后方,高呼道:“末将刘宏,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二夫人刘氏看着门外立于鹅毛大雪之中,一个个跪下恭送白家英灵的武将,终于绷不住露出声来,整个人都软靠在白锦绣的怀里,捶胸痛哭,为死去的丈夫,为已逝的儿子!
三夫人李氏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反倒是白家十七公子回来那日悲痛欲绝,欲撞棺而死的四夫人王氏,她静静立于一角,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之前,双眼早已失去了神采,如同木偶不知悲喜。
五夫人齐氏转过身去,死死咬着唇,尝到了血腥味也不敢松口,生怕克制不住哀嚎出声。
立在门口的百姓,皆跪地哭喊,哀嚎声震天,高呼镇国王、镇国公……高呼白家满门本是大好年华,却为护民而亡的少年将军们。
郝管家用袖子抹去眼泪,克制着哭腔,高唱:“跪……”
长街百姓早已经跪哭泣不成声,白家诸人亦缓缓跪下。
“拜……”
白卿言含泪叩首,一拜……她向白家英灵立誓,定会舍命护白家遗孀一世周全。
“再拜……”
她含泪二叩首,二拜……她向天地立誓,定要让亏欠白家者血债血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三拜……”
她以头叩地,三拜……她向祖父立誓,此生她将承袭祖父志向,尽她所能护百姓周全,还天下太平。
“诵祭文,明诸公生平……”
萧容衍一身狐裘立于众人之后,静默凝视,仿佛鹅毛大雪不能近身的方外之人。
大晋的皇帝不明白……这百年将门镇国公府,功高盖主不假,可这国公府实乃是大晋脊梁!
白家一倒……
便是除大晋国之履鞋,卸大晋国之甲胄。
乱世之中,列国争雄,各自为战,萧容衍敢断言,白家诸将一亡,这雄霸一方的晋国,必定无缘问鼎天下江山。
遥遥而望,他见白卿言起身,下意识向前挪了一步。
只听女子的声音清亮铿锵,平静如温水而过,不若她几次人前开口那般震耳发聩,绵绵孺慕之情藏于其中让人触动情肠。
大长公主望着门外哭声撼动天地的百姓们,看着那戎装而来恭送镇国公府英烈的武将们,忽而就想起父皇过世之时。那时的百姓也哭……百官也哭,却哭得不如这般情真意切。
她紧紧攥着佛珠的手紧了又松开,心中早已不知是何滋味。
白家……比皇室更得人心啊!
明明是极为简单的葬礼,明明没有通知任何人下葬时辰,可朝中武将、都城亲贵还有最普通的百姓,他们却都来了,声势虽不如当年她的父皇出殡时那么浩大,却比那更为催泪,更为让人触动情肠。
她忽而就想起几个时辰前,在这灵堂之内……她的孙女儿说,白家的尊贵不在血统,在气节,在薪火相传生为民死殉国的赤胆之心,在舍身护民的忠勇!
所以,百姓是真的记得白家,念着白家……
白家的立世之本,在为民、忠义这四个字。
大长公主闭上眼,想起丈夫白威霆的字……不渝。
孙女念祭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吾问祖父,何以不渝为字?祖父答曰,愿……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hf();
第一百三十四章:不忠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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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顺着大长公主的眼角滑落。
“吾父,生为世子,每每战事传来,身先士卒!吾母常忧夜不能眠,循循劝之,吾父道……国若有战,民若有难,白家儿女责无旁贷,皆需身先士卒,舍身护民,此乃白家气节风骨,与白家军黑帆白蟒旗一般,绝不可倒,方能鼓舞士气,灭犯我晋民之贼寇。”
“吾生而嫡长,十七子皆为吾弟,诸子生不同时,有长幼之分,志若一辙,无出长短。若有问生平所求,必答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白家诸子皆承家族风骨,忠烈、磊落、耿直、顶天立地,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以肉身报大晋百姓之奉养,以性命护边疆生民得以生还之一线之机。”
门外白姓、清贵与武将们,双目含泪,有失声痛哭,有衣袖拭泪,亦有挺立腰身双眸雾水朦胧者。
白家忠义,自在人心。苍天厚土,人神共鉴。
白卿言嘶哑着嗓音读完祭文,含泪跪于火盆之前,将祭文投入火中。
大长公主侧头低声吩咐:“蒋嬷嬷……把人带上来!”
总得有人摔孝盆,摔了孝盆之后……大长公主便将着庶子交于白卿言,是杀是剐都随她了。
蒋嬷嬷颔首称是,对灵堂外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很快,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跟随着那庶子进来。
谁知白卿玄刚一进这灵堂正厅,还没来得及走到大长公主跟前行礼,突然一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护卫直接将白卿玄擒住,按跪在灵堂之中。
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吓得蒋嬷嬷立刻将大长公主护于身后,各位夫人身边的忠仆亦是做出护主的姿态。
就连跪于门外的董清岳等武将都惊得站起身,一把按住腰间佩剑,蓄势待发欲拔剑而入。
大长公主扣住蒋嬷嬷高高抬起护着她的手臂,抬眼朝面色冷清毫无意外之色的白卿言看去,大长公主心中顿时了然,知这是白卿言的安排。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白家唯一的孙子!未来的镇国王!你们敢和我动手是不想活了吗?!放开我!否则等我继承王爵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那庶子狂妄的嘶喊,大长公主颤抖着嗫喏的嘴唇,闭上了眼……扣着蒋嬷嬷的手缓缓松开。
当着这么多白姓的面就敢如此张狂!这狂妄竖子,着实……该死!
白卿言眸底杀意滔天,紧紧咬着后槽牙冷眼看向白卿玄,就像看到了浸满毒汁的腐臭烂肉,厌恶和怒火交织,眸色深沉:“镇国王?!王字……三横一竖,上顶天,有厚德流光之品格,下立地,能建抚民定邦之功业。凭你……也配称镇国王?!”
白卿玄被人按跪在灵堂之中,十分不服气,几次欲挣扎起身,又都被按跪了回去,愤愤不平紧咬着牙,又带了几分得意:“呵……我如今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人!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都是镇国王!等我承袭王爵,我要你……”跪地叩首求饶。
后话,白卿玄吞了回去。
他依仗的无非就是如今白家只剩他一个男丁,所以才敢如此张狂!
可大长公主昨日让人接他回国公府,明确让那位蒋嬷嬷传达要他尊敬这位嫡长姐,他如今先忍下一时,将来定要给他这位不能生育的嫡长姐,安排一个极好……极好的归宿,才算不枉费他今日所受之辱!
“你想要长姐怎么样?!”白锦稚上前咬着牙,恼怒到那庶子要敢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立时让他毙命!
白卿言视线掠过大长公主,最终落在白卿玄身上,冷声道:“有什么样的才德,才能当什么样的位置,你无才无德不知礼义廉耻,心狠手辣畜牲不如,何谈镇国?!不能护百姓周全,也就罢了!哪怕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小人我国公府也认!可你手段残忍毒辣,意图奸污舍命替我白家忠烈洗刷冤屈护送竹简的恩人纪庭瑜之妻,纪柳氏宁死不从撞柱而亡,你却动手毁尸命人将其尸身拖出去喂狗!你这样的畜牲配得上白姓?!也敢自称镇国王?!”
门外的百姓无人不知纪庭瑜此人,那日纪庭瑜断了一臂,一身鲜血从快马上跌落下来,九死一生替白家送回了记录行军记录的竹简,这……才让镇国公洗脱了刚愎用军之名,才让信王之流伏法!
百姓大惊,那庶子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白家突逢如此大的丧事,他身为唯一的男丁,不在灵前尽孝,竟然还要强逼人妇行那苟且之事,逼得人自尽不说还要毁尸把人拖出去喂狗!事情败露竟还妄图承袭镇国王之位!他都不怕报应?不怕那纪柳氏化作厉鬼找他索命吗?!
白家男儿各个忠义,怎么就出了这个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畜牲?!
白卿玄看了眼门外已然义愤填膺的百姓,心中一慌朝大长公主望去,想让大长公主救他。他可是白家最后一个男丁了,这白卿言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事让他无法做人,就是让白家无法做人?祖母怎么能忍得?!
白锦桐上前一步,挡住白卿玄朝祖母求救的视线,冷冷看着那庶子。
白卿玄心中惶惶不安,却色厉内荏养着脖子道:“我知道……你们因为我是庶出瞧不上我!可我如今是镇国王白威霆剩下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孙子!你们怎么敢如此对我?!你们就不怕祖父死不瞑目,就不怕白家绝后吗?!”
白锦桐冷声道:“真要你继承王爵,祖父才真是要死不瞑目!我白家子孙哪一个不是上过战场保家卫国之后,才坦然受百姓万民奉养!祖父带走白家满门男儿血战疆场,难道就是为了给你这个畜牲不如的蛇蝎让路,让你躺在祖先功劳簿上享福吗?!”
大长公主心中悲痛,紧紧攥着手中虎头杖,眼见这庶子如此张狂,心生悔意……
阿宝说得对啊,这样的畜牲……留下他就是白家的祸患! hf();
第一百三十五章:胜似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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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绣悲恸难耐,上前手指黑漆金字的牌位:“他们才是我白家的好儿郎!他们生于镇国公府启蒙之时便知……身为国公府子嗣身为白家儿女的责任担当!祖宗功劳就算比天厚,他们也没有一个依靠祖荫留在在这繁华大都享福!他们都选择奔赴九死一生的战场舍身护民!那才是铁骨热血的白家儿郎!”
说罢,白锦绣朝着大长公主的方向跪下叩首:“祖母!白家即便自请去爵位,也决计不能让这样的衣冠禽兽、鼠胆败类,辱这镇国二字!今日我白家英灵葬礼之后,求祖母入宫自请去爵位,莫要让此不仁不义畜牲不如的宵小之徒,抹黑我白家门楣!”
大长公主缓缓颔首。
白卿玄不可置信睁大了眼:“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是疯了吗?自请去爵位……难不成白家百年的荣耀你们都不要了吗?!”
“白家百年荣耀,是因世代为民舍命!你……不配!”白卿言掷地有声,“平叔!将这庶子捆下去,等白家忠烈下葬后处置!”
白大姑娘一句百年荣耀,是因世代为民舍命,让百姓哭声更盛……
大长公主声音徐徐:“你祖父他们出殡……不能没有人摔孝盆,让这畜牲……摔了孝盆,大事过后,祖母将他交于阿宝处置,可好?”
“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的狗东西!有什么资格替我祖父摔孝盆!难道我白家的晚辈都死绝了吗?!”白锦稚怒发冲冠上前一脚踹在白卿玄的心窝处,将他踹倒在地,“让奸污逼死我白家恩人发妻的人摔孝盆,我怕祖父、大伯死不瞑目!”
明明都要出殡了,白家突然又出一乱事。
“白家英灵的孝盆我来摔!自古不让女子摔孝盆,不就是因为怕女子将来嫁入别家吗?我白卿言今日在祖父、父亲灵前立誓,生为白家子孙,死为白家亡魂,此生不嫁!祖母,如此……我有没有资格摔这个孝盆?!”白卿言一双灼灼目光望向大长公主。
“我同长姐一起摔!白锦桐立志成为可以撑起白家的女儿郎,此生……绝不嫁于他家!”白锦桐亦道。
大长公主看着白卿言和白锦桐,白锦稚亦是跃跃欲试上前要起誓,颔首道:“你们姐妹一起摔吧!”
白锦绣已经是外嫁之身,立在一旁不曾上前,白卿言、白锦桐与白锦稚握着孝盆。
门外随董清岳而来的戎装将军们从侧门而入,顶替了白家护卫立于各个棺木之侧。
其余武将立于国公府门前两侧,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静静等候摔了孝盆起棺。
“孝盆摔得越碎越好,我们姐妹勠力同心,让祖父、父亲和众叔叔兄弟们走好!”她看着两个妹妹道。
一、二、三,高呼之后,姐妹三人一起摔碎孝盆。
董清岳咬牙,高呼:“起棺!”
“起棺……”
“起棺……”
武将浑厚如钟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洪亮如雷,棺木一口接一口离地而起,又一口接一口从国公府门而出。
大长公主手握虎头杖,立于正门之前……看着那一身身戎装而来的战将肩扛国公府英灵棺木。
看那陆续而来身着铠甲的武将手握长剑,自发护卫于丈夫白威霆与白家诸子的棺木两侧!
长街上全都是提灯带孝的百姓,棺木所到之处百姓皆跪,高呼“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真情实感哭得悲伤不已。
刘氏哭得站不住,被罗嬷嬷和白锦绣搀扶着立于大长公主身后。
李氏搂着白锦稚绝望失声,泪如雨下。
大长公主生而至今,从未见过这样的葬礼。
漫天的大雪,漫天的纸钱,茫茫一片让人看不清前路,哭声却能为人引路……
她不知道此时,在深宫之中的皇帝,是否听到了这大都城百姓的撼动人心的哭声,若是听到了……不知道他做何感想,他会不会后悔,后悔因为他的疑心葬送了这白家一门的忠烈。
“大长公主……”郝管家上前轻唤了一声。
大长公主视线落于整装待发的白家护卫身上,深吸一口这隆冬寒气,开口:“走吧!”
白卿言侧头交代佟嬷嬷:“府上之事交于秦嬷嬷和佟嬷嬷了!”
秦嬷嬷与佟嬷嬷红着眼行礼称是。
白卿言跟在母亲董氏身侧,走下镇国公府高阶之时……目光不经意撞上萧容衍幽邃不见底的视线。
隔着鹅毛大雪,她轻轻颔首同萧容衍致意,谢他能来送白家英烈。
萧容衍亦是颔首回礼。
大长公主先行,带着白家遗孀,冒雪跟于棺木之后浩浩荡荡朝着墓地徒步走去,她始终没有等来阿宝与她同行。
萧容衍只带一护卫两匹马,牵着缰绳缓步跟在送葬队伍身后,他见跪于长街两侧的百姓纷纷起身尾随于白家护卫队之后,手提明灯相互携手搀扶亦步亦趋,心中陡然感慨万千。
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葬礼,不是君王……胜似君王。
送葬队伍从大都城南门出。
南门守正立于高墙之上,望着茫茫大雪黑夜无际之中,一整条长街上全都是提灯立于两侧的百姓,灯笼暖澄澄的团光将那二十多口棺材映亮,在这黑夜之中格外醒目。
被百姓震天的哭声感染,南门守正胸腔情绪奔腾,热泪翻涌。
他手握腰间佩剑携守城门兵士走下城墙,让人将正在营房里轮班休息的兵士也唤了出来。
见排成一排的棺木缓缓而来,立在城门外的南门守正同几百守成兵士,行军礼单膝跪地,以拳击胸。
“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将军!”
几百兵士动作如出一辙,洪亮之声异口同音,竟有战场杀伐的如虹气势。
那一路走的极长,天即将放亮时终于抵达。
下葬,埋土,叩拜……
白卿言立于墓碑之前,含泪望着那一口口棺材消失在视线中,心中悲痛不已。
从此世间再无一身浩然正气的镇国公,再无……才学武艺惊艳大都的白家十七儿郎。 hf();
第一百三十六章:共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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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而来的家仆为了不引人注目,老远便下马,匆匆行至白卿言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梁王身边那个小厮来了,花了重金请看门婆子传话要春妍出府一见!那婆子正在府上候着,佟嬷嬷命小的快马而来询问大姑娘如何处置。”
果然来了……
她就知道梁王耐不住,定要在今日白家出殡之时趁乱生事。
她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前,挺直脊背凝视着祖父、父亲与白家诸人的墓碑,缓缓开口问道:“梁王身边的人见不到春妍是不会走的,让佟嬷嬷不用着急,等送葬回城的白府诸人和都城百姓进了长街,再让守门婆子去通知春妍童吉在门外等着见她!若是两人只是有所言语,让人留心他们说了什么,若是两人交换什么物件……务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人捆了,送至大长公主与诸人面前。”
“是!”家仆应声之后对着墓碑三叩首,这才起身匆匆离开。
还有五天,白锦桐就要离家,她心中不安:“长姐……五天后我就要离家了,我心中不安,我怕家中再起事我不在……”
“别怕,家中有我母亲,不会有事的!”白卿言说。
只要今日,能将梁王之事处理妥当,白家便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了。
白锦桐抬眼,看向眼中含泪如定海神针立在人群人群最前方的董氏。
刘氏、李氏、齐氏已经哭的不能自已,王氏的失魂落魄双目呆滞仿若无从悲喜,董氏依旧挺直脊梁,冷静而稳重。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大伯母一力撑起白家,遇塌天祸事白家乱成一锅粥,大伯母却能有条不紊应对,将一应事宜安排的井井有条,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董清岳带戎装武将亲自掩埋了白家诸位忠骨,他将铁锹插入脚下冻土之中,望着镇国公白威霆的墓碑,眼含热泪开口:“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
白家军军歌!
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两句一出,白卿言嘴里如同咬了一口酸杏,酸涩悲痛冲冠,眼前一片模糊。
“握杀敌之长刀,与子共生共死……”
更多武将跟着董清岳将悲痛化作震撼人心歌声,吼唱声。
她抬眼朝舅舅望去,在眼中积聚盘桓的眼泪霎时如决堤般狂涌而出。
“卫河山,守生民,无畏真锐士。不战死,不卸甲,家国好儿郎……”
原本都还能挺住的白锦绣和白锦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首她们出生起便听便学的歌,一唱起,仿佛便将她们拉回那壮怀激烈的战场,拉回披战甲挎长刀立誓死不休战的出征前夜。
大长公主手已经抖得握不住拐杖,热泪奔涌……
不战死,不卸甲!
白家男儿,都做到了!
连小十七那样的小儿郎,都做到了!
放眼天下,有谁家……能做到白家这般忠勇为国大爱为民?
此时此刻,大长公主心中已然悔恨不已,曾经……兄长问她,诸子中谁可立为储君,她荐了今上,是觉今上仁厚心胸宽广。可她不曾料到,今上坐上九鼎高位之后,竟变成这般猜忌不休之人。
白家的马车早早就到了,家仆扶着哭得无法站立的主子上了马车,百姓跟在缓缓慢行的马车之后,哭声要比来时更小一些。
大长公主倚着马车内的团枕,眼泪就没有断过。
亦是泪流满面的蒋嬷嬷替大长公主倒了一杯热茶,劝道:“大长公主莫要再哭了,仔细坏了眼睛。”
大长公主闭着眼摇了摇头,喉胀痛哪里还喝得下茶水。
白卿言、白锦绣、白锦桐和白锦稚四个姐妹同乘一车。
白锦稚没有随军出征,同将士们唱这首军歌的经历,听到这首歌随悲痛……却不如白卿言、白锦绣和白锦桐这般撕心裂肺,歌声一起便是要人命的刻骨铭心。
看着三位姐姐双眸通红闭眼不言的模样,白锦稚心中难过:“长姐……”
白卿言缓缓睁开眼,对白锦稚道:“一会儿回城,秦嬷嬷和佟嬷嬷会擒了同梁王身边小厮私下见面的春妍,若这两人是交接信件之类的东西,小四……等他们交代清楚,你便撕开信件当众诵读。”
“春妍那个贱婢还敢和梁王府人来往?!”白锦稚怒不可遏,一拳砸在身旁软枕上,“要我说长姐你当初就不该留她!就应该直接一顿乱棍打死了事!”
“长姐说留着春妍有用,可是等着今天?”白锦绣望着白卿言问。
她点了点头:“若今天真有什么信件……你们听了,便知道在背后要覆灭我白家之人是谁了!”
“长姐是说……梁王?!”白锦桐睁大了眼。
白锦稚亦是不能相信:“可梁王只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子而已!册封为王是诸王子中最晚的不说,要不是前年宫宴上西凉使臣叫错了称谓,怕是陛下都想不起来给他封王!”
“这便是梁王值得你学的地方!”她定定望着四妹妹白锦稚,“梁王能以懦弱胆小和无能怕事,将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有了懦弱无能这层外衣……很多事人都怀疑不到他的头上,他便可光明正大在暗地里为所欲为。小四……你可明白?”
白锦绣看着长姐眸中凌厉的冷冽杀意,面色逐渐泛白,她以为……梁王对长姐情根深种,甚至不介意长姐子嗣缘薄一心求娶长姐:“长姐……可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一会儿看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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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国公府后角门的童吉双手抄在袖口里,冷得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往双手上哈气揉搓已经快要冻僵的耳朵。
“童大爷……要不然,您上马车等着吧?”梁王府马夫低声劝童吉。
童吉摇了摇头,梁王殿下吩咐他要将此事妥帖办好,否则就要赶他走,他心急如焚……这件事没有办好,怎么在马车里坐得住?
想到这里,童吉眼眶都红了,他背过身去擦了把眼泪:“我就在这里等!” hf();
第一百三十七章: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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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会儿,角门突然打开了,出来的还是刚才传话的那个婆子,童吉心往下沉了沉:“春妍姑娘呢?没法出来?”
“您放心,春妍姑娘随后就来,我这不是怕您等急了,先来和您说一声,您不知道……我是多难才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把话传给春妍姑娘。”那婆子抄着手,笑眯眯说。
童吉心中鄙夷,不就是要银子么?!
童吉又从心口摸出几块碎银子递给那婆子,脸上掩饰不了心中鄙夷,连客气话都没有说出来,被冻得通红的脸绷得紧紧的。
只见婆子欢天喜地收了银子,道谢后又缩进角门将门关上。
童吉本来都要追上前啐那婆子一口,可是一想到怀里揣着的那几封信,想到梁王叮嘱了务必交到春妍手中,硬是忍了下来。
那婆子又捞了一笔银子,满面喜气回到火盆烧得极旺的门房里数银子,秦嬷嬷和佟嬷嬷说了……这些银子她尽可以留着,府上还要给她记一功,这样的好事她自然欢喜。
数完银子,那婆子小心翼翼将银两藏好贴身放好,端过一碟花生坐于火炉旁煨红薯吃。
很快,有人便来通知那婆子可以去通知春妍了。
那婆子脚下利落,很快就去了清辉院。
这几日佟嬷嬷没有给春妍派活计,大姑娘和春桃又一直在灵堂,春妍连一个在大姑娘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心里焦急不安一头扎进厨房,准备做几样大姑娘平日里喜欢吃的点心,让大姑娘惦记起她的好,重新安排她去身边伺候。
清辉院洒扫的丫头一溜烟从院外小跑进小厨房,拍了拍肩膀上的落雪,回头冲着春妍道:“春妍,外面有一个婆子唤你。”
春妍皱着眉正要说没空,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梁王,她放下手中的煽火的蒲扇理了理发丝从厨房里出来朝门口走去。果然,一出来便看到了昨日替梁王向她传讯的那个守门婆子。
见春妍出来,那婆子匆匆走到了无人处,春妍会意跟上,心里惴惴不安,手里使劲儿绞着帕子。
“可是……梁王殿下有什么话?”春妍耳朵发红,心里真真儿思念那金尊玉贵英武非凡的男子。
“是呢是呢!春妍姑娘老奴这可是冒着风险来给您传信的!您将来要是攀了高枝可要记得老奴的好啊!”那婆子笑眯眯道。
春妍连忙从手腕脱下一个镯子塞到那婆子手心里:“知道嬷嬷冒了风险,春妍感激不尽!嬷嬷还是快些说吧,别一会儿让旁人看到了!”
婆子掂了掂手中镯子分量,悄悄藏进袖子里,才道:“门外梁王殿下身边的童大爷来了,说要见您,刚才一直有人我脱不开身,好不容易抽了空才能过来,童大爷都等了好一会儿,我来前替姑娘去看过了,童大爷还在!好像有极重要的事情和姑娘说!姑娘快去吧!”
说完,那婆子左右看了看又匆匆离开。
春妍心里一团乱麻低头拍了拍自己素色袄裙上并未沾染的面粉,理了理发丝这才匆匆朝着门口的方向疾步走去。
见春妍离开,银霜从树上一跃而下,悄悄跟在春妍的身后。
佟嬷嬷交代了银霜,一旦春妍离了清辉院就立刻跟去,记住春妍和谁说过什么话,只要能一字不落就有糖吃!
春妍一路小跑,快到角门门口时停下平了呼吸,理好头发衣裳这才从角门出来。
看到有马车,春妍一下慌了:“殿下也来了吗?!”
“你怎么才出来!”童吉见春妍出来,忍不住出声抱怨。
“对不住!那看门婆子得避开人,我就出来的晚了些!”春妍一双眼睛止不住往马车上瞟。
往日里梁王来都是乘坐的仆从所用马车掩人耳目,春妍便以为梁王在。
“殿下没来!你不用扯长脖子看了!”童吉心里窝火说话也不客气,“殿下有事交代……”
说着,童吉将怀里揣着的几封信拿了出来,将梁王叮咛的话一字不漏说与春妍听。
当童吉说梁王对她也有意,春妍越听心跳越快,脸红不已。
“事成之后,白大姑娘嫁入王府,殿下便会向白大姑娘讨了你,纳你为妾!所以此事不容有失……这信你也不可拆开看,否则就露馅了!毕竟以国公爷的品格断断不会拆开晚辈的信件私下窥看。”童吉叮嘱,“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要记住!”
春妍手有些抖,殿下说要纳她为妾……她心动不已,可要将这信件放入国公爷书房的确是有难度,但……若是能成为殿下的女人,这险她怎么也得冒。
而且,她们家大姑娘这样子嗣艰难的女人能嫁什么好人家?梁王殿下那可是皇子,倾心于她,还有什么姻缘能比跟了殿下更好?!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姑娘!
想到这里,春妍不再迟疑,从童吉手中接过信件:“你转告梁王,奴婢一定会想办法将信件放入国公爷的书房!”
“殿下说,今日国公府出殡,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今日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到时候……若中途大姑娘的婚事有变,那可就无望了!你千万切记。”童吉怕春妍前怕狼后怕虎,特意又说了一遍。
若大姑娘婚事有变,那她可就再也见不到梁王殿下了,春妍脸色发白,一下便知晓了此事的紧迫性。
她手里紧紧攥着几封信,点头:“你让殿下放心,今日我定将此事办妥,办妥后我会想办法找人传信于殿下!”
白家去送葬的队伍回来正路过深巷前头的路口,童吉回头看了眼,忙道:“也别找人传信了!我就在这里候着……送葬队伍已经回来了,再耽搁就没有机会了,你快去放好了立刻来同我说一声!”
童吉话音刚落,角门突然大开,十几个护卫同粗使婆子一下子涌出来将手握信件的春妍,连同童吉和梁王府的马夫一起拿下!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可是梁王贴身小厮你们敢对我不敬?!”童吉高声呼喊道。 hf();
第一百三十八章: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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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国公府后角门人迹罕至,可此时白家去送葬的队伍已经回来,正从这条深巷前面的巷口路过,童吉这一声高呼倒是引得不少人驻足朝深巷里看来。
佟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本就肃穆的脸阴沉沉的,她望着春妍开口道:“春妍,你好大的胆子,上一次为什么挨得板子都忘了吗?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还敢私下同梁王府小厮来往不说,竟然还意图假借国公爷之名……用这几封信,强逼大姑娘不得不嫁于梁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能耐!”
被粗使婆子按住跪在地上的春妍吓得全身发抖:“嬷嬷!嬷嬷我没有!我没有!”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否认!当我老眼昏花了吗?”佟嬷嬷气得声音高高吊起,“早知上一次就该活活打死你!”
“嬷嬷饶命!我这是为了大姑娘啊嬷嬷……”春妍哭求。
佟嬷嬷冷哼一声:“兹事体大!事涉皇子与我们家大姑娘,咱们还是去大长公主面前好好断一断!”
佟嬷嬷凌厉的视线如刀扫过春妍,又落在童吉身上:“押着他们!就从这巷子绕出去,去正门……把他们交于大长公主处置!”
佟嬷嬷说完,前面带路,白家护卫押着春妍、童吉、梁王府马夫,牵着梁王府的那车一路朝正门走去。
“你们放开我!我是梁王府的奴才,轮不到你们国公府抓我!放开我!”
被押着前行的童吉一边走一边高喊。
春妍的双腿发软,想到二姑娘身边明玉的结局吓得只顾哭喊认错:“佟嬷嬷奴婢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了我,别带我去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知道了奴婢就没有命了啊!佟嬷嬷我是你自小看大的……求嬷嬷放奴婢一条生路啊!”
佟嬷嬷却仿佛铁石心肠一般,带着护卫、粗使婆子一路朝走出巷口,在众人瞩目之下直直朝着镇国公府正门走去。
大长公主刚被蒋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就见佟嬷嬷突然疾步上前,直愣愣跪在大长公主面前,高声哭喊:“大长公主要替大姑娘做主啊!”
大长公主一愣,转头看向已经下了马车的白卿言,只见白卿言也一脸茫然,步履匆匆朝着佟嬷嬷的方向走来:“佟嬷嬷出了何事?!”
百姓送白家遗孀回来还未离去,见白家刚刚将英烈下葬,又起波澜,都驻足探头想知道个所以然。
“大姑娘!大姑娘救我!”春妍看到白卿言激烈挣扎着要冲出来,又被粗使婆子按住,眼看着白卿言头也不回往前走,她心生绝望,呼喊扶着白卿言的春桃,“春桃……你救我!你救救我啊!我曾经救你一命……求你也救救我!”
春桃听到春妍的呼喊声,眼中含着热泪,冷下心肠头也不回。
大姑娘这一路走的有多难,春桃不是不知道,春妍作为自小陪着姑娘长大的丫头不知道帮衬,反到每每给大姑娘添乱,意图败坏大姑娘名节强逼大姑娘嫁于梁王,简直罪不可恕。
佟嬷嬷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重重叩了个头,又对大长公主叩了个头,这才道:“这春妍上一次背着大姑娘私下同梁王身边的小厮来往……请大姑娘私下里见梁王,夫人因此整治了内院,发卖了五家子奴仆。大姑娘念在春妍从小伺候的份儿上网开一面,留了春妍一命!谁想到这个贱蹄子不知道感恩,竟然又私下里见梁王殿下的贴身小厮!巧不巧被银霜这个小丫头发现了来禀了我!”
大长公主对这件事早就有所耳闻,心里还觉着阿宝对下人太过心软,但到底是阿宝清辉院中的奴婢,她也不好置喙,现在看来奴就是奴……决不能因心软纵容!
“老奴带着护卫和粗使婆子到了角门口,就听见梁王殿下这贴身小厮对春妍说,让春妍趁着国公府出殡大乱,将梁王殿下写给大姑娘的几封情信放入国公爷的书房中,还细心叮嘱春妍不可将信拆开……以国公爷的品格不会私拆晚辈信件,到时候梁王会设法让人发现这几封情信将事情闹大!”
大长公主被惊得睁大了眼,这是要坏阿宝名节!
佟嬷嬷话音又快又稳:“梁王的小厮说,梁王会对夫人谎称……国公爷早就发现他爱慕大姑娘,扣下了他写给大姑娘的信,说等南疆战事一平回来后便为梁王与大姑娘做主成亲!还说到时候这几封信面世大姑娘名节坏了,他会站出来承担责任迎娶大姑娘,等大姑娘过门便纳这个贱蹄子为侍妾!这贱蹄子真就答应了!还收下了信,那信还在那贱蹄子手中握着,老奴还没来记得拿过来!”
白锦稚虽然刚才在马车之上已经被白卿言叮嘱过了,可乍一听了梁王这阴险的打算还是耐不住走过去一脚将春妍踹翻在地,又一脚踹翻了童吉。
“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设计我长姐!”白锦稚低着头四处找趁手的家伙,打算先打这童吉一顿再说。
原来如此,原来上一世……梁王是这样说动了春妍,许以侍妾之位,所以春妍才帮梁王行此事,让国公府满门忠烈……背负着叛国之罪死不瞑目。
白卿言视线扫过被春妍紧紧捏在手心里的信,又看向一直没有咬着牙忍痛没有吭声的童吉,故意开口激童吉:“先是让春妍传话……称想借阅我祖父亲自批阅过的兵书,以此邀我相见!男女有别我不见,顾忌彼此颜面,我只让春妍将高祖皇帝批注过的兵书赠予梁王,望梁王知晓我不欲与他来往的意思,不再纠缠!可惜……梁王并未领会我意!”
“不过几日,梁王又来请见,我母亲因此发落了白家十数家仆!结果一计不成,梁王再生一计,竟安排梁王府女婢来我府门前污我与他有往来!今日更是趁我白家出殡处心积虑出此下作手段,全然无廉耻之心,想假借我已逝祖父之名,行骗婚之实!是也不是?!” hf();
第一百三十九章: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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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白大姑娘出言侮辱梁王,童吉再也忍不下去,忍着心口疼痛,梗着脖子喊道:“你不过是一个无法生育的老女人,我们殿下倾心于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满大都城……除了我们殿下,还有谁能费尽心机只为娶你!我们殿下对你这般情深?!你竟这般不识好歹!”
她冷笑,童吉承认了就好。
她温凉不惊声音透着极寒:“那日在我白府之前,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即便梁王是皇子,可我白卿言就是瞧不上他那般小人行径,嫁猪嫁狗也绝不嫁他!梁王不但不反躬自省,反变本加厉,手段越发龌龊,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简直是衣冠禽兽!”
童吉听闻白卿言骂梁王,怒火中烧,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吼道:“你竟然称我们殿下衣冠禽兽!我看你才是猪狗不如狼心狗肺!你根本就配不上我们殿下!”
“我打死你这个满口喷……”
白锦稚正要上前怒骂,便被白锦绣死死拽住,白锦绣声音清亮徐徐:“既然你觉我长姐配不上梁王,我长姐也瞧不上你们梁王!你又何苦替梁王跑这一趟,居心叵测做这等毁人名节之事?你做了……这便为不义!你身为梁王仆从,不知规劝你主子磊落行事,反助纣为虐,此为不忠!你这等不忠不义之徒……有什么资格辱骂我长姐?!”
“大长公主……大姑娘!”春妍哭喊出声,“殿下对大姑娘一片真心!求大长公主和大姑娘明鉴!奴婢这都是为了大姑娘的以后着想!大姑娘子嗣艰难,这大都城清贵人家谁愿意取这样的正妻?!只有殿下……他不论是国公府显赫,还是国公府男丁皆亡荣耀不再,殿下从未变过对大姑娘的一片痴心!大姑娘细想,大都城除了殿下……谁还能对大姑娘如此费尽心机啊!”
如此深情,如此费尽心机,只为了求娶心上人,正如春妍所言……哪怕国公府荣耀不再,梁王依旧对白大姑娘初心不改,这……应当算得上是深情了吧?!
百姓有心软者,心中已有动容。
“好一个梁王!好一个费尽心机!我竟不知世上还有把龌龊行径当做深情来看的!”董清岳眉目间尽是怒气。
“听你这意思,只要是愿意为了长姐用手段的,长姐都得谢他深情,不论他做出何等事情,哪怕是毁我长姐名节,假借祖父的名义强娶,我长姐都得感恩戴德的顺从了?这是谁家的道理?!”白锦桐怒气填胸,尾音不住往上扬。
“请媒人上门这等光明正道你梁王不走,偏要三番两次行这小人行径,还敢说什么以正妃之位求娶我儿!简直荒天下之大缪!”董氏再也忍不住愤怒道,“我白家难道是拦过你梁王的媒人不成?!污人名节犹如害人性命,这样的痴心……我儿可真是万万担待不起!”
白锦稚想起马车上白卿言的交代,甩开白锦绣的手上前从春妍手中一把夺过那几封还没有拆封的信:“我到要看看,这信中梁王是如何对我长姐表情的,还不让人拆开看!”
说着,白锦稚已经撕开了其中一封,念道:“镇国公大人,惠书敬悉,晋国南疆排兵布阵……”
“这不是写给长姐的情信啊!”白锦稚霎时想到长姐马车上所言,一瞬睁着圆圆的眼睛抬头看向大长公主同白卿言,“梁王……这是要栽赃祖父通敌叛国,才让春妍把书信放入祖父书房的!”
白卿言眸色沉沉,寒凉入骨的视线看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春妍,咬紧了牙关:“接着念!”
“晋国南疆排兵布阵,吾王已知,钦派王远哲将军与西凉大将云破行共议大计……镇国公亲笔书信吾观后完璧奉还,还望镇国公安心,吾等绝不为镇国公留后患。”
白锦稚读完,果真在信封里找到了另一封信,可是……那并不是国公爷的亲笔书信。
“祖母!这后面附上了一封书信……可根本就不是祖父的笔迹!”白锦稚道。
大长公主的手都在颤:“把……把信拿过来!”
白锦稚三步并作两步将信送到大长公主手中。
“这是……这是高祖皇帝的笔迹?!”大长公主是皇室的嫡出公主,自然见过宫中存有量极少的高祖笔迹。
待大长公主看过那封所谓国公爷亲笔信之后,白卿言也接了过来……不出白卿言所料,那书信竟然真的是高祖的笔迹。
梁王可真的是不让她失望啊!
信中将她的祖父“镇国公”将排兵布阵细数告知南燕郡王不说,还称这一次带十七子上战场,是要将兵权牢牢把控在白家手中,要让白家成为晋国的无冕之王。
字字句句,皆都正正好点在了皇帝怀疑白家之处,难怪……上一世皇帝下旨处置白家那样雷霆。
她心中血气翻涌,对大长公主跪了下来:“祖母,年前二妹妹出嫁前那夜,梁王托春妍借要祖父批注过的兵书为借口邀我想见,我给梁王的便是高祖亲自批注过的兵书,希望梁王知道我白家不欲与梁王有所往来!刚才梁王身边小厮已经承认,不知……梁王是否误会那是祖父的笔迹,仿之欲害我白家!”
她双眸含泪:“都说梁王懦弱无能,可他这等行径……哪里无能了?!梁王并非是要逼婚,而是要颠覆我整个白家啊!我白家到底与梁王何怨何仇?他竟心狠手辣做到这一步!我白家满门男儿为国捐躯,可他竟还要栽赃白家英灵一个叛国之罪!还要我白家遗孀的命!今日幸亏银霜发现了春妍与梁王小厮私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件事太大了!
大到大长公主心头的血凉了又凉!
今日若非佟嬷嬷发现这春妍同梁王小厮私会一举将两人拿下,只要这几封信进了国公府,那……国公府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满街的百姓亦是大惊,好歹毒的梁王! hf();
第一百四十章:命运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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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封信是哪里来的,百姓们都在这里亲眼见证!
怕是梁王连他身边这个小厮都给骗了,这小厮还以为这信是情信,以为梁王这是不惜败坏白家大姑娘名节也要娶白家大姑娘入王府……对白大姑娘深情一片,那小厮刚刚还为梁王鸣不平……
不成想这书信居然是要诬赖已逝的镇国公叛国,这要是大姑娘身边的丫头真的贪图王府侍妾之位,将这几封书信放入国公爷的书房,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白家英烈蒙上污名不说,就连白家遗孀怕都要无法保全啊!
“难怪梁王要叮嘱春妍不可拆信!原来这信根本就是要覆灭我白家的!祖母今日本就打算进宫面圣,自请去爵位!孙女请祖母今日进宫务必请今上还白家一个公道,护白家遗孀平安吧!”白卿言重重叩首。
“阿宝,你先起来!祖母定会护着你们的!”大长公主含泪哽咽道。
童吉的脸都白了,他怎么都想……殿下明明说那是情信,怎么就变成通敌之信了呢?!
那信一直是他揣在怀里的,也是他亲手交给春妍的!
“不是我们殿下!那信……那信不对!肯定是你们……是你们栽赃我们殿下!”童吉挣扎喊道,“我们殿下明明说是情信!”
“真没有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难不成是我们追到梁王府……强逼梁王来我国公府送信的吗?!是自己你追到我们国公府角门和府上丫头私会,难不成也是我们也能未卜先知先准备好这些悔我白家名声的信?!”白锦稚愤怒之际,只恨腰后无鞭,不能狠狠抽这梁王走狗一顿。
她转头看向童吉,冷声开口:“即是如此!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大理寺断一断此案!”
说罢,白卿言对还未离去的百姓行礼:“不知诸位谁愿做人证,证我白家仆从不曾更换过此信……随我一起去大理寺击鼓状告梁王?!”
她一向不惧将事情闹大,此事是她做局不假,可这信却是出自梁王府,就算是再详查……也只能落在梁王的头上。
“我愿意为国公府证清白!”有人高呼。
有妇人亦道:“这信是四姑娘当着众人的面拆开的!我们都看到了!我愿意为人证!”
“我亲眼看着这位嬷嬷带着人从府内冲出来压住了这小厮和这婢女,直接带了过来,信一直在这婢女手中握着,无人更换!我愿作证!”
“我也愿意!梁王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国公府儿郎为国马革裹尸,他还要攀诬陷害!我看……说不定就是这梁王和敌国勾结,才害死了镇国王他们!”
“我等受白家世代庇护,愿意为白家作证求青天明镜,哪怕让我挨上一百棍一千棍!我也绝不让白家忠烈受辱,绝不让白家遗孀蒙不白之羞!”
白卿言看到群情激愤的百姓之中,有人悄悄朝人群外挤,眸子眯了眯……
事情闹得如此大,梁王的人定然要回去报信。
上一世,梁王便是用这几封信同刘焕章一起发难,这才将污名坐实扣死在了白家的头上。
这一次她用南疆粮草那份名单引蛇出洞,梁王便着急让春妍趁今日白家大乱将信带入白家,放入祖父书房。
凭此,白卿言便已敢断定刘焕章此时人不在南疆,而是在梁王手中!在大都!
没有刘焕章举发祖父叛国,皇帝又能有什么样的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韪让禁军围了白府抄捡白家?!这几封信又怎么才能面世?!
她让佟嬷嬷一旦抓住春妍便在人前闹开,就是为了让梁王知晓此事。
以她对梁王和杜知微的了解,以她推演了梁王和杜知微知道此事之后……短时间内的无数种筹谋安排,她笃定梁王和杜知微定会先想办法将梁王从此事之中完好无损摘出来。
可毕竟梁王信是梁王贴身小厮送来的,那唯一能将梁王摘出来的方式,便是梁王称说此信和梁王无关,梁王写的就是几封情信,给童吉时便是情信,他只是为了逼白大姑娘下嫁,称说他也不知道童吉为什么送来的会是这样的信。
童吉嘛,自然也是应该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否则梁王贴身小厮同刘焕章勾结,梁王更是脱不开关系。
那最好的替罪羊,自然就只剩下刘焕章了……
那么不论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梁王总得拿出一个章程,不论是亲自去,还是派人去总得同刘焕章商议!
如此,她派人盯死了梁王府,就能够找到刘焕章,在他们还来不及商量对策,便一举将刘焕章拿下。
这一步棋,白卿言走的有些险。
曾经她同白锦绣说过,在这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大都城内,能算无遗漏,善断人心者……才是最终胜者。
若是在刀枪无眼的沙场上战死,那是命运使然,半点不由人!
可若是在这大都城被阴谋诡计算计而输,那便是蠢,死的不值。
更别说,她此生占了对梁王杜知微了解的先机,若还是无法胜梁王杜知微之流一筹,那可真是枉费了老天爷让她回来一遭!她又有什么脸面在祖父灵前发誓护白家遗孀周全?!
白卿言侧头看向乳兄肖若海,见人群中的肖若海目光亦是注视着那个着急离开的汉子。
四目相对,白卿言对肖若海颔首。
肖若海带着十几个仆从迅速分散跟在梁王府仆从之后,直直朝梁王府走去。
百姓深受感染,义愤填膺,纷纷表态愿给白家作证,以正镇国王和白府清白,将国公府门前吵得热火朝天。
董氏心中大为触动,喉头梗塞,眼眶通红,胸腔之中澎湃着难以抑制的情绪,白家诸子甘为百姓舍命,百姓亦愿为白家正清白。
民心所向,大都城难在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世家。
“阿宝,这信交于祖母,祖母这就进宫在陛下面前为我白家讨一个公道!”大长公主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封信,怒愤填膺,攥着虎头杖的手指节泛白,“蒋嬷嬷,进宫!” hf();
第一百四十一章:皇权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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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郑重对大长公主行礼后开口:“我与母亲同去!”
如今白家大事已毕,董氏无需在府中坐镇,若为白家讨公道……怎能少了她?!
“我与大长公主、阿姐,同去!”董清岳亦道。
“我也去!”白锦稚高声喊道,“我也同祖母同去!”
五夫人齐氏护着肚子,被身边嬷嬷扶上高阶,红着眼眶,语声坚定:“我也与母亲同去,白家英烈刚刚入土,便被居心叵测狼心狗肺之人栽赃诬陷,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等白家遗孀……就是死也决不能让忠魂蒙冤!”
身怀六甲的五夫人哽咽之声透着坚韧,那誓要为白家英烈讨公道的决心,感染众人,百姓纷纷应和。
“对!不能让白家忠魂蒙冤!”有义士高呼。
“不可都去。”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董氏的手,出言制止,“我们是去求陛下,而不是去逼迫陛下!你们就在家里等候我回来!”
“既然祖母不让我等同去,那我等……便在武德门外等候吧!”白卿言清雅如画的容颜肃穆,一双黑亮的眸子如同隆冬极寒的夜里凝成的冰晶,让人不敢逼视的惊艳夺目,“若陛下有传召要对峙,也好劳烦诸位为我白家做个见证!”
大长公主攥着虎头杖的手收紧,望着目光沉着幽深的大孙女儿,阿宝这是不信她,她们祖孙到底是离了心啊!
她这孙女儿怕是打定了主意,以民心、民情来护卫白家,宁愿用形势逼迫今上,也不愿意依仗她这个祖母。宁愿信和她毫无干系的百姓,也不愿意信她这个祖母。
大长公主身形几不可察的晃了晃,心不断向下沉。
丈夫、儿子和孙子离去之痛,加上孙女儿离心之痛……大长公主险些坚持不住。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并不是说她们祖孙之事的好时机。
不等大长公主再开口,白锦稚已先一步抱拳冲着百姓长揖到地:“求各位义士随我等在武德门外等候,若陛下意欲对质,请诸位为我白家见证!”
“四姑娘不必如此!即便四姑娘不说……我等也必会随白家遗孀一同前去武德门!”
“对!我等同白家遗孀一同前去!要是陛下偏袒我等就为白家敲登闻鼓!绝不让白家英烈蒙冤!我们走!”
不等白家遗孀动弹,反倒是百姓们已经先热火朝天的吵吵着,结伴往武德门方向走去。
“长姐!我们也去吧!”白锦稚眼底火苗簇簇,望向白卿言。
“祖母坐马车,应当比我们更快!我们就在武德门之外……等候祖母好消息。”白卿言浅浅对大长公主福身,声线冷静从容。
“阿宝……”大长公主唤了白卿言一声,“你若是怕祖母偏袒梁王,便随祖母一起进宫吧!”
再去武德门喊冤,这行径与初七敲登闻鼓逼迫皇帝,实出一辙。
不能再让白卿言带着百姓逼到武德门,上一次皇帝已经因为白卿言带人去敲登闻鼓……被逼无奈处置信王而迁怒白卿言。这一次若是白卿言随这些百姓去了,就算白卿言不出头,皇帝也会将百姓再次围武德门之事算在白卿言的头上。
皇权君威,不可挑衅。
大长公主怕到时候明着皇帝顾忌民心不敢对白卿言作什么,暗地里对白卿言痛下杀手。
“长姐,我认为你应当随祖母进宫……以防陛下听信梁王推脱之词,此人若真是以懦弱无能来伪装自身……那心计便极为深沉,不得不防!”白锦绣低声对白卿言说,“宫外有大伯母和我等,宫内……便拜托长姐了。”
白锦绣觉得白卿言进宫与梁王对质更为稳妥,省得梁王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将此事推脱干净之后又借势向皇帝求娶,圣旨一下长姐连转还的余地都没有。
“长姐!宫外有我们你放心!”白锦桐亦道。
上一次白卿言在武德门前挨了一棍的事情,董氏现在想起来都揪心不已,她并不是仅仅只管住后宅那一亩三分田的无知妇人,也知道此次去武德门之事不能再由白卿言出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镇国公府白家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董氏不能再让女儿步后尘。
“阿宝,随你祖母进宫去吧!”董氏缓缓开口,“宫内交于你,宫外有母亲!”
她如何能不知道,此次母亲和妹妹们是不想让她再做强逼皇帝的出头鸟。
白锦绣说的对,梁王诡诈,祖母对皇室本就心重,若是一时心软,或者同皇帝达成什么协议将此事化小,此次便白白布局一场。
只是,白卿言也并非全然没有防备,若是祖母这一次真的还是心向皇室,那么她便用最愚蠢最简单的法子,杀人放火!
宰了梁王,再一把火将梁王府点了。
可不到万不得已,她必不能用此法,梁王身边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升不说,行此法……必会留下痕迹,她没有完全的把握一击将梁王毙命,万一自家人反被梁王的人活捉更是将白家百年盛誉葬送。
更重要的是梁王一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没有完全的把握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如今跟随在梁王身边的都是曾经二皇子的旧部,二皇子当年身边能人异士奇多,后来白卿言随梁王上战场之时见过不少,杜知微就是其中一个。
为梁王谋划,让梁王装傻充楞明着以信王马首是瞻……暗中蛰伏积攒军功,等信王同齐王争得两败俱伤……梁王便可带军功归来走入皇帝眼中的,便是杜知微。
对杜知微此人,白卿言十分忌惮。
更别说,若真兵行险招做了杀人之事,则需白家忠仆舍命,甚至牵连无辜!
这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最下下策。
她靠近白锦绣耳侧,细心叮嘱了一番,白锦绣双眸放亮,颔首:“长姐放心!锦绣明白!”
皇帝一心想要做一位比先帝更贤明的圣明君主,名留青史,自然在意虚名,这是皇帝最大的弱点。 hf();
第一百四十二章:性命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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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那便让白锦绣带着百姓大肆称赞圣上不徇私情,秉公灭私!面对嫡子信王也毫不容情,乃天下最为圣明的国主皇帝!
让白家诸人带着百姓们高呼,相信皇帝必会公正处置意图污蔑白家的梁王!
百姓盛赞的话传入皇帝的耳中,贪图虚名的皇帝本就不甚喜爱梁王这个唯唯诺诺的皇子,难道不会为了一个好名声处置梁王吗?!
白卿言要让百姓给皇帝将帽子戴的高高的!
逼迫,不止只有上次敲登闻鼓那般气势强横,行硬碰硬之法。德行的高帽往往更让人闻风丧胆,又不得不带。
皇帝坐在至尊之位,比任何人都惧怕百姓的悠悠众口,史官的笔诛墨伐。
她颔首,郑重行礼:“那便辛苦母亲和诸位婶婶了!”
目送母亲和诸位婶婶妹妹,一起随同大都百姓朝武德门的方向走去,她这才随大长公主上了马车。
祖孙俩坐于车上。
头发花白仿佛一夕老了十岁的大长公主闭着眼,薄唇抿得紧紧的,手中不断拨动着沉香木雕琢的念珠。
白卿言亦是规规矩矩坐在一侧,沉静如水。
·
梁王今日在府中坐立不安,童吉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他每每派人去探……都说童吉还立于国公府角门之外等候,并未见到国公府女婢。
如今虽说高升制住了刘焕章,可刘焕章担心妻儿家眷,已经耐不住要去举发镇国公白威霆叛国。
只要那几封信春妍今日能成功带入国公府,哪怕不是国公爷的书房,只要信在镇国公府……加上刘焕章的证词,以他父皇对白家的忌惮,还有对白卿言这几日行径的不满,白家这个叛国的污名就能定下了!
错过这次机会,他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白家碾进泥里。
至于利用白卿言之事,等白家女眷系数被捉拿,他再想办法救出白卿言和白家一两个女眷,他就不相信白卿言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梁王心中情绪翻涌,闭上眼剧烈咳嗽了几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再睁眼,梁王眸中尽是冷戾之色。
只要能毁了白家的百年声誉,也算是为佟贵妃还有二皇兄报仇了!
至于利用白卿言得军功为以后拿下之尊之位铺路,他此刻倒是对这样的想法淡了许多。
此次遭遇行刺,伤了他的心肺,还不知道日后有没有那个命坐上那个位置。白卿言如今对他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当着百姓的面称说冥一婚也不愿意嫁他,梁王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竟让白卿言对他的态度突然大变。
“殿下!殿下出事了殿下!”梁王府管家的老翁立在书房门口高呼。
梁王眉头紧皱:“进来说!”
梁王府管家连忙进来,行了礼后道:“殿下,童吉去国公府角门见白大姑娘那个贴身婢女,被国公府的嬷嬷逮了一个正着,正巧碰到送葬队伍回来,事情闹到了大长公主的面前,结果您写的那信当众拆开,竟然是镇国王同南燕郡王来往信件,里面一封所谓镇国王的亲笔信却是高祖皇帝的笔迹!白家大姑娘当众说曾经您找她要过国公爷批注过的兵书,她为了表明不欲和您往来的意思,将高祖批注过的兵书给了您!”
高祖批注的兵书?!
白卿言给他的那本,居然是高祖批注过的兵书?!
梁王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险些站不稳向后踉跄一步。
“殿下!”梁王府管家连忙上前扶住梁王,“殿下您要不要紧?!”
梁王头疼的厉害,心口突突直跳,像是要撞裂他刚刚愈合的伤口似的。
“童吉呢?!”梁王下意识问道。
“大长公主带着信件,和童吉,还有那个婢女去宫里面见陛下了!”梁王府管家声音都在颤。
进宫了?!
他得冷静下来好好想办法!
即便是高祖的笔迹,也可以说是白威霆谨慎同南燕君王来往的时候用的是高祖笔迹,只是这信是从童吉身上搜出来的这就比较麻烦了。
梁王府管家慌得不行:“殿下,这可怎么办啊!这一定是有人要污蔑殿下啊!童吉一定是着了别人的道了!殿下若能撑得住……还是要进宫和陛下解释一下啊!”
脸色阴沉的梁王突然抬眼看向管家,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绝好的说词,他用力握了握管家的手。
他给童吉的一定是情信,他只是仰慕白家大姑娘想要迎娶白家大姑娘而已,至于童吉手中的信是怎么变成国公爷同南燕郡王的信他一概不知,只要在父皇面前装傻,装受到了惊吓,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就让高升以救下刘家满门为条件,带着刘焕章去敲大理寺的鼓,亲证镇国公叛国。就说他冒死回来为的就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所以才在得知梁王意图之后换了童吉手中的情信,
虽然有行军记录在,可刘焕章冒死回来指正已故的白威霆,世人怕也要多思量几分,父皇也就有借口重审此案。
信王乃是父皇嫡子,父皇和皇后难道就不想保全信王吗?!刘焕章的出现,便是信王之事的转圜余地。
即便父皇只想做圣主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下旨为白威霆封王的圣旨错了,因此放弃了信王这个嫡子。
可刘焕章的出现,总能给白家这忠义的盛名留下一抹污迹吧!
梁王闭眼细细思索,只要这一次将他摘干净了,将来他可再徐徐图之。只要命在……他总能将白家那层忠义之皮给撕下来,把白家踩进泥里,让万人唾弃。
时间紧迫已不容梁王多想,他对管家道:“叫田维军立刻过来!快!”
“是!”管家匆匆出门去喊田维军。
梁王起身走至书桌前,提笔给高升简单写了几句话,吹干了墨迹刚叠好,田维军就匆匆而来。
梁王将信交给田维军:“时间紧迫来不及同你交代让你传话!去把这个去交给高升,让他照着办!不得有误!性命攸关!快!” hf();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下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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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维军见梁王面色沉重阴沉,接过信揣进怀里,不敢逗留立刻出门。
田维军从角门出来一跃跨上马匹,飞驰而去,没有留心身后传来的口哨声。
国公府守在梁王府各个出口的十几护卫,听到肖若海的暗号哨声,极速朝声源处而来,一路飞驰追在马后……
只可惜田维军一心向前,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身手奇高追他而来的身影。
田维军狂奔至北巷偏僻处的一家纸扎祭品的铺子,下马。
肖若海举起的双手手势变化,很快功夫极好的侍卫在田维军敲门之时,悄无声息将铺子围了起来。
铺子不大且看起来有些年头,十分破落。
田维军来不及栓马急急抬手敲门,肖若海一双鹰隼似的眸子死死盯着田维军,门刚一开,肖若海高举的手用力一握。
四五个护卫从屋顶一跃而下,铁链在田维军刚开口发出第一个音时便已绕住田维军的颈脖,两个护卫用力一扯,便将正准备开口田维军活擒。
突如其来的变故带着浓烈的危险气息,屋内高升在听到屋顶发出动静之时,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后退的同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拔剑,
见田维军被制住,高升点脚从屋内一跃飞出,剑气逼人却不是救人,而是直直冲着田维军去的。
高升动作极快,快到白家护卫只能看到一道虚影冲过来,还未来得及拔剑,高升的剑锋便已没入田维军心口。
可高升却想不到,他的剑端才没入田维军肉身不过半寸就无法再进,他侧头对上肖若海沉着冷静的瞳仁,一瞬便感觉到来自肖若海的强烈威胁感,高升极速点脚一跃飞出护住那道门。
两人短兵相接,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快到武艺极高的白家护卫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两人便结束交锋。
高升望着一手长剑一手短刀的肖若海,心中大为惊骇,这个人能阻止他的快剑不说,竟然一手长剑一手短刀!
若刚才高升退的稍有迟疑,肖若海手中的短刀一定会插进他的颈脖。
高升心头萌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就像是立在高山之巅依旧终于棋逢对手!
不过,如今不是较量的好时候,他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不给高升喘息的机会,肖若海已经先行进攻,白家余下侍卫早已冲进了那纸扎祭品的铺子。
屋内刀光剑影之后传来刘焕章吃痛的喊声,高升眸子一眯竟甩不开肖若海。
侍卫依计行事,抓住刘焕章便带着他往武德门的方向走,门口高升听到动静转而进屋,肖若海也追了进去。
里面杀伐声不断,田维军也从刚才高升要杀他的震惊之中回过神,嘶吼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白府护卫。
“你们是什么人?!”田维军鲜血不断从心口往外冒。
一个护卫想起刚才田维军手似乎想要从心口拿出什么东西的动作,大手探入田维军心口果然拿出了一张纸,展开看了眼,眼睛睁得老大,恼怒之余用刀柄直接砸在田维军的脑袋上,将田维军打晕了过去。
“妈的!太阴毒了!竟然想给我们国公府按一个通敌之罪!小看梁王那个狗杂种了!”
护卫将信纸叠好放在心口处:“我们依计行事,先带这个走狗去武德门!快!”
高升听到外面要带田维军去武德门的话,想冲出去,可这个肖若海真是难缠的紧,滑不留手又像是沾在身上的泥巴让人甩不脱,高升想到了已经被活捉的刘焕章眸色阴沉,刘焕章此人……留不得了!
屋内剑拔弩张,血肉横飞……
肖若海不得不承认高升武艺奇高,他带来的都是国公府的顶级高手护卫,可是高升竟然能在以一敌十的情况下,连杀三个护卫,就连肖若海都受了伤。
屋内血腥味浓重的让人作呕!
高升佯装要进攻肖若海,一个转身……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直直扎入刚要被护卫带走的刘焕章身体里,一剑贯穿前胸后背,不留丝毫余地。
高升不能让国公府的人拿到刘焕章做文章,若刘焕章将同梁王密谋之事合盘托出,本就不得皇帝宠爱的梁王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如此高升的脊背也暴露在肖若海的攻击范围,肖若海不欲伤到高升长剑偏了几分穿透高升的肩甲。
刘焕章睁大了眼,喷出一口鲜血,低头看着穿透自己的长剑,回头看到面露杀色的高升眸中难掩不可置信,气绝。
肖若海长剑穿透高升肩胛骨,短剑紧抵高升的喉管,将人押着跪倒在地,却没有动手杀人,他看重高升的身手,喘着粗气意欲替白卿言招揽:“你身手很好,何苦跟着梁王这样下作小人?大可弃暗投……”
肖若海话音未落,高升竟以颈撞短剑,显然报了逼死决心,心中惜才的肖若海大惊短刀避了一避,高升借机挣脱一把抽出穿透刘焕章的长剑,从窗口越出……要去截杀田维军。
肖若海暗咒一声,追了出去,与重伤流血不止的高升再次纠缠在一起。
·
皇宫内,皇帝听着大长公主的哭诉,目光从手中信件中抬起,看向乖觉立在大长公主一侧的白卿言。
大长公主哭得不能自已,泪眼婆娑道:“白家英灵刚刚下葬,梁王就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迫不及待要给白家扣上污名!白家诸子为国舍身,是陛下亲封的镇国王、镇国公啊!此等栽赃陷害的行径……到底是为了给已死之人的抹黑,还是要暗指陛下有眼无珠……错把叛国之人当做忠臣追封王爵啊?!”
皇帝视线从白卿言身上收回,看向大长公主……
不得不说,大长公主最后这一句话,说到了皇帝的正痒处。
他处置了嫡子信王,追封白威霆镇国王,得到了天下赞誉!
倘若这几封信真的送进国公府白威霆的书房,那天下人该怎么看他?
被白家愚弄在鼓掌之中,竟连嫡子都处置了,结果所谓忠臣竟然是叛国的罪人! hf();
第一百四十四章:敲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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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人只会觉得他这个天子无能,只会觉得他这个天子容易哄骗!
皇帝心中腾腾火气,怒不可遏。
“陛下,梁王殿下到了,人就在门外……”高德茂低声在皇帝耳边道。
“把那个畜牲给我叫进来!”
高德茂侧身让小太监出去喊梁王进来,面容苍白的梁王弓着腰一脸怯懦从门外进来,一看到皇帝阴沉的面色好似腿都发软,直接就跪在了门口,还是小太监搀扶着才走到正中间跪下。
他怯生生看了眼大长公主和白卿言,这才开口:“儿……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看了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儿子,视线又落在面前这几封信上……猜测梁王这样胆小懦弱的性子,真的能做出这种……模仿人笔迹栽赃国公府叛国的事情来?
皇帝视线又不由自主落在一直垂眸不语的白卿言身上,可这若是白卿言设的一个局,她又是图什么?
难不成白家满门男儿尽死,她也要他这个皇帝的儿子也都死?
皇帝太阳穴跳了跳,先是信王,现在又是梁王……
“安?!朕哪儿来的安?!”皇帝语气幽沉,“畜牲!说为什么要让你的贴身小厮买通国公府女婢,将这样的信放入镇国王书房中?!”
梁王浑身一个哆嗦重重叩首,倒像是被吓坏了忙不迭承认:“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实在是太过倾慕白大姑娘,可是白大姑娘十分厌憎儿臣,儿臣这才出了这样的昏招!求父皇宽恕!”
皇帝眯起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搁在案几前的信:“倾慕白大姑娘,所以……仿镇国王的笔迹写了一封通敌叛国的信,要放入镇国王的书房?!”
梁王瞪大了眼,脸色惨白若纸:“父皇何出此言啊?!儿臣写的只是几封给白大姑娘的情信啊!儿臣只是想假借镇国王之名,强……强逼白大姑娘嫁于儿臣而已啊!”
“陛下手中这几封信……是梁王贴身小厮送到我们国公府角门,这小厮刚将信交于我们府上丫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拿下,信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拆开诵读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传召梁王的贴身小厮与那贱婢询问!”大长公主哽咽望着皇帝道。
“是……是儿臣让童吉去的!可是儿臣给童吉的分明是情信啊!”梁王仿佛慌张不知道如何自证清白,忙慌慌哭着叩首膝行爬上前,“父皇不信可以问童吉啊!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啊!”
皇帝眯了眯眼道:“把人带进来。”
很快,被结结实实捆着的童吉和春妍都被带了上来。
童吉还好怎么说都是从小跟在梁王身边,也不是没有见过圣驾,可春妍整个人都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圣上一句话小命就没有了,鹌鹑似的缩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抖,连掉个眼泪都怕被皇帝砍了,忍着不敢哭。
“童吉……你快和父皇解释啊!我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信!怎么会变成仿镇国王笔迹的信啊!”
“殿下,奴才不知啊!”童吉也吓得直哭,和梁王一个德行,“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情信会变成白家四小姐读的那样!”
白卿言缓缓开口:“梁王殿下将信交于你之后,你可曾离过身?或是碰到什么人……告诉了别人梁王殿下让你将情信交于国公府婢女的打算?若梁王殿下是冤枉的,只有你照实说,才能查出真相。”
童吉急着替梁王正清白,忙道:“没有没有!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殿下给我之后,信我不曾离身!也绝对不曾告诉其他人!当天晚上我怀里揣着这几封信,因为替殿下委屈一夜未睡!对了……此事高升也知道!这几封信就是高升当着殿下的面交给我的!”
想到高升,童吉突然转过头望着梁王。
“殿下!殿下您之前是不是让高升去找春妍了?奴才听国公府角门的那个嬷嬷说……咱们府上一个冷面侍卫去找过春妍了,可是春妍没出来见!高升身手奇高……定然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换信!那只能是高升要害殿下啊!”童吉越说脸色越白,几乎笃定了就是高升陷害梁王,哭喊道,“奴才从高升手中拿到这封信之后……高升出府就没有回来啊!奴才早就说过高升那样的人不能留在殿下身边,他肯定是跑了……”
梁王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全然没有料到童吉竟然会扯出高升来!
白卿言眉头跳了一下,童吉咬出高升对她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了。
高升是已逝的二皇子旧部,当年二皇子为了救下佟贵妃母家,意图举兵逼宫,被皇帝射杀在武德门内,二皇子身边能逃脱的便去投靠了梁王,梁王身边留着二皇子旧部皇帝该怎么想?!
“即使如此,那便请陛下传召梁王身边的侍卫高升,问一个究竟吧!看到底是有人要挑拨梁王与我白家不和,还是梁王殿下真的要至白家于死地!”白卿言恭恭敬敬对皇帝行礼后道。
皇帝望着从容镇定的白卿言,还未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咚咚咚——”震人的鼓声。
登闻鼓立于武德门近百年,一直都是摆设象征,从未有人真的敢去敲这登闻鼓。
可今年也不知道犯了哪路风水,一个年都没过完登闻鼓就被敲了两次,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皇帝心中火大至极,烦躁难安,话音也止不住拔高:“谁又在敲鼓!”
“陛下息怒,老奴已经遣人出去问了,稍后便会有人来禀!”高德茂脊背也是一层冷寒。
皇帝气恼咬了咬牙:“派人去梁王府把那个叫高升的给我带来!要是不在府上……让刑部去抓!”
梁王垂眸在心中盘算,大约是高升知道他被传进宫,所以让人带着刘焕章来敲登闻鼓状告镇国王叛国,虽然不是依计行事,但也可行!
这下……便能够将他和童吉,完完全全摘干净了。
看到梁王悄悄松了一口气放松脊柱,白卿言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前轻轻收紧,只希望一切顺利。 hf();
第一百四十五章: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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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门外,肖若江将登闻鼓敲得震天响。
肖若海受了伤,跪坐在一旁,双眸死死盯着高升。活捉高升……死了六个国公府高手,他左臂险些废了,可见此人能耐!
被活捉的高升,已经死绝的刘焕章,还有田维军,三人被国公府护卫压的死死的跪在武德门前。
田维军咬着牙,眼眶发红看向高升:“高升,高大人!你竟要杀我?!”
高升面无表情道:“你既已被擒,徒留生变,不如就此了结,也免得你进牢狱受苦!”
田维军睁大了眼,目眦欲裂,这话……是曾经梁王对他说过的!
那个雷雨夜,梁王命他一箭射穿了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见他有所迟疑,梁王便是这般对他说……既已被擒,徒留生变,不如就此了结,也免他进牢狱受苦。
田维军张了张嘴欲辩驳,却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这本就是梁王的一贯作风,以前梁王能让他射杀他的兄弟,今日又为何不能让他当做兄弟的高升来杀他?!
果然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白锦桐手中拿着白家护卫从田维军身上搜到的梁王亲笔书信,为避免皇帝为护子私藏,当着众百姓的面诵读……
“事生变化,命你以刘焕章全族性命为筹码,要挟刘对大理寺自首,向大理寺卿承认童吉怀中信件由他更换。刘换信之目的在为坐实白威霆通敌叛国!务必要刘一口咬定舍命回大都状告镇国王,只为自己求一个公道!他若不从,或意欲以全盘拖出与我等合作之事要挟,本王必要刘家全族与他黄泉相聚。若刘追问行军记录已曝光之事,让他不必忧心,本王有后招!”
百姓听白锦桐诵读完,心中惊骇……
这是谁啊?!自称本王……难道真的是梁王?!
白锦桐读完心中恼火不已,白锦稚一脚踹在高升受伤的肩膀上,将高升踹得跌倒在地,怒火冲天的双眸含泪:“说!你等同刘焕章合作了什么事?!与南燕郡王通敌的是不是梁王?!是不是因为你们通敌叛国……所以才至我白家男儿无一生还!”
百姓听到白锦稚这话,早已经义愤填膺,嘴里叫嚷着要将这三人五马分尸,他们想起白家留在南疆不曾回来的男儿们,想到白家才十岁的第十七子……更是双眼通红,恨不能立刻提刀再杀刘焕章一次。
高升是个硬汉咬着牙要站起身,又被压得单膝跪地,就那么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前方的武德门,他的主子二皇子同他的兄长,都死在了那里。
很快一个白家护卫匆匆而来,掩唇在肖若海耳边说了一句:“京兆尹知道在大都城找到了刘焕章,已动身进宫向陛下请罪。大理寺卿吕晋府上老翁说,吕晋听闻梁王要栽赃国公府通敌叛国……大长公主携信件进宫时,便已经动身出发,恐怕现在人已经快到御前了。”
高升耳朵动了动,侧头朝肖若海望去,这时心中才了然……梁王他们怕是中了白家的计了。
高升挺直的身子微微弯下了些。
·
很快武德门的守门将士就被带进了殿内,回禀皇帝。
皇帝一看到守门武将就不由怒从中来,厉声问:“谁在敲登闻鼓?!”
“回陛下,是白家忠仆。”
皇帝听到回答,阴骘的眸子朝白卿言看去:“你又出什么幺蛾子,朕难道没有在这里审此案吗?!”
白卿言抬头,装作惊愕:“陛下,臣女……难道在武德门吗?”
皇帝:“……”
大长公主看着皇帝越发阴沉的表情,下意识抬手将白卿言拽到身后护住。
“怎么回事儿还不说!”皇帝将心头怒火撒在了守门武将身上。
“回陛下,白家忠仆死战一番,抓到了刘焕章和梁王府的两个侍卫,不顾身上的伤来敲登闻鼓,称要为白家申冤,状告梁王通敌叛国,要栽赃忠烈!”
白卿言心中大定,交叠放于小腹前的手缓缓松了力道,凌厉的视线睨向梁王。
“刘焕章?!”皇帝带着玉扳指的手一紧。
梁王全身一抖,立刻哭喊:“冤枉啊父皇!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下如此事情啊!”
梁王嘴里哭喊着冤枉,心里飞快盘算该如何应对。
“父皇!儿臣没有啊!”梁王全身都在颤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一个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的小人演得淋漓尽致。
“把人都给朕带上来!朕亲自审!”皇帝咬着牙开口。
“是!”守门武将看了眼哭喊不休的梁王,抬头又道,“还有一事,刘焕章已经死了。是梁王府的侍卫为了灭口而杀,另一个梁王府侍卫被擒后,也险些被那个叫高升的侍卫灭口。”
“给朕把人带上来!”皇帝一把将案几上的茶杯挥落在地。
“是!”守门武将连忙退了出去。
梁王哭得更委屈惶恐:“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啊!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
小太监迈着碎步疾步而来,恭敬道:“陛下,大理寺卿吕晋求见陛下。”
“让吕晋进来!”皇帝被梁王哭得头疼。
·
很快,肖若海连带高升、田维军被带了上来。
已经死透的刘焕章已身死带进宫不吉利,便留在宫外,皇帝派去查认的人随肖若海、高升、田维军,一起回来,跪下禀报:“回禀陛下,微臣让人提了刘焕章妻女前去认人,死的是刘焕章无疑。”
“高升!你为什么要害殿下?!要不是殿下收留你你早就死了!殿下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陷殿下不义?!”童吉一看到高升就恨不得咬那个冷面铁心的男人一口。
高升紧抿着薄唇,跪于殿中一声不吭,任由鲜血浸湿了身上玄黑色的衣衫,还未止住的血滴滴答答跌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皇帝看着高升,眯起眼只觉好似在哪里见过此人。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下如此畜牲不如之事啊!儿臣自小胆小……父皇您是知道的啊!”梁王继续哭诉。 hf();
第一百四十六章:阴沉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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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皇帝恼火吼了一声,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懦弱不堪的儿子。
梁王与童吉都被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再出一声。
白卿言立于大长公主身后,静静看着,心中漠然无任何波动。
皇帝捏了捏眉心,皱眉对大理寺卿吕晋道:“吕晋,你来问!”
吕晋对皇帝恭敬行礼之后,看向肖若海:“你是抓住了刘焕章和梁王府的护卫?”
肖若海颔首:“是草民!”
“前因后果,你细细说来……”
一身是血的肖若海不见丝毫畏惧之色,恭敬叩首后,道:“前头梁王贴身小厮怎么约见我们大姑娘贴身婢女春妍的事情,草民不知。草民只知道今日送葬队伍刚回来,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嬷嬷就押着婢女春妍,同梁王身边的小厮,求大长公主为大姑娘做主!说梁王要让春妍将殿下写给姑娘的情信放入镇国王书房中,梁王自会设法让人发现那封信,然后以国公爷曾说出征回来便为梁王同大姑娘办喜事的说法为由求娶大姑娘,顺便纳了这个叫春妍的丫头为妾室!春妍便答应了!那叫童吉的小厮还叮嘱春妍不要拆开信件,因为拆晚辈信件不是镇国王的格调。童吉说他就在后角门等着,让春妍速速去放然后给他说一声!”
肖若海说话调理分明,声音徐徐,让人很容易听得进去。
春妍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惧,想哭着向白卿言求情,又惧怕皇帝威严,几度都要昏死过去。
“结果我们家性情耿直的四姑娘……想看信中到底写了什么能逼我们大姑娘嫁于梁王,就当众拆开来看!不成想……内容竟是镇国王私通敌国的信件!后面还附上了一封所谓镇国王的亲笔信,可那亲笔信却是高祖皇帝的笔迹!”肖若海抬眼朝着童吉看了一眼,“事情到此,大人可询问梁王贴身小厮是与不是。”
吕晋看向童吉与春妍:“是与不是?”
春妍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张了张嘴竟然紧张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童吉倒是诺诺弱弱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可是……”
不等童吉继续,肖若海继续道:“草民当时立在高阶之上,看到有神色慌张之人挤出人群匆匆离开,觉得其中有蹊跷,便带了一队人跟上,不成想竟然看到那神色慌张之人进了梁王府!草民派一人回去向主子禀报,等候吩咐。谁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见此人从梁王府匆匆出来,快马飞驰而去……”
肖若海看了眼田维军:“于是,草民便带人追悄悄追了上去想一探究竟,谁知追到了一个纸扎祭品的铺子前,竟听到了刘焕章的声音!刘焕章通敌叛国害我白家满门男儿,仇恨当前……我等白家忠仆欲活捉刘焕章!谁知梁王府这位身手奇高的大人,眼看着从我等手中救不下刘焕章,便一剑将刘焕章杀了!大人可询问梁王府这两位护卫,是与不是。”
高升神情不变,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田维军垂下头颅不吭声。
肖若海停下不语,给高升与田维军辩解的机会,两人都不说话,吕晋道:“你接着说……”
肖若海这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那位身手极高的大人杀了刘焕章之后,又见我等活捉了从梁王府来报信的护卫,转而又要杀这护卫。说来也好笑,竟然是我等舍命拼死护下了这位去报信的梁王府护卫,并从这护卫身上搜出了一书信。书信所书……是要用刘焕章全族性命为筹码,要挟刘焕章去大理寺自首,承认童吉怀中信件是刘焕章更换!还要焕章务必一口咬定换信的目的是为了坐实镇国王叛国!信件在此,大人也可询问这两位梁王府护卫,以鉴草民所说是否属实。”
肖若海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封信,高高举过头顶……
梁王心中大骇,怎么都没有想到刘焕章会被白家忠仆发现,他下意识抬眼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谁知……竟看到白卿言那双清明从容的眸子亦是正望着他。
脑中一瞬有什么划过,他突然想起白卿言从秦德昭那里拿到的那份名单。
难不成,他中计了?!
“陛下!这高升要杀刘焕章和田维军大人!肯定是他陷害殿下的!陛下您明鉴啊!”童吉哭着对皇帝叩首,“信我是从高升手中接过来的!是他!一定是高升!”
童吉的哭喊声,让梁王心底愈发寒凉。
吕晋走上前,从肖若海手中接过信看了一眼,神色大惊!
竟然是梁王亲笔书信!
“这……”吕晋忙转身望着皇帝道,“陛下,这字迹像是梁王亲笔所书!”
白卿言一怔,亲笔书信?!
杜知微怎么能让梁王出如此昏招,留下亲笔书信……就等于将证据拱手他人,杜知微断断不会有此纰漏!
皇帝见梁王脸上血色一时间褪的干干净净,连哭也不会了,几乎嚼碎牙龈:“拿过来!”
梁王的字迹,作为梁王的父皇又怎么会不认得?!
看到那封信皇帝气得手都在抖,吕晋见状上前道:“陛下,臣以为……笔迹可仿,不如请老帝师谭松老大人同寿山公……两位在书法造诣上堪称大成者来判别一番!而且这纸张同纸上的墨迹……也需好好查一下,以免冤枉了梁王殿下!”
帝师谭松已致仕,这些年在家中颐养天年,为人德行厚重,皇帝信得过。
寿山公,是大都城里有名的闲人,其书法造诣上大都无人能出其左右。
“去请!”
皇帝铁了心今日便要把这个案子断清楚。
高德茂连忙命人去请帝师同寿山公。
吕晋又问高升:“你可有话要说?”
高升摇了摇头。
童吉见状,扯着嗓子怒骂:“高升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要不是我们殿下收留你……”
“童吉!”梁王出言阻止童吉再说。高升是二皇子的旧部,这要是让皇帝知道是他收留了当年二皇子府的漏网之鱼,他必死无葬身之地。 hf();
第一百四十七章: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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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还要护着他吗?!他都要这么害您了?!”童吉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忙转头对着皇帝叩首,“陛下!肯定是高升害我们殿下!他以前是……”
“童吉你给本王闭嘴!”
一向懦弱的梁王厉声中带着滔天的阴沉戾气和怒意,令人心惊,连那高高坐在皇帝都被惊到。
白卿言望着梁王心中冷笑,梁王一向将懦弱无能演绎的如火纯青,精湛程度比城南西苑唱戏的伶人还要入木三分,不成想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殿下?!”童吉也被一身戾气的梁王吓住,眼泪都凝滞在眼眶里。
只是一瞬,梁王身上暴戾的气息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散,跪着膝行朝皇帝爬去:“父皇!父皇,儿子有多胆小父皇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是给儿子一万个胆子,儿子也不敢勾结敌国啊!儿子只是想要救信王哥哥!求父皇明鉴!”
白卿言抬了抬眉,却也不太意外。
梁王原本明着就是投靠信王一方,如此将此事全部推托到信王的身上倒也不无可能,毕竟……与秦德昭也好,与刘焕章也好,他都是借着信王的名义下命令往来。
她朝着皇帝福身行礼,道:“陛下,既然梁王殿下已经承认此乃亲笔所书,可否让祖母与臣女一观梁王书信的内容?!”
皇帝一听到白卿言的声音,心底就烦躁,随手将信丢了过去。
白色的纸张飘飘然跌落在地,她也不恼,俯身捡起信纸大致浏览后,送到大长公主的面前,也好让大长公主知道知道,梁王如何算计欲至白家于死地的。
刚才被儿子气势一时惊骇到的皇帝,反复琢磨了梁王的话,想到他话中儿子二字,心底到底顾念起了父子情分,哪怕愤怒至极,也只是一掌拍在桌上,吼道:“混帐东西!你都做了什么还不从实说来!”
“父皇是知道的,信王哥哥是嫡子,所以儿子一直都同信王哥哥走的近,这些年多亏信王哥哥照顾!信王哥哥被父皇贬为庶民后,儿臣子焦急万分!就在这个时候信王哥哥府上的幕僚找上了儿子!”
梁王用衣袖抹了把鼻涕眼泪:“信王哥哥的幕僚找到儿子……求儿子救哥哥一命,早前儿子就同哥哥说过,喜欢……喜欢白家大姑娘,还同白家大姑娘身边的婢女来往之事,不知这个幕僚是怎么知道的,便……便给儿子出了这个主意救哥哥!”
“起初儿子也觉得这么做不妥!”梁王说到这里小心翼翼朝着大长公主的方向看了眼,声音弱了下去,“那幕僚说……镇国王已死可哥哥还活着,救哥哥要紧!否则流放之地苦寒,哥哥娇生惯养长大,定然受不住!父皇……那是儿子的亲哥哥啊!是父皇最看重的嫡子!儿子不论如何都想救哥哥一命!所以才……从了!”
皇帝紧紧扣着座椅扶手的手缓缓松了些力道,若是……为了救信王,皇帝倒是觉得有情可原:“那幕僚人呢?!”
“回父皇……那幕僚同儿臣说,他见过秦德昭之后就离开大都城,可……”梁王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害怕的事情,身体抖了抖,“可后来,秦德昭就死了那幕僚也不见了,儿子……儿子真的是怕极了!”
梁王眼泪鼻涕一起往下往下流,整个人看起来若胆小无能的鼠辈一般。
这般装傻充愣的梁王,无非是想把一切都推倒了信王的头上,专程牵扯上秦德昭……更是把如今吕晋正在查的粮草案也推到了信王头上,反倒是将他摘干净了。
“刘焕章又是怎么回事儿?!”皇帝指着高升和田维军,“这两个总是从你梁王府出来的吧!这笔信总该是你写的吧!”
“刘焕章在大都城也是信王哥哥府上那个幕僚告诉儿臣的,那幕僚让儿子派人看管住刘焕章,他走之前叮嘱儿子,要在确定那几封信放入镇国王书房之后,命人带刘焕章去敲大理寺的鼓,告镇国王叛国,这样……就可以将哥哥从整件事中摘出来了,儿子这才叫高升去看管刘焕章。”
梁王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面色阴沉的皇帝,又一脸害怕的低下头去:“原本,儿子是打算等信放入镇国王府上之后,就带着刘焕章来见父皇,再在父皇面前给白家求个情,反正镇国公一家儿郎都已经死了,父皇又一向仁厚定不会要了白家遗孀的命,我……我也能救下哥哥。”
“直到今天这几封信被白家四姑娘当众读了出来,儿子知道不能如愿大事化小,只能闹大了……才能救下信王哥哥。父皇……儿子只是想救哥哥!”梁王说着又看向大长公主,哭得十分悲切,像个孩子一般,“姑祖母,白家儿郎已死,人死不能复生,您真的……要让我哥哥也赔上一条命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皇帝握着座椅扶手的手微微一颤,虽说……他这个儿子又蠢又胆小,可到底还是一副赤子心肠,只想救自己的兄长而已,他又有什么可责怪的?!
大长公主死死抿着唇,半晌才缓缓开口,语音中尽显老太疲惫:“殿下,皇室之事……哪有只论家理的?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听殿下刚才的意思,似乎信王同此次粮草之事也有关系?”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哽咽哭出声:“我那排行十七的小孙,被敌军剖腹……腹中尽是泥土树根,若有粮草何须死的如此惨烈?!为夺军功……强逼白威霆出兵迎战老身尚且能够理解信王欲建功立业之心!可自断大军粮草,这是为何?难不成这也是为了抢功所以要坑害自家将士?”
大长公主抖了抖手中的信:“老身另有不解,殿下信中所书,称……刘焕章若不从或意欲以全盘拖出与殿下合作之事要挟,殿下必要刘家全族与刘焕章黄泉相聚!刘焕章同殿下合作了何事啊?” hf();
第一百四十八章:明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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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攀诬镇国王之事。”梁王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颓然跪坐在自己脚上,湿漉漉的通红眼仁看向皇帝,“父皇,儿臣真的只是想救哥哥,儿臣知道父皇最看重就是哥哥,儿臣不能看着哥哥受苦,也不想看着父皇伤心!”
到还真是至纯至孝啊,白卿言垂着眼。
“殿下大谬!”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站起身来,凝视梁王,郑重道,“世家大族立世之本,便是名声二字!信王如今尚无性命之忧,殿下却意图败坏白家名声保全信王荣华,此为一错!白家诸人舍身忘死,护大晋江山,殿下身为皇子不心存感恩,反恩将仇报,欲使忠烈蒙羞史册留污名,此为二错!皇子乃陛下之子,有可能继承皇位,犯此二错……让天下如何看我大晋皇室?!而后谁敢为大晋舍生忘死,谁敢拥护林家皇权?!”
梁王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一时间涕泪横流,对着皇帝重重叩首:“父皇……是儿子无知!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父皇知道儿子一向胆小懦弱,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想救哥哥!谁成想给父皇闯了如此大的祸!”
大长公主转身望着皇帝:“陛下,老身见殿下信中言辞犀利果断,杀气逼人,可不甚像……无知懦弱毫无城府之人啊!还是说……这信是别人口述,殿下亲笔所书的?我家忠仆说,他们追形迹可疑之人到梁王府,半柱香的功夫便出来了!想来吕晋大人派人去问一问梁王府仆从,当时梁王在哪儿,是否一人,便清楚这信上的意思出自梁王还是旁人。”
梁王心头一颤,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抖不敢抬头,想到自己亲笔写下的那封信他闭了闭眼,的确是慌乱之下的败笔!
可梁王不愿认输,他心中飞速盘算,刚才他已称信王府上幕僚,杀了秦尚志之后离开……
“若是,梁王救兄心切又无知被人利用倒也罢了!若是顺水推舟另有所图……心机如此深沉,陛下便好好好考量了!”大长公主徐徐开口。
一直被大长公主护在身后的白卿言不吭声,她知道祖母这是要在皇帝的心中埋下一颗怀疑梁王的种子,一旦人心底有所怀疑,往日里细小微弱的蛛丝马迹便会被不经意放大。
祖母比她更了解皇帝此人,只要皇帝发现梁王并不是如同平时表现那般懦弱无能,而是在藏拙,那么皇帝再联想到当年梁王与二皇子过从甚密,到今日梁王布局设计要栽赃白家叛国,又装作怯懦的模样……不着痕迹将秦德昭之死,南疆粮草案同信王绑在一起,皇帝会怎么想?!
定是觉得,他这个儿子能耐可真是大了!大到已经跳脱他的了解和掌控。
这样一个有继承皇位资格,且心计深沉演技精湛,不在他掌控之中的皇子,还能留吗?!
难道,皇帝就不怕……梁王会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撕掉这身绵羊皮,露出本来的凶狠之貌,同二皇子一般起兵逼宫要了他的命,夺了他的皇权?!
“姑祖母!我一直对姑祖母礼遇有加,随称不上孝顺……也总惦记着姑祖母,姑祖母为何害我?!”梁王抬头,犹如不知所措的受惊小兽,满目被至亲之人背叛的伤痛。
大长公主挺直腰脊,望着梁王,义正言辞道:“殿下,我是你的姑祖母,可更是这大晋的大长公主!先国……后家!对白家如此……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已经年迈的大长公主声音里透着悲切,哽咽开口:“陛下,我老了……十五我便去皇家清庵为国祈福。以后怕也护不住白家这些孩子!可到底是忠勇之士的遗孀,过完年开春之后便让她们回朔阳老家!白家家风清明,世代忠骨,从无********,既然如今白家男儿皆身死,爵位无人继承,我便替白家在这里自请去爵位,只求陛下能保全白家遗孀一生平安顺遂!”
大理寺卿吕晋抬头望着大长公主与表情一直从容的白家大姑娘,他可是听说白家找回来了一个庶子,怎么……要自请去爵位了?!
白卿言上前扶住大长公主,压低了声音对大长公主道:“祖母,我看那个侍卫很是眼熟,到像是曾经二皇子麾下的侍卫……”
她声音并不大,似与祖母在窃窃私语,音量恰好能使皇帝听到。
二皇子,这三个字一直是皇帝心中之痛,他猛地抬头:“你说哪个侍卫?”
皇帝的话虽然是问白卿言,视线却已经直直朝着高升的方向看去,似是想到什么人皇帝惊得站起身来。
皇帝的心突突直跳,难怪觉得这个侍卫眼熟,当年二皇子造反……二皇子身边最得力的干将高远险些一刀斩了皇帝的脑袋,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刀锋已经微卷的带血刀刃贴着头皮擦过的感觉,到现在还忘不了高远那冷肃阴森的五官。
“你和逆贼高远是什么关系?!”皇帝高声问。
“家兄,二皇子护卫队高远。”高升丝毫不畏惧,直视皇帝,仿若一心求死,“于宣嘉七年,被射杀于武德门,九族皆灭,只存余一人。”
皇帝视线震惊无比转向梁王,只见梁王亦是一脸错愕的望向高升。
梁王的错愕,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高升会自己承认身份。
事已至此,高升必然是活不了了。
他心中一瞬间便是百转千回,果断对皇帝叩首:“父皇!儿臣……儿臣不知道高升的身份啊!”
皇帝紧紧握着拳头,平静了心情后缓缓坐了下来,悄无声息攥住了龙椅的扶手。
大长公主看着皇帝的表情,慢条斯理对皇帝行礼后道:“陛下,此事已经闹到如此地步,大都城百姓人尽皆知,此时武德门外百姓高呼陛下乃明君英主,深信陛下能够还白家公道,盛名之下要做到名副其实才能尽得人心啊!该怎么处置梁王,全凭陛下明断!” hf();
第一百四十九章: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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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携白卿言福身,正欲同皇帝行礼告退,就听童吉哭着道:“大都城人尽皆知,还不是你们白家闹的?!要不是白四姑娘当众读信又邀百姓为白家作证,百姓怎么会聚集到武德门外……”
听到这话,她压了几个时辰的火终于,再也压不住:“照你这话的意思,梁王想要对我白家为晋国捐躯的英灵泼脏水,我们白家就得恭恭敬敬接了这盆脏水?!梁王要用假借我祖父之名强迫我嫁,我四妹拿到信……难不成还要欢天喜地的亲自放入我祖父的书房?!”
童吉话堵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一张脸憋得十分难看。
“若不是我四妹当众拆信,怕还引不出梁王这封亲笔信……也看不出与我同岁的梁王,竟是如此的杀伐决断,谋略果敢!更不知道……梁王殿下唱戏的本事如此精湛超群!白卿言甘拜下风!”她冷冷发笑。
厚颜无耻之流她不是没有见过,可的确是没有见过无耻的这么理直气壮之人。
梁王身侧的手收紧,还是那副又蠢又胆小的模样:“父皇!儿臣冤枉啊!”
皇帝看着梁王,想起刚才梁王呵斥童吉闭嘴时周身那股子逼人的戾气,再想起那个白虎杀他的梦,梁王与白卿言同岁!属虎!
最终,皇帝视线中落于高升的身上,手指不由自主收紧。
比起白卿言一个女流之辈,他的儿子梁王……倒是更有可能肖想这皇帝之位。
“你这些年,都被梁王庇护在梁王府?”皇帝靠在团枕上,镇定自若询问高升。
“是!”高升回答,“但梁王并不知我身份。”
“那今日,为何你又承认的你的身份?”
“梁王当年收容大恩,高升不能恩将仇报。”高升十分坦然。
肖若海倒是没有想到高升还有这一层身份,只在心中暗暗可惜,不能替大姑娘将此人收服,若此人能护大姑娘,不久的南疆之行……姑娘的安危也就多一重保障。
吕晋看着跪在高升身边似乎思绪万千的田维军,问:“你有何话说?”
田维军朝哭的全身都在抽的梁王,闭了闭眼道:“没有……”
“父皇,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儿臣啊!”梁王还在痛哭。
“吕晋,这个高升……还有那个护卫,和梁王身边的小厮,全部交给你审!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务必在他们身上审出些东西出来!”皇帝抬眼,阴沉沉的眸子朝梁王看去,“梁王先关入大理寺!待审问了这三人之后,依法定罪!”
梁王瞳仁一颤,全身紧绷,不论什么方法……那便是任何折磨都可!
“父皇!父皇!儿子伤还未痊愈,求父皇让童吉跟着儿子!父皇要关也好要怎么都好!总得给儿子身边留一个伺候的人!”梁王心中方寸大乱,以头抢地重重叩首求情。
“殿下!”童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也看向皇帝求情,“求陛下让奴才伺候殿下吧!不然……派个人伺候殿下也是好的!”
“还不把人带走!”皇帝咬牙切齿高呼。
侍卫从殿外而来,奉命押着高升和田维军往外走,童吉见侍卫拖住了哭喊着“大姑娘救我”的春妍,他忙往梁王身边膝行跪爬哭喊:“殿下!殿下童吉不在你要按时吃药!要好好保重身体!”
两侍卫毫不容情拉住童吉往外托:“殿下!保重啊殿下!”
梁王听到童吉的声音里全都是哭腔惊恐……还不忘叮嘱他吃药,不敢回头,只用力在青石地板上磕头:“父皇!童吉和儿子一样自幼体弱,怕是受不了大刑!求父皇饶过童吉吧!”
“为正你清白……那三个人不得不受刑!奴才而已,你不必求情。”皇帝垂眸看着不断叩首的梁王,心中那点子骨血亲情,随着那个梦不断的回放而消散。
梁王撑在身体两侧的手用力收紧,手背青筋暴起,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映出梁王紧咬着牙恨意滔天的阴狠模样。
“带下去!”皇帝中气十足。
高德茂一挥拂尘,侍卫连忙将梁王也带了下去,吕晋也行礼退出大殿回大理寺审案。
叫唤着冤枉的梁王,被侍卫拖出大殿,眸色便沉了下来,猩红的眸子阴郁可怖。
皇帝看向大长公主和白卿言,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朕的儿子不争气,让姑母受累了!”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多谢陛下为白家主持公道,事既已毕,老身这就带着孙女儿离宫了。”
“姑母先行,朕有几句话要同白大姑娘说,姑母殿外稍后。”皇帝道。
大长公主沉默了片刻,这才行礼转身,肖若海连忙上前扶住大长公主。
待大长公主出去之后,白卿言上前规规矩矩跪在大殿中间,垂着眸子,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大长公主要去皇家庵堂清修,你送大长公主去后,便同齐王起身去南疆……”皇帝手指摩梭着玉扳指,“议和使臣已经出发,三国正坐下来商议议和条件,这段时间想必暂时不会起战事!去南疆的路上你好好想想,此战只能胜不能败!败了……你就不用回来了!朕的意思你可懂?”
“陛下,若臣女胜了,想在陛下这里求一恩典。”她恭恭敬敬叩首。
皇帝眯了眯眼:“讲……”
“若胜了,请陛下册封我二妹,秦朗之妻白锦绣,超一品诰命夫人!白家遗孀系数回朔阳,可我二妹妹已嫁于秦朗,忠勇侯府又出此大事,我二婶实难放下我这性格柔弱的二妹妹,故而……白卿言斗胆,请陛下念在白家忠勇的份儿上,赐我二妹妹这份体面。”
皇帝看着跪于大殿中央,双眸沉着平静,仿若胜券在握的女子,唇瓣动了动,颔首:“准了!”
她叩首谢恩之后又对皇帝道:“南疆得胜之后,白卿言便回朔阳,今日进言……陛下为长远计,应多多提携新锐将才。”
皇帝略微混浊的眼仁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了白威霆与他进言时的模样。
白家,到底还是忠义传家的吧!
皇帝不自觉又想到那年宫墙之下,他许白威霆此生不疑的誓言,心中不免酸涩,他摆了摆手示意白卿言出去,心中对白卿言的杀念到底是少了。 hf();
第一百五十章:美人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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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卿言已走至门前时,皇帝突然开口:“白卿言,你此次去南疆,若中途叛国……”
白卿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不等皇帝说完转过身来,对皇帝行礼后道:“南疆此行,前有祖父乃为臣尽忠,后有白卿言是为子尽孝!”
忠,孝……
白威霆的确是为他尽忠了,正如白卿言所说那般,白威霆带走白家满门男儿不为白家留余地不为子孙不留后路。
活着的人,但凡思及他亏欠过的已故之人,忆起的都是已故之人的好。
白威霆的忠义之心,让皇帝心中愧疚难当。
再看白威霆这孙女,她应当是铁了心要去为她白家男儿复仇的吧!
皇帝更心软了些:“去吧!”
“臣女告退。”
大长公主立在大殿门口朱漆红柱旁,握着虎头拐杖的手心起了一层腻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白卿言刚烈顶撞皇帝,让皇帝生了杀心。
思绪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大长公主回头看向紧闭的殿门,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一身污血的肖若海,不知是大长公主心中不安的缘故,还是肖若海本人不够引人注目,大长公主这才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肖若海。
她问:“今日捉拿刘焕章之事,阿宝知不知情?”
肖若海忙躬身,依旧是大殿内那副温润从容的音调,缓慢道:“回大长公主,大姑娘非神又岂能未卜先知?”
肖若海没有说实话,因大长公主为白家庶子杀纪庭瑜之事……大姑娘已经同大长公主反目,肖若海信不过大长公主,他的主子……只有大姑娘一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大殿门再次打开,白卿言完好无损从大殿内出来,大长公主吊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终于回落,忙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拽住白卿言的细腕:“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叮嘱我去南疆只能胜不能败,败了就别回来了。”
白卿言语调平静又稀松平常,大长公主却惊得身形不可察的晃了一晃:“什么?!”
听到这话,大长公主还能不明白皇帝的打算?!
明着派人过去商谈宜和之事,暗地里却打算派白卿言过去反扑。面对南燕西凉联合的大军,若是兵力未损……白家男儿与白家军尽在,还可一战!
可如今战将已死,残兵苟存,如何与南燕西凉大军相抗?!
白家满门男儿已经系数葬身南疆,皇帝怎么能连白卿言都不放过?!
大长公主手克制不住的颤抖,转身要进去大殿求情:“我去同皇帝说!”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无强将江山堪忧,南疆……我必要去。”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气势恢宏的宫殿廊下,宫人正将硕大的如意宫灯一盏一盏点亮。
白卿言纤细单薄的身姿立于忽明忽暗的摇曳灯火之下,风骨傲然,从容不迫,又无所畏惧。
大长公主望着孙女漆黑如墨的眸,那里……透着坚韧刚强的冷光,勃勃野心被藏于一层坚定不屈的沉稳之中,尽是为将者的风华同威严。
她大长公主心中陡生不安,可想起那日孙女称为白家世代护卫之民不能反之言辞,她心绪稍稳又如困兽陷入家国两难之间。
·
白卿玄被捆了丢进柴房里,整个人惶惶不安。
已入夜,还没人来给他送水送饭,外面护卫安静的简直像个死人。
他来回在柴房里走来走去,凑在门前对外叫骂:“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放我出去!我是白家最后一个男丁,独苗!你们现在张狂,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杀了你们!还要杀了那个白卿言!你们给我等着!”
门外带孝的护卫如同听不见一般,静静守在外面一语不发。
白卿玄坐立不安,想起大长公主今日的态度,想必爵位是不要想了,那……他们会不会杀了他?!
白卿玄顿时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应当不会吧!他可是白家最后一个男丁了!
正想着,白卿玄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刻站起身。
柴房的门打开,只见白锦绣、白锦桐带着一众护卫仆从而来,白卿言只身立在柴房门外,不曾进来。
原本处理这庶子,是白锦绣一人前来,毕竟这是她父亲留下的孽障。
可祖母唤诸人去长寿院,她路上遇到了长姐同三妹。
她本意是让长姐和三妹等一等她,不成想三妹白锦桐硬拽着长姐一起来了。
双手结结实实被困在身后的白卿玄向后退了两步:“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了!你们……难不成还敢杀我吗?!”
从满江楼前第一次见,再到这庶子强逼纪柳氏撞墙而亡,又将纪柳氏斩首分尸……着命人将尸身抛出去喂狗!这庶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白卿言的容忍。
原本她念在这庶子是白家血脉的份儿上,可以给他一个痛快,可如今……她已经不容这庶子死的这么便宜。
此等心狠手辣的畜牲,该死于他折磨别人的手段。
她绷着脸,手握手炉立在门口不愿踏入那柴房一步。
“杀了你,未免太过便宜。”白锦绣眸底带着凌厉了冷色,“听说你很喜欢美人壶,既然如此……我便将你变成美人壶!”
白卿玄脸上血色尽褪,十分没有底气:“你敢!”
白锦桐沉着脸开口:“大都城内喜欢这些玩意儿的士族子弟不在少数,我等必会将你送于最精通喜好此道的公子,每日必会有人为你涂脂抹粉,让你成为最漂亮的美人壶,供人玩乐!”
“你们敢!我是白家最后的男丁!我是白家最后的男丁!我是要继承镇国王爵位的!”
白卿言面色阴沉寒凉,连冷笑都懒得给那庶子,看着白卿玄就像看着沾染了秽物的物件儿,漫不经心抖了抖大氅上的落雪,视线失焦的望长廊望去。
“还做梦呢?!”白锦桐眼底掩不住的嘲弄,“祖母已经自请去爵位,最晚明日圣旨就会下来!而你这个逼死白家恩人的庶子,今夜白府便会对外宣称你挨不住家法……已经身亡!” hf();
第一百五十一章: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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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绣多看父亲这庶子一眼,都觉得恶心,侧头吩咐:“灌药!”
见两个护卫端药进来,白卿玄不住向后退:“你们敢!我是国公府唯一的独苗,祖母怎么可能舍得我死!一定是你们这几个贱人背着祖母害我!”
一个护卫擒住挣扎不已的白卿玄,一个护卫直接卸了白卿玄的下巴把那一碗哑药系数灌入白卿玄的嘴里,又将白卿玄的下巴装了回去。
白卿玄腿软跪地,剧烈的咳嗽,使劲儿的呕想要把那苦药呕出来,可不论如何都无济于事,嗓子灼烧似的疼痛传来,白卿玄疼得倒地打滚,歇斯底里喊着救命,可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哑,直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砍断他的双臂和双腿,止住血,小心别弄伤他这张脸,丢去九曲巷,王家少爷看到如此细皮嫩肉的小官,自会好生招待!”白卿言说完不愿意在此久留,转身离开。
九曲巷王家少爷,出了名的慕残又喜爱长相极为俊俏的小官,这些年死于王家少爷之手的贱籍小官不知几何,白卿玄到了王家少爷手中,怕是要过得生不如死了。
白锦绣见白锦桐还立在原地静静望着痛哭挣扎的白卿玄,侧头唤了她一声:“锦桐?”
眸色冰凉的白锦桐从柴房内出来,对守在门口的护卫道:“这庶子挥剑砍断纪柳氏的尸身命人丢出去喂狗,那就如法炮制……砍了他的手臂和腿,让他睁大眼亲眼看着他是如何被喂狗的!”
那护卫一怔,想起这庶子对纪庭瑜新婚妻子所为,咬了咬牙:“三姑娘放心!”
白锦桐颔首,她抬眼望着行于白灯同素绢摇晃飘零的游廊中的两位姐姐,疾步追了上去。
白卿言正侧着头,对白锦绣徐徐说着:“银霜那个孩子,虽然看起来笨拙,可有一把子好力气,也忠心,平日里只有个吃零嘴的喜好,等佟嬷嬷略教一些规矩便让她去你身边伺候。长姐知道你武功不差,可有银霜在便多一层保障,你一人在大都,我也放心些!而且南疆之行凶险……我也着实没有办法将她带在身边。”
白锦绣点了点头:“长姐放心,我会照顾好银霜,出门在外一定带上银霜。”
“有银霜能够顶上一段时间,你便有时间可以调教自己能用起来得心应手的人。”
“长姐去南疆带上小四吧!”白锦桐步行于白卿言身侧,担心长姐去南疆后身边无人用,便道,“今日小四将祖父送她的那杆银枪翻了出来,只怕……长姐要是不准,她可要偷偷去了!那妮子胆子大着呢。”
白卿言微怔,思索了片刻才道:“我想想。”
姐妹三人一路行至长寿院时,董氏和五夫人齐氏还未到。
蒋嬷嬷让人给几位姑娘上了羊乳和点心,不多时董氏同五夫人便一起进了上房。
屋内炭盆烧得极旺,蒋嬷嬷知道白卿言畏寒,让小丫鬟拿铜制长夹往火笼里添了几块银霜炭,罩上镂空雕花的铜罩,往白卿言的方向挪了挪,这才带着一众下人退出上房。
坐在莲纹八福软垫上的大长公主,倚着金线绣制的祥云团枕,低声开口:“白家大事已了,我已禀明圣上自请去爵位,白家遗孀回朔阳,十五那日我便去皇家庵堂清修,身边就留下三姐儿锦桐伺候。明日老大媳妇儿派几个得力的管事回朔阳修缮祖宅,想必等到全部修缮好晾晒晾晒,能住人得等到五六月份了。届时老五媳妇儿生了孩子做完月子,你们便随老大媳妇儿回朔阳老家。”
此事大长公主早就透了口风,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五夫人齐氏早就知道,并无什么异议。
况且,白家留于大都城,的确是遭他人算计不断。
今日幸而梁王意图栽赃陷害白家通敌之事未成事,否则……这白家一门怕是都不能存活了。
“还是……你们有人想要回母家的?”大长公主睁眼柔声询问,并无责怪的意思。
屋内无旁人,连蒋嬷嬷都在门外守着,大长公主无非是给想离开白家的儿媳留颜面罢了。
“母亲……”二夫人刘氏红着眼揪着帕子,哽咽开口,“儿媳没有存要离开白家的心思,可锦绣人在大都,儿媳不想离开,要不儿媳陪母亲一起去清修吧!”
刘氏的丈夫、亲子包括庶子都死在了南疆,就只有白锦绣这么一个心肝儿肉,不能时时见到,不能知她是否安好,这让刘氏怎么能放心?!
白锦绣握住刘氏的手,低声劝道:“母亲,陛下虽说追封祖父为镇国王,那也是因为我白家做出了退出大都的姿态,祖母是大长公主留于大都是自然,我已嫁做秦家妇自然也不能离开大都!可母亲不同……至少目前母亲是必需随大伯母一起走的!所幸还有将几个月的时间,又不是让母亲立时就走!”
“二伯母倒不必着急,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日后我们白家还能回来!”白锦桐心知长姐谋划,安抚刘氏道。
刘氏死死握着女儿的手不吭声,一旦回了朔阳要回大都……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老二媳妇儿,你先跟你大嫂回朔阳,若真放不下锦绣想回大都,三年孝期一过,我亲自同亲家商议,做主给你一封放妻书,让你回母家,可好?”
大长公主放下姿态,语气轻缓同刘氏商议。
婆母将姿态做得如此低,刘氏心有戚戚,含泪道:“母亲,我真的不是想要放妻书,我只是放心不下锦绣!想着一回朔阳……和锦绣离得那么远!罢了罢了!回朔阳就回朔阳,同三姐儿说的,也不是没有回大都的机会!”
刘氏话音刚落,就见蒋嬷嬷打了帘子进来,她立于翠玉珊瑚镶嵌的八宝屏风后不曾进来,只低声道:“大长公主,朔阳老家的白岐云老爷路上遇劫,狼狈折返回来,全身是伤,称国公府赠予宗族的银两被劫,求过国公府做主。” hf();
第一百五十二章:舍命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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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桐知道此事乃是长姐授意,端起茶杯喝茶不吭声。
“被劫了?!哈哈……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白锦稚忍不住幸灾乐祸,站起身问,“全身是伤,残了没有?!”
屏风外的蒋嬷嬷被白锦稚弄得哭笑不得:“前院来禀,老奴还未曾去看过。”
白卿言垂眸冷嗤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我白家遗孀皆女子,爵位还在时,在朔阳宗族面前尚且式微保不住白府家业,如今没了爵位……孤儿孤母还能怎么给宗族做主?更何况当初祖父灵前我曾说过,堂伯父怀揣四十五万两银子回朔阳,路上难免不稳妥,请他们等丧事结束,派人护送他们回去,他们非要自己走!如今称说被劫了……不找当地官府衙门,反到来白家,怕不是还要打我母亲和诸位婶婶嫁妆的主意吧?”
一向泼辣的刘氏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眼角泪水,恼火道:“我看阿宝说的对!不去找当地的官府衙门,找咱们有什么用?咱们现在已经没了爵位,一家子寡妇怎么给他做主?!当初他拿了银子要走,阿宝没劝吗?还是宗族真真儿的想把咱们嫁妆也抢走,将咱们孤儿寡母逼死才甘心?!让他滚!”
倒是董氏不急不缓开口:“算时间……儿媳猜,这位族堂兄应当已去过当地衙门,此时回来应该是想借母亲大长公主的威势,来强压地方官员为他找银子。”
大长公主难道对宗族就没有火吗?真当大长公主是他朔阳宗族的牛马可以任由他们驱使?!
大长公主眸色一暗,身形松散靠着团枕,语调平缓:“我老了,十五便要去皇家清庵静修,余下的心力……除了这事国公府诸人的事情能够管一管,其余杂事,无心亦无力。”
这话的意思便是告诉白岐云,她不想管宗族之事,但若事涉她的这些孙女儿,她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何尝不是告诫宗族,不要想着在朔阳可以随便欺负她的孙女儿和儿媳们。
“说到白家家业……”白卿言侧身看向董氏的方向,“义商萧容衍仁义,还未派人来催缴一应账目契约。可我白家不能因萧先生仁义,便耽搁此事。既白家大事已了,母亲……派管事去萧府商议对账交付地契铺子的日子吧!”
“阿宝说的对,老大媳妇儿此事宜早不宜晚。”大长公主道。
董氏起身对大长公主行礼:“母亲,儿媳先去安排此事,再去安顿了族堂兄。”
“辛苦了!”大长公主真心诚意对董氏道。
董氏离开后,大长公主让白卿言留下,其余人回去休息,毕竟折腾了这么久白家诸人都已疲惫不堪。
白锦绣挽着刘氏的手臂从长寿院出来,陪刘氏往回走,嬷嬷丫鬟都离得较远,白锦绣压低了声音同刘氏说话:“母亲不用担心我一人留在大都城,祖母还在!且忠勇侯已死,蒋氏更被命此生不许回候府,我必不会受欺负。”
刘氏含泪握住女儿的手:“可眼下秦朗世子位也没有了!你……你一个人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
“母亲……”白锦绣双眸通红,反握住刘氏的手,“若母亲是为了女儿,那便随大伯母回朔阳,母亲冲动易怒凡事要多听大伯母的,大伯母霁月风光又护短,必会护好母亲!母亲……静待来日,锦绣定会在大都城内恭候母亲与大伯母回来。”
“锦绣,你这话的意思……母亲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刘氏有些茫然,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之事?!”
“母亲,涉险的不是我,是长姐!”白锦绣用力握紧母亲的手,一步一步脚下步子走的极为实在,“长姐她要去南疆了!此事日后定是瞒不住母亲,所以我今日便提前先同母亲说了,母亲不要外传。”
“什么?!”刘氏心头一跳。
白锦绣压低了声音:“长姐是祖父称赞过的天生将才!皇帝想要长姐去收拾南疆的烂摊子,长姐应了!且在陛下那里为女儿求了恩典,长姐要用此次南疆之行的军功请陛下册封女儿为超一品诰命夫人。”
刘氏脚下步子一顿,睁大了通红的眼,怔愣片刻摇头:“不行!那不能让你长姐去!你长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武艺拔群……能手刃敌军大将头颅的小白帅了!且南疆都是残兵败将!你长姐去了万一……万一也回不来了,你这超一品的诰命能拿得安心,娘可无法面对你大伯母了!这不行!绝对不行!”
小白帅……是当年白卿言手刃蜀国大将军庞平国后,白家军军中诸将军对白卿言的戏称。
“娘!”白锦绣握着刘氏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皇帝圣旨不可违!且去南疆为祖父、众叔伯兄弟复仇,乃是长姐所愿!长姐虽然武功尽失,可心智谋略无双,我信长姐!娘你也得信长姐!”
刘氏心中慌乱心酸又窝心无比,白卿言去南疆前还为白锦绣求了一个超一品诰命,是真的将白锦绣在大都城的艰难和前程放在了心上。
“娘,你若心中难安……便在府中求神拜佛,祈求神佛与白家英灵,护长姐平安归来!南疆艰险长姐临行也不忘设法护我,往后朔阳也不见得能得太平,娘一定要护好大伯母!”
白锦绣了解自己的母亲,虽说大伯母内蕴刚强不必她娘亲护,可她总得给刘氏找些事来做。
·
长寿院内。
白卿言端坐在大长公主身旁,看着正在叩首的魏忠。
琉璃罩中的烛火燃的热烈,直直往上蹿。
魏忠跪于正中,垂眸不曾抬头直视大长公主与白卿言。
已风烛残年的大长公主,银发梳的齐整,手握念珠,一副慈悲为怀的温善样貌,眼底却是杀伐决断之色:“此次大姑娘奔赴南疆,你等必要护大姑娘全身而退不得有误!我已将半块黑玉龙佩交于大姑娘,从此……你等与我这个老太婆子再无关系,大姑娘才是你们的主子,你等需舍命相护!” hf();
第一百五十三章: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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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大长公主的话,魏忠略微抬眼,视线落在白卿言脚下绣鞋上,转向白卿言的方向,郑重叩拜:“魏忠见过主子!”
刚才这魏忠进来之时,白卿言细观他气息和步伐,应当是个相当厉害的练家子。
魏忠已年逾四十,右手断了一指,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硬朗,声音相比平常男子更为细一些,未曾蓄胡。
她心中大致猜到,魏忠怕是早年随祖母一起入白家的太监,那他便不是暗卫队的首领,只负责联络。
“正月十五祖母要去皇家清庵,劳烦魏忠叔安排暗卫队首领与我见上一面。”白卿言说。
魏忠既已认主,自是只听白卿言吩咐,叩首后道:“不敢当主子劳烦二字,主子放心,魏忠定然安排妥当,不让人察觉。”
魏忠走后,大长公主看着不曾到她身边来的白卿言,双眼泛红:“去了南疆,一切小心!”
白卿言起身行礼:“祖母放心,若无他事,卿言便先退下。”
大长公主抿着唇,容色悲切,良久点了点头:“这段日子,最辛苦的便是阿宝,阿宝去歇着吧!”
见白卿言规规矩矩行礼从上房退出去,大长公主唇瓣嗫喏泪水终还是从眼角滑落。
“大长公主……”端着一碗羊乳红枣茶的蒋嬷嬷迈着碎步饶过屏风,抬手拨了珠帘进来,见大长公主落泪,上前柔声劝道,“从二姐儿出嫁开始,大姐儿每日都不停歇,今日大事已毕,大姐儿想必已是心力交瘁。”
不见大长公主吭声,蒋嬷嬷眼眶愈发红了,她强撑着打起精神笑道,“大长公主不想用晚膳,老奴瞧着上次大姐儿送来的红枣还有,让人给大长公主煮了一碗羊乳红枣茶,大长公主可要尝尝?今日的蒸糕也不错,不如也给您上一碟?”
良久,大长公主摇了摇头:“给阿宝送去吧!”
·
白卿言看过纪庭瑜后,由已经包扎了伤口的肖若海陪着往清辉院走。
“肖若江已经带人先一步出发去南疆,沿途会陆续派人快马回来同大姑娘禀报消息,力求在大姑娘到达南疆之前,将南疆状况尽数掌握。”肖若海跟在白卿言身侧慢半步的距离,微微颔首弯腰姿态恭敬道,“另外,大姑娘交代之事已经查清楚了,梁王府上那位叫杜知微的幕僚,于二姑娘出嫁那日替梁王挡刀,不治身亡。”
她脚下步子一顿,死了?!
廊间白绢素布在她眼前飘摇一晃,想起梁王那封亲笔信。
总算知道,为何梁王会出此纰漏。
梁王此人唱戏扮相入木三分,心计也深,可到底不如杜知微那般……有能掌控全局并设套谋划的能耐。
杜知微之死她的确深觉可惜,看来梁王的确是命不该绝,前生有她二妹白锦绣挡刀,此生有杜知微舍命,活下来的总是梁王。
若梁王身边无杜知微,此人……她倒不必那么放在心上。
她回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肖若海:“辛苦两位乳兄了!”
“为大姑娘办事应该的!”肖若海迟疑了片刻,还是撩开衣襟下摆跪地叩首,“今日同梁王护卫高升交手,属下意欲替大姑娘招揽,手下容情,不成想连累三位兄弟枉死,还望大姑娘恕罪。”
白卿言从未怪肖若海。
她将肖若海扶了起来,道:“乳兄早已猜出南疆之行皇帝会要我性命,所以……想我身边能多几个得力之人相护,乳兄急于招揽人才……无非是想将我毫发无损带回来,不愧对父亲,我懂。”
肖若海始终弯腰俯身,姿态恭敬,听白卿言提起她的父亲,身子俯的更低了些,垂着泛红的眸子不吭声。
“乳兄回去休息吧,十五送走祖母去皇家清庵之后,我们便要准备去南疆了。”她低声道。
“送大姑娘回清辉院,属下便回。”肖若海坚持。
她未阻拦,点了点头。
肖若海立在清辉院不远处,目送白卿言进了清辉院这才转身离开。
白卿言进门,春桃替她脱了大氅,低声说道:“大长公主刚才派蒋嬷嬷来,说是大姑娘晚上没有吃好,大长公主惦记着让人给大姑娘送来了羊乳红枣茶和点心。”
她立在火炉前,伸手烤了烤火,余光扫过小几上放着的羊乳红枣茶和香气幽淡的梅花蒸糕,沉默片刻终究是让人撤了。
刚才见的那个魏忠是祖母的人,白卿言不打算用。
卢平是白家护卫队极得威望之人,得留给母亲。
至于那暗卫队……
三妹白锦桐不日远行,身边虽说派了人,但出门在外身边武艺精湛非凡的高手越多,越能够保她万全。
春杏挑了厚厚的毛毡帘子进来,俯身行礼后问:“大姑娘备水吗?”
忙碌了这些日子,白家诸人下葬,梁王也已入狱……她心中那股子劲儿一卸,整个人只觉疲乏不已。
“备水吧。”
春杏得了话,俯身出门安排丫鬟婆子们备水。
那夜,白卿言睡得极不踏实……
她梦到了南疆战场之上,她的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
梦到血流成渠,到处都是残肢断骸,到处都是血战拼杀的嘶吼声,武器碰撞处的火花就擦着她的眼仁而过,可她不敢眨眼。
她一瞬不瞬看向远处苍穹之中那黑压压一片,数万利箭如铺天盖地的蝗虫带着破风的呼啸声极速而来,她踩着血土和成的泥水朝着那朝尸山之上不断砍杀敌贼的身影冲去:“爹爹!爹爹快跑!”
她刚爬至爹爹身边,还未触碰到爹爹的铠甲,就听“咻咻”的声音从耳边而过,爹爹猛地转身以肉身将她护于怀中压倒,她耳边是利箭穿透铠甲入肉之声。
她惊惧万分睁大了眼,看着面色铁青死死咬着牙的爹爹,用力抓紧了爹爹胸前护胸,泪如泉涌:“爹!爹爹!”
“阿宝,爹爹曾想……等天下太平,带着你和娘娘还有阿瑜,游山水写诗赋,过过寻常人家最普通的日子!可爹爹要失信于你阿娘,也再无法护你了。” hf();
第一百五十四章: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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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中,她望着爹爹英俊儒雅的脸上带着笑意,轻轻抬手抹去她脸上泪水:“爹爹的阿宝长大了,要替爹爹守好你阿娘,莫复仇,莫含恨,安稳余生,能活便好!”
眼看着爹爹的身影如流沙随风而逝,她心中乱成一团,五内俱焚,慌乱伸手去抓……可什么也抓不到!
“阿姐!”
闻声,她猛地回头,看到胞弟浑身是血立于尸山之下,她疯了般朝胞弟冲去:“阿瑜!阿瑜!”
明知道,爹爹和弟弟早已身故。
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催人心肝,让人五内俱焚的梦,可她还是不愿意醒来!
因为这里有她的亲人在!
白卿瑜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懊悔的笑容,低声哽咽:“阿姐,阿瑜答应得胜班师要为长姐奉上南疆最漂亮的鸽血石,阿瑜要食言了!”
她一把抱住胞弟,闭上眼放声大哭:“阿姐不要鸽血石!阿姐不要!阿姐只要阿瑜好好的!阿瑜……阿瑜!”
“阿宝……”
闻声,她回头:“祖父!”
祖父身着平日里在家练功时的衣裳,如往常那般笑着冲她招手,眉目慈祥和蔼。
她手中拽着弟弟的手陡然一空,面前再无弟弟身影,她喉咙发紧只能含泪一步一步朝祖父走去,悲痛欲绝跪于祖父面前,抱住祖父的腿放声痛哭:“祖父!祖父……”
祖父弯腰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苍老和蔼的声音徐徐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阿宝护住了妹妹,撑住了白家……祖父甚是欣慰,祖父以阿宝为傲。”
她死死咬着牙用力摇头,不……她做的不够好!她配不上让祖父为傲,她若能早一点振作,不把自己当做病秧子养着,能早一点从头恢复武功,便能与祖父他们并肩去南疆……说不定可以用她一死换白家哪怕一二亲属平安。
祖父笑得越发温润慈祥:“阿宝可知,祖父平生何愿啊?”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祖父点了点头,声音里是饱经沧桑之后的慈悲柔肠:“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生逢乱世,百姓所求……无非太平二字。阿宝可愿继承祖父遗志,为这芸芸苍生尽一份力啊?”
“白家世代忠臣良将,光明磊落,一心为民,克己奉公,却落得主疑臣诛满门不存的下场,祖父……还要我护着大晋江山?”
“阿宝以为,人活一世为何啊?”祖父温声询问。
不等她回答,祖父的身影便在一片柔光之中涣散,她喉咙发紧伸手想要拉住祖父却抓了一个空。
“祖父!祖父!”她心慌意乱大声呼喊着祖父,可空空荡荡的峡谷之间只有她的回声。
“长姐!长姐……”
耳边传来白锦桐的呼喊声,她猛地睁开眼。
“长姐!”趴在床边的白锦稚站起身。
“长姐!”白锦绣双眼通红,见长姐睁开眼眼泪一下就冲了出来,转头对外间喊道,“大伯母,长姐醒了!长姐真的醒了!”
正在屏风外与洪大夫说话的董氏一听,拎着裙摆匆匆进了内间。
白锦绣忙擦了眼泪扯着白锦桐和白锦稚让开床边,董氏喉头翻滚,坐于床边抬手摸了摸白卿言的额头:“不烧了!真的不烧了!真是谢天谢地!”
“阿娘……”
白卿言沙哑的嗓音响起,董氏眼泪一下就绷不住掉了下来,用力攥住她的手,死死咬着下唇:“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长姐,你已经睡了两天了!”白锦桐道。
两天……难怪浑身虚弱无力。
“长姐你可吓死我们了!”白锦稚声音哽咽。
“是啊!”白锦桐心中松了一口气,说话也轻快起来,“长姐突然发起高热,连黄太医和洪大夫都束手无策。还是那个萧先生听说后,说他家中兄长曾在母亲过世下葬后有如长姐一般的症状,洪大夫按照那位萧先生所说的方法施针,没想到这么有效,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长姐就醒了。”
“家中上下都很担忧长姐,祖母在这里守了两天一夜,刚才被大伯母劝回去。”白锦绣低声同白卿言笑道,“小五、小六和小七也都是熬不住了刚才走,要知道长姐会醒来,她们一定赖在这里!”
洪大夫给白卿言诊了脉,长长呼出一口气:“无碍了!无碍了!有惊无险!将养两日便能好,这几日饮食清淡些,我再写几个药膳……”
“辛苦洪大夫了!”春桃忙给洪大夫打珠帘送洪大夫从内间出来,写方子。
春桃伺候白卿言梳洗后用了点清粥,身上渐渐有了力道。
阖府上下得了白卿言醒来的消息,先是大长公主、后是几位叔母妹妹都来看过,这才放心里去。
白锦绣同白锦桐、白锦稚,陪白卿言围坐于火炉之前,说起日后之事。
“如今梁王的案子牵扯上了南疆粮草案,忠勇侯府定然脱不开身,忠勇侯已死……秦朗回了候府,我打算十五送祖母去皇家庵堂清修后,便也回候府!”白锦绣声音徐徐,“我同秦朗是夫妻,白家丧事已了,该筹备起候府的丧事了。”
白卿言脸色苍白无血色,垂眸端起手边温热的茶杯暖手,低声开口道:“若你身体扛得住,今日便回候府,时间拖久了……旁人难免会对你有所议论。”
白锦绣望着长姐,只听长姐徐徐道:“此时候府生乱无首,正是能任你拿捏调度,将大权与人心攥入掌中的时候!长姐知道你对祖母的孝心,祖母就在皇家清庵……来日方长。”
这个白锦绣不是没有想到,她原本打算初十白家出殡之后便回去,谁知后来长姐突然高热不醒,她就多留了两天。
既然已至今日,她便想再留两天送祖母和三妹离开之后再走。
“嗯!”白锦绣点了点头,“知道长姐无碍,我也可放心了!东西我已收拾妥当即刻便走,银霜暂时留在府中,等忠勇侯府一切妥当之后,我再接银霜过去。”
说罢,白锦绣起身行礼。 hf();
第一百五十五章:辅国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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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小心!”白锦桐不放心叮嘱了一句。
“十五那日姐姐恐怕不能去送你了,出门在外,万事小心!”白锦绣眼眶发红,又看向白卿言,“长姐南疆之行,若锦绣无法前往送长姐,长姐切记也千万小心,锦绣在大都……等长姐携全家荣耀归来。”
“我送二姐回去!”白锦稚站起身道。
白卿言对白锦稚道:“你去祖母那里请蒋嬷嬷亲自送锦绣去忠勇侯府,你等随行!好叫忠勇侯府上下都知道……锦绣背后站的是祖母大长公主和我白家遗孀,让大都城诸人都明白,锦绣不是好欺负的。”
“长姐,祖母昨日说了,等二姐回候府时,蒋嬷嬷相陪乘大长公主车驾!将二姐回忠勇侯府的路能铺多平,便铺多平。”白锦桐低声道。
虽然,这事在情理之中,可白卿言是真没有想到祖母竟会主动这么做,她主点了点头:“好,那我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看着三个妹妹离开,她对春桃道:“春桃,更衣……派人唤肖若海过来。”
春桃见白卿言脸色极差,想劝又知无用,只能含泪福身:“是!”
还不到她可以酣睡之时,她竟睡了两日。
不知这两日狱中梁王是否有所异动,高升、童吉还有那个田维军那里……有没有审问出来一个所以然。
肖若海得知白卿言醒来的消息,早就候着白卿言唤他,所以来的极快。
“大姑娘身边叫春妍的丫头刚一用行就什么都招了个干干净净,昨夜失血过多而亡。高升是个硬汉子,听说大理寺卿手下有一审讯能人亦在他身上审不出任何消息。童吉在狱中受尽折磨,但一问三不知。只有那个田维军将知道的都说了,但都不是切中要害之事,可南疆粮草案定然同梁王脱不开关系了。”
肖若海规规矩矩着弯腰,将狱中消息言简意赅转述给白卿言。
“还有一事,白府出殡第二日……齐王曾乔装来了白府,递了令牌给大长公主似乎是想见大姑娘,可当时大姑娘没有醒,大长公主与齐王密谈约半个时辰后,悄悄离府,此事只有大长公主与夫人知道。”
白卿言不意外,没了信王……齐王被立为王储顺理成章,南疆之行除却齐王不做他想。齐王临行前想要来探探她虚实,也实属正常。
至于祖母与齐王说了什么,她已不再挂心。
“大姑娘,三姑娘突然过来了……”
春桃话音一落,喘着粗气的白锦桐已经挑帘进门。
“长姐……”白锦桐对白卿言行礼后道,“宫中旨意,齐王被册封为太子,正月十五亲征南疆,陛下命户部侍郎亲自征调粮草。”
白锦桐一得消息就赶忙跑了过来。
太子出征,长姐定要随行,那就是说……长姐十五也要离都了。
正月十五,这么快。
她手指轻轻摩梭衣角,颔首:“我知道了。”
守在院外的春桃看到董氏身边的秦嬷嬷疾步走来,行礼:“秦嬷嬷……”
“大姑娘可醒着?”
“醒着,正同三姑娘说话,奴婢这就去通禀。”
春桃正欲挑帘进门就听秦嬷嬷道:“太子殿下来了,在前厅要见大姑娘,夫人正陪着殿下用茶。”
春桃一怔,忙进门。
白卿言已经听到了,她起身吩咐春桃:“拿狐裘来!”
十五便要出征,太子殿下或许想来问一问白卿言应对南燕西凉合军之策,这也是应该的,毕竟这军功是太子的,太子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一仗能胜,以此军功来奠定他不可动摇的储君之位。
她随秦嬷嬷疾步来到前厅,董氏正同太子殿下喝茶,余光见那一身素衣白服的清瘦女子扶着婢女的手跨入正厅,太子放下茶杯起身:“白大姑娘。”
“见过太子殿下。”白卿言垂眸行礼,“言病中,未曾恭贺太子殿下入主东宫之喜,还望殿下恕罪。”
眼前女子面色苍白羸弱之态,却也不掩其风华惊艳之貌。
太子无轻渎之心,反恭谨还礼:“德不配位,孤心中了然,只望能与大晋有才德之士勠力同心,共翼大晋,匡孤于辅国正途。”
白卿言微微侧身避开太子的礼,轻声问:“殿下此来,可是为十五出征之事?”
“大姑娘大病初愈,不知体力能否支撑远行?”
太子没有避开董氏的意思,董氏便也没有退下。
白卿言抬头看了眼太子,深知太子今日来其一是想看她是否已经转醒,十五能否随他出征,其二只是想探问她准备以什么方式……确切的说是以什么身份随他出征,才能将军功系数给他,如此罢了。
“殿下放心,撑得住。只是此次出征南疆……言身为女儿身多有不便,欲女扮男装以幕僚身份跟随殿下左右,不知殿下觉得是否妥当?”
“白大姑娘思虑甚是。”太子得了准信,心中已无忧虑,他笑着道,“如此,大姑娘好好养病,孤特意命人拿了上好的补品来,望能助白大姑娘恢复一二。”
太子竟不问南疆战事?
她低垂着眸子,视线落于太子殿下的鹿皮软靴上,慢条斯理开口:“今日我二妹锦绣欲回忠勇侯府,与秦朗祸福同当,白家诸人都劝不住。眼下白家男丁已无,言斗胆唤太子殿下一声表哥,不知表哥可否送二妹回忠勇侯府,为锦绣助一助声威,也好让忠勇侯府两位姑娘知道,白家男儿虽逝,可锦绣亦有表哥相护,她们心中有所忌惮,必不会再伤锦绣性命。”
太子殿下要从她这里拿军功,她可以给,但太子也应投桃报李给白家点儿好处。
她将姿态放低,以表兄妹之情……求庇护白锦绣平安,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推托。
果然,太子一口应了下来:“孤与白家本是亲族,白家男儿已逝,孤便是白家诸位姑娘的亲兄长!举手之劳,怎会不应?大姑娘放心,有孤在一日,必不会让二姑娘受辱。”
白卿言刚醒来身子还弱,只将白锦绣送至府门口。 hf();
第一百五十六章: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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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外面风大,回吧!”
她用力握了握白锦绣的手,不知今日一别……何日才能相见,姐妹两人皆是双眸通红。
“去吧!”她低声道。
白锦绣点头,转头看向正用帕子沾眼泪的刘氏,郑重对董氏行礼叩拜:“大伯母,劳烦您多多照顾母亲。”
“好孩子,起来吧!”董氏将白锦绣扶了起来,拍了拍白锦绣的手,“放心!”
刘氏担心女儿,可是一想到白卿言用南疆军功为女儿换超一品的诰命,又请太子殿下亲自送白锦绣回忠勇侯府,她目光不免落在羸弱的白卿言身上,心跟油煎似的不是滋味。
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南疆战场,白家儿郎全都葬身在了那里,万一白卿言要是回不来,她余生如何安心啊?!
“娘,孩儿走了!”
白锦绣说完,转身登上马车,深深看了自家长姐一眼,还是弯腰进了车厢内。
当日,白家二姑娘白锦绣乘大长公主车驾,由太子殿下与白家三姑娘四姑娘亲送回忠勇侯府,百姓听闻无不感叹白家风骨清正。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若旁人夫家出事被围,既人在娘家奔丧,定会顺理成章躲在娘家避祸,更别说当初这白二姑娘是险些被婆家两个小姑子害了性命,当初横着出了忠勇侯府。
可白家二姑娘在白家丧事了结后,竟毅然决然回了忠勇侯府,其品德当为楷模。
忠勇侯府那两位姑娘,在听说白锦绣回忠勇侯府乃是新册封的太子相送,且太子在忠勇侯府门前,还对白锦绣以表妹相称,叮嘱看守忠勇侯府的兵士要对白锦绣及其身边诸人多加照顾之后,惶恐不安,尤其是年幼的二姑娘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吴嬷嬷怎么安抚都无用。
“这下可怎么办啊!”秦二姑娘缩在床角抖个不停,泪眼蒙蒙望着吴嬷嬷,“这白锦绣回来,我们……我们都活不成了吧?!”
吴嬷嬷手里端着鸡丝粥,眼泪吧嗒吧嗒直掉:“不怕的二姑娘!咱们不怕……白家最注重名声,她不敢害姑娘的!”
“可就是因为白家注重名声,名声好!之前我和妹妹又……”秦家大姑娘说不下去紧紧搂着幼弟,哽咽道,“爹已经死了,我们姐弟三人无人护,她回来肯定是要报仇的!娘要是在就好了,娘肯定会护着我们的!”
秦家二姑娘闺阁内主仆几人正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之时,又一道圣旨下来,秦家两位姑娘险些晕了过去。
天子使臣持圣旨立于忠勇侯府门外,宣旨册封白锦绣超一品诰命夫人。
听说这道圣旨是太子殿下护送白锦绣回忠勇侯府之后,担心白锦绣被欺负,便立刻进宫与皇帝说情请下的恩旨。
百姓无不赞叹太子殿下高义,皇帝情重,一时间又想起白锦绣当初险些在忠勇侯府被害了性命,再联想到秦德昭与南疆粮草案,想来是秦德昭早已同梁王、刘焕章之流暗中勾结下黑手坑害白家男儿,否则怎敢肆无忌惮纵女伤了刚嫁入秦家的白家二姑娘。
忠勇侯秦德昭虽死,可骂名传遍天下,梁王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一己私欲坑害国之柱石大晋脊梁,已至忠魂命葬南疆,大晋不得不卑躬屈膝派使臣前去同南燕西凉求和,何等耻辱!
刘焕章叛国与南疆粮草案凑在一起,稍有见识的平头百姓都能将其拼凑完整,更何况手握人证物证的大理寺卿吕晋。
只是大理寺卿吕晋心中疑惑,不论是皇帝也好……还是能争储君之位的皇子也罢,如今晋国面临南燕西凉合军压境,白家倾巢而出为国灭敌,信王就算为夺军功也不会蠢到要在大战未胜之际坑害白家战将。
若真如梁王所说是听从信王吩咐办事,那时信王本人便在南疆,他就不怕连自己也葬送在那里吗?!
若此事是梁王攀诬信王为己脱身,梁王又是为何要这么做?即便信王死在南疆……太子只为也只能是齐王,轮不到他啊!
不通……不通啊!
吕晋坐于灯火幽暗的大理寺狱内,听着童吉被行刑之时的惨叫声,反复琢磨思量。
“大人这小厮晕过去了。”
听到刑官回禀,吕晋屈起指节敲了敲案几,慢条斯理道:“泼醒,继续审……”
·
白府。
“外面都在传这是太子殿下的恩德!二夫人……咱们二姑娘这般年纪便成了超一品的诰命夫人,满大都城可是头一份儿啊!”
听着仆妇道喜,二夫人刘氏并无那般高兴。
女儿这超一品的诰命是怎么来的,刘氏心中清楚,那可是白卿言要用命去南疆换啊!
刘氏眼眶发红,想到女儿的叮嘱,用帕子按了按心口,道:“去……将年前我让人给少爷做的护心镜拿来。”
护心镜是年前刘氏让人给儿子做的,谁知道还没有赶得及命人送到南疆,儿子就没了。
前几日罗嬷嬷捧着这做好的护心镜回来,刘氏触景伤情又哭了一场便让罗嬷嬷将护心镜压箱底了。
既然如今白卿言要去南疆,她这个做婶婶的无能……不能帮上忙,就将这护心镜送于她,求神拜佛保佑她平安吧!
清辉院中,佟嬷嬷和春桃已经开始着手为白卿言收拾去南疆的行装。
白卿言让春桃将她的银甲红缨枪,和射日弓找出来。
春桃叹了口气,命人将落了灰的红木箱抬进来打开,里面放着白卿言的银色战甲、红缨枪,和射日弓。
白卿言立于摇曳火光之下,见到放在银甲之上的那枚使用痕迹极重的兽骨韘(shè),拿了起来,轻轻套在拇指之上在灯下细观。
韘又叫扳指,这是她习射日弓时祖父送她的,这东西原本是为扣弦拉射而生,可后来晋国随高祖皇帝开国以武得爵的世家皆不愿子孙习武,这东西……倒成了世家贵族的佩饰。
她手上这枚髓腔被汗液沁出一层薄薄的黑色,远不如祖父那枚黑璋环绕属当世名品。 hf();
第一百五十七章: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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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嬷嬷打帘迈着小碎步进来,福身道:“大姑娘,肖若海来了,请见姑娘。”
“请……”
她脱下扳指放回木箱之中,让春桃将这口箱子收好,这是她要带去南疆的。
肖若海一进屋,行礼后便将皇帝下旨册封白锦绣超一品诰命夫人之事告诉了白卿言。
“不知是谁先提起太子仁义,如今百姓皆赞太子殿下仁义与陛下厚德,称太子殿下不负忠臣,愿善待忠臣遗孀!”
她略微意外的挑了挑眉:“欲借白家得仁义之名,这可不像太子殿下的心计啊!太子殿下……怕是得能人了。”
她刚借着太子的声威为二妹讨了一点好处,太子殿下便借她白家为自己壮声势,一点儿亏都不吃。
对皇帝来说,这道圣旨原本就是她讨要的,不过早一点下旨,在出征之前还能卖给她和百姓个好,名利双收皇帝何乐不为?
也算是……互惠互利吧。
肖若海颔首称是:“属下派去尾随之人称,如今还未搬出齐王府的太子回府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出府进宫,随后旨意才下来!”
果然,有人点拨齐王了,下这到圣旨的时机真真儿极好。
肖若海接着道:“如今齐王府上下喜气洋洋,听说太子殿下回府后重赏了一位秦先生,想必就是这位秦先生点拨了太子殿下,如今秦先生已是太子府的坐上之宾,细问姓名之后得知这位秦先生名唤秦尚志。”
秦尚志……
难怪。
她抿了抿唇,没想到此生秦尚志终还是到了太子的身边,成了太子的幕僚。
秦尚志大才,只希望此生太子不要负了秦尚志才是啊!
也希望他们彼此有朝一日不要站在对立面,并非她怕与秦尚志为敌,只不过是怜惜秦尚志罢了。
杜知微心计深沉手段阴毒损辣是真小人,防不胜防,秦尚志却与杜知微不同,秦尚志有智谋手腕但秉性良善是真君子。
“这位秦先生若真得太子殿下看重,此次南疆之行必会见到,留心些便是了!”她望着肖若海地上到,“倒是乳兄,南疆之行时间紧迫,都准备妥当了吗?”
“大姑娘放心,我们的人分几批已经都派出去了,沿途尾随军队之后而行,不会引人注目。”
肖若海余下担忧未说,只是高手太少……此次大姑娘南疆之行风险还是太高。
春杏打帘进来,俯身道:“大姑娘,夫人朝清晖院来了。”
她颔首,对肖若海道:“辛苦乳兄了!”
听到白卿言这话,肖若海忙称不敢,便匆匆退下。
送走肖若海,她怕母亲发现她成日缠在腿上和手臂上的沙袋,便让春桃解开藏起,亲自出门将母亲董氏迎了进来。
一进门,董氏攥着白卿言的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红着眼眶将女儿扯至内间,细长的手指用力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你大胆!”
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南疆之事,她挽着董氏的手臂扶她坐在床边,低声问:“今日锦绣走后,阿娘也套车出门了,是去舅舅家借人了?”
董氏能如何?!
太子上门提起南疆之行,可见女儿南疆之行已成定局,即不可更改董氏能做的便只能是最大程度护女儿周全。所以送走白锦绣之后,董氏立刻命人套车出门,向董家借死士随女儿一同前往南疆,至少能护她性命。
只是,之前董氏与董老太君商议定下阿宝与董长元之事,就得搁置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横,白家男子皆葬身南疆,你既知你为家中嫡长!又在你祖父灵前立誓要撑起白家门楣!你何敢乘危而徼幸?!”董氏说着眼泪便顺通红的眼眶往下掉,眼底有怒也有心疼。
她望着阿娘双眸酸涩的厉害,她用力挽住阿娘的手臂,阿娘每次都是被气急才会掉书袋……
阿娘博学,每每爹爹都被阿娘说得哑口无言,连连告罪。
她忽而想起年幼时,樱花树荫之下,爹爹被阿娘训得满脸涨红拂袖而去,不过几息便又回来手捧茶盏向母亲致歉,含笑低语:“娘子,为夫错了。”
她下巴枕在阿娘的肩膀上,克制着心头百味,学着爹爹的腔调低声道:“阿娘,阿宝错了!”
董氏瞪着她,瞪着瞪着再绷不住哭声,将她拥入怀中,用力搂紧。
“阿娘,南疆我得去。想护住白家……仅凭民心是不够的!只有攥住兵权,才能真正的让皇室忌惮惧怕,才能真正的护住白家。”
她对母亲本就无所保留,说得坦然:“我睡了两天,梦到了父亲,梦到了阿瑜……我不想让白家再有任何一人落得父亲和阿瑜那样的下场!往小了说……我想护住母亲和婶婶还有妹妹们!往大了说……我愿继承祖父遗志!”
“阿娘,一人活一世仅短短数十年,而世族大家之所以能长存于世……却不被湮灭在这万古长时之中,除了家族血统的延续,还有风骨同信仰的传承!我等白家子孙……能承担得起白家意志、风骨,白家才能真正得以传世!若家族志向不存,迟早会被岁月吞噬,被光阴遗忘。”
听着女儿的软声细语,董氏一腔怒火消散只留满心担忧和难过,明明应该是被娇养的天之骄女,却要担起男儿家族之责。
女儿心有大志,她为娘的还能拼死阻拦不成?
董氏死死咬着下唇,用力攥住女儿的手,将她抱紧:“此次,你舅舅从董家带来的一百死士系数随你去南疆,只听你一人调令!你舅舅已派人快马回登州,余下人马追上你,会想办法同你联系……”
世族大家豢养死士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越是显赫的大家族死士便越多,也只有世族大家才能养得起那些死士,说白了死士便是世家的私兵。
舅舅这是把董家的私兵交到了她的手里。
“阿娘,我不会愧对外祖母和舅舅这份信任的!”她低声道。
“你外祖母和舅舅同阿娘一样,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董氏喉咙哽咽,难见在女儿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阿娘已经没有了你父亲和阿瑜,阿娘不能没有你了,你可知道?” hf();
第一百五十八章: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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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红着眼抱紧阿娘,哽咽开口,“阿娘放心,我一定把我自己完完整整的给阿娘带回来,阿娘信我!”
董氏将号令董氏死士白玉玉佩递给白卿言:“这是号令董家死士的信物。”
她收下低声道:“我身上重孝,否则一定亲自去见外祖母和舅舅一趟,谢他们!”
“你外祖母和舅舅不在意这些!你好生在家里收拾行装!尽量妥帖些!你二婶刚才将年前定做的护心镜送到我这里来,嘱托我转交于你,让你南疆带上!我看了用料极为扎实,是个好东西!你带上!”董氏将女儿鬓边碎发拢在耳后
“嗯!”她点头轻笑,“有阿娘和外祖母、舅舅,还有诸位婶婶惦记,我一定尽力赶在回朔阳之前回来!”
“好!”董氏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无限惆怅。
董氏走后,白卿言安排起清辉院诸事。
佟嬷嬷、春桃、银霜三人被悄悄叫了进来,规规矩矩看着坐在铜制火炉前烤火的白卿言。
“我走后,你们多听佟嬷嬷的话,尤其是银霜!”
懵懵懂懂的银霜点了点头。
“老奴倒是想同大姑娘求个恩典。”佟嬷嬷看了眼傻乎乎的银霜,道,“老奴没有女儿,想收银霜做干女,虽然老奴身份不高……可到底是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嬷嬷,银霜成了老奴的干女,想必其他家仆也不敢随意欺辱她。”
白卿言还未同佟嬷嬷说过,打算让银霜去二妹那里。
“嬷嬷,我是打算让你教银霜一些日子,等忠勇侯府诸事定下,便将银霜送到二妹那里去……”
佟嬷嬷颇为意外,怔愣片刻忙道:“那也无碍,老奴只是怕旁人欺负了银霜去。”
“好,倘若银霜愿意,此事嬷嬷同银霜商量便是!”
春桃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扑通跪在白卿言面前,膝行两步叩首,双手扶在白卿言膝头道:“大姑娘,就让奴婢跟着大姑娘吧!奴婢保证不给大姑娘添乱!好歹……让奴婢随行伺候大姑娘一应饮食,好不好?!”
春桃的忠心她如何不知,可是此生她不能让春桃随她一同去战乱之地,前世春桃因她而死,此生她必要护春桃周全。
“你走了谁替我守清辉院啊?”她笑着将春桃扶了起来,用力握了握春桃的手,“清辉院里我信得过的就是你们,银霜一走,佟嬷嬷年纪大了或有个头疼脑热的,万一让人钻了空子怎么办?嗯?”
春桃死死咬着下唇,眼泪断了线。
“别怕,我还要回来送你出嫁呢!”她同春桃笑着说。
这不是玩笑,前生她欠春桃一个婚礼,此生必要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春桃哽咽。
“战场我不是没去过,此次跟随太子身边无非出谋划策,有何可惧?!”
知道自家姑娘决心已定,春桃只能掉着眼泪帮白卿言收拾,心中难受极了。
·
一连几日,国公府抬着成箱成箱的账目从后角门进进出出,今日终于将所有账目对清楚,交于萧容衍之手。
旁人看着热热闹闹,可那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也只有董氏心腹和萧容衍心腹知晓。
萧容衍当日在宗族逼迫白家之时出手相助,于情于理此事告一段落之后,都该请萧容衍艺一宴。
可白家无男儿,管家、管事出面身份太低,虽说对商人身份的萧容衍来说足够,可若是对白家恩人就未免身份不够。
这日账目对清,董清岳携子董长元替董氏出面,于国公府宴请萧容衍,倒是让萧容衍受宠若惊。
萧容衍不是没有听说董氏打算将白卿言许给董长元之事,董长元少年解元公,品貌端方,学问不凡,的确是难得的好儿郎。
然,在萧容衍的眼中,董长元配白卿言还是稚嫩了些。
白卿言虽为女子,可心怀大志,襟怀洒落,格局智谋无双又有用兵谋国之能。这样的女子……非当世英豪不能与之匹配。
董长元随父亲前来宴请萧容衍,虽说瞧不上萧容衍商贾的身份,但到底有恩于白家,他便来了。
谁料,几番交谈下俩,董长元竟被萧容衍的胸怀与见识谈吐与气度折服,只觉此人实乃温润君子。
董清岳举杯替董氏敬酒:“今日举杯,四谢先生!一谢先生城南出手阻信王去路!二谢先生救白家四夫人!三谢先生于白家遗孀被逼之际出手相助!四谢先生指点洪大夫行针,卿言才得以苏醒!我替家姐敬萧先生一杯。”
“董大人折煞晚辈,晚辈怎敢当这一声谢,碰巧而已!”萧容衍举杯略低于董清岳,姿态恭敬,“白家于衍之恩德深重,盼有来日能报偿一二,若有所求……衍必倾尽全力。”
董清岳眸中含笑将杯中酒饮尽:“今日能得萧先生一诺,甚幸。”
董清岳望着眼前举手投足尽是矜贵雍容之气的年轻人,只觉后生可畏。
他多年观人,知此人非池中物,能得此一诺对白家来说总归是有益无害。
“听说,先生不日便要离开大都了?”董长元问。
“陛下下旨,今年十五不办灯会,举国为镇国王哀,我便不留于大都了。”萧容衍道。
如白玉温润的翩翩公子董长元,含笑举杯:“那便祝先生一路顺风。”
·
正月十五,天还未亮。
白家诸人送大长公主去皇家清庵清修,车马队伍从白家正门出发,浩浩荡荡上山,于晨光初现时,停于气势宏的高阶之下。
董氏亲自扶着大长公主沿高阶而上,三夫人李氏还不知白锦桐将要离开大都,殷殷嘱托她好生照料大长公主,晨昏定省关切祖母身体不能懈怠。
白锦桐一一应下。
“你等回去吧!不必再送了!让阿宝送我进去便好。”大长公主轻轻握了握董氏的手,“以后无事也不必来探望我,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
几个儿媳妇儿立在清庵门口,恭敬行礼,目送大长公主进去,折返前殿进香叩拜。 hf();
第一百五十九章:称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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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同白锦桐一左一右跟在大长公主身侧,只听大长公主克制着情绪低声叮咛:“今日,你二人皆要离家,切记万世小心!尤其是阿宝……你要去南疆,那里刀剑无眼,千万记住紧跟太子殿下方可保你平安。”
“是。”她低低应声。
将大长公主送入院子,白锦桐叩拜后红着眼出门,去更衣准备出发。
皇家清庵的小院厢房,虽然称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是什么都不缺的。
厢房内地龙已经烧了起来,挑开厚毡帘子,如春的暖气迎面扑来。
她送大长公主入内,看婢女上了热茶后,福身道:“祖母既然安顿好,孙女就告退了。”
“阿宝!”大长公主见白卿言要走着急起身。
她沟壑纵横的枯槁大手攥住白卿言的手,将她腕间佛珠挂在白卿言的细腕之上:“这是光合大师开过光的,定能佑你平安归来!”
白卿言看着这串祖母常年佩戴的佛珠,没有推辞,福身行礼后道:“多谢祖母。”
“阿宝,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大长公主眸子红了一塌糊涂,克制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
她浅浅颔首退出厢房,退出小院,听到院内挑帘的声响她回头看了眼……见大长公主在蒋嬷嬷搀扶下挑起毛毡帘出来,正泪流望着她。
她终是不忍,浅浅对大长公主福身后离开。
白卿言到白锦桐那里时,白锦桐换好了男装,她带着白锦桐从清庵偏门出,让她从山北面离开。
两人刚走至北山竹林,便见到翠绿竹叶翻飞之下立着一队训练有素的护卫。
魏忠匆匆上前行礼:“主子,卫队半数十人在此。”
她颔首,侧头对白锦桐道:“祖母将她手上一支暗卫队交于我手,这一半随你走!”
白锦桐抿唇想了想道:“长姐今日便要去南疆,更需要他们!长姐带走!”
“我跟在太子身边不会有事,可你不同,你隐姓埋名能依靠的只有人手!”白卿言拉住白锦桐的手,送她往山下走,“我母亲已将白家各地排得上名号的铺子放于你的行囊中!所幸天下皆知……白家散尽家财,铺子异手旁人也不会引人注目!”
“嗯……”白锦桐颔首,见山路难行扶了白卿言一把,竟摸到了白卿言手臂之上缠绕的铁沙袋。
“如今这世道在变,为长远计,你此次不能只将目光放在晋国,若以你之能可让生意列国遍布……将来收集各国消息便方便上许多。”
世道在变?
白锦桐心头莫名重重跳了一拍,心头如破开云雾,
是啊,不仅晋国在变,世道也在变!
于晋国来说……
内,朝中趋炎附势的谄佞奸徒,登高位掌大权。
外,西凉南燕联军迫境,朝中无敢去前线之武将。
内乱未平,外患交迫,亡国之兆。
于世道来说,曾经强盛一时的大晋霸主显露盛极必衰之象,西凉野心勃勃,南燕后起之秀,天下局势将变。
目光只在晋国,便只能看到晋国沧海桑田,而目光放于列国……才能看清世道和局势如何变幻更替。
时局瞬息万变,谁能掌握先机,谁便可这乱世乱流中立足。
白锦桐深知,长姐所求是护住白家,但若力所能及在护住白家之余……长姐的心志怕已不仅仅只在晋国。
白家还未脱险,长姐便已深谋远虑为白家世代所图之大志铺路,所图非小,她亦得调整策略,才能配合长姐步伐。
“长姐!锦桐知晓轻重,长姐放心,锦桐必不负长姐,不负白家,不负祖宗信念。”白锦桐抱拳行礼,“长姐止步,锦桐自行下山!”
她欣慰白锦桐明白了她的意思,颔首:“万事小心,你心存良善,但出门在外不可妇人之仁!”
“锦桐知道!”
今日开始,白锦桐便要用他人身份行走。
暗卫悄无声息跟随白锦桐离开,直视肉眼所及已看不到白锦桐的身影
寒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魏忠听到白卿言漠然的声音……
“还有一半暗卫,等忠勇侯府围兵离开后,交于二姑娘白锦绣手中任二姑娘驱使不得有误。你年纪大了,从今天开始便跟随在祖母身边伺候,护祖母周全,安心养老,不必跟着我了。”
魏忠闻言没有丝毫犹豫,颔首称是谢恩。
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忠在宫中时见得多了,主子更替能得一个善终,于他们这些奴才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
出征大军辰时末巳时初便要出发,白卿言与太子约定在城外十里汇合。
今晨,她来送祖母和三妹,已先一步让肖若海带着明面儿上的护卫与行装在城外十里等候。
她一路下山同董氏同坐一车,董氏揽着女儿的肩膀眼泪直掉,一路皆是叮嘱之语:“你记住,千万不能和当年一样认为战局在你掌控之中便去涉险!你要知道阿娘只剩下你了,听到没有?!”
“阿娘放心,阿宝知道了!阿宝一定紧紧跟在太子身边保自己周全。况且有两位乳兄相护,阿宝定会平安归来!阿娘为爹爹守白家!我还要活着替爹爹护阿娘呢!”
董氏克制不住哭声,用力抱紧了女儿,心里难过不已。
明明说好的,若是女儿她教诗书,让女儿知书达礼,若是儿子丈夫教他武艺,让他保家卫国。
可为何,儿子死于沙场,女儿也要拖着病弱之躯奔赴。
送董氏和诸位婶婶回府,白卿言郑重叩拜后避人耳目悄悄离府。
秦嬷嬷来回禀董氏白卿言已走,董氏泪如棉线,良久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哽咽开口:“今日起,大姑娘称病……”
“老奴明白!”秦嬷嬷红着眼道。
“大嫂!大嫂!”
三夫人李氏慌张失措的声音从院外就传了进来,董氏睁开酸胀的眼,侧头朝窗外看了眼,吩咐秦嬷嬷:“去迎一迎三夫人。”
三夫人李氏拎着袄裙裙幅匆匆进门,手里捏着一封书信,慌得泪流满面:“大嫂!小四……小四她……” hf();
第一百六十章: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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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嬷嬷见状带着外间伺候的婢女退下,三夫人这才忙走至董氏面前,将信递了过去:“小四留信出走了!说是要随阿宝去南疆!我就说她这几日怎么这么乖顺,不惹事不说还每日来我这里叮嘱我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闹了半天她在这给我憋着这么一出!今天早上她说不舒服就不去送祖母了,我还当她是真不舒服!大嫂……这可怎么办啊?”
“你先别慌!”董氏接过信一边细看一边问,“什么时候发现小四不见的?小四身边的人可都询问过了?”
“那几个婆子丫头说今早我们送母亲走后,那小妮子就拎了包袱骑马跑了!”李氏心慌的不行,她的丈夫儿子全都死了,女儿要是出事她可怎么活?!
董氏一目十行看完信,道:“你别慌,她是去寻阿宝的,我这就命人去将她追回来!秦嬷嬷……”
秦嬷嬷应声挑帘进来:“让卢平亲自带一队人马往南,务必快马将四姑娘白锦稚追回来!”
“是!”
李氏一怔,竟然让卢平亲自去?!
“嬷嬷等等!”李氏忙唤住转身要走的秦嬷嬷,她上前一步攥住董氏的手,“大嫂,如今咱们府上最得用武功最高的便是卢平,你让卢平去追人……万一大都有变数咱们府上怎么办?!”
“除了卢平,又有谁能将小四带回来?放心吧……小四应该走的不远。”董氏对秦嬷嬷道,“去吧!让卢平小心行事莫让人发现了。”
“秦嬷嬷!”李氏又把人叫住,她喉头翻滚着,双眸泛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卢平不能走!罢了!不追了!左右……她是去找阿宝了!小四有一身武艺若遇危险应当不会拖累阿宝,也好让她在阿宝身边好好学学!”
李氏心中明明不舍,明明担忧,却还是狠下心肠。
她虽不如董氏这般睿智什么都了然于心,可也能猜到白卿言之所去南疆是为了保全白家。
大嫂董氏也只剩下这一个身体羸弱的女儿,可为了白家大嫂不得不让白卿言去,她的女儿身体强健自己任性妄为跑了,她还要大嫂遣白家护卫去追,万一大都这边儿有事大嫂手里连个身手卓绝的人都没有!
李氏下了狠心,眼底噙着泪,郑重道:“大嫂,劳烦您派个人找到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告诉她……护阿宝平安回来,否则我打断她的腿!”
董氏眼眶一热,轻轻握住李氏的手:“锦桐去陪母亲了,要是连锦稚都走了,你……”
不等董氏说完,李氏摇了摇头:“小四仗着天资不错,任性妄为了这么多年,如今父兄都不在了,她也该去历练历练,该长大了!更何况以小四那个性子就算是把她捆回来了,她找机会还是要跑。”
良久董氏点头,转头吩咐立在门口双眼发红的秦嬷嬷:“派个人去,找到四姑娘直接送到大姑娘那里,让大姑娘护好妹妹。”
·
白卿言的马车到城南十里坡时,出征大军还未到。
已换了一身男装的白卿言还未下马车,肖若海已经快马而来,对马车内的白卿言道:“大姑娘,二姑娘来送您了!”
锦绣?!
她挑开马车车帘,弯腰下车……见不远处随她去南疆的卫队一侧停着辆马车,披着披风的白锦绣立于马车旁,见长姐一身利落的男装,想起曾经长姐身着银甲披风英姿飒飒的模样,湿红的眼底有了笑意,疾步朝白卿言方向走来。
“你怎么来了?”白卿言颇为意外。
白锦绣扶住她的手臂,朝卫队方向走去:“是太子殿下的安排,他让我来送送长姐,他这是在卖人情给长姐,信王、梁王相继入狱之后,我倒觉得太子倒是聪明了许多!就比如……这超一品诰命夫人的恩典是长姐换来的,却让太子和皇帝得了好名声。”
“太子身边得了能人,不足为奇。”她握了握白锦绣挽在她臂弯的手。
“只是,太子得了能人,长姐南疆之行怕是更危机重重。”白锦绣脚下步子一顿,红着眼望向白卿言,冰凉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手,眼中满都是担忧,“长姐,真的就……非去不可吗?”
白锦绣怕南疆之行,皇帝不会让白卿言活着回来!
她知道白锦绣的担忧,徐徐道:“虽说白家军溃败,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白家真正的根基不在大都,在军中!振臂一挥一呼百应,那是换作任何一个姓氏都做不到的。我去是要告诉仅剩的白家军,我白家骨血与白家军同在!刀山火海生死相托,那……才是我们白家应该经营的地方。”
她用力捏了捏白锦绣的手:“乱世当道,军权方为立身之本。”
白锦绣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忙用手背擦拭。
远处,出征大军已缓缓而来,白锦绣心中不舍,哽咽道:“长姐,万事小心,我等长姐平安回来!”
她回头看了眼浩浩荡荡而来的出征队伍,太子榆木精致的奢华马车行于前方,后面跟着两辆规格偏小的马车,两侧皆是护卫兵士。
很快,齐王贴身伺候太监快马而来,下马对白卿言行礼道:“太子有令,请白大姑娘马车跟于太子马车之后,以护白姑娘周全。”
“多谢。”白卿言浅浅颔首。
“长姐……”白锦绣声音哽咽。
“好了,回去吧!”
说罢,她松开妹妹的手,上了肖若海备好的马车。
“长姐,定要平安归来!”
听到白锦绣带着哭腔的声音,她抬手撩开湛青色的帘子,对白锦绣颔首。
肖若海亲驾马车,双手勒住缰绳,带着人马缓缓朝出征大军的方向而去。
大军随行传令兵前后传令,让先头部队提快了速度,又缓缓压慢了后面行军的速度,让白卿言的马车借空插了进去,位于太子殿下马车之后。
这辆马车是肖若海选的,虽不如太子殿下马车那般奢华惹眼,可车体宽敞,车厢是用压实了的实木制成,即便最锋利的箭矢也难以穿透。 hf();
第一百六十一章:一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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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皇帝倾全国之力聚齐五万大军出征南疆,沿途官道定然是平坦,肖若海细心木案上摆着棋盘,大约是怕路上枯燥让白卿言解闷儿的。
车内暗匣里有书本,还有易于存放的点心吃食,煮茶的小炉子,一应茶具,取暖的铜罩火盆,连香炉这样的小物件儿都很齐整,当真是费心了。
如今陛下已先遣议和使臣稳住局势,后命太子亲自帅兵出征,再战之心显而易见。
太子知兵贵神速不敢耽误,一路车马颠簸抱着痰盂吐了好几次,却未曾叫苦也不曾让队伍减缓前进速度,硬忍了下来。
五万兵士安顿至营地,太子车马被当地太守恭敬请入府内休息,太守宴请被面色不佳的太子推辞了。
可宴已设,太子劳累不愿赏脸,太守便盛情相邀太子带来的幕僚,白卿言称病未去。
多年不曾出入过军营,白卿言立在土丘之上望着营地演武场,四周旗帜猎猎作响,高高架起的火盆火舌摇曳将演武场映的亮如白昼,兵士们围着两个肉搏较量的百夫长,起哄声一阵比一阵高,热闹非凡。
寒风席卷而过,白卿言却觉这场景无比熟悉,心中竟有游子归乡之感。
“公子,风大回去吧!”跟在白卿言身后的肖若海低声道。
她手中握着手炉颔首往土丘之下走,问道:“小四到哪儿了?”
“四公子尾随大军已在城中客栈住下。公子放心,属下派人暗中护着四公子,必不会让四公子出事。”肖若海压低了声音说。
“明日出发之前,把她带到我跟前来!另外……派人给母亲和三婶送个信,好让她们安心。”
“是!”肖若海应声。
秦尚志带着随行小厮立在不远处,远远看到一身男装的白卿言含笑长揖到地,姿态很是恭敬。
白卿言含笑与秦尚志相望。
秦尚志专程来这里等白卿言必是有话要说,如今白卿言男装行走,倒也不必太过避讳男女有别。
肖若海备好茶水,起身立在白卿言一侧,余光悄无声息打量着这位曾经客居白府,如今又成了太子幕僚的秦先生。
白卿言与秦尚志相隔一桌,相对而坐。
“初十一别,不曾想今日再见先生已是太子幕僚,言以茶代酒恭贺先生。”白卿言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
秦尚志看了眼肖若海,见白卿言没有让肖若海退下的意思,便知此人是白卿言心腹,他举杯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后道:“大姑娘可知,此次南疆之行……于大姑娘而言,危机四伏?”
她放下茶杯端坐握住手中半凉的手炉,望着秦尚志道:“先生能来与我说危机四伏四字,言铭感于心。”
“秦某曾蒙大姑娘收留,方可苟活,故而今夜前来打扰,是为了告知大姑娘……此次不论大姑娘胜也好败也罢,今上都不能容大姑娘存活于世!”秦尚志神情郑重,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秦某有一计,可使大姑娘在抵达南疆之前脱身。”
身着素白色暗纹左襟长衫的白卿言,望着秦尚志缓缓道:“先生,我一人荣辱性命何足道哉?南疆我必去。”
秦尚志没有问为何,看着眼前身形清瘦的男装女子,陡然想起那日有兵士家眷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白卿言字字铿锵之语,她说前线艰险总须有人去!因那里数万生民无人护!
她手指头顶匾额,称镇国二字,当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生为民,死殉国!白家只为护我大晋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
油灯烛火之下,秦尚志搁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时至今日忆起白卿言那掷地有声之语,心中热血依旧澎湃难抑。
白家是真正以忠义二字传家,将为国为民刻进了傲骨里。
白家男儿虽葬身南疆,可只要白家精气风骨不灭,白家便能在这世族大家皆如昙花一现的历史长流中,永存不朽。
秦尚志郑重行礼:“镇国公府白氏,满门英豪,可叹可敬!”
秦尚志是君子,便已君子之心度白卿言人之腹……自是以为白卿言今日赴南疆,如当年的镇国公白威霆一般只为护民守国。
交浅不能言深,白卿言不欲同秦尚志多加解释,坦然替祖父、父亲受了秦尚志这一礼。
第二日,寅时。
偌大的演武场只有旗帜猎猎作响,皎皎月光之下,白卿言清瘦身影立于靶场,以极为标准漂亮的姿势将射日弓拉了一个满弓,只可惜箭未射出她已力竭,腹腔那口气一散,来不及收势羽箭射出一小段距离软塌塌跌落在地,她亦是弯腰扶着双膝直喘粗气,双臂肌肉酸胀发抖。
豆大的汗水顺着她的下颚嘀嗒嘀嗒往下滴,衣襟已经被汗水湿了一片,肺部难受如同快要炸开。
白卿言身体虚力道和从前不能相比,可身体对弓箭的记忆还在,她说是从头再来但到底不是初学者,加上这段时间白卿言日常都缠着铁沙袋,力道还是恢复了些。
扶膝休息了一小会儿,白卿言直起身,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继续练。
前生,她为了恢复武艺没日没夜的练,比这痛苦百倍,眼前这点难受算什么,远远不够瞧的,她知道自己一定能一次比一次做的更好。
重新调整气息,搭箭,拉弦……
肖若海立在一旁看着白卿言坚韧的背影,想起白卿言小时候被逼着练弓箭的模样,大姑娘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任何事都不轻言放弃!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好,不论这期间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也从不气馁。
当年都说小白帅天资不凡武艺超群,可无人知道白卿言为了那身武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如今从头再来,白卿言身上除了当年那股子韧劲儿和拼劲儿之外,少了急躁更多了几分沉着稳健。
短短数日,从连普通的弓都拉不开,到一点一点拉开射日弓,白卿言这可以称得上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了。 hf();
第一百六十二章: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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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白卿言还不满足,她练到全身湿透发抖也只是稍做休息重整旗鼓再来,每日如此不曾间断。
天际放亮之时,全身衣衫被汗水湿透……面颊通红的白卿言,吩咐肖若海收了弓箭,咐道:“劳烦乳兄加重我日常绑臂的铁沙袋,以后每隔两日加重一次。”
她眼下要稳扎稳打,不能太过急躁从而透支身体,得每日不间断慢慢一点一点加量,否则一定会如同前生一般提前将身体拖垮得不偿失。
白卿言回去洗漱换了一身衣裳,正往手臂缠新增分量的铁沙袋时,就从窗口瞧见肖若海派去接白锦稚的赵冉回来,正立在檐下在同肖若海说话,脸上有伤。
听到白卿言出来的开门声,肖若海挥了挥手让赵冉退下。
她开口把人唤住:“赵冉你过来,四公子呢?”
赵冉忙快步走至白卿言面前,满面愧疚行礼道:“属下无能,没有能将四公子带来,请公子责罚。”
“公子,四公子怕是误会了,以为赵冉他们是抓她回大都城的,所以和赵冉他们动了手,逃窜间四公子遇到魏国富商萧容衍,向其求救。那位萧先生命他的人出手护下四公子又拦住我们的人,四公子又称不认识赵冉等人,所以……那位萧先生拒不交出四公子。”
萧容衍?
萧容衍似乎是说过,十五就要离开大都返乡,不曾想这么巧竟然和小四碰上了。
“你先下去处理伤口。”白卿言对赵冉道。
“是,属下告退。”
赵冉走后,她问肖若海:“大都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刘焕章的叛国之罪定是翻不了案了,但因为刘焕章一死,南疆粮草案大理寺卿吕大人查起来就颇为棘手,田维军的证词又都无法证实梁王并非奉信王之命办事。梁王到现在抵死不认,高升受尽酷刑一概不说,小厮童吉一问三不知,这个案子也是难为大理寺卿吕大人了。”肖若海道。
杜知微死了,刘焕章也死了,前世梁王的谋臣和战将都没了……
此生,白家军必不会被梁王接手,没了杜知微,她倒要看看梁王要如何翻盘。
“左相李茂那边还没有动静?”她又问。
前世梁王与左相李茂相互勾结参奏祖父叛国,此生梁王已入狱,李茂倒是坐的很稳。
李茂奸滑,她猜……李茂前世定然是看透梁王明面儿上追随信王,实际上不过利用信王,怕将来齐王与信王两败俱伤,这位梁王上位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才暗中倒向了梁王。
可上一世,李茂却在齐王将要册封为太子的关口,弃了这个纯臣的身份,与梁王一同参奏表明立场……
杜知微此人,做事一向留后手,既然前世能让李茂同梁王联手共參祖父叛国,要么是李茂的把柄攥在梁王杜知微手中,逼得李茂不得表明态度!要么……李茂便是铁了心追随梁王,好要那从龙之功。
若是前者,李茂现在怕是要急着清理把柄。若是后者,李茂应该会设法救出梁王。
可以李茂的向来喜欢左右逢源的品性,她笃定是第一种。
肖若海摇了摇头:“来人未报,不过临走前按照公子吩咐已派高手将左相府牢牢看住,稍有异动我们的人定会察觉,另外派去看守左相府的一个小子正巧碰到了个机会混入左相府,只是人才刚进府中……要起作用还需时间。”
她活动舒展了还在不自觉发抖的双手,点头:“之后李茂府邸的任何动向,都派人向二姑娘禀报一次,就说是我临走之前交代的,以防我身处南疆鞭长莫及让她随机应变,谨防李茂此人!”
“是”肖若海应声。
“乳兄,你亲自去一趟把小四接回来,告诉她我不会送她回大都!记住不要同萧容衍的人发生正面冲突,接到小四尽快赶上大军步伐。”
肖若海抱拳:“属下这就去!”
·
太子临行之前,皇帝再三交代此一战需大胜的重要性,太子镌心铭骨时刻不忘,虽然昨日在马车上被颠了一个七荤八素,今晨还是强撑着起来,命大军按时开拔。
太子被搀扶着临上马车之前,见白卿言一身利落男装,未披披风,再看白卿言脚下易于步行的防滑鞋履,颇为诧异问了一句:“白大……公子,这是打算步行?”
“马车颠簸,走走也好。”白卿言道。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慢慢训练恢复体力,她便周身缠着加了分量的铁沙袋,以步行代替训练。如今是急行军之时,为不拖累行军速度,她必需跟上,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
只希望在到达南疆之时,至少她能够重新将射日弓捡起来。
昨日在马车里窝了一整天,骨头都快被颠散的太子听了这话,命人给他拿了双易于行走的鞋履:“昨日坐了一日马车,骨头都僵了,孤也走走。”
“殿下,我们是急行军,殿下与白公子不同不是少入军旅,步行恐耽误时间。”秦尚志劝道。
太子摆了摆手只道:“白公子走得,孤也走得。”
话说出口,大军出发。
然,走出不到两公里太子已经跟不上速度,三公里时……为不耽误行军速度太子被扶上马车。
行至十里之,白卿言发丝被这寒风吹得略有些散乱,脸和鼻尖通红,汗水顺着下颚嘀嗒嘀嗒向下掉,缠着铁沙袋的腿如同灌铅一般酸麻到抬不动,马车近在咫尺,她随时可同太子一般上马车,舒舒服服坐车而行。
可她只要一想到祖父、父亲,众位叔父和弟弟的死,心就如同油煎火烧,一口气沉到腹腔咬牙前行。
到南疆最快一个半月便可到达,那个砍了小十七头颅,剖了小十七腹部的云破行就在南疆。
难道,她要拖着一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身子去同云破行较量不成?!
她这些年体弱,因由……不是病重不是寒症。而是她认同了大夫的话……亦自认病弱而不勤勉练习,夏药膳……冬进补,整日卧床将养,将自己越养越弱。 hf();
第一百六十三章:苦甜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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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间白雾袅袅模糊了她发热的眼睛,耳边只剩下大军行进整齐的一致的步伐声。
她调整呼吸,目视前方,紧紧攥着拳头,胸口如同火烧火燎一般难受。
祖父、父亲谁不曾受过重伤,哪一个有她这么娇气了?!
他们教了她一身的本事,难道就是为了让她自怜自惜的?小时候学武千般苦都吃了,荒废了和么多年如今想把武艺再捡回来,难道想想就能回来吗?
苍天公平,人生苦甜对半。
这些苦都是她这些年落下的,她得补齐了才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武功,都是应该的。
肖若海快马追上行军队伍时,见白卿言未坐马车一跃下马,疾步走至白卿言的身边道:“公子,属下没有能接回四公子。四公子拒不同属下走,口称不认识属下。那位萧先生说……他此行亦是往南,四公子是公子的幼弟他必会好生照顾,若公子实在不放心可亲自去接人,只有见到公子……他才相信我等是公子的人,才能将四公子交还。”
白卿言脚下石子一滑,僵硬的身形险些摔倒,幸而肖若海一把扶住:“公子!”
她脚步若停顿,身后队伍步伐必然都得跟着乱,她不是没有行军经验的深闺女儿,立刻借肖若海的力挺直腰身,疾步向前:“知道了!”
她重新找回呼吸和步伐,思索萧容衍的意图。
让她亲自去接人?
白卿言在心中嗤笑,她要离开行军队伍去接人,比得和太子说明缘由。
萧容衍怕是有所图谋想与太子同行又怕刻意,这才想借她的嘴传话……让太子去请他吧。
毕竟,太子身为皇子,在繁华热闹的大都城享了惯了,这一路马车之中枯燥乏味,有个能谈天说地的知己相伴,便不那么难熬了。
皇亲贵胄的公子习性和做派,萧容衍倒是明白的很。
她不免又回想起她发热昏睡那两日,期间太子与祖母密谈的半个时辰,她再想到临行前祖母几乎是明示她一言一行都必需在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不要离太子殿下身边。
她想,应当是太子答应了祖母她此行只要不生异心,不离他视线做有碍皇室之事,便保她性命。
肖若海没有劝白卿言回马车休息,他深知白卿言的秉性,劝也无用,索性牵马护于白卿言身旁一路随行。
天黑透之时,大军终于赶到曲沣。
白卿言亦险些脱力,她人坐在营房内,颤抖着手解开缠绕在身上的铁沙袋,沙袋已能滴出水来。
静坐时,汗比行军途中出的更多。
肖若海命人给白卿言提了水亲自在门口守着,让白卿言可以好好沐浴解乏。
太子看着灯下为他脚上药的小太监,皱眉问:“白家大姑娘,真得一天都走下来了?”
今日他不过走了几里路,脚上便磨出泡来无法再前行,这白卿言一个姑娘家,竟然随军走了一天?!
太子的贴身太监全渔替太子穿好罗袜,笑道:“这也不奇怪,白家大姑娘自小同国公爷出征,想必是习惯了,真是个有福不会享的,偏要自己折腾自己!”
“话不能这么说,她病了这些年,那身体可大不如前了……”太子看着摇曳的烛火,心中颇为不甘心,他竟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了?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可千万不能自降身份和那些耐劳之人比。”全渔净了手给太子送上一碗温度刚刚合适的燕窝,“殿下用了燕窝早点儿休息吧!明儿个还要赶路呢!”
太子小口用燕窝粥之时,全渔已经命人点了助眠的熏香铺好床铺。
待太子漱口后,他扶着太子上了床榻,眉目间尽是崇敬:“殿下为国为民如此操劳辛苦,百姓必都铭记殿下恩德,等南疆大胜归来,殿下定会更得人望。”
“少拍马屁!”太子嘴上这么说,眼底却尽是笑意。
大军卯时末便要开拔。
白卿言日常训练结束从演武场回来,更衣洗漱后卯时便去见了太子,将白锦稚之事告知太子。
“小四年幼莽撞怕被送回大都,便谎称不识在下身边护卫,萧先生也不敢贸然人将小四领走,故而在下想劳请殿下身边的公公将小四从萧先生那里接来。”
说着,白卿言朝全渔的方向颔首致礼,全无清贵人家轻贱太监那高高在上之姿。
全渔受宠若惊,连忙还礼。
白卿言一身男装,身形削瘦却挺拔,一派英姿飒飒的男儿姿态,言语间也无女儿态,倒是让人辩不出雌雄,只觉是个相貌比女儿家还漂亮的少年郎。
“对啊,容衍有事要先往平阳城再归国,与我们同路!”太子突然笑着转头看向全渔,“你去客栈将四姑娘接回来,再问容衍……可否愿意与大军同行,速去速回不可耽误开拔时辰。”
白卿言垂着眸子不吭声,太子殿下在车内坐的定是相当乏味了,听到萧容衍同路竟这般高兴。
“殿下放心,白大……公子放心,奴必不会耽误时辰!”全渔领命,对太子殿下与白卿言行礼后匆匆出门。
白卿言身边的人去了两次都没有把人带回来,太子殿下身边的奴才去了不过半个多时辰,在大军整装出发之前,萧容衍一行人连同白锦稚便到了。
白卿言立于太子身后,见身披狐裘大氅的萧容衍骑马踏着破晓晨光而来,他身后跟着一队二十多人的带刀护卫,排场十分排场。
极为儒雅温润的男子从容下马,身后清晨初升的辉光为他周身渡了一层熠熠金色。
他遥遥向太子行礼,嘴边噙着笑意淡淡,举手投足尽是腹有诗书的风雅气度。
跟在萧容衍身侧一身男装的白锦稚亦是跟着萧容衍向太子行了一礼,便飞速朝白卿言的方向跑来,她跑至白卿言面前怯生生看着自家长姐,乖乖立在白卿言身侧,低头用手指一个劲儿扯衣摆。
“容衍,你莫骑马了!与孤同坐马车,孤也有个说话的人!”太子笑着唤了他一声。 hf();
第一百六十四章:切莫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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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衍将手中乌金马鞭递给护卫,走至太子面前又躬身一礼,通身温醇厚重的儒雅气质。
他含笑的眸子幽邃眸子朝白卿言看去,平静的目光极为内敛高深,似能洞悉一切。
见她一身男装,到像清贵人家样貌惊艳如画的矜贵公子,不免想起蜀国皇宫她战马银枪的飒飒英姿。
他朝白卿言躬身一礼:“白公子。”
白卿言姿态洒落还礼:“有劳萧先生对舍弟照顾。”
看到白卿言脚下鞋履,萧容衍温声询问:“白公子不坐马车?”
“听闻步行可强身健体,试一试罢了。”白卿言沉着道。
“走吧!要出发了!”太子对萧容衍说了一声,又对白卿言道,“白公子坚持不住便上马车,急行军速度极快,切莫逞强。”
白卿言对太子行礼:“言谨记。”
太子拉着萧容衍上了马车,随行将军安排萧容衍的人跟在后面,大军准备开拔出发。
“四公子上马车吧!”肖若海对白锦稚道。
白锦稚将随身携带的银枪长鞭和包袱丢进马车里,又小跑回白卿言身边:“我同长姐一起走路。”
随着号角声响起,军队出发,白锦稚不安跟在白卿言身边:“长姐,你别生气,我就是害怕你让肖若海把我送回大都!以前祖父不让我去战场,是因为觉得我定性不够,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长姐去南疆涉险,自己窝在大都城享福。”
见长姐目视前方只顾前行,白锦稚眼眶发红:“长姐我有一身武艺,不求去南疆建功立业,只求能跟在长姐身边,以肉身护长姐一个周全!长姐是我们姐妹的主心骨,而小四是我们白家最无用之人,此行万一有难小四愿为长姐舍命!”
她听着白锦稚哽咽之语,心底情绪翻涌,感怀万分。
“小四出息了,宁跟在旁人身边也叫不回来!当真是一出门就野了?”白卿言压低了声音。
“率性于外,沉稳于内……长姐说的小四都记得!”白锦稚说着朝太子马车的方向看了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不是小四使性子不回来,而是小四觉得这个萧先生有些古怪,想留在他身边详细查证罢了。”
白锦稚陡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让她觉得意外。
同太子坐于马车中的萧容衍眸子陡然一眯,侧头轻轻撩开随车身晃动而摇曳的马车帘子,看向正凑近白卿言说话的白锦稚,目光又忍不住落于身形修长清丽的白卿言身上。
白卿言似有所感抬眼,四目相对,见萧容衍只是静静凝视着她,她心头一跳,猜到萧容衍怕是听到了白锦稚的话,快了几步将妹妹挡在身后。
她知道萧容衍厉害,一粒花生米都能成凶器伤人,练家子听力出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她却没想到白锦稚如此小声,周围又都是车轮声、步伐声,萧容衍竟然还能听到,可见此人身手何等厉害。
萧容衍看着白卿言的动作,缓缓放下帘子,笑容温润对太子道:“白大姑娘本就体弱,这样步行恐怕撑不住吧?”
太子摇了摇头,歪在软枕上:“昨日白大姑娘走了一天,到底是从过军的。”
见长姐快了几步,白锦稚怕长姐以为她无的放矢,忙追了几步道:“真的长姐!那个萧先生身边的人各个身手不凡也就罢了,竟没有一个偷奸耍滑惫懒的,且言行十分齐整,自律性极高,令行禁止!这……可不是普通商人能做到的,到像是训练有素的军旅者。”
她既然不能明着告知小四萧容衍的身份,又不能让萧容衍以为小四已知他身份准备告密,便没有阻止小四说下去。
“而且,我昨晚想偷偷去看他们这次押送往平阳城的货物,发现这批货物竟然有身手极高暗卫把手,他们说这批货物是普通香料,香料多为草植,药物也多为草植,多种味道混在一起,分的清楚吗?再者装满草药的马车车轮压过可留不下那么深的车辙印子,我怀疑他们这数目巨大的货物,是草药和兵器!长姐……你说这萧容衍会不会是西凉或者南燕的密探?”
“出门在外,你能留意这么多这很好!”她欣慰一向大大咧咧的白锦稚,竟也会观察这些了,“但在商而言商,如今南疆战场以天门关和凤城为界,多处于丰县、黑熊山、骆峰峡谷一带,属于南疆以东,南疆以西的平阳城几郡相对安稳,可草药与护身兵器价格奇高,萧容衍运送草药兵器过去有利可图,有何奇怪?”
“那他为什么要掩人耳目?大大方方又有何不可?”白锦稚不解。
“商有商道,隔行如隔山,里面门道你若想知可去请教萧先生。”
白锦稚听出长姐这是不怀疑萧容衍,便道:“其实小四也明白,萧先生在白家困顿之时出手相助,这份恩情至少能容萧先生一次解释的机会,小四是准备查清楚了后,告知长姐再去询问萧先生的,这是义……小四没忘。”
她欣慰颔首:“小四长大了。”
“长姐……那你不怪我了是不是?那你不会送我回大都了是不是?”白锦稚兴高采烈凑上前问。
“这一路直到归来,你就在我身边,寸步不可离,否则我立刻让乳兄捆了你八百里加急将你送回三婶儿身边去。”
听到长姐这话,白锦稚开心的不得了,连连点头,规规矩矩跟在白卿言身边前行。
可这一路越走到后面,白锦稚心里越难受。
她看到长姐一身衣衫被汗水沁湿,仍不上车坚持步行,步伐坚定不曾拖慢队伍一分。
等入夜到达白沃城之时,长姐解开缠绕在衣衫里的铁沙袋,都已可以拧出水来。
白卿言沐浴时,白锦稚一语不发从屋内出来,忍不住问肖若海:“长姐,这两天就是……缠着这么重的铁沙袋走一天的?!”
“今日大姑娘已能适应了,明日还要增加重量。大姑娘欲在到达南疆之前拿起射日弓,时间紧迫才用了此等方式。” hf();
第一百六十五章:好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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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若海垂眸看着个头要比白卿言低一些的白锦稚,见小姑娘眼眶通红,他低声安抚道:“大姑娘心中有分寸,四姑娘放心。”
铁沙袋白锦稚并不陌生,白家诸子练武的时候都用过,可这么重的铁沙袋白锦稚可从没用过。
长姐身子那么弱,吃得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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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
寒风呼啸,白沃城飘起了三三两两的雪花。
演武场内,被高高架起的火盆中,熊熊火光迎风热烈摇曳。
万籁俱静中,有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不断响起,跌落,再响起,碰到草把,又跌落。
汗水顺着白卿言下颚嘀嗒嘀嗒向下掉,她胸前和脊背的衣衫已经湿透,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在这寒气极为逼人的黑夜中蒸腾着热气。
她调整呼吸,沉着如水的目光一瞬不瞬凝视目视火光之下的草把红点,再次拉开一个满弓,绷着劲儿,咬牙将一张弓拉到极致,弓木发出极为细微声响。
她的骑射都是爹爹手把手教的,爹爹……是大晋国无人能敌的神射手,她也是!
零丁雪花落在她极长的眼睫上,她松手……
“咻——”
肖若海忍不住攥紧拳头,克制着激动的声音,道:“公子,中了!”
正中红心!
准头,白卿言一向有这个自信,只是力道还是欠缺的厉害,毕竟草把的距离是被肖若海挪近了的。
白卿言喘息修整了片刻,又重新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羽箭,刚搭上弓……眸色一沉,猛地转身,毫无留余力,箭指来人,弓木紧绷到极致一触即发。
不到十丈,仅带一个护卫的萧容衍立于风雪之中,沉静黝黑的眸子望着那搭箭拉弓身姿极为利落漂亮的纤瘦身影。
迎风剧烈摆动的火光,将她那双锋芒锐利的眸子映得忽明忽暗,极为骇人的杀气那一瞬呼之欲出,箭矢寒光毕现。
“白公子……”萧容衍远远朝着白卿言行礼。
她收了箭势:“萧先生起的好早。”
萧容衍不动声色,缓缓朝她走来,看着她鬓角汗水顺着曲线优美纤长的颈脖没入衣领中,错开眼,温淡笑道:“白公子手中的射日弓可否借萧某一观?”
她将手中射日弓递给萧容衍。
萧容衍借着火光细细看了射日弓之后,感慨道:“这射日弓出自大燕已故大司马大将军唐毅之手,曾经乃是大将军唐毅送于姬后所生的皇长子十五岁的生辰之礼,皇长子弃之不用,不曾想这射日弓最后在白公子手中出了名,若唐毅将军地下有知定然欣慰。”
白卿言当年随祖父出征,得了小白帅的称号,其最有名的便是三样,疾风白马,红缨长枪和这箭无虚发的射日弓。
只是,疾风护主已死,红缨长枪和射日弓也随着白卿言受伤被束之高阁。
萧容衍双手将射日弓奉还,她接过递给肖若海:“萧先生是否为小四昨日那番话而来?”
“小四公子聪慧倒是超出萧某意料之外。”萧容衍眸底是温润浅淡的笑意,谈起小四如同长者带着几分欣慰之感。
“萧先生于白家有恩,小四知道分寸。”
萧容衍回头看了眼跟随他的侍卫,那侍卫抱拳行礼后退下。
见状,白卿言亦转头对肖若海颔首,肖若海亦颔首退下。
“萧先生有话直说即可。”她道。
萧容衍望着她的目光柔和深邃,解开身上大氅披在白卿言的身上,垂眸帮她系带,略带剥茧的指腹刮过她下颚,她本能地躲了躲,却见萧容衍垂着眼睫十分专注,动作温和又轻柔。
“萧先生……”
她抬手阻止,却被萧容衍本能地攥住了手。
四周寒风呼啸,雪花七零八落,火光灼灼熠熠,两人人影幢幢,她耳边只剩演武场四周旌旗猎猎作响的声音。
错愕之余,她整个人已被陌生的男子气息包裹,鼻息间淡雅低敛的稳重男子味,像沉水香又似乎有区别。
她想抽手,可被萧容衍大手包裹的指尖纹丝不动。
四目相对,男人犹如刀斧雕刻般的五官棱角硬朗,眼睑深重,高挺的眉骨令他的轮廓更显深邃,在这火光摇曳的黑夜竟似有倾倒众生的沉稳魅力。
她耳根滚烫,呼吸凝滞片刻,才惊觉自己手臂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因为练得太久她脸早已热得通红,此时她定然露怯。
萧容衍极为安静注视着她,火光映在他暗黑的瞳仁里,没有轻薄放浪,亦没有戏弄之意,目光尽是温柔敦厚。
“怕我?”
萧容衍沙哑的嗓音里,暗藏随时欲破茧而出的某种情绪,可想到大燕国现状……又似被迎头浇了盆冷水,眼底的炙热之色犹如沉入谷底。
与其说她怕他,不如说忌惮更贴切。
前生这位大燕摄政王留给她的印象太深,行事手段堪称毒辣,他对白卿言来说……如果是对手,那绝对是最让她顾忌的对手,比十个杜知微加起来还要有威胁。
她稳住心神,坦然回答:“男女有别。”
萧容衍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指尖,温醇的声音坦然:“我运送的货物,的确不是香料,而是草药、盐、铁兵器。”
“是年前,大燕向大梁高利借的那批?”她反应极快。
年前大燕水患旱灾来势汹汹,让本就贫瘠的大燕更是雪上加霜,大燕曾向各国求援……却只有双方土地不接壤的大梁愿意高利借于大燕。
萧容衍没有瞒着,颔首:“东西原本分六路送回大燕,一路粮资兵器已被戎狄截获,如今大燕式微不能与戎狄较量,各国虎视眈眈恨不能大燕就此灭亡分之后快,萧某这才不得已将六路归一,铤而走险从大晋境内而行,由萧某一人送回。”
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南疆战况焦灼,粮食五谷还好说……兵器与盐铁这类官府从许百姓商贩私自之物,越是靠近南疆盘查的越是严苛,必不好通过。
萧容衍这是想借太子的势,随同大军一路将粮资兵器送至与大燕接壤的平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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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可见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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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行同太子和出征大军一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盘查?且此次出征急行军……行军速度极快,各府城门大开。更何况与太子同行,可堂而皇之走官道,一路省下的时间就是大燕能救下的性命。
今时今日的大燕的确艰难,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大燕国,十年之后……会灭四国,成为军事实力令列国闻风丧胆的大国?
“萧先生,言是晋国人,先生与言说得如此详细,就不怕言坏了先生的事?”
若说这个世上有哪国最不愿意见到大燕强盛起来,那必然是晋国。
“连白家小四都能看出的事情,以白大姑娘聪慧,不会看不出……”萧容衍瞧着她笑,“与白大姑娘坦白,无非是想告诉白大姑娘,至少眼下萧某并无与晋国为敌之意,只为救大燕百姓罢了。”
那日折柳亭一茶,萧容衍已知白卿言并非愚忠大晋之流,且心有仁义慈悲,故而才来坦然告知,给白卿言一个心安,让她不必过多防备做出什么举动来。
倒不是萧容衍害怕与这位手段心智无双的白大姑娘交手,而是此次事关大燕百姓存亡,萧容衍不能拿大燕百姓的命来赌,大燕赌不起。
“太子那里有一幕僚,名唤秦尚志,萧先生以为……以秦尚志之才看不出蹊跷?”
萧容衍声音越发轻柔:“秦先生高才,可秦先生并不知萧某与大燕关系,萧某身为商人,在商言商……攀借太子威势于平阳城谋利,又有何不对?”
萧容衍果然算计的很明白,她垂眸解开大氅系带,将风毛极为厚实的大氅还与萧容衍:“言一身是汗,怕弄脏了先生大氅!先生即是救人言绝不多事。”
“出了汗,着风易受寒,披上吧!”萧容衍轻轻将大氅推了回去。
和白卿言同住一屋的白锦稚刚才突然惊醒,见长姐的床上已经没了人影,就追了出来。
谁知道竟然看到长姐和萧先生在一起,还亲眼看到长姐解开了大氅还给萧先生,小丫头眯了眯眼,想到今日她说萧容衍押送货物有问题的话,长姐还替萧容衍辩白了几句……
小丫头眼睛一亮。
天爷呀!她这是发现了什么?!她们家长姐,红鸾星动了!
妈呀!长姐对这个萧先生动心了?!也对……这个萧先生堪称玉树临风儒雅,就连皇子都没有这位萧先生身上雍和从容的气度!也都没有这位萧先生长的好看!
嗯……长相上和气度上配得上长姐!
而且长姐定然是要招婿上门的,这个萧先生……商人的身份低了些,可对白家有恩又是第一富商,勉勉强强配得上她们家长姐吧!
她都以为她们家长姐这辈子都不会对谁动心的,没想到长姐竟然喜欢上了这个萧先生!
想到萧容衍将来要入赘白家,别人见了他称一声白萧氏,小丫头突然缩着脖子捂嘴偷笑。
“谁?!”萧容衍鹰隼般的目光朝黑暗处望去。
白锦稚屏住呼吸,将自己往树后缩了缩,不会是说她吧?!
不容白锦稚多想,只觉眼前一道寒光而至,萧容衍的护卫同肖若海的剑锋齐齐朝她而来!
“哎呀哎呀哎呀!是我是我!”白锦稚身形利落敏捷躲开萧容衍护卫的长剑,忙对肖若海道。
肖若海忙收了剑势:“四……四公子?!”
白锦稚瞪了一眼萧容衍护卫一眼,撒腿朝白卿言的方向跑去:“长姐!”
白锦稚跑到白卿言眼前,顺势从白卿言手中拿过大氅给白卿言披好:“长姐,萧先生说的对!着风易受寒!披上!多谢萧先生了!”
萧容衍含笑对白卿言白锦稚行礼后,道:“大姑娘保重身体。”
望着萧容衍同那侍卫走远的身影,白锦稚直冲白卿言傻笑:“长姐……你和萧先生约好了啊?”
她转头望着白锦稚,脱下肩上大氅放入白锦稚怀里,叮嘱道:“以后出门在外,说话小心些,隔墙有耳。将这狐裘还给萧先生。”
白锦稚张了张嘴,想到刚才那么远的距离……她只是偷笑了一声,便被萧容衍听到,顿时只觉脊背发凉。
白锦稚忙抱着狐裘追上往营房走的白卿言:“今日我同长姐说的那些话,萧先生都听到了?”
“在外说话不知顾忌,若这位萧先生真是大魏密探或有意搅乱南疆战场,你小命就保不住了。且不说萧先生能耐如何,萧先生身边那个护卫……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尤其出门在外,做事说话都要慎之又慎。”
白锦稚抱紧了怀里的狐裘,点了点头,这个在向萧容衍求救之时,她便看出来了。
“小四记住了!”白锦稚认真道。
第八日,大军达到崇峦岭,在崇山岭内设营驻扎。
白卿言让肖若海备了纸钱和一壶酒,告知太子殿下之后,携白锦稚出了军营祭奠为白家护送记录战事情况竹简而丧生的猛虎营营长方炎。
幽谷深静,夜黑风高,万籁俱静。
一簇极为微小的火苗在谷口平坦之地窜起,映亮了跪于朝南方向的一对姐妹。
白锦稚将手中纸钱开了,一张一张放入火堆中,眼眶发红。
白卿言倒了一杯酒,高举过头顶,第一杯……谢方炎将军为民血战之功。
她将酒撒于火堆周围,酒液将烧纸的火舌压灭片刻,火舌复又窜起比刚才燃烧的更为热烈。
第二杯酒,谢方炎将军为白家舍命之恩。
第三杯酒,敬告方炎将军刘焕章已死,将军尽可安息……
皎月从层云中缓缓露出,清冷的月光落地成霜色,将这静谧谷口映亮。
她抬头看向高悬于空中的皎月,喉头哽咽难言,眼眶发酸。
拨开云雾……终可见明月。
“长姐,等南疆回来,我们给方炎将军立一块碑吧!”白锦稚声音嘶哑低沉。
“好!”她应声。
姐妹两人朝着那堆即将燃灭的火堆叩首后,随肖若海翻身上马,离开谷口回营。
过崇峦岭后,一路坦途,行军速度要比之前预计更快。 hf();
第一百六十七章:山河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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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让肖若海改为每日增加铁沙袋分量,以图增加自身力量,至第十日钰青山白卿言开始负重练习射箭。
第十五日大军至障城之时,白卿言手持射日弓,一箭便将草把射到在地。
肖若海一路所见,白卿言为捡起射日弓所做努力,眼眶发红:“公子……”
她用肩膀拭去脸上黄豆似的汗珠,抽出一支羽箭,眸色沉着对肖若海道:“草把拉远……”
肖若海颔首,急奔于草把之前将草把扶起,往后挪出五丈,增加草把底盘之重。
满脸是汗的白卿言搭箭拉弓,尽显幽沉锋芒的眼仁直视草把红心。
“咻——”
悬在极长上眼睫上的汗水随着她放箭的动作,也跟着滴落。
箭矢破空之声,与十五日之前相较,充满了力量与肃杀之气,长箭尾翼嗡鸣在这寂静之夜格外清晰,极重的一声闷响后,被肖若海加了重量的草把剧烈晃了晃又堪堪重新站稳,箭无虚发依旧正中红心。
不够,还是不够……
她又抽出一支羽箭,再搭箭拉弓。
白锦稚站在白卿言身后,环视已经出现在演武场的诸位将军和兵士。
这几日军中已经传遍了长姐每日寅时准时练箭之事,随军出征的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张端睿将军都来了。
她心中略略有些吃力,害怕太子知道长姐能耐,等此次大胜之后……不给长姐活命的机会。
甄则平静静凝视着白卿言挺拔漂亮的身形,从眼前坚韧刚强的女儿郎身上,恍若看到了镇国公世子白岐山的身影来。
甄则平此生从未见过比白岐山射箭姿态更为潇洒之人,也从未见过比白岐山射箭更为精准之人,而白卿言比其父毫不逊色……
“真是,虎父无犬女啊!”石攀山不免感叹。
“不是说镇国公府嫡长女当年受伤之后武功全废,是个废人了吗?”有人问。
“大概是在祖父、父亲和叔父弟弟们去世之后,想重新将那一身本事捡起来吧!”张端睿握紧了身侧佩剑,想起那年随国公爷出征的灭蜀之战。
这位人称小白帅的女娃子,一手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一把射日弓箭无虚发无人能出其左右,每每出战带着她那一支女子护卫队必为前锋,勇破敌阵,何其张扬!
比起那时,此时的白卿言已无年少倨傲的那股子劲头,竟沉下心来日复一日练习这枯燥乏味的动作,进步之神速逐日追风,让人胆战心惊,称之为一日千里毫不夸张。
都说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果然!
即便是身受重伤武功尽失,可经历丧亲剧痛之后,即便是个女娃子亦能振作起来,沉下心拼尽全力要成长为……能抗得起镇国公府满门荣耀的好儿孙。
对于曾经与白家军共战过的张端睿来说,他更能体会白家那种百折不挠的精神,顶天立地的风骨。
大军拔营出发之时,太子看向已经连着走了十几天的白卿言,目光里已不仅仅只是敬佩,而是叹服。
白家不出废物,就连女儿郎都是这般坚韧!
也难怪,父皇会忌惮镇国公府……
太子望着白卿言叹了一口气终还是上了马车,全渔说的对,他是天潢贵胄是储君,他不是一个征战杀伐的将军,不必与这等心志坚韧的将军比拼谁能吃苦。
他要学得,是治国御下的权衡之术。
白卿言抬脚往南,今晚必到宛平,近了……离云破行越来越近了。
如今西凉南燕联军大破天门关,因为议和之事军队止步于此,不曾往前。
五万大军若到宛平,和天门山之间便仅只隔了瓮城。
她拳头紧紧攥着,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意。
跟在她身侧的白锦稚悄悄握住她用力到泛白的手,低声道:“长姐,近了……”
从障城往宛平这一路,目光所及都是背着行囊……从宛平方向与他们擦肩去往障城而去的流民。
有富裕一些的,赶着牛车前行的。
也有推着独轮车带着自家婆娘孩子的壮汉,也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追上队伍怕被落下的老人家,还有哭哭啼啼喊饿的孩子!
有人衣不蔽体,有人蓬头垢面,可无一例外,各个满面沧桑,脸色灰黄。
乱世征战,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活命,只能被迫离乡,颠沛流离。
白卿言双手紧握,短短一月时间……一向富庶安稳的大晋竟让人有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之感。
这些活下来的百姓,都是她的父亲、叔父和弟弟,还有白家军,用命换回来的!
他们见到浩浩荡荡的军队连忙往两侧避开,停下脚步,瞩目凝望,窃窃私语。
“这是朝廷派来的军队吗?!”
“是镇国公府白家哪位将军来救我们了吗?!”
“这是要出征夺回咱们的丰县吗?!我们能回家了吗?!”
“哎,有什么用,镇国公府满门的将军都死在了南疆,白家已无将军了!那云破行太厉害了……打不过的!”有老者叹息。
“这是哪家将军啊?!”有大胆的汉子问。
坐在马车外檐的全渔忍不住替自家太子爷吆喝:“太子爷亲自领兵出征!必斩云破行首级!”
可出乎全渔意料之外的,百姓并没有高呼太子爷英勇,竟出奇一致的沉默了下来。
“走吧!没有白家将军是赢的不了!还是逃命去吧!”牵着十岁稚童的老者叹息,摇头拄着拐杖向前。
满身大汗稳步向前的白卿言深沉视线看向那老者,四目相对,那老者脚下步子一顿,凝视与他擦肩而过的白卿言,忽而想想起什么转身朝大军行进的方向追了两步。
那个清瘦挺拔身影……他见过!
四年前,南燕来犯,守城将军坚守丰县不敌,就在南燕大军破城们之时,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的骑兵极速逼近,将军与百姓热血沸腾奋起反击,能拿自家锄头的拿锄头,拿铁锹的拿铁锹,纷纷与南燕大军拼命!
白家军急先锋杀入城中,一位人称小白帅的白家将军一杆银枪,将他的唯一的孙子从敌军大刀之下救出。 hf();
第一百六十八章: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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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顿时热血冲涌眼眶,牵着自己的小孙子踉跄追着速度极快的大军,大喊道:“是小白帅吗?!是白家军的小白帅吗?!”
再次听到小白帅这个称呼,一阵酸辣之气冲上头府,她眼眶酸胀,死死握着拳头,咬紧了牙,步伐沉稳向南。
她武功尽失,已不是当年那个小白帅。
她自重伤之后只知娇养,还怎配被人称做小白帅?!
老者一手拐杖一手牵着孙子竭力在后面追赶,高声道:“老朽是丰县一教书先生!四年前是将军将老朽这唯一的孙子从敌军刀下救出!四年后是白家将军和白家军以血肉护我等生民逃生!将军可是……镇国公白家后人啊?可是来南疆为我等小民夺回家园丰县的吗?!”
白锦稚眼眶泛红热泪险些冲出眼眶,她心中情绪澎湃。
原来,在边民眼中白家军就是希望。
她侧头望着双眸直视前方的白卿言:“长姐,长姐那老人家在身后唤你。”
大约是听到白家将军四字,百姓接二连三停下脚步,朝着老者追赶呼喊的方向驻足,也有人听闻白家之名跟上了老者的。
“小白帅?!是镇国公府那个白家的后人吗?!”
“不是说太子来了吗?有白家的将军随行怎么没说?!”
“是哪位白家将军啊?”
“那清秀公子袖带黑纱,是在服丧啊!定是镇国公府白家的小将军!”
眼见军队越走越远,老者追不上便忙将自己的小孙扯到跟,前按住小孙跪下:“快!春儿跪下磕头,那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被唤作春儿懵懂幼童跪地重重朝着大军行进的方向叩首,老者也扶着拐杖颤颤巍巍跪下,高呼:“白家诸位将军同白家军为护我等边民而死,我等铭记于心!小白帅,白将军您一定要将我国土丰城夺回来,为诸位将军……同枉死于贼寇刀下的晋国之民报仇啊!”
“真的是白家将军?!”
“白家还有将军吗?白家诸位将军不是都已经战死了吗?还有哪位将军还敢来南疆!算了吧……天门关已破我们还是早点儿逃生吧!否则西凉大军一到,我们就都没有命了!”
“呸!你那什么话!白家将军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以为和你一样贪生怕死!”
有抱着包袱和孩子的妇人,已然泪流满面随着老者一起跪下,高呼:“白将军,我男人被西凉人杀了!求白将军为我等复仇,为我等夺回家乡啊!”
“白将军!”
“白将军,一定要赢啊!我们不想背井离乡啊!”
边民情绪受那妇人哭声感染,纷纷跪下他们高喊着凤城或丰县的土话方言,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喊白将军,请白将军为国收复失地,为民收复家园,为战死的白家将军复仇。
民逢大难,白家诸位将军前赴后继奔赴南疆……为民舍命,这样的恩德怎不让人感怀在心。
坐于车内太子挑开车帘探出头向后望去,萧容衍端坐车内视线看向双眸通红的白卿言,又看向远处接连不断跪下的百姓,心中难免感怀。
如此得人望的白家,被边民视作救世之主,若得幸遇明君……自是可以建一番旷世的惊天伟业,可若遇庸主,忌惮功高盖主,落得如此下场已算是不错了。
肖若海并非头一次见到百姓跪送大军的情形,以前是欢欣鼓舞!
可如今,百姓哭喊跪送视白家将军为希望,便是将重担压在了白卿言的肩膀上。
白锦稚忍不住扭头,看着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跪地送行的百姓,红着眼眶身手扯白卿言的衣袖:“长姐,你真的不回头看看?!那些百姓都跪下了……”
她死死咬着牙。
随老者跪地哭喊的百姓泪眼滂沱,只见那位身量单薄却挺拔……臂弯带黑纱孝布的男装少年转过身来,对着他们长揖到地一拜,一语未发便转身随大军而去。
跟随白卿言身后的白锦稚与肖若海,亦是对百姓一拜。
这一拜,谢百姓没忘白家,没忘白将军。
她会带着他们的期望,将他们的家园夺回来!为枉死的百姓与白家军……为她的祖父、父亲和叔伯弟弟们复仇!
跪地的百姓,沸腾起来。
“白家将军!真的是白家将军啊!”
“有救了啊!我们有救了!”
“白家将军来救我们了!我们不用逃亡当流民了啊!”
随着大军行进,越靠近宛平流民便越多,大多都是不愿离开家乡却又因战事不得不离家之人,生怕议和不顺,两国开战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性命不保。
见五万大军前来,流民纷纷驻足,心底盼望着此次国家锐士能帮他们夺回故土。
当夜,大军抵达宛平大营,宛平城中的已不复往日热闹,郡守说……百姓听闻镇国公与白家诸位将军系数战死惶恐不安,实在惧怕西凉铁骑,富庶人家已经拖家带口离开宛城避难去了,城中余下的也都是些老弱。
安顿之后,白卿言请太子召集此次随行所有将领议事。
府衙内,烛火通明。
太子带诸人立在展开的巨型地图之前,道:“如今已到宛城,明日一早开拔,马不停蹄深夜便可到瓮城,一到瓮城……我们明里议和暗地调动兵马之事必然藏不住,大战一触即发,我等面对的是西凉南燕联军,且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诸位将军可有取胜良策?”
“西凉已占天门关,南燕盘踞丰县,依我看……只可分而击之!”石攀山双手抱臂看了地图良久,转身抱拳对太子道,“南燕不可惧,西凉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彪悍之师,甲兵强健!尤其是云破行这位西凉名将,除了在镇国王手中吃过败仗之外,可以说战无不胜,只能智取!”
“说了和没说一样!”甄则平性子急,他抱拳对太子道,“殿下,只需给我一万精兵,我绕开天门关从平阳城出直捣他西凉老巢!我就不信他西凉皇帝老儿不召回云破行守他们老巢!只要云破行带强兵一走,我们熟悉天门关地形……由张端睿将军领兵,必能一举夺回天门关!” hf();
第一百六十九章:屠戮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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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端睿想了想,略略点头:“可行……”
太子见白卿言立于明亮灯火之下一直未发一语,目光似乎盯着瓮山方向,他朝白卿言走近了两步问:“白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在看瓮山?”
白卿言恭敬对太子一礼后才道:“言在想,太子领兵出征的消息……想必密探早已经告知西凉与南燕,为何到今日他们还迟迟没有动作?”
“此次急行军速度如此之快,想必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或者是……没有摸清楚我们的意图?”甄则平说得十分不确定。
“五万大军从大都开拔,西凉同南燕的密探不是个瞎子,密探报信,多为千里快马,日夜兼程,若能多人换骑日夜不休,想必只需六七八日便能将信送到,也就是……”张端睿朝着地图上看了眼,“我们到崇峦岭之时,怕西凉和南燕就已经得了消息。”
她点了点头:“即便是他们十一二日才得到消息,既知要再战,为何不出先兵攻打瓮城?难道要等到我们五万援军到达再开战吗?西凉人……可没有这样的君子之风!”
张端睿很快明白卿言意思:“白公子的意思,是西凉与南燕两国对继续征伐还是要点好处就走,意见不合?”
她点头转过身来望着几位神色凝重的将军:“南燕不如西凉兵强马壮,之前因刘焕章与南燕勾结,南燕在白家军中有位高权重的内线细作提供消息,便敢与西凉一同出兵!一方提供消息,一方派兵遣将,这是平等交易!而如今……刘焕章一死,南燕消息来源被断,不能提供大晋兵马布置的南燕与西凉……便不再处于平等位置。那与西凉土地接壤的南燕,还如何敢再妄动?”
石攀山想了想点头:“南燕不动,西凉不想让南燕不出力只占便宜,也怕南燕背地捅刀子,所以也不动。”
她又点了点头:“如今五万大军已到宛平的消息,哨兵已快马前往瓮城告知退守瓮城的将领,而西凉南燕细作定然也已前去报信!南燕暂时的确不足畏惧,可怕的是雄心勃勃的云破行!”
她抬手指向瓮城与宛平之间的九峰山路:“我若是手握重兵的云破行,此时得知大晋五万援兵到达距瓮城一日之距的宛平,便会分出一部兵力饶过瓮山,抢先在九屈峰弯山道设伏!随后再带小部兵力佯攻瓮城,引五万大军急速驰援瓮城,驰援大军贵在神速,不能绕行便只能走九峰弯道!前去驰援奔驰半日的援军,必然精力不济,西凉的伏兵便可将大晋援军截断斩杀于此!”
张端睿再地图上点了点九曲弯,转过头来:“从宛平到瓮城,要快……必经九曲峰山道!”
她颔首,又指了指瓮城:“已退守瓮城的白家军,再加上瓮城原本驻军守兵,有不到两万兵力。瓮城易守难攻,若……瓮城将士得知西凉大军将五万援军困于九曲峰,正在攻城的西凉大军又突然不再攻城,直线朝瓮山奔袭,意图过瓮山大峡谷同西凉大军汇合,斩杀这五万援军!那么退守瓮城……已骁勇著称的白家军程远志将军,必不会龟缩于瓮城,定率白家军驰援九曲峰弯道!西凉大军设伏于瓮山,便能将余下白家军一举屠尽。”
石攀山面色惊恐,望着地图细看,指着瓮山:“瓮山又称旋风山,高处勘望,其山脉走势如旋风由低到高拔地而起,瓮山大峡谷处于山脉缝隙之中,若由瓮城方向入九曲峰弯道,入时谷口平地宽广,而出处时……两侧山势极高出口极小,十人一排方能得出!果真极好的伏击之地!”
“所以……”白卿言郑重看向太子,“言斗胆,请太子今夜便派张端睿将军率五千精兵赶往九曲峰弯道抢先设伏,若见西凉伏兵前来不要声张,探明其兵力来禀,按兵不动!再派石攀山将军率一万五千兵士赶往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设伏!与明日可能从瓮城驰援的白家军两路夹击!甄则平将军率两万兵力前往丰县攻城,务必要让南燕无法出城!再请殿下派人前往平阳城,调三万平阳城驻军强夺凤城,阻断西凉援军!命五百兵士带引火之物直扑西凉大营后方烧毁其粮草!再于骆峰峡谷设卡阻断西凉粮道!”
女子干净沉着的嗓音又快又稳,一席话让人倍感紧张,仿佛大战之机已到刻不容缓。
府衙内灯芯高耸的烛火轻轻摇曳,安静无声。
“西凉知道我们五万大军驰援,要还是担心南燕背后捅刀子,或者不想让一份力都不出的南燕占便宜,就是窝在天门关不动呢?”甄则平皱眉问,“又或者要是西凉集合全部兵力攻瓮城呢?再说了……平阳城接壤大燕,那里的驻军可不能轻易动啊!虽然白大姑娘与国公爷出征过,箭也射得好!可到底年纪小,这些也只是白大姑娘的猜测之语,我还是觉得我带兵骑袭西凉老巢的好!”
“两国交战,兵将以帅为首,所以……要想胜,便必需知道一军之帅想要的是什么?这些年云破行有战无不胜之名,他率领的军队号称攻坚铁骑,可唯独面对白家军从无胜绩,云破行视此为生平最大的耻辱!直到……同南燕联手,一举灭了镇国公府满门男儿,白家军险些被屠戮殆尽,他才胜了这么一次!”
“可白家军到底还有一万余兵力在!人人都说云破行畏惧白家军如小儿畏父,他如鲠在喉!云破行想洗刷耻辱!想扬名天下!想列国惧怕!所以……他便必定要将以不败之名闻名天下的白家军……在此次大战彻底结束之前消灭!让这世间从此再无黑帆白蟒旗!”
“末将深觉白大姑娘说的有理!”张端睿对太子道。
太子心里有些没底,他承认白卿言的确厉害,可白卿言也确实如同甄则平说的那般年纪小,她又并非是镇国公那位作战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元帅。 hf();
第一百七十章: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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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待孤想一想!”太子眉头紧皱,十分头疼。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纵然是白家之后,镇国公白威霆的孙女,也曾手刃敌国大将军头颅,但太子与诸位将军始终觉得,她再厉害以往行军打仗也都是听从长辈安排行事而已。
故而,这第一战,太子未必会听她的。
她之所以把对西凉大军所虑所谋藏在心中,拖到宛平才请太子召集随行将军来议,其目的……
一,在于为了让太子和诸位将军看到她的能耐,为日后军中话语权铺路!
二,是为了不给太子和诸位将军更多谋划的时间,在明日大战突至之时,争得一个与余下白家军会面的机会。
三,是为了白家军有可能在宛平的虎鹰营。
白家军虎鹰营是骑兵又善于山地伏击作战,能以绳索于峭壁而行如飞鹰直下,极为骁勇彪悍,故称作虎鹰营。
她知虎鹰营还在,是因前世她为梁王效命之时,听说刘焕章有两支奇兵,号称天降奇兵,她虽然未曾见过,但笃信那两支奇兵营的前身便是虎鹰营。
虎鹰营乃白卿言五叔白岐景创立,直属善于山地战的白岐景,行军记录中祖父派五叔白岐景率两万大军饶过丰县突袭西凉军营,已五叔谨慎的个性,必不会将全部虎鹰营带走。
若虎鹰营还在,白卿言猜不是在瓮城,就是此时她所在的宛平。
她深知,此次南疆之行……太子要用她也要防备她,不到万不得已必然不会让她用白家军。
可若今夜太子不用她的计策,明日瓮城战报传来,太子再探知九曲峰山道有埋伏……
届时,战局大变,太子未能占得先机,瓮城战况紧迫,太子要么用她,要么失瓮城。
可偏偏,太子输不起!
她平静俯首,假意劝道:“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望殿下速速决断!”
“劳累一天,诸位先去休息吧!孤想一想!”太子道。
她从府衙里出来,见宛平城已被冰凉的月色笼罩,除却府衙门前亮着两盏大灯笼之外,也只有依稀两三商户的灯还亮着。
“长姐!”白锦稚应了上来,“说好了吗?太子出兵吗?!”
白卿言摇了摇头。
“太子请长姐来不就是出谋划策的,怎么不听长姐的?!”白锦稚一脸着急,“我们白家军瓮城的最后一万将士决不能再出事!长姐既然猜虎鹰营可能在宛平,不如……”
“白公子!”张端睿追了出来,对白卿言一礼,白锦稚将未说完的话音收住,退至一旁同肖若海立在一起。
张端睿道:“今夜殿下应当不会按照白公子所言对大军调遣安排,不过……我一会儿还会再去劝谏,但若是还是失去良机,不知白公子可还有对策?”
白卿言还礼后,直起身道:“张将军若能如实告知言,白家军虎鹰营何在,言或许还有对策。”
白锦稚听到“虎鹰营”三个字,一双发亮的眼睛看向张端睿,心潮澎湃。
张端睿唇瓣嗫喏。
临走前,张端睿与太子被陛下唤至御前,陛下再三叮咛……允许白卿言献计,但决不能让白卿言再见白家军。
如今,虎鹰营损失大半,仅剩不足两百人。
白家军的虎鹰营的训练方法一直由白威霆第五子白岐景掌握,旁人不得其法,陛下之意是不论如何要保住虎鹰营,探寻其训练方法,将来这些人会再为大晋再训练出一批如虎鹰般骁勇的锐士。
望着白卿言沉稳平静的目光,张端睿心虚迟疑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知。”
张端睿不说,白卿言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知道,
白家创立白家军,其自有一套密不外传的联络方式。
她对张端睿行礼:“即是如此,还请张将军好好劝一劝太子殿下!”
白锦稚憋了一肚子的话,一直忍着同白卿言回到房中关了门,这才开口:“长姐,白家军骨哨传信,试一试吧!或许能找到虎鹰营呢!”
白家军军营中,每一营设有十人配骨哨,能传密令。
此法,是为了避免战场上临近交战的敌军探知我更换布置,非骨哨传令人不可知其意,是比旗语更为隐秘的手段,但骨哨非千钧一发之时不可用。
“你去联络,不必碰面。”白卿言心底隐隐盼着明日到来,她大开那口放着她银甲的木箱,“只要查清虎鹰营是否在宛平即可,千万小心些。”
“知道了!”白锦稚兴奋无比出了房门。
白锦稚嘴里咬着个哨子,提着灯在月色皎皎的宛平城中看似吊儿郎当闲逛,时不时吹几声,整个儿一个无所事事的孩童。
临街正上门板准备关门酒肆老板瞅见白锦稚一个小女娃在街上逛,喊了一声:“女娃子,快回去吧!宛平城不比平日,别再街上闲逛了,小心让人拐走了!”
白锦稚眼睛一转,想同商户打听消息便乖巧对商户行礼。
不多时,白锦稚从酒肆老板那里沽了一壶酒,走出酒肆还抿了一口,辣得只吐舌头。
她将酒壶一甩搭在肩上,吹着哨子悠哉悠哉往回走。
正走着,白锦稚突然听到了极为短促的一声哨响,她喉咙一紧,脚下步伐不停,又吹了一遍:“虎鹰营可在?”
哨声回道:“在!”
白锦稚又问:“所剩几人?”
哨声回:“一百六十三人。”
白锦稚眸底发亮,吹了“候命”二字,哨声便不成调子随白锦稚飘远。
心情愉悦的白锦稚回来时,正巧碰到从郡守陪太子下棋回来的萧容衍。
见气度雍和儒雅的萧容衍正下马车,白锦稚心情愉悦,拿开咬在唇角的骨哨喊了一声:“萧先生!”
萧容衍侧头,看向朝他跑来的白锦稚,眼角眉梢尽是温润笑意。
白锦稚跑至萧容衍面前,笑着问:“萧先生从太子那里回来?”
“正是!”萧容衍说着转过身朝护卫伸手。
那护卫立刻将手中的黑漆食盒放入萧容衍手中,他接过食盒亲自递于白锦稚:“这是太子赏的点心,偏甜……你应该喜欢!” hf();
第一百七十一章:紧急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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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白锦稚迟疑,萧容衍又道:“放心点心用的素油。”
只道白白家恐怕还在守孝,萧容衍才提了一嘴。
白锦稚正要推辞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反正萧先生以后就是自家姐夫,姐夫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她毫不客气接过食盒,一边同萧容衍往里走,一边打开看了眼:“呀!是宫里的梅花酥!多谢萧先生!”
白锦稚拿出一块尝了口,眼睛一亮:“嗯……这是御厨的手艺,还是新出炉的!殿下出征还带厨子了?!”
萧容衍笑了笑。
白锦稚心里对这位太子的作风不满,想了想将自己手中那瓶酒递给萧容衍:“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新沽的酒就送给先生了!”
萧容衍身后护卫忙接过酒。
“那就谢四姑娘了!”萧容衍声音温醇,极为好听。
“萧先生还是叫我小四吧!”
白锦稚回头看了眼萧容衍的侍卫,凑近萧容衍压低了声音问:“萧先生,我长姐不喜欢甜食,你切记啊!”
萧容衍看向白锦稚微怔,白锦稚却冲萧容衍眨了眨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鬼精模样拎着食盒跑了。
萧容衍停住脚步,望着白锦稚跑远的身影,半晌反应过来,抿住唇垂眸低低笑了起来。
跟在萧容衍身后的护卫略有些意外,视线朝着白锦稚消失的方向瞅了眼,心中惊骇……原来他们家主子喜欢白家四姑娘这种跳脱野蛮的姑娘啊!难怪主子不愿意同他们大燕美貌与才气集于一身的第一美人儿亲近!
萧容衍的护卫拎着酒瓶上前一步,问:“主子,既然已经向太子辞行,明日何时启程?”
“城门一开就走,让我们的人今晚做好准备!”萧容衍道。
太子已经同宛平郡守打过招呼,明日萧容衍出城不会受阻,此行已然要比萧容衍预计的快太多,为稳妥计,萧容衍打算绕过平阳城回大燕,但求能赶得及多救一些百姓。
想到明日便要走,萧容衍想不知怎得,竟想同白卿言说一声。
·
已至夜半,白卿言房中的灯还亮着,窗扇被敲了敲,她抬头收了桌上地图:“谁?”
“是我。”
听到萧容衍朝门口走去的脚步声,白卿言举着油灯走至门前,将门拉开。
萧容衍刚走至门前,没有料到白卿言开门如此之快,两人反到离得近。
“白大姑娘。”萧容衍对白卿言颔首行礼。
她不曾踏出门槛,只问:“萧先生深夜前来,有事?”
油灯烛火因风剧烈摇晃,昏暗的柔光也在两人间忽明忽暗,大约是风太大一瞬便将油灯熄灭,唯余悬空之皎皎明月……映着男子棱角鲜明的五官轮廓。
“你走之后,太子殿下便招了三位幕僚议事,那位秦先生倒是据理力争请太子今夜排兵,可太子另外两位幕僚觉得这些都是大姑娘的凭空猜测,不足为信!秦先生争不过最后只能建议,先派哨兵去九曲峰弯道,同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打探是否有伏兵。”
秦尚志之能白卿言知道,他能据理力争请太子出兵,白卿言并不意外,太子未全听秦尚志之言,白卿言更不意外。
前世,秦尚志便是如此在太子麾下,郁郁不得志的。
萧容衍见白卿言未语,波澜不惊的深邃视线,凝向她白皙惊艳的脸庞,又落在她唇上,望着她的眸子:“明日,我便走了……”
他低醇的声音,内敛又稳重,极为动人。
与他对视,她略感心悸,举着已灭油灯扣手收紧:“萧先生,一路平安。”
古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许是夜色惑人,又见她灯耳根渐红,让一向克己自控的萧容衍,心中情动翻涌难以抑制,朝白卿言迈近了一步。
萧容衍从不是一个沉不住气藏不住事的人,只是想到白卿言宫宴前给他送信,想到她明知他身份却不曾告发。
宫宴上,见他离席更是全身紧绷的状态,见他平安归来微微放松的肩脊曲线。
再到此次大军出征南疆,她即便猜到他想借她之口向太子传信,意图与大军同行有所图谋,她还是在太子面前做了这个传话人。
这种种过往,在萧容衍的脑中反复盘旋,精准无比让萧容衍感受到了白卿言对他的某种在意。
抛开两人身份,就论男女,白卿言对他的这种过分在意,是否便是他对她萌生的这种好感与情愫?
因为心中有所猜测,所以萧容衍的动作算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男人身上沉深幽邃的气息逼近,高大挺拔的身躯将月色隔开,将白卿言笼罩于他高大阴影之下。
萧容衍又靠近了半步,两人仅隔一拳之距,呼吸的热气扫过她额头,她攥着油灯的手越发用力,眼睫轻颤,心跳也跟着剧烈了起来。
萧容衍低头凝视她脸上的表情,却再无下一步动作,只是目光深深望着她。
她唇瓣动了动,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来,因为她似乎隐隐知道了萧容衍眼中深藏又未说出口的是什么。
然,他们之间身份天壤之别,且白家未曾平安脱险,她无暇也没有那个心力去顾及男女之爱。
她已立誓此生不嫁,只求能尽余生之力保白家诸人平安,继承祖父遗志。
“萧先生,早些歇息。”白卿言垂眸向后退了一步。
萧容衍眼底明灭的灼灼之色凝滞,沉了下去,半晌才缓缓退了半步,又是那副儒雅从容之态含笑道:“白姑娘也早些休息,告辞。”
萧容衍转身,眉目间雍容笑意如云雾消散,不免自嘲失笑。
·
寅时末,有哨兵骑快马入城直奔府衙。
白卿言如旧在校场练箭,没有丝毫懈怠。
很快,府衙内灯火通明,太子一边穿衣一边命人去请诸位将军前来议事。
白卿言大汗淋漓射完箭筒里最后一根箭,已有传令兵前来唤她:“白公子,太子紧急传召!”
臂弯里搭着披风的肖若海心头一紧,知道白卿言所盼见白家军的时机到了,他将擦汗帕子递给白卿言:“公子!” hf();
第一百七十二章: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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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银枪练得气喘吁吁的白锦稚也凑到白卿言身边,难耐心头激动眼睛都是亮的:“长姐!”
白卿言看了眼白锦稚示意她沉住气,接过肖若海递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解开缠绕在手臂之上分量十足的铁沙袋,拿过披风往身上一裹,道:“走吧……”
白卿言进府衙大门之时,石攀山拽着正在扣战甲披风的甄则平紧随白卿言身后进来。
她回头对石攀山与甄则平行礼,两人亦是抱拳还礼。
“这大半夜的,难道是西凉大军偷袭了?!”甄则平还没进门粗犷的声音先进门。
太子与他的三位谋士还有张端睿将军立在地图之前,正在细说什么,听到甄则平的声音回头。
太子见白卿言在甄则平与石攀山,三人正对他行礼,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不必多礼,哨兵来报,西凉大军正于九曲峰弯道还有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东面设伏,此时正往山上运送木头、石头,还有火油!九曲峰兵力约有两万之众,瓮山埋伏多少尚不知道,只是尘土飞扬旌旗招展怕是藏有上万兵士!”
甄则平睁大了眼,竟然……让白家大姑娘给猜对了?!他猛然回头朝白卿言望去。
一身白衣身着披风的清瘦身影,立于通明的摇曳烛火之下,白皙惊艳的五官没什么表情,目光幽深沉稳,既无将西凉军此战部署全部料中的欣喜,亦无因太子不听她所献计策而失去战机的恼火,镇定从容又冷静自持。
“西凉军在这两地部署,等于切断了我们前往瓮城最快之路!若绕行九曲峰与瓮山,此刻马不停蹄出发,急行军到瓮城最快也要到申时!”石攀山咬了咬牙,献计,“若瓮城守兵能坚持到申时,我们或许能绕开九曲峰与瓮山,在瓮城与守军里应外合歼灭西凉大军。”
“不可!”白卿言摇头。
她抬脚朝地图方向走去:“若此时大军开拔绕开九曲峰与瓮山急行军赶往瓮城,到达之时五万大军人困马乏,如何一战?!更何况……五万大军不是五个人,移动行踪难不成西凉大军的密探是个瞎子看不到?!一旦云破行知道五万大军绕开他设伏的地点,那么西凉伏兵便可通过九曲峰山道与瓮山峡谷,先我们几个时辰到达瓮城周围,重新排兵布阵!那我们这五万援军便如羊入狼群,被西凉铁骑团团围住!退守瓮城的白家军血性,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五万援军在他们眼皮子下被屠戮,定然救援接应!云破行目的同样可以达成!”
昨晚白卿言已精准无误预测了西凉大军今日布局,此时……不论是甄则平还是石攀山亦或是太子,都无法再存轻视白卿言之心,沉默了下来。
秦尚志思索片刻抬眼:“或者殿下可先派人去平阳长传令调三万兵力驰援,再命单骑直奔瓮城传令,不许瓮城诸将出城救援,死守瓮城!云破行既然想要埋伏,伏兵看到快马单骑并非大军必不会拦截!”
秦尚志上前点了点地图:“只要瓮城守将死守,我等分兵两路,一路前往丰县阻止南燕出兵!一路避开云破行锋芒缓缓绕九曲峰与瓮山行军,让云破行摸不清我们大军的的意图,再命一队骑兵快马直奔西凉大军大本营!点上他一把火!只要西凉大军大本营一乱,云破行就得重新部署!我们就有机可乘,再根据云破行布置随机应变!”
“不稳妥!”不等白卿言开口,太子属下年纪最大的幕僚已经先行道,“西凉南燕合军之兵力胜于我晋国数倍,你这边点了人家大营,难保云破行不会怒火中烧围剿我们这五万大军!秦先生所言根据云破行布置的行动随机应变,那更是将主动权交于他人之手,我们太过被动,太冒险了!”
太子点头也赞同老幕僚的话。
可白卿言倒对秦尚志刮目相看了。
都说最好的防守是攻击,可等别人出手了再接招……看起来被动,却给了你将结果望你所期望方向操纵的机会。
虽然秦尚志深谙其道,但到底其中带了赌博的成分,对于只能胜不能败的太子来说,的确是欠缺稳妥。
“白公子!”张端睿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抱拳长揖到地,“白公子昨日说,若殿下昨晚未按照白公子所言布局,今日还能有对策,请白公子直言……”
愁眉不展的太子忙看向白卿言:“白公子有对策?!”
石攀山亦是看向白卿言。
急性子甄则平急得不行忙道:“白公子昨日是我不好轻看你了!如今大敌当前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白卿言沉住气,语气平稳道:“昨日言是曾对张将军说有对策,但言也明言……若白家军虎鹰营在,言才有对策!”
她话音刚落,府衙外哨兵高呼:“报……瓮城方向来报,云破行率大军突袭瓮城!”
“什么时辰突袭的?!”张端睿上前一步问。
单膝跪在门口的哨兵道:“丑时便在攻城!”
太子一怔,藏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收紧,想起临行前父皇叮咛,不过片刻太子紧攥的手又松开,道:“虎鹰营在,就在宛平!”
白卿言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的神色,转身望着地图,沉默片刻,沉稳而迅速的语声响起……
“此次大军可分为四路!张端睿将军率一路为鱼饵,带一万三精兵与两千强弩手前往九曲峰山道,放西凉密探前去报信,切记缓速慢行以两个时辰达到九曲峰为准,不得入九曲峰山道!石攀山将军一路,率一万精兵绕至九曲峰山道东侧之后,杀西凉伏兵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开始交战,西凉大军知无法伏击我军,必然全力同石将军交战,但九曲峰一战,石将军只许败不许胜!”她望着一脸错愕的石攀山,手指绕着地图上九曲峰走至乌丹河,“石将军切记,装作慌不择路引西凉大军绕九曲峰……去乌丹河方向!” hf();
第一百七十三章:好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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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丹河连接瓮山峡谷地势是最低且最为宽广……也是唯一的入口,追赶石将军的西凉大军知峡谷内有西凉伏兵,又知峡谷入口宽广九曲峰方向出口幽窄,必然想方设法将石将军赶入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方向,以图在瓮山峡谷将石将军所率部众全歼!”
“张端睿将军!”白卿言又看向张端睿。
张端睿颔首,静候白卿言安排。
“在石攀山将军与西凉大军交战开始,张端睿将军便带大军往宛平方向急速撤离,奔袭半个时辰之后,兵分两路,张端睿将军带两千强弩手与一千近战兵掉头重回九曲峰设伏!命副将率一万两千兵士奔赴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隐蔽埋伏,放谷内西凉军派哨兵前去同云破行报信,但却不许西凉大军退出来!一旦见到云破行西凉主力全部进入峡谷山,便立刻将出口扎死!”
“甄则平将军一路,率两万精兵绕九曲峰东侧长途奔袭瓮山峡谷,斜面登上峡谷东侧,与西凉瓮山峡谷伏兵交战,依旧许败不许胜,随后兵分两路,一路佯装溃兵由甄则平将军将部分西凉军引入瓮山峡谷,一路反方向引西凉军远离峡谷至瓮山瓮中凹,我亲率带五千人于此处埋伏。”
“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两位一旦在瓮山峡谷汇合,便立即设法带兵从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而出,将西凉军引入九曲峰张将军伏击之处!”她转向看向张端睿,“张将军可用西凉军帮着运送上上的木头、石头,还有火油,与石攀山甄则平二位将军竭力将西凉大半兵力斩杀于此!西凉军发现埋伏必要回退,张将军、石将军、甄将军尽力能杀多少是多少,随后带兵守住幽窄通口,截断西凉大军往九曲峰方向之路!”
“云破行得知西凉伏兵皆被引入瓮山峡谷,粗算兵力云破行必会认为除张端睿将军所带一万五千援军之外,其余三万五前兵力已倾巢出动来偷袭西凉伏兵,以云破行急于扬名天下……誓灭白家军的心性,加上白家将军皆亡,他无所畏惧必然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兵力又胜于大晋几倍之数,欲将这三万五千援兵与白家军全部斩杀在瓮山峡谷之中!那他只能按照原计,带主力部队奔袭瓮山,将白家军也拖入瓮山峡谷之中!”
“接下来就是白家军虎鹰营,虎鹰营有一能,可在悬崖峭壁之间拉起索道供急行军通过!”她指着九曲峰与瓮山之间的那道深渊,“太子可命虎鹰营即刻出发,在九曲峰与瓮山万丈悬崖之间的悬崖拉起索道,时间紧迫能拉几条拉几条!”
“石将军甄将军与张将军合力将大部分西凉军斩杀后,石、甄二位将军堵住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九曲峰山上的张将军立即带强弩手和近战兵……从虎鹰营在九曲峰与瓮山之间拉起的索道而过,隐蔽于西凉军设伏的峡谷西面,以防西凉军登上西面峡谷……侧援峡谷内的西凉军!”
“我带兵埋伏于峡谷东面,以防西凉军登上东面!只要云破行带着西凉主力一进瓮山峡谷,前是石攀山与甄则平将军,后是白家军与隐蔽在峡谷乌丹河入口处的一万两千精兵,左右乃是峭壁,上方是大晋兵士与强弩手,云破行内遁地无门,称之为瓮中捉鳖也不为过。此一战……我等务必将西凉大军主力斩杀于瓮山峡谷和九曲峰之间!让西凉至少三年没有能力来犯!如此才能让南燕与西凉惧怕!”
安静的府衙内,摇曳的烛火中,女子沉稳笃定的声音,急促且稳健。
秦尚志听完只觉心潮澎湃,头皮发麻,以目前的兵力……白卿言这一番安排,他寻不出丝毫破绽!
秦尚志敢断定这一战,定会是以少胜多的旷世之战!此战若白卿言让功于太子,必会让太子一战成名!
眼前这位镇国公府白家嫡长女,到底是昨夜便想好了这样的计策,还是今日根据云破行的安排随机应变?!
秦尚志思及昨夜白卿言谏于太子的计策,再想到今日的计策,心中对白卿言只剩叹服。
曾经白威霆称他这个嫡长孙女是将才,他只以为是镇国公白威霆夸大其词,不曾想……白卿言小白帅之称,的确非浪得虚名。
“这是要用云破行的计……来对付云破行!”张端睿听完白卿言的作战安排,心中大振,全无刚才担忧之态,“反倒是辛苦了云破行命人将那些东西送上山,便宜咱们大晋军队了!”
“的确是好计策!”石攀山也忍不住赞了一声,“若是云破行知道……他的大军是折损于他九曲峰与瓮山峡谷设伏弄上去的东西!大概会气死吧!”
太子身边年老的谋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点头:“如此……确实是良策,只是石将军和甄将军十分危险,尤其是从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处出来时,那里宽之能容纳十人一排而出。”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石攀山对白卿言已经一脸服气,他道,“此计已将我军的损失降到最低!否则……正面迎战我们这五万大军还不够云破行塞牙缝的!就算石某死在那里也不惧!”
白卿言望着张端睿:“此战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张将军所带的两千强弩手与一千近战兵,张将军需在九曲峰一战灭敌后,立即过瓮山峡谷守好峡谷西侧不让西凉有机可乘,方能保万全!”
“明白!”张端睿颔首。
“殿下!”她看向太子殿下,“若觉可行便下令吧!”
太子紧紧抿着唇,似乎还是有所迟疑。
出征之前,太子只指望白卿言为他出谋划策,可没有想过让白卿言带兵啊……
张端睿单膝跪下抱拳道:“殿下!昨日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今日不可再错过了!殿下下令吧!”
石攀山与甄则平也都跪下请求太子殿下下令。
“白公子体弱,实在是不适合带兵!换一个人吧!”太子道。 hf();
第一百七十四章: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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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端睿颇为诧异抬头望着太子:“殿下,白公子这一路以来每日不停歇,其箭术……”
不等张端睿说完,太子已经上前亲自将白卿言扶了起来,郑重道:“此次之战,全盘皆由白公子谋划布置,只有白公子坐镇宛平,遇到突发情况,孤才不至于慌乱,白公子还是留在孤身边,孤才能放心啊!”
太子此言情真意切,若不是顾及到白卿言是女儿身男女有别,定要用力握一握白卿言的手以表真情。
她明白太子在防她,所以……哪怕是目下无可用之将太子也不愿让她领兵,更不愿意让她与白家军会面。
虽说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白卿言对太子还是不免失望。
今日他们所面对的是号称几十万雄狮的西凉大军,以弱胜强本就艰难,在无将可用……此战又只许胜不许败的情况下,将士性命家国山河竟还大不过他的疑心。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对皇室的灰心之感,垂眸恭敬道:“既如此……那便请太子殿下速做安排,言先回去换身衣裳。”
刚才白卿言直接从演武场过来,披风之下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透湿嗒嗒贴在身上。
太子没想到白卿言竟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辛苦白公子了,快回去更衣吧!”
秦尚志见白卿言要走,心里着急:“太子殿下,此次引西凉部分兵力进瓮山瓮中凹,我等无法提前预知西凉兵力几何,也不知是谁带兵!白公子之前随镇国王南疆征战过,熟悉瓮山地形,只有白公子令五千人设伏才能以保万全!”
“殿下!”张端睿站起身来道,“末将愿意项上人头替白公子做保,殿下……让白公子领兵吧!”
此次出征,能用的将领无非就是他张端睿一个!甄则平一个!石攀山一个!再就是……曾经的小白帅白卿言!
张端睿深知陛下与太子对白卿言的防备,可是此战紧迫,想要以少胜多便一步都不能出错!
白卿言谋划兵分四路,由他们四人带兵,只要不出差错,那此战必胜,可如果少了对瓮山情况最为熟悉的白卿言,变数就更大了!
太子见白卿言正用沉静从容的深沉目光望着他,仿佛能够看到他心中对白家……对白卿言的惧怕,他心脏不受控的跳了两跳,沉住气道:“白公子乃此战统筹全局之人,怎可去瓮山舍命冒险?只有白公子坐镇宛平,遇突发情况孤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甄则平脑子简单,赞同地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这话有理啊!”
张端睿紧紧咬住牙。
秦尚志还想再劝,白卿言已经行礼告辞。他望着白卿言的背影长长叹气,只求此次在瓮山瓮中凹设伏的将军要能灭了西凉军才好!
一直在府衙外等候的白锦稚与肖若海,见白卿言出来,忙迎了上去。
“长姐!怎么样?”白锦稚问。
白卿言裹紧了披风,跨出府衙门槛,立于灯下望着依旧漆黑一片的宛平城,道:“一如所料,太子殿下让我留在宛平。”
白锦稚怒火中烧,都要冲进去找太子理论了,想到长姐说一如所料这四个字,她眨了眨眼,茫然问:“长姐有安排?!”
虽然不出她所料,可到底是要拿无辜将士的性命来博,她心情沉重地走下府衙台阶,往兵营方向而行,半晌才垂着眸子对白锦稚说了句:“回去好好休息!最晚到今日下午,就该我们了……”
刚才在安排布置时,她选了带五千兵士于瓮山瓮中凹埋伏,并非是因为在瓮中凹设伏要比甄则平与石攀山诈败引西凉兵入峡谷要安全!
相反……瓮山瓮中凹才是真正凶险,瓮中凹地形并不陡峭相反与西凉兵设伏的瓮山峡谷东侧一般,都是斜坡较为平缓易于登顶。
若在瓮中凹占据高地设伏,兵力对等自然稳胜,可若是对方兵力多余伏兵数倍,被逼入绝境的西凉军将领想活,便可命敢死者以肉身挡箭杀上去!
西凉军哪怕只有一营人杀出瓮中凹,重新占领瓮山峡谷东侧,那么在瓮山峡谷之中兵力弱于西凉的晋国军队恐危矣!
秦尚志与张端睿都知道瓮中凹地形复杂,若非熟悉地形的将领带兵,恐有闪失,可太子还是不愿意她领兵。
瓮中凹这里,她有这个自信,随军出征的将领中除了她……没有人能领五千兵士,将西凉军困死在瓮中凹。
因为……除了她曾经在瓮山与敌军交战过这个缘由之外,她的乳兄肖若江早已到南疆,将这里的所有地形摸透!
此时,肖若江奉上的瓮山地图,就在她手中!此图以白家军绘图之法……细致到标出山脉地形,内容详尽世上绝无仅有。
并且,肖若江已将云破行麾下所有将军的脾气秉性全部摸清楚,在她来南疆的路上,分批送于她面前,故而她对西凉大军内的将领行军偏好她也同样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便是白卿言的底气!
她让甄则平诈败遁逃,分为两路而行……
一,是为了给西凉慌不择路的感觉。
二,是为了将齐整的西凉军队先于瓮中凹吞掉一部分!
三,是为了减少从幽窄谷口而出的晋军数量。
四,则是为了竭力保全……甄则平诈败溃逃分出的一万兵力。
可如今太子既然不让她领兵,那这一万兵士与西凉军一同涌入瓮中凹,能否保全已不做考虑,甚至一旦西凉兵将设伏的大晋五千人杀干净占据高地,很快就能将这一万人屠戮殆尽。
到那个时候太子只要不想输,不想瓮山峡谷里地晋军全军覆没,就必需让她出战!
她算得很清楚,所以才给虎鹰营安排了拉绳索任务之后,就不再做安排!
虎鹰营完成任务撤回,修整后正好与她一道出战!
她还得多谢太子殿的防备,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白卿言回营时,巧遇萧容衍正欲上马车出发。 hf();
第一百七十五章:霸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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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相望,雍和从容的萧容衍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行礼。
白卿言脚下步子停下,亦是对萧容衍还礼,目送萧容衍登上马车。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也希望再见时……两人不会是敌人。
“长姐,你不和萧先生说几句吗?萧先生要走了!”白锦稚低声问。
她摇了摇头。
卯时末,大军按照白卿言安排出发之时,白卿言已经睡下养精蓄锐。
太子立在城墙之上目送他带来的五万大军一批批出城,奔赴疆场,在心中暗暗祈求上苍庇护此战必胜!
虽然太子从不曾挂帅出征过,却也知道,自从镇国公府白家一门将领全部丧生之后,晋国士气大挫,只有此战以少胜多才能大振士气,威慑南燕西凉。
送最后一批大军离开之后,太子侧头问身边的贴身太监全渔:“白大姑娘此时在做什么?”
“回殿下,听说白大姑娘回去之后……就睡下了。”全渔笑眯眯道,“这白大姑娘定然已经是胜券在握的,否则怎么敢睡下!殿下放心此战必会大胜!从此殿下就会扬名四海了!”
太子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但愿吧……
太子想了想叮嘱全渔:“一会派人在城门口候着,若白家军虎鹰营回城,切记拦住,让虎鹰营暂时在城外候命,不得进城!”
秦尚志一听,便知太子这是为了防止白家大姑娘与虎鹰营碰面。
“殿下!秦某以为……殿下可按昨夜白大姑娘提出的建议,调动平阳城守军,一小队去突袭西凉大军粮草,一路赶往丰县威慑南燕!”秦尚志抱拳行礼,郑重道。
“不可!”太子身边的老谋士摇了摇头,“平阳守军是为了威慑大燕,若是调走平阳守军,大燕若知道我晋国正与西凉南燕合军激战,难免不会跳出来分一杯羹!所以平阳守军万万不能动!”
秦尚志心生烦躁,据理力争:“大燕本就已经被晋国赶到了贫瘠之地,去年大燕先是水患后又是旱灾,水患旱灾之后颗粒无收,大燕国民能否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年前还向各国求援,哪里能有余力来分一杯羹?”
老谋士摸着自己的山羊须,倨傲的视线扫过秦尚志,从容淡然开口:“大燕其主胸心壮志不可小视,而且这还是秦先生您三番两次提醒过殿下的!如今怎么又称大燕能否熬过这个冬天难说?秦先生所言前后矛盾,到底是年轻啊!”
秦尚志咬紧了牙,只看向太子:“殿下!您来做定夺!”
太子沉默半晌之后,才对秦尚志道:“秦先生是为了孤好,孤知道!可秦先生年轻……还是要同方老多多学习啊!”
秦尚志:“……”
·
午时白卿言醒来时,前方不断有战报传来。
白锦稚急不可耐,想去前线查看战况,却硬是被白卿言压着好好用了午膳。
申时,宛平城门三个全身带血快马入城的兵将直奔府衙,跌落下马,府衙门口的差役立刻将人刚拖扶进府衙内。
一看到太子,那浑身是血的将领便哭喊道:“太子殿下!属下无能!瓮中凹五千伏兵与引西凉入瓮中凹的一万精兵,全部……全部被西凉斩杀!西凉悍兵已知中计,嘶吼着要重新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要将我晋国援兵杀尽啊!”
太子听到这话,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面色煞白对太监全渔喊道:“快!快请白公子!”
·
“若江派人传信,虎鹰营回来之后,被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拦在了城外不许进城!想来……是为了防止虎鹰营与大姑娘碰面!”肖若海弯着腰压低了声音在白卿言耳边耳语。
“长姐!”白锦稚急吼吼冲进来,因为跑的太急直喘粗气,“领兵在瓮山瓮中凹伏击的那个王将军回来了,败了!西凉悍兵正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
她扶着座椅扶手的手一紧,抬眼,眸中暗芒肃杀。
她紧紧咬着牙,站起身道:“小四、乳兄,换甲!”
时机到了!
他们白家的白家军,决不能更名他姓!
皇帝不是惧怕白家将白家军当做自家私兵吗?!从今日始……白家军便只能是白家私兵!
“是!”白锦稚抱拳一礼,又匆匆冲了出去。
肖若海喉头翻滚,心潮澎湃肩膀不可察的颤抖着,他从屋内出来用力握紧了拳头眼眶发红,今日他定要一雪前耻,让在天有灵的世子爷白岐山看到,他回来了!
全渔带着一队护卫骑快马从府衙奔赴营地,太着急险些从马上跌了下来,疼得脸色煞白,狼狈被营地门前的兵士扶起。
“快!殿下急召白公子!快去喊人!”全渔忙推搡着扶住他的兵士,“快去啊!”
“不必了!”
白卿言沉着的声音传来,全渔抬头朝着营地门内望去。
只见,手握银枪,一身银甲戎装的白卿言红色披风猎猎,英姿飒飒,步伐敏捷稳健,迎面而来,滔天杀气骇人。
全渔眼中白大姑娘,一向温和有礼,他从未见过白卿言周身杀气是何模样,今日乍见白卿言战甲加身,被白大姑娘身上霸行天下的杀气镇住,头皮发麻。
跟随白卿言身后的,是已穿戴铠甲的白锦稚肖若海,两人目光沉着,眼中燃烧着欲战的斗志。
白卿言跨出营地,一跃骑上全渔来时的红马,居高临下,单手勒住缰绳,眸色冷肃道:“借马一用!”
不等全渔点头,白卿言已调转马头绝尘而去,肖若海与白锦稚骑上护卫队来时坐骑,追随白卿言而走。
被扶起来的全渔望着白卿言的背影,心跳速度极快,忙道:“快快快!快扶我上马!”
坐于府衙内惶惶不安的太子来回在地图与门口之间走动,迟迟不见白卿言来,他回头问三位谋士:“你们可有计?”
“殿下应立刻派白公子率宛平两千守军快马直奔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秦尚志抱拳道,“只要白公子能拖住西凉大军,不让他们援助峡谷内的西凉军,我军或可一胜!” hf();
第一百七十六章:誓死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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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最大的谋士方老,摸着胡须的手一顿:“峡谷之间,东侧是西凉军,西侧是张端睿将军,西凉军被我军夹于峡谷之中,我们晋军也未必是输啊!”
“此战,只有秦先生所言,我军方能一胜,别无他法!”
闻声,太子转身朝门口望去,身披战甲的白卿言踏入府衙内,正抱拳对太子行礼。
太子瞳仁轻颤,白卿言戎装而来,怕非要出战不可了!
白卿言直起身,语声极快:“西凉大军之数胜于我军数倍,若西凉悍兵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见西侧张端睿将军带兵伏击,难道不会分兵击之?!一旦张端睿所带强弩手被西凉悍兵拖住,此一战我军必全军覆没于瓮山与九曲峰!”
听到全军覆没四个字,太子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此次,五万援兵全部死于瓮山,那大晋便只能成为西凉与南燕砧板之肉,任其宰割!
可此战要是赢了,他的太子之位稳固,扬名四海!
若是输了,那他这个太子也就别当了!
“殿下不可迟疑了!”秦尚志跪地高声劝道。
白卿言亦是抱拳单膝跪地,郑重道:“此战,殿下允许我去!我要去!不允许我去,我还是要去!此战之计是我的出的!我不能看着数万将士因为瓮山瓮中凹的失误丧生!也不能看着仅剩的白家军被云破行屠尽,背负污名!”
太子拳头紧紧的攥着,想到昨晚与今晨白卿言两次献计,想到白卿言是战无不胜的镇国王白威霆称赞过的将星,他一瞬下定决心,让白卿言去!
他扶起白卿言,将手中兵符递给白卿言:“那便……辛苦白公子了!孤这就派人去召集宛平两千守兵,瓮山战场之上的所有晋军,听凭白公子调遣!”
“太子殿下不必麻烦,言从营地来之前已让守兵将领集合兵士,以备太子调遣!不过太子乃是储君,国之本,宛平守军不可尽出!须留一千护太子殿下。”白卿言漂亮话说完,这才拿过兵符道,“请太子命白家军虎鹰营随我奔袭瓮山峡谷,此战不胜……白卿言提头来见!”
“太子殿下!白公子所言有理!”老谋士方老道,“殿下乃是国之本,不可无人护卫!”
太子咬了咬牙,战事已迫在眉睫的确是没有时间再耽搁,就算是要防备白卿言也好……先等胜了这一仗之后吧!
“虎鹰营就在城外半里破候命,你带走吧!”太子道。
“白卿言必不辱命!”
说完,白卿言转身疾步朝外走去。
太子望着那英姿勃发的身影忍不住跟了两步出来,见白卿言疾步出门将手中兵符丢给白锦稚后一跃上马,沉着道:“白锦稚速带兵符前往军营,调一千兵力随我上瓮山峡谷死战杀敌!”
“白锦稚领命!”白锦稚一把抓住兵符,快马疾驰而去。
“公子!”肖若海将手中银枪抛给白卿言。
她单手接住银枪,背夸射日弓,一夹马肚飞速冲了出去。
太子喉头翻滚剧烈,这就是白家将军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吗?!
威风凛凛,一身凛然之气,所有调令经她嘴中说出,竟让人满腔激昂,恨不能随她一同上阵杀敌!
秦尚志跟于太子身后,拳头紧紧握住。
秦尚志头一次上战场,看到白卿言英姿不免想到,若是今上……能深信白家忠心,能容得下白家,白家儿郎在战场上应该是何等雄姿伟貌!别说西凉大军,就是吞下这个天下怕也之事时间问题。
百年将门镇国公府,至白威霆手中已是白家最为辉煌荣耀鼎盛之时,儿孙满堂无一人是庸才废物,志向远大,数代人同心同德,只为一统天下而战!可他们的主上,却没有一吞天下的雄心壮志,所以皇帝才会如此惧怕白家!
这才是白家必死的因由所在!
可惜!可叹啊!
·
肖若海紧紧追随白卿言背影,朝城门疾驰而出,朝半里破快马而去。
半里破,虎鹰营两个骨哨传令兵凑在一起,刚说起昨夜听到骨哨传令让他们候命之事,就听哨兵说有快马飞骑前来。
虎鹰营众人都站起身来,手里牵缰绳朝远处眺望。
坐于枯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的虎鹰营副营长沈良玉站起身来,眯眼朝远处眺望,骏马之上的少年郎,一身银甲,手持红缨银枪!
沈良玉只觉那身影无比熟悉,他吐出嘴里稻草向前走了两步,似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直到快马飞驰近前,马上之人猛地拽缰勒马,激得战马前蹄高抬,沈良玉这才睁大了眼:“小……小白帅?!”
虎鹰营几年前的旧人听到沈良玉喃呢,认出白卿言,激动高呼:“是小白帅!小白帅回来了!”
高马之上的白卿言紧紧拽着缰绳,待战马前蹄落地,锋芒骇人视线扫过仅剩一百多人的虎鹰营诸人,高声道:“我乃白家军副帅白岐山长女白卿言,今日我军与西凉一战于瓮山峡谷,战况危急!敢随我杀敌救我同袍兄弟者,立即上马随我奔赴瓮山!”
说完,白卿言调转马头与肖若海疾驰而去。
沈良玉在看到白卿言身影那一刻,早已热泪盈眶,热血翻腾直冲百汇穴,他一跃上马声嘶力竭吼道:“末将沈良玉誓死追随小白帅!虎鹰营!上马!”
训练有素的虎鹰营锐士,一跃翻上马背,挥马鞭直追白卿言。
快马奔袭的瓮山的白卿言,与领命带宛平守军一千驰援瓮城的白锦稚,在通往瓮山的路上汇合。
白锦稚快马追上白卿言:“长姐!”
“旗都带了吗?!”她侧头看着追上前的白锦稚问。
“长姐放心!一面都没有没落!”白锦稚保证。
“沈良玉!”白卿言回头高呼。
沈良玉听到白卿言唤他,挥鞭提速上前,激昂应声:“末将在!”
“命你带虎鹰营登瓮山峡谷与九曲峰出口山顶,于高处射杀西凉兵掩护我等!将我白家军军旗立于最显眼处,壮我军声威!” hf();
第一百七十七章:披靡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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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话音一落,肖若海便将怀中瓮山地图抛给沈良玉,沈良玉接图,单手抖开地图,乍看到一副无比详尽的瓮山地图,已然眼仁发热,似觉有这地图和小白帅在必然胜券在握,不敢迟疑他高声道:“末将领命!”
沈良玉领命后,带虎鹰营离队而去,准备从侧方抢先登山,为白卿言所带一千兵力掩护。
“肖若海!”
肖若海闻声提速上前:“属下在!”
“命你带一队二十五人,扛白家军战旗以最快速度冲上东侧峡谷,让白家军旗展于东侧峡谷,威慑峡谷内西凉军!”
肖若海咬牙颔首:“属下领命!”
“白锦稚!”
听到长姐唤她,白锦稚顿时热血沸腾,立刻快马上前准备领命:“白锦稚在!”
“此战,不可离我超两步!若违军法处置!”
白锦稚微怔,随即追问:“长姐!怎么他们都领了军令,就我得跟着长姐?!长姐小看我!”
小四这是真真正正第一次上战场,而此时……她也懂得了父亲曾经对她的那份担心,不论她多么骁勇,父亲都想把她护在身边,如同此时她对白锦稚。
“时间紧迫如今我只重拾了射日弓,你在长姐身边,近战能护长姐周全!”
她这话除了要把白锦稚紧紧捆在身边护住之外,也确实不假……
时间紧迫她重新捡起的只有射日弓,虽她手持红缨银枪,却无法像曾经那样靠着杆银枪所向披靡,只是这杆红缨银枪她不得不带,这只是一种象征,烈马银枪射日弓,白家军看到才能知是她来了!
就如同白家军军旗,只要立在那里……便能壮所有白家军将士的胆魄声威。
听白卿言这么说,白锦稚又振奋起来:“是!白锦稚领命!”
说完,白锦稚摸了摸怀里偷偷揣着的那面军旗,不成想摸到了怀里的兵符,她忙拿出兵符还给白卿言:“长姐!兵符!”
那份地图白卿言早已烂熟于心,她带兵抄近路疾行,必要以西凉军想像不到的速度赶到瓮山峡谷。
·
瓮山峡谷上方,云破行的出征必带的鹰隼盘旋嘶鸣。
峡谷之内,厮杀声震天,血流成渠,泥浆飞溅,断矛、碎裂的盾牌,还有早已堆积无数的尸体,断肢到处都是!
将士们踩着敌军或战友的尸体,手持大刀长矛,各个杀红了眼。
峡谷西侧,张端睿带着强弩手瞄准谷底西凉军射杀,一千近战兵于强弩手身后布防,以防西凉悍兵从西侧而上偷袭。
峡谷东侧,西凉悍将带着弓箭手瞄准谷底晋军放箭,只可惜他们送上峡谷东侧的火油、石头、木头都在西凉军这一头,这一头晋军少西凉军多,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往下抛石、木、火油。
瓮山峡谷与九曲峰出口,甄则平、石攀山已极大的代价与张端睿将一部分西凉军斩杀,已按照原定计划将出口封死,甄则平又带兵冲入峡谷之中,与西凉军近身肉搏。
而埋伏在瓮山乌丹河峡谷入口的一万二精兵,与程远志将军所带一万白家军封死了西凉军乌丹河方向退路,杀成一片。
头戴孝布的程远志刚砍下西凉一名悍将头颅,峡谷东侧之上一支西凉羽箭呼啸而来,直直扎穿透程远志肩膀里,力道之大竟射得程远志从尸山上向后栽倒进血水之中。
混着泥浆的腥味血溅在脸上,遮挡住程远志的视线,一阵混乱之后他被高喊着将军的将士扶了起来。
他用大刀撑起自己的身子,抹去脸上血水,双眸猩红咬着牙折断羽箭尾部,看向东侧峡谷之上正举箭瞄准他的西凉悍将,高声嘶吼:“不必管我!白家军听令!此役……死战!必斩云破行头颅!为白家诸位将军与兄弟复仇!”
“复仇!”
“复仇!”
血战之中的白家军各个血气翻腾,拿出死战之心态,杀红了眼,杀的西凉大军直往后退。
被西凉诸位将军护在正中央盾牌之下的云破行听到程远志要取他头颅的话,大笑出声:“连白威霆都不能奈何于本帅,程远志不过白家军小小一末位将军,竟敢口出狂言要斩本帅头颅!我西凉倾全国之力出兵七十万大军!虽然我等在峡谷之内被围,可我西凉军骁勇,兵力又强你晋国不知几何,只要本帅能撑到天黑,西凉大军必会来驰援,到时候就是踩……都能把你们这些残兵败将给踩死!程远志……我要是你就速速遁走逃命!”
云破行话音一落,上方峡谷东侧面忽而杀声震天,原本举着弓箭射杀谷内晋军的西凉军一脸惊骇纷纷调转后方射箭,可还不等西凉弓箭手搭箭拉弓,突然九曲峰与瓮山出口山顶,箭矢接踵而来……
虎鹰营弩箭齐上,下面西凉军惨叫一片,有中箭的西凉军不断从峡谷上坠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峡谷之内西凉军顿时乱了心神。
西凉弓箭手瞄准九曲峰与瓮山相接的山顶放箭,却因低处射箭无法奈何高处的虎鹰营。
只见沈良玉咬着牙凭借绳索急速狂奔冲上山顶,取下背后所背的白家军战旗,双手握紧旗杆,嘶吼着用全力将军旗插在山巅!
顶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黑帆白蟒旗迎风一瞬展开,猎猎作响!
“是黑帆白蟒旗!是白家军!”
“是白家军!定是虎鹰营的兄弟来了!”
山谷内白家军将士欣喜若狂,高呼之后斗志昂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力举刀杀敌:“我白家军锐士,剑锋所指,披靡无敌!杀啊!”
就连带兵占据峡谷西侧高地的张端睿亦是热血奔腾,嘶吼道:“放箭!”
白卿言按照地图抄近道从瓮山峡谷东侧中段杀出,瓮山峡谷东侧因为整体地势高的缘故,坡度十分缓和。
兵贵神速,白卿言为快速登顶打西凉军一个措手不及,命兵士骑马而上。
等西凉军发现这一千晋军时,虎鹰营以弩箭掩护晋军快马急速冲上瓮山,已与西凉军展开近战肉搏。 hf();
第一百七十八章:杀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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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骑于快马之上奔行,锋芒毕露的眸子凝视远方峡谷上方高空盘旋的鹰隼,抽出一根羽箭搭弓,瞄准那只鹰隼!
西凉带兵伏击在此的悍将身体紧贴峭壁躲于峭壁之下,阴沉锐利的眸子一扫,精准捕捉到了骑于马背之上搭弓射箭……英姿飒飒的白卿言。
见白卿言正在瞄准云破行的鹰隼,他大惊,那只鹰隼是云破行的象征,这些年除了晋国白家军,可以说但凡见到这只鹰隼的军队都会吓得丢盔弃甲,此鹰隼是西凉军的士气,绝不可被射下!他立刻搭弓。
白卿言鬓角已有细汗,她沉下心,紧咬牙关。
谁料,还不等白卿言放箭,只听得箭矢急速破空而来,她坐下战马亦是发出凄厉嘶鸣,连同毫无防备的白卿言一起摔了出去。
“长姐!”
“公子!”肖若海一跃下马朝白卿言冲去,“公子接枪!”
肖若海将白卿言银枪丢了过去,白卿言接枪平本能转身尽全力一刺,一西凉军顿时毙命。
肖若海抽出长剑,护在白卿言身旁,白锦稚亦下马冲至白卿言身边将她护住。
“肖若海去立军旗!”白卿言吼道。
“是!”肖若海领命。
西凉悍将再次举箭瞄准白卿言,战场上天生的敏锐,让白卿言提前感知到危险正飞速逼近,她用力将银枪插入地缝,一把按住白锦稚的头将她压下护在怀里俯身躲避,羽箭擦着白卿言脸颊而过瞬间鲜血淋漓,可这恰恰也让白卿言一眼找准朝她射箭的西凉悍将。
白锦稚顺着白卿言目光看过去,见那西凉悍将又搭弓瞄准白卿言,她立刻捡起射日弓扔于白卿言:“长姐接弓!”
她一手接弓一手抽箭,转身躲过飞来羽箭顺势拉弓,利落放手。
那是比西凉悍将速度更快更具爆发力的一箭,直中西凉悍将咽喉,一箭封喉毙命!
“将军!”西凉军大惊。
西凉军最善于骑射的主将,竟被人一箭封喉,瓮山东侧还在拼杀的西凉军军心松动。
眼看肖若海马上要带着扛旗兵士,冲到峡谷峭壁边缘。
一匹无人驾驭的战马受惊朝她飞奔而来,她立刻将射日弓挎于身后,拔出银枪,一跃上马,对白锦稚高呼:“小四!”
白锦稚抓住白卿言朝她递来的红缨银枪借力上马,烈马飞驰,坐于白卿言身后的白锦稚一手握枪刺穿西凉军心肺,拔枪反手一挑又杀了一个。
“拿着!”白卿言将手中红缨银枪递给白锦稚,双腿紧夹马肚,抽箭搭弓,箭锋所指正是峡谷高空盘旋的鹰隼。
快马一跃跳起,越过正在搏杀交战兵士,向上猛冲。
精准她从不在话下,唯怕这些日子加紧训练之后力量仍是不够。
她将射日弓弓木拉得发出细微声响,还在拼全力向后拉弦,全身紧绷,鬓角全是汗水。
瞄准,放箭……
箭矢急速穿破空气,带着呼啸的哨声,直直朝高空之上那只活物冲去,一瞬穿透。
高空之上一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声后,被一箭贯穿的鹰隼迅速从高空坠落。
就是现在!
她紧紧拽着缰绳,举起银枪厉声高喊:“展旗!”
肖若海死死咬着牙怒吼着用全力将白家军战旗插入高地,高呼:“展旗!”
“展旗!”
“展旗!”
刹那间,二十多面白家军军旗接连迎风高展,占据峡谷东侧上方高地。
急奔颠簸的战马之上,白锦稚耳边全都是咆哮风声和嘶吼声,她咬牙从胸膛盔甲里摸出一面叠好的军旗,套在她的长缨枪之上。
在快马已经冲至崖壁边白卿言急速勒马之时,白锦稚银枪撑地借力侧翻下马,疾行十步狂奔崖壁最边缘,将曾经白卿言用过的黑帆红莽旗高高举起,含泪嘶吼摇晃!
这面旗是白锦稚偷偷带来的,黑帆红莽旗是长姐头一次随祖父出征之时,她们艳羡长姐的众姐妹们一起将白莽涂成红莽的,二姐说……长姐是女子,当为红妆将军,该用红莽旗!
后来,这黑帆红莽旗二姐出征时用过,三姐出征时也用过!
白锦稚将这面旗带来,就是为了让尚存的白家军都知道,哪怕白家儿郎已经全部身死,可白家女儿郎只要还一息尚存,绝不会苟存于世,定当同白家军诸位兄弟同袍……同祸福,共生死!
天已半黑。
瓮山峡谷之内,象征着云破行的鹰隼跌落,随之而来的便是占据峡谷东侧的白家军猎猎招展的军旗!
被西凉众将士护于正中间的云破行脸色骤变,仰头看着那让他惧怕胆寒的黑帆白蟒旗,大吼:“不可能!这肯定是大晋那个太子的奸计!哪里还有什么白家军,白家的血脉早就被本帅杀光了!”
就连谷内白家军都怔住,不知道这是哪一路白家军。
激烈刺耳的战马嘶鸣声,在峡谷上空响起……
程远志抬头,一瞬便锁定了坐于战马之上,背带射日弓,手持红缨枪的身影,再看到白锦稚用力摇晃的黑帆红莽旗,程远志睁大了眼血气瞬间涌上头顶,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将士!
黑帆红莽旗,烈马银枪射日弓!那是曾经与他们同战同袍,所向披靡从无败绩的将军小白帅!
堂堂七尺男儿,被利箭穿胸都不皱眉头的程远志,激动的热泪夺眶,声嘶力竭:“小白帅!是小白帅回来了!”
程远志忍不住大笑两声,中气十足含着热泪怒吼道:“奶奶个云破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便是我们元帅的嫡长孙女儿……曾经手刃蜀国大将军庞平国头颅的小白帅!云破行你他娘的今天死定了!”
看到黑帆红莽旗,本已有些力竭的程远志抡起大刀指向云破行的方向,全身斗志澎湃:“白家军众将士们!小白帅回来了……我等誓死随小白帅杀敌!今日必斩云破行头颅!杀!”
谷内立时杀声震天。
瓮山九曲峰相接高山之上,近两百的虎鹰营锐士嘶吼着凭借绳索飞奔直下,如展翅雄鹰,其彪悍程度看得西凉军心头发麻。 hf();
第一百七十九章: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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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天下,除却白家军骠骑将军白岐景,无人能训练出如此强悍的猛士!
谷上东侧,白卿言带来的一千兵士各个血气蓬勃,奋力与军心溃散的数倍西凉兵殊死搏杀。
“白锦稚!骨哨传令……命程远志率白家军与我晋军速撤谷外,死守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静待截杀溃逃西凉军!”
“是!”白锦稚血液沸腾不敢延误,立刻吹哨传令。
谷内白家军骨哨传令人闻讯,直冲正举着大刀与西凉大军血战的程远志身边,喊道:“将军,骨哨传令,命将军带领白家军与晋军将士速撤谷外,死守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静待截杀溃逃西凉军!”
对于小白帅白卿言命令,程远志没有任何怀疑,大刀一举:“撤!”
“撤!”
“撤!”
谷内白家军与晋军将士纷纷得令,掉头直往谷外方向冲去,倒让一众西凉正举着大刀长矛拼死搏杀军士摸不着头脑。
“不好!”云破行率先反应过来,峡谷东侧之上有他们西凉军昨日运上去的木头、石头、火油,那个小白帅是要用这些对付他们西凉军!
云破行满脸惊悚的前后看了看,他此时身处西凉军护卫圈正中心,后面是瓮山与九曲峰弯道出口,可那里幽窄不说……西凉大半兵力堵在他身后,不等他杀过去,怕已经葬身火海!
而往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方向越走越宽阔,那里才有生机,可白家军与一万晋军在那里!
前有狼,后有虎,可已没有时间让云破行犹豫。
他声嘶力竭喊道:“快撤!往乌丹河峡谷入口撤!”
谷内西凉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从云破行命令传至最前方的兵士,再开始行动撤出何其困难?!
白卿言看着下面已经开始传令撤退的西凉军,喊道:“传令!砍断拦木绳,拦石网,上火油,备火!白锦稚紧跟肖若海不得离身!”
语罢,白卿言调转马头,沿着峡谷断崖边缘朝乌丹河方向奔袭,顺手从一刚准备好火把的晋兵手中夺过火把,疾驰而去。
已经从山上下来的虎鹰营锐士得令,纷纷砍断拦木绳,拦石网,将火油朝谷内砸去。
深谷之中,一片惨叫哀嚎。
护在云破行身边的西凉军立刻举盾,将云破行护在其中。
云破行闻到火油味道,急得直骂:“他奶奶的!快!杀出去!杀出去!”
之前被西凉铜墙铁壁护于中间的云破行,此时简直是寸步难行,晋军已经用了火油,再耽误下去一旦晋军放火,他就要死于火海之中了!
云破行目眦欲裂,抽出腰间佩剑,怒吼道:“给我杀出一条血路!快!”
云破行亲卫也知要是不迅速出去,必将死在这里,抽出长剑斩杀了将后背交于他们……用血肉之躯护着他们的西凉兵士,高举盾牌一路向外飞奔。
那些死于西凉自家人手中的将士,死前皆瞪目口张,难以置信。
西面山谷之上的张端睿一见东面峡谷之上的战士开始砸火油,点火堆,双眸放亮,心潮澎湃高喊:“备火!”
天色已越来越黑,东侧高崖之上可以看到一个手举火把,驰马迎风而行的身影。
风声呼啸的峡谷内,刚才还令人胆战心惊的杀伐声,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巨木与火油攻击的惨叫哭嚎所取代,西凉军恐惧不安。
白卿言快马驰骋,本欲奔至乌丹河瓮山峡谷入口与白家军汇合,不成想竟然看到西凉大军固定在东峡谷之上,为拦截大军退路的大型拒马。
狂风带来火油浓烈的味道,那拒马竟都是被火油浸透了的!
她向峡谷内望去,见白家军大旗与大晋军旗已撤出拒马拦路的位置,不再迟疑,将手中火把朝那拒马丢去,一瞬火光冲天,竟将这瓮山峡谷上方的天空映的通红发亮。
她沉住气,抽出羽箭,一箭又一箭,射断了所有捆绑着拒马的绳子……
轰隆隆声响不断,被铁链结结实实扎在一起的粗壮木体拒马,顿时从东侧高崖滚落,两端削尖的带火木栏,有的直直扎入土中拦住西凉大军去路,有的砸在西凉兵身上让西凉兵一命呜呼。
西凉大军慌不择路,靠近瓮山与九曲峰弯道出口西凉军,拼死同甄则平与石攀山所带晋军厮杀,企图杀出一条生路。
刚还在谷内血战的甄则平退出峡谷,与石攀山死守幽窄出口,西凉军想活着出来难如登天。
“点火!放箭!”
无数带火的利箭朝谷内冲去。
箭矢之火与火油撞在一起,火苗如伏地巨蟒急速蔓延开,又在一瞬拔地而起,声势浩大似要直冲天际!
熊熊热浪冲天,火光热烈燃烧摇曳如鬼魅吞噬一个又一个西凉兵,温和又不见血的杀戮,残忍又迅速!
云破行被盾牌护在正中央急速朝谷口行进,余光可见盾牌之外高低火光跃跃欲试朝他扑来,惨叫声让云破行的脸色更难看,再不出去这峡谷之中遍地尸体被点燃,皆时火势不能阻挡他云破行就得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盾牌发烫,将士们用衣袖包括,疾步往外冲,外面全是惨叫和箭矢呼啸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他云破行可不想死在这里,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赢白威霆,如今终于将白威霆儿孙屠尽,可不能他奶奶的死在白威霆的孙女儿手里,尤其还让白威霆的孙女儿以少胜多,那他这辈子打不过白家军的名声就再也甩不脱了。
已经退至瓮山峡谷出口的晋军将军王喜平正双手扶膝喘着粗气,脸上身上全都是泥浆血水,他回头看着还不断往出奔袭的晋军与白家军,他们各个全身狼狈血泥分不清楚黏在身上盔甲上!
突然,他见谷内突然火光冲天,忙挤到白家军程远志将军身边,抱拳问:“程将军,我等撤出峡之后呢?”
“在这里守住瓮山峡谷出口,与溃逃出来的西凉军决一死战!”程远志握紧了手中大刀,双眸比那火光还要灼人。 hf();
第一百八十章:雪耻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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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曾冲至谷口的白家军斩杀了第一波逃出来的西凉兵,这才赶来汇合,同程远志禀报情况。
“晋军领兵将军何在?!”瓮山峡谷右侧高坡之上,跨坐于战马之上的白卿言高声问道。
王喜平握紧手中剑锋已破损的长剑,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她克制着疾驰而来的喘息,举起手中兵符,声音又稳又快:“兵符在此,吾命你率晋军将士急援峡谷东侧宛平一千守兵,务必将西凉军队全歼于瓮山之中,不留活口!违命……斩!”
王喜平收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膀大腰圆的程远志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王喜平险些跌倒。
程远志将手中大刀入鞘,冲到最前,激动的肩膀直颤,红着眼哽咽喊了一声:“小白帅!”
王喜平:“……”
被程远志推开的王喜平幽怨看了程远志一眼,莽夫急个什么?!
王喜平看向高台之上的白卿言,抱拳:“末将领命!”
王喜平奉命带晋军驰援离开之后,她收了兵符望着眼前……脸上带血身上带伤,戴孝布的白家军将士们,想到刚才峡谷之中,他们高呼要为祖父、父亲、叔叔还有她的弟弟们复仇时声音里藏不住斗志高昂,骨子里不怕死的决心与热血。
她心中辛辣的情绪翻涌,双眸猩红,这就是白家世代率领的白家军!忠勇、无畏!同生共死!
“小白帅!”程远志泪水奔涌而出,抱拳单膝跪地,哽咽高喊,“请小白帅带我等为元帅,为副帅!为诸位白将军和白家军兄弟复仇!”
“请小白帅带我等复仇!”
“请小白帅带我等复仇!”
白家军将士齐齐跪地,抱拳高呼,情绪激昂,声震九霄。
她眼中热泪再也藏不住,紧紧攥着缰绳,下马对白家军将士们抱拳:“诸位皆是我白家军铁血男儿!是当之无愧的威勇锐士!受言一拜!对不住,言……来迟了!”
她下马对白家军将士们长揖到。
“小白帅!”程远志已哽咽不能言语。
白卿言从高坡上一跃而下,扶起程远志:“程将军请起,诸位将士请起!”
程远志忍不住低低哭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末将无能!没有护住副帅!让副帅的头颅被挂在西凉军营中,至今无法夺回!末将苟且偷生至今,不是贪生,末将……只想斩云破行头颅复仇,如此才有颜面去见副帅!”
“我白家军将士各个骁勇无比,何来偷生一说?!”她望着白家军仅存的这些将士们,难耐满胸的悲愤怒火,对诸位将士喊道,“祖父、父亲倒下了,可我白家女儿郎还在!我白卿言还在!只要白家有一人一息尚存,便必不会让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倒下!只要白家有一人一息尚存,必将与白家军将士同战共死!”
“誓死追随小白帅!”程远志举剑高呼。
“誓死追随小白帅!”
“誓死追随小白帅!”
肖若海与白锦稚快马而来,老远便听到白家军极为高昂,誓死追随白卿言的呐喊声,澎湃情感在胸口翻涌。
“长姐!”白锦稚一跃下马,高声道,“云破行带人杀出来了!”
闻言,她高举背后射日弓,用力攥攥紧,咬牙高呼:“白家军将士们!此一战,乃我白家军雪耻之战!复仇之战!白家军血性男儿谁敢随我舍命杀敌?”
“杀敌”
“杀敌”
“杀敌!”
白家军三呼杀敌的洪亮吼声,震撼人心。
死中求活的云破行刚从火海狼狈逃生,还惊魂未定,便听到谷口传来强大浩瀚的喊杀声。
他头皮发紧,推开扶着他的副将,阴沉暴戾的眸子凝视谷口前方,拔出腰间弯刀,粗犷的声音喊道:“浴火重生的西凉勇士们!晋国不败神话白威霆被我们斩杀!他的儿孙被我们砍头!现在他小小孙女竟敢在谷口叫嚣杀我西凉最勇猛的勇士!我们堂堂西凉勇士能死在女人刀下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从烈火中逃生的西凉悍兵嗷嗷直叫。
“是绝对不能!”云破行双眸猩红,气如洪钟,“我西凉天神只庇佑战场上最为勇敢的战士!本帅要你们拿出狼的勇气!拿出鹰隼的精神!斩尽最后一支白家军!将白威霆的孙女儿变成我们西凉勇士的胯一下玩物!为死在白家军刀下的西凉锐士复仇!”
逃出生天的西凉军热血澎湃,拔刀高呼。
“复仇!”
“复仇!”
“复仇!”
“无坚不摧的西凉勇士们!冲啊!”云破行声嘶力竭嘶吼,弯刀直指谷口。
谷口。
白卿言听着深谷之中西凉军的喊声,语速稳促吐字清晰,吩咐:“白锦稚,传令虎鹰营沈良玉,带六十虎鹰营锐士快马绕过天门关,直扑西凉大营后方……照地图标示,火烧西凉军三处粮库、兵库,不得有失!”
“白锦稚领命!”本就站在高坡之上的白锦稚一跃上马,快马而去。
“肖若海!”她将怀中兵符扔给肖若海,面沉如水,“你持此兵符,速命哨兵快马回宛平报信,命宛平五百守军趁夜色押送干粮补给兵器前往丰县方向,待扫晋军清瓮山峡谷东侧西凉大军后,命石攀山与王喜平各率一万部下于奔赴丰县途中补充体力,更换兵器,而后攻下丰县!你带一百虎鹰营锐士趁夜色潜入丰县火烧南燕粮草,与晋军里应外合,务必在明早之前拿下丰县!”
今夜瓮山幽谷火光冲天,想必南燕探子早已回报瓮山军情,兵力是晋军数倍的西凉军被系数歼灭在瓮山峡谷之中,南燕怕是胆子都要吓破了吧!
此时,若晋军直攻丰县,拿下必不在话下。
“肖若海领命!”肖若海翻身上马,持令而去。
峡谷之中,狂风刚劲,呼啸之声如鬼哭狼嚎。
白家军严阵以待,以手持射日弓的白卿言为首,封死了瓮山峡谷出口,锐利沉着的目光死死盯着峡谷深处。
她握紧了手中的射日弓。 hf();
第一百八十一章:走狗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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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呼啸的风声和峡谷深处传来的呐喊,她闭上眼耳边响起幼时……祖父抱她于怀中,教她下棋时的一番话。
为将者,若敢身先士卒,则能激发将士方刚血性,战必胜!攻必克!
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当年身手,可她要扛起白家军大旗就必须舍身,必需站在最前端的位置,身先士卒率白家军奋勇杀敌!
只有她站在这个位置,一马当先才能激励白家军锐士心中无惧。
深谷之中西凉军嘶吼的声音逼近,她睁开眼,举弓搭箭,拉至满弓,瞄准那狂风大作的漆黑幽谷。
父亲说……国若有战,民若有难,白家儿女责无旁贷,皆需身先士卒,舍身护民,此乃白家气节风骨。
从今日起,她便继承祖父与父亲的气节风骨!
不战死,不卸甲!
杀声逐渐逼近,她如炬视线捕捉到深谷弯道中第一个西凉军冲出来,咬着牙将弓箭拉至圆满,放箭。
箭矢逆风破空,直直穿透那西凉军的喉咙,一瞬白家军军心大振!
热血澎湃激昂的白家军勇士只听白卿言高呼:“活捉云破行!杀啊!”
“杀啊!”
拔剑举矛的白家军随白卿言朝深谷奔袭,正面强硬迎敌,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奔袭中她接连抽箭搭弓,直指西凉溃军中背带披风的西凉将军们,射日弓……箭无虚发。
西凉逃生残兵,见白卿言但凡搭弓,必死西凉将军,不由心中生寒,再看满腔热血澎湃飞速冲杀如虎狼一般的白家军,顿时心惊胆战生了惧怕退意。
尽管程远山护在白卿言的身边作掩护,可白卿言肩膀上还是挨了一刀。
她的箭射光了,便从身边尸体上拔出,然后再射出去!
远远看到被三个盾牌护在中间的云破行,她踩住一旁西凉军将军的尸体,用力抽出羽箭,箭头滴答着鲜血的羽箭带风虎啸朝云破行扑去,速度快到让人无法拦截,一箭穿透云破行厚厚铠甲,力道之大将云破行击倒在地。
“元帅!”
“元帅!”
西凉军大惊失色,慌张惊呼。
闻声,西凉残兵已经军心溃败不成样子,不过片刻……竟如同手无缚鸡之力一般,被斗志燃烧所向披靡的白家军系数斩杀,云破行也被白家军团团围住。
此时,云破行的身边只剩不到十人。
云破行紧捂着临近心口的羽箭,鲜血簌簌冒出,他咬牙强撑着被西凉兵士扶了起来,环视将他围住各个杀意十足的白家军,心中不服,难道老天爷非要他今天死在这里?
他云破行不惧死,可他不想死在白家军的刀下!不想死在白威霆的孙女儿手里!他活一世只为一个千古留名而已,哪怕让他回西凉之后再死也成啊!他才好不容易屠尽白威霆儿孙,好不容易才摆脱“畏惧白家军如小儿畏父”的名声,苍天为什么要这样待他啊?!
“闪!”
程远志浑厚如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各个杀气十足,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要将云破行撕了的白家军让开一条路。
云破行抬起猩红的眸子,望着从白家军中走来的银甲女儿郎望去。
在这狂风怒号的黑暗幽谷之中,那身着战甲的女儿郎脸上带伤,身上染血,手握射日弓,一双眼沉着又锋芒毕露,如白威霆……如白岐山,周身尽是骇人的杀伐之气,步伐铿锵有力逆风而来,被鲜血浸透的红色披风猎猎,束发的发带与长发翻飞,气势同杀神临世般让人脊背生寒。
云破行听说过白威霆的嫡长孙女,虽然外面都在传曾经灭蜀大战,是白威霆的嫡长孙女亲斩一代悍帅庞平国头颅,可云破行只当是白威霆为了神话白家血脉故意放出来的传言,这传言不过是白威霆为了让列国知道……他白家的种不论男女都所向披靡的伎俩而已。
后来,云破行听说白威霆的嫡长孙女受重伤武功全废,他就更加肯定这是白威霆的计谋,怕被人识破他的孙女儿是个废物。
可谁知道,在他杀尽了白家男儿以为晋国再无可战之猛将之时,白威霆这个嫡长孙女儿居然悄无声息就冒了出来。
他行军多年,仅观她一身狠戾锐气,和她眼底冷冽凌人……呼之欲出的锋芒,便知此女乃是比白威霆还能狠得下心肠的人物。就如同草原狼群的新任狼王,总是比老狼王更矫健更狠辣。
天要亡他啊!
被西凉残兵团团护在中间,满脸狼狈的云破行心中凄怆,抬手扣拨开护着他的西凉勇士,上前一步,紧咬着牙看向已立距他不过两丈的白卿言,紧咬着牙故作镇定冷笑:“没想到,白威霆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不是说你武功尽废吗?怎么……来这男人的战场,是为了给我们西凉勇士做玩一物的吗?!”
这是白卿言第一次见到云破行,四十九岁正值壮年,有着西凉人粗犷的嗓门和高大的身形,那双眼充满杀戮和沧桑,十分老辣。
“你!”程远志欲拔刀,却被白卿言按住。
她压下满腔熊熊燃烧的仇恨,狂风带来的焦灼味和血腥味让她保持着一分不被怒火击溃的清醒。
她恨!恨不得生啖云破行血肉,他斩首刨腹辱她十七弟,他将她父亲头颅斩下……挂于西凉军营威慑挑衅白家军,她怎么能不恨?!
原本只要一箭,她就可以要了云破行的命,可以让他死的干净利落,可以斩他头颅剖他心肺!把他的头丢进西凉军营中!
可是……她还是故意射偏了。
因为,理智告诉她,云破行不能死,云破行死了……皇帝和朝中那些小人便会无所顾忌,再也容不下白家,容不下白家军。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而良弓藏。
南疆必要留下一个晋国除她之外,除白家军之外,再无人能战胜的敌国悍将来威慑善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大晋皇帝,皇帝才会诸多忌惮。
她望着云破行充血通红的眸子,强迫自己沉住气。 hf();
第一百八十二章:一当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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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几年前我武功尽废,是个废人!”她凝视已是强弩之末的云破行,“可我听说有一个叫云破行的,惧怕我白家军之名甚深,如小儿惧父!为壮胆纠集南燕这等鼠狼之辈壮声势,又与我祖父副将刘焕章暗中苟且勾结,集结百万大军用尽阴谋手段,才将我白家男儿斩尽!”
“我便想……即便我是个废人拼尽全力定能斩你头颅!只是可惜啊,我这个废人还未曾发力,你已溃不成军成我砧板之鱼……要任我宰割了,当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她眉目冷清:“看来没有南燕助阵,没有刘焕章传信,云破行还不如我个女流废人!”
云破行目眦尽裂,死死咬着牙:“黄口小儿你辱我太甚!”
“对你来说,阐述事实就是辱你太甚?!”她怒目而视,咬牙望着云破行,“你斩我十七弟头颅,剖我十七弟尸身,这难道不是滔天大辱?!你虽用阴谋诡计杀我祖父与我白家男儿,但你为敌国元帅,为母国西凉取利,我敬你。可你堂堂七尺男儿,对十岁孩童挥刀,斩其头颅也就罢了,刨腹辱一尸!你不配为人!我瞧不起你!”
云破行想到白家那个临死前亦是傲骨铮铮十岁的小娃娃,他咬紧了牙关,喊道:“两军交战,不论孩童老翁,拿起刀剑便是战士!哪来那么多妇人之仁?!”
云破行话音刚落,箭矢破空,眨眼间穿透他膝盖而出,快到让人连虚影都看不到,鲜血喷溅,云破行单膝惨叫出声,直冒冷汗咬牙切齿望着白卿言。
“大帅!”
西凉残兵拔刀,可他们在白家将军的包围威慑之下并不敢动。
“这一箭,为我十七弟!”她眸色沉冷。
又是一箭,穿透云破行右侧膝盖,云破行狼狈跪下。
“这一箭,是为了让你给我十七弟跪下谢罪!”
“要杀便杀!我云破行不惧!”云破行嘶吼。
“杀你?”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射日弓,“杀你这样手无缚鸡力的窝囊废,太侮辱我这把射日弓了。”
“小白帅!用我的刀!我不怕云破行的血辱我宝刀!”程远志表情坚定,将自己宝刀抽出送上,“脏了我洗洗再用!”
云破行不堪受辱,咬紧牙关,拔出弯刀朝自己的脖子抹去欲自刎。
“铛——”
云破行举着弯刀还没有碰到脖子,就被一支羽箭射中手腕,弯刀跌落在地。
“大帅!”
西凉残兵双眼发红,如被逼入穷巷的恶狗,呲牙瞪着白卿言。
“云破行今日我放你走……”她说。
“小白帅!不可啊!他杀了元帅,杀了副帅!怎么能放他!”程远志睁大了眼,他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恨不能抽了云破行的筋,扒了云破行的皮,砍下他的脑袋当夜壶,怎么能说放就放?!
她不改口风,只强压恨意望着错愕的云破行,道:“我给你三年时间,让你滚回西凉准备,三年之后……尽带你云家儿孙前来叩关,你若不来,我便带白家军直入你国,屠你西凉子民,灭你西凉皇族!宰你云破行九族,鸡犬不留!”
疼痛难忍无法站立的云破行抬头,望着眼前戾气沸腾杀气冲天,却能冷静自持的女子,心头竟生惶惶。
“闪!”她高举射日弓,命令白家军闪开,给云破行放出一条路。
“小白帅!”程远志抱拳跪了下来,“不能放云破行!要为所有白家军复仇啊!”
“小白帅!不能放啊!”
白家军将士心有不甘,上前一步,做出誓死不让的姿态。
她通红的眸子扫过不愿退让的白家军将士,吼道:“违命者斩!闪!”
军令如山,即便白家军将士不甘,也只能闪开,磨牙凿齿,怒目望着云破行。
双腿已不能走路的云破行被西凉残兵架起,他望着白卿言:“你真放我走?”
“你只有三年!只盼三年后你能强一点……别让我如切菜瓜般,胜得如今日这般简单!”
说完,她侧身让开,白家军将士也愤愤不平把路让开来。
尽管有白卿言这话,西凉军还是不放心,举刀护在云破行四周,神情戒备小心翼翼试探着从恨不得生吞了他们的白家军中间穿过。
很快,西凉残兵扶着云破行走出谷口,一身形健壮的西凉兵背起云破行,急速狂奔消失在黑夜中,像生怕白家军反悔。
“小白帅,放了他是为何啊?!”程远志忍不住悲愤问道,“虽是军令!可末将不甘心!云破行他斩了副帅的头颅挂在他们军营示威羞辱我白家军!小白帅是副帅长女……怎能放走杀父仇人啊?!”
白卿言目视那一片黑暗,拳头紧紧握着,直到再也看不到云破行她才转头望着程远志,强压满目恨意,道:“我知道程将军不甘心,诸位将士也都不甘心!我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死的那般惨烈!我甘心吗?!我更不甘心!可今日我若不放云破行走,此次南疆一战……太子必不会留白家军一个活口!”
幽谷咆哮寒风中,女子铿锵之声响起:“你们以为,为何祖父出征……陛下会让从不涉战场的信王持金牌令箭监军?你们以为为何信王敢强逼祖父出兵迎敌?!你们以为梁王如何敢伪造书信攀诬祖父通敌叛国?!因为当今皇帝与朝中趋炎附势谄佞奸徒……早已视我白家军为卧榻之侧的猛虎,欲除之而后快!为何?!因为你们是白家军!因为你们举得是黑帆白蟒旗!因为他们视白家军为白家私兵!因为我白家军太过勇猛!因为我白家军可以一当十!因为白家军之盛名……威震列国!因为我白家军之人望,晋国无人能及!”
“白卿言今天还能站在这里,与诸位同战同生死!当跪谢方炎将军!跪谢岳知周将军!跪谢白家忠仆吴哲、纪庭瑜!是他们舍生忘死,用命……将行军记录送回大都城,才为我祖父洗刷为夺军功刚愎用军的污名!洗刷我祖父通敌叛国之罪!逼得陛下不得不严处信王还我白家公道,不得不留我白家遗孀性命!” hf();
第一百八十三章:军心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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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当谢云破行,若无云破行,朝中奸佞小人与皇帝会想方设法阻我来南疆!太子会千方百计阻我出战与白家军相会!我只能枯坐于大都城,眼睁睁看着我白家仅剩的这一万将士,被小人当做马前卒,一个不留战死南疆!”
“白家军上至我祖父,下至诸位冲锋锐士,从无反心,是大晋国最为忠勇之士!我等……立誓为天下百姓海晏河清而战!为天下一统而战!可如今皇帝与朝中奸同鬼蜮者他们只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我等不反!可今日我白卿言既然要扛起这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便要誓死护我白家军将士,哪怕心机手段有违我白家做事取直的家风祖训!我白家军的骁勇锐士,可死于沙场杀伐!可死于敌军强弩利箭之下!但……绝不可死于居心叵测之徒的龌龊伎俩之中。”
头戴孝布的白家军听完白卿言一番话,心口顿时燃起熊熊烈火,全身发烫发麻,眼眶发热。
白卿言双手抱拳,郑重对诸位白家军将士一拜,撩开战甲下摆单膝跪下:“我白卿言对战死南疆的白家军诸位烈士起誓,以我白家二十三位英灵起誓!三年之后,我白卿言必带诸位亲斩云破行头颅报仇雪恨!请诸位信我!”
“小白帅!”程远志人高马大个汉子,含泪抱拳跪地。
白家军满腔激昂的热血男儿也都跪了下来。
“我等信小白帅!死生不疑!”
这三年,是她给云破行的期限,也是她给自己的期限。
三年之后,她要整个大晋国再无人动她白家人!
三年之后,她要整个大晋国再无人敢觊觎白家军!
三年之后,她必报仇雪恨!
安抚了白家军将士,白卿言站起身来,郑重道:“刚刚放云破行走,等云破行回到已被烧了粮草本就军心大乱的西凉军营,西凉军见云破行十几万大军出,几十人狼狈回,定知今日云破行瓮山一役大败,粮草绝,主帅败!军心必乱!”
她含泪高声下令:“白家军将士立即回瓮城修整,一个时辰后,点两千人随我杀进敌营,夺回我父帅头颅!”
“是!”程远志声如洪钟应声后,转身用手指吹了个极为响亮的口哨。
白家军纷纷吹哨,召唤战马。
突然,峡谷之上,张端睿骑快马而来,高声道:“白将军!谷内西凉兵见主帅已逃,纷纷称降,要命甄则平、石攀山打开出口,放他们出来吗?”
她抬头望着张端睿,眼神沉着,没有丝毫犹豫:“杀!一个不留!”
张端睿一怔:“这……”
自古不杀降兵,这是惯例。
“张将军若怕担这千古骂名,我白卿言来担!今日多杀一个西凉强兵,来日我大晋便能少死几个百姓,白卿言手持兵符,此为我一人之令,与张将军无关!”白卿言语气不容商议。
张端睿迟疑片刻,他知太子兵符在白卿言手中,只得抱拳:“得令!”
“屠尽谷内西凉兵士之后,张端睿将军甄则平将军清点人马,前往瓮城修整,等候命令明日一早随我与白家军夺回天门关!”
一听今夜便要夺回天门关,张端睿立时热血沸腾!
虽然刚刚经历一场大仗,大家多少都会疲乏,可此战以少胜多,正是士气最旺盛的时候,一夜修整之后,必能夺取天门关。
手举黑帆红莽旗,背缠白卿言红缨银枪的白锦稚骑快马回来,她举着旗一跃下马,将背后红缨银枪丢给白卿言:“长姐,接枪!”
白卿言一把接住红缨银枪:“上马!回瓮城!”
“回瓮城!”程远志亦是跟着高呼,他双眸熠熠,对白卿言道,“还在养伤的卫兆年和谷文昌、沈昆阳他们见到小白帅,定会以为时在做梦!”
·
宛平城内,太子披着厚厚的狐裘立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瓮山峡谷顶空的一片通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还没有哨兵前来回报军情吗?!”太子身侧拳头紧紧攥着。
秦尚志跟在太子身边抿唇不语,只在心中祈求苍天庇佑,让白卿言旗开得胜。
远远看到有快马而来,秦尚志忙上前指着远处:“殿下!你看……”
太子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屏息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拳头也越攥越紧。
快马到了城下,那哨兵勒着缰绳,高声喊道:“快开城门!瓮山大捷!瓮山大捷!我军将西凉贼寇全歼瓮山峡谷之中!”
太子只觉血气冲上头顶,只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赢了!真的赢了!
他脸都激动的发麻,转身急匆匆下城墙,脚踩住狐裘一角差点儿摔倒,多亏守城将军扶了太子一把。
“太子小心。”
那将军说完,便规规矩矩退到太子身后。
“赢了!赢了啊!”太子长长呼出一口气,扶着冰凉的城墙快步走了下去。
那哨兵直冲城中,看到太子立刻下马,喊着大捷扑跪在太子面前激动道:“我军大捷,白将军下令不留活口,我军已将西凉十几万大军全部灭于峡谷之中!白将军命五百守军趁夜色押送干粮兵器补前往丰县方向同石攀山、王喜平将军汇合,补给之后,直奔丰县,天亮前必夺下丰县!”
秦尚志一听双眼发亮,他上前一步:“殿下!时不我待!快快下令让人准备补给武器啊!”
可太子却脸色发白,颤着声问:“全部……杀了?降兵呢?也杀了吗?”
“回殿下,全都杀了!”哨兵道。
太子脸色愈白,此战胜了固然好,可名义上这场仗是他打的!若斩杀降俘的事情传出去,他名声就完了!他原本还想在将来与西凉谈判时用降兵换一点好处!
他心中顿时后悔,那时他就不该为表信任将兵符交于白卿言,真真儿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殿下?!”秦尚志疑惑太子为何迟疑。
“造孽啊!”太子身边年纪最大的谋士方老亦是被吓得脸色发白,“自古两兵交战,不杀降俘啊!斩杀降俘的名声要传出去,列国该怎么看我晋国?!定当视我晋国如虎狼啊!” hf();
第一百八十三章: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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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谋士方老这么说,太子的脸色愈加难看。
“话不能这说!我们此次只带了五万援兵,若留下那些降俘,还得费兵力去看管降俘,以防降俘中途要反当如何?!杀是对的!”秦尚志抱拳再次恳请太子,“太子殿下!速速下令让守城五百兵士运送补给!趁现在南燕正处在惶惶不安中,我军以雷霆之速打过去,必能夺回丰县啊!”
听秦尚志满腔激动说完,方老不紧不慢朝着秦尚志看了一眼,幽幽开口道:“殿下,我军战士激战一天,早已疲乏,丰县南燕军队精力充沛,此时攻城……于我军不利啊!”
秦尚志看了眼那位方老,咬着牙又道:“殿下!此时瓮山顶空一片通红,那片通红不灭,我军的士气不倒!若不趁南燕军心惶惶之际攻城,一旦明日一早西凉南燕缓过神来再次合兵,夺回丰县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殿下……”哨兵抬头看向太子,“白家军让准备的补给和兵器,还……还准备吗?!”
“殿下!不可迟疑啊!”秦尚志紧咬着牙,“殿下想想白将军这几次所献计策,哪一次不是正中要害?!哪一次不是将敌军行军布置算得无一错漏?!白将军乃是镇国王都称赞过的天生将才!您要信白将军啊!只要此次,我军能一夜间大破南燕与西凉联军,从此之后便再无人敢挑衅我晋国威仪了!”
太子想到西凉埋伏地点都被白卿言算得一清二楚,且他已经将兵符给出去了,除了白卿言如今他也不知道该信谁,他点了点头:“快去!按照白将军吩咐,命宛城五百守城兵士……不!去八百!八百守城兵士去运送补给和兵器!要快!”
“是!”
眼看着哨兵跑远,太子才转过身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个谋士,抱拳一礼道:“烦请三位帮孤想想,这杀降俘之名,孤要怎么……怎么挽回?”
“这仗既然是白将军打的,这坑杀降俘的事情也是白将军下的令,殿下只要声称同您无关,再重责白将军将其斩首示众,天下必然会看到殿下的仁义之心!殿下勿忧……”方老从容自若说道。
太子想了想似乎在认真考虑方老说斩首白卿言之事,道:“可……这样这瓮山之战旁人不就知道并非是孤之功?”
秦尚志看着灯下皱眉的太子,心惊肉跳之余心中一时间竟已不知是何滋味。
既不想背负杀降俘之名,又想要瓮山之战功,太子也是太过贪心了。
镇国王与白家诸位将军一死,已经是除大晋之甲胄,若太子若再杀了白卿言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将之才,大晋就真的只能任人鱼肉了!
想到太子一向倚重方老,秦尚志头皮发紧,忙上前一步道:“殿下,白将军不可杀!此战大捷白将军功不可没!献计不说又与诸位将军浴血奋战才得瓮山大捷,若殿下斩杀白将军,必然会让众将士心冷,以后谁还敢为殿下舍命,谁还敢为晋国建功啊?!”
太子又在认真思考秦尚志的话。
“再说了,西凉南燕大军未退,战事未平,白将军虽是女流之辈,可在调兵遣将方面尽得镇国王真传,殿下怎可对出谋划策的战将有杀意?若此次白将军一死,南疆之战不要说夺回国土,怕就是我等脚下之城也保不住啊!”秦尚志双眸发红。
不论是于公于私,秦尚志都想保白卿言。
“秦先生这话可笑,难不成……我晋国竟要指望一个女流之辈才有胜仗可打?”方老难得动怒,吹胡子瞪眼睛瞥了秦尚志一眼,拱起双手朝太子一拜,“秦先生此言,将太子置于何地?将我大晋其他悍将与我等太子府谋士至于何地?”
秦尚志心里堵的发疼,咬着牙厉声问道:“此次之战,我等太子府谋士与大晋悍将,哪一位如白将军一般全部料准了云破行的兵力部署?!又有哪一位在战报传来之后能提出行而有效……以少胜多的胜敌之策?!又是谁……在瓮山瓮中凹一万五千兵力全部折损的情况率一千守兵迎战,使我晋军瓮山大捷?!”
“老夫早已说过,有守在峡谷西侧的张端睿将军,峡谷之间虽东侧是西凉军,可西侧是张端睿将军,西凉军被我军夹于峡谷之中,我们晋军也未必是输!此战之大胜……难道不是理所应当?!”方老气得胸口起伏剧烈,“秦先生领着太子府的俸禄,心思倒是每每都偏到白卿言那里去!真不知……在秦先生心里你的主子是那白将军,还是太子殿下!”
方老拂袖,负手而立,一副不屑与秦尚志多言的清高姿态。
秦尚志胸中怒火中烧,几乎要不住火几欲拔剑,却又不能真与老者较量,硬是将这股子邪火给压了下去:“方老莫不是忘了,这克敌制胜之计是谁出的!方老一口一个老夫早已说过,好像这排兵部署全都是方老一手安排似的!”
“秦先生!”太子一双阴沉的眸子看向秦尚志,心中对秦尚志颇为不满,“方老是长辈,秦先生连最起码对长辈的礼仪都没有了吗?还是秦先生真的忘了……谁才是秦先生的主子?”
秦尚志:“……”
尽管气得几乎呕血,可秦尚志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目送太子一行人离开,秦尚志立在这狂放呼啸的城墙之上,转头望着瓮山峡谷方向一片红光的天空,闭了闭眼眼角湿润。
大都城十里坡,白卿言身穿孝衣送他宝马狐裘与防身匕首时,曾说……
若来日白卿言肩能扛起我白家军大旗,以女儿身在那庙堂之高占一席之地,自当扫席以待,万望先生不弃,与卿言携手同肩,匡翼大晋万民。
那时,他心中震惊白卿言身为女子,可她的志向竟是匡翼大晋万民!他心中惊涛骇浪,热血澎湃,恨不能再年轻几岁,随这位心怀大志的女子做出一番成就。 hf();
第一百八十四章: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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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冷静下来之后,秦尚志又难免觉得当时,只是被白卿言所言震惊故而一时冲动。
这世道女子想要出头何其困难,更何况他已经年过四十,大都城内白家如履薄冰,他以为他或许等不到白卿言能扛起白家军大旗那一日,等不到白卿言成长到能够与他携手同肩匡翼大晋万民那一日!
所以,在他遇到太子之后,选择跟随太子。
不成想,短短时日……白卿言便确如她所言的那般,来了南疆……来扛起了白家军的大旗!
悔啊!
他后悔轻看了那巾帼不让须眉的白家嫡长女。
可他是文人,是谋士!
谋士贵在忠直,一旦定主,绝不二心,绝不二侍,否则后世留名……必被天下耻笑!
他不能轻贱了作为谋士应有的风骨!
虽然他不能如同十里坡承诺的那般,与白卿言携手同肩,可他愿在此次南疆之行拼了性命保白卿言一个平安。
·
瓮城刚才就已经得到消息,瓮山峡谷大胜!
在瓮城之中养伤的三位白家军将军,听说小白帅白卿言来了,正率瓮山得胜的白家军回瓮城,大吃一惊。
卫兆年、谷文昌、沈昆阳,他们三位全都是军中的老人,他们都知道白卿言当年伤得有多重,腹部受伤隆冬腊月跌进湍急的河水里,那种情况之下能活命他们当初都觉是上苍庇佑,也曾可惜过小白帅武功尽失。
可如今,小白帅怎么又回来了?!
她武功尽失怎么上战场?!
此战程远志又有没有好好的护着小白帅,有没有让小白帅受伤?!
瓮城之内养伤的白家军,登上城墙朝远处眺望。
拄着拐杖,用细棉布缠着伤口的白家军,远远见有大部队快马而来高举黑帆白蟒旗,不知是谁,兴奋高呼:“回来了!回来了!我们白家军回来了!”
瓮城城墙之上,顿时沸腾起来,纷纷高呼:“白家军回来了!”
拄着拐杖的谷文昌,压抑着心头激动,轻声询问伤了一只眼睛……一身白袍的卫兆年:“看到小白帅了吗?!”
卫兆年还没有来的作答,就听沈昆阳指着远处高呼:“你们看!那是不是小白帅……最前面手持银枪的那个身影!”
快马越来越近,谷文昌、沈昆阳都看清了驰马在队伍前方的白卿言,就连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卫兆年也看清楚了。
卫兆年紧紧咬着牙,眼眶发红,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他以为,白家所有将军战死,白家军便不再是白家军,剩余这一万白家军……怕是也要折损于南疆。
他以为今日他没有拦住程远志带一万白家军出城救援朝廷派来的五万援兵,今日便会成为白家军的忌日,他以为……从此往后世上再无白家军!
可是,小白帅居然悄无声息来了,得胜之后……将那一万白家军带回来了!
卫兆年胸中血气翻涌,至此时他总算相信五万援军的确胜了云破行十几万大军,镇国公的嫡长孙女儿白卿言乃是天生将帅之才,从来都是算无遗漏。
卫兆年仰头望着漫天星辰,死死咬着牙……
苍天有眼,不绝他们白家军!
是元帅、副帅和白家诸位将军,死去的白家军将士们保佑着他们这一万残存的白家军,所以将小白帅唤来了!
“果然是小白帅!快!随我出城迎小白帅!”谷文昌热泪盈眶高喊了一声,激动难念的谷文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城墙下走。
沈昆阳、卫兆年连忙跟在谷文昌身后往城墙下走。
被战斧砍出痕迹的沉重城门缓缓打开,碎木削混着鲜血满地都是,这是西凉军攻城之后留下的痕迹,瓮城兵士只清理了尸体,因为害怕西凉军回杀一个回马枪,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清理这些残留的痕迹。
谷文昌、卫兆年、沈昆阳三人,带着伤残的白家军立在护城河吊桥最前端,看着黑夜中奔驰而来的战马,如望着一片漆黑中的莹莹之光,哪怕微弱也让人向往。
“长姐!前面有人!”白锦稚指着瓮城吊桥之前隐约可见的几百人影道。
“那是老沈他们!”程远志抬手,示意疾驰的队伍放慢速度。
白卿言手握缰绳快马到瓮城吊桥之前勒马,看着眼前的白家军伤兵……见他们都头戴孝布,眼眶涨疼。
她下马,喉头哽咽,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胡子拉碴的沈昆阳一声小白帅,白军伤兵便都抱拳单膝跪了下来。
“谷叔、沈叔、卫将军,卿言来晚了!”白卿言眼中饱含热泪,跪地对三位将军一拜。
“不晚!不晚!”沈昆阳情绪激动,他忙冲上前扶起白卿言,见白卿言肩膀上的血已干结,他努力睁圆了眼睛不让自己泪流满面,哽咽问道,“小白帅还畏寒吗?武功恢复了?这次大战伤得重不重?”
沈昆阳在军营中看着白卿言成长,初入军营的白卿言就在沈昆阳麾下,那时的白卿言天之骄女,年轻倨傲,一把射日弓,一杆红缨银枪,敢于向沈昆阳麾下所有悍兵单挑挑衅,直至连沈昆阳也打赢了,这才得了一个前锋的位置。
在沈昆阳的眼里,白卿言是小白帅,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一个晚辈。
“小四!”她回头朝着白锦稚唤了一声。
白锦稚应声朝她跑来。
“这是我四妹,我三叔嫡女白锦稚!”白卿言对沈昆阳他们介绍白锦稚。
白锦稚爽朗抱拳向三位将军行礼:“白锦稚,见过三位长辈!”
沈昆阳、卫兆年、谷文昌忙对白锦稚还礼。
“四姑娘!”沈昆阳红眼望着白锦稚,“总听元帅说,四姑娘是最像元帅年轻时候的孩子!我们一直盼着能见四姑娘,今天总算见到了!”
沈昆阳说着,声音倒是弱了下来,心中难受不已:“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的。”
白锦稚亦双眸通红,用力握着身侧拳头,祖父……真得觉得她是最像他年轻时候的孩子吗?!
“别在这里说话了!先回瓮城!”谷文昌忍着哽咽,抬头看向远处各个带伤的白家军,“将士们都要处理伤口!小白帅也是!等处理好伤口再说。” hf();
第一百八十五章:分布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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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小白帅,先进城再说……”卫兆年也点头让开路让白卿言先进。
白卿言点了点头牵着白锦稚,看向没了一只眼睛的卫兆年……四叔麾下最有谋略的将军。
她对卫兆年郑重颔首后,随众位将军与在这里迎她们的白家军伤兵一同进城。
因白卿言是女人,军医大多都是男人,她的伤口是白锦稚给处理的。
白锦稚处理完白卿言肩膀上的伤口,红着眼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就见肖若江正带着洪大夫在门外候着。
“肖若江?!洪大夫?!”白锦稚惊讶唤了一声,满脸意外,“你们怎么在南疆?!你们也是偷偷跑来的?!你们……偷偷进的军营?”
替洪大夫背着药箱的肖若江看着白锦稚端着的一盆血水,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规矩行礼之后道:“是大姑娘遣小的带人先行一步,来南疆打探消息!刚刚赶到瓮山的洪大夫听说大姑娘带白家军回了瓮城便来了,小的正好碰到要进军营的洪大夫,这才能托了洪大夫的福进来。”
“这是……大姑娘受伤了?!”洪大夫大惊,“伤到哪儿了?!”
“伤到了肩膀,还好……伤口不算深,已经止住血了!”白锦稚心里难受,她回头朝着屋内喊了一声,“长姐,洪大夫和肖若江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白卿言脸色苍白坐于点着油灯的桌前,将衣裳系好。
肖若江对白锦稚再次恭敬行礼之后,才进去:“大姑娘,小的无能……刚退回瓮城,瓮城就封城了不许进也不许出!小的才没能及时面见大姑娘!”
“大姑娘要不要紧?!”洪大夫一进门就,拿出脉枕坐下示意白卿言伸手给她号脉,“来我看看!”
毕竟白卿言是女儿家,伤在身上洪大夫不能看,只能诊脉。
“我没事洪大夫!”白卿言依言将手腕放在脉枕上,让洪大夫诊脉。
“还好!还好!”洪大夫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带上了几分喜气,“此次给大姑娘诊脉,倒是发现大姑娘体内的寒症似乎好了不少,看来……以前老夫让大姑娘静养为宜是不对的!”
“洪大夫怎么没和董家死士在一起,反到来瓮城了?”她放下衣袖问。
“老夫本是想去战场救治我们白家军受伤战士,谁知道等老夫赶到瓮山的时候,大姑娘已经带白家军将士回瓮城了,老夫这才追了过来。”洪大夫将脉枕收紧药箱里,“我再去看看白家军其他受伤的将士!”
见白锦稚进来,她道:“小四!替洪大夫提药箱。”
“是!”白锦稚十分乖巧跑过来替洪大夫拎起药箱,倒是让洪大夫忙称不敢。
“洪大夫您就别客气了!走吧!”白锦稚背起药箱率先出门,洪大夫这才对白卿言揖手行礼匆匆离开。
屋内只剩白卿言与肖若江,她这才问:“可查到我七弟、九弟和沈青竹的消息?”
“回大姑娘,小的没能查到七公子与九公子的消息,但知道沈姑娘独自一人前往西凉国都了,属下已经派人去寻沈姑娘,下令他们若见沈姑娘务必护沈姑娘平安归来。”
肖若江垂着眸子慢条斯理回禀完,从胸前拿出一张叠的齐整的羊皮图纸,躬身递给白卿言:“按照大姑娘吩咐,小的已将西凉大营摸清楚,这是兵营分布图。”
她点了点头:“乳兄辛苦了!”
见白卿言举着油灯细看西凉大营兵力分布图,肖若江撩开长衫下摆,跪了下来,道:“小的听说半个时辰之后大姑娘要点两千人去西凉大营夺回世子爷头颅,小的请命……跟随大姑娘一同前往!此次之战……云破行将他的长子和长孙带在身边,却从不曾让两人出战,为的是给他的子孙积攒战功,将来回西凉讨要官职!”
肖若江抬头,红着眼说:“小的……已经识得云破行长子同长孙,此次必定斩下此二人头颅,也让云破行的儿孙试试尸骨无存的滋味。”
除了这个缘由,肖若江亦是想去护着白卿言。
白卿言此次瓮山一战受了伤,且她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子肖若江心里再清楚不过。他听说来南疆这一路……白卿言几乎是以凌虐自己的方式捡起了射日弓,可近战白卿言还是不行,否则又怎么会受伤?!
如果此次闯西凉军大营没有人保护她,再让白卿言受了伤,他便有负白家主母董氏与他母亲的托付,也有负曾经副帅对他与兄长的救命之恩。
白卿言知道,肖若江是想到了她爹爹此时还高挂在西凉军营里的头颅,想到此次她爹爹并没有能回归大都的遗体。
她喉头翻滚,明白肖若江一片赤胆忠心,点了点头哽咽道:“那就辛苦乳兄和我走一趟了!”
整个白家军因为小白帅的回归气势旺盛,纷纷补充体力,嗷嗷叫着要随小白帅闯西凉大营夺回副帅头颅。
就连伤了一只眼的卫兆年亦是穿上了战甲,拿起了长剑,准备同白卿言一同闯西凉军营,他听说洪大夫在伤兵营帐里便赶过来同洪大夫打招呼。
正赤裸着上身,让洪大夫拔肩上断箭的程远志看着已经穿上战甲的卫兆年,笑道:“老卫你就别去了!你这一只眼睛看不见,黑灯瞎火的到时候再从战马上跌下来!”
程远志话音刚落,洪大夫便猛地将箭拔出,鲜血喷溅。程远志死死咬着牙,一张脸涨红,就是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立在洪大夫身后,来帮忙的小军医忙用棉布按住程远志的伤口。
“按住别松手,一会儿给他上药!包扎起来,这伤口伤在肩甲处,得好好养一段时间!”洪大夫说完,用水净了手拿过帕子擦了擦,又去看下一个受伤的将士。
洪大夫跟了白威霆一辈子,虽然只是军医,但在白家军中威望极高,这也就是为什么肖若江跟着洪大夫就能轻而易举进军营的缘故。
白卿言来了临时搭建让洪大夫处理伤兵的营帐,撩开帘子进来。 hf();
第一百八十六章: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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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帅!”
不知是谁眼尖先看到了白卿言,喊了一声。
白家军身上带伤的将士听闻小白帅来了,还在处理伤口的白家军将士都坐不住了,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
“小白帅!”程远志也跟着站起身,忙将自己裸一露的身体用衣裳裹住。
她望着伤兵营内浑身是血的白家军,忙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白卿言只是来告知各位,今夜白卿言带两千白家军锐士必将我白家军副帅……头颅,夺回来!明日一早轻伤者,随我拿下天门关,后再取凤城!诸位安心养伤,好好休息,以备来日之战!”
说完,白卿言对受伤的诸位将士一拜,转身朝帐外走去。
“小白帅!”卫兆年追了出来,抱拳道,“卫兆年愿随小白帅一同前往西凉军营,将我白家军副帅头颅夺回来!”
白卿言望着面色沉着的卫兆年,虽然卫兆年已经失了一只眼睛,可他心底复仇之心强烈。
她抱拳道:“那就有劳卫将军带我四妹白锦稚,与一千八百将士在徽平道提前准备设伏,待我与二百锐士夺回我副帅头颅从徽平道一过,便拦截西凉追兵!”
卫兆年眼睑一跳,竟然……只带两百人闯营?!
“小白帅,只带两百人是否不妥?!”卫兆年不放心。
“我心中有数,卫将军放心!”白卿言道。
卫兆年不再争辩抱拳称是,目送白卿言离开后想了想立刻转身吩咐人准备火油和箭弩,他打算以西凉兵之道还治西凉兵之身,同样的法子他也用上一用。
两千白家军,趁夜色出瓮城,正巧遇到了扫清瓮山峡谷战场带晋军回瓮城的张端睿将军。
张端睿见白家军出瓮城,忙快马先行而来,看到带头的是白卿言,问:“白将军,现在就要出征天门关了吗?!”
“张将军带兵回瓮城修整,待我归来天色放亮便出发天门关!”白卿言道。
张端睿抱拳称是,他坐于马上注视着高举黑帆白蟒旗的将士直奔天门关方向,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已饶过平阳城回到大燕边境的萧容衍,此时立在临川高山之上,看向东方天际亮起的那一片红光,猜测那应该是瓮山方向。
“主子,老叔来了!”萧容衍的护卫从山下上来,对萧容衍躬身道。
“知道了!”
萧容衍应声,朝山下走去。
下山这路……他都在思考。
如今晋国、南燕、西凉乱成一锅粥,是否该到了大燕动一动的时候。
大燕去岁天灾连连,隆冬之中百姓食不果腹,冻死饿死不知几何。
可……若不趁此三国混战拿下从大燕分割出去的南燕,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萧容衍从山上下来,便看到穿着黑色夹袄的白发老者精神奕奕对他躬身行礼,难耐激动情绪:“小主子!多年未见……小主子一向可好啊?”
此老翁未曾留须,声音也偏细一些,显然是宫中太监。
这位便是曾经在姬后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冯耀,姬后葬身火海之时,是冯耀抱着年仅七岁的萧容衍逃生,后来冯耀便跟在姬后的长子……也就是当今大燕皇帝身边,可谓忠心不二。
“老叔……”萧容衍对冯耀还礼,问道,“兄长身体可还好?晕厥之症可还有犯?”
冯耀叹了口气摇头,眼眶发红用衣袖沾了沾眼角,才道:“国无治世能臣,陛下事事亲躬,今年大燕又是这副光景……民不聊生,老奴来之前陛下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萧容衍袖中拳头紧握,他咬了咬牙:“让兄长再坚持些时日,我定将神医给兄长找到!治世能臣……我也会找到!”
“哎!”冯耀应声之后,忙从怀中拿出一枚兵符递给萧容衍,“陛下这次专程让老奴来,是为了让老奴给小主子送这个!谢荀奉命训练的新军已经小有成果,如今小主子在晋国行走,万一要是遇难,可持此兵符调动藏于临川山脉中训练的新军,至少护小主子平安回国!陛下说了,什么都不如小主子的安危重要!”
摇曳火把之下,萧容衍幽邃深沉的眸子忽明忽暗,他望着冯耀捧在手心中的兵符,瞳色愈深,胸中似有情绪翻涌,用力攥着手心中的玉蝉。
这是天意吗?!
他刚还在想着可否趁此次机会,将南燕收回来,老叔就送来了兵符,且谢荀就在他所在的临川山脉训练新军。
让谢荀这个毫无名气的无名之辈训练新军,是萧容衍的主意,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兄长会让谢荀在临川这里训练新兵。
萧容衍拿过兵符,又问:“谢荀在临川山脉训练的新军,有多少人?!”
“三万。”冯耀道。
三万……
超出萧容衍预计太多,他喉咙一阵阵发紧,转身对身后属下道:“拿地图!”
属下忙拿出地图铺开在马车驾车坐板上,接过一支火把举高。
萧容衍垂眸看着地图,他从宛平出发之前接到消息,南燕皇帝下令……让已经占下丰县的南燕军队就扎扎实实窝在丰县,等议和之时,南燕会和西凉谈条件,让西凉用凤城换丰县,毕竟丰县一直是西凉想要的地方,可凤城却是西凉和南燕都想要的地方。
南燕皇帝已经命国内筹措粮草送往丰县,让南燕军队好过冬。
萧容衍手指挪向地图上遥关的位置,点了点,南燕粮草辎重若想去丰县……欲要快必过遥关!
他将手中兵符递还给冯耀,道:“老叔,你带兵符……命谢荀率新军,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在遥关设伏,夺南燕押送往晋国丰县的粮草!而后……三万甲士就地将藏于遥关,继续设伏,不出四日南燕攻晋大军必狼狈溃逃回国,依旧要过遥关!命谢荀早作准备务必在这里……将南燕精锐全歼于遥关,不可留活口!”
让谢荀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夺南燕粮草,即是为了借白家军的势,暂时遮掩南燕耳目让南燕暂时不防备大燕。 hf();
第一百八十七章:列国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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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他帮白卿言一个忙吧!
若丰县南燕主帅知道南燕粮草被“白家军”所劫,对白家军之惧怕是要更上一层楼,必不战自溃。
那么,退回南燕的南燕精锐定然会惧怕被白家军追击,也就只能走遥关了。
此次南燕敢倾全国之力与西凉合军攻晋,不过是觉得大燕今年天灾甚多自顾不暇无力聚兵挑衅南燕!
正是因为如此,大燕才要出其不意!
这潭水已经被搅混了,大燕若不趁此灭南燕骁勇精锐,等南燕缓过神来必定要吞掉大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机……灭了南燕主力,再挥师直攻南燕都城!
一旦拿下南燕,就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兵器运往大燕,大燕的百姓也就有救了。
“小主子,可如今我们大燕的国力实在是……”
“老叔,你只管去下令!信我!”萧容衍一双如姬后一般漂亮坚韧的眸子望着冯耀。
冯耀自知只是一个奴才,因为救过萧容衍所以才显得地位超然了一些,自然是不会忤逆萧容衍的意思。
更何况陛下已经将兵符交给萧容衍,其中大有将这支新军交给萧容衍调遣之意!
“小主子,老奴有一虑!”冯耀为尽忠,开口,“藏于临川山脉的新军,原本是为了防止晋国发兵,如果小主子将新兵调走,万一晋国知道我们攻打了南燕军队,会不会掉头来打我们?”
“晋国如今面对南燕西凉联军,自顾不暇!能征善战的白家军已经被那个无能的皇子尽数折损在南疆!现在晋国巴不得我们和南燕开战!好让他们喘一口气!”萧容衍摩梭着手中玉蝉,慢条斯理道,“此次,乃是我大燕收回失地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明年也必与南燕有一战,且不能如同今日一般收回失地!”
冯耀忙躬身称是:“老奴即刻带兵符去向谢荀下令!”
看着冯耀翻身上马,萧容衍又道:“老叔,见到谢荀将兵符交于他!告诉他……兵符给他,兄长与我信他!只要他能将南燕精锐悉数灭于遥关,南燕对他来说便是坦途任他驰骋!让他务必趁此大乱之际……能夺回我大燕多少失土便夺回多少!待他出发遥关后,请老叔快马回都城,让兄长征调兵马前往天曲河驻防,天曲河一应驻兵接听兵符调遣,配合谢荀不得有误!”
天曲河是南燕和大燕的交界,大河以北是大燕,以南是南燕。
在姬后死后,晋国攻打大燕,肃王庶子仗着天曲河天险……趁机从大燕分割出去,自称南燕。
萧容衍与大燕皇帝曾在姬后墓前立誓,要将大燕所失之疆土系数夺回来,一雪前耻。
后来,为能使大燕夹缝中存国,萧容衍奔走列国,才悟出母亲姬后之前为何想要一统天下!
姬后少时,穷苦出身,深知天下大定方能四海太平。
虽然如今大燕偏处一隅,列国卑视,可萧容衍与其兄长还是想继承母志,一统天下,开创盛世山河,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萧容衍与兄长也并非大晋皇帝那般,他与兄长都能做到用人不疑,既然用谢荀……便敢将全国兵力交于谢荀,任他驱使!
大致方略已定,萧容衍目送冯耀带一队人马快马离开,吩咐人将粮食兵器押送回都城,便带着自己的人悄然离开大燕境内,涉险前往南燕,以图与谢荀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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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城离天门关极近,白卿言带两百勇士绕开天门关从山路赶到西凉军营的时候,时机刚刚好。
她带人蛰伏隐藏在山林之中,锋芒如炬的眸子紧紧盯着灯火通明的西凉军营,目光落在被西凉大军高高悬挂在西凉军营正中间随风摇摆的那颗头颅,心中热血翻涌,恨不能现在就杀过去夺回父亲的头颅。
她酸辣滚烫的泪水盈眶,却不得不强压着自己再等等,等整个西凉军营里传遍云破行狼狈归来大败的消息,她再带人杀进去不迟。
她侧头对肖若江道:“乳兄对西凉大营熟悉,就烦请乳兄带十个人悄悄潜入西凉营中,烧了西凉大军的兵器库!”
云破行一行人徒步走了好远,好不容易弄了几匹马,狼狈回营,西凉军营内霎时乱成一团,几位悍将高喊军医。
云破行的长孙哭喊叫着祖父……
双膝中箭的云破行被众将士簇拥回帅帐,他咬住木棍,脑子里全都是那个杀气凛然滔天的女子,粗声粗气让军医拔箭。
云破行长孙跪于云破行床前,用手背抹着眼泪:“祖父……”
军医刚净手,给云破行拔了肩膀上和双膝的箭,将膝盖处碎骨头都取了出来,这才让人立刻撒上止血粉按压止血。
云破行疼得脸色通红,颈脖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硬是咬着木棍一声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因主帅惨败而归,西凉大营已经流言纷纷,人心惶惶。
突然,一支带火的箭狠狠扎入帅帐门前木板之上。
霎时,西凉大营内慌张的喊声此即彼伏。
“有人闯营!”
“救火啊!起火了!”
“拿兵器!有人闯营!”
云破行惊得要站起,可双膝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又让他跌坐回去。
“祖父!”云破行长孙忙扶住云破行。
“父亲安心治伤,儿出去看看!看是谁敢来闯我西凉军营!”云破行长子抽出弯刀,率诸位将军往帅帐外走。
云破行的儿子走至帐外,见二三十人骑快马杀入他们西凉大营喊道:“放箭!放箭!把这些人给我射成刺猬!”
“副帅!”西凉兵狼狈跑来道,“箭已经射光了!我军兵器库被烧,弓箭和弩都在里面火势太大进不去!外面还有人在放火!”
“他妈的!”云破行儿子爆了一声粗口,“给我用长矛帮他们刺下来!”
云破行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住,喊道:“扶我出去!”
“可是祖父……父亲让祖父安心治伤!”云破行十七岁的长孙哽咽道。
“哭什么哭?!白家十岁儿郎死前眼睛都没眨一下!你已经十七岁了……还要祖父护你多久?!我西凉勇士流血不流泪!眼泪擦干!架我出去!”云破行喊道。 hf();
第一百八十八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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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孙儿知错了!祖父别生气!”
云破行的孙子越哭越厉害,让云破行恼火不已。
云破行刚被两名健壮的西凉兵架出来,一眼便看到骑着匹快马从他主帅营帐之前飞速掠过的白卿言!
云破行睁大了眼,白家军的小白帅?!
她不是给他三年吗?怎么突然杀到他的军营里来!
肖若江护在搭弓射箭的白卿言身边,奋力斩杀那些围上来的西凉兵。
她瞄准悬着父亲头颅的绳子,放箭……
箭矢插入木杆之中,羽箭颤动不止。
眼见父亲的头颅从高空之中坠下,她勒紧了缰绳,坐下骏马一跃跳出西凉兵的包围直冲过去,她一把接住父亲的头颅紧紧抱在怀中,泪水如同断线!
“父亲,阿宝来晚了!”她咬紧了牙关,“阿宝这就带父亲回家!”
她忍着悲愤的泪水,紧咬着牙,单手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撕开披风迅速裹住父亲头颅背在脊背之后,一手抽出羽箭将箭头在用射日弓瞄准了正举着长矛要刺向肖若江的西凉兵,一箭穿透那西凉兵太阳穴而出,鲜血喷溅竟让围在肖若江身边的西凉军纷纷退后两步。
今日主帅云破行率十几万大军出,瓮山峡谷上空的一片通红,云破行几个人狼狈回营不用任何解释西凉兵已经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五万大军大胜十几万大军,西凉军不禁猜测这样的军队该是多么勇猛?!现在他们看到这些将士竟追着云破行直闯西凉大营,这怎么能让他们不心生寒意?!
在西凉军营外为掩护白卿言的白家军,按照白卿言吩咐快马驰骋火烧西凉营地,纷纷射出带火的弩箭,弩箭落在哪里,哪里便迅速窜起一片火苗,窜升老高。
西凉军营内,救火的救火……御敌的御敌,一时间乱七八糟,自己人和自己人撞在一起。
瓮山大火还没有灭,通红一片的天空还正在震慑着西凉军,他们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就是火!
眼见西凉军营里乱成一团,云破行的儿子反应还算敏捷,他立刻翻身骑于烈马之上举着弯刀,声嘶力竭喊道:“出营迎……”
云破行儿子话音还未落,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箭矢穿透了他战马的头颅,战马吃痛高亢抬起前蹄,竟将云破行的儿子摔下马!
“撤!”白卿言收了射日弓一声高呼,命人往西凉营外冲。
此行是为了夺回父亲头颅,不是为了杀敌!已经夺回父亲的头颅,此行已非常圆满,她不欲连累白家军将士在此丧生。
云破行的儿子落地一个滚翻,兵士立刻聚拢将云破行儿子护在其中,可还没有看清楚箭到底从哪个方向而来,就只见一匹烈马从他们头顶跃起,寒刃刀光闪现……
云破行睁大眼望着儿子的方向,声嘶力竭大喊:“阿亚小心!”
“父亲!”云破行的孙子险些晕过去,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肖若江的快刀已精准无误砍下云破行儿子的头颅,鲜血喷溅在凌空马蹄上,头颅滚出老远,落地之后还是一脸震惊惶恐的模样。
肖若江抽出一根羽箭,挑起地上云破行儿子云渡亚的头颅高高举起,扯着缰绳掉头,一双发红的眸子看向云破行的方向,大刀指向云破行的孙子。
“咻——”
一箭穿透云破行孙子的胸膛。
云破行的孙子低头看着穿透他胸膛的羽箭,睁大了眼,口吐鲜血,浑身虚软无力跪倒在地:“祖……祖父……”
混乱中,云破行刚要下令,就看到孙子到地不起。
“阿玉!阿玉!”云破行心如刀绞,甩开架着他的两个兵士,跌跪在地上,一把抱住自己的孙子,“阿玉!没事儿的!祖父在!祖父在!”
已冲至大营门口的白卿言勒马,调转马头隔着猎猎燃烧的大火,那双与云破行对望的眸子杀气震慑人心,她用羽箭挑着云破行儿子的头颅高高举起,那姿态似是在告诉云破行,三年之后……她会如同今日这般,将云破行的儿子斩尽!
云破行望着儿子眼睛都没有闭上的头颅发指眦裂,血气冲上喉咙险些涌出一口腥甜,整个人悲愤欲绝。
“放箭!”云破行目眦欲裂,指着白卿言的方向声嘶力竭喊道,“给我将她乱箭射死!”
“禀大帅!兵器库被烧了!羽箭没了!”
昨日,云破行要在瓮山峡谷与九曲峰弯道设伏,本就运走了西凉军大批羽箭,还剩下一少部分羽箭放在兵库帐中,谁知道竟然被烧了。
云破行丧子丧孙,顿时怒火攻心,心口绞痛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大帅!”
“大帅!”
云破行悲痛难忍,几乎嚼穿龈血撕心裂肺吼道:“方中辉,给我带全部骑兵追上他们!务必将我儿头颅抢回来!将他们全部乱刀砍死一个不留!”
“领命!”方中辉抱拳领命,喊道,“骑兵速速集合上马,随我追杀敌贼!”
白卿言一行二百人去二百人回,快马回穿过徽平道不曾停留。
见白卿言带人已通过徽平道直奔瓮城,卫兆年所率一千八百伏兵全身戒备,死死盯远处。
追赶白卿言的大批西凉骑兵因要集合准备出发,早已被白卿言落下一段距离。
徽平道有卫兆年早已再此设伏,她不担心,她只需先一步回瓮城安排准备带军掉头再攻天门关。
当她带着父亲的头颅回到瓮城时,所有的白家军都不曾入眠,他们都在城内等着小白帅将白家军副帅白岐山的头颅带回来。
沈昆阳命人抬出一口还未盖棺的棺材,里面是用木头雕的身体穿着白岐山的铠甲。
当初沈昆阳自责没有能抢回副帅白岐山的遗体,反让云破行砍了副帅的头颅……又一把火将副帅和其他白家军将士烧成了灰烬。
为此,沈昆阳自责的恨不能跟随副帅去了,全无生念。
可一想到副帅还挂在西凉军营的头颅,沈昆阳又强撑着爬了起来,想着就算是死也要先给副帅做一副身子,再将副帅的头颅夺回来! hf();
第一百八十九章:遍地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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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便亲自看着木匠为副帅用木头打造了这副身子,以图夺回副帅头颅后,让副帅能安稳下葬!
谁知道不等他行动,小白帅来了!
如今小白帅亲自去夺副帅的头颅,必能马到成功。
谷文昌立在沈昆阳身旁,看着棺木中栩栩如生的身体,眼眶发热,抬手拍了拍沈昆阳的肩膀,哽咽道:“小白帅一定会将副帅的头颅抢回来!你不必再自责了!”
“小白帅回来了!”
闻声,沈昆阳与谷文城转过头朝军营门口方向望去。
只见骑着匹红棕骏马的白卿言一马当先,手持马鞭冲了进来。
“小白帅!”沈昆阳与谷文昌迎上前。
白卿言一跃下马,将父亲的头颅牢牢的抱在怀里。
“小白帅,末将命木工为副帅做了一副身子!还请小白帅……将副帅放入棺木之中,也好让副帅能……能有个全尸安葬!”沈昆阳哽咽不能语。
她点了点头,紧紧抱着父亲的头颅上前,解开披风……
父亲面颊已经风干,全部凹陷看不出他儒雅俊朗的模样,她心痛如刀绞。
她恨自己没有能早点儿来南疆,让父亲少受一些罪?
也恨自己,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她明明可以将他一箭穿心,却不能杀他,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悲痛烧心的情绪,让她生不如死,死死咬着唇才能抑制住颤抖的哭声。
原来上一世,父亲的头颅就那样被高悬于西凉军营,到最后都没有能抢回来!
她亲手将父亲的头颅放入棺木之中,双手紧紧扣着棺木边缘,努力睁大眼强迫自己望着父亲惨不忍睹的面容,在心中暗暗立誓……三年之后,她就是粉身糜骨,也必……会为白家诸人与白家军复仇!
“长姐……”白锦稚轻轻拽了拽白卿言,“别看了!等我们得胜之后……就将伯父带回家!”
是啊,得胜之后便可以将父亲带回家!
可是白家其他尸骨无存的人呢?她又怎么带他们回家啊?
此时已寅时末。
只要卫兆年将军带伏击西凉军的白家军回来,她便要领兵奔袭天门关。
云破行定想不到,白卿言在带着两百人探营夺回她父亲头颅之后,还会二度折返带大军杀入西凉大营。
“去请张端睿将军!”她吩咐道。
刚刚眯了一会儿的张端睿将军听说白卿言回来,急匆匆赶过来……
得知白卿言率两百人夺回白家军副帅白岐山的头颅,张端睿对白卿言更是敬佩不已,深深生出一种后生可畏之感。
白家男儿尽折损于南疆,大都城谁人不道……百年将门镇国公府从此怕是要陨落了。
谁知,白家嫡长女白卿言却站出来,其风骨智谋堪称白家表率啊!
白卿言对张端睿说完谋划布置,道:“西凉大军必不会料到,晋军会二度袭营!此时的西凉军见十几万大军葬身火海,主帅溃败苟且逃生,本就已经内心惶惶!加上刚才我等一次袭营,军营又被纵火,正是疲乏胆怯之时!这也便是我军攻天门关的最佳时机!”
张端睿点了点头:“白将军说的是!因为瓮山大战全胜,此时晋军士气正旺,若知道要夺回天门关,必定也是嗷嗷直叫!咱们就等拿下天门关之后……再修整!”
“晋军那边的士气,就劳烦张将军了!”白卿言躬身一拜。
“必不负白将军所托。”
卫兆年剿灭了西凉派人追击白卿言的西凉骑兵后,一回城便看到将士们整装待发。
白卿言与张端睿立于旌旗招展,火盆高架的将台之上,似在静候他的归来。
如此肃穆的气氛,让卫兆年身体轻微发麻,他骑快马上前,抱拳道:“末将已将西凉追击的骑兵尽数消灭于徽平道!”
“辛苦卫将军了!”白卿言握着手中红缨银枪上前一步,对双眸中皆燃烧着熊熊战火的晋国将士们开口,“诸位,我已带二百白家军探过西凉军营,二百人皆毫发无损而归!西凉所谓悍兵……并非如传言那般无坚不摧,生死无惧!他们也是人……侵略他国疆土,残杀他国百姓,他们心中有愧,哪敢死战?我白家军不败神话之所以终结于西凉兵之手,乃是因为有我祖父副将刘焕章通敌南燕西凉,又有信王手持金牌令箭逼战!白家军之所以有不败神话……是因为白家军从无侵略他国的作为,白家军由始至终都只为……保境安民护我山河而战!”
她声音高昂:“今日!不论是白家军亦或是我晋国锐士!都是为守我晋国百姓而战!为护我晋国河山而战!我等便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不败之军!我晋国之民我等来护!我晋国国土我等来守!敢犯我晋国者,我晋军必诛之!”
“诛之!”
“诛之!”
“诛之!”
不论是白家军还是晋军,情绪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昂奋。
白卿言一跃上马,高举手中红缨枪:“出发!”
将士们各个嗷嗷直叫,跟随嚷嚷着要杀敌保民。
卫兆年亦是热血沸腾,他望着红马之上的白卿言,知道从此以后,包括他在内的这一万白家军,将会至死不渝的跟随将他们从瓮山带回来的白卿言,成为白卿言的战斧,成为白卿言的后盾!只要她剑锋所指……他们必会出生入死冲锋陷阵!
那夜,瓮山峡谷之中,因为万人尸骨烈火烧得愈演愈烈。
南疆战火也遍地开花。
大晋长途奔袭南疆的五万援军,先于瓮山峡谷折损西凉十几万大军后,一路晋军大将率兵攻打丰县,一路晋军与白家军合力夺天门关。
如白卿言所言,西凉军这一夜先是遭遇主帅溃败十几万大军死于瓮山火海,再被白家军袭营到处放火弄得狼狈不堪!主帅派出去追杀白家军两百袭营骑兵的方中辉将军,没有能带回西凉全部骑兵营,反到带来了白家军与晋军。
疲惫不已又军心涣散的西凉军,谁能料到已经偷袭了一次的晋军居然会卷土重来一夜之间两次攻上门来?! hf();
第一百九十章:传奇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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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军虽然人数众多,依旧被打得狼狈不堪逃出天门关。
丰县之战,因为有虎鹰营相助,天亮之前南燕军队大败撤出丰县,途中听说西凉大军被击溃正逃出天门关,已失去粮草南燕大军顿时人心惶惶,南燕主帅当即下令……先往遥关方向缓慢撤军接应南燕送来的粮草,再等候西凉有何打算再做安排。
此战,史称瓮山之战,亦是当世传奇之战。
五万晋国援军,加瓮城一万残余白家军,竟然一夜之间,击溃了号称百万雄师的南燕西凉大军。
其瓮山峡谷之战,更是成为以少胜多的经典之战。
后来,据还留于瓮城的百姓描述,瓮山峡谷的火烧了整整半月都不熄灭,空气中焦肉的味道也是久久弥漫于瓮城。
天门关被晋军重新夺回,晋军士气大盛。
白卿言让人将云破行之子的头颅高高挂在天门关城门之上,当初西凉军如何折辱她父亲……折辱她白家军,她便要如数奉还!
有人提议一鼓作气追上西凉残兵,将他们赶尽杀绝。
白卿言却按兵不出,重新在天门关布防,让激战了一天一夜的白家军与晋军将士好好休息。
将士们吃着馒头喝着肉汤激动不已说着此次大战,尤其是白卿言带两百锐士冲进西凉军营,取云破行儿子头颅之事,谈起来便让将士们热血沸腾!
大约是此战着实太累,得知白将军让他们修整今日不出战,将士馒头都还没有吃完,便相互依偎着竟睡着了。
虽然已经是白日,白卿言让人在将士中间点了篝火,又命人拿出棉被来给将士们披上,防止将士们受寒。
白锦稚双眼熬的全都是红血丝,跟在到处巡视检查的白卿言身后,低声劝道:“长姐,你身上还有伤,歇一歇吧!这事我来做!”
“小四去歇着吧,不用跟着我……”她回头对一脸疲惫的白锦稚道。
白锦稚在随白卿言来南疆之前,也算是在大都城内娇生惯养的孩子,此次她多久没睡……白锦稚就多久没睡,孩子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受得了?
“长姐也一起休息吧!不然我也不去!”白锦稚明明已经困极了,却还是扯着她的胳膊坚持。
一直跟在白卿言身后的肖若江开口:“四姑娘先去歇息吧,大姑娘这是照副帅的惯例大战之后巡营,大姑娘必会走完的!”
“回去歇着吧!”白卿言替白锦稚拢了拢披风,压低了声音道,“长姐如今近战都需要你护着,咱们仗还没打完,你就想倒下吗?”
白锦稚摇了摇头。
“去吧!长姐巡营后就回来!”
白锦稚想了想,也实在是撑不住了最终点头,她得养精蓄锐,往后的战场上好好护住长姐!
看着白锦稚走后,白卿言走完全营见连伤兵都已经休息,这才上天门关往远处望去……
“有七弟、九弟同沈青竹的消息了吗?”她问。
等这场仗打完,如果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她便打算亲自带人去西凉境内找人了!
“回大姑娘,暂时还没有!”肖若江回答的犹豫。
她点了点头,对肖若江道:“乳兄派个人守在营中,虎鹰营知道白家军在天门关一定会来,一会儿虎鹰营回来了,让人转告他们好好休息!乳兄也快去休息吧!”
“小的送大姑娘回去!”肖若江道。
白卿言回营房时,白锦稚已经睡着了,她替白锦稚盖好被子,在白锦稚身侧躺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身处天门关白卿言的梦里全都是她的弟弟和白家军们。
他们有人怪她为何不早点儿来,有人叮嘱白卿言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绞得她心口巨痛不止,她只能闭上眼用双手死死捂着耳朵,不让那些声音入耳。
“阿宝……”
听到父亲的声音,她抬头……眼前一片黑暗。
“阿宝……”
她心头发酸发紧,猛地站起身,四处张望寻找父亲的声音,高声喊道:“爹爹!”
“阿宝,爹爹在这儿,别怕!”
闻声,她只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极其宽厚的怀抱中,抬头便能看到爹爹儒雅英俊的五官。
“爹爹!”她再也忍不住鼻酸,在爹爹的怀中痛哭出声,“对不起爹爹!是阿宝来晚了!让爹爹受苦了!”
“阿宝来的不晚!爹爹都看到了,我的阿宝……为了捡起射日弓有多么努力,阿宝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娇气爱抱怨的小姑娘!能受得了多大的苦,我的阿宝就能担得起多大的责任!爹爹以阿宝为傲!白家的列祖列宗都以阿宝为傲!”
她哪里就值得父亲骄傲,哪里就值得白家的列祖列宗骄傲?
“长姐!长姐!”
沉睡中的白卿言睫毛颤动,缓缓睁开酸胀的眸子。
“长姐,你吓死我了!”白锦稚到底是个孩子,忍不住一下哭出了声,“长姐睡梦中一直哭!一直哭!我怎么叫都叫不醒!长姐再不醒我便要派人回瓮城请洪大夫了!”
白锦稚看样子是被吓坏了,脸色煞白煞白的。
“长姐……只是梦到了白家人。”她坐起身,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
白锦稚表情沉痛,她垂下眸子用衣袖抹去眼泪,哽咽道:“我也梦到了,我梦到了爹爹……爹爹说让我好好护着长姐!长姐……是可以撑起我们白家的人!”
她听到这话,喉头越发的胀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抬手拭去白锦稚脸上的泪水。
“长姐,爹爹说的我信!”白锦稚含泪的眸子灼灼,“祖父曾经说长姐是天生的将才!长姐能以五万之兵胜西凉十几万大军,这样的智谋绝无仅有!我白锦稚发誓……要成为长姐这样的人!要成为能抗得起我白家军大旗的人!绝不再同以往一样使性子耍脾气!凡事三思而后行!”
看着白锦稚坚毅且韧劲儿十足的目光,她知道……她原本应该被人护在羽翼之下的四妹,经历南疆战场之后,心智进一步成熟,已是可以撑起白家一角的女儿郎了!
她对白锦稚点了点头:“长姐信你!” hf();
第一百九十一章: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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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衍乘坐马车以大魏富商萧容衍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南燕境内时,正赶上南燕边城蒙城年初的第一场集市。
清晨辉光透过云层,将一派热闹非凡的蒙城镀上一层金色。
萧容衍的马车马队踏着晨光入城,喧闹叫卖的吆喝声便立时从马车之外传进来,萧容衍挑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眼,入目的是全然不同于大燕的市井热闹景象。
在这南燕边城蒙城之内,有穿绫罗绸缎的贵族,也有破衣烂衫的百姓,更有被关在笼子里叫卖奴隶。
货郎挑着担子,同骑马入城的客商吆喝夸耀自己的皮毛上好。
早早占据集市中稻草棚顶摊位的老板,怕位置不够显眼,高举自己家上好的货物,嘴里唱着段子企图吸引客商或富贵人家的老爷。
还有梳着妇人发髻臂弯里挎着篮子的妇人,为了一钱两钱的同人争得急赤白脸。
到处都充满喧嚣热闹的世俗之感,这是如今在大燕难以见到的繁华嘈杂,着实让人艳羡。
身披狐裘大氅的萧容衍从马车上下来,款步慢行,身边十几个带刀侍卫护卫,排场极大,这也吸引了不少怀揣边城少见珍奇的摊贩上前……跃跃欲试想让萧容衍看看自家珍宝,却又惧怕萧容衍身边的带刀护卫。
萧容衍在集市中一路走一路看,所到之处但凡他看上了谁家的东西,必定让人收揽一空。
众人眼见萧容衍出手如此阔绰,对于萧容衍身边护卫的惧怕之心倒小了不少,隔着侍卫高举自家货物喊着让公子过过眼。
就连贩卖奴隶的商贩都忍不住上前,叫嚷着:“公子买几个女奴回去吧!娇嫩的很!”
南燕遵循姬后推行新政之前的大燕旧治,奴隶市场泛滥,尤其是在这边城更是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有脖子上带着链条的孩童被卖主看重,丢给商人银子牵着孩童脖子上的绳索要走,被关在笼子里的说着晋国边城土话的女人哭得歇斯底里,带血的双手用力摇晃着笼子,恳求卖主将她一起买走不要让她同她的孩子分离,可换来的却是卖主狠辣的几鞭子,女人只能哭得生不如死目送自己哭喊不休的孩子被人如同牲畜一般买走。
萧容衍朝集市中专门为买卖奴隶分出的区域走去,奴隶商贩立刻热情起来,纷纷拉出自家奴隶介绍着。
“公子你看,我们家这奴隶身体强壮!”奴隶商贩扯着自家人高马大的奴隶追随萧容衍步伐,隔着带刀护卫向萧容衍介绍,“公子买回去就是一个壮劳力,让他干什么都行!”
还有扯着女奴的的商贩高声喊道:“公子!公子!我们家的女奴可是相当漂亮的!您别看她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可卖回去洗干净就行!最重要的还没破瓜是个雏儿!当丫头当通房都是不错的!”
“我们家的奴隶才是顶呱呱!公子……我们家的奴隶年纪都小,买回去可以从小培养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全听公子的!”
萧容衍仔细听着笼子里奴隶的动静,他听得出这些奴隶都是这些奴隶贩子从晋国和大燕带过来的。
大燕来的奴隶多都面黄肌瘦,面如死灰。晋国来的奴隶,大多都哭啼不休,一个劲儿的哀求奴隶贩子放了他们。
南燕与西凉联军攻打晋国,晋国的边民就遭了殃!
而大燕,则是因为去年天灾连连,百姓食不果腹,不如卖身给奴隶贩子好歹能有一口饭吃。
萧容衍直直穿过奴隶市场往马市方向而去,奴隶贩子这才都扫兴的离开重新回到各自摊位叫卖。
萧容衍老远就看到了一匹白马,那白马身形健硕,看起来桀骜不驯……踢踏着马蹄在原地转圈几个马贩子都制不住,买主过去牵缰绳竟被那白马甩开,买主不曾防备狼狈撞在木栏上摔倒……一只手按进了热乎乎的马粪中。
见此马如此性烈,买主爬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愤怒擦掉手上马粪后连连摇头摆手称不买了!
马贩子忙陪着笑脸:“老爷您再看看我们家别的马!我们家别的马都强壮又乖顺,是真的!您看看!您看看……这牙口,这体型!放眼整个马市都找不到我们家这么好又这么便宜的马!我算您便宜点儿!”
“不了,我去别家看看!”
马贩子眼看着拦不住买主,气急败坏用马鞭狠狠抽了那匹白马一鞭子,激得白马抬起前蹄,鼻子里喷出急促的白雾,险些拉倒了系着缰绳的木桩。
不知为何,萧容衍看到那匹马竟是想起几年前白卿言有过一匹名唤“疾风”的坐骑,疾风马行如疾风,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驹,后来听说那匹疾风为护白卿言而亡,从那以后白卿言似乎就再也没有养过马了。
“你看看!看看!这都第几个买家了?!今天要卖不出去你这匹死马……我晚上就宰了你炖肉吃!”马贩子凶狠瞪着白马道。
“你们家的马……我都要了!”萧容衍开口。
那马贩子转过头,见通身贵气雍容无比的儒雅男子立在晨光之中,眸底淡然含笑,温润又矜贵。
萧容衍身后的护卫上前,掏出钱袋子丢给马贩子问:“够不够?”
马贩子大开钱袋一看,连连点头:“够够够!当然够!只是……只是我家这支白马性子烈的很!”
“无碍,我很喜欢这匹白马!”萧容衍说着走至那匹白马面前,轻轻抬手正要扶那白马的马毛,就见那白马向后退了两步冲着萧容衍的方向一个劲儿喷着热气,全身肌肉紧绷抗拒的十分明显。
萧容衍眉目笑意愈深,倒是一个十分有灵气的马儿。
他不想驯服此马,只是觉得这匹马配得上白卿言……
萧容衍收回想要抚摸马毛的手,侧头对跟在他身边的护卫道:“派个人,将这匹白马送到天门关白大姑娘的面前!”
护卫微微一怔,猜测萧容衍是否因为对人家白家四姑娘心动,所以开始讨好白家四姑娘的长姐? hf();
第一百九十二章:为祸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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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的护卫,点头:“属下这就派人将马匹送往白大姑娘处,主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白大姑娘的?”
带话?!
萧容衍望着眼前这匹眼睛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白色骏马,想了想道:“就告诉她,谢她这一路照顾吧!”
从曲沣他与晋国出征大军一路同行至他与晋军分开,白卿言未曾向太子秉明他的身份,这难道还不算是一路照顾吗?
虽然说,即便是白卿言真的将他身份捅给太子,他也有办法收拾,可白卿言到底未曾这么做过。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话……要带给白家四姑娘的吗?”护卫小心翼翼试探自家主子。
萧容衍回头看了眼自家护卫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抬眉:“那就烦请四姑娘照顾好白大姑娘。”
护卫:“……”
他们家主子的话,是不是带反了?!
萧容衍回头看着那匹毛发雪白的骏马,想了想道:“算了,让人帮我带一封信给白家大姑娘……”
·
西凉大军被击溃,云破行一夜之间先是折损十几万大军,后又死了儿子孙子,气得吐了一口血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西凉军连凤城都不敢停留,绕过凤城退至骆峰峡谷道,谁知刚刚准备扎营……就看到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逼近,立刻退至两国边界。
一直慢悠悠往遥关退的南燕军队,听说西凉军夹尾逃至西凉晋国交界,南燕主帅章天盛反到让南燕大军在离遥关不远的凤鸣山驻扎。
章天盛总觉得耗费这么大国力出征一趟,总不能徒劳而归,他想再等等看……等晋国大军都去追西凉大军的时候,他趁机夺下凤城,好歹朝晋国要一点好处,让晋国赔付他们的开拔之资才成啊!
谁知,刚刚入夜,遥关那边便传来消息,由章天盛儿子押送过来供南燕大军过冬的粮草辎重被白家军在遥关劫!
章天盛一张脸霎时变白,咬了咬牙,心里不免惧怕……又恼恨杀不尽的白家军。
“主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南燕大军没有过冬的粮草辎重,再在晋国耗下去怕是迟早要跟西凉大军一样,落得个十几万精锐葬身火海的下场!”章天盛副帅提起瓮山峡谷之战,心有余悸,“听说这次这个晋国太子领兵,出谋划策的就是白威霆的长孙女儿,就是曾经……砍了蜀国悍将庞平国头颅的那个白卿言!这白卿言虽为女子,可心狠手辣,完全不同于白威霆带兵那般,简直就是杀神临世,惹不得啊!”
章天盛摸着胡须,坐在帅帐中想了良久,终于还是畏惧瓮山峡谷到现在还没有熄灭的大火,点了点头:“我写一封奏疏,你派人快马送回都城,让陛下定夺是否撤军!”
章天盛副将想了想点头:“也好!”
可是,不等章天盛这封奏疏发出去,哨兵便突然来报,说高举黑帆白蟒旗的白家军由凤城出发前往凤鸣山来了。
章天盛惊得站起身来,在营帐内踱了好几个来回,思考是战还是逃……
可一想到战,他眼前就是烧到今日还没有熄灭的瓮山峡谷大火,顿觉脊背发寒,副将也是胆战心惊,从一旁小心翼翼劝章天盛。
“从凤城到凤鸣山,不过四五个时辰,主帅……拿主意要快啊!要死战便立刻召集将领布置迎敌!要回南燕便得立刻拔营啊!”副将抱拳道。
死战?!
章天盛闭了闭眼,想起白家军最先冲入丰县虎鹰营的那百人,骁勇的简直以一敌百!
他们大军出征之时,陛下交代过章天盛……他们此次随西凉一同出兵,其实也就是为了给西凉壮声势,没打算真得耗费自己兵力,顶多算是让这些战士前来战场好好历练观摩一番。
如今西凉都败的一塌糊涂退回两国分界线了,他们南燕一个摇旗助威的难道还留在这里挨白家军的狠揍吗?!
很快,章天盛下了决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大军拔营,快马直奔遥关,务必在天黑之前抵达遥关!”
到了遥关就到了南燕与大晋的边界,他们也就不惧怕什么白家军了。
声势浩大的西凉南燕联军,在杀尽白威霆子孙之后,列国皆看好南燕西凉联军,可谁知在晋国太子带五万大军驰援南疆之后,竟然让两国兵力号称百万的大军溃败而逃。
这也让列国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晋国新太子的身上,瓮山之战虽然晋国大胜之战,可焚杀降俘以致瓮山峡谷,这已然激起了列国对晋国的不满,只觉晋国这位新太子太过残暴,不是个仁君,将来若继承晋国,必定会为祸列国。
这些年表面上与晋国交好的大梁皇帝,向晋国皇帝修书一封,以朋友之名十分婉转提出列国的担忧,建议晋国皇帝惩处太子,以安列国之心。
大晋皇帝读完这封信,沉默了良久,让人将大梁皇帝这封信原封不动八百里加急给太子送了过去。
这封信到太子手中之后,太子看完跌坐在椅子里忙唤来三位谋士。
秦尚志、方老和另一位总是沉默不语的谋士任世杰传阅了这封信。
“这下可怎么办?焚杀降俘……孤残暴之名怕是已经传遍列国了!”太子脸色煞白,手指用力扣住坐椅扶手,对于之前将兵符交于白卿言让她随意调度晋军之事追悔莫及。
这几日他坐于瓮城之中,每每听到前方战况传来,都不是白卿言的请示,而是白卿言的先斩后奏!
比如焚杀降俘,比如调平阳城守军驻守天门关、丰县与凤城,比如……已经带着晋军与白家军逼向西凉边界。这些全在他掌控之外,他甚至有些惶惶不安,不知此次他带军出征到底是来当主帅的,还是当摆设的。
“焚杀降俘的是镇国王白威霆的嫡长孙女白卿言,并非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据实向陛下写奏折,请求陛下下旨将白卿言斩首,以撇清太子!”方老道。 hf();
第一百九十三章: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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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不可!”秦尚志对太子拱了拱手,“殿下,焚杀降俘……列国已然对殿下不满,若殿下再请旨陛下将白将军斩首,列国必会觉得是太子殿下想要推托罪责,便将罪过全部推于一个女子身上!”
太子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目光若有所思。
“再者……白将军与晋军浴血同战,殿下这么做也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如此便会将殿下变得里外不是人,方老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尚志知道了方老对太子殿下的重要性,故而这次说这谏言的时候,折节对这位他极为看不上的方老表现的十分敬重,只希望太子能听进去他所言……能保住白卿言一命,那么折节也值了。
方老看了眼秦尚志,摸着自己的山羊须,大约是觉得一向宁折不弯的秦尚志竟然也学会了服软,目光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轻视之意,慢条斯理道:“秦先生所言,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在下有一计!太子可上表陛下为白将军请功,力陈白将军此次大战之功,为白将军请封……且明发书文于天下,力证白将军焚杀降俘乃是因为我晋军五万兵担心西凉降俘反水!如此一来,列国便尽知我大晋在镇国王之后……还有智谋无双用兵如神的白卿言白将军镇守!二来,殿下也可得一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美名!将来何愁无人追随太子殿下!”秦尚志弓着身子对太子长揖到地,“国之战将,邦国利器,必悍勇铁血手段狠辣,方能震慑列国!国之储君,邦国基石,必德行仁义端方磊落,方能安邦定国!所以殿下不应该争军功,而该争品性,争仁德,争人心!”
方老眯了眯眼,细细想了秦尚志所言……
是啊,殿下已经是太子,又不是储位尚未确立之时需要军功来增加夺储的分量。放眼陛下诸皇子……信王和梁王废了,威王不过是五岁稚童也不见得多聪慧,罗贵妃肚子里那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目下来说太子的储位是稳当的。
且,尽管方老不愿意承认……可秦尚志的计策的确尚佳,与其杀了白卿言向列国认错,还不如以此方法将功过全部推于白卿言一人之身,届时殿下再出面为白卿言做保,必能将白卿言收于麾下,如此以来……名利双收,又可得一骁勇悍将效忠。
“殿下,老朽以为,秦先生之法……可行!”方老徐徐道。
见方老都这么说太子心中大定,尽管拿不到军功心中有所不甘,可若能用此换来白卿言这样将才的忠诚追随,倒也不算太亏。
太子点了点头:“孤也以为秦先生说得十分对,孤是储君不是战将,军功无用……应夺人心才是!”
秦尚志听太子如此说,终于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白卿言的命算保住了吧?
·
白卿言率三万晋军与一万白家军加虎鹰营于西凉边界扎营,两军相隔一条荆河而忘,却都迟迟没有再战。
西凉军是怕对面大营中随风招展猎猎作响的黑帆白蟒旗,白卿言则是在等她七弟、九弟和沈青竹的消息故而不曾妄动。
太子打算将军功与焚杀降俘之罪全部推于白卿言身上,将他摘干净的事情,秦尚志已书信一封派人快马送到了白卿言手中。
当然,秦尚志所书的内容,为避免被太子的人看到,都是站在太子的角度上,阐述太子如何大度自觉不能强占她军功,又详说了太子如何信任她,且会在皇帝面前力保她无罪。
此乃秦尚志为保她性命努力得来的结果她心中有数,秦尚志的这份人情,她领受了。
白锦稚从她手中接过信纸一目十行看完,心中恼火不已,道:“这太子好不要脸!要是没有瓮山峡谷焚杀降俘一事,他定是要夺军功的!可现在出了这事儿……他竟然恬不知耻说什么不能强占长姐军功,分明就是害怕担焚杀降俘之责!”
“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心里看得开,皇家人一向如此,这种事情做的还少吗?
她白卿言虽然不是个君子,但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此次南疆之战说好了军功让与太子,她便是真心实意想要将军功让与他,毕竟她已经提前用军功换了白锦绣的超一品诰命夫人。
所以,瓮山之战,她敢焚杀降俘,就有在焚杀降俘之后替太子脱责的对策和说词。
但……既然太子如此沉不住气,她便也正正经经领了太子这份情,回头好生谢谢太子……表表所谓忠心吧。
她立在荆河岸边,望着隆冬仍然不曾结冰水流湍急奔腾的水流,心中全都是有可能还活着的七弟和九弟。
不多时,肖若江突然骑马朝荆河而来。
肖若江不等马停稳,便一跃下马,抱拳道:“大姑娘!沈姑娘……刚刚派人送了口信,说刘焕章派人设伏,七公子和九公子还未到达西凉都城就被半途截住,她已查到两人受了伤后在白家军的掩护下逃走,只是目下还是不知所踪,沈姑娘正在寻找。”
几天前,肖若江接到消息,七公子和九公子所带突袭西凉的白家军全军覆没,他一直强忍着没有敢同大姑娘说,幸亏那日大姑娘追问他担心大姑娘撑不住便只字未言!今日这消息……这简直是柳暗花明!
闻言她猛地转过头来,心脏剧烈跳动着,逃走了?!这也就是说……七弟和九弟,极有可能还活着!
别说她,就是白锦稚一听都差点儿跳起来,一双眼睛发亮:“七哥和九哥逃走了!那就是说……还活着?!真的吗?!”
肖若江藏在袖中的手收紧,难以克制心头大喜之情,用力点头:“真的!”
她压下欣喜若狂的情绪,追问肖若江:“七弟和九弟在哪里被截的?沈青竹如今人在何处?传信的人呢?需要派人去帮忙吗?!”
“回大姑娘,沈姑娘派来传信的人未曾说,且传信的人已经走了!” hf();
第一百九十四章: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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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若江说话时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不过,兄长让我禀大姑娘一声,他来不及禀报大姑娘,便带人擅自离营追赶那人,说是想去给沈姑娘帮忙,早日找到七公子同九公子!”
因为得到两个弟弟逃生的消息,白卿言难得一次喜形于色,紧紧攥着拳头点头:“我知道了,乳兄若是派人回来送信,你直接将人悄悄带我跟前来!”
“小的省得!”肖若江点头。
此次,也实在是事出突然,肖若江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没有来得及将人扣住,还是兄长肖若海听说之后率先反应过来,找借口说去周围探探西凉军营布置,便带着一直暗中跟随白卿言的董家死士去追了。
她又转过头交代白锦稚:“此事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让旁人知道了……否则传到太子耳中,再传回大都,祖母如今在皇家清庵……白家怕是要遭殃!”
白锦稚如何能不知道情重,皇帝对白家的敌意,在宫宴之上的时候就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
“长姐放心!此事尘埃落定之前,我一定沉住气,就是烂在小四肚子里也不能往外说!”白锦稚神情激动,终于明白长姐要来南疆除却经营白家在军中势力之外,怕还是要来接七哥和九哥吧!
虽然白锦稚嘴上说着沉住气,可还是忍不住红着眼问白卿言:“长姐,我这不是做梦吧!七哥和九哥真的有可能还在?!”
到底白锦稚还是个孩子,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能强忍着不落泪已经很让她刮目相看了!
她点了点头,捏了捏白锦稚的小手,幽幽道:“荆河这里没有旁人,想哭就哭一场,有人问起就说思念祖父、父亲!”
白卿言话音一落,白锦稚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太好了……七哥和九哥还活着,要是四婶知道七哥还活着,一定不会如同行尸走肉一心求死,一定会为了七哥长命百岁好好的活着!
在荆河旁哭了一场,白锦稚同白卿言刚回到军营,便得了消息,太子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了。
白卿言没有料到太子来的如此之快,竟然和秦尚志的信一前一后。
为了表现出对太子的感恩戴德,她吩咐人将此次夺下天门关时缴获的一把绝世宝剑拿了出来,准备献给太子表表忠诚。
白卿言坐在帅帐内,看着那把剑身通体发寒,吹毛断发的宝剑,想起她的胞弟阿瑜来,阿瑜用剑是最好的,整个大都城都难逢敌手。
她记得她第一次出征时,还不到她胸口高的阿瑜拽着她的缰绳,仰着脖子咧开掉了乳牙的嘴,露出粉嫩嫩的牙龈对她笑,说:“阿姐出征,要是能缴获敌将的宝剑可记得要给阿瑜留着啊!”
那个时候她应下了阿瑜的宝剑,可后来一直没有遇到能配得上阿瑜的剑,如今遇上了……可阿瑜却不在了。
她没有能实现对阿瑜的承诺……给他一把宝剑,阿瑜也没有能兑现承诺,欠她一块南疆最漂亮的鸽血石!
心中悲痛的情绪翻涌,她握着宝剑红了眼。
听得肖若江来报,说太子的车驾已经快到大营门口了,她将宝剑入鞘,闭了闭眼缓和情绪。
一会儿,还得在太子面前好好演一场戏呢!
既然内心对太子感激不易,知道太子来了,总得老远去迎一迎吧!
将宝剑放置在帅帐内最显眼的架子上,她带人骑快马一路朝着太子车马的方向飞奔。
全渔坐在车驾上,看到英姿飒飒的白卿言带了一队身着铠甲的将士前来迎接,忍不住扭头对车内的太子道:“太子殿下,白将军带人来接您了!可见心里是有殿下的!”
虽然说,在太子还是齐王的时候,全渔就在太子身边伺候,可那些清贵人家的公子哥,或是贵女一向瞧不起太监!下面那些想方设法要巴结齐王的人,嘴里甜言蜜语一口一个爷的叫他,可哪个背后不骂他一句阉人?
如同白卿言这般出身的国公府嫡女,望着他的目光不似看着一个玩意儿,像看个人,眼神尊重而非谄媚,让全渔内心触动极大,总觉得在白卿言注视之下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尤其是后来,白卿言一身铠甲为国征战大挫西凉南燕联军,更是让全渔对他敬佩不已,再想起镇国公府白家数代忠烈之士,他虽低贱也有一腔未冷透的热血。所以,全渔也是头一次在没有收银子的情况下,愿意在太子跟前说一说白卿言的好话。
太子闭眼倚着马车内的团枕,心中对于放弃军功还是略有不甘,但听到全渔这么说……心里到底舒服了一点儿。
很快马蹄声逼近,只听勒马的声音响起,太子便知白卿言已经下马。
“不知太子前来有失远迎了!”白卿言态度恭敬,话说得漂亮却不谄媚,不卑不亢。
“白将军!”全渔笑着对白卿言行礼,“还未恭喜白将军连连告捷!”
“多谢……”白卿言浅浅颔首,没有居高临下亦无轻贱全渔之意。
全渔只觉心情大好,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太子抬手掀开马车车帘,看向立在马车外英姿飒飒的白卿言,含笑道:“我只是来看看,不是什么大事,怎好让白大姑娘来迎?不过……白大姑娘来了也好,陪孤沿荆河走一走。”
要收服一个人为他所用,那便要施恩之后,让那个人心里明白他的好,让她知道她处境堪忧唯有依附他这个太子才能存活!
太子含笑扶着全渔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视线扫过白卿言带来的那一队人马……与接手白卿言手中缰绳的白锦稚,最终落在一身戎装风骨峻峭白卿言身上。
或许是白卿言戎装的关系,莫名让太子想到了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说来可笑,虽然他是皇子,可自小对这两人通身的杀伐威仪甚为惧怕,此时面对白卿言不自觉少了几分来时的底气。
白卿言跟在离太子后半步的位置,陪太子在荆河边走。 hf();
第一百九十五章:君臣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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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双手负在背后,沿河边而行思虑了一番,才缓缓停下脚步。
跟在太子身后的白卿言也停下,只见太子回头看了眼远处离他与白卿言还有一段距离的护卫,开口:“来南疆之前,父皇曾经给过我一道密令,南疆战事结束白大姑娘便不用跟着回大都城了,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的命吗?”
白卿言说得十分坦然磊落,反到让太子心虚不已,他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也不知方老他们出的主意好用不好用。
“可孤是想保你的!”太子道。
荆河水流湍急的声音很大,几乎要湮灭太子的话音。
可白卿言却抱拳对太子道:“太子于我有恩,我不能让太子为难!可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但还请太子留我的命到战事彻底平定之后!哪怕是战死沙场也算不负我白家之名。”
听到这个“恩”字,太子的耳朵动了动,不免想起白家世代忠烈为国为民之心,他摇头:“孤虽不才,可却知我晋国眼下确实没有比白大姑娘更为出色的将才!白大姑娘不能死,孤哪怕拼了性命也会保你万全。”
太子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感情拿捏的相当有分寸,若是旁人怕都信了。
可她一想起,曾经祖父便是被皇帝这样蒙骗,将一心的忠诚全交给了当今皇帝手上,却换来了一个身死南疆的儿孙不存的下场,心就发寒。
如今的太子,和当年的陛下何其相似啊!
白卿言做不出热泪盈眶的样子,只能单膝跪下抱拳问太子:“可我怎能让殿下为难?”
太子将白卿言虚扶起来:“再为难,孤也必会护住白大姑娘,不为别的……就只为大晋边民百姓!白大姑娘可愿追随孤啊?”
“殿下……”白卿言抿了抿唇,开口道,“敢问殿下,殿下此生何志?”
太子手心紧了紧,想起来之前秦尚志交代的话……
秦尚志说,白家这位大姑娘秉性风骨全然承袭白家之风,生为民死殉国这六个字,便是白家的家族使命,太子若想将白卿言收为己用,便需要让白卿言看到他的志向!
秦尚志还提醒太子殿下不要忘记,在白家葬礼上白卿言念的那篇祭文,镇国王白威霆的字是不渝,愿……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太子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望向白卿言清冽平静的眸子,开口道:“孤之志,愿万民立身于太平盛世。”
她沉默看向太子,猜测当初皇帝同祖父说那番话时,是否也如今天的太子一般表现的这样真诚毫无保留?
“殿下可知,我祖父为何要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来南疆战场?”
意料之外的,白卿言并未同他表忠心,而是说了件不相干的事情,太子错愕之余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便顺嘴应了声:“不知……”
“当初陛下同我祖父说,志在天下,我祖父既然忠于陛下,为陛下之臣,自然要为陛下之志做图谋打算。陛下要这个天下,那么……晋国便不能没有能征善战的猛将!其他诸侯不愿意让自家子嗣上战场!祖父便让白家男儿不论嫡庶全部出来历练,以为陛下将来要征战列国做准备!”
太子心头震了震,他着实没有想到……白威霆带白家满门男儿上战场,做的竟是这个打算!
“所以今日,白卿言既然要效忠殿下,便需要问清楚殿下的志向,请殿下如实同我讲清楚,否则……若如同我祖父和陛下一般,我祖父不清楚陛下所想……只一根筋埋头做事,反到让陛下不喜,弄君疑臣。”
太子认真望着白卿言,白卿言这话可谓说得十分大胆,若非是真得想要投效于他,如此大胆等同于斥责当今陛下的话,她怎么敢说出口?!
自古以来,但凡有才能的人择主,怕都是害怕将来落得白威霆那样的下场吧!
白卿言无子嗣缘,若投效他……此生不嫁人,定然会忠心耿耿。
方老还建议过太子将白卿言收个侧妃纳入府中,可虽然白卿言貌美,太子一见到一身凌然正气的白卿言便觉她神圣不可侵犯,无法生出亲近之心,思虑良久还是断了这个念想。
此时,太子在心中打鼓,到底是如实告诉白卿言他只想守住大晋这繁华,还是如秦尚志所言……向白卿言展示他的“雄心大志”。
太子没有着急回答,白卿言便静静听着荆河流水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太子终于还是抬眼对白卿言道:“父皇……错疑镇国王,孤不会错疑白将军!自古明君贤臣乃是佳话,孤也希望百年之后,史官记载……孤与白将军也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白将军?
太子改了称呼……便是告诉她,他没有把她当成姑娘看,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倚重可以成就君臣佳话的臣子看。
半晌,白卿言郑重朝太子跪下,一叩首:“白卿言愿为太子之志,肝脑涂地,刀山火海亦不退缩。”
如此,白卿言便算是正式投入太子门下。
太子颇为激动,他弯腰又将白卿言扶了起来:“不过,图天下太平,不可操之过急,还需徐徐图之,先平稳大晋为先啊!”
白卿言也并非真信太子志在天下。
今日与太子荆河之行,不过是太子演给她看,她又演给太子看的一场戏罢了。
太子所图仅仅只是守住大晋如今的霸主地位,道不同不相为谋,却暂时还可以利用。
想到这里,她陡然愣住……
当初皇帝对祖父说那番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存了她这样利用的心思?
经历这么多之后,到底她还是变了,她辜负了祖父的教导,辜负了白家的祖训,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不过,她不悔。
前路崎岖,只要能保全白家,保全白家军,完成白家数代人的志向,她便当一个光明磊落的小人。
见白卿言迟迟没有答话,太子手心攥紧,问:“白将军以为孤所言不妥?” hf();
第一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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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以为,太子所言甚是!”她抱拳向太子行礼。
大事敲定,太子怀着愉悦的心情去巡营,在将士面前表彰了白卿言,与将士们同饮,又肯定了白卿言的战功。
既然要收服这个人,太子必然会将事情做的漂亮一点,这一点太子同当今皇帝如出一辙。
白卿言将那把战利品宝剑送给了太子,又恭恭敬敬将太子送出军营。
太子临上车前已有些微醺醉意,他被全渔扶着对白卿言认真说道:“兵符交到你手里,孤……信你!不论别人说什么……孤都信你!兵将随你调遣,只要别再让我晋国边民受苦便好!”
白卿言抱拳郑重道:“必不负殿下所托!”
看着全渔将太子扶上马车,白卿言又对全渔道:“辛苦公公照顾殿下。”
“奴才应分的!”全渔忙对白卿言行礼,“白将军身体不好,在外要擅自珍重!”
话说完,全渔有觉他说这话不妥当,忙补充了一句:“如此……殿下才能放心啊!”
两人粉饰出……将在外君不疑,将忠君的一派太平。
马车一动,刚还一副醉态的太子,便睁开眼来,侧目看向马车内白卿言送他的那把宝剑。
都说酒后吐真言,但愿刚才他临上马车之前的那番话,白卿言会信。
送走了太子,白卿言正准备回帅帐,肖若江便上前低声在她耳边耳语:“大姑娘,萧先生身边的护卫来了,说是奉命给您送东西。”
白卿言未回头,只问:“人呢?”
“在荆河边等了好一会儿了。”肖若江道。
“先回帅帐,一会儿再过去看看!”
说完,白卿言转身先回了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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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衍的护卫在荆河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他坐在马背之上,手中牵着那匹白马的缰绳,见白卿言与手持火把的肖若江骑马而来,他立刻翻身下马。
远远瞧着一身戎装的白卿言,萧容衍的护卫倒是吃了一惊,之前在大都城内见过这位白大姑娘,柔弱纤瘦却仿佛有移山之坚韧,绝色惊艳。
而如今,白大姑娘一身戎装,长发束于脑后,手持乌金马鞭,周身多了杀伐凌厉之气,倒是让人不敢逼视。
快到河边那人跟前时,白卿言勒马停住,问:“你是萧先生的护卫?”
“小的是萧先生的护卫,此次奉命来送这匹马给白大姑娘!这匹马是我们家主子在南燕蒙城集市上看到的!主子还让我给白大姑娘带了一封信!”
说完,那护卫忙从心口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恭恭敬敬举起。
肖若江下马从那护卫手中接过信,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交给白卿言。
她拆开信借着肖若江手中的火把看信。
萧容衍在信中告知了白卿言,他借用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劫了南燕粮草的事情,说为了感谢白卿言一路的照顾,又因此次未告知便借用了黑帆白蟒旗,他心存歉意,所以送上一匹良驹算是致歉。
他还在信中详说此次见到这匹白马时,便想起曾经在蜀国皇宫,见白卿言骑着那匹疾风白马披风猎猎的情景,这才让人将此马送来给白卿言。
他说此马性烈,还无人能制服,想来也是在等候主人,他认为白卿言定能驯服此马。
信的内容很简单,字迹铁画银钩自有一种霸道之感,白卿言猜这信多半是自萧容衍的亲笔。
萧容衍去了南燕?
看起来,萧容衍打算趁着大晋西凉之乱,将曾经从大燕分割出去的南燕收回去了。
大燕去岁接连天灾,已经是千疮百孔,众人都以为大燕这个冬季怕是要自顾不暇,谁成想萧容衍还藏了这样的雄心,高瞻远瞩……且还行动了。
时机的确是刚刚好。
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她会先假借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劫粮,地点应该会定在遥关,劫了粮食之后继续在遥关设伏,等待南燕大军回朝,再在遥关歼灭南燕精锐。
遥关这个地方设伏最易,不利用起来都愧对这份地利。
只是,大燕……还能出得起兵吗?
萧容衍这个人想来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他信中如此坦然告诉她他的行踪,等于将大燕的计划送到她的面前,而且还是亲笔所书,这跟个把柄有什么区别?
她余光看着萧容衍那个护卫,一直目光灼灼盯着她看,她眼睛也不眨,当着那护卫的面儿将信烧了。
“替我多谢你们家主子好意!”她望着火苗将那信纸逐渐吞噬松手任由火光将信纸少干净,“马我收下了!你们家主子……千里送马,是还想要从我这里借什么?”
萧容衍的护卫抬头看向白卿言,表情略有错愕。
火把在河边大风中不住摇曳发出呼呼声,将白卿言惊艳清丽的五官映的忽明忽暗。
那护卫在腹中反复琢磨了白卿言的语气同神态,确定白卿言不是讽刺不是不悦,而是正正经经的询问,这才舒了一口气道:“主子没说。”
白卿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匹白马身上,道:“那便替我谢谢萧先生。”
那护卫恭恭敬敬行礼之后,将那匹白马留在原地,一跃上马正要走,就听白卿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想拿下南燕不是仗打赢就成的,南燕遵循大燕旧治,百姓十几年来皆为王侯牛马,由奢入俭难……经历过姬后新政的百姓,怕早已对南燕朝廷心怀怨怼!”白卿言轻轻点了一句。
百姓的力量才是巨大的,若大燕大军到了南燕城池之下,百姓夹道欢迎……岂不是不战屈人之兵?
如此,大燕便可以最小的损失,趁乱拿回南燕。
也能让南燕的百姓,少受些苦……
历来打仗,受苦都是百姓。
萧容衍的护卫一惊,头皮都跟着麻了一麻,这白大姑娘是怎么知道他们主子要夺回南燕的?!
难不成……主子连这样的事情都在信中和白大姑娘说了?
还是,其实主子早就和白大姑娘达成什么约定,只是他们这些做护卫的不知道罢了? hf();
第一百九十七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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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衍护卫望着白卿言的目光越发郑重,竟重新下马正正经经给白卿言行礼之后道:“多谢白大姑娘,您的话,小的一定快马带到!”
白卿言颔首,萧容衍身边的人,各个都是通透的。
只是上一世,萧容衍手腕铁血,从不用这种温吞又平和的手段。
她曾经与萧容衍交手数次,知道萧容衍明面里不论多么儒雅温润,骨子里却一直都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威势逼迫也好,利诱威胁也罢,甚至会将阻碍他之人九族连根拔起鸡犬不留,城府极深,行事冷酷,胆大心细。
这样聪明睿智又自负的人,其实才是最无所顾忌的,他轻看世俗,不惧神灵,不惧天地公道,不惧礼仪道德,不惧人言可畏,除了自己所期望达成的目的,对什么都不在意。
他一路征战杀伐,用阴谋诡计将敌国世族大家或忠直之臣赶尽杀绝,虽然是为了一统天下还百姓太平,可他后来的手段太肆无忌惮,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仿佛都不值一提,攻城会死多少百姓……又会使多少百姓遭殃,为了粮草夺尽百姓口粮。
如今白卿言想起曾经那些事情,都觉脊背生寒。
所以,白卿言内心畏惧萧容衍的,哪怕如今的萧容衍还未成长成为上一世那个萧容衍,可上一世他给她留下的阴影还在。
俗语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白卿言背后有白家遗孀……她就是那个穿鞋的!大燕山河破碎,萧容衍便是那个光脚的。
她今日开口提醒萧容衍,何尝不是希望……趁萧容衍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善良慈悲之时,在大燕兵力匮乏之时,让他以这种方式减少大燕的损失,也让他明白民心所向之可贵之处!
望他日后做事……能念及夺下南燕时百姓众望所归助他,对百姓容情。
“去吧!”她说对萧容衍的护卫说。
萧容衍的护卫一跃上马,冲着白卿言的方向拱了拱手,怀里揣着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快马加鞭离开,他得昼夜不休赶快赶回主子身边将白大姑娘的话带到才是。
见萧容衍护卫骑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白卿言才道:“乳兄,牵了马我们回去吧!”
肖若江伸手去拉那匹白马的缰绳,被那匹白马却偏头甩开,若不是肖若江身上有功夫,怕是得跌到河里去。
“果真是匹烈马!”肖若江不但没有生气,反到一脸高兴的样子,“我记得世子爷刚带疾风回来的时候,疾风也是这个样子!”
肖若江忍不住笑道。
疾风的确是匹烈马,当初父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疾风带回大都,她那个时候年纪小……父亲原本想着让训马师傅替她将马训好了,再给她送去,谁知一连六个老成的驯马师傅都不成,其中两个被疾风伤到,险些丢了命。
白卿言听闻后瞒着父亲偷偷去了马场,用了整整一天驯服了疾风,回来的时候整个跟个泥猴似的不说,身上青一坨紫一坨的也不在意,挥舞着手中马鞭兴高采烈同白岐山说她驯服了那匹六个训马师傅都没有驯服的烈马,还给那匹马起了名字叫疾风。
“我来吧!”白卿言翻身下马,走至那白马面前。
缰绳被肖若江攥在手里,白马挣脱不开马蹄将河岸鹅卵石踩的直响,鼻息喷出极为粗重的白雾。
她抬手摸了摸那白马的鬃毛,白马抗拒地发出嘶鸣声,抬起前蹄却怎么都挣不开缰绳。
“好家伙!真烈啊!”肖若江用力扯住缰绳。
白卿言来了兴致,扶着马鞍一跃上马,这白马反抗的更厉害了,激烈挣扎险些将白卿言给甩下去。
“乳兄!缰绳!”
见白卿言好久都没有这样兴致高昂,肖若江想着自己在一旁守着也不要紧,便将缰绳丢给白卿言,立在一旁高高举着火把。
大约是有驯服疾风的经验,她双手死死拉住缰绳,身体随着白马跳动前后轻摆,如轻而易举黏在白马身上一般,让它怎么都甩不脱。
那匹白马蹦蹦跳跳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已然力竭再也跳不动了,就趁此时白卿言将手中缰绳一挽用力撕拽缰绳,白马吃痛发出长长一声哀鸣,又开始跳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这匹性子刚烈的白马终于在白卿言手中服了软,白卿言轻轻甩了甩缰绳,那白马便垂头丧气往前走几步。
肖若江看得啧啧称奇,也是白卿言马术好……这要是搁了旁人怕早就把人甩下马了。
白卿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时,已累出一身薄汗,那匹马垂头丧气往白卿言身边走了几步,颇为不服气地偏过头去。
她笑着摸了摸白马的鬃毛道:“以后……这匹马就叫平安吧,给小四送过去,小四一定喜欢!”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更好了。
肖若江眼底刚才因为白卿言兴致勃发而亮起的光芒又微微沉了下去,记得小时候他和哥哥去国公府看刚出生的白卿言,那么小小一个却又那么漂亮,娘亲叮嘱他和哥哥这辈子要好生护着大姑娘,大姑娘不仅仅是他们的乳妹,更是他们恩人的掌上明珠。
肖若江同肖若海都以为,生在大都城内最煊赫的镇国公府,这样的女子……定然是天之骄女,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如珠似宝的娇娇女。
可白卿言没有,她身为白家嫡长女比白家任何姑娘和公子都能吃苦,战场上受伤后人就变得沉郁起来,少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再到白家突逢大难之后,她又一肩扛起白家,为几个妹妹谋划打算……
来南疆如此凶险,大姑娘却把身手卓绝的暗卫死士给了三姑娘,给了大都城的二姑娘,唯独没有给她自己留!
此次,得了这样一匹好马,大姑娘却要将这匹马给四姑娘。
大约这就是身为嫡长的责任与担当,她总要时时刻刻惦记着幼妹,就如同当初世子爷白岐山还在时,总惦记着国公府几位弟弟是一样的。 hf();
第一百九十八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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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若江把劝白卿言留下这匹马的话咽了回去,暗暗下决心等哥哥回来之后一定要和哥哥商量商量……想办法尽快给大姑娘再找一匹宝驹!
回到营地,白卿言让肖若江把白锦稚唤了出来,听说这匹白色宝驹是给她的,白锦稚眼睛都亮了,满目的欢喜。
“真的吗?!”白锦稚身手去摸平安的鬃毛,谁知平安性烈喷了白锦稚一脸的热气,高傲的挪着步子走到了白卿言另一侧。
白锦稚立时瞪大了眼,她还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马,惊愕之余满目欣喜:“这马……还挺灵性的!和当年……”
疾风二字卡在白锦稚的喉咙里没有说出来,谁都知道疾风为了救主而死,最后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长姐,我觉得这匹马同我没有缘分,倒是和长姐有缘!”白锦稚是真得喜欢平安,这番话却也是真得发自肺腑,这平安……和当年的疾风性情很像,如果平安留在白卿言的身边也算是一种慰籍吧。
“我记得以前你大伯答应过你,待你出征之时……送你一匹如疾风一般的良驹!”白卿言笑着轻抚平安鬃毛,“这是我替你大伯,送你的!不过平安性烈……也不是全然没有驯服之法,长姐已经替你试过了,只要你骑上去能不被它甩下来,它定会服你,若你能带着它一段时间,培养出感情来,它定会认你为主!”
以前她答应过阿瑜的不曾做到,阿瑜答应过她的也没有完成。
如今父亲虽然不在了,她却可以替父亲完成还未完成的承诺……
听长姐提到待她如亲女的大伯,白锦稚眼眶发红,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小四就谢谢大伯,谢谢长姐!不推辞了!”
“你大伯看到你能让平安认主,定然欣慰!”她笑着看着幼妹。
驯服和认主,这是两回事……
驯服一匹马,它可以任你驱使,却不会给你忠心。
若认了主,那匹马便会如同疾风一般,用命来护着你,她希望将来战场之上……小四也有这样一匹马与她并肩而战,她的平安会多几分保障。
“长姐放心!三日之内……我必让平安认主!”白锦稚信誓旦旦。
“长姐信你!”
白锦稚望着白卿言双眸发亮,她觉得每一次长姐说信她的时候,她都满腔豪气翻涌,因为还从未有人对她说信她这样的话!别人总觉得她是个冲动又莽撞的孩子,连母亲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长姐说信她,她就特别想做出一番成绩给长姐看,因为她从心底里知道……长姐每一次都是真的信她,她不想让长姐失望,更不想让长姐分出多余的精力来操心她。
·
萧容衍的护卫快马加鞭赶回蒙城,想将白大姑娘的话带给萧容衍。
一听说去给白卿言送马的护卫回来了,萧容衍让人收了山河图坐在火盆前让把人带了进来。
“属下参见主子!”侍卫带着寒气进门,单膝跪地行礼。
萧容衍用铜钳子挑了挑火盆中的炭火,垂眸问:“马和信都送到了?”
“是!送到了!信白家大姑娘看完之后当着属下的面儿烧了。”护卫道。
萧容衍望着火盆内烧的灰中透红的银霜炭,唇角略略勾起,大约白卿言看出了那是他的亲笔信所以才当着护卫的面儿烧了,让他安心吧!
“白大姑娘可说了什么?”
“白大姑娘问主子是不是还想从她那里借什么,但白家大姑娘不像是恼怒也没有戏谑,就只是平平常常那么一问。属下没把话说死,只答说主子没说!后来……属下要走的时候,白大姑娘说……想拿下南燕不是仗打赢就成的,南燕遵循大燕旧治,百姓十几年来皆为王侯牛马,由奢入俭难……经历过姬后新政的百姓,怕早已对南燕朝廷心怀怨怼。”
白卿言的话,这护卫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萧容衍。
萧容衍挑火的动作一顿,细细琢磨了白卿言的话,他眯了眯眼,白卿言这是在提点他利用民情民怨啊……
莫名的,萧容衍就想起之前在大都城,年三十当晚大都城百姓自发聚集在镇国公府门前,陪同镇国公府的女眷等候宫内传来消息。
还有镇国公遗体回大都的时候,百姓们几乎全城出动,提灯撑伞聚于南门迎接白家忠魂。
萧容衍望着炭盆中跃跃欲试的火苗,可若提前透了口风……南燕这边儿一旦有准备,凭如今大燕那点儿兵力,还能趁乱拿下南燕吗?
萧容衍的护卫静静跪在那里不吭声,半晌之后只听萧容衍吩咐道:“去叫王九州过来!”
主子宣王大人,这便是下定决心了。
那护卫忙称是起身出去叫王九州。
王九州匆匆进门,只见萧容衍本就深邃沉着的眸子此刻愈发波澜不惊,带着几分袭人的凉气,问道:“这蒙城大集市还要开几天?”
“回主子,不算今日还要开两天……”王九州恭恭敬敬回答。
“你派人这两天从集市开始一路去南燕大都放风声,就说大燕的军队要打过来了……”萧容衍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火,放下手中铜钳子,“但大燕皇帝已经下令不许大燕军队屠杀百姓,此次乃是为了将名不正言不顺的南燕皇帝拉下马,让大燕完整,推翻曾经被姬后废除的大燕旧治,重建大燕正统,为百姓谋福祉。”
蒙城集市是南燕最热闹时间开的最长来往人流最多的集市,主子这是想借这些人的口传消息出去。
王九州立时就明白了萧容衍的意思,颔首道:“主子放心,小的必定办的妥妥当当!”
萧容衍颔首。
见王九州出去,坐于火盆之前的萧容衍眸色沉了沉,利用民言他还真从未想过这样行事。
试一试吧,说不定白卿言的方法见效,能让他们大燕少损失些兵力。
只是若真得见效,他可就又欠了白卿言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了啊,该拿什么还……
想到此,萧容衍眼底竟染上了一层极为浅淡的笑意。 hf();
第一百九十九章: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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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徬晚,天还未黑透,蒙城市集各个摊位上就将澄黄色的灯笼高高挂起。
整个蒙城被笼罩在一片暖意中,人头攒动,孩童的嬉闹声,和货郎的叫卖吆喝声不断,喧闹又嘈杂,却无端端让人感觉热闹温馨。
萧容衍明早便打算动身往南燕都城去,所以今日来是为了凑一凑这晚市的热闹。
大约是萧容衍第一日来的时候排场太大,出手又太阔绰,所以好多眼见的商贩都识得萧容衍,举着自家的货物往前凑。
萧容衍那日来被一匹白马吸引,错过了奴隶市集那里,今日专程来是想去那里看看。
他在带刀护卫护卫之下走到奴隶市集时,市集里最大的奴隶贩子正扯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站在高处叫卖:“不要看这小丫头蓬头垢面,可你们看看这小丫头身上穿的料子……绝对是晋国富庶人家的孩子!定然是细皮嫩肉的,买回去好好调教,将来可有享不尽的福哟!”
奴隶贩子洪亮的声音刚落下,就有看热闹的汉子挤在人群中喊道:“穿着这么厚的衣裳,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细皮嫩肉,扒了让我们看一看……摸一摸,也好让我们知道是不是真的细皮嫩肉啊!”
有围在奴隶集市看热闹的妇人皱了皱眉,拂袖离开。
被奴隶贩子扯着胳膊的小娘子全身颤抖,用力抱住自己,脸色煞白,要是当众扒了她的衣服,再被人摸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她立刻挣扎不休:“放开我!士可杀不可辱!我决不能受这样的折辱!”
那小娘子带着哭腔,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又说了一口晋国官话,想来的确是富庶人家的姑娘。
台上的小娘子挣扎的越激烈哭得越凄惨,台下看客就越起劲儿。
“摸一摸可不成!但确实能让诸位爷好好看一看的!”
说着,那奴隶贩子就去撕扯那姑娘的衣裳。
可还不等那奴隶贩子真的将那姑娘的衣裳扯开,那奴隶贩子的手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抽了回去,见了鬼似的睁大眼左右瞧了瞧,一时不防竟然那哭啼不休的小娘子挣扎开了他的手,险些一头撞在柱子上,幸亏被奴隶贩子的两个打手给及时揪住了。
奴隶贩子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见鬼了?!
“哎!你到底让我们看不看?!”下面有汉子起哄。
“这位爷看了买吗?”奴隶贩子笑呵呵问道。
被问的那汉子双手抄袖,耳朵一红缩进了人群里,不过是想占个便宜而已,要真有那个余钱买奴隶他还不早去青楼里快活快活?
被奴隶贩子打手擒住的小娘子还在哭哭啼啼,求奴隶贩子给她一个痛快,让她一死!
原本对这个一口柔软晋国官话的小娘子感兴趣的富庶爷们,一见这小娘子要寻死便歇了这个念头,否则买回去这丫头寻了死,不是拿银子打水漂么。
萧容衍离得远,视线落在跌在木板搭起的高台上,见那奴隶贩子脚边不远处有一粒石子,目光又越过人贩子朝他身后的笼子望去。
笼子黑暗处,有一个盘腿坐在角落衣着褴褛的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岁数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坐如青松,自有一股子世家公子的姿态。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看他,那少年抬起眸子……
萧容衍眸子微微缩了缩,那孩子的双眼长的倒是有些眼熟,目光幽沉又深静,既然能以石子击开那奴隶贩子的便有几分身手,又是怎么被抓到的?!
或是……家中贫苦被卖了?
少年从容沉稳坐在笼子中丝毫不避萧容衍的目光,哪里像是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且十五六岁正是壮劳力,又不是三四岁只会吃喝指望不上的娃娃。
萧容衍想了想,侧头吩咐身边的王九州一声。
王九州点了点头,饶过围在前面的人群去后面找到奴隶贩子,指了指笼子里那个盘腿坐着的说要买。
奴隶贩子连连陪着小脸道:“您眼光可真好!那个是我路上救下来的一个晋兵,身强力壮买回去干什么都不在话下!就是贵了点儿!”
王九州笑眯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丢给奴隶贩子,道:“这么多……买这个晋兵,还有刚才那个晋国的小姑娘!够不够?!”
奴隶贩子打开一看,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态度比刚才更谄媚殷勤:“够够够!绝对够!只多不少啊!这么着……收您这么多银子我心里过意不去!您再挑两个带走……”
奴隶贩子那架势似准备敞开了给王九州努力介绍自己这些奴隶,王九州笑着道:“不了,就要这两个!我们家主子还候着,不敢耽搁!也不敢擅专!”
奴隶贩子这才连连点头,让人将刚才那个姑娘和笼子里的少年给提了出来让王九州带走。
那少年临走前倒是望着奴隶贩子长揖到地行了礼,谢这奴隶贩子救了他一命,不论这奴隶贩子出于何种目的,可冰凉刺骨的荆河之中,若非这奴隶贩子救他……他早已被冻死。
奴隶贩子大约是头一次见到被人卖了,还给人行礼的,愣了一愣,没等回神……就见少年同那管事走远了。
王九州带着买回来的两个人,回了萧容衍落脚租下来的大宅子。
让人提水让两人沐浴更衣,王九州自己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喝着茶,猜测主子要买下这一男一女的意图。
很快沐浴更衣的少年郎换了衣衫出来,饶是阅人无数的王九州也惊了一惊。
那少年郎一身直裰,身形挺拔修长,五官英俊非凡,尤其是那双眼……锐利暗藏锋芒,气度可绝非是普通人家的少年,堪称人中龙凤。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沦落到奴隶贩子手中?
疑惑之余,王九州更觉自家主子目光如炬,那样蓬头垢面窝在笼子里,他们家主子也知道此少年不凡啊。
大约是少年身上气度矜贵的缘故,当惯了奴才的王九州对少年说话十分客气,请少年随他一同去见他的主子。 hf();
第二百章: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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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微微颔首,不卑不亢不盛气凌人,给人一种沉稳入骨之感,嗓音极为温润有礼:“烦请您带路。”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王九州猜测这少年怕是贵族世家风骨教养极好的公子,故而对待这位少年的态度更加谦卑恭敬。
将少年引入萧容衍的书房,王九州便退了出去。
萧容衍正坐在火炉前,一手执棋子,一手拿书,垂眸研究面前棋盘,视线看也没看那少年。
那少年也沉得住气就静静立在门口的位置,光明正大的审视萧容衍,倒是有几分世家公子身上倨傲的姿态。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国公府白家七郎,小十七的胞兄……白卿玦。
火炉上茶壶壶水被煮的沸腾扑出了一些浇在炭火上,发出噗嗤声。
萧容衍这才合了手中书本搁在手边的小几上,用帕子垫着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问:“会下棋吗?”
“略通一二。”白卿玦回答的疏朗大方。
白家诸子,皆为人中之龙,哪怕颠沛流离衣衫褴褛,都遮挡不住骨子里那份傲岸不群。
萧容衍抬眸朝少年的方向望去,抬手指了指棋盘对面的位置,笑道:“坐……”
白卿玦没有客气,撩起下摆姿态清雅跪坐于萧容衍对面。
萧容衍给垂眸看棋的白卿玦倒了一杯茶,嗅到来自少年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猜测少年怕是身上有伤,可刚刚他竟丝毫看不出来。
“公子是大晋人?”萧容衍笑着问。
白卿玦目光从棋盘上抬起,望着一派雍容儒雅的萧容衍,颔首如实相告:“是……”
“世家公子?”萧容衍又问。
“随父亲出征历练,不曾想晋军大败……侥幸被奴隶贩子救了一命。”白卿玦回答的十分磊落,可关于名字白卿玦却不打算如实相告。
萧容衍点了点头,将茶壶放回火炉之上,细细观察着少年的表情:“萧某大魏商人萧容衍,不日前跟随率五万援军出征南疆的晋国太子……一同到了宛平城。”
“太子?”白卿玦抬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便是之前的齐王殿下!”萧容衍耐心解释。
想来这少年受伤被救之后便无法得知晋国消息了,不知道齐王已封太子也是应当的。
萧容衍看着白卿玦那双与白卿言极为相似的眸子,垂眸道:“公子恐怕还不知道,以金牌令箭强逼镇国王出征的信王,已经被贬为庶民了。”
白卿玦眸色沉静,幽幽望着萧容衍,风骨清隽。
“镇国公已经被追封为镇国王了,信王诬陷镇国王刚愎用军,谁知道峰回路转白家忠仆竟然送回了行军记录的竹简,白家大姑娘带着竹简敲登闻鼓……以民情民怨逼迫晋国皇帝还白家一个公道。”
听萧容衍说到长姐,白卿玦眸色愈深,他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竭力克制表情不让自己显露异样。
长姐身体那样弱,敲登闻鼓?
可那的确是长姐的心性会做出的事情,就是……不知道长姐如今怎么样了。
萧容衍摩梭着茶杯边缘,饶有兴趣望着镇定自若的白卿玦,心里感佩……白家子孙果然各个都非俗物,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然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如此沉稳从容,果真没有辱没他的姓氏。
“说到白大姑娘,那可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萧容衍慢条斯理道,“此次白大姑娘跟随太子一同出征,这一路身缠铁沙袋随军步行,生生捡起了射日弓!瓮山一战……更是仅凭五万晋军将十几万西凉军于瓮山峡谷杀尽!不知公子可看到瓮山方向冲天的火光,那里焚烧的便是西凉军的尸骸。”
白卿玦不自觉咬紧了牙,心神俱颤,他只觉血气一阵阵往头顶冲,长姐怎么来了南疆?!还一路缠着铁沙袋随军步行?
他死死攥住衣摆,狗皇帝逼迫长姐?
不……以长姐的心智,若长姐不愿意狗皇帝逼迫不了长姐。
可长姐那个身体……怎么能出战?!祖母和大伯母也没能阻止长姐吗?
白卿玦心乱如麻,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是泄漏了情绪,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收紧又缓缓松开,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消息是真是假还犹未可知,他是关心则乱了。
望着坐于对面,眼底含笑儒雅英俊的萧容衍,他很难相信这样一位通身读书人清雅气度的男子,会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所以此时白卿玦并未全然相信萧容衍的身份。
萧容衍放下茶杯:“忘了问,公子今日出手护那姑娘,那姑娘可是与公子相识?”
“不相识,同是晋国人,不能看着她受辱罢了。”白卿玦深深望着萧容衍,“先生买我,为何?”
“萧某是个生意人,日后自然少不了与晋国世家打交道,见公子气质不凡,身手卓绝,想必是世家子弟,想结个善缘,故而……才请公子过来。”萧容衍用词很客气,用的请并非卖,“不知公子可否直言相告是哪家公子,萧某也好安排人送公子回晋国。当然……若公子不方便透露家世,萧某也不追问,若将来有缘再相逢,还望公子不嫌弃萧某商人出身,能与萧某喝一杯水酒。”
萧容衍别人家都没有说,专程点出祖父和镇国公府……还有长姐,白卿玦心里多少明白萧容衍怕已知道他是白家子孙。
白卿玦是聪明人,又怎会听不懂萧容衍话中意思?
白卿玦端起面前茶杯,举杯对萧容衍道:“在下欠了先生的恩情,在下自己来还,万不敢将家族拖入其中,还望先生谅解。”
既然萧容衍没有点出他的身份,他也不打算直说,可白家人向来有恩必报,那奴隶贩子救他所以他不逃走,任由那奴隶贩子贩卖……
原本,他是打算若被人买走,买主只要并非让他作什么腌臜事情,他报了恩便自行离去。
没想到被魏国富商萧容衍救下,萧容衍这个名字可以说盛名在外……白卿玦不是没有听说过。 hf();
第二百零一章:通天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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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论眼前这个萧容衍是真是假,他既然买下了他,这个恩情他必定会还萧容衍,然……他决不能把白家牵扯其中。
生在世家,维护家族利益尊严对白卿玦他们来说,是比命更重要的事情和责任。所以白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为己身受人恩惠,便将家族拖入其中来替他偿还这份恩情。
萧容衍颇为意外,他笑了笑没接那杯茶,问:“公子打算如何还?”
白卿玦语声坚定:“先生赎买之资,十倍奉还!在下愿为先生效命三件事……三件之后自会离开。”
白家人有白家人的风骨在,知恩图报这点,萧容衍也从白卿言的身上已经领略过。
即使如此,萧容衍也不勉强,抬手接过白卿玦手中的茶杯,算是应允了下来,笑着问:“那……萧某该如何称呼公子?”
“王七玦。”白卿玦道。
白卿玦在白家排行七,母亲姓王,所以取了王七玦这样一个名字,等到还清了欠萧容衍的这个名字……便再与他无任何关系。
“好,七玦公子今日起便做我的贴身侍卫,三件事满……银两奉还,七玦公子便可自行离开。”
说着,萧容衍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让人带白卿玦去休息。
如今晋国形势复杂,这位白家公子暂时不回去也好,万一让晋国太子或是晋国皇帝知道,怕对白家遗孀不利。
不过,好歹先给白卿言传个信让她安心些也好。
白卿玦走后,萧容衍唤来王九州,让王九州请个大夫来给白卿玦看一看。
王九州明白主子这是重视那位少年公子,忙颔首称是,接着又说了一事:“主子,那位公子随我过来时,在路上留下了标记,说来惭愧小的没有留意,还是咱们的暗卫发现了。”
萧容衍眉头抬了抬,颔首表示知道。
“主子看要不要抹去标记?”王九州问。
“不必了……没关系。”萧容衍说。
难怪不着急着回晋国,想来这位白家公子一是因为一时莫不清楚晋国情况,不敢贸然回去,二来是留了标记等着他们白家的人来寻他吧,果真是个极为聪明且沉得住气的人物。
约莫十六岁的年纪,虽然萧容衍说不准是白家哪位公子,但确定是白家子嗣无疑,若是白卿言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
萧容衍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将手中剩余棋子系数放入棋盒中,起身走至书桌前铺开信纸,左手提笔徐徐书写,而后吹干了墨迹撞入信封,让人将上一次给白卿言送马的护卫叫过来,让他快马加鞭将信给白卿言送去。
·
第二日刚刚破晓,晨光穿透隐约翻滚的云海,斜照在远处苍茫巍峨的山川轮廓之上,光线随旭日高升……顺着自西向东水流湍急的荆河,朝晋军大营与西凉军营方向移动,逐渐驱走阴暗。
荆河南岸安静了数日的西凉大营,突然出来了一队人马,直奔荆河边缘叫喊要见白卿言,骑马立于最前的便是云破行。
如今云破行双腿膝骨已碎,再也无法站立,可腿脚还有知觉,骑马旁人看不出破绽。
云破行遥望晋军军营里高悬着自己儿子的头颅,他死死咬着牙关双眸泛红,不过片刻翻涌的情绪又如同被破了盆冷水沉下去。
有道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他杀了白威霆,将白威霆儿子的头颅挂在他的营地中为鼓舞西凉勇士的锐气,没想到……风水轮流,白威霆的孙女竟杀了他的儿子孙子,将他儿子的头颅高高悬在晋军营地中。
云破行闭上眼,双眸阖动,似有热泪顺脸上的沟壑纵横。
坐于帅帐之中的白卿言听闻云破行要见她,略微思索了片刻,低低笑出声来:“想来西凉的粮草怕是今日就要到了,所以……云破行才有胆子来找我谈条件。”
敌众我寡,这是白卿言最大的软肋,粮草被烧不足以支撑出兵,这是云破行的软肋。
所以,云破行高挂免战牌,白卿言也就按兵不动,与西凉大军隔河相望。
之前云破行不敢找白卿言谈条件,是因为只有西凉粮草到了……云破行才有谈不拢就打的底气。
可白卿言早就派了沈良玉带虎鹰营的人盯住了西凉军营,除却有西凉方向的而来的传令兵之外,并未见粮草入营。
且西凉粮草被烧之后,每日大营只见一次炊烟升起,故而粮食短缺一定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白卿言可以断定,今日西凉粮草必到。
她快步走至沙盘前,细看附近山脉地图。
之前,她曾让人在驼峰峡谷道设伏断西凉军粮草,可那个时候西凉军在天门关,所以送粮草最快的便是走驼峰峡谷道。
如今西凉大军已退至荆河对岸,西凉军运送粮草要快……只能走川岭山地,也就是她祖父葬身之地。
她拳头下意识紧了紧,开口:“白锦稚,传令沈良玉,带虎鹰营在川岭山地设伏,将西凉粮草烧尽!你随沈良玉同去!”
白锦稚原本还想跟着长姐护卫长姐安全,可一想长姐与云破行到底隔了一条河应该也无大碍,便领命出营。
没了粮草,除非云破行能变出粮草来,否则吃不饱饭的将士……可打不了胜仗啊。
不多时,白卿言骑马带着一队从大晋军营而出,直奔荆河边。
骑在马上的云破行看到白卿言,立时想到自己已死的儿子和孙子,忍不住悲愤沸腾,可再一转念想到白卿言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都是死在他的手里,他又觉得有几分痛快。
云破行侧头对身边的兵士道:“派一个人,渡河过去,告诉白卿言,我欲约她面谈,地点她定。”
有西凉士兵领命之后,一人独撑木筏过河。
肖若江抬手,弓箭手立刻护在白卿言之前,举箭搭弓瞄准了过河的西凉士兵。
“不必如此,只来了一个西凉兵,乳兄还怕那西凉兵有什么通天之能吗?”白卿言目光望着云破行,声音极淡。 hf();
第二百零二章: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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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西凉兵一人艰难渡河后,望着凛然骑在骏马之上,甲胄泛着寒光的白卿言,不由想起瓮山峡谷被焚烧的西凉军兄弟们,他只觉看到了嗜血修罗一般,低下头道:“我家主帅欲面见白将军,地点白将军定。”
“哦……”白卿言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抬眼朝云破行望去,“你带话给你们家主帅,那便在荆河上游见吧!我事多繁忙,就此时还有点儿时间,你家主帅要是还得准备,那便改日战场上见也是一样的。”
白卿言这也是防着云破行设伏,所以既然要见那便快,不给云破行设伏的时间。
西凉兵又撑竹筏回去,将白卿言的话转告云破行。
云破行用马鞭指了指上游的方向,率先骑马动身。
白卿言动身前,转头吩咐身后的晋军骑兵:“派个人,回去将太子赏的点心拿一盒。”
“是!”
很快,白卿言与云破行快马而行一路到上游河面窄浅的位置,云破行为表示诚意骑着马淌水过河而来。
“白将军,云某是来求和的。”云破行直抒胸臆,“只要白将军还我儿头颅于老夫,此后我西凉与晋国互不相犯荆河为界,我们三年之后再战。”
果然,云破行有了粮食底气便足了,败了还敢想如之前一般两国以荆河为界。
白卿言不怒反笑:“议和之事,我不敢擅专!不过……倒是觉你口气不小,你西凉联合南燕来攻我晋国,败了……就想相安无事一如往昔,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你想如何?”云破行问。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西凉想要止战应当……割地、赔款、质子,方有求一线之机。”白卿言望着云破行的眸子寒光乍现,“至于你儿头颅,我拦住晋军将士将其当做尿壶,已经违我本心行事,想要回……可以,三年后。”
云破行被气得手直抖,咬紧了牙:“看起来白将军是想要再战了,你可别忘了,我们西凉大军胜你晋军数倍!”
“是啊,你也别忘了……瓮山峡谷之中是谁放你一条狗命容你苟且!”她面沉如水,眼中不掩讽刺,“更别忘了,我是怎么将你数十万西凉军,斩杀于瓮山峡谷之中,一个不留的!”
“你狂妄!”云破行气急败坏,“老夫一时不防,败了一场!你以为你次次都能胜于老夫吗?!”
“那为何你数日高挂免战牌不敢出战?”她低笑了一声,“对了,你怕是没有粮食,等着西凉给你运送粮草辎重,让我猜猜……你的粮草是不是要从川岭山地过来?那里有一处山势险峻之地,我想……那个地方便是你曾经对我祖父设伏之地!”
云破行瞬间就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他浑身紧绷,紧张的情绪影响了坐下战马,马儿不安的踏着蹄子。
“你今日敢来找我,以如此狂妄的口气说所为议和,不过是因为你西凉大军的粮草将至,你有了底气敢来和我谈条件。不过可惜啊……我是不会让西凉的粮草送入西凉军营的!”白卿言勾唇浅笑。
云破行回头示意跟自己而来的属下前去报信,肖若江眸子一沉抬手。
弓箭手立刻拉了一个满弓,瞄准云破行一行人。
一时间,人惊马嘶,云破行的人纷纷拔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骑马准备过河急奔去报信的西凉兵,更是被白卿言一箭穿心,跌落进河里。
“白卿言,你这是何意?!”云破行大喊。
白卿言收了射日弓,风淡云轻开口:“云帅这几日……怕是没吃饱过吧!我这里有太子送的一盒点心,云帅就在这里安安生生吃点心,等你西凉粮草被截的消息传来,你再走不迟!”
云破行望着端直坐于马背之上的,盛气凌人的白卿言,杀气森森让人不敢逼视,强压心中慌乱。
白卿言说的没错,正因为今日粮草要到,所以云破行才沉不住气来向白卿言讨自己儿子的头颅!
好生厉害的女娃娃,竟然将他算得如此准!
云破行头一次对除了白威霆之外的人心生胆寒之意,头皮都跟着发麻。
云破行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看着晋军一个兵士捧着点心盒子过来,面色已然惨白若纸,面目扭曲望着白卿言,恨不得将白卿言立时斩杀!
“还有一事关于南燕,不知道云帅听说了没有,南燕的粮草在遥关被白家军劫了!算日程今日折返南燕的大军应该就要到遥关了!你说……白家军能不能在遥关将南燕精锐斩尽,断了西凉与南燕再次谈条件,请南燕出兵的可能呢?”白卿言谈论数万锐士的生死,如同谈论风月般轻描淡写。
风声裹着湿意呼啸过耳,云破行惊心目眩,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他竭力压制仇恨的怒火与心中的畏惧,死死盯着白卿言,那女子稳坐于马背之上风淡云轻,已照亮河水湍流的晨光映着她眼中的锋芒与寒光,让他只觉被河水浸透的衣衫被风吹冻成冰。
杀机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而显然不动声色的白卿言杀气更胜。
输了!
这一仗,输的彻底。
可他不明白,既然这个女娃子这么厉害,白威霆为什么不继续带她上战场?!
难道这个女娃子,才是白威霆留给白家的最后一线希望?!所以白威霆才敢将白家儿孙系数带上战场?!
不明白,云破行不明白的太多,可心底里却是实打实的怕了。
哪怕他西凉军比晋军多,他也不敢再打下去,从同白卿言交手开始,她便算无遗漏,将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狼狈退回荆河以南。
悲怒至极云破行反倒是冷静下来,白卿言带来的多是弓箭手不说,白卿言本身就是一个神射手,他想要拼死突围回去报信怕是没有指望了。
既然白卿言没有立时杀他,等到粮草被劫的消息传来就定会放了他。
他认命般,沙哑着嗓音问白卿言:“你给我三年,可是真的?” hf();
第二百零三章: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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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好好在这里吃完这匣子点心,等西凉粮草被劫的消息传来!我是白家人,自是言出必践。”她眸色漠然望着云破行,“可若你不识抬举,那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云破行垂死挣扎,恼怒道:“白卿言两军交战,我亲自来谈和,你敢杀我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
白卿言眉目清明,低笑一声道:“瓮山的西凉几万降俘我都杀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什么悠悠众口?!”
云破行闭了闭眼。
双方人马还在戒备,沉默自云破行白卿言两人之间蔓延,只剩河水湍急嘈杂之声。
不多时,从西凉军营方向一匹快马而出,奔到荆河边却不见云破行茫然四顾,看了眼残留在河边湿地里的马蹄印子,才极为不确定的朝西驰马,奔行几里那西凉兵果然看到了云破行。
“主帅!主帅……”那西凉兵骑着快马而来,在荆河南岸才看到双方已是剑拔弩张,吓得噤声不敢言语,亦是不敢过河。
“想来是有急事找你,让他过来……你也好听听到底是什么事!”白卿言似笑非笑看着云破行开口。
云破行心里知道,自己的兵既然来了,要么……就是带来了粮草被劫的消息,他们一起走!要么有什么消息就要在这里说出来,然后跟他一起在这里等粮草被劫的消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云破行别无他路,抬手让人过来。
那西凉兵骑马趟过河,正要在云破行耳边耳语,却听云破行说:“不论什么消息,大声说出来!”
传信的西凉兵抬头,朝着骑于马背居高临下的白卿言看了眼,这才低声道:“南燕派兵前来求援,说……说昨夜在遥关被伏击了!求主帅派兵去救。”
遥关……
白卿言眸色如常平静,如果还是在遥关的话,那就是说……萧容衍真的要提前拿回南燕了。
听到这个消息,云破行陡然就觉自己老了,
他以为杀尽了白威霆的儿孙,以后就再也不怕什么白家军了,可天意弄人却来了个更厉害的白卿言。
是他太轻敌了,可就是不轻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赢白卿言。
都说白家一代比一代强,到白威霆这一代已是白家鼎盛时期,这话果然不假!白威霆的孙女儿都如此厉害,也幸亏啊……此次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将白威霆的一众儿孙全部斩杀,否则西凉将来面对的晋国将领可就太可怕了。
思及此,云破行心中因为儿孙之死的痛苦和懊恼倒是少了些,虽然儿子和孙子死了……可敌国大晋的脊梁被打没了,此次出征也不算惨败。
他睁开眼看向白卿言,只是……此白家女还留着,便是西凉一大祸事!
电光火石之间,云破行心中有了一计。
倘若,若此次白卿言若没死,那他就只能等三年后和白卿言的一会,希望那个时候他已经能够摸透白卿言行军打仗的作战方式。
“看起来,云帅是想夜袭我军营啊!”白卿言看到云破行眼中亮光,唇角带笑点出来,就见云破行脸色黑青黑青的。
“老夫……所思,就那么明显?”云破行没有恼,反到十分认真询问。
“是啊,你看着我的眼神变了,从丧气到强撑起精气!应该是想到了能置我于死地的办法,内心大约觉得只有我死了,大晋才不足以成为西凉的威胁。”白卿言望着他,眸子漆黑深幽,又明亮柔韧,声音徐徐,带着几分倨傲,“可是你能确定杀了我晋国就真的再出不了能人了吗?你以为斩尽白家满门男儿……晋国便不足为惧,却让西凉十几万精锐死在我这个废物手上!”
肖若江颇有些意外,落井下石不是大姑娘的格调,狂妄自大更不是大姑娘的品性,可大姑娘又为何要对云破行说这样一番话?
云破行抿唇不语,随后再无话说。
等到云破行军营派人来报,粮草辎重都被烧了。
云破行望着白卿言的眼神恨不能将她撕了,可又奈何不得白卿言分毫,颓然坐在马背之上。
此次运来的除了粮草之外,还有大批的弓箭……
上一次西凉军营的弓箭被白卿言带人烧了,云破行一边向西凉国内求援,一边向南燕借箭应急……谁知南燕不借。
他好不容易等到国内调集的弓箭与粮草一起运来了,却因白卿言要劫粮草将他困在这里!
他心中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至少能保住一批弓箭,可白卿言竟然又烧了!
老天爷非要这么难为他西凉吗?!
白卿言这边儿,沈良玉与白锦稚前来复命,说是被烧毁的还有西凉送来的羽箭,白卿言眉头挑了挑,这才命人收了弓箭,骑马离去。
云破行坐在马背上,半晌未动,冷笑一声……
所以说年轻人沉不住气!如果是他……知道对方要夜袭他营地,他便不做声任由他们行动,自己早早布局设套,等他们一冲入军营,便让他们有去无回。
白卿言打了几场胜仗,便自以为她算无遗漏,轻视了他,他今晚就要教会白卿言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云破行快马回到军营前,朝着晋军大营的方向看了眼,隐约能看到自己儿子被高高挂起的头颅,他发誓今夜一定要将儿子的头颅夺回来。
·
晋国帅帐里。
白卿言将射日弓挂好后转头对外喊道:“召所有将领过来。”
白锦稚觉得奇怪,问了一句:“长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今晚云破行要来袭营。”白卿言道。
肖若江微怔,心中的疑惑骤然解开,刚才大姑娘是故意将云破行的意图挑明,故意用那样倨傲的语气同云破行说话,原来是为了让云破行以为她胜了几场仗便撑不起轻狂起来。
所以今晚不论如何,云破行都会来袭营。
云破行被大姑娘用那般高傲的神情揭破,恐怕会觉得大姑娘打了几场仗张狂了……不再将他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当场拆穿。而一般人计谋被戳破,便会打退堂鼓。 hf();
第一百零四章: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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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云破行儿子的头颅还挂在大晋军营中,他恐怕时时都惦记着要夺回去,又有什么时机……比今晚这个时机更好?
就算云破行没有这样的打算,怕也会生出这样的打算来。
大姑娘这是攻心啊!
沈良玉原本就跟在白卿言身边,不多时张端睿、甄则平、石攀山、卫兆年、程远志一同入帐,谷文昌与沈昆阳因为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胳膊,白卿言将两人分别留在天门关和凤城守城。
“今晚,云破行会来袭营,所以……今日一入夜,便请程远志将军,张端睿将军,率五千精兵绕灵谷要道与黑熊山偷袭云破行军营!我与甄则平将军率五百兵在营内做饵,卫兆年将军率白家军,石攀山将军率其余兵力,潜伏四周,定要让西凉军有来无回!”
白家军的卫兆年将军自不用说,经过瓮山之战,甄则平、张端睿、石攀山军已对白卿言信服不已,自然一口应下。
“白将军留下做饵是不是太冒险了?”甄则平道,“我一人留下便是了!”
白卿言有些意外甄则平会担忧她,她摇了摇头:“云破行吃一堑长一智,此次只有确定了我在,云破行才会来……”
白锦稚心突突急跳,生怕白卿言会将她支开,抓着白卿言的手不松,打定主意要与白卿言共在一处,以护白卿言周全。
她透过帅帐门口朝着荆河南的方向看了眼,眼底有了一丝笑意:“传令大军,下午吃饭之前,来一场操演,就操演……袭营!”
“啊?”甄则平有些纳闷,“这是为啥?”
“为了……让云破行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恐吓他!”白卿言道。
“末将领命!”卫兆年二话不说抱拳领命。
“末将领命!”张择端也领命。
甄则平虽然一肚子的官司,还是跟着石攀山一起抱拳领命。
毕竟,白卿言之能他们没有人怀疑。
晋军军营在下午造饭之前,突然号角吹响,战鼓齐鸣。
如惊弓之鸟的西凉军惶惶不安抄起手边武器,各位西凉将军都疾步跑出营帐,一边盯着荆河对岸俱是旗帜翻飞沙尘飞扬的晋军军营,迅速奔往云破行帅帐。
见云破行已经被人扶上战马,西凉将军各个面色惨白,问:“主帅?!是晋军突袭了吗?!”
“全军戒备!我去看看!”云破行一颗心惴惴不安,咬着牙喊道。
“我随主帅同去!”
几位将军亦是翻身上马跟在云破行身后,骑马朝荆河便疾驰去。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听到对岸晋军军营中杀声震天。
云破行立于河岸,胯下骏马不安的来回踢腾马蹄。
只见河对岸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的将士,护在云破行身边的将士纷纷拔刀将云破行护住。
“快撤!备战!”
不知谁是喊了一声,可云破行坐于马背之上不动,皱眉死死盯着对岸。
只见,那白家军竟然直接冲入了军营之中。
云破行和身边诸位将军恍然,原来晋军竟然在河对岸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练兵。
对岸战鼓催动,杀声如沸,尘土滚滚,号角声惊破九霄。
云破行眯着眼,只能看到晋军军营内猎猎招展的战旗,还有他儿子那颗随风摆动的头颅。
“这晋军搞什么鬼?!操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干什么?威慑我西凉大军,告诉我们他们要来夺营吗?!笑话……”西凉一位将军将手中宝剑入鞘,没有了刚才那份紧绷,整个人恼火不已。
云破行眉毛挑了挑,突然就有了笑意:“是啊,他们……就是在威慑我西凉军!”
云破行估摸着,大约是白卿言回去之后,她身边那个砍下他儿子头颅的男子劝说了白卿言,白卿言也自觉今天突然挑明了他的意图张狂了,所以才弄出了一个袭营的演练来威慑他。
这说明,白卿言大概也怕了吧!
否则静悄悄候着他就是了,干什么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威慑他呢!
如此,云破行今夜袭营的心就越发坚定。
操练结束,一身银色铠甲红色披风猎猎的白卿言登上高台,抬手……
演武场内数万兵将立时鸦雀无声,神色肃然望着高台之上的白卿言。
“今夜……乃是我晋军与西凉的最后一战!今夜我晋国好儿郎必将西凉蛮贼打趴下,让那些觊觎我晋国的蛮贼再不敢轻视我晋军锐士!让那些蛮贼听到我晋军之名就瑟瑟发抖!让他们数年无胆再犯我大晋之民!”白卿言抱拳,眉目间尽是肃杀之气,“诸位……白卿言在此替数万边民,谢国之锐士为他们舍命报家园!谢国之锐士为他们浴血奋战无惧生死!”
张端睿见将士们士气正旺盛,立刻派人给诸位气喘吁吁的将士上酒。
白卿言接过张端睿亲自端上来的酒,高举敬将士们:“同仇敌忾,护我山河!不死,不卸甲!”
将士们各个热血翻涌,齐声三呼呐喊……
“不死!不卸甲!”
“不死!不卸甲!”
“不死!不卸甲!”
将士们高亢的吼声,惊天动地,震耳发聩,令人耳际嗡嗡直响。
·
云破行坐在西凉帅帐之内,看着放在主帅案几上的圣旨,脸色很不好看。
西凉变天了!
西凉皇帝被人刺杀身亡,虽然皇宫内庭将消息瞒得死,可还是泄露了消息……
西凉皇帝膝下无子,只有两女,皇帝又来不及下圣旨指定哪位皇弟登基,三王爷耐不住性子起兵逼宫夺位,皇后做主让皇帝嫡长女登基为女帝,六王爷以皇帝之名发了圣旨指皇后牝鸡司晨,要云破行即刻拔营回都城云京,助他夺回皇位,以辅皇家正统。
云京生变,云破行是必需回去的!可走之前……他要先杀了白卿言再说,这个人留下后患无穷,比如今西凉的内忧更让人恐惧。
他垂眸看着地图,开始合计今天怎么偷袭!
粮食有限,此次乃是他最后背水一战,若是还是输了……
他就再也压不住先皇出事前派来的求和使臣了! hf();
第二百零五章:女帝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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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奋力一博,如若还是输了,那便是天意如此怨不得人,他也认了!
只是派出多少人,是个问题!
白卿言狡诈,白家军净是些悍兵,尤其是那个虎鹰营……云破行想起来就脊背发凉。
可若此次舍不得人,要不了白卿言的命,袭营只为夺回自己儿子的头颅确实亏了些。
云破行下定决心,等入夜万籁俱静之后,西凉军营中一半人马……杀入晋军营中。
既然今天入夜之后要打,那就得让战士吃饱了!
可炊烟只要升起,白卿言必然知道西凉大营造饭,会不会多想?!
应该不会,她又是口头威胁,又是操演威慑的,应该是胸有成竹,等兵士们完饭他就做出要拔营回国的样子,让兵士们绕黑熊山与灵谷要道而行。
如此还能让白卿言以为自己认输,放松警惕。
云破行不在迟疑,下令立即造饭。
远远的晋军军营内也是炊烟袅袅,卫兆年与白卿言立于帅帐门口望着荆河南岸的炊烟似笑非笑道:“看起来,云破行晚上是真的要来袭营啊!”
白卿言已经接到消息,西凉帝都云京生乱,西凉女帝登基。
云破行是带兵的行家,必然知晓炊烟一燃她定会知道西凉大军将要有所动作,她猜……云破行大约是想做出让将士们吃饱然后退军姿态,绕黑熊山与灵谷要道转而偷袭他们晋军军营吧!
她抬头看了眼云破行儿子被悬在高出的头颅,既然云破行要光明正大行事,她也趁机光明正大让人带兵去灵谷要道设伏吧!省得到时候两军在灵谷要道或者是黑熊山碰上,正面厮杀……他们可没有西凉那么多兵力。
军营里的火油原本是留给来袭营的西凉军,可既然袭营的西凉军来不了,就送给对面的西凉军用一用吧!
今日她安排操演的夺营阵型与绞杀方式,也完全可以用在今夜袭营之中,让西凉军再无还手之力。
“传令,饭后……程远志将军、张端睿将军、石攀山将军,率四万精兵,与卫兆年将军所率白家军做出退回凤城姿态。卫兆年将军,石攀山将军带三万人入夜后设法过河,悄悄潜伏西凉军营东西两侧,静候命令。程远志将军与张端睿将军领一万人不必那么远绕去黑熊山了,就在灵谷要道设伏,将今夜来袭营的西凉军,斩杀与灵谷要道!”
卫兆年颇为意外:“可是……现在天还没黑,如果让云破行看到我们大军撤了……”
卫兆年说到此处,突然一怔,恍然大悟。
是啊,让云破行看到大军撤了,小白帅在这里,云破行袭营的心不就更加坚定了袭营的心。
“派个人去西凉军营走一趟,把云破行儿子的头颅送回去!”白卿言吩咐肖若江,“就告诉云破行,就说……云京大乱这仗他怕是打不下去了,这是我给他的送行之礼。”
肖若江明白,白卿言这是要让云破行以为她已狂傲到完全不把云破行放在眼里了,好让云破行放心来攻。
“我亲自去!”肖若江抱拳道。
白卿言颔首。
白卿言刚回帐中,就听有人喊肖若江,同肖若江说:“外面有个骑马的练家子,说要见小白帅,好像是来给小白帅送信的!”
肖若江想到了那日来送马的侍卫,进帅帐禀报。
送信,又是萧容衍的人?
她颔首:“我知道了!你准备去西凉军营的事情。”
白卿言步行从大营内出来,果然看到是萧容衍的侍卫,那侍卫看到白卿言立时恭恭敬敬行了礼:“白大姑娘!”
这侍卫拿到信昼夜不停赶了过来,只求不耽误萧容衍的事。
“你家先生有信?”白卿言问。
“正是!”侍卫忙从胸口拿出信递给白卿言。
白卿言当着侍卫的面儿拆开,里面写了他打算用白卿言的方法来拿下南燕之外,还以闲谈的口吻写了一件事,说他在奴隶市场上救下了一个晋兵。
他听奴隶贩子说这晋兵是在荆河里救下的,风度教养皆属一流,言谈举止当是晋国世家子弟,说他是随家中长辈来战场历练的,却不愿意被他送回晋国,因为他不愿己身之恩牵上家族,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字,叫王七玦,说要在他身边为他做三件事,报恩两清之后自行离开。
一阵热流气直冲白卿言头顶,她捏着纸张的手不自觉颤抖着。
王……是四婶的姓氏,阿玦是七郎,所以他称自己王七玦。
阿玦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有没有受伤?可知道了大都的消息?
原本到嘴边想要问萧容衍侍卫阿玦身体情况的话……她咽了回去,不自觉竟热泪盈眶无法克制。
不想让萧容衍的侍卫知道太多,白卿言极力压着酸楚的心情,问那侍卫:“带火折子了吗?”
那侍卫将火折子恭敬递给白卿言,看着白卿言烧了信之后,他躬身行礼:“白大姑娘可有话让我带于主子。”
萧容衍给自己带来这么一封信,自然是对阿玦的身份有了怀疑……
她便说:“告诉你家主子,白卿言在此谢过了。”
虽然萧容衍的侍卫不知道白卿言谢主子什么,还是应声称必会将口信带到。
多余的话,白卿言一个字也不能说!
有这封信已经足够了,毕竟没有什么比阿玦还活着更重要!
如同小四说的,四婶要是知道阿玦还活着一定会喜极而泣,小十七之事带给四婶的伤大约也能稍微平复一点。
这大概是白卿言重生回来之后,听到过最值得她高兴的消息了。
定然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在天有灵,终还是护住了阿玦。
还有小九,希望小九也能如同阿玦一样平安就好。
萧容衍能写信暗示她,便必然会保证阿玦的安全,这方面白卿言不担心。
至多将来同她讲讲条件罢了。
再者,阿玦有阿玦的坚持和风骨,他要对萧容衍报恩,那么……就等他报完恩之后她再接他回来。
不过阿玦身边不能没有人! hf();
第二百零六章: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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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视线看向对岸西凉军营的方向,等一会儿肖若江回来他便让乳兄去蒙城寻阿玦,阿玦聪慧必会留下记号,肖若江照记号去找便是。
萧容衍的侍卫跨上马,正准备离开时,巧不巧碰到了驯马回来的白锦稚。
白锦稚见白卿言就在大营门口,兴高采烈对白卿言笑着挥手:“长姐!长姐……我让平安认主了!”
萧容衍的护卫一怔,与白锦稚擦肩而过……
那不是他们家主子送给白大姑娘的宝马吗?难道……上一次他们家主子给白大姑娘的信里,说了对白家四姑娘的意思,所以白大姑娘就把马送给了四姑娘?!
白卿言望着兴高采烈的白锦稚笑,眉目温柔平和,全无杀气。
阿玦还活着的事情,还是等此次南疆大战胜了之后再告诉小四吧!
·
肖若江抱着用锦盒装好的头颅,带了一队护卫去了西凉军营。
正在帅帐中思索今夜如何突袭晋军大营,突然帐外来报,说白卿言派人来见云破行,给云破行送礼。
云破行想了想让把人带了进来。
一见来人是白卿言身边那个斩下自己儿子头颅的男人,云破行咬紧了牙克制住杀意。
云破行帅帐里西凉将军各个神色愤恨,气氛剑拔弩张,像是只要云破行一声令下就会将肖若江撕碎。
肖若江一脸平静,从身后的晋军士兵手中接过盒子恭敬递给云破行:“我家小白帅说,既然西凉国都生乱云帅准备撤兵回国平乱,那她便在云帅临行前送云帅一个礼物,也免得……云帅想不开自投罗网来我晋军军营抢。”
云破行扣在案几上的手收紧,死死盯着那个红木盒子,知道那里装的是自己儿子的头颅,他目眦欲裂……满腔愤恨,死死望着沉着自若的肖若江,猜测肖若江这是来替白卿言试探他的。
他紧紧攥住的手缓缓松开,咬牙切齿道:“替我,多谢你家小白帅,告诉她……别忘了三年之约!三年后……本帅必定回来取她项上人头!”
肖若江眯了眯眼不动做出一副审视云破行的模样,倒是云破行帐内的将军拔了剑,双眸猩红:“晋狗还不滚?!”
肖若江这才收回视线,带着晋兵离开。
云破行沙哑着嗓音让人把儿子的首级拿到面前,他没有勇气打开盒子,哽咽含泪抬手用力按住锦盒,抬眸眼底全是杀意,愤怒上头全身都在颤抖,他道:“今夜,能取白卿言首级者,赏万金!”
西凉悍将单膝跪地,咬紧了牙关道:“主帅放心!我等一定为公子和小公子报仇!”
西凉大军饱餐一顿后在太阳还未落山之际,便有几位大将带了一半兵力回撤。
不多时,便有西凉哨兵来报,说晋军大部队也已经开始往凤城方向回撤。
云破行带着恨意的眸子里如有烈火燃烧,灼灼明亮的视线盯着对岸的晋军军营:“白威霆这孙女儿和她祖父比起来,还是少了谨慎!竟真以为一次操演,一次败仗就能吓破我的胆了?!以为随便找个人便能试探出我到底是真退还是假退,这么放心大胆的让晋军往回撤……”
入夜,湍急的流水声作掩护,卫兆年将军、石攀山将军带军从左右两侧悄无声息围在了西凉大营周围静候命令。
对岸晋军大营一片灯火通明,云破行坐于帅帐之中静候河对岸动静。
“报……”西凉兵跪在帅帐外对云破行道,“河对岸晋军小队人马出了军营朝西去,不知是何缘故!”
听到这话,云破行不知为何右眼直跳:“去探!看他们干什么去了!”
“报……”又一个西凉兵跪在帅帐外,“河对岸晋军小队人马出军营朝西去,不知缘故!”
云破行沉默半晌,只觉眼睛跳的更厉害了:“去探!”
不过几柱香的,已经几个探子来报……晋国军营里陆续出来好几波三十多人的小队人马。
云破行心中不安,那种对白卿言的恐惧悄无声息从脚底攀上了他的小腿,寒意急速窜上脊背,他咬着牙问:“刚才去探晋军出营去做什么的探子,回来了没有?!”
“回主帅!还没有!”
云破行顿时心惊肉跳,可不等他想明白为何心惊肉跳……帅帐外有带着红光的一片直直朝西凉军营扑来。
哨兵看到西凉军营右侧的天空,突如其来在黑夜中亮起一片,还来不及反应……第一支带着火的箭矢闷声插入哨兵高台木柱之中,尾翼直颤,幽蓝色的火光向下蔓延……
是带火的箭雨!是火油!
“不好了!敌军来袭!箭上有火!”
哨兵话音刚落,一直利箭穿透他的衣裳起火,他尖叫着拍打身上的火苗,从高台上掉落下去。
云破行坐在帐中,听到外面无数箭矢破风从天而降,密密麻麻急速扑来,穿透西凉军营内大大小小的营帐。
中计了!
云破行全身发麻,喉咙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一般,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支箭羽穿透云破行的帅帐,帅帐上方被利箭穿透的窟窿有微小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火苗渐渐将窟窿舔舐的更大。
“主帅!敌军用火攻!兵力不少!来势汹汹,我等护主帅先撤!”几个将军冲进元帅帐中道。
云破行回过神来,喊道:“不要恋战,立刻往川岭山地方向撤!快!”
“是!”
云破行被护卫扶出营帐之外用盾牌抵挡箭雨,上了马……他驰马朝远处举着火把的一片通红望去,又看着从军营外冲进来的晋军,心中大骇。
不对!晋军的兵力不对!
晋军兵力看起来最多只有两万!那今天从晋军军营中撤走的人去了哪里?!
云破行喉头翻滚着,只觉六神无主,他想起今日傍晚从晋军大营中撤走的那些大军,他猜此时是不是就在川岭山地等着他?!
第一轮火攻之后,西凉军营内四下里赫然大火冲天,淌水过河的晋军却不慌不忙,高举黑帆白蟒旗,旗帜翻飞,依序冲入西凉军营,杀声撼动天地。 hf();
第二百零七章:骨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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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重甲步兵脚下生风,卷起黄沙尘土于火光四溅中飞扬。
云破行死死拽着缰绳,战马受惊在原地打转,他视线惊乱,目光所及皆是神色狼狈惊恐的西凉兵,和如饿狼一般嗷嗷直叫的晋军。
晋军正如今日在对岸操练的那般,进退有序已阵型和混战交合的方式绞杀着他的西凉兵士,丝毫不给人喘息之机。
完了!全完了!
他此次倾全国之力带出来的西凉军,若是都死在他手上,他万死难恕啊!
冲天火光映着云破行失去人色的脸,他暂时已经来不及考虑川岭山地是否有伏兵,抽出宝剑声嘶力竭高呼:“撤!立刻撤!”
隔着火光,云破行看到了骑马稳稳立在西凉军营之外的白卿言,目光交汇,那女子身上凌冽而沉敛的杀气凝重又肃杀。
云破行咬着牙全身都在颤抖,撕心裂肺喊道:“白卿言!你许我三年!为何现在出兵!”
可是,回答云破行的只有……号角撕裂云霄的高亢之声。
护在云破行身前的一位将军见箭矢朝云破行的方向飞来,快速驾马飞身一扑……替云破行挡住箭,人却和战马一起摔倒滚落,那将军一身狼狈,看向云破行的方向吼道:“主帅!快撤啊!”
白卿言所布置的阵型一出,善战者……便知道西凉军败的连一点回寰余地都没有!
云破行看了眼自己的属下,双眸充血通红,在也顾不上其他,一挥马鞭……朝西凉军营外冲去。
宣嘉十六年二月十四,大晋锐士跨荆河夜袭西凉军营,又在灵谷要道截杀欲夜袭大晋军营的西凉大军。
此一战是此次南疆战场的最后一战,以南燕西凉联军惨败而告终。
那一夜,荆河以北的大晋军营其实只有不到五千人而已,荆河以南的西凉军营火势冲天,西凉悍兵被杀的片甲不留!
灵谷要道程远志将军与张端睿带领的一万晋军早有准备,几乎将西凉军杀绝此,哀嚎声震天。
·
萧容衍护卫马不停蹄日夜不歇追上萧容衍一行人时,已经是二月十六清晨。
他翻身一跃下马,急速冲进正门十分煊赫的大宅子里。
萧容衍正在湖畔练剑,剑气所到之处竹落叶纷纷。
立在一旁端着茶水和汗巾帕子的王九州看到护卫跑来,笑着对萧容衍道:“主子,月拾回来了。”
萧容衍收了剑势,身上已是一层薄汗,他将手中长剑丢给王九州,拿过帕子擦了擦脸,转身看着已经跑到跟前的月拾。
“主子,信送到了!白家大姑娘看完之后,让我转告主子,白卿言在此谢过了。”月拾转述道。
萧容衍将帕子放回王九州手中的黑漆托盘中,端起茶杯问:“没有别的了?”
月拾摇了摇头,突然想起那匹白马便道:“白大姑娘没再说别的了,可是……属下这次去发现白大姑娘将那匹白马给了白家四姑娘,我去的时候正巧碰到四姑娘骑马回来,好像说过四姑娘已经让那匹马认主了!”
萧容衍喝茶的动作一顿,半晌抬眸看了眼月拾:“知道了!”
萧容衍不自觉想到了自家皇兄,从小大到……有什么好东西,皇兄都是留给他。
罢了,回头再找一匹宝驹送她吧!
“让派出去放风的人今天事情办完,我们明日一早继续出发……”萧容衍说。
“是!”王九州恭敬应声。
刚到中午,一直安守护卫本分守在萧容衍身边的白卿玦卸下腰间佩剑要去用午膳时,突然听到了专属于白家军下令的骨哨声。
白卿玦攥着佩剑的手收紧,重新将佩剑挂于腰间,避开人寻声从隐蔽处翻出院墙。
肖若江在这栋宅院后的柳树下候着,一见有人翻墙出来,立刻藏身于柳树之后,还未等他探出头去看来者是谁,就只觉一股寒意逼来,肖若江还未来得及拔剑……一道寒光就已经抵在了他的颈脖之上。
好快的剑!
白卿玦师从顾一剑,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别动!”白卿玦望着肖若江的背影,声音沉沉。
“七少……是我!”肖若江喉头翻滚。
听到肖若江的声音,白卿玦这才收了剑,颇为意外:“你……你怎么来了?!”
肖若江和肖若海是长姐的乳兄,曾经也在白家军中历练,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伯父让肖若江肖若海兄弟俩回去养伤,之后这两个人就再没有到白家军军中报道。
肖若江回头,看到一身直裰身形挺拔如松的白卿玦,眼眶一下就红了,撩开衣襟便跪了下来:“七少……”
白卿玦收剑将收回扶起肖若江:“怎么是你来了?!”
“是大姑娘让我来找七少的!”肖若江喉头翻滚哽咽,“大姑娘此次随太子殿下出征南疆,为的就是来找您和九少,救了您那位萧先生曾经在大都城出手助过我们白家,四夫人听到竹简所书记录十七公子死时惨状时……差点儿撞棺,就是这位萧先生的护卫出手救下了四夫人。”
白卿玦唇瓣微张,他没想到……这位萧先生不但救了他,还救了他的母亲。
“萧先生猜到了您的身份,便让护卫给大姑娘送信,大姑娘怕七少身边无人,让我带着董家的死士来接应七少!”肖若江说着从胸口拿出一枚玉佩递给白卿玦,“大姑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这是可以调令董家死士的玉佩!”
白卿玦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中,抬眼问:“为什么是董家死士?!”
肖若江把白卿言对白锦绣、白锦桐所做安排,还有人员调动全都告诉了白卿玦,包括这一路以来白卿言所吃的苦头,多艰难才在云诡波谲的大都护住白家。
白卿玦越听双眸越红,他死死攥着手中的玉佩,又问:“长姐身边除了小四还有谁?肖若海?!”
肖若江摇了摇头:“我兄长去追沈青竹姑娘,去找您和九少了。”
白卿玦紧咬着牙,道:“长姐身边不能没有人!我在这位萧先生身边没有什么危险,你给我留下两个人让长姐安心,其他人你带回去,护长姐平安要紧!” hf();
第二百零八章: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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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若江也不放心大姑娘,但就此回去怕没法对大姑娘交代。
看得出肖若江的顾虑,白卿玦说:“你告诉长姐,是我不放心长姐非逼着你带人回去的!再说我跟在这位萧先生身边,自有人护,死士放在我这里反倒是浪费!我若是需要一定会派人去找长姐要人!”
说完,白卿玦将玉佩塞回肖若江手中,他不能出来太久,便压低了声音在肖若江耳边道:“这位萧先生,名为大魏富商,我观其行事怕身份并非如此简单,看起来倒是和大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千万叮嘱长姐……与此人来往交易需万般谨慎!”
白卿玦在萧容衍身边的时间尚短,如今也只能确定这两点……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摸清楚。
肖若江抱拳称是:“七少放心,我一定转告大姑娘!”
“长姐就拜托你相护!烦请你兄长和沈青竹……务必找到小九!”白卿玦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显哽咽。
当初白卿玦与白卿雲一同受命骑袭西凉都城,但却被人提前设伏,他身为兄长本应该拼死护下九弟白卿雲,可……他受伤,是白卿雲抓紧时间为他换上普通兵士衣衫,将他推入荆河带人引开西凉伏兵,以此来换得他的一线生机。
白卿雲说,祖父定下的规矩……庶护嫡!
当一嫡子同庶子一同遇难,庶子需舍命保嫡子。
白卿雲为庶,白卿玦为嫡,故而……白卿雲舍命保只为替他争夺一线生机。
虽然说是家规不错,可作为兄长白卿玦心中始终愧对白卿雲,只希望白卿雲能好好的活着。
他跟在萧容衍身边,已知西凉大都生乱,西凉皇帝遇刺身亡西凉女帝登基。
所以,白卿玦猜……或许这便是白卿雲所为。
白家子嗣一向如此,既然领命,千难万阻都会完成使命。
只希望白卿雲行刺之后给他自己留了退路,能全身而退。
肖若江为了避免白卿言担心白卿玦,自作主张留下了十个董家死士听候白卿玦调遣,与白卿玦相别之后,立刻带人奔赴西凉境内的幽华道。
二月十四那日晋军大胜,白卿言便调动了平阳城守军三万,与她所率的四万多军队前往幽华道驻扎,此时应当已到幽华道了。
·
西凉号称七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征大晋,列国回避无人敢逆其锋芒,可南疆一战,西凉、南燕惨败。西凉都城女帝登基,六王谋反,云破行不敢与晋国再战,带不足八万西凉兵回国直奔西凉都城云京,斩杀六王于马下,拥护女帝登基,结束西凉帝都混战——史称云京之乱。
西凉云京之乱平息,云破行被太后亲封辅国大将军,在西凉成为红极一时的人物。
而对云破行来说是耻辱的南疆之战,却是震撼列国。
白威霆嫡长孙女白卿言,以五万晋军,一万白家军,仅六万兵力,大破西凉南燕联军,焚杀西凉降卒不留活口,杀神之名,威慑四海。
一时间,晋国因杀神临世而锋芒毕露,无一国再敢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大燕突然举兵直入南燕腹地,打着恢复大燕正统之治的旗号,所到之处被旧治压迫的平头百姓纷纷与守城将士抗争,将城门打开,夹道欢迎……
前有南燕精锐尽数被斩杀于遥关,后有萧容衍前方探路布局。
南燕兵士也因旧治被压迫了很久,消极对战,又遇大燕新锐将领谢荀战无不胜便更是怯战,南燕对谢荀来说几乎成了一条坦途。
南燕四处求援遭拒,列国知南燕尽失民心,大燕打着恢复正统的旗号百姓欢欣鼓舞,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过问,南燕皇帝又不愿厚颜来求最不愿看到大燕做大的晋国,晋国师出无名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燕灭国近在眼前。
二月末,西凉女帝便派出议和使臣前往晋国,与此次率兵出征的晋国太子接洽,如白卿言所说的那样、割地、赔款……不过西凉却没有质子,而是选择让女帝胞妹李天馥来晋国和亲。
此次随议和使臣前来的,除了女帝的胞妹李天馥之外,还有云京之乱护女帝有功的炎王李之节。
二月十四日将西凉大军打得溃不成军,西凉撤军之后,白卿言便将晋国军营推进到西凉境内的幽华道,此处乃是西凉天险,正正好与西凉的秋山关遥遥对望。
太子得知西凉议和使臣已到秋山关,他亦带着大晋的议和使臣来了幽华道。
这日,白卿言率诸位将领在荆河边迎接太子,太子一下船边看到身穿甲胄而来的白卿言与诸位将领立于河边迎接,太子心情非常不错。
“看来,孤这是将白卿言给收服了吧?”太子低笑一声道。
方老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着点头:“是啊!恭喜太子得此猛将,现在列国纷传白卿言乃是杀神临世,听到这个名字都要抖三抖!有这样的人物效忠太子,将来边疆定然无忧。”
秦尚志走在最后面一声不吭,见白卿言英姿飒飒率部下前来,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白卿言的命算是保住了。
“末将白卿言,参见殿下!”白卿言抱拳单膝跪地。
“白将军快快请起!”太子忙上前两步虚扶起白卿言,“此次南燕西凉合并犯我大晋,多亏白将军我晋国才能大胜啊!”
“末将不敢居功,此次大胜……乃是全军将士齐心合力所得!末将对太子殿下深信不疑赐兵符更是感激不已!”
白卿言话说的极为漂亮,太子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点头同白卿言一边向前走一边道:“胜而不骄,白将军不愧是镇国王的嫡长孙女,白将军放心……此次回朝之后,孤定会向陛下为白将军请封。”
“殿下,此次大胜议和结束之后,白卿言回大都便会同白家遗孀一同回朔阳老家了。”
秦尚志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白家此时……当是急流勇退,白大姑娘做的很对。
听白卿言说这么说,太子脚下步子一顿。 hf();
第二百零九章: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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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来望着白卿言:“白将军这话……是何意啊?”
太子眉头紧皱,若是在之前军功系数归于他之时,白卿言回朔阳自然是极好的,可如今白卿言军功如此之盛,她若回朔阳……天下该怎么看大晋皇室?
且他近一月来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拿蜀国之战与此次瓮山之战为白卿言在各国声张造势宣扬坐实杀神之名,是为了卖白卿言一个好换她一个忠心!也是要天下人都看到……即便杀神都臣服于他的脚下!更是要让列国都知道虽白威霆已死,但晋国还有这样一个比白威霆更雷厉风行更狠的杀将!可不是为了白卿言战后缩回朔阳的。
再者,如今白家在晋国国内声名太过显赫,已有超越皇室之态,然焚杀降俘却是天理不容,只有将白卿言捧于高位……且白卿言心安理得领受了这份荣耀,白卿言嗜杀之性才能人尽皆知,才能给白家仁善之名抹黑。
可若她大胜之后不贪功,反退回朔阳……嗜杀之名怕是无法给她坐实了。
方老也颇为意外,他手指微微一抖。
在各国抬举白卿言为杀神这主意,是方老出的。皇帝和太子为此弄出这么大动静,连潜伏在敌国的暗桩都用了,要真让白卿言缩回朔阳,皇帝怪罪不说……太子以后怕不能再对他言听计从了!
方老陡然想到他出此谋划之时,秦尚志力阻太子的那些话,他称白卿言虽蜀国之战斩首庞平国,瓮山之战大胜,但也绝称不上杀神这样的名号!且瓮山之战白卿言为晋国焚杀降俘冒天下之大不韪,若太子这般宣扬抬举白卿言,怕白卿言知道太子用心将不会继续效忠于太子。
那时,方老出言嘲讽秦尚志,可此时的情况却正正应验了秦尚志的话,此人心智无双……若真让太子启用了秦尚志,他还哪有立锥之地?!
方老一双已略显混浊的眸子望着白卿言,似乎在判断白卿言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白卿言余光见秦尚志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中已然有数。
这些日子来,她好战嗜杀之名在列国日盛……煊赫程度甚至有超过祖父的架势,起因固然是她焚杀降俘的骇人之举所至,可若说没有人在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她决计不信。
至于是谁推涛作浪,她还能想不明白?将杀神之盛名冠在她头上,名为盛赞实为捧杀,除了晋国这位太子殿下和皇帝还能有谁?
她是白家子嗣,白家家风磊落仁德,嗜杀成性之名落在她一己之身不要紧,可她怕的是连累白家声名。
“太子是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白卿言不敢欺瞒太子殿下,此次随军出征……实乃是我晋国国难当头,白卿言不敢不来!南疆一战之后……西凉再无力犯我大晋!从此南疆之地大晋便可安然无忧!白卿言自然也该随母亲回朔阳!”白卿言对太子抱拳,“不过……父亲曾经说过,民若有难,国若有战,白家人义不容辞!只要太子与百姓需要白卿言再次披甲上阵,白卿言定然万死不辞!殿下放心!”
太子心中大动,这意思就是说……白卿言听他号令了?!
其实细细一想……白卿言退回朔阳也好,虽说他打算回去为白卿言请封,可心底也还是怕白卿言成为第二个拥兵自重的白威霆。
主子需要的时候就来,不需要的时候就乖乖的窝在一旁……不把控兵权,不要权势,天下君王谁不想要这样忠心又听话的臣子?
白卿言到底是个女儿家,不会如同男子那般贪恋权位!这大概就是女子为将的好处……
也罢,回头他密折奏请父皇下一道极为恩重的圣旨册封赏赐白卿言,他再从中劝说白卿言上一道折子以身体为推拒,然后再由他出面奏请父皇封白卿言一个县主或是郡主,如此在外人看来便是全了君臣情谊,也能让白卿言更加对他死心塌地。
“孤听说,父皇欲下旨好好封赏白将军的!若白将军真的无意留于朝堂之上,恐怕……父皇会觉得白将军生了异心,那便不美了!”太子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方老眼神微微一亮,立刻上前俯首道:“殿下,白将军之忠勇……陛下远在大都不得而知,可殿下却十分清楚!殿下可为白将军做保,想来陛下定会允准!只是……白将军这样天大的功劳,得胜之后退回朔阳……”
方老欲言又止,将话留给太子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一脸惋惜道:“是啊,这么大的功劳……你却不要封赏荣耀打算回朔阳,对你不公啊!”
“生为晋民,为国出力乃是本分,白卿言不敢居功!”她垂眸道。
“这样吧!孤会向父皇请旨,封白将军为郡主……”太子靠近了白卿言一些,压低了声音说,“白家朔阳宗族在国公府大丧之时所做的事情,孤有所耳闻。你有了郡主的身份,想必他们也就不敢再造次!”
明白太子是在对她示好,她抱拳单膝跪地:“多谢太子殿下隆恩。”
“白将军快快请起!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太子忙弯腰将白卿言扶起,“你与孤是表兄妹,你此次大胜……孤亦是与有荣焉!”
说完,太子回头看了眼皇帝派来议和的使臣:“此次负责议和的大理寺少卿柳大人为你带来了一封家书……”
太子说完,大理寺少卿柳如士皱眉上前深深看了白卿言一眼,难掩对白卿言的不满,随手将白锦绣亲笔家书递给白卿言。
皇帝之所以派遣柳如士来议和,是因为西凉议和使臣中有一位是西凉炎王李之节,李之节此人风流不羁,是出了名偏爱长相俊美精致之人,故而此次议和皇帝斟酌之后派出的皆是年轻又长相儒雅温润之人。
“多谢!”白卿言双手接过。
柳如士却冷哼一声,甩袖转身回立于太子身后,清高自傲看也不看白卿言。
柳如士是儒生,得知白卿言焚杀十几万的西凉降卒,早就心生不满。 hf();
第二百一十章:必当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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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杀啊……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
想当初镇国王所率之白家军,所到之处从不曾烧杀抢掠,从不曾屠城,也绝不杀降俘,仁德之名四海传颂。
白卿言为白家子孙,竟和当初镇国王白威霆仁德之名相差甚远,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他柳如士不屑与这样的恶毒之人为伍。
白锦稚看到柳如士对白卿言的态度,心中大为不满,死死盯着柳如士……要不是太子在这里,她非得赏那个酸儒几鞭子!他在她长姐面前有什么好傲慢的?若没有长姐征战……哪里有他以胜国使臣来议和的这份体面?
太子余光看了眼柳如士挑了挑眉,与方老对视一眼,又笑着对白卿言说:“想必白将军急着看家信,我们还是快快回营,稍作修整之后也好会一会西凉议和使臣。”
白卿言抱拳称是。
西凉炎王李之节再三恳请晋国太子前往秋山关赴宴,似乎有意想让太子提前与西凉公主李天馥见上一面,想让李天馥入太子府。
太子再三思虑之后,决定在幽华道与秋山关之间……同西凉炎王还有西凉公主相见,故而今日来了幽华道。
全渔扶着太子上了马车,太子却招手让方老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白卿言一跃上马,在最前带队,护着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幽华道走去。
马车内,太子倚着团枕看向方老笑道:“果然,方老的建议还是起了效果的,之前对白家推崇备至的柳如士今日对白卿言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那是自然!”方老笑着颔首点头,“还是太子殿下足够决断,陛下天纵英明,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将白卿言杀神之名传播四海!白卿言焚杀降俘之事传回大都,朝中儒学之士与稍有学识的百姓……怕都会对白家有怨言,就算白卿言做出退回朔阳不欲贪恋权势的姿态,怕是也扭转不了局面,白家百年来仁德之名在白卿言手里就算不毁,也定然大不如前了。”
太子心情大好,点了点头:“如此情况之下,孤若还护着白家……白卿言自然得对孤忠心耿耿!多亏有方老在孤身边时时出谋划策,孤才能走到今天!”
柳如士来的时候,给太子带了一封大晋皇帝的密信,信中皇帝夸赞他自从坐上太子的位置倒是稳重干练不少,希望他能好好驾驭白卿言。
自小到大,太子极少得到陛下的夸赞,此次他拿着陛下那封密信不知道反复看了多少次,心中满怀欣喜。
方老一听,双眸含泪,颤巍巍跪在马车车厢之内,含泪叩首:“这都是太子殿下愿意相信老朽,老朽这才有施展的余地啊!太子殿下……是老朽的伯乐啊!”
“方老快快请起!”太子将方老扶起坐下,“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方老被太子扶起坐好后,又道:“不过殿下,若是要毁了白家在百姓之中的威望,还是要将白卿言焚杀降俘这样的事情,在百姓间好好大肆宣扬一番才是!如此……百姓才知道镇国王白威霆的后人是何等心肠毒辣的人物,白家往后的锋芒自然就盖不住心怀仁德的陛下与太子殿下!”
见太子正细细琢磨,方老又补充了一句:“且如此一来,白家诸人必定怪罪白卿言污了家族名声,白卿言越是名声大噪焚杀降俘之事就越是为人诟病,届时白卿言处于众矢之的,殿下却待她亲近,那白卿言便只能依附太子殿下了。”
太子点头:“方老所言有理,一会儿孤便安排!”
“还有白家军……”方老摸着山羊须,缓缓道,“我看最好就将白家军留于幽华道,等和西凉和谈结束,就让白家军去西凉割让之地镇守!如此白卿言人在朔阳,白家军远在边塞,白家军与白卿言对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威胁……也就不足为惧了。”
·
太子来到幽华道晋军大营,巡营时同诸位将领商议,一会儿去幽华道与秋山关居中地点赴宴时,带谁去。
石攀山想也不想便笑道:“当然应该让白将军陪殿下去!有白将军在定然能威慑西凉那群议和使臣,也好多为我们大晋讨要一点儿好处啊!”
太子点了点头,笑着看向白卿言:“就是不知道白将军愿不愿意陪孤辛苦一番啊?”
“太子殿下有命,白卿言必当遵从!”白卿言抱拳道。
太子心情越发愉悦,笑道:“那白将军便快快回帐中梳洗,一会儿同孤与柳大人一同赴宴!巡营有张端睿将军他们陪着就行了!”
“是!”白卿言应声带着白锦稚离开。
她一进大帐便拿出白锦绣送来的家信,拆开信封。
哪怕知道这信中内容怕是已经被太子看过,她还是迫不及待。
白锦稚凑到白卿言的身边,问:“二姐写了什么?”
白卿言一目十行看完,心中大定……
她生怕杀神之名传回大都,母亲和婶婶她们会怪她,可白锦绣字里行间都写的是白家安稳的状态,且忠勇侯府的事情已经结束,白锦绣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想来是成亲那日有的,白锦绣说……这孩子随她经历生死还在腹中,想来定然是个坚韧的。
“呀!二姐有喜了!”白锦稚开心的声音制不住往上扬,“那我是不是要当四姨了?!”
她侧头看着兴高采烈的白锦稚笑着点头:“是啊,你要当四姨了,等回到大都……你可好好想想怎么给孩子做小衣裳小鞋子吧!”
“长姐你这莫非是在刁难我?长姐看看我这双手……像是会穿针引线的吗?!”白锦稚笑着伸出一双手,眼角眉梢全都是喜气,“不过,我以后可以教小外甥或者是小外甥女学骑马!学鞭子!十八般武艺我都能教!”
她笑着点了点头。
真好啊……
白锦绣怀孕了,小七也还活着!如果小九也能平安……那真是上苍保佑。
不论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至于她的名声如何,只要不影响到白家,她已不在意了。 hf();
第二百一十一章:傲骨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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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之余,锦稚想到今日柳如士对白卿言的态度,问道:“长姐,此战已经胜了,想必太子会让我们同西凉的议和使臣回大都,那白家军我们要带回大都吗?”
没想到小四竟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她笑了笑说:“皇帝和太子是不会让我们将白家军带回去的,不但不回让带回去,恐怕还会派白家军去镇守此次西凉割让之地。”
白家军是白家的依仗,若白家军不跟着回去……
“那怎么办?!”白锦稚眉头紧皱。
“不回去也好,这也正合我意!”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放心吧,长姐心中有数。”
虽然有很多事情白锦稚想不明白,可长姐说心中有数便必然有数,白锦稚不担心。
·
傍晚,白卿言、张端睿、柳如士等人带一营兵马,陪同太子殿下前往幽华道与秋山关中间之地赴宴。
西凉炎王李之节一身浅紫色长衫,黑色披风,手中握着一把铁骨折扇,立在临时搭建的奢华营帐外,候着晋国太子。
他远远看到骑马走于最前,一身银甲手持红缨枪的白卿言,潋滟的桃花凤眸微微眯了眯,侧头问身边幕僚:“银甲、银枪,射日弓,那位可就是杀神小白帅?”
李之节的幕僚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不曾蓄胡,一张脸白净清秀,规矩立于李之节身后,听到李之节的话这才抬起眸子朝远处看了眼,又垂下眼睑子上前一步,道:“确是小白帅。”
此幕僚虽身着西凉平常男子服饰,可言行举止姿态竟是极为标准的宫人之姿,恭敬又内敛。
李之节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凉薄浅笑:“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清瘦些!她虽然与你有杀父之仇,可此次到底是我们西凉放低姿态求和,阿卓你可不要失了分寸啊!”
那位被称作阿卓的幕僚颔首浅笑:“王爷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此名唤阿卓的幕僚,是蜀国大将军庞平国的义子,名唤陆天卓,庞平国对陆天卓恩深义重。
后来庞平国被白卿言斩首,蜀国亦被被灭国,陆天卓怀着一腔悲愤颠沛流离来到西凉,阴差阳错净身入宫伺候嫡公主李天馥,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入了李之节的眼,成为李之节的幕僚伺候左右至今。
陆天卓以残躯苟且至今,唯一想做的就是替义父庞平国与蜀国复仇,此次西凉能下定决心与南燕联军征伐晋国,陆天卓功不可没。
也是陆天卓奔走牵线,借着南燕郡王之妻与刘焕章之妻的关系搭上刘焕章,让刘焕章成为南燕内应。
不过陆天卓也知道,此次南疆之战白家落得白家满门男儿被诛的下场,是晋国内斗、他国策划……还有君王疑心白家等,多方筹谋博弈的结果,并非他一人之能。
“只希望这晋国太子能看中公主的美貌,若晋国太子能主动开口求娶公主,那便是最好……”李之节道。
陆天卓眸子垂的更低,负在背后的手缓缓握成拳头。
眼见骑着骏马的白卿言越走越近,一向以风流自称阅女无数的李之节微微错愕了片刻。
白卿言是能征善战的悍将,故而李之节猜想白卿言大约是个满身腱子肉,长相又五大三粗像个汉子的姑娘。没成想这白卿言越走近……他便越是能看清白卿言精致的五官轮廓,隐隐能猜出那姑娘怕是有着天人之姿。
也对,被他们活捉的白家子嗣那般俊美,想来白家也是出美人儿的。
李之节唇角勾起,左手握着铁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右手掌心:“没想到这小白帅……还是个美人儿啊!离得这样远我都能闻到美人儿的香气了。”
陆天卓知道李之节喜好美色,对于长相俊或是美漂亮的人,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和耐心,当初陆天卓也是因为长相俊美,才入了李之节的眼。
若非李之节爱好人间美色,又对九鼎之位无念想,此次云京之乱李之节完全可以借机上位。
陆天卓压低了声音耐心提醒道:“王爷可莫要忘了我等此次身负议和之责,当以国之大利为主。”
“知道!知道!”李之节灼灼桃花眸看向白卿言的方向,笑意愈深,“你真当本王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么?不过即便双方敌对,也不妨碍本王欣赏这小白帅之美!本王虽好色也只是欣赏……可从不贪色,本王会保持风度,就算不能给晋国一个下马威,必不会让晋国轻看。”
很快,晋国的车马队伍已经到了大帐之前,坐于红棕骏马之上的白卿言先行下马,来迎的李之节望着她发愣,一双狭长的桃花眸灼灼似火。
她神色沉着从容望着李之节,目光沉静又幽邃。
陆天卓迈着碎步上前,压低声音:“王爷……”
李之节这才回神,双眸越发明亮,大约是自觉失礼,长揖对白卿言行礼极为恭敬:“这位便是白将军吧!”
分明该是个惊艳夺目的娇弱女子,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反到多了几分英姿勃发的飒飒之姿,李之节还从未见过如此清艳又显得风骨冷俊的女子,当真是人间绝色,千古难遇的傲骨美人儿啊!
陆天卓:“……”
他不想看他们家王爷了,说好的保持风度就算不能给晋国一个下马威,也不能让晋国轻看呢?
一见面就给敌军将军行了如此大礼,见到晋国太子……难不成要折节跪下吗?
白卿言颔首道:“炎王客气!”
陆天卓垂着眸子立于李之节身后,总觉自家王爷让白卿言给西凉了一个下马威。
全渔扶着太子下了马车,李之节上前迎了迎,却觉得太子长的差那么几分意思,还不如刺杀西凉先王那个白家子长的好看。
李之节倒是很给太子面子,长揖到地行礼:“太子殿下……”
“炎王客气了!”太子内敛颔首。
“殿下请!”炎王侧身恭敬对太子说了一声,灼灼视线又落在白卿言的身上,“白将军请!” hf();
第二百一十二章:绝无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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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奢华的马车内。
公主李天馥面带一层薄纱,只露出一双媚气十足的潋滟眸子,神色有些恹恹地侧卧于香车之内,手里攥着李之节从列国为她搜罗来的话本子,似有心事看得十分心不在焉。
“公主殿下,晋国的太子殿下还有那位杀神小白帅都到了,炎王请您即刻拾掇拾掇过去,晚了怕晋国太子怪罪。”西凉太监在香车之外细声细气同李天馥说道。
李天馥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气恼摔了手中的话本子,话本子书脊撞在木案上摆放的纯金瑞兽香炉上,发出“咣当”一声。
香车内的几个宫婢立刻跪了下来,不敢言语全身打颤。
李天馥骄纵又愤怒的语气从马车内传出来:“怪罪?!我看李之节真是被晋国打得脊梁骨都没了,我堂堂西凉嫡公主……就是今日不出面谁又能奈我何?晋国太子一来就这么上赶着巴巴的让我拾掇拾掇送上门去给人家瞧!我看他是忘了我父皇是怎么不在的了!真不知道我皇姐怎么会选了他来议和!这脸都让他丢到别国去了!”
西凉嫡公主,自小被皇帝和皇后捧在手心里……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女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眼圈就红了。
她是千百个不愿意来和亲,可是母后却说,此次原本就是西凉与南燕合谋伐晋在先,后又被大晋以少胜多,如果不割地、赔款……和亲,就是要质子。与其质子,不如让她来和亲。
母后还说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只要她能得到晋国太子的欢心,将来等太子继位她生下身有西凉血脉的太子,晋国也就算是西凉的了。
可凭什么啊?她和皇姐一母同胞,同是嫡女,她虽不如皇姐睿智……不能继承皇位,可皇姐继承皇位她至少可以封一个王爷吧?凭什么她就得来和亲?!
越想越委屈,李天馥干脆窝在马车里不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去告诉李之节,本公主病了,晋国太子想见,就亲自来本公主这里晋见!”
“殿下……”马车外传来陆天卓的声音,“奴知道此事让殿下受了大委屈,殿下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听到陆天卓的声音,李天馥忙坐起身子,细白如玉管似的手指挑开香车幔帐,见眉清目秀如翩翩公子的陆天卓立在马车外,李天馥本就被雾气填满的黑亮眼睛更是大滴大滴往下掉眼泪。
“殿下就算是再生气也要为了大局忍忍……”陆天卓抬头见李天馥正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目光幽怨望着自己,心口微微刺痛,垂眸从胸口衣衫里拿出叠好的干净帕子,双手递给李天馥。
李天馥咬着下唇,娇蛮夺过帕子,撒开挑着帐子的细白小手,用帕子沾眼泪。
鼻息间隐约嗅到帕子上沾染了陆天卓身上清如木兰的香气,李天馥心情平复了不少,她板着脸吩咐车内的宫婢道:“你们都出去!陆天卓你进来沏茶!”
马车外陆天卓手心收紧,颔首:“是!”
李天馥望着马车内跪了一车的宫婢们:“还不出去!”
宫婢们立刻应喏,规规矩矩退出了马车。
“陆大人,您请……”李天馥的贴身女婢恭敬对陆天卓行礼道。
所有人都知道陆天卓是个阉人,所以对于他与公主独处车内,无人会多想。
陆天卓撩起长衫下摆从容自若上了马车,跪拜对李天馥行礼后,让人端来了水净手后,亲自为李天馥泡茶。
李天馥倚在团枕里,看着眉目清秀儒雅的陆天卓优雅拎起小炉子上的茶壶烫温了茶具,当真摆出一副要为她泡茶的架势,李天馥再也忍不住三步冲入陆天卓怀中,陆天卓不防脊背撞在木板上,木案上茶具也是一阵作响。
马车外宫婢都低着头,全当没有听到。
车内,李天馥双手环住陆天卓的颈脖,隔着脸上那层面纱吻住陆天卓,眼泪跟断了线似的。
陆天卓喉头翻滚,小心翼翼攥住李天馥的肩甲,轻轻将她推离,幽沉的眸子里全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心疼,他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奴……奴是个阉人,配不上殿下!殿下忘了奴吧!”
“你让我怎么忘?!”李天馥声音哽咽,骄横撕扯着陆天卓的衣裳,“你教我男女情爱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个阉人?!今日本公主就要你!”
陆天卓胸前衣裳被扯开,他抓住李天馥的双手,红着眼哽咽开口:“殿下,奴是个阉人,殿下真要这么折辱奴吗?奴只想殿下有一个真正的男人做丈夫,求殿下……给奴留一点尊严。”
虽然李天馥要求多次,可在自己心爱女人的面前,陆天卓怎么能让她看到自己残缺的身体?
要恨,只恨他已不是一个男人!
可若非他净身入了西凉皇宫,又怎会遇上李天馥?
李天馥一双含泪的眸子瞪着陆天卓,可瞪着瞪着……里面的愤怒就全变成了一腔哀怨。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李天馥哭得不能自持,心中愤懑无比,视线落在陆天卓被她撕扯开的衣襟,想也不想一口咬住陆天卓的肩膀。
陆天卓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李天馥趁机抽出双手跨坐于陆天卓身上死死抱住陆天卓,咬得嘴里全都是腥甜的血腥味依旧不松口。
陆天卓鼻翼煽动,肩膀上的痛比不上心底的痛,他忍不住抬手轻轻环住李天馥的细腰,温热的掌心轻抚李天馥发颤的脊背,任由她撕咬,企图平复李天馥的情绪:“殿下发泄了,就去吧!奴就在这里等着殿下。”
发了狠的撕咬最终变成低低的呜咽,李天馥哭声如同幼兽满腔的不甘和悲愤不知说与谁听。
·
华帐之内鼓乐齐鸣,灯火辉煌,轻歌曼舞中太子与李之节推杯换盏。
李之节一双桃花眸谈笑间不离白卿言,就连太子都已注意到,心里难免不悦。
西凉炎王李之节还未有正妃,难不成……他是对白卿言动了心思?若是白卿言嫁去西凉,那对大晋绝无好处,这点他明白父皇必然也明白。 hf();
第一百二十三章: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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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李之节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若白卿言对李之节动了心,那结果如何……确实不好说。
太子心中忧虑面上却不显,笑着端起酒杯欣赏歌舞,仿佛已被舞姬曼妙的舞姿吸引。
跪于白卿言身侧的女婢规规矩矩低垂着眉眼,拎着酒壶要为白卿言斟酒:“将军,奴婢为您斟酒……”
白卿言目视舞姬,身侧沈青竹的声音入耳,她不动声色道:“换杯茶吧!我不饮酒。”
“是!”女婢退下,很快端了一杯热茶上来,放于白卿言木案之前,又躬身悄悄立在一旁。
她端起茶杯,揭起杯盖徐徐往茶杯中吹了口热气,沈青竹在茶杯盖上写了一个九字又圈了起来。
小九被囚……
她只觉心脏突突跳了起来,一瞬的功夫,她被这个消息震的半个身子都麻了!
西凉皇帝遇刺身亡,以致西凉女帝仓促登基,难道是小九做的?!
入西凉皇宫行刺,是小九的作风,不知小九现下如何?可受刑了?
不要紧!被囚受刑都不要紧!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活着,她就有办法救出小九!
白卿言不动声色轻轻抿了一口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此……便端看一会儿李之节会不会用小九作为议和筹码了。
若李之节以小九为议和筹码,在明面而上提出来,那么大晋议和使臣同太子无论如何都会换回小九,毕竟皇室一向喜欢将面子功夫做好,绝不会愿意臣民看到大晋皇室不愿意换回……为晋国征战被敌国俘虏的战将!
更何况镇国公府满门为民战死沙场,若是小九被俘……可就是白家明面上的独苗了。
但,若是李之节知道晋国君臣相疑之事,要拿小九私下同太子做什么交易,那小九活命之机便渺然。
如此,那她就只有拼着和西凉撕破脸,强行救人了。
白卿言端着茶杯,望着舞姿轻盈的舞姬眯眼,西凉到底要如何用小九,她得想办法试一试啊……
“平阳公主到……”
帐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报声,正在跳舞的舞姬整齐有序停下舞步,规规矩矩弯着腰退至大帐两侧。
李之节忙放下酒杯,他下意识朝着白卿言方向看了眼,只见白卿言身子挺拔坐于席位中,未饮酒端着茶杯正喝茶,一举一动间端庄雍容,冷冽逼人的气质不沾染尘世烟尘,清澈如冰。
白卿言长相的确实堪称绝色,极清极艳,李天馥虽然五官上不如白卿言,但若说到妩媚……白卿言确是没有办法与李天馥相匹敌。
李天馥天生娇媚入骨,是能无形中勾得男人心头发痒的媚骨天成。
李之节虽然好美,也只是喜欢欣赏各色美人儿,绝不是个贪色的小人,所以他宠着这位堂妹,可绝不是因为生了什么肮脏的心思。
李之节起身笑着看向帐口的方向,挑着瑞兽镂空铜制香炉的宫婢撩起幔帐,香雾袅袅妖娆中,用金色薄纱遮了半张脸的李天馥入帐,浓密的睫毛如同扇子,一双水汪汪的眼仁媚意十足。
几乎是出于女性天生的直觉,李天馥下意识就朝坐于晋国太子下首仙鹤琉璃灯之下的白卿言望去。
暖澄色的幽光勾勒着那女子动人心魄的精致轮廓,她长发系数高高束起于发顶,未施粉黛,不曾佩戴任何发饰珠翠,却比这一室华贵更明艳夺目。
惊鸿美貌明明古韵柔美,可那双黑白分明的幽邃深眸,宛如浩淼星空丝尘不染,带着冷肃逼人的寒意,一身卓尔不群的傲然之气。
能来这大帐一身戎装,想来她应该就是那位让云大将军惨败的杀神小白帅……白卿言吧!
李天馥一向自负美貌,她还以为白卿言应当是一个膀大腰圆,长相粗野的女子,谁能想到这小白帅……还是个绝色美人儿!
李天馥心中不高兴,慢条斯理解开身上火红披风,衣衫装扮到颇有大晋之风,一身雪青色金花掐牙斜襟衣裙,腰系赤色丝攒花结长穗束腰,罩了件同她面纱一色的轻纱,乌云般的秀发挽了个飞云髻,鬓发带了镶珠云纹玲珑青玉华胜,细腕带了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步履间玉佩一同系在腰间的清脆铃铛作响,当真是人未到声先闻。
“公主!”李之节笑着对李天馥行礼后,又向太子介绍,“这位便是我们陛下的胞妹,平阳公主。”
“太子殿下!”李天馥浅浅福身垂眸对太子行礼,声若鸟啼,让人酥麻入骨。
太子眯了眯眼,笑着朝立在大帐中央的李天馥颔首:“公主殿下不必多礼,请入座……”
坐于太子下方的白卿言,抬眼朝着李天馥望去,这位平阳公主步履间香气弥漫飘散,白卿言隐约嗅到了她身上幽甜的香气。
李天馥坐下,摘了面纱露出浓桃艳李之姿,美目骄横朝白卿言望去,带着几分天之骄女的傲慢:“你就是列国疯传的杀神……白卿言?”
被点名,她看向李天馥,略略颔首行礼:“公主殿下,在下实不敢……”
不等白卿言说完,李天馥冷笑一声,语气难掩讽刺:“你小小年纪就不怕天谴折福,竟敢自称一个神字?!好不要脸!”
白卿言抬眸,西凉公主李天馥率先撕破脸,倒是给了她可以试探西凉打算如何利用小九的机会,所以她并不生气。
张端睿表情沉了下来,抱拳道:“西凉公主,可要慎言啊!”
李天馥一向娇纵惯了,哪里知道什么慎言,此时看到白卿言就想到自己是因为白卿言大胜所以才必需得来和亲,对白卿言更是恨之入骨。
太子垂眸掩住眼底笑意,他与方老当初出的谋划,要就是这个结果。
李天馥唇角浮现出一抹勾魂夺魄的浅笑:“你焚杀我西凉十几万降俘,难不成就是为了扬你一个杀神之名?白家好歹是闻名列国的忠义之家,你祖父要知道你为一己私名焚杀降俘导致白家风评在列国一夜臭不可闻,棺材板还盖的住吗?!”
白卿言脸色沉了下来。
“公主!”李之节脸色微变大声唤了李天馥一声,忙起身对白卿言长揖告罪,“白将军勿怪,公主殿下自幼被先皇娇宠长大,略有些口无遮拦,还望白将军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同公主计较。” hf();
第二百一十四章:绝不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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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白将军不计较,本太子却要计较呢?”太子脸色沉了下来,一双含着怒气的眸子看向娇艳明媚的李天馥,一点儿都不买美人儿的帐。
李天馥一怔,美目瞪圆望着晋国太子,没想到这位太子竟然替白卿言出头!
她咬着下唇,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不服输的看着白卿言:“难不成晋国的太子殿下也是这位杀神的裙……”
“公主!”李之节忙开口阻止李天馥说出裙下之臣四个字,“公主刚才车内饮酒,怕不是醉了?!”
晋国太子出面性质可就不同了,再纵容李天馥说下去,两国和谈怕是要出岔子。
眼下女帝刚刚登基不久,西凉朝中还不稳,若因为李天馥口无遮拦再起战火,怕西凉有异心之人要借机生事。
“西凉纠集南燕联合号称百万大军犯我晋国,输了便来控诉杀你国降俘,西凉倒是真的……要脸啊!”白卿言眼底带着几分处变不惊的笑意,风淡云轻道,“我晋军五万,你西凉瓮山出兵十几万,不杀西凉兵……难道等着西凉兵来杀我晋兵吗?!还是西凉公主的意思是……只要你西凉想要灭哪国,哪国便需引颈就戮,否则便是天理难容有失忠义?西凉怕不是还在梦中未醒……竟当自己是这天下之皇了?谁给西凉如此大的脸?公主殿下自己吗?”
“你!”李天馥蹭地站起身来,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竟敢如此无礼!”
“先无礼的是西凉公主自己!”白卿言那双眼沉着幽深,平静似水,“战败之国来和亲的公主,我晋国给你体面……你就是公主,不给你体面……你便什么都不是!既是来屈膝求和的,就拿出求人的态度,不要在胜者面前摆什么姿态,弱者……没有这个资格!这么简单的道理,公主难道还要旁人来教?”
李天馥怒火中烧,左右而视想要拔剑活劈了白卿言,却被李之节按住了手腕。
李之节哪怕再欣赏白卿言美貌,可两国和谈白卿言下的是西凉的脸面,他焉能折节眼看母国受辱?!公主的个人尊严虽不值一提,可国之尊严断不能辱!
李之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已经笑不出来,深深望着白卿言,话却是对太子说的:“太子殿下,虽说是我西凉公主无礼在先,可贵国白将军这话实是辱我西凉太甚,看来白将军大约是喜好杀戮,不愿和谈了啊!”
太子手心收紧,欲开口说几句调节一下气氛,可不等太子开口,就听白卿言道:“辱?就事论事便是折辱?那炎王倒是说说,我白卿言那句话是假的?炎王这说法和贵国辅国大将军云破行的说法如出一辙,莫非西凉的传统是……陈述事实便是侮辱人?”
李之节转头看向太子,笑了笑道:“太子,看来白将军之意是不愿和谈了,那太子之意呢?”
白卿言望着李之节,冷笑一声,步步紧逼不给太子开口的机会,语速沉稳:“炎王这话算是说对了,我是不愿意和谈!因为此战……乃是西凉挑起!你西凉鼠胆狼心,聚南燕壮胆,意图分我大晋而后快!败了……竟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求和休兵!世上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国,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彼时,西凉南燕联盟势强……我晋弱!你西凉便夺我晋国城池,屠戮我晋国子民!夺一城屠一城……鸡犬不留!敢问那个时候西凉怎不觉辱我大晋太甚?!那个时候怎不说求和休兵?!”白卿言凌厉视线扫过面色泛白的西凉求和使团,“因为你们西凉心里清楚,乱世争雄,强者为尊!怎么如今反过来我大晋以少胜多打得你西凉溃不成军了……你西凉人就装作不知道这样的道理?竟也好意思在这儿同我大晋扯什么颜面,谈什么羞辱?!”
柳如士虽然瞧不上白卿言焚杀降俘的举动,可他是晋国议和使臣自然要为护晋国颜面,也冷笑应和了白卿言一句:“西凉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是强撑着想要一点脸面!可西凉似乎忘了……自家脸面这东西,别人赏脸给了你……你不接非要蹬鼻子上脸,那摔了、疼了,就是自己活该了!”
两国和谈一向都是如此,各方凭口舌为国谋利,撕破脸谈不拢的不是没有。
原本李之节是想要和和气气处理了这一次议和之事,给两国都留些颜面。可如今李天馥沉不住气撕破了脸,难堪的……也只是他们西凉而已,毕竟此次是他们西凉低头求和。
李之节见晋国太子坐于上首之位,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两国交战,杀人夺城在所难免……”
“我晋国镇国王与列国多有交战,可有屠过任何一国的任何一城?”张端睿抱拳冲着高举,抬眉问,“炎王同我等说……难免,不觉牵强?”
“可你晋国白将军也将我西凉降俘尽数焚杀!我们辅国将军受了重伤,儿子被白将军的属下取了首级,孙子被白将军一箭穿心,也算是……”西凉一位议和使臣原本想说相抵,可一想到白家满门男儿皆死之事,改了口,“也算是受了教训。”
“受教训?!”李天馥气得怒火直冲太阳穴,一双美目死死瞪着自家使臣,“你是疯了还是被马踢了天灵盖?你是西凉的臣子吗?!这么喜欢向着晋国说话你去晋国领俸禄算了!白卿言杀我西凉十几万降俘,烧得瓮山峡谷半月大火不灭,晋国此事要是不给我西凉一个交代!此次议和作罢!谁愿意和亲谁去,本殿下不去!”
“公主殿下!”李之节眼看着要控制不住从小被娇惯坏了的李天馥,用力攥着李天馥的手腕,“莫要忘了临行前,太后与陛下对您的殷殷叮嘱!”
女帝皇位不稳,暂时西凉打不起。
柳如士见状,放下酒杯脊背挺得极直,郑重道:“好啊!西凉有再战之勇气,我们晋国绝不扫兴!” hf();
第二百一十五章:激荡难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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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双眸闪耀着明亮的灼灼之光:“届时,白卿言定当率军直入西凉云京,再会平阳公主。”
“你……你狂妄!”李天馥还是头一次处于下风,怒极眼眶发酸。
“镇国王战功赫赫,仁德之名天下皆知,又虚怀若谷!白将军乃是镇国王子孙……应当秉承镇国王之风骨,怎得如此好战?”西凉议和使臣心生不满。
“西凉不好战?”柳如士微微转过身,视线对上那位西凉议和使臣,他虽然生得眉清目秀,可眼尾高挑入鬓,板着脸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唬人,“既然西凉不好战,那为何西凉要联合南燕……莫名其妙犯我大晋国土啊?!”
柳如士笑了一声:“都打到我晋国瓮山了还不许我们还手啊?!哦……你们西凉攻打我大晋就是应该!我们大晋报复就是好战?西凉这般只许你国放火不许我国点灯,横行霸道强词夺理,可知无耻二字如何书写啊?”
白卿言目光灼灼望着快要哭了的平阳公主李天馥:“平阳公主不是问我,我祖父要知道我焚杀降俘导致白家风评在列国一夜臭不可闻,棺材板还盖不盖的住吗?那我便告诉平阳公主……”
白卿言含笑站起身来,手握腰间佩剑,锋芒幽暗的眸子望着李天馥,杀气凛然:“我杀你西凉降俘,是因你西凉先犯我晋国领土!是因你西凉先屠我晋国百姓!我祖父镇国王若在,此时早已挥师南进杀入云京,你西凉杀我晋国百姓一人,我晋国锐士就杀你西凉百人!千人!万人!直到杀尽屠我晋国百姓的西凉鼠贼!杀得你西凉十年之内再无胆敢犯我大晋边境!杀得你西凉听到我大晋之名便瑟瑟发抖!”
白卿言掷地之声,节节拔高,震耳发聩。
她凝视或愤愤不平,或敢怒不敢言的西凉议和使臣,语音沉着:“杀神?!恶名!臭名!哪怕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白卿言全都当了!可你等西凉人给我记住了!今日允许你等议和……全然是因念在西凉百姓无辜,我等大晋战将才愿意忍辱止刀兵!若日后你西凉再敢无故来犯,再敢对我大晋百姓挥刀,莫说杀你西凉十万降俘,我晋国锐士必踏平你西凉国土!届时西凉亡国……世上不存,我倒要看看你等还哪来的脸面和底气,同我大晋谈什么辱不辱的话来!”
白卿言这一番话,极为提气,不论是让柳如士此等议和文臣,还是张端睿这等沙场战将都是满腔情绪高涨,只觉大长晋国威仪,心中激荡难抑。
李天馥气得一张俏脸通红,屈辱难忍,高声喊道:“白卿言你焚杀降俘不知悔过,还敢出言侮辱我西凉,你心如蛇蝎,难怪白家要断子绝孙全都死在战场上!”
李天馥此话一出李之节心里咯噔一声,还不等李之节致歉,白卿言便已沉着脸一脚踹翻面前摆放美食的案几。
李之节忙将李天馥护在身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帐内霎时针落可闻,众人屏住呼吸。
李之节是真没料想到李天馥竟会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更没料到白卿言看似娇弱美丽,竟然如此暴戾。
“白将军……息怒!”李之节这话说的没有底气。
“西凉公主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砍我年仅十岁幼弟头颅,剖腹辱我幼弟尸身!”白卿言看向柳如士,“柳大人,我幼弟尸首回大都之时的惨状,晋国举国上下有目共睹!你是议和使臣……可要记着,议和的时候为我幼弟讨个公道!多要些城池来慰籍我幼弟在天之灵,切莫让大晋百姓寒心啊!”
白卿言这话是明着给柳如士递台阶,让柳如士借小十七之死为晋国多要些城池,柳如士又不傻自然接话:“白将军所言极是!白家第十七子回大都之时,举国哀痛,仅此事西凉不赔偿十七个城池绝不能了事!”
李天馥倒吸一口冷气,这晋国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你们……”
李之节用力攥住李天馥的细腕,阻止李天馥继续再说下去,看向晋国太子出言挑拨:“白将军,贵国太子殿下还坐在上位,您便这般掀桌,还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吗?”
“炎王还是省省力气,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我晋国朝堂可不比你西凉朝堂那般龌龊肮脏,我晋国……臣忠主不疑!否则我大晋哪里来这气势如虹的大胜局面!”
坐于上首的太子不论如何也不会在李之节面前拆白卿言的台,此时是两国对立,自家要是窝里闹起来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
再者,白卿言在这里争,是替晋国争……便是替他这位晋国未来的主子争,他焉能助李之节气焰,灭自家威风?
太子便道:“白将军所言极是!孤信白家军如信孤自己,否则也不会将兵符托付白将军。”
李之节没想到太子竟然将兵符交给了白卿言,难怪白卿言这般有恃无恐,他知道借晋国太子之威怕是压不住白卿言了。
李之节沉住气,克制怒火开口道:“战场刀枪无眼,难不成贵国镇国王将十七子带上南疆战场,只打算让十七子领功,不打算让十七子舍命建业的?白将军在两国和谈之际……动辄扬言要踏平我西凉国土,到底是因自家血脉死于战场欲用晋国锐士寻私仇,还是为天下百姓,白将军自己心里清楚!”
“两军交战,云破行若是战场上光明磊落杀尽我白家血脉我白卿言认了!可他将我幼弟斩首不算……还剖腹辱尸,这也是刀枪无眼?!”她立于灯下,望着李之节与李天馥,冷冽道,“你西凉率先挑衅,如今是败军之国,既前来屈膝求和却不反躬自省,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左一句私仇右一句杀神,即是如此……我白卿言若不寻私仇,不喜好杀戮,反倒是对不起炎王与西凉公主这番美意!” hf();
第二百一十六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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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李天馥瞪着白卿言,气得眼泪差点儿都忍不住。
只听白卿言冷声道:“我白家诸子皆葬身南疆,白家多了二十三口棺材!今日若是西凉不能赔我晋国二十三座城池!不能交出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三族内的二十三个男丁来任我斩头剖腹!我白卿言就是违背太子陛下之命!也要带白家军杀入云京,让西凉皇室与云家九族陪葬!以告慰我白家诸子英灵!届时还请云京诸位洗净脖子,别污了我白家军将士的宝刀!”
白卿言此话张狂至极,甲胄泛着森森光寒,修罗血池中厮杀的煞气迫得人脊柱生寒,不敢逼视。
“你白家二十三口棺材又怎么了?我父皇……西凉的皇帝,难道不是死在你们晋国刺客的手中?!你们晋国拿什么赔我们西凉的皇帝!”李天馥声嘶力竭喊道,满腹悲愤,满腹的屈辱委屈,“拿什么赔我的父皇!”
白卿言心下一松,西凉公主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之前她步步相逼,可李之节却咬死不曾顺势将小九行刺说出来为西凉扳回一局,她心中一直不安。
现在,既然李天馥开了头,就看李之节要如何说这刺客之事。
若他说刺客已死,那沈青竹等人便需即刻救出小九,且刻不容缓。
若他说刺客被抓,那……如何将人换回来,就是太子与议和使臣之事了。
李之节闭了闭眼,没料到公主李天馥最终没有沉住气。
“公主殿下这话好笑,既然公主说是我晋国人刺杀西凉皇帝,刺客何在?”白卿言一双幽如古井的眸子深深望着李天馥。
“刺客已当场毙命……”李之节放缓了语气,“只是当时那刺客身着晋国衣衫,所以公主殿下误以为是晋国刺客,此事我西凉还正在详查!正如白将军所说……我们西凉是来屈膝求和的,若是因为此事闹出攀诬晋国的笑话来,怕是又少不了赔偿。之所以一开始未说此事,只因本王也是在等调查结果。”
闻言,白卿言眸子暗了暗,这李之节果然是想将小九捏在手心里以作图谋!
她转过身朝向一身西凉宫婢装扮的沈青竹做了个“带虎鹰营救九”的手势,沈青竹略略颔首,悄无声息从大帐中退了出去。
既然已经知道李之节扣下小九别有用心,那就不能让李之节再将小九攥在手里!
李之节不打算将小九当做和谈明面儿上的筹码,自然也不会将小九带在身边,那就只能留于秋山关内。
而两国使臣选在两军驻扎中间之地议和,为保万全……太子殿下带来了五千精锐,还有虎鹰营跟随,西凉必定也是精兵尽出。
若此时沈青竹在秋山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带虎鹰营救小九,等消息传过来李之节也无回天之力了。
毕竟是他自己亲口说刺客当场毙命,难不成还能当着太子的面儿反口……说刺客是小九不成?!
即便是李之节真的说了,两国正处于议和之时,都是各自为国争利逞口舌,太子是晋国的太子……又怎么会真信西凉炎王李之节的话。
心中有了底气,她冷笑着跪坐在自己席位上,望着李之节。她要做的……便是在这里拖住西凉议和队伍。
她开口:“所以,西凉公主这还是信口开河啊!难不成……这也是西凉的传统?西凉就打算如此胡乱攀扯,以信口开河之言来与我晋国讨价还价说谈和的?”
李之节回头看了眼已经掉眼泪的李天馥,知道今日原本想让太子看中公主李天馥美貌之事怕是无戏了,公主李天馥性情冲动又被娇惯坏了,留在这里只会添乱。
他叹气捏了捏李天馥的细腕,吩咐道:“先送公主回秋山关,公主累了!”
白卿言手心一紧,慢条斯理开口:“慢!”
“你还想干什么?!”李天馥愤怒尖细的声音带着浓重哭腔。
“如今议和帐内两国剑拔弩张,白卿言是小人,我晋国储君在此,不免担心炎王送公主回秋山关是为调兵遣将困我晋国太子殿下,以此作为议和筹码!”
“你……”
李天馥本欲发作,却又被李之节拦下:“败军之国,岂敢啊!若白将军真的如此担忧,那公主在此落座便是!”
李之节对李天馥行礼,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委屈委屈吧!两国议和向来是口舌之上你来我往,公主切勿恼火让晋人抓住口实,再生战端啊。”
“生战端就生战端!怕他晋人不成!我西凉国富兵强不过输了这一次而已,我西凉有的是血性男儿,倾全国之力与他晋国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李天馥眸子里全都是红血丝,胸口起伏剧烈,全身都在颤抖。
“公主这话好笑,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这意思是……反正左右都是晋国死,你就是不死?!”柳如士抄着袖子冷笑一声,“你西凉倾全国之力,我大晋只依仗白将军所率之军!既然西凉公主如此自信,那便烦劳白将军与诸位将士再战,等打到西凉云京……我等再来谈也不迟!”
“你!”李天馥抄起桌上的酒杯就要砸柳如士。
“公主殿下!”李之节抓住李天馥手中酒杯,压低了声音道,“不日……臣定将这份委屈数倍还与白卿言,还望公主大局为重,一会儿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殿下要信臣!如今的西凉打不起!打了……女帝的皇位就保不住了!”
李天馥心中冲天翻涌的情绪……终还是因为李之节这句话被压下来。
她沉默良久,尽管心中屈辱无比,还是按李之节所言坐了下来。
“公主放心,关乎西凉,臣心中有数!”李之节示意李天馥安心。
“战与否,还望炎王与西凉议和使臣给句话,别再用那些信口开河之言,戏弄我晋国!否则西凉血流成河后,我等再详说议和之事。”柳如士缓缓道。
李之节看着柳如士英俊清秀的模样,只觉这柳大人不如来时那么好看了。 hf();
第二百一十七章:将帅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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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王备下美酒佳肴,本是意图向晋国示好,不成想竟然闹出这么多不愉快!”李之节陪着笑脸倒是能屈能伸,他坐下拿起铁骨扇在手心里拍了拍唤人进来,“快!将白将军面前的桌子扶起来,给白将军重新上酒上菜!本王敬各位一杯,权当赔罪!”
大约是李之节长相俊美气度不凡的缘故,他态度软下来,晋国议和使臣脸色也都缓和了不少。
柳如士却不买面子,只想趁热打铁:“赔罪不必!还请炎王拿出西凉议和盟约,将此事尽快敲定的好!”
既然是西凉求和,必然是西凉要先呈上议和条件。
议和之事,两国之间必定要讨价还价扯皮,最终敲定不会那么容易,越早开始议和之事,就能越早将南疆之事了结。
李之节点了点头,让人呈上竹简给太子和大理寺少卿柳如士一人一份。
“我西凉愿割让八座城池,赔付晋国开拔军资!美女、珠宝……也已经都在路上,只要盟约签订,便可悉数送往晋国!”李之节缓缓说着议和盟约的上的内容。
“二十三城池,一城都不能少!”柳如士一目十行看完,合了手中竹简搁在一旁,从袖口掏出一张精致的羊皮地图。
跟在柳如士身后的护卫,立刻拿出笔墨,柳如士大笔一挥,十分豪气将西凉铜古山以南地区全部圈入晋国之土后,让护卫将羊皮地图拿过去给李之节看。
“以铜古山为界,以北……包括秋山关、白龙城、中山城在内的二十三城,系数归于我大晋!西凉除却要赔付我晋军开拔之资之外,还要赔付此次我军伤亡兵士的抚恤金!”柳如士挺直脊背端坐,绷着脸狮子大开口,“除此之外,我大晋数十万白家军乃是我大晋引以为傲之悍勇之军,他们的抚恤金当是普通军士的十倍之数,此事不容商议!另外你西凉要依我晋国白将军所言,交出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三族内的二十三个男丁,任白将军斩头剖腹报仇!”
让西凉交出云破行三族内二十三个男丁,不过是为了向西凉要更多好处的一个说法而已。云破行如今已经是西凉辅国大将军,若真交出三族二十三个男丁任白卿言砍杀,西凉颜面何存?!
且,就算是西凉敢送来,白卿言也不能真杀,否则就真要将白家的声名毁了。
白卿言只是没有想到,柳如士竟然还会为白家军讨要十倍之数的抚恤金。
李之节垂眸看着羊皮地图,握着铁骨扇的手骨节泛白,温润笑道:“晋国如此,未免胃口太大了吧?”
“炎王莫不是忘了,是谁先兴兵犯我晋国!这会儿来谈胃口大?西凉动我晋国的心思犯我大晋边境之时,胃口……难道就不大吗?!”柳如士作为战胜国的议和使臣,气度极为傲慢,“西凉女帝初登大宝,龙椅还没有坐热,西凉境内蠢蠢欲动者甚多!西凉求和,是我晋国陛下与太子仁善……才给西凉女帝一个喘息之机,若西凉不想要,我晋国绝不介意在西凉浑水中走一遭!”
柳如士虽然是个酸儒,但是对西凉国内之事倒是颇有见地。李之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中铁骨扇,眉目含笑和和气气,心底却凛然陡生。
看起来,晋国这是一点儿回旋余地都不给西凉。不过这位柳大人话却没错,是西凉先出兵攻晋,又是西凉此时内忧迫在眉睫!
李之节暗中思量,要不要将白家之子拿出来作为一个交换条件?毕竟他手中的白家之子是白家仅存的男丁了。
李之节不免又想到了陆天卓,他已经答应了陆天卓用这个白家子当做诱饵,伏杀白卿言……为他义父庞平国将军复仇。
他之所以答应陆天卓并非全然因为两人之间情谊,而是李之节也觉得白卿言对西凉的威胁比白威霆更甚。
今日见到白卿言,李之节便更加肯定。白卿言身上不论是杀气还是戾气都太大,再回想云破行将军说……此女算无遗漏,亦帅亦将!将来一旦西凉大晋有战,此人将会是西凉的最难缠的劲敌。
李之节陷入两难之中……
若将白家子用于和谈之中,那西凉与大晋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却要错失伏杀白卿言的机会。若不用于和谈之中,那就得接受大晋开的漫天要价。
“晋国如此胃口,就不怕……我西凉带着金银珠宝去求大晋东侧的戎狄或是大梁,届时戎狄大梁出兵一同伐晋,也够晋国喝一壶吧!况且这位柳大人也说了,你们晋国依仗的是白将军,可白将军一人也分身乏术啊!”李之节笑着开口,“不如各退几步,议和结束,我们两国也好各自安生。”
“炎王不必替我晋国忧心,在来议和之前,我晋国陛下已经派使臣与大梁、戎狄签订了互不相犯的盟约,盟约还正热乎呢!更何况……我大晋可不仅仅只有白将军这一将可用!”
柳如士笑着抬手示意李之节看向张端睿方向:“这位,便是在瓮山之战中……将西凉十几万大军射成刺猬的张端睿将军!我晋军之中,还有骁勇的甄则平、石攀山将军!还有白家军程远志将军、沈昆阳将军、卫兆年将军!这些……都是你们西凉耳熟能详的将领吧?”
柳如士唇角带着一丝轻蔑冷笑:“再说白家……我晋国镇国王府白家,除却白将军白卿言之外,此次白家四姑娘也同白将军一起上了战场,杀得你西凉大军片甲不留!更别说……白家早就在战场厮杀过的白家二姑娘、白家三姑娘!她们各个智谋无双,承袭镇国王白威霆风骨,生为民,死殉国!不战死,不卸甲!炎王啊……你真以为西凉杀尽了白家男子,白家就无人了吗?看看我们白将军你就该知道,白家的女子各个巾帼不让须眉,各个是将帅之才!你还怕我大晋无人能战?!”
每每说起白家军,说起白威霆,柳如士便无比推崇敬仰,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hf();
第二百一十八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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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节早就听闻,大晋镇国公府白家,不论儿郎女子年满十岁皆需上沙场历练。
虽说柳如士此言或许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可尽是实言。
听闻白家二姑娘已嫁作人妇,所以此次并未出征,万一他杀了白卿言,反而激怒晋国激怒白家,若是白家再冒出几个白卿言一般的人物和西凉死战呢?眼下西凉是真战不起啊!
他目光落在眸色夹霜裹雪的白卿言身上:“云江军乃是我西凉辅国将军,从三族之中挑选二十三位男丁交于白将军之手,我西凉绝不能答应,还望白将军体谅一二!但白将军所言云江军处置白家第十七子的手段是有失,我西凉愿赔付银两为小将军修建陵园,不知白将军觉得可否?”
柳如士看向白卿言,似乎在询问白卿言的意思,白家男儿尽死白卿言又是白家嫡长女,事关白家自然要白卿言首肯。
白卿言颔首。
柳如士这才道:“好,修建陵园的一应费用,我会命人合算清楚,请西凉一次性赔于白家!”
“这是自然!”李之节颔首。
李天馥听得心中窝火不已,却难得沉住气没有嚷嚷开来,只淡淡往柳如士的方向看了眼,便垂眸凝视自己帕子上绣的青竹叶,。
李之节说的对,西凉不能再战,她已经搅黄了李之节将她送入晋国太子府的意图,既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要懂得见好就收,否则真要因为她两国和谈崩裂,即便是最后不用和亲回到西凉,怕母后也容不下她了。
此生李天馥想要的很简单,她不愿卷入到王公贵族后宅或是后宫争斗之中,她只想当一个闲散富贵人,身边有陆天卓相伴一生就够了。
什么身为公主的使命,什么诞下有西凉血统的他国帝王,又和她李天馥又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突然有一西凉兵士从帐外小跑进来,以手掩唇在李之节耳边耳语,李之节眸子眯了眯摆手示意那兵士立在一旁,打开手中铁骨扇轻笑一声:“太子殿下,我等在此议和……殿下却安排女婢混入议和大帐中,又杀我西凉一兵士跑向晋军驻扎的方向,这是为何啊?”
那西凉兵士是陆天卓派来的,陆天卓今日之所以没有出现在帐中,是因为他刚才正立在高处监视晋军的一举一动,思考如何设伏才能杀了白卿言。
可一柱香之前,他看到沈青竹从大帐内出,脱了一身西凉奴婢的衣裳一袭黑衣身手矫健,他派人前去询问沈青竹,不成想沈青竹竟出手杀人之后直奔晋军驻扎之处。
陆天卓藏于暗处顿时心惊肉跳,他竟不知何时晋国的人居然混到了他们西凉议和队伍中。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女婢,可那女婢身手卓绝,关键时候出手杀人毫不手软,不得不防。
陆天卓这才才派人通禀炎王,让炎王随机应变,他单枪匹马跟随而去……想看看大晋到底要干什么。
白卿言不动声色垂眸,婢女?晋军方向?想来是沈青竹的行踪被发现了。
白卿言抬眼,缓缓开口:“炎王这话好笑啊,我国太子带我等前来,除了白卿言一人之外并无女子,你们西凉跑了女婢就栽赃是我们太子殿下安排,我若说你们西凉女婢跑去我们晋国驻扎的方向意图刺探我方,炎王又怎么说?莫非有意拖延议和?”
太子被李之节问的莫名其妙,听了白卿言的话真以为李之节这是故意拖延,便道:“炎王这话是何意?捉着拿脏啊……这般信口开河,是不想和谈了吗?”
“若是炎王派去刺探你方的女婢!炎王何苦说出来?”李天馥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那可不好说,西凉犯我大晋杀我大晋子民,西凉公主却口口声声称白将军杀你西凉降俘,贼喊捉贼这事儿,你们西凉连公主都干了,更何况是其他人!”柳如士淡淡冷笑。
“柳大人,议和说事,乃是男人之间的事情,柳大人不要牵扯我西凉公主!”李之节脸色微沉。
“那便请炎王安抚好你国公主,不要在议和之时无事生非,信口胡言!”白卿言声音冷淡。
柳如士是男人李之节还能用男女之别与柳如士辩上一辩,可白卿言是个女人,她说出这番话来,李之节只能点头。
“太子殿下……”李之节朝太子方向拱了拱手,“既然,我西凉觉得是大晋派女婢混入我议和队伍中,大晋认为是我西凉派女婢去刺探大晋,不如……今日议和到此为止,明日两国再谈。”
“原来,这才是炎王之意啊!胡乱攀扯出一个什么莫须有的女婢,只是想拖延时间做准备,怎么……明日炎王想怎么谈?大兵压境?”白卿言必需将李之节拖延在这里才行。
李之节脸色微变,他的确是拿不出证据,看大晋这架势今日就要压着他将议和盟约谈好才肯离去啊。
“天色已晚,明日再谈也是一样的!”李之节望着太子笑道,“殿下您说是不是?”
太子端起手边茶杯徐徐吹了一口气道:“今日前来赴宴的时间,是炎王定下的,这会儿又说天色已晚,炎王啊……你是觉得孤闲得慌吗?”
李之节:“……”
罢了,左右有陆天卓盯着,若有事他定会来报。
且如今晋国是战胜之国,难不成还真能不顾列国侧目将他一个小小炎王与西凉嫡公主斩杀在这里吗?
晋国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更何况晋国此次前来赴约议和的这一群人,看起来可没有一个傻子。
大帐内,议和还在继续。
西凉、晋国,两国议和使臣互相掰扯,讨价还价争论不休。
而距此不足半里地的晋军驻扎之处,篝火摇曳。
陆天卓谨慎,跟了沈青竹一段路,见有晋军哨兵便不敢再往前,心中十分疑惑。
沈青竹顺利联系到肖若江,又见到了白锦稚,当白锦稚知道白卿雲还活着的时候激动的哭出声来:“真的?!我九哥还活着!”
沈青竹颔首。 hf();
第二百一十九章: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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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雲是白锦稚父亲白岐钰的庶子,白锦稚的庶兄。
“四姑娘,救人要紧!先去见沈良玉将军!”肖若江道。
得知沈青竹奉命来掉虎鹰营前往秋山关救人,白锦稚没敢耽搁,二话不说便带着沈青竹去见沈良玉。
沈良玉骤然知道白家少年将军白卿雲还活着,激动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沈青竹曾经是小白帅护卫队队长,随同小白帅出生入死,故而沈良玉对沈青竹的话深信不疑。
“我奉大姑娘之命,带虎鹰营前去救人!”沈青竹五官肃穆,眸色凉薄如霜,“但我的意思是必需要掩人耳目悄悄带人走,救出九公子也决不能送回晋军军营,我和肖若海会护送九公子回凤城安置,沈将军带人回幽华道,最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真的被人发现了……便说是奉了大姑娘之命,前去秋山关刺探情况,对救人之事定要绝口不提。”
肖若海与董家死士此时就在秋山关内,紧紧跟着李之节押送白卿雲的人马。
刚才议和大帐之中,白卿言分明是等李之节不打算用白卿雲议和之后,才让沈青竹带虎鹰营救人的!
沈青竹跟随白卿言多年,两人默契十足,沈青竹自然知道白卿言为何非要等李之节表态了“刺客”生死之后才下令,也就自然不能将九公子带回幽华道,让太子知道九公子还活着。
虎鹰营调动也最好也做到无声无息,否则虎鹰营动向一旦被太子知道,难免给大姑娘添麻烦。
既然白卿言命沈青竹前来带虎鹰营去救人,沈良玉必然听从沈青竹的,他抱拳称是,挑选了二十多个虎鹰营精锐,避开耳目不声不响带人同沈青竹离开。
肖若江没有随沈青竹同行,他得留在这里为沈良玉等人作掩护,再者白卿言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用!但救人自然是高手越多越好,他做主将手中的董家死士分与了一半给沈青竹,又派了两人快马直奔凤城接洪大夫过来。
九少是杀了西凉皇帝的刺客,想必已经受过刑,定然需要大夫。
这世上肖若江知道的大夫里……绝没有比洪大夫更厉害的。
·
陆天卓一个人守在晋军驻扎之地的南面,完全未曾留意到已经从北面绕山路直奔秋山关的沈青竹、沈良玉一行人。
陆天卓望着篝火旺盛的晋军驻地,细细回想刚才那个悄悄混进晋军里的婢女。
他们议和队伍里的婢女可都是他从西凉挑选的,他见过那个婢女,确信那个婢女是他挑选的绝对没有错!
难不成,那个婢女是晋国早就安插在晋国的暗桩,可她为何突然冒出来前往晋军驻扎地?还要用那样遮遮掩掩掩人耳目的方式?说不通啊……
突然,陆天卓瞳孔一缩,难道是为了被他们活捉的白家之子?!
可是……可能吗?炎王与他严防死守,那白家子不曾随议和队伍一同出发,即便那个女婢是暗桩……她怕也无从得知白家之子的事情吧!
毕竟当初白家子行刺之后身受重伤一跃从城墙跳下护城河,所有人都以为那刺客已经尸骨无存,是他认出那少年同白威霆第三子白岐钰长的极为相似,偷偷救下了那刺客,打算将来好利用一番。
那刺客还活着的事情,除了他与炎王李之节绝无第三人知晓。
陆天卓心中一团乱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理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得请炎王派人回去防备有人营救那个白家子?
风口中,隐身在树后的陆天卓闭了闭眼,冷静下来……
端看白卿言与云破行一战,就知白卿言足智多谋,万一这是白卿言布局设套,为的就是试探出白家子的位置呢?
陆天卓想了想,那便派人回去在秋山关布防,严防有人出入关卡。
思及此,陆天卓返正在议和之地,悄悄进入争吵激烈的议和大帐,在李之节耳边耳语。
李之节对陆天卓摇了摇头,示意陆天卓坐在一旁。
入了这大帐,晋国的人怕是不会让陆天卓离开的,除非这次议和之事敲定。
陆天卓微怔,随即颔首规规矩矩坐于李之节身后。
李天馥看也不看陆天卓,垂眸摆弄着自己的帕子,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喝了好几杯茶,听两国议和使臣吵来扯去就是那么几句,头都要炸了。
此次议和,西凉女帝给了李之节十分大的权力,女帝告诉李之节……不论如何不能再战,只要晋国出的条件李之节认为够能接受,便可以代替女帝直接答应,这是西凉议和使团全都知道的事情。
两国议和使臣一直吵到丑时末,终于将议和之事敲定。
西凉将包含秋山关、中山城、白龙城在内的二十座城池系数割让给晋国,从此西凉秋山关天险尽归大晋所有!西凉赔付晋国此次大战所耗费军资两倍之数,还要赔偿晋军抚恤金,白家军抚恤金高于普通晋军十倍之数,更要承担白家十七子修建陵园的一应费用。
如此,西凉元气大伤。
可西凉只能以此结束外患,好腾出手脚来整理西凉国内乱,收拾那些不服女帝……包藏祸心的宵小之徒。
两国使臣签字,盖印。
太子拿到两国签订的盟书眼底眉梢全都是笑意:“如此,我两国便化干戈为玉帛,望西凉能在王爷与公主随我等入大都之前……便能将这二十城交割清楚,我两国才能再无战事永结盟好。”
李之节听出太子话中有话,这是担心他们西凉拖延抵赖,他只觉这晋国太子太过小心了,毕竟他们西凉内乱未平,哪有精力再和大晋纠缠这些。
若非内乱,他们西凉又哪需这般折节求和,打就是了!
这所谓和谈,不过是晋国恃强凌弱西凉跪地求和罢了。
幽华道与秋山关上空,繁星明月,夜风寒凉而清爽,一出帐便迎面扑来,让人立时清爽不少。
白卿言心中略有不安抬头望着漫天繁星,不知沈青竹是否已经将人救出。 hf();
第二百二十章:伺机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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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祖父、父亲各位叔父和弟弟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沈青竹与猛虎营将小九救出来!
李之节恭恭敬敬将晋国太子送上马车,转头又笑着对白卿言道:“没想到白将军征战杀伐是好手,口舌也厉害得很啊!”
“征战杀伐也好,口舌之利也罢!都是于国谋利而已。”白卿言说完对李之节抱拳,一跃上马。
李之节双手抱拳,一副风流倜傥的贵族公子模样浅浅对白卿言颔首行礼:“此次盟约签订,随后本王要同平阳公主随太子与白将军一行前往大都,这一路还请白将军多多照顾。”
“炎王客气。”
目送晋国的议和使团离去,李之节这才露出一副疲惫之态。
他收敛了脸上笑意眯着桃花眼,想起刚才大帐内议和之时,那个白卿言虽然不声不响,却会在关键时候开口说那么一两句,大大助长晋国气焰,这才让大晋的议和使臣柳如士把条件提的如此之高。
陆天卓说的对,白卿言的确不能留啊!
可惜了……那么惊艳绝伦的一个傲骨美人儿,若不是为了西凉他是真的舍不得那样的美人儿死。
“回吧!”李之节转身朝马车方向走去,压低了声音对陆天卓道,“我们随后要随晋国太子入晋,你小心藏好那位白家子,弄弄清楚到底是白家第几子!这样……我们才能给那位白将军一个说法,引她上钩,伺机杀之。”
跟在李之节身后的陆天卓神色凝重:“王爷,今日那个女婢之事多有蹊跷!我刚才清点人数的确是少了一个叫千舟的婢女,王爷还是速速赶回秋山关,以防晋国有什么动作!”
“盟约已经签订,晋国占尽了便宜,哪里还会有什么动作,怕是那个叫千舟的婢女是晋国密探,借此机会回国罢了!回头好好查一查这个婢女的来历,接触过什么人,都知道些什么事!”李之节说完,上了马车。
“是!”陆天卓躬身称是。
目送李之节的马车离开,陆天卓从仆人手中接过缰绳,可还不等他上马,李天馥身边的贴身宫婢便匆匆而来,对陆天卓行礼后道:“陆大人,公主请您过去泡茶。”
陆天卓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仆从:“是!”
西凉公主奢华的香车内,李天馥斜倚着团枕,笑望着正在为她沏茶的陆天卓道:“想必不等我到晋国大都,刁蛮任性无知愚蠢又恨晋之名……便会传遍大都,我看晋国哪个皇室贵族还愿意娶我!如此……我就能同你一起回云京,我会让皇姐封我一个王爷!到时候你来我身边,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
李天馥语气娇俏带着几分洋洋得意,或是因为谈及同陆天卓的未来,一双眼睛明亮如水,充满对来日希冀。
马车四角悬挂的琉璃宫灯随马车行进而摇晃,陆天卓沉默不语,姿态优雅娴熟为李天馥泡茶。
他无法告诉李天馥,此次意图设计杀白卿言,他是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李天馥不满,随手抽出倚着的团枕丢向陆天卓:“和你说话呢!”
幸亏陆天卓眼疾手快接住团枕,否则定要打翻热水。
李天馥视线落在陆天卓肩膀上,有些心虚又很是心疼:“还很疼吗?”
陆天卓将团枕放在一旁,摇头温润笑了笑,将泡好的香茶恭敬递给李天馥:“茶泡好了,公主若无其他吩咐,奴便退下了!”
“你给我坐着!”李天馥眼眶又红了,她咬着下唇,“你就这么厌恶我?和我多待一刻都不行吗?”
陆天卓端坐与木案一头,深沉视线望着李天馥,终是不忍心叹了口气,垂眸道:“公主若是乏了便眯一会儿,到了……奴叫殿下。”
李天馥负气躺下转过身去不看陆天卓,胡乱扯了一条白绒毯子盖上,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委屈往下淌,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
白卿言快马先到晋国五千精锐驻扎之地,巡视一圈见虎鹰营沈良玉还未回来白锦稚也不在,她猜白锦稚大约是知道小九活着的消息,一起去救人了。
她垂眸思索片刻,调转马头朝太子马车停驻的方向跑去,
坐在马车内的太子,闭眼反复回想刚才白卿言对西凉炎王说晋国臣忠主不疑的话,他心底隐隐自得,白卿言大约是真的以为他不曾疑她,才能有底气说出臣忠主不疑这样的话吧!
到底还是将白卿言给收服了!
坐在马车外的全渔突然看到原本在前头带队的白卿言骑马而来,双眸一亮:“白将军!”
刚才全渔一直伺候在太子身旁,自然看到了那议和大帐之内白卿言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尤其是白卿言说要杀得西凉十年之内再无胆敢犯大晋边境,杀得西凉听到大晋之名便瑟瑟发抖那番话,全渔只觉自己热血沸腾,恨不能跟着白卿言一同举剑杀贼,太长晋国志气了!
白卿言对全渔抱拳,一边随马车往前走,一边道:“劳烦您向太子通报一声,白卿言有事请见太子!”
太子闻声不等全渔通报,便挑开马车帘子,面带喜气:“白将军既有事要说,先上马车,让全渔为白将军烹茶!”
白卿言称是下马,踏上太子奢华的马车,垂眸跪下,将手中兵符高举过头顶:“今日与西凉盟约已签订,白卿言已能安心,特将兵符归还太子殿下!”
太子微怔,原本太子和方老还在担心白卿言不愿归还兵符,后悔自己当初给白卿言兵符给的太痛快,两人合计着签订了盟约之后,得设法逼白卿言交回兵符,谁料白卿言竟然自己将兵符交回来了,倒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太子手指轻轻收紧,道:“孤刚才明言……信白将军如信孤自己,兵符放于白将军之处并无不妥,白将军为何如此着急?”
“本在大局已定西凉求和之时便应将兵符归还太子,可当时盟约未曾签订,言……怕求和乃是西凉缓兵之计,故而未曾将兵符奉还!今日既然盟约已定,自然是要将兵符归还的。” hf();
第二百二十一章: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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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看着白卿言心中越发舒坦,点了点头将兵符接了过来道:“全渔,扶起白将军!”
“白将军,快请起!”全渔忙虚扶着白卿言坐下,跪坐在一旁为白卿言烹茶。
“全渔公公不必麻烦,茶就不喝了!言前来见太子殿下,有三件事,除了归还兵符,第二件事,是关于所剩的这一万白家军……”
听白卿言说到白家军,太子调整了坐姿,手指轻微摩梭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太子和方老商议后的意思,是让白家军去接手此次议和西凉割让的城池,当然……越靠近西凉离白卿言和白家越远越好,如此白卿言才能无依仗全心全意跟随自己。
“我的意思,就让剩余白家军镇守铜古山吧!”
听到白卿言的话,正在腹中打腹稿怎么同白卿言说让白家军镇守铜古山的太子,一时愣住。
“此次议和之后,铜古山以北已经尽是晋国国土,只有白家军镇守铜古山方能威慑西凉。”白卿言徐徐道来,所言所虑仿佛只为晋国与太子考虑,“卫兆年、谷文昌、沈昆阳、程远志四位将军各有所长,卫兆年将军与谷文昌将军皆是练兵的一把好手,可调卫兆年将军去守白龙城,谷文昌将军可守中山城,只要晋国能好好休养生息几年……两位将军定能为晋国为太子再训练出一批骁勇锐士!两位将军分别去白龙城和中山城之后,太子可派嫡系将领一同随两位将军镇守此二城,卫兆年将军与谷文昌将军负责练兵,太子殿下嫡系将军掌兵!如此……将来这批精锐,便会为太子殿下所用!等将来时机成熟太子欲取天下,剑锋所指……锐士便会前赴后继!”
太子听白卿言这么说,心脏陡然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
马车内烛火摇曳,太子望着神色沉静有条不紊安排白家军诸将领的白卿言,心头翻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对白卿言百般防备,可白卿言……所思所虑皆是在为他考虑,还想为他练兵!
她看着太子眸色变化,不动声色低声说:“沈昆阳将军和程远志将军带领白家军一同镇守铜古山,便可防备西凉反扑。有这两位最善战的将军在,铜古山必定无恙!若太子觉得可行,言便派人快马回凤城请沈昆阳、程远志、卫兆年、谷文昌四位将军前来,也好给西凉施压……尽早让白家军与西凉军交接,派我军前去驻防,毕竟城池拿到手里才算踏实。”
她建议太子让沈昆阳程远志率白家军镇守山高皇帝远的铜古山,让卫兆年与谷文昌两人分别守中山城与白龙城,看似将白家军几位将军分化,实则为的……是将这三地连起的这片区域变为白家的养兵、练兵之地。
太子听着白卿言的分析不住点头:“白将军所言甚是,那便即刻派人去请四位将军。”
说完,太子又抬头望着白卿言,低声道:“可你亲掌白家军也不是不可啊,孤说了……信你如信孤!”
太子最后一句话说的略显心虚。
白卿言垂下幽静的眸子,语气郑重:“殿下,言的身体,殿下是知道的!殿下志在天下,言……只能尽我所能为殿下安排一二罢了!等回归大都,言便要回朔阳了,白家军还是交于殿下手中,方能为殿下大志所用!当然……言还是那句话,只要殿下需要……百姓需要,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臣子对他这样一片忠心,不要说太子,就是一旁的全渔都已感动的双眸泛红。
“白将军,一片赤胆忠心!孤铭感于内!”太子真心诚意朝白卿言一拜。
“本分而已,万万不敢当太子一拜!”白卿言忙还礼。
见时机已成,她这才又道:“这第三件事,言……是来向太子请罪的!”
“白将军这话何意啊?”太子坐直了身子。
“今日在议和帐中,西凉炎王李之节先是要送西凉公主回秋山关,眼看不成,又说要明日再议和,太子殿下没有准许,他又在议和途中攀诬殿下安排婢女混入议和大帐杀了他们西凉兵……意图改日再谈议和之事!正如太子殿下所言……今日约见的时间是西凉炎王定下的!可西凉却这样反复,不得不防!所以言便派四妹白锦稚带了几个虎鹰营锐士,去秋山关探西凉动向了!”
太子眉心一紧,想起这件事也觉得蹊跷的很,想到白卿言的忠心,太子不疑有他:“白将军是为了孤安危着想,孤不会怪白将军的!只是……毕竟盟约刚刚签订,白四姑娘去探秋山关若是被西凉抓住把柄口实,对我们晋国不利啊!”
她皱眉做出一副自责的样子,道:“太子所言极是!只是……不日西凉公主与炎王就要同殿下一起回大都城。这一路同行,为太子安危计,还是探查清楚了,言才能安心!”
太子一听白卿言是为了他的安危,心里感动又舒坦。
“此事是言关心则乱……莽撞了。为弥补,望太子允准我带一小队人马悄悄前往秋山关接应唤回四妹,以免被西凉拿住把柄!”
太子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好,白将军速去速回!路上不可耽搁!能探得消息最好,打探不到也不要紧!务必做到全身而退。”
“殿下放心,我带十几个虎鹰营精锐前去,悄无声息进找到四妹便悄无声息出,绝不会给太子添乱。”白卿言道。
得到太子首肯,白卿言退出马车,骑马飞奔至队伍最前端,勒马对张端睿将军道:“太子有令,速传沈昆阳、程远志、卫兆年、谷文昌四位将军即刻前来幽华道!张将军……我另有他命在身先行一步,有劳张将军护送太子先回幽华道!”
张端睿抱拳称是,立刻命传令兵快马飞骑赶往凤城。
白卿言先行一步到虎鹰营,点了六十个虎鹰营猛士和骨哨传令兵,随她快马前往秋山关接应沈青竹他们。 hf();
第二百二十二章: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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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白卿言看了眼地图,吩咐肖若江:“你派两个死士,去凤城接洪大夫火速赶往铜古山旁边的少阳郡接应九公子!”
“小的已经派人去请洪大夫了,但……没有说去少阳郡,不过要去少阳郡还得路过幽华道,我会命人在幽华道传令。”肖若江低声道。
她点头收了地图,卷好交给肖若江一跃上马,声音冷静又坚韧:“带上所有死士,出发!”
“是!”
连白卿言、肖若江在内不到百人飞速策马而去。
白卿言骑快马沿山路而行,心中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
她不知道小九的情况如何,心急如焚。
她耳边全是风声和她的心跳声,那一路她没有点燃火把,借着皎皎月色一路疾驰秋山关。
“驾!”她加快速度,恨不能插翅。
刺杀西凉皇帝的刺客,她不用想便知小九会遭遇怎样的酷刑凌辱……怎样的折磨践踏。
白家九子,白卿雲是白家诸子中最像纨绔的一个,心高气傲又死鸭子嘴硬,那些年祠堂没有少跪,藤条没有少挨,却从不改那副犟脾气。
曾经白卿雲对白家庶护嫡之说嗤之以鼻,可真当身逢大难……他却毅然决然护住了他的兄长白家四房嫡出的第七子白卿玦,以身引开追兵,且深入西凉云京完成刺杀任务。
她知道,当大难突逢那一刻,她的九弟白卿雲面对骨肉亲情几乎是本能的做出决定,舍己护兄,舍己护……白家嫡出正统得以延续。
这世道总说什么嫡庶尊卑,可对她来说……这嫡庶尊卑大不过骨肉亲情,大不过她希望小九能平安活着。
酸涩就卡在她的嗓子眼儿里,又被她拼尽全力咽了回去,她死死握住缰绳,幽暗深邃的目光坚定沉着,必需救回小九,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肖若江见山下宽道上缓缓而行回秋山关的西凉议和队伍,压低声音唤了白卿言一句:“大姑娘!你看!”
山下,举着火把的西凉军队伍蜿蜒如长龙,那些西凉兵是西凉炎王李之节带去议和的,此时他们正往秋山关走。
白卿言凝视山下的西凉军,咬紧了牙关:“肖若江在前带路,抄近道前往秋山关,务必在李之节大队回秋山关之前,救出小九!”
“是!”
队形变换,肖若江单人快马冲在最前,一行人迅速交替插入排成一队,随肖若江在最滑最窄却最快的山路,骑马而行。
夜黑风高,万籁俱静,幽森深林中,黑影幢幢,道险路难,骏马矫健,蹄踏飞扬。
狂风树枝迎面刮过,她仿若不知疼,没见到小九她不能安心,她热血翻涌,心神难安,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儿!
秋山关坐落于秋山峡谷之中,两侧峭壁林立,秋山关乃是西凉第一道天险,欲从幽华道去往铜古山,或欲从铜古山前往幽华道,怎么都绕不开秋山关。
秋山关天险,秋山铜古山方向的截面峭壁下……便是宽广的天神湖,除非长了翅膀才能不过秋山关城池关来往幽华道与铜古山,否则便只能费时费力的绕整座秋山与川岭。
·
秋山关城池内,一家客栈前院突然窜起大火,街面儿上敲锣打鼓,远远望去红彤彤一片被夹裹在黑烟之中,火势汹汹,连客栈隔壁的酒楼都被熏得黑漆漆的面目全非。
街上还穿着中衣的百姓拎着水桶水盆一个劲儿的往火里泼水,可火苗刚被压下去,又突然“轰”的窜起,比刚才更猛烈,火光带着股子要烧穿九霄的狠劲儿,火舌顺着水流乱窜,逼得人节节后退。
秋山关百姓大惊失色。
“火油!是火油!水扑不灭!有人纵火!”
“快去官府敲鼓!有人纵火!”
冲天大火到底是惊动了秋山关守城军,守城将军派兵前去救火。
客栈内,刀光剑影,虎鹰营锐士与董家死士殊死与李之节的人搏杀。
沈良玉心里清楚,客栈一起火便需要迅速撤出去,否则引来秋山关守城西凉兵,他们怕是都不能活着出去了!
他着实没有想到,西凉炎王豢养的死士里竟然有这样的智者,竟然知道放火引起秋山关西凉守军注意。
沈良玉见西凉死士拼死要将他们困在这里,咬紧了牙,目眦欲裂喊道:“迅速突围!”
身上带伤的肖若海目光沉着,一手长剑一手短刀,背上背着已经晕过去全身鲜血淋漓的白卿雲,用绳子将他与白卿雲死死绑在一起,沈青竹、沈良玉、白锦稚三人将肖若海背上的白卿雲护在中间,在死士与虎鹰营锐士保护圈内,被困在此处寸步难行。
白锦稚红着眼,于白卿雲背后手持银枪,咬紧了牙环视四周,以防背后被袭。
突听箭矢破风而来,白锦稚睁大眼推开左侧沈青竹:“小心!”
泛着寒光的箭矢穿透白锦稚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白锦稚死死咬着牙闷哼一声。
“四姑娘!”沈青竹用手中长剑将朝他们飞来的羽箭打落。
“东南角!”白锦稚捂着胳膊喊道。
虎鹰营锐士闻声,精准找准屋顶箭驽手的位置,三人一跃而上,手起头落……一片血雾在月色喷起又随虎鹰营三人翻身而下消散。
近身肉搏,皇室贵族豢养的死士,往往不如虎鹰营这种真正无数次在战场上拿命博的铁血战士来的更加骁悍,招招狠戾,步步夺命,险象环生。
杀红了眼的沈良玉,猛然抬眼朝客栈前院火海方向看去,他听到了马蹄重甲的声音,嘶吼道:“不要恋战!撤!快撤!杀出一条血路!快!”
董家死士与虎鹰营得令,纷纷聚拢于沈良玉一行人身侧,前赴后继不要命搏杀出路。
白锦稚头一次置身于这样的生死一瞬,看着虎鹰营锐士在她身旁倒下,看着董家死士以胸挡刀只为多杀几人让他们一行人向前推进几步,白锦稚只觉鼻息间全都是滚烫的血腥味,头皮发紧,想也不想掰断箭尾护住白卿雲身后四面警戒。 hf();
第一百二十三章:给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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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顺着白锦稚大臂不断向下淌,她整个手臂疼到发麻全然没有知觉一个劲儿的抖,手却还死死握着银枪以防万一,毕竟……没有什么比护着白卿雲活着离开这里更重要!
“将军!”虎鹰营锐士杀了把守客栈小侧门的最后一个死士,对沈良玉高呼一声已先一步出去探路。
“转!”沈良玉突然带头,调转方向往客栈侧门退,箭矢刀光中,且退且战。
李之节死士带头之人喊道:“让守城兵拦住他们!”
客栈侧门打开,沈良玉断后,让肖若海、白锦稚、沈青竹刚从客栈出来,便被高举火把的守城西凉军团团围住,弓弩手齐齐对准了沈良玉、肖若海一行人。
白锦稚喉头翻滚,下意识一手护在白卿雲脊背之上,一手紧紧攥着银枪,双眼竟被那摇曳烛火晃的生疼。
“晋人?!”骑在高马之上的西凉守城将军用弯刀指着沈良玉,咬牙切齿如同与晋军有着血海深仇,“你们是晋军?!杀了我们西凉十几万将士的晋军?!”
白锦稚死死咬着牙,瞪向那坐于高马之上的西凉守城将军,已做好殊死相搏的准备。
沈良玉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负于背后的手做了一个围护白卿雲的手势,心中带着必死的决心要为白卿雲和白锦稚杀出一条血路,冷声道:“老子白家军虎鹰营……沈良玉!”
虎鹰营猛士毫无畏惧,举刀上前。
董家死士皆退至白卿雲与白锦稚身旁,用血肉之躯将他们人护住。
那西凉守城将军双眸通红,怒目嘶吼道:“杀了这群敢踏足我西凉国土的晋国狗贼!为我西凉将士报仇雪恨!”
“杀!”沈良玉一声令下,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虎鹰营猛士在西凉军箭矢飞射出来的同时……二十人动行如一辙般飞奔上前,翻身一跃,剑刃泛着寒光的长剑一过,率先割断了西凉弓箭手的喉咙,杀入敌军之中。
沈青竹、白锦稚贴身护在肖若海身旁,握紧兵器。
董家死士与西凉军刀兵铿锵碰撞之声激烈,长刀入肉,鲜血喷溅就在眼前,白锦稚热血沸腾想要冲进鏖战之中杀尽这些西凉兵,可她得护着重伤在身的白卿雲。
董家死士与虎鹰营锐士在沈良玉带领下,用血肉之躯抵挡住西凉兵,给背着白卿雲的肖若海、沈青竹和白锦稚拖延出撤退时间。
“一会退到山坡,你护四小姐和九公子骑马先走!小心羽箭!我替你们拖延时间!”沈青竹脸色沉着开口,护着肖若海与白锦稚一边急速往后退一边道。
“围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跑了!”西凉骑于马上的将军高声喊道,他鹰隼般的目光凝视着肖若海背在背上鲜血淋漓昏死未醒的白卿雲,瞬间便明白这些白家军不要命了都是为了救那个人!
那西凉将军扯住缰绳,一夹马肚,战马嘶鸣,带着身后锐士直直朝着肖若海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他手中高举的弯刀杀意逼人。
“肖若海!护姑娘公子先走!”沈青竹咬紧了牙,持剑迎面朝着那位将军冲去。
她踩住墙面一跃而起长剑直冲马上战将而去,那西凉战将忙举弯刀挡住,谁知沈青竹左手竟急速从背后抽出短刀,与肖若海一般一手长剑一手短刀,刀刃寒光逼向西凉战将喉咙。
西凉将军瞳仁睁大,身体后仰躲过沈青竹的袭击,却没有同沈青竹纠缠,烈马一跃而起直直朝转身欲跑的肖若海纵身而去,马上西凉将军弯刀高高举起……只要落下就能砍掉肖若海或白卿雲的头颅。
肖若海长剑撑住身体,猛然转身握紧短刀意图挡住那来势如风雷的敌刃。
白锦稚睁大了眼嘶吼着的抄起银枪,朝那跃起战马的颈脖刺去。
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儿卷风破空而来的嗡鸣箭矢……带着浓烈寒气洞穿西凉将军喉咙,直直扎入对面酒楼屋檐之中,箭羽颤抖不止。
被白锦稚刺瞎穿了颈脖的战马抬蹄凄厉嘶鸣。
那西凉将军高高举起的弯刀没有来得及落下,他睁圆了眼望着明月高悬的险峭坡顶,一人一马搭箭拉弓居高临下,戎装甲胄寒光逼人,红色披风猎猎,周身是如同地狱罗刹般凌厉而浓烈的森然杀意。
可不等西凉将军高呼出声,鲜血便从颈脖上的窟窿往外喷射,他连张嘴预警的余地都没有,喷出一口鲜血随被刺死的战马一同跌落,血雾飞洒。
白卿言心中怒血奔腾,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她眸底寒芒骇人,高举射日弓,咬牙切齿喊得声嘶力竭:“给我杀!”
被月光映照冰冷如霜的陡滑石破之上,闻声望去的西凉兵见喊杀之声震人心魄的白卿言身后……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近百战马。
马嘶扬蹄,声破云霄,近百骑兵无所畏惧,以雷霆万钧之势从险峻高处俯冲而下,彪悍到让人脊背发凉,汗毛倒立!
白锦稚看到冰凉如霜的月光之下,带头冲下来的便是白卿言,她热血奔涌,克制不住眼泪,高声哭喊:“长姐!”
她以为……今日她要同九哥一起死在这里了!
虚活十几载,白锦稚在大都城难逢敌手,瓮山激战也有长姐在旁……有浴血同战的同袍相护,她从未如同今日这样觉得孤立无援,从未觉得死亡离她如此之近。
惊魂未定之时看到长姐,她如同看到了主心骨一般,激动的热泪无法忍住。
长姐都来了,她还有什么怕的?!
险峻棱石陡坡之上喊杀声,震撼四野。
白锦稚如饮牛血顿时热血翻涌,她咬紧了牙,用衣袖抹去眼泪,一脚踩着马头拔出自己的银枪,咬牙切齿提枪冲上前与围了他们的西凉兵厮杀:“来啊!西凉的杂种们!”
肖若海护着背在身后的白卿雲,双手紧握戒备。
近百战马冲入包围圈,手起刀落收割了一大片西凉军头颅,将包围肖若海的西凉兵队形冲散,西凉军见如此悍兵心生惧意,手握长刀缓慢向后退。 hf();
第二百二十四章: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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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地盘救人,如同虎口夺食,凶险可想而知。
西凉兵士前赴后继接连不断,沈良玉所带虎鹰营虽然骁勇善战可双拳难敌四手,二十位虎鹰营锐士已经战死一半,董家死士更是战死多数,就连沈良玉也中了一刀,若非这一刀偏了怕是要当场毙命。
沈青竹一手长剑一手短刀,刀锋所到之处必取人性命,可太多了……西凉兵真的太多了!沈青竹再勇……独自一人已然有些吃力,胳膊变得沉重,剧烈粗重的喘息间眼前全都是白雾模糊视线,血雾喷溅于脸上凝结成冰悬挂于眼睫之上,她凭借本能如燕身形不停歇穿梭于西凉兵之间,隐隐听到高处战马嘶鸣,她趁喘息之机抬头,就见骑马而来的萧飒身影……人未到,杀气已临。
自白卿言受伤以来,她这样的身影在沈青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沈青竹也无数次自责当初为何没有保护好大姑娘,让白家军丢了那个算无遗漏骁勇无敌的小白帅!
可如今,她又回来了!
沈青竹热泪盈睫,冲化了悬于眼睫的血冰,嘶吼着握紧了双刀,仿佛有无限勇气与力量从脚底涌出,能杀他千百西凉贼。
骨哨声不断从高处传来,肖若海背着白卿雲耳朵动了动。
肖若海、沈青竹速带九少撤往少阳郡!
骨哨反复吹响,反复命令,他听到了听得非常清楚。
黑色骏马之上的肖若江看到满身是血的肖若海,喊了一声哥,猛夹马肚朝肖若海的方向冲去对肖若海伸出手,肖若海利落收剑一把抓住肖若江的手,他被拽上马的同时肖若江翻身下马稳稳落地。
肖若江眸色沉着冷漠,一刀穿透西凉兵的胸口,寒刃拔出那一刻鲜血飞溅,他冲着肖若海嘶喊道:“走!”
肖若海一手扯住缰绳,一手执刀,看了眼背后的白卿雲,回头就见凛然骑于马背之上的白卿言眸色幽黑,以风雷之速拉弓放箭,杀气让人心胆俱寒。
箭矢从白卿雲耳边裹风呼啸而过,一箭穿透向肖若江举刀的西凉兵的颈脖。
白卿雲被鲜血黏住的墨发被箭矢之风带起,他无力垂落在肖若海身侧血肉模糊的手指动了动。
白卿言双眸泛红,快马上前,终于看到被肖若海死死用布条缠在身上的白卿雲,他身披肖若海外衣,除了那张脸之外……裸露出来皮肤没有一块好肉,一瞬她目眦欲裂。
白卿雲到底受过怎么样的酷刑凌辱,肉眼一见便能分辨,她心中怒火冲天,抽出羽箭,恨不能杀尽对白卿雲动手的西凉狗贼。
她喊道:“速带小九离开!”
肖若海点头,咬着牙夹紧马肚:“驾!”
马背颠簸中,绵软靠在肖若海脊背上的白卿雲眼睑极为艰难张开一条细缝,竟模模糊糊看到了骑马与他擦肩而过的白卿言。
长姐?是梦吗……长姐怎么会在这里?
“长姐……”
白卿雲张了张嘴,极为虚弱的声音被湮灭在震天的喊杀声之中。
他能感觉到长姐眸中杀气锋芒内敛而凌厉,红色披风翻卷如雄鹰展翅,手持射日弓,一如当年般骁勇无敌。
“长姐……”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长姐翻飞而起的披风,却抓了个空……全身无法动弹,只有黑色的眼眸转动想跟随白卿言,可却在颠簸中越行越远,意识又逐渐快被黑暗吞噬。
是长姐来救他了吗?
可长姐病弱之躯又怎能拉得动射日弓?他应该要死了,所以在做梦吧……
这梦可真好啊!
死前能梦到长姐来救他,能梦到长姐并未因为他是庶子就放弃他,此生无憾了。
他知道,长姐若真在……定会救他!就如同以前每一次他被罚跪祠堂,总是长姐救他一般!
好希望人真有来生。
来生,他还做白家子!
来生,他还做白家军!
只愿七哥还能活着,嫡子活着……白家传承就有希望!
他平生最嗤之以鼻的庶护嫡,可在生死千钧一发之际,他终还是明白白家家规庶护嫡是为什么!
不是祖父偏心,而是世道视嫡为正统传承!
白家嫡子,不能死!
白卿雲只觉秋山关城内那片明亮的光点离他越来越远,以为自己死期已到,却遗憾死前还是不知道七哥有没有能活下来。
秋山关内,白卿言带近百人骑马而来,飞马踏敌寇,长刀斩敌头,纷纷接应自家将士、死士,把人拉上马背便撤往高山之地,再举起弓弩掩护正在登山的虎鹰营锐士与董家死士。
被白锦稚长枪捅死的西凉士兵睁大眼双手死死拽着白锦稚手中银枪,白锦稚咬紧了牙没有能拔出来,眼见四面皆有西凉战士举刀,寒光朝她而来,白锦稚屏住呼吸脑子一片空白,嘶吼着想要拔出自己银枪。
“小四!捡刀!”白卿言声嘶力竭,快马直冲向白锦稚,抽出箭筒里最后三支箭,搭弓射出……
肖若江闻声回头,动作比脑子快……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而起一刀宰了一个西凉兵,抬手按住已经懵了的白锦稚的脑袋,将她护在怀中以脊背抵挡西凉利刃。
三支羽箭,一箭穿透西凉兵胸膛,一箭穿过西凉兵颈脖,一箭射空……
寒光砍落在肖若江肩膀上,几乎要削掉肖若江的整条手臂,他怒吼着转身挥剑,将那西凉兵头颅斩下!
“小四!”白卿言伸出手。
肖若江咬牙将白锦稚抱起递向白卿言,直到白锦稚结结实实抱住白卿言的铠甲,这才回过神来:“长姐……”
白卿言抬眼望着远处虎鹰营快马冲进西凉军中的骁勇战士已经将沈良玉他们拉上马,在箭雨中狂奔而来,高喊道:“撤!”
沈青竹盯住一匹无主的受惊之马,收起短刀,一把抓住马鞍一跃而上,高呼传令:“撤!”
“撤!”
虎鹰营、董家死士,闻讯纷纷抓住临近战友的手上马,快马朝陡坡之上攀爬。
白卿言俯身从石坡死尸身上抽出羽箭,拉弓朝西凉兵射去,朝狂奔而来的沈青竹喊道:“先走!快!” hf();
第二百二十五章:嗜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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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竹咬紧了牙关颔首,驰马朝陡坡之上冲。
坐于骏马之上的白卿言,视线望着背驼虎鹰营与董家死士的烈马纷纷往山上急奔,扯紧缰绳如定海神针般立于山坡中下方的位置。
高坡之上,百箭起发,从白卿言身后飞往前方,所到之处……西凉兵惨叫倒下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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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节一行人还未到秋山关,便听到城内喊杀声震天,似有火光冲天。
前头带队的西凉将军立刻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快马跑至李之节马车之前,喊道:“王爷……城内似乎有情况!请王爷稍候末将带人去探明情况!”
队伍没有进城突然停止前行,陆天卓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看了眼已经哭累睡着的李天馥掀开马车车帘,骑马朝李之节马车方向狂奔而来:“王爷!可是出事了?!”
李之节听闻城内出事已经下了马车,正要与西凉监军同行去查看情况,见陆天卓骑马过来,他翻身上马道:“一起去看看!”
城门一开,李之节一直被困在城内无法出去的死士忙上前:“王爷,有人劫人!”
李之节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谁?!”
“白家军,虎鹰营!”
“人呢?!截住了吗?!”李之节睁大了眼,握着缰绳的手青筋高高凸起。
此次李之节没有将那个白家子用在和谈之中,为的就是以此白家子为诱饵杀白卿言,可若这个白家子被救走了或是死了,那便失去他大老远将那白家子带来的意义。
“属下不知!”李之节手下的死士垂头道,“是严达大人让属下去给王爷报信,可是……秋山城门不开,属下……没有能出去!”
陆天卓呼吸粗重,顾不上等待李之节的命令,一夹马肚快马朝关押白家子的客栈狂奔而去。
李之节咬了咬牙,带兵急速朝客栈方向而去。
还未靠近就见冲天火光,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西凉兵弓弩手蹲跪在山脚下,不断交替朝高坡方向射箭。
李之节冲至山下,一把拉住缰绳,胯下烈马激昂扬蹄止步,来回踢踏着马蹄似意欲冲上那高坡,与骑马立于顶端居高临下之人决一死战。
他死死拽着缰绳,制住他身下烈马,潋滟深邃的桃花眸望着山上的方向瞪得极大,竟然是白卿言!
她怎么知道白家子在这里?!她怎么会亲自来救人!且来的这么快!
刚才分别之时,他亲眼看着白卿言随晋国太子离开,她怎会先他一步来到秋山关?!
李之节突然想到了那个叫千舟的婢女,难不成那婢女还真是大晋安排在西凉的暗桩?!
不……不对!
即便是那婢女是暗桩,又怎么会知晓他藏了白家子?怎么会知道白家子在哪儿?!晋国太子又怎么会让白卿言来救白家子?不让人暗中杀了此子都是好的!
李之节心脏突突直跳,他似乎都感觉到了白卿言眼神正看向他,冷漠嗜杀。
想到小九身上的伤,白卿言就恨不能将李之节碎尸万段,将李之节给小九带来的屈辱折磨成百倍还给他。
皎皎圆月之下,风骨清隽傲岸的白卿言用射日弓指向李之节的方向,虽无箭……但如地狱修罗的杀气如破风而至,李之节坐骑灵敏感应到冷肃杀意,生生退了两步。
白锦稚坐在白卿言身后,双手死死抱着白卿言的腰身,看着山下徒劳放箭的西凉兵,还有已驰马到山脚下的西凉炎王李之节,她说:“长姐,我们走吧!”
听到小四的声音,想到小四身上的伤,她收回射日弓,用力一扯缰绳……
李之节胸口起伏剧烈,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卿言坐下怒马嘶鸣,扬蹄而去。
陆天卓死死咬着牙,调转马头:“王爷!派我一百兵力,我去追!”
李之节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桃花眸中平静幽沉:“就算你追上了也杀不了白卿言的,不过是多送些人头给白卿言罢了!阿卓……你要沉住气,要知道本王如今比你更想杀了这个白卿言,此女留下……将来两国开战,便是西凉的大祸患!”
陆天卓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回头朝高坡之上看了眼:“可……”
“追杀不行!得用别的方法!”李之节脸色铁青,看着倒了一地的尸体,其中还有晋国普通死士亦有虎鹰营的人,他眯了眯眼道,“我就不相信,白卿言来救白家子的事情敢同晋国太子说!她必然是偷偷带人前来的!将这些晋国死士和虎鹰营的尸体都装起来!现在……本王就带着这些尸体,前去向晋国太子讨一个说法。”
说罢,李之节弯腰俯身从一西凉兵尸体上拔出虎鹰营所用短刀,用力插向自己的肩膀。
“王爷!”
“王爷!”
西凉兵将士大惊失色。
李之节死死咬着牙拔出利刃交给陆天卓,抬手捂着伤口,鲜血簌簌从指缝往外冒,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传军医!大夫!”
李之节咬着牙对陆天卓冷声道:“抬起这些晋兵的尸体,随我前往幽华道!问一问白卿言同白家军虎鹰营在和谈盟约签订之后来刺杀本王意欲何为!”
他扣押私藏了白家子的事情,既然和谈时没有说,一会儿便也不能说!所以白卿言来秋山关不是救人是干什么来了?只能是来刺杀他……西凉炎王李之节!
两国和谈刚刚签订盟约,晋国白家军虎鹰营的人便偷偷夜袭秋山关,刺杀西凉炎王,晋国太子知道了后会怎么想?!
晋国君臣之间的信任本就危如累卵摇摇欲坠,晋国皇室对白家一向是且用且防备。
难道不会觉得,是白卿言怕被收缴兵符,丧失兵权,所以意图再挑起两国战事?
即便是今日晋国太子不处置白卿言,他也要在晋国皇室的心里埋下一根刺,让晋国皇室知道,今日她白卿言只剩一万白家军,就敢背着晋国太子……在晋国太子眼皮子低下调动白家军刺杀已与大晋签订议和盟约的西凉亲王!明日白家军壮大,她白卿言就敢做出让晋国皇室最害怕的事情来。 hf();
第二百二十六章: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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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足智多谋,李之节不想给白卿言过多喘息准备的机会,打铁要趁热,他这就带着还热乎的尸体前去幽华道向晋国太子讨说法!
他倒要看看……晋国是否真如白卿言说的那般,臣忠主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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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命董家余下死士全部跟随沈青竹前往少阳郡,她带着余下虎鹰营回幽华道。
路上,她详细交代了所有虎鹰营锐士,一会儿回幽华道后,对外就称白锦稚与沈良玉是她派去暗中巡查秋山关是否有异的,结果白锦稚沈良玉他们见秋山关城内一家客栈有身着晋服之人进进出出,心生疑窦便去查探。
谁知那些人被发现,他们与那些人交起手来,那些人肆无忌惮火烧客栈引起秋山关的守城西凉兵的注意,西凉兵与那些人一同绞杀他们,幸而白卿言去的及时带人将他们救了出来。
关于董家死士与白卿雲,还有肖若海、沈青竹,一个字都不要提。
此次,白卿言等人未能来得及打扫战场,董家死士的尸身与虎鹰营锐士的尸身来不及夺回,即是如此……那便将事情半真半假回禀太子,将董家死士算作西凉李之节的人,如此才能防止李之节用董家死士与虎鹰营锐士尸身做文章。
天即将放亮之时,幽华道守营将士见白卿言带着受伤的虎鹰营锐士回来大惊,连忙将大门大开,放他们进来。
为护白锦稚背后被砍了一刀的肖若江面色惨白,强撑着骑马一路回来,战马一入军营,他再无力支撑从马背上跌落。
“传!军医!快!”晋军高呼道。
“肖若江!”白卿言翻身下马,命人背着肖若江即刻去军医帐中救治。
她看着肖若江鲜血淋漓的背影,咬牙,又对白锦稚和虎鹰营的将士们道:“你们先去处理伤口,我去见太子殿下!”
白锦稚点头,她担心肖若江,立刻跟了上去。
身上带伤的沈良玉,上前一步道:“末将身上的伤暂时不要紧,与小白帅同去见太子!是末将等先到秋山关的,只有末将才能同太子殿下说清楚秋山关之事。”
白卿言犹豫片刻颔首,带沈良玉朝太子大帐方向走去。
太子已经睡下,全渔见一身铠甲染血的白卿言与满身是伤的虎鹰营沈良玉带风而来,忙迎了出来:“白将军,您这是……”
“我有急事见太子殿下!秋山关内有情况!”白卿言对全渔抱拳道。
全渔一惊,连忙转身回了大帐唤醒太子。
太子迷迷瞪瞪被叫醒,听全渔说白卿言与沈良玉铠甲染血而归,称秋山关有异,顿时清醒过来。
太子披了件大氅让人亮灯,命人唤白卿言与沈良玉进来。
白卿言与沈良玉带着一身寒气入帐,银甲染血吓了太子一跳。
“殿下!秋山关有异!”白卿言单膝跪下。
“全渔扶起白将军!唤张端睿几位将军前来!”太子对于战事不懂,既然秋山关有异他必得将几位将军一同叫来听听,想了想太子又补充道,“将方老、任世杰还有秦尚志请来!”
这三位是太子的谋士。
在事情闹开之前,白卿言所言会让人先入为主,这对白卿言有好处她没有拦着。
很快,张端睿几位将军火速赶来,听沈良玉叙述秋山关之事。
“今日我奉小白帅之命,与白四姑娘带了二十人前去秋山关城内探情况,谁知竟在秋山关城内看到一群身穿晋服的练家子在一家客栈进进出出。我与四姑娘察觉有异,便带人悄悄潜了进去,想弄清楚那群人是作什么的。没成想……我们刚进去就被发现,那些人身手奇高,警觉性极强!我等本欲抓活口审问,谁知那些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怕惊动秋山关守兵,竟然在客栈内放火引起秋山关守兵注意!而那些秋山关西凉守兵来了之后,竟然同那些身着晋服的高手一同绞杀我等,二十多人死伤大半,我与四姑娘险些也命丧秋山关!若非殿下派小白帅及时驰援,我等怕有去无回!”
沈良玉称太子派白卿言驰援,这说法非常巧妙,隐隐给了在坐诸位将军错觉……认为虎鹰营秋山关之行也是奉了太子命的缘故。
白卿言见鲜血顺着沈良玉衣衫往下滴答,便道:“沈将军速速包扎伤口,剩下的我与殿下与诸位将军说!”
“去吧!”太子对沈良玉颔首。
沈良玉这才抱拳离开太子大帐之中。
白卿言望着太子道:“议和之时,西凉炎王李之节便诸多说词,甚至扯出殿下安排了一个什么女婢混入议和帐中……想要推托他日再谈议和之事!秋山关城池之中,又有身着晋服的高手与西凉秋山关守军一同绞杀前去查探情况的虎鹰营,这其中必有问题!”
张端睿想起议和帐中李之节的确三番两次推托,说要改日议和之事,再想到秋山关城内之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娘的!我看这西凉狗是没有挨够打!还想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打他狗日的!”甄则平愤怒骂了一句。
“西凉如今内政不稳,我倒是觉得他们若想打……也不必前来求和了!”白卿言装作垂眸细细思索之后道,“就怕,西凉是有什么阴谋!可我一时却想不透他们安排了一群身着晋服的高手在秋山关内,到底是想作什么!”
坐在一旁的方老摸了摸山羊须开口:“既然是穿了晋服,自然是和我们晋国有关!”
张端睿咬了咬牙:“可西凉安排这些人想作什么?”
白卿言摇头:“沈将军他们本想抓个活口,可西凉守军来的太快,他们自顾不暇……到底还没有没有弄明白。”
“总不至于,是让那些人来刺杀太子吧?!”石攀山抬眉说了一句,“西凉敢吗?!”
太子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
秦尚志亦是没有弄明白,如今西凉内乱频生,议和于他们有利啊!为何又要来这么一出?
“既然摸不清楚他们的意图,我们倒不如主动出击!”秦尚志缓缓开口。 hf();
第二百二十七章:谢白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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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听完秦尚志的话颔首,对太子抱拳道:“那么,便请太子派人要回我虎鹰营锐士遗体,看看西凉作何解释吧!”
“不可!”方老摸胡须的手一顿,急忙看向太子,“不论如何,现在秋山关还是西凉的,晋国派人去探已属不妥当,此事我们晋国掩盖都来不及……怎能前去要遗体?那不是向西凉承认我们派人去了探秋山关了吗?太子三思啊!”
秦尚志一听方老开口与他唱反调,眉头紧皱,立时就不愿意再说话了,反正只要方老一开口,太子必定听从方老的,他多说无益。
白卿言余光扫过那位故作沉稳的方老,垂眸应声:“方老顾虑也对,原本殿下也交代了要悄无声息回来,是我等无用……辜负了殿下!”
太子见白卿言十分自责单膝跪下,示意全渔扶起白卿言,徐徐道:“白将军无需自责!原本就是因为李之节在议和大帐中推三堵四,不惜攀诬孤安排什么女婢……非要改日议和,我晋国去探他秋山关也属谨慎行事,且不探又怎么知道……秋山关里竟然还藏着一批身着晋服的练家子能与西凉守城兵联手!”
白卿言被全渔扶起来,看向方老,姿态十分恭敬:“不知方老有何良策?”
方老看着白卿言恭恭敬敬的模样,心中颇有些自得,越发拿起架子来,他故作深沉摸着胡须,侧头看向太子:“依老朽拙见,倒不如以静制动!我等加强防备保护好太子安危,且看西凉炎王李之节想要作何打算!”
太子想了想点头:“诸位觉得呢?”
“眼下不清楚西凉意图,这样也好!不过……总不能让我晋国虎鹰营锐士的遗体不能归国吧?”
张端睿是个军人,怎么说虎鹰营诸位兄弟都是随他们一起战场浴血拼杀过的战友,他们的遗体何能丢下不管?这会寒了晋军将士的心啊!
方老抬眉一副居高临下姿态望着张端睿,高声问质道:“难不成几具遗体,要比我晋国盛誉更重要?”
方老这个问法,让帐中几位将军皆朝他侧目,眼神不满又漠然。
“你们这些文人酸儒懂个什么?!”甄则平激动站起身咬牙道,“国之英雄,为国舍命!难不成他们命就贱如草芥?!难不成他们的遗体不值一文?!他们就不是娘生爹养的不成……”
“对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可是为了大晋的盛誉,哪怕是将我这把老骨头挫骨扬灰我也甘之如饴,作为军人……难道这觉悟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生为晋民……当为晋国!区区一副骸骨算什么?!”方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中气十足。
甄则平睁大了眼:“放你娘的屁!”
“你!士可杀不可辱!你个粗野之徒这样羞辱老夫……太子殿下,您就这样看着?!”方老被气得险些晕过去,一张脸涨红。
“好了好了!此事让孤再想想!”太子本就是睡梦中被叫起来,脑子一团浆糊,甄则平粗声粗气一嚷嚷太子不免头疼,“白将军受伤了吧!先回去包扎伤口,稍作休息!”
“是!”白卿言恭敬行礼后,才从太子大帐之中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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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兵营内,白卿言看了眼此次随她前去救人受了伤的虎鹰营诸位锐士都安好,又在已经服了药睡着的肖若江床前站了良久,身侧拳头微微收紧,转头对军医说:“好好照顾他。”
军医看着白卿言身上和铠甲上的伤口,道:“将军,您的伤口怕是也要处理一下!这位是自荐而来的女医官,医术确是不错,让她给您看看吧!”
带着面纱的女医官上前给白卿言行礼,抬眼望着白卿言:“将军!”
“有劳了!”白卿言对女医官颔首。
拉上帘子,女医官小心翼翼替白卿言脱下战甲与衣衫,瞳仁轻颤……
她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身上有白卿言这样多的伤口,目光所及,伤口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有陈旧的,还有新鲜没有愈合,还有前几天受伤已经结痂又裂开的。
女医官抬头看向眼坐于櫈子上,面色平静眼睛也不眨的白卿言,想起为护丰县百姓而亡的白家军疾勇将军白卿明,眼眶忍不住发红。
她是个被西凉军玷污毁容的残花败柳,本要举刀自尽,是疾勇将军白卿明一跃下马用他的披风将她残躯裹住,一双眸子灼灼似火望着她说:“白家军将士前线浴血厮杀!为的难道是让我们以命所护之百姓得救之后举刀自尽的吗?!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活着才不愧对白家军数万将士舍命之德!”
所以,她咬牙苟且活了下来。
女医官动作轻柔用细棉布沾了热水清理伤口边缘,忍不住低声开口:“将军,我父亲是丰县草安堂的大夫,丰县百姓有幸得白家少年将军白卿明舍命相护,得以活命!小女替丰县百姓谢白家少年将军!谢白家军!”
这就是她为何要冒险前来幽华道的原因!
白家诸位将军为护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百姓而亡,当她听说早些年前身受重伤武功全失的白家嫡长女……白家军小白帅,在白家诸位将军战死之后,从大都奔赴边疆领军杀敌,保境护民,她一腔热血顿时沸腾不已。
她想着,小白帅为女子,她受伤之后军医多无法细观诊治,她是女子又有一身医术,定能帮上小白帅,所以她给父亲留信,偷偷来了幽华道。
白卿言看着眼前双眸通红,低垂眼睫带泪的少女,陡然想起了自己的姑姑,她的姑姑白素衣……师从洪大夫,洪大夫曾说过姑姑青出于蓝胜于蓝,医术早已远超于他又比他多了一腔报国热血。
她不免对面前的小姑娘心生好感,低声问道:“多大了?叫什么?”
“十六了,姓纪,名唤琅华。”纪琅华手下动作轻柔又利索,努力睁大眼不让自己泪掉下来,“我的命……是白家军和白卿明将军给的。” hf();
第二百二十八章: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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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大军围困丰县之时,我就在城墙上帮忙给白家军伤员包扎伤口,我是……亲眼看着西凉主帅将白家十岁小将军斩首刨腹……”
纪琅华哽咽难言说不下去,用衣袖擦了把眼泪,接着道:“我也是亲耳听到疾勇将军高呼白家军不战至最后一人,誓死不退!白家军上至白帅……下至普通将士,皆为护民战死!我这等命如草芥之民,也想……为诸位将士出一份力。”
听到丰县二字,白卿言难免想起白卿明与小十七,心头酸涩难当,哽咽之声如同叹息:“丰县啊……”
“是!丰县……”纪琅华喉咙胀痛。
白卿言似乎能透过纪琅华的面纱到她脸上狰狞的刀口伤疤,悲伤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沙哑:“如此,你可得好好活着,别辜负了……死去的白家军啊!”
纪琅华听到白卿言这话与白卿明如出一辙,含泪称是。
她替白卿言包扎好伤口,小心翼翼替白卿言穿戴好还未来得及擦去血迹的战甲,福身行礼送白卿言离开。
已经包扎完伤口的沈良玉还未休息,拎着一个酒坛正要去白锦稚帐中,见白卿言从治疗伤兵的大帐中出来,忙上前几步:“小白帅!”
“怎么还不去休息?”白卿言视线落在沈良玉刚包扎好的伤口上。
“想到今日四姑娘受了伤,给四姑娘送这个……”沈良玉笑着将手中酒坛举了起来。
大约是救出了白卿雲,沈良玉心情愉快,整个人看起来丝毫不见疲惫。
“蜜酒啊!”白卿言伸手接过,“我以前也喝过!听说这可是你们家祖传秘方啊!我给小四送去,你快去休息吧!”
“是!”沈良玉颔首,看着白卿言铠甲上的血迹又问,“小白帅也受伤了?要紧吗?”
她摇了摇头:“都是西凉军的血!”
沈良玉松了一口气,点头抱拳告辞,回去休息。
激战了一夜,沈良玉也的确是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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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子已经睡意全无,他听着方老徐徐之声裹了裹大氅。
“不论西凉藏了什么祸心,此次虎鹰营的人潜入秋山关发现了这些晋装高手且大战一场,西凉炎王心里想必也是怕的,他们要不然就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要么必然有所动作意图先发制人!”
秦尚志抬眸看向坐于灯下的方老,略微颔首点头表示赞同。
方老摸着山羊须,半阖着眸子:“只要他们有动作……我们便能知道西凉的意图!这就是为何老朽同太子殿下说要静观其变!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都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否则我们就得先解释为何要派虎鹰营进入秋山关城池,于晋国在列国的声誉不利!”
秦尚志听到方老后面这番话睁大了眼,险些又被气了一个倒仰,方老前一番话还有道理,后面说的这些……秦尚志决不能苟同。
“殿下!方老前面所言秦某赞同,可此次虎鹰营奔赴秋山关城池探查……主要是因为此次议和时间分明是西凉安排的,可西凉炎王在议和大帐之中,百般借口推诿磨蹭想改日议和,我晋国焉能不防?!万一西凉有所图谋呢?反倒是他们在秋山关内藏着一批身着晋服的高手是想做什么?我晋国是战胜国……他西凉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秦尚志气愤道。
“秦先生年轻气盛啊!上次瓮山之战白将军焚杀西凉十万降俘,列国已经视我晋国残暴虎狼之国!如今两国议和盟约刚刚签订……我晋国却在西凉还未同我国移交城池之时,仗着自己是战胜之国派兵夜探秋山关,晋国名声还要不要?!列国会如何想我晋国?”方老看也不看秦尚志,对太子抱拳,“太子殿下,三思啊!”
秦尚志眼见太子点了点头,一口气堵到嗓子眼儿差点儿气吐血,干脆紧紧抿着唇不吭声。
太子从黑色大氅中伸出手烤了烤火,道:“此事就暂时依方老所言,以静制动!秦先生同任先生先去休息,孤与方老还有事要说。”
秦尚志心中憋闷,起身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倒是任世杰恭恭敬敬对太子与方老行礼之后才退出大帐。
方老睨视秦尚志气冲冲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而看着太子态度温和又恭敬:“太子殿下遇到难事了?”
太子摇了摇头,将手中兵符摊开给方老看。
方老略显惊讶:“兵符?!”
“刚才回来,孤实在太过疲乏,便没有唤方老前来!这兵符是白卿言在议和结束之后主动交于孤的!她说之前之所以没有上交兵符,是因为议和盟约未曾签订,担心西凉反复!如今议和盟约已经签订,她便将兵符归还!不仅如此……”太子看着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炭火,语气里带着感怀,“白卿言还奏请孤,让白家军镇守铜古山,白家军几位将军一个派往中山城,一个派往白龙城,守城的同时为孤练兵!”
方老微怔,他想了想铜古山、白龙城还有中山城的位置,眉头紧皱:“让白家军的将军守城同时为殿下练兵?意思……就是要让白家军的将军带领晋兵了?殿下不得不防啊!”
“方老……你过分谨慎了!”太子笑了笑道,“白卿言还说,让孤派嫡系将军与白家军的两位将军一同镇守白龙城和中山城,白家军的将军负责练兵,孤的嫡系掌兵!如此……将来晋国的精锐战士皆为孤所用!剑锋所指……前赴后继!毕竟她身体不好,只能将白家军交于孤手中。”
方老看着太子的表情,便知道太子对白卿言已经深信不疑了:“殿下,那虎鹰营呢?虎鹰营白卿言是如何安排的?”
太子一愣,眯眼道:“白卿言……到没有说!但想必只要孤做出安排,白卿言必不会违逆!”
方老想到刚才大帐之中,白卿言对他尊敬的态度,他摸了摸山羊须点头:“太子温厚仁德,就连白卿言这样的骁勇之将也对太子殿下臣服!恭喜殿下……从此手握白家军!” hf();
第二百二十九章:生死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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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见方老都这么说,彻底打消了对白卿言的最后一丝疑虑。
他紧紧握住手中兵符,思索片刻道:“她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等这次回大都……我会奏请父皇,封白卿言为公主,算是给白家和白家军加恩!”
“太子殿下对白家与白卿言恩深义重,想必白卿言必会同老朽一般,对殿下忠心不二!”方老笑呵呵道。
太子点了点头,又问方老:“那……依方老所见,虎鹰营应该带回大都吗?”
“老朽以为,殿下对沈良玉可按之前与陛下所商议之策略,以许沈良玉将军以高位,给他金银珠宝,安顿他的亲人家眷锦衣玉食!让他再为陛下与殿下训练出一批如虎鹰营锐士,仅为陛下和殿下效命!殿下不如就如白卿言对白家军其他将军安排一般,派一个殿下信得过的将领掌兵,沈良玉只负责练兵!”
“方老所言甚是!”太子颔首。
“如此白家军之事大定!太子殿下也该好好想一想……三月二十八陛下寿辰,殿下要送什么礼,才能让陛下开怀,赢得陛下欢心啊!”方老出言提醒太子。
“方老提醒的是,想必太子府已经开始准备,回去后……方老还要帮我参详参详!”
“殿下……您没有明白老朽的意思!”方老摸着胡须笑了笑道,“有什么礼,比太子殿下大胜班师途中遇到天降祥瑞,更能让陛下高兴啊?殿下若是觉得可行,此事可交由任世杰去做,此人虽沉默寡言,但做事极为稳妥。”
太子双眸一亮,笑而颔首:“孤身边,多亏有方老时时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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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稚大帐内,她已经包扎完手臂上的伤口,换下了血衣,正坐在火盆前看着自己那杆银枪出神,反复回想刚才生死一瞬……
长姐声嘶力竭喊着让她捡刀,可她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只顾着拼命拔自己的银枪。
如果不是长姐和肖若江,此时的她大概已经去见阎王了吧!
白锦稚瞳仁颤抖着,激战之时她未曾觉得怕,可事后回想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却不由让她脊背发寒。
白卿言拎着一个酒坛进帐,便见白锦稚对着那杆银枪出神,她抬手揉了揉白锦稚的发顶。
白锦稚这才回神,抬眼朝白卿言看去,声音嘶哑:“长姐……”
“怕了?”她笑着问白锦稚。
白锦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双充满红血丝但晶莹明亮的眸子望着她,搁在腿上微微颤抖的手指收紧:“刚开始是怕的!我看到董家死士和虎鹰营的锐士倒在我面前,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和嘴里,血的味道……带一点咸,我真的以为要和九哥一起死在秋山关了!只想着……就算是死也要多杀几个西凉狗!可是……我看到长姐来了!”
白锦稚干裂的唇角对白卿言露出一抹笑意,眼眶发红:“看到长姐我就不怕了!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还能再杀他成百上千个西凉狗贼!”
见幼妹双眸发亮的样子,她抬手揉了揉白锦稚的脑袋,含泪将白锦稚拥在怀中。
她知道白锦稚这种感觉,就像曾经她陷入困战之中,只要看到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由远而来就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她知道……白家人带着白家军来驰援她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的白卿言永远冲在第一个,因为白家诸人与白家军就站在她的后方,是她最坚实的后盾,能让她全无后顾之忧!
身为长姐,她本应当起为幼弟幼妹遮风挡雨的责任,她本应该就是他们身后最坚实的后盾!可她这些年任由自己娇着病着养着,她若能早一点让自己坚强起来强大起来!如今的白家诸子……何以会是这样的结局?!
“小四比长姐当初要厉害!长姐第一次上战场,身边有一支护卫队相护,小四如今只身一人杀得西凉军片甲不留!”她轻轻抚着白锦稚的脊背,“长姐相信,假以时日,我家小四一定会成为战场上最耀目的白家军红妆将军!”
白锦稚用衣袖擦去眼泪,直起身望着白卿言,坚定道:“长姐信我!我就一定能做到!”
“这是沈良玉将军让我给你带来的蜜酒……说里面加了他们家祖传的秘药,喝几口睡着了就不疼了!”她将酒坛递给白锦稚,“我以前也喝过,管用!”
“嗯!”
白锦稚接过酒坛,就听外面守帐的白家军兵士来报沈昆阳、卫兆年、谷文昌和程远志四位将军已从凤城赶到了幽华道,此时已去了沈良玉将军的帐中。
“你好好睡一觉!”白卿言说着起身拍了拍白锦稚的脑袋。
白锦稚原本想开口劝长姐休息,可是看着长姐挺拔如松的背影……又将劝长姐的话咽了回去。
劝了又有何用,长姐为护白家为护白家军只能夙兴夜寐,谁让她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谁让她还不够强大,没有办法替长姐分担!
白锦稚抬手按住自己手臂的伤口,至少……她要快快好起来,不要让长姐担心,给长姐帮不上忙,也决不能成为长姐的拖累让长姐担心!
她拿过就酒坛,拔塞,忍着那火辣辣的灼烧之感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
卫兆年、程远志、谷文昌与沈昆阳白家军四位将军一来,便去拜见太子,可太子身边那个叫全渔的小太监说,太子同幕僚刚议完事躺下。
他们四人没有见成太子,便去了沈良玉的帐中。
本已经歇下的沈良玉听说卫兆年、程远志、谷文昌与沈昆阳白家军四位将军来了,匆匆起身屏退左右,将白家九子白卿雲被救出的消息低声传递给他们。
程远志激动的差点儿嚷嚷出声,幸亏卫兆年一把按住了他的伤口处,让程远志到了嘴边的大笑变成了嗷嗷直叫。
“独眼老卫你往哪儿按!”程远志疼得呲牙咧嘴。
卫兆年余光不动声色朝外看了眼,用铜钳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压低声音道:“太子在这里,我们还是小心些!” hf();
第二百三十章:遇昏君则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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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文昌与沈昆阳点了点头赞同。
“老卫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小声些!”
沈良玉眼尖,看到帐外疾步而来的白卿言,起身唤了声:“小白帅!”
程远志看到从帐外进来的白卿言,忙站起身来。
卫兆年抬头看到白卿言亦起身唤道:“小白帅!”
“小白帅!”程远志表情藏不住的高兴,“听说……”
程远志刚想说听说白卿雲救出来了,可一想到卫兆年刚才的话,硬是将话吞了回去。
谷文昌拿起拐杖就要起身,却被已经进帐白卿言按住肩膀,她轻轻拍了拍谷文昌的肩膀,在谷文昌身旁坐下:“谷叔坐着吧!沈叔……程将军,卫将军都坐吧!”
“小白帅,急调我等前来,是不是有要事安排?”程远志沉不住气问。
白卿言颔首:“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小九还活着,且已经被救出来了!”
几个人神情激动点头。
“还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她坐在炭火烧得极旺的火盆前,伸手烤了烤火,声音沉着平稳,“小七阿玦也活着,也已获救,如今人在南燕。”
火盆中发出极为轻微的炭火燃爆声,白家军如今仅存的五位将领看向眸色内敛深沉的白卿言,忍住心中的激动澎湃紧紧握着拳头,静待白卿言的吩咐。
她抬眼,精致清艳五官被火光映成暖橘色,眸底暗芒翻涌。
“我已经奏请太子,让程将军与沈叔带所余白家军镇守铜古山!谷叔守中山城,卫兆年将军守白龙城!”她声音极低,“我会派人送信给阿玦和阿雲,让他们在铜古山、中山城、白龙城这三地连起的这片区域,养兵、练兵!届时有诸位在……必不会让人发觉!”
卫兆年受伤的眼睛发烫,他最先反应过来,难掩震惊的双眼……看着眸色波澜不惊的白卿言,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
白卿言要养兵、练兵,是要为反做准备吗?!
卫兆年凝神屏息,低声问:“小白帅这是要养私兵?”
“不错。”白卿言承认的痛快,“白家军欲存,白家欲存,便必需有除了白家军之外无人能战胜的敌人!我留下云破行的命,许他三年苟活,为的就是存白家!存白家军!可若不到三年后云破行就死了,或者他不敢来晋国下战书,又或者三年后再战他战死了呢?狡兔死走狗烹,白家军这样的结局我不愿意再看到!白家人……与白家锐士,数代奋斗不止,为信仰粉身糜骨,欲还百姓盛世太平的志向,白卿言至死铭记,不敢相忘!”
“所以,没有足以威慑当今晋国皇帝的敌人,我们便为他培养让他惧怕的敌人,至少需要让如今的晋国皇帝以为……外有强敌,不得不依靠白家军,不得不依靠白家!如此能存白家,能存白家军,且壮大白家军!”
“若将来白家军遇明君,欲为万民安身立命,平定天下,白家军便是明君手中利刃!若遇贤君,只欲富国强民,白家军锐士便保境安民,至少护我大晋百姓一个太平山河!若遇昏君,使晋国百姓民不聊生,白家军亦不忘建立之初衷乃是为民……平定内乱外战!护民安民这四个字……是白家军建立的初衷亦是军魂!每一位白家军将士都该刻骨铭记,永不能忘!”
白卿言这话简直就是直白告知在坐的这五位将军,若来日晋国遇昏君误国害民,白家军便要造反护民了。
如今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小白帅,依旧一身银甲,可却不是以前那个初生牛犊……鲜衣怒马的热血少年,她此时表情沉静坐于他们这些死忠于白家军的将军面前,内敛、沉稳,目光坚毅深沉,哪怕白家军如今只剩一万余残兵,她亦不忘白家军建立之初衷,数代浴血平定天下的信仰,深谋远虑为将来做打算。
卫兆年虽然是白家军,可在他心里他与其他几位将军不同,他虽决定誓死追随白卿言,却怕白卿言会对他有保留……
如沈昆阳……自小白帅入伍便在沈昆阳麾下,谷文昌亦是被小白帅称作谷叔,沈良玉不必说虎鹰营乃是镇国王第五子白岐景的嫡系,程远志是悍将曾与小白帅同战浴血,且死忠白家军无人不知!
只有他卫兆年,虽然是镇国王第四子白岐川麾下嫡系,但那些年随白岐川镇守大晋东部,并无与小白帅一同征战浴血过的经历。
刚才他冒失之下,问白卿言是否要养私兵,话出口心头惴惴,没想到小白帅毫不避讳对他直言若遇昏君则反。
此时卫兆年才觉自己自诩聪明却小人之心,小白帅心底从未拿任何一个白家军将士外看。
遇挫折,不气馁。
身处困顿,依旧不忘大志!
气吞山河!
白家风骨,当是如此!
从此,卫兆年再无顾虑,誓死追随小白帅。
“誓死追随小白帅!”卫兆年咬紧了牙关,头一个抱拳单膝跪地,郑重望着白卿言,“誓死不忘白家军之志!”
“我程远志是个粗人,我只认白家人!只认小白帅!”程远志单膝跪地道,“小白帅让我作什么!我便作什么!绝无二话!”
沈昆阳、谷文昌与沈良玉皆抱拳跪地,发誓至死不忘白家军军魂,至死追随小白帅。
“小白帅,那我怎么安排?”沈良玉没听到白卿言对他的安排,忍不住问道。
“白家军让列国惧怕,其中虎鹰营更是让列国闻风丧胆!所以……今上与太子必定会对虎鹰营有所安排!此次……今上与太子不论对虎鹰营做出任何安排,你听从就是!虎鹰营的训练方法太子并不知晓,必定还需倚重于你!”
白卿言深眸望着沈良玉,慢条斯理:“你大可直言相告太子,天险秋山关与川岭山地,还有瓮山,皆是训练虎鹰营的好地方!不论太子让你带兵在哪里练兵,你都遵从便是,只一点同太子讲清楚,你练兵有自己的章程,不喜他人插手过问,希望太子海涵!” hf();
第二百三十一章:诛伐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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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白卿言料想,太子不会让沈良玉在瓮山练兵,白卿言在那里焚杀西凉降卒……太子怕是想起瓮山心里都会不舒服!
而不论是太子选了川岭山地还是秋山关都没什么区别,带虎鹰营去哪里练……练十天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只要无人插手,便是沈良玉说了算。
“末将明白!”沈良玉抱拳,心中透亮,“末将会时时与铜古山、白龙城、中山城方向通信!”
“几位将军见过太子之后,定会被留在幽华道……”白卿言双眸湿红,抱拳郑重望着他们,道,“如此,白家军……与白卿玦、白卿雲,便托付诸位!此番一别,三年后再见!”
朝阳跃出翻涌云海,金光穿透晨雾,勾勒出雄浑壮阔的山脉,湍急奔涌的河流、冰川。
风吹云散,终露出巍峨奇美直入苍穹的山顶,千年不曾消融的积雪被初晨最耀眼的万丈光芒……映照得金碧辉煌。
耀目曙光从山川那头缓缓而来,照亮这广袤辽阔的天地旷野,驱散笼罩在晋军帐篷之上的云雾与黑暗。
“长姐!长姐!”白锦稚人未到声先闻。
她喘着粗气冲进沈良玉帐中,略显慌张道:“那个西凉炎王李之节,带着虎鹰营锐士和董家死士的遗体,说要来找太子……问个说法!”
竟来的如此之快!
程远志一听就火了,蹭地站起来喊道:“问他娘个腿!”
“他还敢来!”沈良玉咬紧了牙,转身去拿自己的佩刀。
他一想到冲进那个阴森的地窖里,看到白卿雲全身是伤,不论是脚趾还是手指指甲盖里都扎着针……双腿已经被夹断,全身血流不止,他就恨不得活劈了那个西凉炎王李之节。
白锦稚心口起伏剧烈:“我刚去看了眼,那个炎王浑身是血被人从马车中抬出来!长姐……我们走的时候那个炎王还好好的,他带着这一身血来,怕是有目的!!”
白卿言眸底暗芒冷肃。
李之节浑身是血?!
她定了定心神,想起李之节那双潋滟含笑的桃花眼,知道那人并非旁人看到的那般……是个潇洒不羁的风流种子。
他抬着虎鹰营与董家死士的遗体,又浑身是血,看来是有备而来。
“西凉炎王他们人呢?”她问。
“就在我们军营门口!”
“先去太子那里看看!”白卿言说完,率先出帐,朝太子大帐的方向走去。
“我们也去看看!”卫兆年忍不住担心,抬脚跟上白卿言。
白卿言单手握紧腰间佩剑,踏着晨光从沈良玉帐中而出,侧目朝大营外的方向看去……
李之节被陆天卓扶着立在晋国营地门口,他肩膀位置缠着被血沁红的细棉布,身上还是昨日那一身浅紫色长衫,染透他半个身子的鲜血已经干结,看起来触目惊心,面色惨白如雪,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似乎感受到白卿言带着寒意的目光,立在晋军大营门口的李之节抬眼,凝望身上带血戎装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白卿言,薄唇紧抿。
白卿言竟然如此大胆!回到晋军营中还不赶紧毁灭消除秋山关一战厮杀的痕迹,居然就穿着那身带血的铠甲在军营中行走。
那女子手握佩剑,身姿挺拔,步伐铿锵有力,身后跟着白家军五位身经百战将军,全然一副主帅派头,声势威严沉稳,周身尽是骇人的诛伐气魄,望着他的眼神竟毫不敛藏杀意,锋芒逼人。
李之节眼睑重重跳了两下。
“王爷,白卿言看起来应该已经有所准备,否则不会这么大胆,身着带血戎装在军营中走动。”陆天卓垂眸压低了声音在李之节耳边道。
他们已经来了晋军军营,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李之节视线紧紧跟随白卿言……
“事已至此,本王也没有打算借这件事真将白卿言怎么样,只要能在晋国太子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本王这一刀就算没有白挨。”李之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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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刚睡下没有多久又被吵醒,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听说是李之节带着虎鹰营锐士的遗体……还有二十多个晋装男子的尸身前来,顿时清醒一大半。
他一边让全渔给他更衣,一边吩咐人将方老、秦尚志还有任世杰请来。
方老等人穿戴妥当拎着直裰下摆当匆匆赶来时,张端睿、白卿言与其他几位将军都已经到了,正在太子大帐门口候着。
张端睿急得直跺脚,却只能看着太子带来的宫婢与小太监端着铜盆、热水、帕子,鱼贯似的进进出出。
“这西凉炎王来者不善啊!”张端睿朝着大营外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问白卿言,“白将军,昨日一战,难道虎鹰营的兄弟伤了这西凉炎王了?”
方老听到这话,也转头看向白卿言。
不等白卿言摇头,白锦稚就先沉不住气道:“绝对没有!昨日大战……我同长姐是看着所有活着的虎鹰营兄弟全部撤上山,最后才撤的!等我和长姐已经撤上山之后,那西凉炎王才骑马出现,我们连他一根毫毛都没有碰!”
方老眯着眼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
此事,白卿言在太子大帐之内说过了,碰到炎王之事也说过了……当时确实没有说伤了炎王。
“想来,这炎王怕是担心晋国追究他们秋山城内藏了一批晋装高手的事情,想借此事率先发难!毕竟西凉人手中攥着我们晋军虎鹰营锐士的遗体,自然是这个西凉炎王想怎么说怎么说了!”秦尚志眉头紧皱。
方老眼睑跳了跳:“在他们定下的议和时间去议和,随后西凉炎王百般推诿想要改日议和,秋山关内的晋装高手,再到今日炎王受伤而来,抛开我们虎鹰营锐士这个变数,怕这就是西凉炎王安排那些晋装高手在秋山关候命的原因啊!”
秦尚志猛地抬眼看向方老,瞬间就明白了方老的意思:“方老是说,倘若昨日太子应允改日再议和,西凉会假意安排这些晋装高手刺杀西凉炎王……” hf();
第二百三十二章: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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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如此,西凉便可向列国告知,我们晋国胃口太大,在议和之时两国没有谈拢,便派死士杀他们西凉议和使臣炎王泄愤,如此西凉就有借口求援各国,再来征伐我晋国!”
“方老所言,也不无可能……”张端睿点头。
“可既然如今议和盟约已经签订,西凉闹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给我们晋国按一个议和盟约签订之后,又觉得没占大便宜,气不过才去刺杀那个什么炎王的吧?”甄则平想不通,“我们晋国是战胜国,要觉得盟约不合适,接着打就是了,谁信战胜国还要弄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便应该是打算以他受伤为借口,想平息此次之事了!”方老徐徐开口。
几个人在太子大帐之外讨论的热火朝天,可白卿言与白家军诸位将军心里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皆抿唇不语。
秦尚志、方老和张端睿将军他们讨论不休,白卿言静静立在一旁,细细琢磨李之节此来的目的。
她想……李之节必是不敢告诉太子虎鹰营与那些死士之所以前往秋山关,是为了救出他手中捏着白卿雲。
即便李之节今日说出这件事儿也来不及了,昨日议和他不曾明说白家子在他手里,偏偏在今日才说这件事,以太子多疑的个性会怎么想?!自然会以为是西凉是在撇清与那些晋装死士的关系,顺便挑拨晋国的君臣关系。
“我等在这里多猜无意,还是随太子一起去见过西凉炎王,才知他到底唱的哪一出!”张端睿身侧拳头紧了紧。
“张将军说的对,在这里猜没有任何意义,西凉炎王既然已经到军营门口了,一见便知他来意,何苦在这里猜!”
穿戴整齐披了一件披风的太子从大帐内出来,众人忙参拜行礼。
“不必虚礼了,还是先去看看这西凉炎王到底想干什么吧!”
太子皱眉率先朝营外走去,这架势看起来是不打算请西凉炎王李之节进来了。
白卿言跟在太子身后,半垂着眸子随太子朝大营门口走去。
此时,太子对李之节已经全无好感,谁家战败之国的使臣……敢在议和之时出这么多幺蛾子?一个安生觉都不让人睡。
晋军大营的门缓缓打开,披着黑色披风的李之节抬眼,被陆天卓扶着走至营前,在太子还未出来,便已经恭敬行礼,将姿态放得极低。
李之节的态度让太子怒气少了一些,太子负在背后的手收紧,皱眉道:“炎王这一身的血来我晋军大营,意欲何为啊?”
李之节被陆天卓扶着直起身来,没有答太子的话,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将目光中的清冽藏于瞳孔漆黑的桃花眼之后,做出一副恼火的模样。
“白将军,本王同白将军可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白将军在两国议和条约签订之后……带着让列国闻风丧胆的虎鹰营将士,与这些死士高手来刺杀本王?”
李之节指着马车上那些尸体单刀直入,以为会打白卿言一个措手不及。
程远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咬紧牙已经握住了自己腰间佩刀。
反倒是白卿言自己,听到李之节这么说一颗心陡然放下。
她低笑了一声:“原来……炎王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冲着我来的。”
太子冷肃的眸子眯了眯,视线扫过虎鹰营的将士与那些晋装死士的遗体,侧头与磊落含笑的白卿言对视。
她浅笑对太子颔首,似乎在示意太子不要恼火先听听李之节说什么。
太子负在背后的手轻微摩梭着,只觉隐隐猜透了李之节想要做什么,他收回视线:“炎王的意思,白将军带虎鹰营的锐士……与这些晋装死士,刺杀你了?”
李之节见白卿言与太子的互动,心里没底,只能硬着头皮道:“大约是有人不愿意看到两国签订盟约,怕双方止刀兵之后,就会被收回兵符丧失兵权,所以这才要带晋国虎鹰营锐士和这些死士做出刺杀本王未遂的样子!否则以白将军手中的射日弓,本王怎能在白将军手下活命!是这样吧……白将军?”
白卿言只笑不语,李之节言外之意是说她怕丢了兵权不愿停战,故意带虎鹰营演了这一场刺杀未遂?
看来,李之节的目的在于挑拨她与太子之间的君臣关系,让太子以为她为掌控兵权不顾晋国利益,甚至已经有了不臣之心,欲在征伐之中损晋国而壮大白家军。
可巧不巧,在她带着虎鹰营的人去秋山关之前,为表全然归顺太子……她未曾拖延及时将兵符交还,没想到李之节却偏偏提起兵符。
这大概也算是歪打正着,倒是将西凉炎王李之节有意挑拨太子疑心晋国大败西凉的战将,以此令晋廷主疑臣的目的给亮了出来。
“炎王这话,有挑拨我晋国君臣之意啊!”张端睿一双灼灼眸子望着炎王,冷冷开口道。
眼下不论是太子,或是方老、秦尚志这些谋士,还是张端睿这些将军,都弄明白李之节带着虎鹰营与这些死士的遗体来晋军大营,是意图做什么了。
若说之前李之节在议和大帐中……三番两次意图改日再谈,是谋划了一场假刺杀栽赃晋国在议和失败后欲杀西凉议和使臣,求援他国来攻晋。
那么此时,便是……西凉炎王的奸计被奉太子之命带虎鹰营去探秋山关的白卿言撞破之后,李之节的顺水推舟,他率先带伤登门兴师问罪,大约是想以此事来挑拨晋国君臣关系。
白卿言是此次晋国战胜西凉的最大功臣,西凉惧怕晋国有如此将帅之才,挑拨理所应当。
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心里最清楚……兵符白卿言在盟约签订后就及时上交于他不说,白卿言更是对他陈情……她身体不好无法带领白家军,将白家军全都交给了他,还为他日后有能用之兵……费心安排。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李之节说的那种……为抓牢手中兵权损母国利益的卑鄙小人? hf();
第二百三十三章:先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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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炎王想要如何啊?”太子因李之节三番两次滋事,已然有了怒火,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冷意。
李之节见晋国太子眸色沉沉,呼吸略急促起来,显然心中已乱。
陆天卓轻轻扯了扯炎王的衣袖,恭敬对晋国太子行礼后开口道:“太子殿下息怒,炎王并非有意挑拨晋国君臣,只是事发突然……白将军突然带虎鹰营锐士与这些死士杀到秋山关,炎王一心求和却遭到这样的对待,心中惶恐不安又愤懑难忍,这才前来找白将军对峙!还望太子殿下念在炎王受惊的份儿上,不要在言语间同炎王计较。”
白卿言黝黑深沉的眸子,朝低眉顺眼的陆天卓看去,这身着常服的小太监……倒是机警,发现炎王无法挑拨她与太子,就要在话里话外坐实她去刺杀西凉炎王之事。
甄则平被气得冷笑连连,只觉西凉好不要脸,开口:“既然我们白将军害怕被收缴兵权,假意刺杀你们西凉炎王,带着虎鹰营的锐士前去也就够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带这些身着晋服的死士?”
李之节桃花眸望向白卿言,一副虚弱的样子:“这就要问白将军了!”
白卿言淡然立在那里,身姿欣长挺拔,握着腰间佩剑,眉目清明,镇定从容,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太子殿下疑心。
太子余光看了眼平静沉着并未着急对他解释的白卿言,心底隐隐生出欣喜来,之前他还担心白卿言若是抵挡不住西凉炎王这等风流人物的示好,与李之节两个人生了情愫。
现在看来……李之节怕是因为白卿言发现了他在秋山关藏着一群晋服死士之事,与白卿言对上了!想要将这群晋服死士也栽赃在白卿言身上。
李之节越是这样着急往白卿言身上泼脏水,他就越是要护着白卿言,这样才会让白卿言觉得不负她对他的一片赤胆忠心。
白锦稚双眸泛红,想起九哥满身都是伤的样子心里火大的……恨不得将李之节撕了,忍不住学着程远志的粗话骂了一句:“问你娘个腿!”
一向风流不羁深受女子爱慕的炎王李之节,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姑娘家用粗话骂了,不由一怔,视线落在气鼓鼓的白锦稚身上。
小姑娘家被气得双颊泛红,眼睛充满愤恨瞪着他。
白卿言抬手将白锦稚扯到自己身后。
卫兆年与沈昆阳、谷文昌一听白锦稚的粗口,皆侧头瞪着程远志。
程远志回神见那三人都瞪着自己,一脸茫然:“你们三个看我干什么?!”
沈昆阳皱着眉压低声音训斥程远志:“让你一天到晚在四姑娘面前嘴没把门!你看把四姑娘教成什么了!”
程远志:“……”
太子因为白锦稚对李之节那一骂,心情竟然有了几分舒畅,他唇角勾起浅笑道:“孤也想问问炎王,昨日议和的时辰是炎王所定,结果炎王却推托说时辰太晚,又扯出一个什么婢女,接二连三意图改日议和!今日又闹出这么一出大戏!炎王是觉得孤的脾气好,可以随你折腾?!”
说到此,太子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虎鹰营夜探秋山关,是孤的意思!你西凉包藏了什么祸心,孤不是个傻子心里清楚得很!议和盟约已经签订,孤本不欲太过计较,可你却再三衅生事试探孤的底线!现在还想挟持虎鹰营锐士的遗体先发制人,是也不是?”
李之节看着一身铠甲染血的白卿言,右眼跳了跳,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太子派白卿言去的秋山关,难怪白卿言丝毫不收敛……敢穿着这身带血戎装在大营中走动。
“殿下,西凉炎王身上的伤也并非我带去的任何一人所伤!对此白卿言敢在此立誓……若炎王身上的伤,是我白卿言带去秋山关任何一个人所为,我白家九族死无葬身之地!”白卿言望着李之节,“炎王既然说,是我带人刺杀,可敢在这里向西凉天神起毒誓?”
听到天神二字,跟随李之节前来的西凉兵士,纷纷低头以示敬意。
西凉信奉天神,天神对西凉而言万分神圣。
见李之节脸色大变,白卿言似笑非笑问:“怎么,炎王不敢?”
发誓李之节敢,可对天神发誓……李之节自问不能。
见李之节紧抿唇不语,太子拿出了十足十的战胜之国储君气场:“此次本就是你西凉伙同南燕先犯我晋国,如今议和盟约已经签订,若西凉还想生事,孤也不介意将西凉在秋山关藏了什么……又有什么目的,全部公布于天下,邀列国与我晋国一同征伐分割西凉,届时白将军必带我晋国锐士踏平你西凉云京!”
白卿言垂眸恭敬对太子抱拳颔首:“末将必不负太子所望!”
太子因为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西凉意图……故作高深含糊不清的话,落在李之节和陆天卓的耳朵里,完全变了一个味道。
太子所言在秋山关藏了什么,是指那些晋装死士。
可李之节与陆天卓却下意识认为,太子知道秋山关里藏着白家子,所以派了白卿言前去救人。
李之节陡然怀疑南燕消息的可靠性,晋国皇室真的已经疑心功高盖主的白家了吗?真的对白家人且用且防备吗?
可若晋国皇室真的对白家有防备之心,太子为何会派白卿言领虎鹰营去救白家子?
李之节稳住心神,此次扣押白家子却在议和时没有说出来,是他们西凉理亏,晋国太子说的对……若晋国将此事昭告列国,觊觎他们西凉沃土的戎狄难道不会来分一杯羹?!
想到此,李之节身体微微发麻,靠近胸口的伤口突突直跳,又沁出鲜血来。
太子双手负在背后,眸色沉着:“炎王若是还想息事宁人,那便留下我虎鹰营锐士遗体,即刻离去!孤倒是可以念在西凉百姓无辜的份儿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若是再敢生事,孤怕得让西凉远在云京的皇室贵族见识见识……我晋国锐士的刀刃有多硬了!” hf();
第二百二十四章: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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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节目光在太子和白卿言之间来回移动,只见那两人几乎并肩而立,望着他的眼神几乎如出一辙,到像是同仇敌忾!
算错了晋国太子对白卿言的信任,输了……他认栽。
白卿言握着佩剑,转过身避开李之节的视线,侧头低声对太子道:“殿下,那些晋装高手的尸身若可以留下,虎鹰营有些手段,倒是可以从那些人尸身上找找线索,说不定能弄清楚西凉最准确的意图,也好有所防范!”
见立在太子背后的方老朝她看来,白卿言又对方老抱拳:“方老以为呢?”
方老见白卿言如此恭敬,心中不免喜悦,抬手摸了摸山羊须颔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在太子背后道:“殿下,白将军所说极是,如今西凉的种种目的,皆是我们的猜测之语!刚才殿下那一番话显然是已经震慑住了西凉炎王,想必他们也不敢再生事了。”
太子点了点头。
秦尚志眉心跳了跳,不免朝着白卿言看去……
白卿言姿态如此低想要那些晋装死士的尸体,真的只是弄清楚西凉的目的?
秦尚志觉得不像,他甚至有种感觉,那些晋装死士怕是同白卿言脱不开关系。
秦尚志太阳穴突然突突跳了两下,陡然如被醍醐灌顶般脑中霎时通透,睁大了眼看向白卿言……正正好与白卿言四目相接。
望着白卿言眼底的澄明幽沉,秦尚志身侧的手收紧,喉头轻微翻滚了一下。
秋山关之事,他们皆是从白卿言与沈良玉口中听说的,并非他们亲眼所见,若白卿言与沈良玉他们说一半藏一半,甚至半真半假呢?!
白卿言乃是重情重义之人,若那些晋装死士是她的人,她必不忍心看着那些死士遗体被人作贱糟蹋。
可白卿言为何要带人去夜袭秋山关?
“炎王可还有事,若无事……留下这些遗体,便可以走了!”太子道。
程远志、沈昆阳、沈良玉、谷文昌四人已经按住腰间佩刀,那架势……好似若李之节不将遗体留下来,今日就走不了了。
事已至此,李之节只能暂时忍下这份屈辱。
来日方长,还有去晋国那一路,他总有办法的。
“多谢……太子宽宏!”李之节咬着牙折节屈膝低头对太子道。
“希望炎王对得起孤这份宽宏才是。”太子声音徐徐。
李之节行礼之后,被陆天卓扶上马车,铩羽而归。
“王爷莫要太过生气,来日方长!今日之辱他日定要晋国百倍偿还!”陆天卓安抚李之节。
李之节眯着桃花眼,苍白无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是啊!来日方长……本王不急。”
“沈良玉,让人将我虎鹰营兄弟遗体抬回去好生安葬!这些死士的遗体便交于虎鹰营,你们务必要查出东西来,不要辜负太子殿下的信任!”白卿言转头吩咐沈良玉。
沈良玉咬紧了牙颔首:“小白帅放心!”
“殿下一夜辛苦,快快回帐好生歇息,余下的交于张将军与我来处理。”白卿言抱拳道。
太子看着白卿言苍白憔悴的面色,点了点头叮咛道:“白将军也一夜未睡吧!你身体本就不好,还是要好好休息,事情都交给张端睿将军做吧!”
张端睿抱拳称是,他心中感怀不已,白家就连一个身体病弱的女儿郎都能这般为国尽心不辞劳苦,实在是让人敬佩!
“白将军昨日激战之后,又去探望伤兵,一夜未休息,还是去睡一会儿吧!”张端睿道。
“谢殿下挂怀,言能在军中的时间不多了,总想能多为殿下做一些便多做一些,等回朔阳之后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白卿言对太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言送殿下回帐,还有事同殿下说!”
太子点了点头随白卿言一同往大帐方向走。
“刚才沈昆阳将军他们来的时候知道殿下辛劳一夜刚睡下,就没有去打扰,不过言已经见过他们,同他们说过了殿下心中大志,他们也都起誓日后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安排!”白卿言慢条斯理道,“程将军是个粗人,有时候说话难免有些不妥当,届时还请殿下海涵!不过殿下放心……程将军对大晋的忠心天地可鉴!”
“孤明白!白家军诸人各个都是忠君爱国的好将士!”太子同白卿言踏着晨光往回走,听着白卿言如同安排后事的叮咛和请求,心中竟生出一抹惆怅来。
若白卿言不是女子,若她身体康健,或许……等他登上九鼎之位之后,可以让她继续领白家军,毕竟能对他这样忠心又能征善战的战将不可多得!
“还有沈良玉,虎鹰营在白家军中地位超群,又是我五叔亲率的嫡系,沈良玉虽然忠心不用质疑,但难免心高气傲,练兵之事怕是容不得他人指手画脚!可五叔去后……除了沈良玉怕是无人再能训练出虎鹰营那强悍之兵,殿下在练兵之事上尽可听他所言,可其他事情上还需让殿下嫡系将军压他一头,否则会助长沈良玉傲气,将来战场恐不听帅令,擅自行动。”
太子侧头看着正轻声慢语的白卿言,心底越发熨帖……白卿言果然是事事都为他打算。
秦尚志的话果然不假,白家人心怀大志,只有让白卿言知道他亦是一位心怀天下的主子,白卿言才会效忠于他。
太子回到大帐中,已经全无睡意,倒是同方老喝起了茶。
“老朽观白将军对虎鹰营沈良玉的安排,的确是全心全意为殿下考虑!殿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倒是老朽处处小心防备小人之心了!”方老笑呵呵将所有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给太子戴高帽。
太子心情愉悦笑了笑道:“方老也是为了孤,孤心里清楚!孤临行前……父皇本交代让人探到虎鹰营训练方法,便将虎鹰营……”
太子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殿下……”方老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对太子道,“殿下虽然接下来的话大逆不道,可老朽身为殿下的谋士,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若冒犯了还请殿下见谅!” hf();
第二百三十五章:舍生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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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一心为孤,孤如何能不知!方老对孤无不可言……”太子道。
“虽说,如今陛下已经立了殿下为太子,可当今陛下多疑又善变,殿下为子、为臣,忠于陛下没有错!可殿下也是储君……将来大晋的皇帝,所以不能愚忠,忠于陛下的同时要给自己留一手!如今白将军将白家军尽数交给了殿下,只要殿下将白家军攥在手里……日后哪怕陛下对储位起了别的心思,陛下也得权衡权衡!”方老压低了声音对太子道。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可从太子深信不疑的方老嘴里说出来,太子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是个人都有私心,太子自问做不到白家人那般,只心存家国……将风骨二字刻于祖训家规之中。
尤其是面对那至尊大位,身为皇子谁不想要?
方老的话正好说在了太子的心坎儿上,在太子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他的储君之位便还有变数,尤其是父皇现在正当壮年,说不定还会再有皇子不说……其他皇子虽然都年幼,可难保父皇不会撑到幼子长大,再起了立其他皇子的心思。
他……还是要给自己留有余地才是!
太子点了点头:“如今看来,虎鹰营倒是大可不必如父皇说的那般,尽数斩杀!”
唾手可得且现在就能用的骁勇悍将不要,非要再费心费力培养出一批,这不是傻么!
“正是!”方老颔首,“不过此事殿下心中有数就好,若是让陛下知道了,陛下难免会觉得殿下有不臣之心,反到对殿下不利!”
见太子点头,方老不再说这件事,顺势转了话题:“如今大事已定,殿下派任世杰先行一步去准备天降祥瑞之事。”
当日,太子写了为白卿言请功的奏折让人快马送回大都,他想等白卿言回到大都得知他这位太子早早便为她上奏请功,必定感恩戴德从此对他俯首帖耳。
心情愉悦的太子用了点简单的鸡汤小米粥便蒙头大睡,直至太阳快要西沉才转醒。听沈良玉回禀并未从那些晋装死士的身上查出什么异样,看起来都是晋人,可为何会同西凉在一起不得而知。
太子沉默良久,让沈良玉将尸体处理了,便不再多说。
沈良玉领命告退。
董家死士虽然不是虎鹰营锐士,可对沈良玉来说,同浴血同生死过……便是兄弟!
白卿言带着白锦稚与白家军诸位将军,将虎鹰营锐士与董家死士的遗体葬在荆河旁。
夕阳余晖映照着辽阔壮丽的大地山河,雄浑翻涌的茫茫云海尽是瑰丽霞色。
白卿言带着白锦稚跪地三叩首,以酒祭英烈豪杰,谢他们奋不顾身,舍生忘死,救小九出虎口。
“沈良玉,放一把火,烧些枯柴树枝,回去后就禀告太子……将那些晋装死士烧了。”白卿言道。
“是!”沈良玉起身带人去捡枯树枝。
都是从军的人,行动敏捷麻利,几个人搭把手不一会儿枯树枝就堆得和小山似的。
沈良玉专门挑拣了些湿嗒嗒的树枝,这样的树枝烧起来烟大,最好能让幽华道那边儿看到,也就可以交了差。
点了火,白卿言牵马立在火堆旁,看着随风高低乱窜的火苗和黑烟,对身旁沈良玉开口:“今日我对太子说,你心高气傲,练兵之事上定然不许旁人指手画脚……让太子尽可听你所言,可其他事情上让他的嫡系压你一头,如此才能拿捏住你。”
沈良玉一听就知道白卿言是什么意思,白卿言只有如此说才会让太子觉得她是真心为太子打算,太子才会听从白卿言所言,不让他人对练兵之事指手画脚。
沈良玉颔首:“末将明白,有舍才有得!让太子的嫡系在其他事情上压着,练兵之事太子的人才插不进去手。”
白卿言回眸看向沈良玉,眸底含笑:“那可要委屈你做好桀骜不驯的样子,别被拆穿了……”
“末将明白!”沈良玉颔首。
如今白家军局面困顿,一万残余白家军,是白家军的火种!所以白卿言已尽她所能做出最好的安排,他们这些白家军的老家伙们得给小白帅帮忙,不能添乱。
所以,今日小白帅说他桀骜不驯,他哪怕是个胆怯懦弱的人……都得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来给太子看。
篝火燃尽之时,夜色已临,明月皎皎悬于荆河那头。
白卿言翻身上马。
明日,白卿言就要随太子回大都城了,诸事皆以安排妥当,白卿言也没有什么再放心不下的了。
“白大姑娘!白大姑娘!”
已经上马的白卿言回头,朝声源处望去……
月色之中,萧容衍的护卫骑着匹骏马飞奔而来。
那护卫快要靠近之时白卿言才看清楚,萧容衍护卫手里还牵着一匹通体黝黑的宝马。
萧容衍的侍卫勒马一跃而下,对白卿言抱拳行礼:“白大姑娘,奉我家主子之命……来给白大姑娘送信、送马!”
说罢,月拾从胸前摸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递给白卿言。
在月拾奉命来送马送信之时,谢荀所率领的大燕军队已经马上要拿下南燕都城了。
主子说,是白大姑娘那番话,让他明白民心所向之浩瀚,也是因为白大姑娘那番话……此次他们大燕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收复南燕,且他们打着恢复大燕正统之治的旗号,尽得民心,列国也不好擅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燕收复故土。
月拾对白大姑娘感佩之至无以言表,便越发恭敬。
白卿言看着月拾递来的信半晌未动,白锦稚轻轻夹了下马肚上前,扯了扯白卿言的衣袖:“长姐!萧先生的信!”
白卿言接过信,拆开……
信中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告诉白卿言这匹宝马是昆天城马倌献给她的,他觉得这匹马虽然不如之前那一匹性子刚烈,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特来送于白卿言,希望这匹马能在战场上助她,望她笑纳。 hf();
第二百三十六章:各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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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衍竟然已经到了昆天城,那离南燕都城很近了,估摸着萧容衍这个护卫送信来的这段时间萧容衍应该已经拿下南燕都城了吧。
白卿言看完,就着沈良玉手中的火把将信纸点燃。
看着火苗将信纸吞噬后,她对月拾道:“这匹宝马你带回去吧,晋国与西凉已止刀兵签订了盟约,回晋国之后我便再也用不上这样的宝马了!”
月拾一怔,抬头朝马背上坚毅又沉稳的女子望去,见白卿言眉目平和,看样子不像是客气,倒像是真不打算收。
萧容衍上一世曾对她有恩,虽然她最后没有能逃出大都城去,可萧容衍赠她玉蝉让她逃命之恩她却未忘。
大都城宫宴上出手提点相帮,对他的身份三缄其口,本以为能还了萧容衍,可他后来出手相助白家,相救四婶,让白卿言又觉欠他良多。
上一次,她提点萧容衍收回南燕最便捷……最不伤百姓之法,她自觉已能还了上一世萧容衍的恩德。
后来萧容衍又救了她的七弟,但七弟执拗有恩必报必,称报恩之后才会离开,所以今日她便不能再收萧容衍的马,否则长此以往两人之间还算得清楚吗?
她只愿从今往后,各不相欠。
说罢,白卿言一夹马肚,快马冲了出去。
原本高高兴兴领命来给白卿言送马的月拾愣在那里,他看着白卿言驰马而去披风翻飞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脑袋,难不成是他们家主子信里写了什么惹白家大姑娘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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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华道军营中,任世杰领了命,要先行一步去为此次三月二十八陛下寿辰准备祥瑞贺礼。
任世杰临走之前,来送任世杰的方老悄悄将他唤至一旁叮咛任世杰:“你此去除了为陛下准备寿礼之外,还要尽你所能,将白卿言此次焚杀西凉降俘的暴行宣扬出去,让晋国百姓知道白卿言有多阴毒残暴!”
“方老……您不是已经不怀疑白卿言对殿下的忠心了吗?为何还要如此做?”
“自然是为了让白卿言只能依附于殿下!白卿言这样的人物,能征善战又智谋无双,这样的人……只能为殿下所用!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啊……你想想看若晋国万民都惧怕她残酷暴虐,届时殿下站出来为她说几句公道话,她难道不会更对殿下感激涕零,更忠心于殿下吗?”方老徐徐道。
任世杰抿了抿唇,似乎不忍心,又道:“可是……我们来时,那些百姓纷纷跪地请求小白帅为他们收复家园,他们……会认为白将军残暴吗?”
“百姓愚昧,端看你怎么引导!”方老说完幽幽叹了口气,“此战,白卿言功绩太过耀目,已经盖过太子!此战乃是太子领兵之战,我们作为太子谋士,绝不能让百姓视白卿言为英雄,助长她的气焰!她要时时居太子之下才行!”
方老话音刚落,就见远处白卿言一行人快马回营。
他止住话音,对任世杰道:“记住我的话!去吧……”
任世杰对方老长揖到地,回头朝正策马回营的白卿言看了眼,上了马车。
白锦稚快马跟在白卿言身侧,压低了声音对白卿言说:“长姐,那像是太子身边那个不爱说话的谋士啊!明天不就要回去了吗?他怎么反到要趁天黑了离开?这其中肯定有鬼……要不要派个人跟上?”
白锦稚话出口才想起,剩余的董家死士长姐全部让沈青竹姐姐带走去护九哥了,白家军的将士又不能动:“长姐,不如我先行一步,偷偷跟上那个谋士去看看?”
白卿言握着缰绳,放慢了速度,视线落在朝她看过来的方老身上,对沈良玉道:“派个擅长跟踪的跟上去,只要探明太子那个谋士往哪个方向去即刻,天亮前必需回来。”
“是!”沈良玉抱拳。
“长姐万一太子知道了……”
“放心吧!太子高高在上贵人事忙,哪有时间掌握白家军每一个士兵的去向。”白卿言回头看着白锦稚,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欣慰一向冲动的白锦稚居然也知道谨慎了。
白卿言一行人回营之时,方老还在营门口候着,他视线扫过跟随在白卿言身后的几人,笑盈盈上前长揖一礼:“刚才殿下派人去传白家军几位将军,不成想将军们不在。”
她下马对方老还礼,道:“几位将军随我去送秋山关牺牲的虎鹰营锐士了!抱歉让殿下久等……”
说完,她转头看着沈昆阳几个人:“你们随方老去见太子殿下,莫让太子殿下久等!”
方老很满意白卿言的态度,抬手摸着自己的山羊须。
白锦稚牵着的平安突然踢踏着马蹄朝方老走近了两步,白锦稚来不及扯回缰绳,就见平安湿漉漉的鼻子凑着方老的脸嗅了嗅,方老被吓了一跳忙弯腰躲开,用手驱赶平安。
“平安!”白锦稚忙扯回平安的缰绳。
平安不悦的转身,用马尾狠狠在方老脸上抽了一下,方老当即就变了脸色。
白卿言忙致歉:“对不住方老!这畜牲野性难驯,可没伤着方老吧?白锦稚……还不对方老致歉!”
“啊?”白锦稚摸着平安的鬃毛,看到长姐的眼神,忙作揖致歉,“对不住方老,可曾伤着您来,都是我不好!”
白卿言姿态摆的低,方老也不能下了白卿言的面子,他拍了拍自己被马毛甩了一身的泥土,道:“罢了罢了!这也非白四姑娘的错,老朽这把年纪了还能跟一个小畜牲计较吗?还是去见殿下要紧,几位将军请……”
目送几位将军随方老离开,白锦稚牵着平安上前低声问白卿言:“长姐你对那个谋士这么客气干什么?那老头子我看和那个柳如士一般,只会摆臭架子!”
“那个谋士在太子面前说一句话,比得上旁人说百句千句。”白卿言将手中缰绳递给白锦稚,“这个世上聪明人多,能在太子身边占有一席之地……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的人,不仅聪明而且有能!所以对别人客气一点,就是给自己留余地。” hf();
第二百三十七章: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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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小四尽量将话说的浅显易懂。
白锦稚点头:“小四明白了!以后见到太子身边的人,都尽量客气一点!”
“你速去虎鹰营,安排人去探太子那个谋士的去向。”她说完又叮嘱白锦稚,“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了,你早点儿休息。”
“长姐!”白锦稚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唤了白卿言一声,“长姐才是最需要好好休息的!我们白家和白家军,都还要靠长姐!长姐千万不能倒下了!”
白锦稚眼眶发红,自从祖父和叔伯兄弟他们的死讯传来之后,白锦稚就从未见长姐睡一个囫囵觉。
出征之后,长姐为了捡起射日弓,更是没日没夜的练,白锦稚怕这样下去长姐的身体会撑不住。
“长姐心里有数,去吧!办完事早点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心长不高。”
白锦稚立在原地看着长姐的背影,咬了咬牙只想快点儿长大,能帮一帮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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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兵大帐外,几个轻伤的晋兵围着背着小包袱要离开的纪琅华,抖开了纪琅华的包袱,里面除了掉出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瓶和装着盘缠的荷包之外,还有一件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暗红色披风。
“哎呦,这小娘子的包袱里还藏着一件披风啊!”一个脑袋上颤着细棉布的晋兵抖那件披风,往自己身上一披,“小娘子这是看上我们哪位将军了?爷我是百夫长……此次我晋国大胜,爷我瓮山峡谷中斩了西凉两个将军的脑袋,回去之后定会得到封赏,到时候也是个将军,要不小娘子你摘了面纱给我瞅瞅,要是长的漂亮,爷勉强收了你做婆姨!”
围着纪琅华的几个伤兵起哄大笑。
还有围在大帐口看热闹的,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这一个多月来,晋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将士们生死一线神经都紧紧绷着。如今议和盟约已经签订,明日他们将班师回大都,等着他们的将是丰厚的赏赐,他们难免得意忘形。
纪琅华咬紧了牙关,双眸涨红,不去捡地上的药瓶和盘缠,反到不要命似的冲上前抢夺那件披风:“还给我!”
披着披风的百夫长笑盈盈侧身一闪,反到一把抓住了纪琅华的胳膊:“小娘子,听你口音当是丰县人吧!我等拿命为你等小民夺回丰县,你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就是就是!小娘子双眼生得这样漂亮,识趣一点儿,让我等看看呗!又少不了一块肉!”
军营中许久不见女子的兵士言语轻挑,无理至极。
纪琅华咬紧了牙:“把披风还给我!”
百夫长见纪琅华如此不识趣,笑着环视周围看热闹的兵士问:“兄弟们,你们说要不要将这小娘子的面纱摘下来,咱们也瞧瞧看是不是个天仙?”
立在伤兵营门口的白家军看着这样的状况,劝了两句,可没人听便转身回了营帐中。
“看了你可要负责娶人家啊!”有士兵笑着起哄。
百夫长哈哈直笑:“爷看过,要是漂亮,爷我自然是负责的!”
“可就怕人家心怡哪位将军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哈哈哈哈……”
那百夫长扯下纪琅华的面纱,一张刀口纵横交错的脸陡然出现在众人眼中,吓得那百夫长一愣。
纪琅华激烈挣扎一巴掌挥在那百夫长的脸上,像个疯子似的扯着那百夫长的领口:“把披风还给我你这个混蛋!”
百夫长陡然被一个女人打了一巴掌,脸上被指甲刮出两道抓痕,火辣辣的。
那百夫长眸子冷了下来,攥着纪琅华胳膊的手收紧,几乎要将纪琅华的手臂捏断,可纪琅华却丝毫不怵,睁着一双通红的眸子咬牙切齿看着那百夫长,带着不惜与那百夫长同归于尽的决绝狠戾。
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围观的兵士勾肩搭背笑了起来。
“怪不得拿面纱蒙着,原来是个丑八怪啊!”
“哎哟!老杜你不行啊,让个娘们儿给打了一巴掌!哈哈哈哈……”
“老杜你可把我们晋军老爷们儿的脸给丢尽了!要是个天仙也就罢了,你居然被个丑八怪给打了,哈哈哈哈!”
耳边的嘲笑声就像火辣辣的巴掌扇在那姓杜的百夫长脸上,他咬紧了牙关,恼羞成怒扬手:“他妈的!我看你是活腻了!”
可不等那百夫长的巴掌落在纪琅华脸上,就见带风而来的白卿言拉过纪琅华,抬脚直直揣进那百夫长的心窝子里。
那百夫长被踹得狼狈向后倒了几步,险些跌倒之际被人扶住,正准备叫骂……一看是白卿言,脸色一变喉头翻滚着站直身子,抱拳行礼:“白将军!”
笑呵呵围在这里看热闹的晋兵,见来的是白卿言,连忙收敛笑意立好站端,纷纷抱拳行礼。
“白将军!”
“白将军!”
白卿言此次一战大胜,在军中威望极高,虽是女子,可晋军上下无人不敬佩叹服。
有眼明心亮的晋军知道自家百夫长闯了祸,连忙偷偷跑去求援。
纪琅华用衣袖抹了把眼泪,顾不上捡地上的面纱,飞快朝百夫长冲去夺回披风,忍着恨意用力将披风抱在怀里,哽咽对白卿言俯身行礼:“多谢小白帅!”
已经回到伤兵营帐里的白家军听到小白帅来了,又都从帐内出来,谁知竟见白卿言满眼的怒火。
她面沉如水,视线凝着弯腰不敢抬头的百夫长:“百夫长好大的威风啊!”
那百夫长额头冒出细汗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不过是见这小娘子一双眼睛生得漂亮却带着面纱,想要摘了面纱看一看真面目,谁成想竟然让白将军给撞上了,白将军是个女子,定然要为护女子,只能是他倒霉了。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与这位姑娘玩笑,做的有些过火了,还请白将军恕罪。”
听到玩笑二字,她越发火大,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又是一脚踹在那百夫长的腹部,围观看热闹的将士匆忙让开,生怕累及自身。 hf();
第二百三十八章:护国,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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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笑吗?”白卿言眉梢抬高,怒气已然快要压不住。
她的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还有白家军数十万将士用命护着的百姓,难道是给他们羞辱玩笑的吗?!
那百夫长被踹得连连后退,站定后又抱拳躬身不敢抬头,拳头死死握着,骨节泛白。
白卿言又是一脚,声音拔高:“欺辱女流之辈好笑吗?!”
百夫长还未站定,随之而来又是一脚,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恃强凌弱好笑吗?!”
百夫长再次站定,抱拳躬身,咬着牙不吭声。
闻讯而来的王喜平人还未到,听到白卿言怒火中烧的高昂声音,忙喊道:“白将军……白将军!”
王喜平从人群中挤过来,朝他手下的百夫长瞪了眼,这才抱拳对白卿言行礼,道:“白将军息怒,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是这个杜三保的错!只是呢……这个杜三保在瓮山大战连斩西凉两个将军的脑袋,算是立了大功的难免得意忘形,好在只是调戏民女,也没有铸成大错,白将军就饶他这一次吧!”
见白卿言脸色越发难看,王喜平忙道:“白将军放心,末将一定让这个杜三保给这位姑娘好好赔礼道歉!杜三保,愣着干什么?!”
百夫长杜三保上前,朝纪琅华方向一拜:“对不住!”
“白将军,您看……要不就算了。”王喜平一向护短。
白卿言紧握腰间佩剑,压着心口翻涌的怒火,冷着脸视线落在眼底露出喜意的杜三保身上,满目的肃杀之气,威严逼人:“照王将军所言,在晋军中……将士可以以功造过,亦可以以功抵过,那我今日便将这百夫长斩杀于此,王将军说……以我南疆取胜之功,杀不杀得了他?”
杜三保一听这话,脑门生汗跪了下来,白卿言可是连降卒都敢杀的杀神,他对着王喜平道:“王将军,末将知错了!王将军救我,我是您的兵啊!”
“你吃的大晋百姓交纳的粮食!领的是大晋百姓交纳的税赋!你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你是谁的兵?!”白卿言语声铿锵,“国之所以有军,是为护国安民!为军者……奋勇杀敌那是本分!论功行赏……封将封爵,难道是为了让你们持功凌辱自家百姓的?!”
王喜平张了张嘴……
“白家军何在!”白卿言咬牙高呼。
凑在门口看热闹的白家军伤兵立刻上前,抱拳行礼。
“见有人辱我晋国百姓,你等身为白家军锐士,竟袖手旁观?”白卿言问。
白家军伤兵张口欲解释,可一想到他们的确是袖手旁观了,又辩无可辩。
“我们数十万白家军弟兄是为什么而死……你们都忘了吗?”她紧紧握住佩剑,如炬目光扫过白家军伤兵,“就在数月前,凤城被围,副帅所率白家军兄弟为拖住敌军……助凤城百姓逃命,战死凤城无一人退缩!疾风将军白卿瑜率一千五百白家军锐士应战,给百姓拼杀出活命之机,与西凉死战尸骨无存!疾勇将白卿明所率之军死守丰县!这些白家军兄弟全部战死,无一人存活!为何?!”
军营内,一片肃然无声。
火盆内火苗随风高低乱窜,将白卿言阴沉至极的面色映得忽明忽暗。
白卿言声音含怒高昂,有气盖山河之势:“四个字……护国,护民!”
纪琅华紧紧抱着怀中的披风,痛哭出声。
她又想起白卿明一跃下马,用这件披风将她裹住时,对她说的那番话……
如果可以,纪琅华愿以下十八层地狱,换回白卿明将军。
她紧紧咬着牙:“今日,我白家军上至元帅将军下至同袍兄弟舍命所护之民就在你等眼前!你等……却看着我晋民受辱!对得起死去的白家军兄弟,配与他们共称白家军吗?!”
“这位纪姑娘,是丰县坐馆大夫的女儿,因感激白家军救命之恩,知道我等在前方保民激战,特从丰县赶来……只为以一身医术多救几个护民护国的伤兵,为此战尽绵薄之力!一弱质女流尚且知道舍命报恩!可你们呢?!怎么对为你们包扎救治的恩人?”
“属下知错!”白家军一受伤伍夫长眼含热泪,单膝跪下,“愿领责罚!”
“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白家军伤兵悉数认错,自愿领罚。
“但凡知错的,自去领五十鞭!不知错的……此次伤愈便可自行离开!不护民者,不配为兵!数十万白家军兄弟与晋军兄弟,用血与命守护的百姓,永远比我们命重要,容不得任何人轻视糟蹋!”
“是!”
白家军伤兵,齐声道。
“至于你……”白卿言回头捡起地上纪琅华的面纱,对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的杜三保说,“要么脱了这身衣裳回家种地,要么自去领八十军棍,此次军功全无,从最普通的兵士做起!我记得你的名字……杜三保!王喜平将军我白卿言眼里不揉沙子,此人之名……我会告诉张端睿将军,你若要保,但愿你承担得起后果。”
王喜平一脑门子的汗,连忙抱拳称是。
他抬头看着白卿言扶起纪琅华抬脚入帐的背影,心中似有百味。
是他高看自己了,王喜平不是没有听说过白家军军纪严明,可他以为同白卿言一同打过仗,也算在白卿言这里排得上名号,就前来求情,希望能让白卿言卖他一个面子!
王喜平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虽然刚才白卿言算是下了他的面子,虽然刚才白卿言一番话是说给白家军的,可他此时也难免心潮澎湃。
谁人当初入伍之时,没有一腔报国护民的热血啊?
可这些年,征战在外的总是白家军,他们这些晋军养尊处优,在外排场煊赫,风气一向如此,入伍时间久了……王喜平这些晋军战将和晋军兵士便渐渐忘了初心。
王喜平背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余光突然见杜三保咬牙切齿站起身来,他皱眉问:“怎么,你还不服?!” hf();
第二百三十九章: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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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杜三保此时已是心潮翻涌,他转身看向大帐的方向长揖到地,抬头喊道,“白将军!纪姑娘!杜三保知错了!这就去领罚!从今日起杜三保从普通兵士做起,定找回初心!”
白卿言一番话,让杜三保想起当初入伍……是因为蜀国杀晋国边民,辱晋国女子,他身为晋国热血男儿,听说边民遭遇怒不可遏欲舍身杀贼,这才从军。
四个字……护国,护民!
这四字,曾经是杜三保入伍的初衷。
可后来他升至伍夫长,十夫长……至到今天的百夫长,军职越来越高,初心越来越少。
今日白将军一番话,发聋振聩。
这罚,他杜三保认了!
白卿言回头朝帐外看了眼,见纪琅华垂眸擦拭眼泪怀里死死抱着那件披风,轻声开口:“这披风……”
纪琅华咬了咬唇,十分不舍的摸了摸披风,含泪捧起递给白卿言,哽咽开口:“这是白卿明将军的,我被西凉玷污,是将军救了我,这披风我原本是想留个念想的,如今还是……还给小白帅吧!”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纪琅华捧起的披风,这披风已经清洗干净,就连破了的地方也已经小心缝补妥当,她眼眶湿了那么一瞬,原来是阿明的,难怪……这么眼熟。
她望着纪琅华道:“即是想要留个念想,那你就留着吧,好好活着!”
热泪盈于睫,纪琅华死死咬着唇,用力抱住这件披风,望着白卿言道谢:“多谢……小白帅!我一定好好活着,一定不愧对白卿明将军和白家军将士舍命相护之恩。”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着纪琅华这问:“你这是要走?”
纪琅华点了点头:“两国盟约已经签订,这仗既然不打了,我也该回去了。”
“夜里走不安全,万一遇上狼群你如何应对?先好好休息,明日随班师大军一起走,到天门关后我派人送你回去。”白卿言见纪琅华要推拒,便道,“这几天我伤口换药,还得托付于你。”
纪琅华望着白卿言精致分明的五官,抱紧怀里的披风无比感激地点头。
肖若江已经醒来,正坐在窗边让军医给换药,见白卿言进来,忙扯过衣衫胡乱往身上套,动作幅度牵扯到伤口疼得眉头紧皱,潦草系好衣衫,他对白卿言拱手行礼:“大姑娘!”
“今日可好些了?”
肖若江颔首:“好多了!”
“明日就要随太子回大都了,舟车劳顿,你身上有伤怕是经不起折腾,不如留下养伤……等伤好之后你再回大都。”
肖若江抬头看向白卿言,见白卿言眸色幽邃清明,他朝四周看了看,凑近白卿言:“大姑娘吩咐!”
“回大都之前,小九伤势若撑得住,我想见一见小九。”
如今白卿玦在萧容衍身边,此次她怕是见不到了,可小九就在少阳郡或可一见,但这件事需要人来安排,没有比肖若江更合适的人了。
肖若江点了点头。
“你是我的乳兄,若是留在这里养伤,太子必然会派人盯着,行事务必小心,哪怕此次无法相见……也必须要做到稳妥!”
“大姑娘放心!”
“此次一路回去,我会禀告太子要沿途去祖父、父亲、叔父和兄弟们去世的地方祭拜,若能见……骨哨传信!”
“全渔公公,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卿言话还没有说完,帐外就传来白锦稚的声音。
快要走到大帐门口的全渔回头,见英姿飒飒的白锦稚双手背后朝大帐方向走来,他笑着对白锦稚行礼后道:“太子殿下有事传白将军,所以奴亲自过来请……”
白锦稚步伐轻快走过来,双手负于背后,压低了声音问道:“难不成是太子殿下也知道我长姐在这里发了脾气?太子殿下不会怪我长姐吧?”
全渔笑了笑:“四姑娘多虑了,怎么会?”
“真知道了啊?”白锦稚做出一脸担心的样子。
全渔抬眼便见白卿言出来,他忙行礼:“白将军,殿下召见白将军和一直跟在白将军身边的白家忠仆。”
她握着佩剑的手一紧,白家忠仆说的是肖若江吧。
“跟在我身边的白家忠仆?”她装作不知,“说的可是我的乳兄?”
“正是!”全渔姿态很恭敬,抬脚上前了两步,压低声音对白卿言道,“殿下见过白家军几位将军之后就有些不悦,白将军还是快些,不要耽搁!”
全渔提点白卿言。
她对全渔颔首致谢:“多谢提醒!”
“小四,你去告诉肖若江……殿下要见他,让他速速换了衣裳过去,我先随全渔公公过去。”白卿言对全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全渔忙颔首在前带路。
白锦稚看着长姐朝她看来的目光,轻轻颔首。
见白卿言随全渔离开,白锦稚匆匆冲入大帐之中。
那一路,白卿言随全渔而行,脚下步子不停,脑子也没有停。
全渔说,太子见过白家军诸位将军之后有些不悦,是因为白家军要见她和她身边的人,还是因为别的?
若是事关白家军,传她身边的肖若江作什么?
是秋山关之事,还有话要问。
又或者,太子发现之前伺候在她身边的肖若海变成了肖若江,关心起她身边之人的调度?
难道张端睿他们没有早早将此事禀报太子?太子怎会此时才想起来盘问这事?
很快,白卿言便到了太子大帐内。
“参见太子殿下!”白卿言恭敬行礼,见方老坐在太子身边,已是笑着对方老揖了揖手。
太子正坐在棋盘前,看不出有什么不悦,只盯着棋盘对白卿言道:“你身边那个下人呢?”
“殿下,那是言的乳兄,并非白家下人。”白卿言不卑不亢道。
立在一旁的全渔抬头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眼白卿言,心里替白卿言捏了把汗,他来之前还提醒过白卿言太子有些不悦,怎么白大姑娘还这么耿直和殿下说话,不会绕着弯儿哄着点儿啊!
太子将手中的那把棋子全都丢进了棋盒里,转头看向白卿言。 hf();
第二百四十章:不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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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孤把你当成自己人,所以和你说话就不绕弯子了!梁王伪造镇国王与南燕郡王通敌的书信,虽然此案已经审明,可你是不是得避避嫌,离南燕远一点?为何要派你的乳兄去南燕?又或者……是你的乳兄私自去了南燕你也不知?”
白卿言恍然。
“殿下是怀疑我?”白卿言不急不恼语气平和。
太子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提高了音量:“孤要是怀疑你,你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同孤说话?回头父皇这么问,难道你也要这样答?你还要瞒着孤?!”
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进账,行礼后道:“殿下,白将军的乳兄来了……”
“叫他进来!”
肖若江听到太子传白卿言与他,怕是有事要问,白卿言是为了避嫌所以没有等他先行一步,他却得加快步子赶过来,省得到时候太子问了什么他和白卿言答的不一样,他几乎是一边穿衣服一边跑过来的。
肖若江气息粗重,低眉顺眼疾步进来,跪地叩拜,装出惶惶姿态,细声细气道:“草民,参……参见太子殿下!”
见跪地叩拜的肖若江似乎被他的太子之威震慑,抖得说个话都畏畏缩缩,太子略略放心了些,就怕来个骨头硬的,他还真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太子拿出十足的气场,睨着跪地缩成一团的肖若江:“孤问你,你前些日子去了南燕是作什么去了?奉了谁的命?”
肖若江被太子最后提高音量的话吓得一抖,抬头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
“孤在问你话,你看白将军干什么?!”太子恼火道。
肖若江立刻以头碰地,不敢再抬起视线半分:“草民……草民……”
白卿言叹了口气:“殿下,我乳兄胆子小,又是头一次见殿下,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既然殿下想知道……”
她声音顿了顿,抱拳对太子行礼:“事关言的名节,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以头叩首的肖若江盯着自己膝盖,明白了白卿言话里的意思,关乎名节……就是要拿大姑娘的名节说事。
太子听到这话眉头一挑,抬手示意方老和全渔他们出去。
很快,大殿内只剩下白卿言、太子和肖若江。
“乳兄,你别怕……太子殿下是护着我的,否则此时你同我不会在太子这里陈情,怕是要被押回大都了!”白卿言低声安抚肖若江。
太子听到白卿言这话,心情莫名舒畅,也说了一句:“你尽可照实说来!”
“回太子殿下,小的去南燕的确是奉了我们家大姑娘之命,小的是去找富商萧容衍的!”肖若江声音里带着惧怕,着急忙慌抬头解释,“可是殿下我家大姑娘同那个萧容衍绝对没有私情!还望殿下明鉴啊!都是那个萧容衍缠着我们家大姑娘!”
肖若江着急忙慌说完,又忙低下头叩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太子眉头跳了跳,萧容衍?!
自从在宛平城与萧容衍分别,他去平阳城,之后便再无他的消息了,萧容衍居然去了南燕!萧容衍……心悦白卿言?缠着白卿言?
太子朝着立于灯下的白卿言望去,眉目舒展开来……
也难怪,白卿言长相的确是极为惊艳夺目,自古英雄爱美人,可……萧兄喜欢的这个美人儿是不是也太彪悍了些!
动辄焚杀西凉十几万人的美人儿,谁消受得起啊。
“那个萧容衍简直是登徒浪子!先是给我们大姑娘送马……就是那匹平安,因为四姑娘喜欢,我们大姑娘就留下了那匹马给了四姑娘,他还给我们大姑娘送信,写的……写的尽是些淫词艳句!”肖若江说到此处,似乎是恼火极了,声音都大了不少,“大姑娘都当着送信人的面把信烧了!可萧容衍的手下竟然还送!大姑娘不堪被萧容衍骚扰,这才命我去南燕找萧容衍,与他说清楚,我们大姑娘是立誓终身不嫁的!就算是嫁……也绝不会嫁他这样的登徒子!还是个商人的低贱身份!”
原来,是一桩风流事啊!
“殿下,言……原是想着萧先生与殿下交好,所以不想将事情弄得太难看,所以才派乳兄去了一趟!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误会!不瞒殿下说……我这位乳兄因为胆子小的缘故,做事极为谨慎,若是真去南燕做通敌叛国之事,绝无一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白卿言望着肖若江,又补充了一句:“就如同此次出征南疆,便是我这位乳兄先一步出发来南疆,单枪匹马摸清楚了西凉粮仓在哪里,西凉人却无法发现。”
太子眼睛一亮,看向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的肖若江,白卿言话没错越是胆小的人就越是谨慎!
此次白卿言同他出征南疆,身边只带了个乳兄,他还以为白卿言身边没有死士……是因为白家十七子上战场时白家死士都去保护十七子了!
原来,白卿言的乳兄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言还有一位乳兄,出征之时殿下应该见过,荆河一战便是他摸清楚了西凉军军营布防,此时他人应该已经在铜古山,以防西凉趁与我晋国驻防军交接前在铜古山安插暗桩。”
与其将来被太子追问,她还不如现在就给太子一个说法。
“白家果然能人众多啊!”太子忍不住感慨。
“如今白家也就两位乳兄当用了,太子殿下知人善任,身边盘龙卧虎……”白卿言垂眸掩住眼底笑意,“不论是方老还是秦先生,又或是那位任先生,哪位不是人中之龙,智谋无双。”
这话要是旁人说出来难免有恭维的嫌疑,可从风骨峻峭的白卿言口中说出来,太子觉得非常受用。
只是这白卿言有点儿不识趣啊!他都称赞的人……她难道不该顺势将她这两位乳兄送于他用?
罢了罢了,白家人硬骨,的确不是这样趋炎附势之人,且就算白卿言真的敢将这两人送于他,他怕也不敢真的派这两个人做什么要紧的事情。 hf();
第二百四十一章:举表称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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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萧先生算是个人物,为人风光霁月……孤还是王爷时便同萧先生交好。此人虽然是商人身份,可身无铜臭,尽是读书人儒雅气度!白家如今无男丁,倘若萧先生对白将军真的有心,愿以入赘的话……除了身份低了些,孤其实到以为是个良配!”太子幽幽开口。
若能让萧容衍因为白卿言入赘,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他便不担心白卿言外嫁,萧容衍又与他交好,学识气度皆属一流,若能留于晋国,那便是晋国第一富商……
太子想起萧容衍在大都城内每每一掷千金的阔绰手笔,眯了眯眼。
白家已经依附于他,萧容衍若入赘白家,必也会希望他顺利登上至尊之位……博一个从龙之功,定然会成为他的钱袋子,他若有事需要打点可就方便多了。
白卿言皱着眉头,似乎将最难以启齿之事说与太子听,面子上也挂不住:“殿下,萧先生再好,与言也是无缘,毕竟……言子嗣艰难。”
“缘分这种事情,难说……”太子还是没有打消心中盘算笑着同白卿言说完,又对肖若江道,“以后做事谨慎些,这件事是撞倒了孤的手里,要是上达天听你可知道……要给你们家大姑娘惹大麻烦?”
肖若江连忙叩首:“太子殿下教训的是,草民以后一定谨遵太子殿下教诲,做任何事都谨慎,不给大姑娘惹麻烦!”
“去吧!”太子对肖若江道。
肖若江连忙叩首退了出去。
太子看向立在一旁的白卿言:“这次之事并非孤不信你……”
“言明白,若非太子将言当成自己人,又怎会唤言同乳兄过来,又怎么替言训斥乳兄!太子的情谊……言心中明白!”
太子点了点头,眉目间都是笑意:“白将军也去休息吧,明日要带着西凉炎王李之节与西凉公主一同回大都,这一路还需要打起精神,不要让包藏祸心的西凉有机可乘。”
“是!”
白卿言从大帐中出来,对方老揖手告辞,回头就见白锦稚与肖若江还在门口等着。
回营帐的路上,肖若江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此次拿萧先生做挡箭牌,以那位萧先生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七少的事情怕是……”
“放心吧,萧容衍不会说的。”
萧容衍派人来送马送信也没有遮掩行踪,想必也是不怕太子知道。
她防备晋国皇室的事情萧容衍心里清楚,萧容衍身份特殊她也清楚,两人都有秘密被对方尽知,自然都要替对方掩饰一二。
·
南燕都城,匡平。
南燕皇帝慕容沛怀中抱着玉玺,见象征着大燕正统的玄鸟青雀旗由远及近,大燕明德皇帝十六匹黝黑骏马的车驾,于耀目晨光之中,声势浩大而来。
慕容沛捧着玉玺的手颤抖着,带南燕皇族群臣跪于宫门前,将玉玺高举过头。
当年姬后一死,大燕内乱,慕容沛趁机偷拿玉玺逃回大燕旧都匡平,推翻姬后新政,恢复旧治,得到了大燕老世族拥护,自此与大燕以天曲河为界自称南燕立国。
此次大燕悍将谢荀杀入匡平,斩尽当年拥护慕容沛自立为王的老世族,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谢荀单枪匹马叩开皇宫正门,带来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密令,称不日大燕皇帝将抵达匡平,若慕容沛不想皇族之血染红匡平城,便手捧玉玺亲自出宫门跪迎,如此……可保慕容沛全族平安。
慕容沛自知大势已去,何能让还年幼的孩子们陪他一同葬身匡平?且回到大燕旧都自立为王恢复旧治以来,老世族倒是高兴了,可弄得民怨沸腾,百姓哪个不在背地里骂他昏君?
罢了!罢了!
他本就是肃王庶子,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享尽十数年人间富贵,又做了十数年世族傀儡,只要能保住他的幼子们活命,丢脸就丢脸吧!
毕竟,自己的确不是正统。
大燕明德十三年三月初三,南燕惠文皇帝慕容沛于大燕旧都匡平皇宫外,跪献玉玺,举表称降,结束大燕长达十九年的分裂。
同日,南燕丞相林崇义自缢殉国,慕容沛封明都王,举家迁往边境明都。
匡平皇宫内。
大燕明德帝在萧容衍与老太监冯耀陪伴下,沿着儿时熟悉无比的宫墙走廊,在朝阳之下缓慢朝母亲曾在匡平的寝宫揽凤阁走去。
冯耀是早年一直伺候在姬后身边的老人了,在明德帝慕容彧和萧容衍来之前,冯耀派人按照以前他对揽凤阁的记忆布置,重新收拾过揽凤阁了。
清瘦修长的明德帝慕容彧刚走到揽凤阁宫门口,就见几片被风吹至门槛上的海棠花瓣,他俯身去捡,却下了冯耀一跳:“陛下!您要作什么吩咐老奴就是了!”
“朕无碍,老叔莫慌。”
慕容彧从披风中伸出棱骨分明的细长手指,捡了片海棠花瓣,缓缓直起身,笑着看向院中那棵被金色朝阳照得发亮的海棠树。
“二十多年了,那棵阿娘亲手种下的海棠,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慕容彧与萧容衍如出一辙的幽深眸子,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注视着那棵海棠树。
明德帝慕容彧明明不过才三十七,正直壮年,却病态羸弱。
慕容彧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眉目五官与姬后如出一辙,比女子还要惊艳耀目,让人不敢逼视。若非骨架高大修长,又是一身沉稳厚重的帝王气场,定会被人当做女扮男装的羸弱美人儿。
萧容衍立于慕容彧身侧,瞳孔漆黑深幽,袖中手指摩梭着那枚玉蝉,慢条斯理开口:“我不大记得了……”
当年姬后迁都大都城之时,萧容衍才两岁,自然是不记得旧都皇城的事情。
萧容衍此时脑子里,都是为慕容彧寻良医之事。
此次为减少大燕损失,萧容衍才出了让兄长长途跋涉秘赴匡平的主意,此次百姓得知大燕明德帝亲自前来,也的确如萧容衍所料那般夹道欢呼,纷纷高呼,盼大燕正统明德帝可以恢复姬后新政。 hf();
第二百四十二章:师出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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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实在没想到,兄长的身体竟然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一路车马吐血两次,晕厥六次。
萧容衍心烦意乱,眉头紧皱。
兄长的身体,已经耽误不得了。
萧容衍想到了白家那位姓洪的大夫,听说那位洪大夫是晋国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医术高明……
慕容彧笑着握住萧容衍的手,牵着他走近揽凤阁的宫门,在揽凤阁廊庑的柱子上找他们幼时比身量高低时所刻画的痕迹。
“还在……”慕容彧弯腰手指摸着那些刻画痕迹,脑海中似是回想起曾经他们兄弟四人围在母亲身边嬉闹的画面,那时阿衍还是个流口水的小娃娃,总跟三弟闹成一团,可如今……四个兄弟,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陛下,您进去歇歇吧!”冯耀在一旁小声提醒,“虽已经三月,可这风还凉着呢。”
慕容彧紧紧握着弟弟的手,直起身来,视线望着院中那棵海棠树,喉头轻微翻滚,道:“阿衍……哥哥想阿娘了。”
冯耀突然听慕容彧说起姬后,眼眶一红,垂着眸子不再吭声。
慕容彧病态白皙的脸上带着浅笑:“老叔,给朕和阿衍泡壶茶,一会儿……朕和阿衍就坐在海棠树下喝茶。”
这揽凤阁虽然还是原来那个揽凤阁,但留有阿娘气息的,便只有那棵海棠树了。
“好!”冯耀用衣袖沾了沾眼泪,“老奴给陛下和小主子拿个软垫垫在石凳上。”
见冯耀已经垫好了垫子,萧容衍本想扶慕容彧过去坐下,慕容彧却拉着萧容衍的手立于原地不动。
等冯耀离开,慕容彧才望着萧容衍道:“阿娘要是能看到你已经长大,且这么出色,阿娘一定会很欣慰。”
慕容彧不想再当着老叔冯耀的面提起母亲,提起母亲老叔总是会很伤怀。
“看到兄长身体好起来,阿娘会更高兴!”萧容衍说。
慕容彧望着如今已经成熟,气度威严不凡的弟弟,笑着摆了摆手:“哥哥这身子,只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罢了!倒是你……如今已快而立之年,南燕失地已经收回,成家之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次哥哥来是想问问你,孟尚书之女孟昭容才貌俱佳,你可有意?”
“你我兄弟二人,曾经向阿娘灵位起誓,要收复大燕故土,完成阿娘天下一统的心愿。如今才刚刚收回南燕,大都城并未拿回来,晋国依旧虎视眈眈……”萧容衍眸色愈深,“大业未成,何敢言成家?”
“大厦之材,非一丘之木,太平之功,非一人之略。”慕容彧脚下步子一顿,含笑的眸子凝望幼弟,低声道,“阿娘的宏愿是一条极为漫长,且艰难的路!或许需要几代人戮力同心才能达成!如今列国争雄,盘踞鼎立,哥哥同你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一统的那天,所以我们才要成家,留下子孙……留下后人,让他们去完成这样的伟业。阿衍……这条路关乎太多生民,得稳稳地走,急是不行的。”
“这条路是艰难且险阻,我等因为难……便将此事留于后人去做,若是后代亦都如此想,何时才能真正的的天下太平啊……兄长?”萧容衍温润醇厚的嗓音徐徐,“曾有一女子对阿衍说,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阿衍深以为然。”
慕容彧瞳孔微微一动,女子?女子竟有这样的见识?
“如今,乱世风起云涌,列国只欲逐鹿争雄王霸一方!为各自利益,起战端引战火,百姓十不存一!”萧容衍望着兄长,俯身一拜,“阿衍有幸得母亲和兄长庇护教诲,生逢乱世,衣食无忧,读书立志,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至死不渝!”
慕容彧望着态度坚决的幼弟,只觉阿衍的志向抱负,阿衍的心胸格局,还有这性子……与阿娘太像。
可他是长兄,长兄如父,如今阿娘走了……他得担起责任,照顾好幼弟!不能让他为了大业奔波而舍终身之事。
慕容彧扶起萧容衍,握了握他的手:“哥哥总得看你成了家,日后去见阿娘才好同阿娘交代啊!否则……阿娘会怪哥哥为大燕耽误你的终身之事,怕是要拿藤条抽哥哥了!你若是不满意孟昭容,便换一个!阿衍心中,可是有人了?”
比如,那个对阿衍说,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的女子。
不知为何,萧容衍脑中竟浮现出,那个从容淡然,目光坚韧深沉的女子,她惊鸿之貌明艳夺目,明明单薄病弱,削瘦的身姿却挺如松柏,凌霜傲雪,一身的浩然正气。
慕容彧眉目有了笑意:“果真是有了心怡的姑娘?说来给哥哥听听,是哪国哪族的闺阁千金?”
能说出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的姑娘,学识气度,非名门望族不能养成。
萧容衍波澜不惊的幽沉双眸里似有浅浅笑意,棱角鲜明的五官轮廓也显得柔和起来:“兄长,阿衍心中有数,若有朝一日阿衍有幸能得她芳心……再告知兄长不晚。”
慕容彧点了点头:“不要让哥哥等太久。”
萧容衍握着玉蝉的手收紧,想起那日白卿言的抗拒,垂眸笑了笑。
“三月二十八,是晋国皇帝的寿辰。”慕容彧望着院中的海棠树,“此次大燕趁着晋国与西凉纠缠在一起,已迅雷之速收复南燕,晋国皇帝心中想必很不痛快。如今西凉与晋国议和盟约已经签订,就怕晋国和西凉会腾出手脚来对付大燕。”
“我倒觉未必。”萧容衍陪慕容彧缓缓步行,“南疆一战,西凉十几万锐士折损,西凉女帝登基……西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们没有这个精力再来对付大燕。晋国亦是元气大伤,晋国皇帝心眼儿不算大,南燕与西凉进犯晋国的仇他不会忘!且大燕表示灭南燕……只为恢复大燕正统之治,百姓欢欣鼓舞,列国即便欲对大燕动兵,也师出无名。” hf();
第二百四十三章: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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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南部丰饶之地已经收回手中,依靠阿娘新政,只需三两年南部的沃土粮仓便足可富民,民富才能兵强,兵强才能国强!国强才能图大业!”萧容衍深深望着慕容彧,“为稳妥计,若兄长觉得可行,便质子于晋,诚意给足了晋国,至少可以换大燕三两年的安稳。”
质子……
慕容彧眉头紧皱,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阿衍说得对,大燕国弱民贫,行事的确更需谨慎稳妥。”
慕容彧话音刚落,一阵眩晕感袭来,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
“兄长!”萧容衍一把扶住慕容彧,高呼,“来人!快来人!”
“无事,别惊动旁人。”慕容彧用力握住萧容衍的手,强撑着扶住廊庑间的柱子,“阿衍扶哥哥去坐一会儿便好。”
萧容衍全身紧绷,小心翼翼扶着慕容彧在石凳上坐下,死死咬着牙双眸泛红。
闻讯而来的冯耀,忙从衣袖里拿出药瓶,给慕容彧喂下一颗药。
慕容彧缓了缓开口:“三月二十八是晋国皇帝的寿辰,此次……便由朕亲自带次子前去为晋国皇帝祝寿,将次子质于晋国。”
“陛下!不可啊!陛下千金之躯,若是前往晋国遇险!”
“朕这残躯,哪有大燕重要啊!”慕容彧望着萧容衍,“若朕遇险,这大燕……朕便交于阿衍了!”
萧容衍垂眸若有所思,西凉晋国两国盟约签订,太子必然会在晋国皇帝寿诞之前班师,那此次随白卿言去南疆的洪大夫定然也会回大都吧!
他抬眼看向病容憔悴温润含笑的兄长,颔首:“如今南疆已定,我先行一步前往大都,为兄长打点安排,以防不测!另外大都有一位大夫十分了得,可以请他为兄长看看,若此次能够治好兄长的弱症,那便是大燕之福!”
萧容衍说完又看向冯耀:“老叔放心,我就是舍命也会护兄长周全。”
当日,萧容衍带商队出发,沿途购买南燕特产皮货、胭脂等物,运往晋国。
大燕明德帝慕容彧密旨送回都城,命人带二皇子前往临川与他汇合,同去大都城为晋国皇帝贺寿。
月拾风尘仆仆赶到匡平,知道萧容衍已经先行带商队出发,本欲去追,却被冯耀带到了陛下面前。
望着苍白而削瘦的慕容彧,月拾学着那些文人儒士文邹邹的模样郑重叩拜:“月拾恭请陛下圣安!陛下寝可安否?餐食几何?”
月拾是陛下与主子捡回来的,因为是在月圆之夜捡到的,主子便给他取名月拾。
“好,朕寝甚安!食尚可!”慕容彧看着已经长成大人的月拾,满目欣慰,“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你们家主子心怡的姑娘是哪国哪家的千金?”
冯耀看着呆愣愣抬头的月拾,戳了下月拾的脑袋:“陛下这是关心小主子的终身大事,你日日跟在小主子身边,难道也不知道?”
月拾想到白家四姑娘……不禁皱了皱眉头,白家四姑娘和疯丫头一样,感觉和他们家主子不太配,可主子喜欢又有什么办法?
“是哪家的千金啊?”慕容彧笑着问。
“是……晋国镇国公府,白家四姑娘。”月拾老老实实道。
慕容彧一怔,镇国公府啊……
慕容彧想起年少时随舅舅一同出征,曾遥遥见过伟岸威严镇国公白威霆,四国逼境而不迫,一战连斩六将,挫四国锐气,一身鲜血骑马立于黑帆白蟒旗之下,当真是傲骨嶙嶙。
晋国镇国公白威霆名震四海,心怀家国天下,铁骨铮铮,堪称大晋国脊梁,白家军更是堪称不败神兵。
列国曾有传闻……晋国百年将门镇国公府从不出废物,白家十七儿郎各个顶天立地。
此次南疆一战,白家十岁儿郎被云破行斩首之前,高唱白家军军歌,无惧生死,更是让慕容彧敬佩不已。
那样门风清明,风骨傲然的家族,难怪能教出那样有见地的姑娘家。
慕容彧勾唇笑了笑,既然阿衍喜欢,那么此次他亲去晋国,便向晋国皇帝替阿衍求娶白家四姑娘。
若将来有一日他真的不在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妻子,对阿衍未来所图之大业想必定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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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四,晋国班师大军在如血残阳中,穿过满目疮痍的正在重建的凤城。
西凉公主李天馥挑开香车幔帘往外看,一路车马……她看到官道两侧都是因为火烧留下黑漆漆的残垣断壁,话本子上所记载的繁华凤城,此刻也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开张。
凤城百姓无论老幼,都尽己所能搬石挑土重建家园,有身体健壮的晋国男子,在这样还未完全暖和起来的天气中赤裸着上半身“一二走”的呼喊着,抬举硕大的木材。
骑马护在李天馥马车后的陆天卓一夹马肚快了几步上前,压低了声音对李天馥道:“公主别看了,污了您的眼!”
白锦稚刚买完祭祀用品,正准备快马去城外找长姐祭拜完大伯后去骆峰峡谷道祭拜,与前行队伍擦肩时听到陆天卓的话眉头一抬,勒马道:污了眼?呵……是啊!看看你们西凉造的孽多污眼!若你们还有一点儿羞耻心,就该日日悔罪!”
说完,白锦稚一夹马肚扬蹄而去,李天馥气得甩了帘子,闷在马车内:“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本殿下面前叫嚣了!”
话虽然这么说,李天馥也知道战败之国无尊严的事实。
正如那个白卿言所说,她是战败国送来的和亲公主,晋国给面子她是公主,不给面子她什么都不是。
李天馥眼眶一酸,咬了咬牙,等西凉缓过来她一定要报今日之辱。
深夜,终到天门关。
大约是因为西凉大军曾经在天门关驻扎,故而天门关并没有凤城和丰县那么凄惨。
晋廷新派来的天门关守将带几位将领,亲自在天门关外相迎。
车马队伍缓缓停在驿馆前,大军已经随石攀山将军回军营修整,只留下几队人马护卫太子和西凉炎王公主。 hf();
第二百四十四章: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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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刚下马车就见祭拜完父亲的白卿言与白锦稚归队,遥遥对白卿言颔首后,便笑着请西凉炎王、公主入驿站。
白卿言与白锦稚将马交给驿站马倌,正要进驿站,就见柳如士与张端睿行礼之后仰着头往驿站里走,白卿言抬手拦住白锦稚让了柳如士一步。
柳如士见状不但不言谢,反到冷哼一声,甩袖负手进了驿馆,又是那副不愿意与白卿言为伍的架势。
张端睿一愣,原本以为议和大帐中,柳如士与白卿言一唱一和,柳如士定然已经放下了心中成见,没想到还是那股子酸儒之气。
白锦稚被柳如士气得不轻:“你……”
不等白锦稚说完,白卿言已经按下白锦稚指着柳如士的手,示意白锦稚看驿馆内……
驿馆内,受伤的李之节就站在楼上,笑盈盈望着门口的方向,桃花眸潋滟看不出情绪。
晋国内里就算不合,也不能让西凉外人看了笑话,白锦稚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白将军!”张端睿上前笑着对白卿言拱手,“柳大人在大都城之时便是是出了名的臭脾气,白大人海涵啊!”
“不过是一个酸儒,有什么好摆架子的!要不是长姐与诸位将军一胜,轮得到他在这里耀武扬威,真是不识好歹!”白锦稚对着柳如士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对张端睿抱怨。
“文人书生大多都是那个样子!四姑娘海涵!”张端睿笑呵呵打岔,“白将军四姑娘,先请……”
白锦稚虽然不高兴,可一想到明天可以在丰县见到九哥,暂且就将这股怒气压下去。
趁着太子还未曾休息,白卿言去同太子说了明日一早想去丰县祭拜白卿明之事,太子点了点头准了,叮嘱白卿言祭拜完早日追上队伍:“有你在,孤才安心。”
她从太子房中退出来,却见秦尚志立在不远处,正负手而立望着她。
上次她向李之节讨要董家死士之事,虽然太子和方老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白卿言知道……以秦尚志的才智,怕是已经发现了端倪。
虽然秦尚志曾给她送过信,可他到底是太子的谋士,焉能不为太子只为她?
白卿言与秦尚志两人立在驿站后面的山坡之上,秦尚志侧头望着白卿言:“我小心派人去探了荆河边的火堆,里面根本就没有烧碎的骸骨,所以白大姑娘……西凉炎王李之节带来的那些死士,根本就是白大姑娘的人,是也不是?”
秦尚志虽然与白卿言相识时间不久,却知道白卿言此人智谋无双,且重情重义。
见白卿言不答话,秦尚志道:“某,曾受白大姑娘救命之恩,故此次只为借力护白大姑娘以命!但……某为太子殿下谋士,断不可看白大姑娘将殿下愚弄于鼓掌之中!”
说罢,秦尚志对白卿言长揖到地,转身离去,要去找太子将此事道明。
“秦先生……”白卿言不紧不慢唤住秦尚志,“那些死士,的确是我的人。”
秦尚志转过头望着白卿言,满目怒火:“为何?!不惜舍死士和虎鹰营锐士性命刺杀西凉炎王,就是为了破坏此次西凉大晋议和?为了以战养兵?!某以为白大姑娘是一个心怀天下与镇国王一般忠贞不二之人,难不成你真要天下百姓陷于战火,来争权夺利!”
“我九弟在秋山关。”白卿言声音徐徐。
秦尚志满腔的愤怒之火像是触碰了冰块,猛地缩回去,愣了一瞬之后气焰低沉下来:“九弟?白家儿郎?”
繁星耀目之下,夜风吹动白卿言束发的红色布带。
她声音压得极低:“我九弟便是刺杀了西凉皇帝的刺客,他被李之节活捉一路秘密带到了秋山关!我一直在等着李之节议和之时以我九弟当做筹码,可西凉割地、赔款,不论晋国开出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条件都不曾将我九弟之事摆在议和桌面上来说,秦先生说……我难道要眼看着我自家弟弟在西凉人手里受折磨吗?”
白家竟然还有一子尚存,秦尚志低声问:“那……九公子,还活着吗?”
她轻轻颔首点头。
秦尚志身侧拳头一紧:“可此事不能让陛下知道,陛下之所以能让白家留存,不过是因为白大姑娘你再厉害也是女子,若让陛下知道白家尚有一子存活,可继承白家爵位,怕是……”
“秦先生都明白的道理,言自然也明白。”她望着秦尚志,“所以,还请秦先生念在往日白家相救之恩,对此事三缄其口。”
“我是太子的……谋士。”秦尚志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且,就算是我不说,太子身边的方老和任世杰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他们暂时没有想透,明白过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尤其是任世杰……我听说他在前去为陛下准备贺礼的途中,经过荆河停留过。”
“言只是让先生瞒住九弟存活一事,先生如今是太子的谋士,自当为太子谋,言心中明白!先生现在便可去告诉太子,那些黑衣死士是我的人,也可告诉殿下黑衣死士被我葬在荆河边并没有烧毁!”她长揖到地对秦尚志一拜,“言,谢过先生送信之恩,谢先生容我九弟活命之德。”
她不是没有想过开口让秦尚志同自己携手并肩,只是如今她还未曾在那庙堂之高占据一席之地,怎敢贸然相邀?
秦尚志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望着白卿言:“你让我去告诉殿下,又意欲何为?”
以白卿言的心智,敢让他去告知太子殿下,定然有恃无恐……甚至是有什么在后面等着。
“为得太子的信任!”白卿言坦荡直言。
“既然要太子的信任,为何不直接去告诉太子?”秦尚志话刚说出口,又抿住唇,若是告诉太子白家第九子在秋山关还活着,那么就是陛下也知道了此事。
他跟随太子这些日子以来,也算是看出来,这位太子……对当今圣上怕得紧,算是个好儿子吧。 hf();
第二百四十五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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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除了太子,他还能辅佐谁?
“今上诸子中,梁王阴毒,信王暴戾,只有太子……虽无大才可还算温和,但太子也像极了今上……生性多疑!所以……若要辅佐太子,最先便要取得太子信任!如同方老……太子信任方老,所以事事听从!太子并未完全相信秦先生,故而秦先生所献计谋,太子一概要思量。”
白卿言的话正中秦尚志之心,提起这个秦尚志也是郁闷得很。
“可太子一开始对我便是且用且防备,若要得到太子的信任,就必须……在一次次的误会,又一次次解开误会中,加深太子的信任。”白卿言见秦尚志皱眉,笑道,“秦先生是君子,自然不屑用此法,可白卿言是女子,且……白家现在危如累卵,既想保全白家,又想完成祖父遗志,只能如此行事,还望先生见谅。”
白家的情况秦尚志自然知道,白家在白卿言手中能保全至今日这样的状况,秦尚志内心是佩服的。
秦尚志默了默。
不可否认的,若白卿言想要辅佐太子,那么她比他更需要得到太子的信任,因为她是白家人。
他陡然想起这女子曾经邀他携手同肩匡翼大晋的言语,此女子的胸心抱负如同已逝的镇国公一般伟岸。
罢了……心机也好手段也罢!她都是为了辅佐将来的大晋国君,只要不伤及晋国利益,又有何不可?
秦尚志也不想再看到,白卿言这样的大才在为殿下出谋划策之时,屡屡被方老掣肘。
若大晋将来的王,能够倚重白卿言,那大晋将会是怎样一番疏阔峥嵘的景象。
秦尚志不由想到,将来某一日,白卿言为晋国皇帝统帅晋国兵马,他为晋国皇帝内政出谋的景象,他想那个时候……大晋必然会成为能有实力吞并五国,一统天下。
·
白卿言回来时,纪琅华正揉着眼睛,手拎药箱立在她房门口等着给她上药,见白卿言回来,忙福身行礼:“小白帅……”
“这么晚了? 你可以先休息,明日换药也是一样的。”
对于这个白卿明曾经救过的女子,白卿言待她总归是有些不一样。
“今日事今日毕!给您换了药我才能睡踏实。”纪琅华谦卑又恭敬? 随白卿言进屋关上门? 净了手给她换药。
刚帮白卿言缠好细白棉布? 就听白卿言五脏庙一声轻响。
刚回来白卿言便去找太子,还来不及用膳。
纪琅华净了手带药箱告辞,不到两盏茶的时间? 纪琅华又敲响了白卿言的房门。
她端着的黑漆托盘里放着两碗面? 立在门外对白卿言行礼:“草民借用驿馆厨房下了两碗素汤面,给小白帅和四姑娘。”
今日白卿言与白锦稚去祭奠白家军副帅的事情,纪琅华知道。
如今白卿言和白锦稚都在守孝? 所以纪琅华下了两碗素汤面。
素汤面卧了个鸡蛋? 纪琅华将泡椒和泡菜切成如发细丝撒在汤面之上? 洒了些芝麻油? 闻着酸辣扑鼻? 倒是让人很开胃。
“多谢!早些歇息吧!”白卿言刚接过黑漆托盘? 就见拎了两包点心的白锦稚过来找她。
姐妹俩吃完了一碗素汤面,从胃暖到了脚趾,白锦稚连汤都喝光了,赞了一句好吃,白锦稚便问:“我们几时出发?”
“天不亮就走。”白卿言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 见白锦稚跟着她出征这段日子? 原本娇俏小脸黑了不少? 也瘦了不少? 心中难免心疼。
“明天就要见到九哥了,长姐我高兴!”白锦稚双手还捧着面碗,眼眶发红? 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希望九哥,没事……”
她想到白卿雲的那双骨骼变形血肉模糊的腿,眸色沉了沉道:“睡吧!”
希望洪大夫有办法,能治好小九的腿……小九那么骄傲的少年郎,若是没了腿,她怕小九从此会一蹶不振,这才是她想要在离开之前冒险见小九一面的原因。
第二日,天还未亮,天际繁星闪烁,明月未沉。
臂弯里挎着小包袱正要上马车的纪琅华,见白卿言和白锦稚一跃上马,她望着白卿言挺拔的背影突然就想起白卿明将军来,知道她们这是要去丰县祭奠白卿明,她眼眶一红行礼上了马车。
秦尚志立在窗口,见白卿言与白锦稚已经出发,转过身望着正在用早膳太子道:“殿下……白大姑娘和白四姑娘已经出发了。”
太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眸色冰冷:“让张端睿亲自带人跟着,多带点人!若她只是去祭拜亲人,回来后让她来见孤!若并非去丰县……或是去做除了祭奠之外的事情,更甚者……与什么人会面,直接抓了,就说是奉我命,若是反抗……杀!秦先生细心,此事做的很好,以后诸事还有劳秦先生多费心!”
秦尚志眉心跳了跳,想起昨夜谈话结束临走时,白卿言说……他不找她,她出发去丰县前也会找他!
如今只希望白卿言有所准备诸事皆安排好了。
虽然白卿言没有明说,可是她昨夜让他不要隐瞒来告诉太子,必然是清楚太子会有所行动,今天她要脱离大军队伍去丰县祭奠白卿明,太子让人跟着她必然在情理之中。
担心之后,秦尚志咬了咬牙,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太子的谋士,为什么要替白卿言白白担心。
太子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愚弄在鼓掌之中,若是那些死士都是白卿言的家奴,若西凉炎王李之节真的是被白卿的人所伤……
太子太阳穴一个劲儿的跳,可白卿言图了什么?
他没脸叫方老过来商议,他在方老面前信誓旦旦已经收服了白卿言……
方老也是个糊涂蛋,竟然觉得白卿言已经全然折服在他的太子威仪之下!
“若是这些死士都是白卿言的,你说她是为了什么闹这么一出?若是真的为了以战养白家军,又为何上交兵符……”
太子话音陡然一顿,抬起眸子来,目光带着冷意。 hf();
第二百四十六章:怜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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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恼火至极,冷笑一声,声音也跟着拔高:“孤忘了……调令白家军她要什么兵符?她一声令下白家军无不从命!”
很快全渔战战兢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昨夜快马派去幽华道的人回来了!”
“让他进来!”太子绷着脸立在那里。
很快两个便装侍卫回来,对太子行礼后道:“殿下,属下昨夜奉命前往幽华道,还未到荆河便碰到了回来给殿下送信的信使……”
信使跪在叩首之后开口:“殿下,鲁大人让属下来回禀太子,在幽华道养伤的肖若江不见了!”
太子脸色更加难看,那种被愚弄的感觉越发强烈:“好!好得很!”
他居然还给父皇上表力保白卿言,称他能拿的住白卿言,还给白卿言请功封她为公主加恩!
他这个脸都丢到父皇面前了,要是让父皇知道,父皇不骂死他才怪!
太子一把扫落了桌上的碗盘,精致的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吓得门外的太监都跪了下来。
“太子,莫让西凉炎王听到了!且此事还是等白将军回来之后,殿下亲自问她,让她给殿下一个交代吧!若是交代不出来,殿下治罪生气也不晚!毕竟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或许……白将军没有烧了那些晋装死士,是因为可怜他们是晋人呢?”
“一个连十万降卒都活活烧死的人,你跟孤说她有怜人之心?”太子站起身来将帕子摔在狼籍的黑漆桌上。
秦尚志一怔:“殿下,瓮山之战敌众我寡,若不杀那些降卒,放出来了……西凉反扑,哪有我大晋这般大胜的景象?殿下……您此次领兵征战南疆,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时情况之危急,说这样的话会冷了白将军的心啊!”
“一个心中无孤的将军,孤还怕冷了她的心!”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约是被气得很了,他攥了攥拳头眼底除了愤怒还有不甘心,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去叫张端睿过来!孤……要亲自跟上白卿言,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秦尚志略有些不可置信:“殿下您的意思是大军今日要停留天门关吗?”
“大军正常行进? 让张端睿多带些人!”太子道。
“可是殿下,如此怕是不安全啊!”秦尚志不敢让太子冒险。
“在晋国的国土上,谁还能将孤怎么了不成?”太子一锤定音。
秦尚志看着太子眉目间怒气? 知道太子尚在气头上不便再劝? 颇为担忧地朝窗外望去。
·
同样遭受过战火洗礼的丰县? 比凤城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好在丰县百姓心气儿都在,就连孩童都加入到重建丰县的队伍中? 干不了重活? 便帮忙给大人们端茶送水。
白卿言与白锦稚为了方便,都脱下了铠甲,换了普通男子的衣裳。
可两人骑马入城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守城的将军知道来者是白家军的小白帅? 特来祭丰县祭奠兄弟的? 忙唤来了守城将军。守城将军姓周? 对白卿言和白锦稚的态度极为客气? 原本想陪这两人一起去祭奠? 听说两人已经在城外烧了纸? 周将军又请两人去府上用饭。
白卿言推辞周将军后,突然回头看向正在下马车的纪琅华道:“那位纪姑娘,此次奔赴前线为伤员包扎,十分辛苦!日后丰县内……还望周将军多多照顾!”
周将军是个识趣的人,连忙打包票。
白卿言见已经下车的纪琅华对她行礼? 颔首点头后? 已经注意到一路便装跟他们入城的人?
对周将军抱拳:“我还要在丰县看看? 周将军军务繁忙,不必相陪!”
周将军连连点头:“是是是!”
白卿言与白锦稚进了一家生意冷清的酒楼,跟着小二进了二楼雅间? 白锦稚随手丢了块碎银子给小二打赏,让小二上他们店里最好的饭菜,还特意叮嘱快点儿,她们吃完还要赶路。
关上雅间的门,白锦稚心跳速度极快,她快步走到窗前,视线从外面的茅草搭起的茶棚挪向城门入口的方向:“长姐……的确有人跟上我们了!那些人是先于我们到达丰县的!刚才就在下面坐着,我们进了这家酒楼他们也进来了!后面还有人……”
白卿言给白锦稚倒了一杯茶:“小四,过来喝茶。”
紧张的手心都冒汗的白锦稚这才回到白卿言身边:“长姐,太子派人跟着的情况下,真的能见九哥吗?九哥的腿……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白锦稚担心白卿雲不方便移动,要是被太子的人抓了一个正着,九哥怕是活不成了。
“别怕!”她望着神容紧张的白锦稚笑容从容温和,抬手将白锦稚鬓边碎发拢在耳后,“不会有危险的,你相信长姐……长姐不会将你们置于险地!”
凤城祭奠父亲的时候,和肖若海短暂的一面,让白卿言大胆做了一个冒险……但绝对有把握的决定。
秦尚志按耐了这些日子没有找她,大概是因为没有想透她带着那些死士和虎鹰营去秋山关到底做什么,聪明人都自负,他大约是想要想明白了再来找她谈。
可已经几天过去了,秦尚志应该已经按耐不住,且就算他能按耐住细细琢磨,她亦是可以在出发来丰县之前去找他。
重生回来到如今,哪怕白卿言暂时护住了白家,大胜西凉云破行,她都从未因此而松一口气,她一直都让自己保持紧迫和清醒。
仇恨是胸腔里不灭的熊熊烈火,祖父遗志是心中滚烫沸腾的热油,时刻提醒着她……要珍惜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不能愧对上苍让她回来的这份怜悯,她要谨慎,要稳妥,不可涉险,不可冒进。
她不能将她必需用命去守护的家人们,陷入到危险之中。
她捏了捏白锦稚被晒黑的清瘦小脸:“一会儿好好吃饭!”
大约是长姐温润平和的声音太让人安心,原本手心冒汗的白锦稚情绪竟也缓缓平静下来。 hf();
第二百四十七章: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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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怎么见九哥啊?”白锦稚还是忍不住追问。
凤城外面见面的时间非常短暂,白锦稚负责放风……所以不知道肖若海同长姐到底是怎么商议的。
“不用着急……”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听到小二又带了一拨人上楼,语气熟稔:“公子放心,您订的雅间今儿早上收拾妥当后就谁都没让进去过,今儿个怎么就您一个人,怎么不见王公子来?求到纪神医帮忙看腿了吗?”
“没有!”熟悉的声音叹了一口气,“纪夫人经不住我们哀求,告知我们纪神医去幽华道找女儿了,所以……我们大概扑了一个空!”
白卿言倒水的手一顿,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不多时,小二给白卿言白锦稚上了菜,就退了出去……
雅间内的红木软榻处突然传来声响,白锦稚下意识按住自己腰间的小匕首,睁大了眼看向白卿言。
“别怕……”白卿言安抚白锦稚,“好好吃饭!”
说完,白卿言起身走到红檀木软榻旁边,屏息将软榻推开……
正在吃饭的白锦稚睁大了眼,她清清楚楚看到那软榻背后竟然有一个能通过一人大小的洞,正连着隔壁的雅间。
一身绸缎衣衫的肖若海就蹲在那洞口,随着白卿言推开软榻从那便钻了过来。
“大姑娘,四姑娘……”肖若海声音压得很低。
白锦稚放下碗筷,急急走过去往洞那头看,却空无一人,不见九哥,她回头正要问,就听长姐的声音传来。
“不是说小九已经在丰县了吗?”
“大姑娘,今天一早我去九少房间,发现九少和沈姑娘离开了……”肖若海咬了咬牙道,“是肖若江帮着他们走的。”
白卿言身侧的手收紧:“留信了吗?”
“口信。”肖若海抿了抿唇,“九少说,他不想让大姑娘看到他那么狼狈的样子,他要去盘罗山……找七少的师傅顾一剑!”
她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白锦稚亦是睁大了眼:“为什么要去罗盘山?!那里有多危险九哥不知道吗?!”
曾经白卿玦的师傅顾一剑见过白卿雲,意图收白卿雲为关门弟子,可白卿雲桀骜不驯并未答应。
白卿言身侧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来,眉目间有了笑意:“我知道了……”
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
不愿意双腿残疾的面目见她,更不愿意被她庇护,所以要重新开始找出路。
所以她的九弟,还是那个骄傲又不服输的白卿雲,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挫折击垮。
这一次想见小九一次,无非是因为担心那个傲骨少年会被击垮!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和小九说,看来……是不需要的!
白家人可身死,但……精气不能灭,硬骨不能折? 锐气不能沉!
祖父的教诲仍在耳边,她湿红着眼眶,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是她弱看了她的弟弟? 白家的好儿郎? 没有一个是能被挫折和困苦压垮脊梁骨的。
她期待着将来回来的九弟白卿雲? 他必当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长姐……”白锦稚看到白卿言红了眼眶的样子,拽了拽白卿言的衣袖? “长姐你别难过? 我去把九哥追回来!”
“不用,我只是高兴……他没有消沉,阿雲是我白家的好儿郎!”白卿言看向肖若海笑道? “乳兄? 这场戏做完? 劳烦二位乳兄去追小九? 替我……照顾他!让他不必有后顾之忧? 尽可做他想做!白家我们姐妹在? 告诉他白家所有人都等他回来!”
“是!”肖若海红着眼抱拳。
“去吧!可以让人上来了……”
“是!”肖若海镇定自若道。
可白锦稚就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别怕一场戏而已,没有危险!”白卿言抚了抚白锦稚的脑袋,“去吃饭!”
白锦稚点了点头,看着肖若海从那个洞钻过去之后,帮着白卿言将软榻推回去后便坐回桌前乖乖吃东西。
此时? 已经更换便装同张端睿在丰县城外等候的太子? 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马车外? 太子派去监视白卿言的人正在马车外同太子回禀:“白将军同白四姑娘进了雅间之后吃完饭? 要了茶,暂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但是……我们的人在城内发现了一群人,其中一个……就是白将军那位受伤留在幽华道养伤的乳兄。”
在马车内伺候太子的全渔听到这话? 脸色都吓白了。
太子眸底杀气翻涌,直接砸了手中的茶杯。
瓷片热水飞溅,全渔吓得忙跪了下来,心底着实为白将军捏了一把冷汗。
全渔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白将军千万不要背叛殿下,否则殿下恐怕会直接要了白将军的命。
她白卿言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傻子啊!
他这段时间……竟然深信白卿言已经被他收服!
他想到那个肖若江曾说去南燕是为了见萧容衍,呵……
恐怕那个肖若江去见了萧容衍不假,在见萧容衍的时候还趁机干了点儿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就如同这一次,白卿言明着说是来祭奠她的弟弟,其实呢?包藏祸心!
说乳兄要留在幽华道养伤,现在又出现在这丰县城内,这不是来和白卿言接头是做什么?!
“去那家酒楼!”太子缓缓开口,“孤倒要看看她想要作什么!”
骑在马上的张端睿舔了舔唇瓣,心里也忍不住烦躁。
虽然说如今张端睿也算是在太子的麾下应该为太子着想,可此次南疆一战,张端睿对白卿言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论是白卿的毅力还是白卿言的智谋。
太子殿下对收服白卿言可是势在必得,若此次真的让太子发现白卿言背着太子在作什么,怕是白卿言小命不保,可当着太子的面儿他又不能让人提醒白卿言什么,着实是心烦。
只能希望白卿言没有什么反心,做的也并非是背叛太子之事……
哪怕只是对白家诸子之死心存疑虑,派人去寻找这太子应该也能理解,毕竟白家那么多人的遗体并未被带回大都城。 hf();
第二百四十八章:忘恩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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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端睿扯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一夹马肚带着队伍浩浩荡荡进了丰县城。
刚到酒楼门口,派去酒楼监视的人就连忙过来抱拳行礼:“属下没有能将两侧雅间都包下,白将军所在雅间西侧雅间里有人了,那雅间里的仆人说他们家主子不缺银子,所以不愿意拿银子走人,属下怕闹大了惊动白将军,便只能包下一间。”
“有人去和白将军相会吗?”张端睿问。
那人点了点头:“刚进去了几个人。”
太子阴沉着一张脸,咬紧了牙,负在身后的手攥成拳头,抬脚就跨入了那并不大的酒楼。
小二刚要上前相迎,就被杀气凛然的护卫推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只能怯生生望着被一群人护卫着上楼的太子。
酒楼里的伙计和客人,纷纷猜测那是哪家的贵人竟这么大的排场,怕是朝廷一品大员也赶不上这派头。
“公子,这边请!”张端睿对太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太子却立在雅间门口,朝白卿言所在的雅间看了眼,抬眉看向一直跟着白卿言的人,似乎是在问他……白卿言此时是不是就在隔壁。
见那人点头,太子抬脚进了雅间,在背对着隔壁雅间的软榻上坐下,拳头攥的死死的。
几个人进来,将门关上动作整齐地拿起桌上的宽口茶杯扣在墙壁上,听隔壁的动静。
这家酒楼隔音并不怎么好,只要这边雅间里足够安静,那边声音稍微大一点,就算不以这样的方式偷听,也隐约能听到。
太子闭上眼,屏息听着对面的谈话和动静。
“地点就定在钰青山怎么样?这里虽是山路,可地势开阔……在这里将它放出来容易被发现,容易动手拿下,就算太子不行,晋军也定然不会让它跑的那么容易,尤其是咱们大姑娘的箭术箭无虚发,也就是一箭的事情!”
隐约听到“太子”二字,太子沉不住气站起身推开一个用杯子贴墙听隔壁动静的下属,亲自上阵细听对面在说些什么。
“我们的目的,是让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找太子? 臣服于太子,让太子亲手抓住它献给陛下,并非杀了它!要是真的死了……我们费这么大劲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太子听出这似乎就是白卿言那个乳兄的声音。
“大姑娘? 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太子?”
“不用告诉太子? 太子畏惧陛下甚深? 告诉太子……反而会坏事。”白卿言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几天劳烦乳兄一定要照顾好它,让它知道到时该去找谁。”
太子眉头紧皱? 这言语间似乎并没有打算伤他的意思? 只是想要他在钰青山亲手抓住什么人而已。
太子满腹疑惑,可她手上到底攥着什么人……竟要设局让他来抓?
想到白卿言那句“太子畏惧陛下甚深”,太子心头冒火? 什么叫告诉他反而会坏事?在白卿言的眼里他只配是她随意摆弄的一枚棋子吗?
“殿下? 要过去抓人吗?”张端睿低声问。
太子攥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随手丢在桌上? 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压下心头怒火想了想开口:“暂时先不抓!孤倒要看看? 她想要在钰青山……让孤抓什么人。”
如今大晋能够威慑敌国的大将也就是白卿言了,非必要太子的确是想杀白卿言,尤其是在刚和西凉签订议和盟约,晋国还没有完全将西凉割让的城池土地……与赔偿的银钱拿到手。
太子想了想看向张端睿:“张将军,此事务必让你的人闭紧嘴巴!不可对白卿言透露一丝一毫? 否则……白卿言若真是因为白家男儿之死记恨了大晋? 做的是什么坑害大晋之事? 你张端睿……就是大晋的罪人!”
突然被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 张端睿连忙抱拳:“是!”
刚说完,临街窗外突然传来吵吵嚷嚷声。
太子既然已经知道白卿言的目的,便没有兴致? 留在这里,出雅间下楼……
临上马车之前,太子朝着那喧嚣之地看了眼。
“两军交战,你见过谁家是斩杀降俘的?我看这白家军小白帅就是罗刹托生的!还护民?等她杀光了西凉人,就要回来杀你们了!”
“可不是!十万西凉兵啊!虽然是敌国,可是他们已经投降了啊!他们也有妻儿有父母,她这一把火下去,瓮山峡谷半月大火不灭,烧毁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可见这个小白帅没有仁心!”
“这……焚杀降俘是有点过了!”有百姓跟着点头。
“你放屁!”
太子亲眼看着那个一直跟随着白卿言带着面纱的女医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台阶上高呼:“各位乡亲千万不要被这几个人挑拨了!那些西凉兵哪一次撞开我们的城门,不是屠杀我们的亲人,凌辱你们的妻女?是白家军一次又一次的舍命相救,我们才能活命!可今日几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外乡人说小白帅残忍焚杀降卒,你们竟然也跟着点头说小白帅嗜杀,这难道不算是忘恩负义吗?我们丰县百姓哪一个不是被白家军将士舍命救下的?别人都可以指责白家军小白帅,可我们丰县百姓绝不能!”
太子深深朝着那个医女看了眼,咬牙上了马车。
白家军,小白帅……
此次大战,是他领兵出征,可百姓记得的却只有白家军小白帅!
难道晋军没有死战吗?!白家军死了……难道晋军没有死吗?!
“小白帅率五万晋军对十几万西凉悍兵,不杀降卒……难不成要等着那些降卒杀了我们晋军锐士,然后再来屠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晋国子民吗?!”纪琅华双眸通红,死死咬着牙,“小白帅曾为护百姓,武功尽失,可此次白家男儿全部战死,小白帅为护民还是来了边疆!我为小白帅疗伤时,从未见过哪一个将军身上有比小白帅更多的伤!新的旧的……那些都是小白帅护国护民的印记!若连她拼命护下的百姓都要指责她,她该多难过?!” hf();
第二百四十九章: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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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琅华情绪激动,指着那几个散播白卿言好战嗜杀的外乡人:“你们为晋国百姓上过战场吗?!你们以五万兵力对十几万兵力,敢留下十万降卒吗?!你们要是说敢!我今日就带你前去追太子车驾,让你陈述你以五万对十几万能胜……且能保留十万降卒且能胜的良策!你们若说敢!我纪琅华以死向你们谢罪!你们敢是不敢?!”
被任世杰派来散布白卿言好战嗜杀的人慌了神,想向后退,可被纪琅华手指着,被丰县怒目横眉的百姓拦着,他们想遁走也走不掉。
“什么杀十万降卒为白家报仇……那是屁话!那十万降卒是小白帅为我们边疆晋民杀的!西凉人生性好战,这些年哪一次不是西凉屡屡犯晋两国才开战的?留着那十万西凉降卒……等小白帅一退,他们必定会卷土重来,那时晋国没有可抵御西凉之兵,死的难道不是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辱的难道不是你们的妻子女儿?!杀神怎么了?!杀神就是我晋国边民的守护神!小白帅就是我们晋国边民的守护神!”
“我纪琅华今日将话放在这里,凡是说小白帅残暴的,我草安堂从即日起绝不再为其诊治开药,绝不会为此等狼心狗肺之人浪费一两药材!”
有人深受纪琅华一番话所感,情绪澎湃激动,喊道:“就是!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我们丰县的百姓都是白家将军和白家军舍命救的!我们只相信我们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小白帅焚杀那十万降卒,我们此刻怕还回不了家园!”有汉子撸起袖子,揪住一个散播谣言的人,喊道,“这群杀千刀的定然是敌国细作,大家伙抓了他们去见官,让官府好好查查他们的底细!”
“你们干什么!你们这些边疆野民!我们只是路过商旅,随口说一句罢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放开!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白锦稚立在楼上窗前看着纪琅华,和揪着那几个生事之人要去见官的百姓,眼眶发红,她侧头看着自家目光平静如水的长姐,哽咽道:“长姐……”
“嗯!”白卿言点了点头,明白白锦稚是心里感动。
边疆百姓,身受西凉之苦,自然不容易被派来散布流言的人迷惑。
可身处盛世太平的百姓或许不会这么想,既然有人都会来丰县散布流言……想必这一路回去,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她杀降俘的事情。
南疆一战破西凉南燕联军,太子也好,皇帝也罢,或是西凉,他们都想借焚杀降俘之事,让列国与百姓以为她嗜杀成性,为白家仁德之名抹黑。
杀神……真是好大的名头。
在列国宣扬了不够,还要在晋国宣扬。
她大约也能猜到太子的用心,抹黑白家的同时……大约是想要在她声名狼藉被所有人嫌弃之时,开口为她正名,然后将她彻底收服。
她眯了眯眼? 毕竟在绝望中有人对自己伸出手,给予自己最大的善意,会令人无比感激和感恩。
这一世太子对她的处置手法? 与上一世梁王对她的处置手法异曲同工。
其实从南疆战局大定西凉求和之后? 她便一直在想……祖父那样忠心皇室都容不下? 那么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臣子?
她想,他们想要的是能替他们征战沙场守护国土的能臣,而且这能臣还要对他们无比顺从……忠心如走狗? 不能忤逆? 不贪权力,不要名誉,更不要什么志向和风骨? 从头发到脚趾都全部装着他们的利益? 以能为他们舍命当垫脚石为荣? 满心满骨子里只能装着对他们一腔忠心。
忠心到……他们要这能臣杀儿? 这能臣就连女儿的头也一同奉上? 他们要这能臣弑父? 这能臣就一定会将父母的头颅一起放在他面前,像只摇尾乞怜的狗只求他们能看他一眼,知道他的忠诚。
呵……
所以白家人的死,大概在皇帝的眼里,是白家人自作孽!在信王眼里是白家人自己不识好歹!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傲骨? 没有如同朝中佞臣那样曲意逢迎。
因为他们心中存着的是家国百姓? 而不是他那位皇帝。
因为他们的盛名超过了皇帝? 竟敢不自己引颈就戮。
白家的人应该怪他们自己? 皇家是这样想的吧。
生在晋国,遇到这样的皇室,她如今还没有反抗的余地和能力? 可她也放不下气节、志向还有尊严,去做一条狗。
所以她只能算计太子的心,让他看到一个对他忠心到骨子里,却因为尊严总被他误会的忠臣!
如此,太子才能为她所用。
“走吧,该去追赶队伍了!”白卿言转身离开窗口。
白锦稚回头看了眼,见纪琅华已经从台阶上下来,要随百姓扭送那几个散布流言的人去见官,忙追上自家长姐。
从酒楼出来,长街上还因为那几个散布流言的“商人”吵闹不休,纷纷嚷着要去府衙告这几个人,查这几个污蔑小白帅之人是不是敌国细作。
白锦稚见自家长姐故若罔闻,一跃上马,她也忙跟着上了马背,跟在长姐身后。
正在城墙下帮忙给抬木汉子跑腿的十岁稚童,抱着一摞空碗往供给茶水的茶棚走时,正好和骑着高马而过的白卿言打了一个照面,那满头大汗的孩子步子一顿,仰着脖子,一双纯净如雨水洗刷过的漆黑眸子紧紧追随骑马而过的白卿言。
突然,那孩子一路小跑回茶棚,将空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忙扯着正在煮茶老者的衣裳:“爷爷!”
老者回头,见稚子指向城门方向,混浊的视线看了过去。
“小白帅!恩人!小白帅!”孩子激动喊道。
老者看着那马背之上挺拔清瘦的背影,瞳仁一颤。
白锦稚随白卿言出了城,想到此次没有能见到九哥白卿雲心里难免遗憾:“九哥此次去盘罗山,不知道顾一剑还会不会收九哥当徒弟,万一要是顾一剑不收的话,那九哥怎么办?毕竟……” hf();
第二百五十章:自立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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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白卿雲的腿已经废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不能拜顾一剑为师,只要你九哥心气还在,就什么都不怕!”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清浅的笑意,“长姐相信,将来你九哥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白卿言相信,白卿雲是二者兼具于一身。
“小白帅!”
“小白帅!”
闻声,白锦稚与白卿言转头。
远远望去,只见丰县城门口,竟是成群结队而来的丰县百姓。领头的是个牵着稚童的老者,那老者便是丰县唯一的教书先生。
丰县百姓见那骑马远去的两人闻声回头,更加肯定那其中一位便是小白帅。
老者牵着自己的孙子颤巍巍跪了下来,含泪朝着白卿言的方向叩首。
丰县百姓纷纷跟着老者跪下,谢小白帅不负众望为他们夺回家园,免他们颠沛流离之苦,更谢小白帅杀西凉贼寇,护他们命如草芥的边疆生民。
只有白家的将军,只有白家军把他们边民当成人看,而不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牲口。
白卿言下马,对着丰县百姓的方向长揖到地还礼后一跃上马,带着白锦稚离开。
老者被孙子扶起身目送着白卿言与白锦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爱怜抚着孙子的脑袋道:“春儿,你要记住,白家军和白家的诸位将军都是我们丰县百姓的恩人。”
“爷爷的教诲春儿都记得!所以春儿一下就认出恩人了!”幼童语气极为清明,他望向白卿言消失的方向,无比坚定回答道,“春儿长大了,也要去白家军,也要成为同小白帅那样可以护国护民的将军!要是有幸能再见到小白帅,春儿定会好好给小白帅叩首,谢小白帅几次救命之恩。”
“好孩子!有志气,知恩图报,是我们徐家的子孙!”老者笑着颔首。
·
入夜,队伍终于到了瓮城。
白卿言进驿馆时,听说李天馥正在发火嫌行军队伍太快,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白锦稚听了冷笑一声:“西凉公主殿下要赶着去投胎,吱一声,白锦稚乐意效劳。”
屋内的李天馥听到了正要出来找白锦稚算账,却被陆天卓按了回去,摇头示意她不要同白锦稚起冲突。
战败国和亲的公主,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李天馥揪着帕子,忍着眼泪偏过头去连陆天卓都不理了。
晚膳时分,太子专程唤白卿言过去陪他下棋? 试探问白卿言今天去丰县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白卿言专心落子,垂眸敛着眼底笑意:“没有。”
全渔望着白卿言欲言又止,低头给白卿言上了茶。
太子咬了咬牙? 他机会已经给过白卿言了? 是她不愿意对他坦白的。
方老说的对? 不论这一次白卿言想借他的手抓谁,只要抓到了便知道白卿言的目的,堂堂太子难不成还能被白卿言给利用了?!
太子沉住气落子? 到时候他反到可以利用白卿言想让他抓之人? 握住白卿言的把柄,比起单纯的用利诱和虚无缥缈的志向收服白卿言,利诱加威逼太子才觉得最实在。
回去不比来时是急行军? 从瓮山出发到钰青山太子慢吞吞走了整整八天。
原本坐在马车内被颠簸得没了精神的太子? 一听要过钰青山立时打起精神来? 他坐直了身子挑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眼? 还真是……地势开阔啊!
“去? 叫白将军和张端睿将军过来!”太子对全渔道。
全渔立刻应声出马车? 让护卫马车行进的兵士去传令。
擒贼先擒王!不管白卿言要做什么,把白卿言放在他的身边,张端睿也在,一旦有什么变化可以抢先制住白卿言。
很快,白卿言与张端睿骑马而来? 上了太子车驾内。
太子视线扫过面色如常的白卿言? 将放在面前案几上的竹简推至白卿言和张端睿的方向:“戎狄乱了? 戎狄王狩猎途中重伤? 前往雪宫修养,于半月前过世,留下遗诏让王弟阿夫木继位!戎狄太子称……阿夫木在戎狄王受伤后将戎狄王幽禁雪宫? 逼迫其留下这到旨意,又将戎狄王杀害!如今阿夫木手持皇帝遗诏,在雪宫自立为王,立国……称南狄。”
“这是要学当年的南燕了!”张端睿眉心跳了跳。
白卿言仔细看完竹简后,问太子:“戎狄派使臣来晋国求援了吗?”
太子心脏突突跳了两下,没想到白卿言一下就能问到点子上,他调整了下坐姿颔首:“戎狄派来了使臣,带了钱财珠宝,请求晋国援助,听说最先是去了大梁,谁知道那阿夫木送去了比他们多三倍的金银财宝,请求大梁不要插手他们戎狄内政!”
“所以此次阿夫木也给晋国送来了三倍的财宝?”张端睿问。
太子颔首:“除此之外,阿木了还带来了数万匹马!”
“那我们不妨和大梁一样,财宝骏马收下!看热闹就是了!”张端睿认真道。
太子看向若有所思的白卿言:“白将军以为如何?”
“若是……白家军还是在南疆一战之前那般强盛,此次我们倒可以以戎狄太子相邀之名,直入戎狄,光明正大在戎狄派兵驻防!为吞下戎狄做准备。可此次南疆一战……晋国虽胜,却是惨胜!西凉割让之地没有交接清楚,白家军不能动!”白卿言抬手将竹简往张端睿的方向推了推,“密报上还说,大梁调兵逼近与我晋国交界方向,意图不明!”
太子眯着眼:“当初灭蜀一战,我晋国冲在前头,他们大梁躲在后面捡便宜,他们大梁皇帝可是个爱占便宜的!大梁调兵逼近与我晋国交界,万一等的就是晋国出兵助戎狄之时,打晋国一个措手不及呢?当年分蜀之时,平关天险被我晋国攥在手心里,大梁可一直都在惦记着。”
白卿言垂眸想了想之后,又道:“不过,若殿下和陛下敢冒险,言以为此次可以一试!吞下戎狄我晋国就有了最大的马场,战马……一直是晋国军队最大的短板,深受戎狄和西凉掣肘。” hf();
第二百五十一章: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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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之所以成为强国,并非因其国策体制强,也并非因其综合凝一的国力强盛,而是因为西凉骑兵强悍,骑兵强则军强,军强则国强!
西凉与戎狄接壤,有大片土地处在高寒地区,高寒地区养良马,晋国便没有这样的便利。
在晋国养马的代价极其昂贵,养一匹马比养活三十人所费粮食还要多,这些年晋国一直都是戎狄还有西凉贸易交换,但弊端……便是晋国军队的战斗力会受他国牵制。
白卿言十分理智同太子分析:“且,若殿下有一统之心,那么将来戎狄与大晋必有一场事关生死存亡之战,与其等到将来戎狄缓过神来有能力与我晋国一战,不如现在趁戎狄内乱之时,将戎狄一举拿下。”
“可此次西凉割让赔付的土地,已有适合养马的高寒之地……”太子想了想,“孤认为,父皇应该会收下珠宝、马匹!毕竟西凉割让的高寒之地,与南狄接洽,晋国想在这里养马,自然就要和南狄处理好关系。”
“殿下以为呢?”她问。
“孤也以为……收下珠宝、马匹,看热闹上佳!”太子手指在案几上点了点,“此次南疆一战,我晋国损失实在是惨重,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更何况大梁意图不明,若我晋国军队皆陷于戎狄,大梁届时攻晋,我晋国危矣。”
她抿唇不再劝。
拿下戎狄为将来天下一统做准备,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大梁的国君不敢赌,晋国的国君和储君同样不敢赌。
突然,太子马车突然一颠,木案上的茶杯洒了一案,全渔和车夫立刻勒马。
外面突然乱糟糟的喊声。
“白鹿!”
“神鹿!”
“神鹿!真的是神鹿!快看!”
“天呐!真的是传说中的白色神鹿!”
“白色神鹿!好漂亮的白色神鹿!”
太子听到这话,忙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去。
一只身形矫健骏硕的纯白巨鹿,顶着如树般岔枝而立的扇形巨角,宛如王者? 优雅尊贵地抬起线条漂亮的颈脖,朝行军队伍的方向看来,一身白色干净的毛发? 在夕阳余晖照耀下泛着一层圣洁的金光。
晋国以白鹿为象征!
太子白鹿见过不少? 可如此漂亮且巨大的白鹿却是第一次见到!
他忍不住下马车? 朝高坡的方向望去。
张端睿也被如此漂亮的巨鹿震撼到。
突然,那白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扬蹄朝行进大队的方向狂奔而来? 四条纤细而漂亮的腿? 看起来力量和爆发力惊人。
张端睿忙将太子护在身后,拔剑高呼:“保护殿下!快!保护殿下!殿下快上马车!”
将士们拔刀立盾,抽箭拉弓纷纷护在太子车驾之前? 若那白鹿敢冲过来必定会立时毙命。
太子被吓得脸色发白正要躲回马车之上? 手臂就被白卿言一把扣住:“殿下? 别怕? 它会臣服于殿下的!相信我!”
太子猛地回头看着面色沉着冷静的白卿言? 她太子轻轻颔首语气坚定? 往太子手中塞了个什么东西:“殿下,信我!”
眼见那巨鹿从高坡冲下来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受控制,哪怕太子车驾前有重重叠叠的将士护着,张端睿的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儿? 拔出剑高呼道:“殿下!快上马车!”
太子眉心直跳? 白卿言这哪里是想借他的抓到什么人? 这简直是想借着白鹿的手杀了他!
从马车上下来的方老? 急速朝太子殿下的方向跑来,一张脸惨白,高呼道:“殿下!快上马车!”
“白鹿是晋国神兽? 若神兽臣服于殿下……那殿下便是天命所归!将其献给陛下做寿礼便是祥瑞!”
看着方老急切的表情,太子在回头看试图拉着他冲出护卫圈白卿言,心里乱成一团。
地点就定在钰青山怎么样?这里虽是山路,可地势开阔……在这里将它放出来容易发现也容易动手。
我们的目的,是让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找太子,臣服于太子,让太子亲手抓住它献给陛下,并非杀了它!要是真的死了……我们费这么大劲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太子的心剧烈跳动,死死望着拽着他推开张端睿往保护圈外走的白卿言,所以……白卿言他们说的时这只白鹿?
她想让这只白鹿在众目睽睽之下,臣服于他,亲手抓住献给父皇!
“闪!”白卿言紧紧拽着太子的手腕高呼道。
张端睿望着太子等待命令:“殿下?!”
白锦稚骑马而来,将手中射日弓抛了出去:“长姐!射日弓!”
白卿言一手接过射日弓,一手抓过弓箭手的羽箭筒,深沉的黑眸灼灼:“殿下,时不我待!”
太子视线落在白卿言手中的射日弓之上,心跳剧烈,白卿言射日弓箭无虚发,有她在应该不会让自己出事!
可……太子打从心底里,怕白卿言而不是那么相信白卿言的。
即便是那天在他在酒楼隔壁听到了白卿言的那些话,似乎一切已经明了,可那有着巨型犄角的白鹿气势汹涌朝山下冲来,若是白卿言故意射偏,他命休矣。
太子看着还在向下冲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生为凡人他还是心有恐惧,他已经是太子了,还用着着以这样搏命的方式稳固自己的地位吗?
就在太子迟疑间,白卿言已迅速抽出羽箭折断箭头撕下一片衣襟将箭端缠绕包裹住,搭箭拉弓朝那只巨鹿瞄准。
太子手心一紧,察觉刚才白卿言塞入他手中的香囊,用力握住,抬头喊道:“闪!”
张端睿朝着冲刺速度越来越快的巨鹿,抬手喊道:“闪!”
太子喉头翻滚,在白卿言护卫下,抬脚朝着直直朝下方队伍冲来的巨鹿走去。
太子全身紧绷,手心里全都是汗,眼看着那巨鹿冲过来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的意思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秦尚志屏息看着立在盾牌阵最前端的太子和白卿言,心中已然明白白卿言要做什么。 hf();
第二百五十二章:神鹿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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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鹿越来越近!
二十丈……
“殿下!”方老睁大了眼躲在护卫之后,声嘶力竭喊道,“殿下快回来啊!白卿言会害死殿下的!”
太子咬紧了牙关,身子一个劲儿的抖。
白卿言不动如松柏挺立,目光沉着,被布包裹的箭头,始终指向巨鹿的眉心。
十五丈……
“殿下!”方老吓得腿都发软,心急如焚,“殿下快跑啊!白卿言你要害死殿下啊!”
太子额头冒汗,那巨鹿光腿便有一人那么高,那巨大的犄角让人看着就胆战心惊。
十丈……
五丈……
四丈……
太子终于承受不住迎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下意识抬脚向后腿。
白卿言拉弓的手一松,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腕将人扯了回来:“殿下!”
“你松开孤!”太子睁大了眼目光死死盯着已经马上冲到跟前的巨鹿,“白卿言你要害死孤吗?!”
“长姐!”白锦稚惊叫出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白卿言眸色一沉,抓住太子攥着香囊的手,几乎是拖着太子向前走了两步,举起太子的手。
“白卿言!你这是想要谋害太子!这是灭九族的大罪!”方老喊的嗓子都破了。
“太子信我!”白卿言死死咬着牙,她信她的乳兄肖若江,肖若江说能够训成!就一定能够训成!
“白卿言!”太子暴怒喊了一声,眼看着巨鹿还有一丈就到眼前,他挣脱不开白卿言的手绝望闭上眼。
谁知,那巨鹿闻到了太子手中香囊的味道,突然猛地向左绕开了白卿言和太子,巨鹿转弯太急蹄子打滑摔倒在地,直直朝着晋兵立着盾牌的方向翻滚过去。
举着盾牌的晋兵脸色大变,纷纷向后退。
那巨鹿翻滚了几圈停住,前蹄撑起身子站起身,鼻息喷出浓重的白雾,它抖了抖身上的毛发,吓得晋兵惊呼着向后退,有晋兵已经吓得跌倒在地,仰头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都心生惧意。
白鹿在晋国是神鹿,在晋国是绝不能杀的,更别说眼前这庞然大物是他们平生都从未见过的巨大,谁知道是不是鹿神。
那巨鹿起身似乎也没有伤人的意思,它抖干净身上的毛,竟然转身迈着高傲的步子朝太子和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太子面色惨白,几乎是依靠着白卿言才能勉力站稳。
“殿下……”白卿言扶着太子,“没事吧?”
太子紧紧咬着牙,全身抖得厉害,他被白卿言扶着朝前走了两步。
见那巨鹿缓缓走到他们面前? 太子仰着脖子……对上巨鹿那双黑亮透彻的眸子。
巨鹿嗅了嗅味道,低下头来,太子匆忙向后退了两步。
“殿下!”白卿言攥着太子的手腕儿将太子拉了回来? 举起他攥着香囊的手……
太子抗拒着还想要向后退? 却被白卿言用力按住:“殿下? 你的将士们都在看着你!”
太子喉头翻滚,朝着如长龙般的队伍看去,见晋军将士全都看向这个方向? 紧紧咬牙克制颤抖。
那巨鹿鼻子嗅了嗅太子手中的香囊? 并没有做出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来。
白卿言见状,松开手准备向后退,谁知她刚一松手……太子亦忙收回手和白卿言一起退了两步? 定定望着眼前巨大无比的白鹿。
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跳出来的方老率先反应过来? 忙跪地高呼:“神鹿天降!亦臣服我晋国太子!我大晋国祚兴永世不衰!大晋万年!”
张端睿亦是忙跟着跪下:“大晋万年!”
晋军将士们纷纷放下手中武器盾牌? 跪地叩拜。
“大晋万年!”
“大晋万年!”
“大晋万年!”
坐在香车内的李天馥挑帘? 看向山脉雄浑开阔高坡之上……
天际被红日染成一片壮观绮丽的霞色? 夕阳璀璨的金色余晖映着豪气万丈的群山? 亦是用神圣耀目的金光勾勒着巨大白鹿,将于立在白鹿面前的白卿言与太子的身形轮廓……染上了壮丽宏伟的摄人气魄。
受伤坐于马车之中的李之节亦是挑着帘子,那双潋滟狭长的桃花眸死死盯着披风猎猎翻飞的白卿言,见她眉目沉着清明身姿挺拔,完全不同于晋国太子那般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李之节唇角勾起……
晋国神鹿?呵……有意思!
只是? 不知道驯服这神鹿……到底是算太子? 还是算白卿言啊!
“神鹿天降? 殿下若能将神鹿在陛下寿辰之日献于陛下,陛下必会很高兴。”
白卿言沉着的声音传来,惊魂未定的太子这才回神。
清风拂面而来? 一身冷汗的太子突如其来打了个冷战。他紧紧握着手中香囊,自知在丰县是他误会白卿言了,他还以为白卿言是想借他的手抓住什么人,原来……是想要让晋国神鹿对他做出臣服之姿,来稳固他的太子地位。
可白卿言为什么不告诉他?
太子畏惧陛下甚深,告诉太子……反而会坏事。
太子手心收紧。
当时太子听这话只觉得恼火不已,以为白卿言将他当成棋子。
可,现在静下心来细想,白卿言话虽然不好听,可却没有说错……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他也的确是惧怕父皇甚深,他不是嫡子,从小便是父皇的一个眼神就能吓得他魂飞魄散。
如果白卿言提前告诉了自己,那么在父皇的追问下,自己一定会露馅告诉父皇这所为祥瑞是他提前安排的。
这样父皇就算是高兴,喜悦之情也会七折八扣。
既然是为了让父皇高兴,自然是真的天降祥瑞才能让父皇高兴,也能让父皇觉得就连晋国神鹿都臣服他这个储君,他才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即便是将来父皇有另立他人之心,想起今日神鹿之事,怕也要好好想想。
尤其是,若晋国百姓都知道神鹿臣服于他的事,自然也会同神鹿一般认同他的太子之位。
白卿言用心良苦,他却误会白卿言,着实不该。
太子转头望着神容平静如常的白卿言,心头滋味复杂:“白将军,多谢……” hf();
第二百五十三章:大都城
最快更新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最新章节!
白卿言抱拳对太子俯首:“护卫太子,是言应尽的职责,太子太客气了。”
太子心中感激之情越发浓郁,白卿言一点儿都不贪功,他致谢是为了她费心安排神鹿之事,可她却装作不知。
太子紧紧握着手中香囊,既然白卿言这么费心为他,这份情他领了,将来必然会加倍奉还她……
“只是这神鹿该怎么带回大都城?”太子犯难。
“此事殿下可交于张端睿将军,殿下受惊了,上马车休息便是!”白卿言道。
太子颔首,唤来张端睿处理神鹿之事,深深看了眼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的白卿言,英姿飒爽,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殿下!”方老上前对太子长揖到地,白着一张脸,压着声音问,“殿下可伤到了哪里?”
太子摇了摇头:“方老不用忧心,孤没有伤到。”
“白卿言实在是太大胆了!这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她一百个脑袋都赔不起!”方老咬牙切齿,一想到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就脊背冒冷汗。
跟在后面的秦尚志垂眸,他好不容易忍住与方老理论的冲动,就听太子不悦开口:“方老勿要如此说白将军!白将军做事一向有成算!”
秦尚志眉头一跳。
这还是秦尚志跟随太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太子对方老的话不赞同。
方老也十分错愕。
“你们先去吧!”
说完,太子上了马车。
传令兵直奔上前同最前方带队的白卿言说太子等人已经上车,兵士也已经归队,白卿言颔首,拉住缰绳高呼:“出发!”
传令兵一路快马,顺着蜿蜒如龙的队伍疾驰高呼传令:“出发!”
心跳速度极快的白锦稚跟在白卿言身侧,手心都是汗,刚才看着那巨鹿冲向长姐的时候,真快把她吓死了:“长姐,你受伤了没有?”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笑道:“没有,放心吧!”
她说完抬眸朝着高坡之上望去,乳兄肖若江办完这件事之后,便要马不停蹄去找阿玦,希望乳兄身上的伤撑得住。
宣嘉十六年三月十二,太子于南疆班师回朝? 经钰青山,天降白鹿神兽,晋视之为祥瑞。神兽臣服? 与队随行? 前往大都。
·
三月二十五。
大都城? 白府。
天还未亮,仆妇庭前洒扫,下人在角门进进出出。
古朴卓然的白府上空已是炊烟袅袅? 各院领了热水的丫头婢子? 有序从厨房进进出出,沿着廊间轻手轻脚各归各院,脸上都是生气蓬勃的喜悦。
今天? 远征南疆的大姑娘与四姑娘要回来了。
南疆一战大胜? 大都城再也无人敢说? 白家儿郎尽数葬身于南疆? 白家从此于大都再无立锥之地。
白家哪怕是女儿郎? 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这一战? 胜得太给白家提气了。
那些曾经因为白家男子葬身,便拜高踩低的小人,绝对想不到白家竟然会在他们家大姑娘的手中翻了身,一想到那些小人听说白家大姑娘南疆得胜消息时险些惊掉下巴的样子,白家仆就觉得扬眉吐气。
原本? 三夫人李氏是想同董氏今日一同去大都城外迎接白卿言和白锦稚的。
可董氏说? 白卿言如今风头太盛? 大都城内对白卿言南疆焚杀降俘一事众说纷纭? 褒贬不一,毁誉参半。
她们还是在家门口迎迎就是了,都城门口相迎太扎眼了。
尽管话是这么说? 可董氏作为母亲……知道女儿在前线出生入死,一颗心一直揪着,如今女儿凯旋归来,自然是恨不得插翅飞到女儿身边,看看女儿可还好。
她几乎一夜辗转难眠,早早起身吩咐厨房准备白卿言和白锦稚爱吃的菜后,便坐在前厅随时听外面仆人禀报消息,董氏紧张的帕子上全都是她手心的汗。
三夫人李氏没过多久也来了,五夫人、四夫人和二夫人都来了前厅等着白卿言同白锦稚。
三夫人李氏坐不住伸长了脖子频频往外看。
“三弟妹,你别急,南门有咱们家家仆在,见到了人自然会回来禀报的!再说了大军德胜归来定是要先去宫里见过陛下,才能回来!”
李氏也不是没经历过,可这一次……她实在是心急如焚。
·
大都城南门口。
吕元鹏带着大都城内的纨绔子弟带着酒骑马而来,想在南门迎一迎凯旋大军,也是为了看一看那只白鹿神兽,更重要的是来迎一迎白家姐姐。
说实在的,最开始当南疆连连捷报传来,他还以为是太子之功,是张端睿、石攀山、甄则平他们之功。
谁知道后来竟然传来消息,说太子率军一到宛平便战况告急,是白家姐姐白卿言率五万驰援晋兵大胜西凉十几万大军的。
吕元鹏这才知道,白家对外称病的白家姐姐竟然也去了南疆!
他无法想像,白家姐姐在武功尽失的情况下拖着羸弱病重的身子,竟然能大胜西凉让人闻风丧胆的主帅云破行。
白家姐姐一个女儿家,都为护国护民奔赴南疆,抛头颅洒热血,他吕元鹏一个堂堂男儿竟然龟缩大都城内!他顿时羞愧不已又热血沸腾,召集了大都城内和他要好的纨绔,一同提劍驰马准备奔赴南疆,谁知他们刚出城,就被各自家中的长辈派人给捉了回去。
吕元鹏这个提议去南疆的最惨,被祖父抽了二十鞭子,一直关在家中思过,直到南疆战局大定西凉求和,祖父这才将他放了出来。
知道今日大军便会到都城,吕元鹏特地呼朋唤友一起来了南门。
吕元鹏来时,大都城已经有了不少百姓也聚集在了南城门口,议论着南疆战事,议论着那从未见过的白鹿神兽,还有人在议论那位西凉前来和亲的公主李天馥,和炎王李之节。
“来了来了!”
骑在高马之上的吕元鹏隐隐看到远处招展的旗帜,整个人激动不已。
等看到远处如黑龙般蜿蜒绵长的军队时,震人心肺的整齐马蹄声似鼓点般催得人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