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山里人》 第一章 楔子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梁赳已经七十七天没有出过门,她在家等了顾砚七十七天,从林多多走后,顾砚七十七天没有找过她。 梁赳和顾砚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会让人并列想起的名字。 梁家和顾家是世家,他们从小相识,过去十八年间未曾试过这么长时间不联系。 梁赳知道,顾砚和爸爸一样,和所有人都一样,他们不打不骂,以沉默惩罚她,是她间接害死了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 监控录像可以清晰看到,林多多在身后大声呼喊梁赳,说她有话要对她说,她说完了就再也不会见她。 梁赳不听,脚步未停,冷漠地向前走,比林多多先几步走过一个红灯。 林多多上前追梁赳,错过了和梁赳一起走过那个红灯,等到下一个红灯亮起,林多多穿越马路,她的世界就在那一刻永远停止。 再也无法前行。 所有人都说,梁赳停下来听林多多说完那几句话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爸爸依然是她的爸爸,男朋友依然是她的男朋友,没有人能抢走。 林多多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过客。 梁赳停下来就好了。 梁赳为什么不停下来。 他们没有责怪梁赳,只是叹息,不停叹息。 没有一个人会说,不关梁赳的事,梁赳不想听为什么要等她说完,梁赳正常过红绿灯,林多多也在正常过红绿灯,难道不是闯红灯的师傅惹的祸吗? 为什么不责怪闯红灯又酒驾的司机。 没有人这样说。 听说,林多多的葬礼举办得非常隆重。 顾砚组织了所有同学去参加林多多的葬礼,在她离开后那些日子里,教室里,林多多的座位上,一直放着一枝玫瑰花,鲜艳而安静,像极了林多多。 今年高考的考生里没有林多多,没有梁赳。 梁赳和顾砚四月份就被美国三所常青藤大学录取,不用参加国内的高考。 顾砚依然去参加了高考,他替林多多去参加了她人生中未能完成的高考,考出了很好的成绩,林多多成绩就很好。 他们是同桌,他们是年级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窗外,天空辽阔湛蓝,院子里夏花茂盛。 梁赳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这么多天,第一次拨了顾砚的电话。 她想,他们应该聊一下。 他想先分开一段日子好,他想分手好,他想不和她一起出国都好,总该为以后做一下打算,聊聊他们的结果。 顾砚没有接,手机直至自动挂断。 梁赳笑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 她拿着手机,打开微信,顾砚就在置顶信息栏,她给他的备注是“我的”。 顾砚曾经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永远爱她。 梁赳深信不疑,她相信,他会是她的一切。 直至这一刻,她明白到,没有谁会永远是谁的所有,所有人都只属于自己,谁也无法占有。 梁赳在对话框里,不快不慢地输出一行字,确认发送,然后删除联系人。 “顾砚,我们分手吧。” 梁赳放下手机,对自己说了一句:“梁赳,你没有做错什么。” 第二章 男人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路面坑洼,尘土飞扬。 一辆黄色大巴行驶在南方某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司机仗着熟悉路况,把车开得狂野无比,一车子人坐得颠颠簸簸,李梦瑶白眼一翻,马上要吐。 梁赳吓死,立马扯下挂在前座后背的塑料袋,往袋口吹送一口气使袋子膨胀起来,箍住李梦瑶的嘴巴。 “唔——”李梦瑶排山倒海地吐。 “咦。”梁赳嫌弃地扭过头去。 李梦瑶吐出来舒服多了,看到面前自己的呕吐物觉得好恶心,虚弱地开口:“表姐……” 梁赳一直替她拿着袋子,早就一身鸡皮疙瘩,听见她的声音马上说:“快点拿走,封口。” 李梦瑶虽比不上梁赳娇生惯养,好歹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哪里遭过这种罪,还是陪她梁赳受的,顿时委屈起来。 “我早就说过,不要坐这种大巴车,让司机送我们,你看我们现在狼狈的……” 李梦瑶一边掉眼泪,一边将自己吐出来的东西用七八个袋子封住。 梁赳心里早后悔,又不想脸上挂不住,反诘道:“要不是我,你可能现在都不知道你爸当年上学就是走这样的路,坐这样的车,像你这样吐得一塌糊涂。” 梁赳说得并不无根据,有一次小姨父来学校接她去家里吃饭,两人在车里就着城市建设聊了很多,小姨夫少有地提起他的家乡,落后又贫瘠,二十年前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上大学那会,他每回坐车外出都会吐得天翻地覆。 “我……”李梦瑶气结,其实她想说像她爸这种穷乡僻壤出身的人才不会像她这样娇气,又怕梁赳教训,只好认栽。 谁让他们一家都是依傍梁家才能在A城站稳脚跟,有车有房有存款,生活美满,虽说她们的妈妈是亲姐妹,但是拿人手短,父母对梁家夫妇恭敬惯了,李梦瑶耳濡目染,从小就怕梁赳。 大巴车又行驶十几公里,进入元县,元县的路好走很多,城建也比方圆百里的小县城好一点,胜在干净。 “看到那酒店了没,元县地标性建筑物,除了这家酒店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从那个路口进去,有一个广场,节假日超多人。” “那座塔,有二十八层,小年轻都去那里约会。” 李梦瑶以前回家,爸妈怕她无聊都会带她出县城玩,她对县城还算了解,她还记得爸妈嘱咐的要带表姐好好玩,于是颇有地主之谊地向梁赳不停介绍。 梁赳坐在靠窗的位置,兴趣乏乏。 县城如何无关紧要,最后是要进村。 梁赳如果想要看风景和了解人文风情,不会来这里。 前面有个红绿灯,大巴停下了。 李梦瑶眼角看到什么,扩大瞳孔朝窗外看:“阿湛?” 梁赳瞥一眼李梦瑶,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道路旁边是绿化和人行道,再往后是一家家商铺,卖摩托车的居多。 在一家男装摩托车店门前,站了几个年轻男女。 奇怪的是,李梦瑶并没有指明哪个是她口中的“阿湛”。 梁赳一眼看过去,只看到那个穿黑色背心和蓝色牛仔裤的男人。 那个男人站在树荫下,身材高大,古铜色肌肤,阳光穿过树叶间隙投射下来,是一轮淡淡的光圈,吻在他俊逸的脸,直至肌肉扎实的胳膊。 他和朋友们在交谈,有个穿热裤的长腿女生笑着和他说什么,他脸上本来面无表情,忽然粲然一笑,那一瞬间,他眼里有光。 李梦瑶同样看着那个黑背心,呆呆地从嘴里吐出一个音节:“靠。” 梁赳从这个字里听出了满满的赞叹,因为她心里也是这样说。 车行里面又出来一个人后,那几个人分别上了三台摩托车,黑背心那台车明显各种组装,有点小酷又不浮夸。 那个长腿女生坐上黑背心的车后座,戴上头盔,双手搭在他的腰间。一行人先后骑车而去。 李梦瑶皱眉:“诶,怎么走了啊。” 绿灯一亮,大巴重新出发,梁赳眼睛还看着窗外,淡淡开口:“你认识?” “是啊,我亲表哥。” 梁赳心里咯噔一下,表哥啊,表哥好。 “不过我几年没见过他了,差点没认出来,以前他很白很瘦,现在都变成大男人了。” 梁赳回头:“几年没见?” 李梦瑶点了点头,说:“几年前爷爷去世后,我就没怎么回去过,你知道的,死过人的家挺渗人。” 梁赳眯了眯眼睛:“哪个家没死过人。” 李梦瑶闭上嘴巴。 盛夏七月,艳阳高照。 他们在元县的汽车客运站下车,拖上行李箱,刚一迈出出口,一群蹲点揽客的汉子朝他们冲来。 李梦瑶吓一跳,躲到梁赳后面。 梁赳第一次坐长途汽车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白日和阳光赐予她勇气,她一点都不慌,只感觉这帮男人好像在机场接机的狂热粉丝。 梁大明星露出笑容,友好地向大家挥了挥手。 “粉丝们都挺热情呢……” “……”一群摩的大佬们反而被她举措搞蒙,哪个从车站出来的人对他们不是皱眉就是拒绝,就算坐车也是讲上半天价才肯上座。 这姑娘居然冲他们笑。 摩的大佬们面面相看,不知怎的,都笑了。 她坐也好,不坐也罢,冲她那讨人欢喜的笑容,一天心情都好。 梁赳默默地从一帮摩的师傅中物色人选,最后走向最边上两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人。 “妹儿,要去哪里?”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问道。 梁赳转头问李梦瑶:“你奶奶家在哪儿?” 李梦瑶小声说:“百里镇桃花村。” 梁赳刚想复述一遍地名,李梦瑶扯了扯她的衣服说:“表姐,我们坐出租车吧,太阳好晒的。” 梁赳指了指其中一辆摩托车说:“车上都有安装防晒棚,坐了那么久车,你还想闷在车里?” “可是我不习惯坐摩托车。” “坐了就习惯了。” 梁赳没给李梦瑶顾虑的时间,直接问两个中年男人:“百里镇桃花村你们走吗?” 两男人连忙点头:“走,走。” 梁赳说:“好,那行李坐一车,我们坐一车。” 两个摩的师傅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说:“妹儿,我们每人八十噢,有点远。” 梁赳爽快地点头,说:“行。” 两个摩的师傅随即一个给绑行李,一个给她们戴头盔。 李梦瑶认命地穿上防晒衣,心不甘情不愿地踩脚踏板上车。 梁赳倒也怕晒,往大腿猛喷防晒喷雾,随后上车坐到李梦瑶身后,双手抱住她的腰,温声开口:“别怕嘛,表姐坐你后面保护你,你不会掉下去的。” 李梦瑶噘着嘴:“知道了。” 梁赳果然没有选错,两位大叔车龄大,没有年轻人那股野性,把车开得四平八稳,非常有安全感。 坐摩托车有自然风,热倒不是很热,还挺畅快,前半路沿着国道开,随着视野变窄,进入一段山路。 一座座青山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梁赳就在这看不到尽头的山路里,体验九曲十八弯。 什么是过山车,梁赳十八年的人生感觉今天才第一次坐。 梁赳周身感觉到刺激得痛快,她忍不住冲山沟里呐喊一声。 四面环山,天空大地都传来了回声。 “你好啊!” 第三章 高山低谷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李奶奶疼爱孙女,这么多年,孙女第一次回老家过暑假,她欢天喜地地第二天一大早就自掏腰包让外孙去镇上找人来安装网线。 梁赳送了李奶奶一只翡翠镯子作为见面礼,宝石养人,最适合送老人家。 梁赳奶奶是翡翠行家,梁赳在奶奶那里继承了不少翡翠首饰,但是她没有送出任何一只。因为她清楚她随手一送,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有何意义,到底人的命运在于人本身。 这只镯子是她在市里随意一家珠宝店挑选的,不贵,十三万八。 李奶奶收到礼物,甚是欢喜,翌日大早上就揣着镯子坐顺风车去镇上给懂点行头的大女儿过目。 下午回家,李奶奶像捡了宝似的,买回了很多菜,对梁赳更是亲和周到。 梁赳心想,一只镯子换住个十天半月,应该足足有余。 搞定老人,就剩下两个小的。 李家有个帅小伙,是李梦瑶亲表哥,从小住在李家,容貌俊美,眉眼如画,沉默寡言,冷漠疏离。 梁赳和他混不熟。 尽管她已经非常友好主动。 可是阿湛就像山沟里的一桩木头,推一下挪一寸,任他风吹雨打,始终面不改色。 好在梁赳和陈景湛的妹妹,陈初语非常熟悉。 小语五岁半,看着就像四岁的孩子,大概是山里的孩子没有城里的孩子营养全面,小语眼睛圆圆的,脸圆圆的,嘴巴也圆圆的,就像小汤圆一样,软软糯糯的可爱。 小语非常喜欢梁赳,梁赳一点她鼻头,她就咯咯地笑,笑声似黄莺在歌唱。 李奶奶说,小语和梁赳有缘,小语不太像小孩子,和他哥哥一样,话很少,总是默默地玩自己的,除了哥哥,很少对人笑,也不爱和村里的孩子玩,平时都是在家自己一个人玩。 梁赳看着小语,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各种忙,把梁赳扔给保姆,时常忘记家里有个女儿在等他们回家,希望他们抱一抱她,陪她去玩。 梁赳从来都是别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好孩子,只是她的记忆中,她很少会当爸爸妈妈的孩子。 爸爸妈妈很少会想起梁赳,偶尔想起也只会是检查她的功课,如果功课不好,爸爸妈妈就会皱眉,所以她成绩一直很好,爸爸妈妈不皱眉了,也没时间陪她玩,她若哭闹,爸爸妈妈就会求助保姆,随后转身离开。 梁赳总是充满希望地等待,又从一次次希望落空以后重拾希望。 后来,梁赳不再等待,她从书本中学到,孩子的成长除了爸爸妈妈的陪伴,还需要朋友,于是她交了很多朋友,尤其男孩子,他们都喜欢和梁赳玩,他们都说喜欢梁赳,顾砚是最喜欢的那个。 顾砚讨厌其他男孩子亲近梁赳,于是他总是在梁赳看得见的地方,亲近和梁赳玩的所有女孩,在那些女孩都喜欢上顾砚的时候,顾砚就会谢谢她们的喜欢,告诉她们,顾砚最喜欢梁赳,她们谁都没有梁赳好。 那些被拒绝了的女孩子每一个都恨上了梁赳。 还有那些原本和梁赳要好的男孩子,他们都没有顾砚优秀,没有顾砚好看,没有顾砚有钱,顾砚总是会让他们知道这些区别,最终,那些男孩也渐渐离开了梁赳。 慢慢地,梁赳只剩下顾砚。 梁赳小时候单纯,总以为顾砚最好,只有顾砚对她不离不弃。 他们很好很好,好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那时候,才初三啊,梁赳都还没有读懂男女情愫,双方父母就被请到了教导处。 教导处老师们被双方父母气场所打动,又为他们的教养所折服,最后恭恭敬敬地送客。 初三那年暑假,梁赳父母和顾砚父母决定两家结亲,条件是,两个孩子须要分开学校,考上大学才能订婚恋爱。 高中,梁赳上了贵族女子学校,身边除了女性朋友,就只有顾砚一个男性朋友。 顾砚变成了稀有物种。 梁赳心中珍藏的稀有物种。 他们曾经有未来,曾经有永远,如今,只剩下曾经。 梁赳现在已经不喜欢永远,只喜欢当下。 “阿湛,我很丑吗?你为什么老不看我?”梁赳奇怪地问道。 阿湛在晒草药,阿湛会很多东西,认识草药是他其中一个技能,听李奶奶说,他在家的时候,就会上山采药,拿到镇上或者附近县城里的药铺换钱,有好几家药铺都和他长期买货。 梁赳用的是小语那种为什么不能在家陪她的语气,有点失落,有点埋怨,又有点无奈。 阿湛转头看了梁赳一眼,随即又移开目光,沉默不语。 梁赳不丑,她美得不真实,美得和这大山,田野包围的村子不相衬。她那双眼睛,晶莹明亮,胜过山水,她的皮肤白得晃眼,太阳射在她身上,都似在贪恋她。 她没有城市人在山里人面前特有的优越感,反而友好亲近,浑身都透着一股温柔而美好的气息。 梁赳总是带小语跟着阿湛走东走西,每次阿湛不耐烦地回头看去,她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半点不矜持,像是他们很熟悉一样,其实他们一点不熟。 小语呢,以前很听话,阿湛让她待在家里就绝对不会跟屁股,有梁赳在,她就都听梁赳的,也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看着他。 不过,阿湛这几天除了接了一户人家安装水电的工作,就是到果园里替人收果子,都有地方让他们乘凉,他才没说什么,小语喜欢跟他随她去吧,他平时没什么时间陪她,趁现在弥补一下都好。 至于梁赳,好比山佬出城,她出身大城市,第一次进村,看什么都好奇罢了。 看腻了也就甩开。 确实如此,等到果园收完果子,阿湛要上山采药,梁赳没有再跟,在客厅里唱歌给小语听,小语听得入迷,都没有来和他说,哥哥注意安全,哥哥早点回来。 梁赳唱的是一首粤语歌,她的声音温柔清甜,语调软软的,像桃花村的山泉水,没有半点杂质,说不出的舒然。 那首歌,是某位香港男歌手比较出名的单曲,她唱出了另一番滋味,更好听吗,确实好听,只是感觉不一样,她的声音里有一种风轻云淡之后的释然。 “你快乐过生活,我拼命去生存,几多人位于山之巅俯瞰我的疲倦,渴望被成全,怒人做人谁怕气喘......” 陈景湛不知不觉地停在门口,听她唱完了一首。 “好听吗?” “好听,姐姐好厉害。” “谢谢宝贝。” 在他们才认识的那天晚上,梁赳就亲热地叫小语“宝贝”。 小语和哥哥说,她好喜欢姐姐,不要姐姐走,姐姐会叫她宝贝,丽丽的妈妈就是那样叫丽丽的,没有人那样叫过小语,哥哥也没有,姐姐是第一个。 陈景湛从小无父无母,母亲在他两岁那年失手杀人,坐牢十年,出狱后和其他男人给他生了个妹妹,产后大出血走了,父亲没怎么管过他,七年前去北方打工,喝醉酒死在零下二十几度大雪纷飞的异乡街头。 阿湛由爷爷养到五岁,爷爷去世后被送到外婆家,一直寄人篱下至今。 很多时候,他如空气一般存在,被需要,又遗忘。 外公养他,是因为养活他,他能帮忙种地,外婆照料他,是因为和小女儿的情分,女儿走了,留下一个更小的以后,外婆心底只有叹息,她信奉命理,似乎认定小女儿凄苦的一生皆因她一双儿女而起。 自从陈景湛妈妈走后,外婆对他们的态度就大不如前。 小语从外婆那里没得过什么温柔,阿湛要赚钱,以后带妹妹离开这大山去外面上学,没什么时间陪伴,即使在身边也不会是那种能开口就是宝贝心肝的性子,他从不知道简单一声宝贝,就可以让妹妹感到幸福。 夏日的阳光有毒,阿湛觉得屋里那个女孩也有毒。 她怎么能这么厉害。 短短五天,就差点把人家养了五年的妹妹,转眼变成跟捡来似的。 第四章 小溪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黄昏的时候,气温清凉了些,漫天晚霞映衬在山峦之上,山间每一处角落都披上了霞光,熠熠生辉。 一直待在房间里打游戏的李梦瑶也忍不住出来玩,路上,她们还带上领居家一个小女孩小雪一起去溪边玩水。 桃花村是十几座大山里头位于最深处的一条村子,村子处于低谷,地形平坦,高山低谷,房屋一处,庄稼农田一处,乡间小路在其间。 村子里还有数座小山峦,看着近实则远。 这条小溪里的水就是从前面山头引流至此的山泉水,清晰见底,可以直接饮用,供邻近十几户人家使用,早晚都会有人来洗衣服或洗菜。 溪水温凉,泼在身上格外舒畅,嬉笑打闹间泼了一点到嘴里,溪水竟是清甜可口。 李梦瑶总是挑三拣四地嫌山里条件差,没地方好玩,这会儿成了玩得最疯的那个,梁赳和两个孩子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不时会有从田里回来的妇人经过,望见几个姑娘玩水,没有说教,反而直呵呵地嘱咐她们别着凉。 只有一个人对她们黑了脸。 那人很高,腰窄肩宽,皮肤光亮紧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健壮又精实。 他挑着一担草药,身上都是汗,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明显沉了下来,他看了看带头人梁赳,只呼唤小语。 小语知道哥哥生气了,有点害怕,连忙小跑到哥哥身前。 小雪家离这里近,以前就怕这个邻居哥哥,现在更是挥挥手就没影儿。 梁赳和李梦瑶对视一眼,扫兴地也走回阿湛近前。 于是回家路上,阿湛走后头,梁赳和李梦瑶分别拉住小语走在前头。 前面陆续经过从地里回来的村民,他们瞧见梁赳,无一不眼盯盯地打量梁赳。 梁赳奇怪,她身上有泥吗 她低头看自己,顿时一惊,双手抱胸,躲到阿湛后头。 梁赳今天穿的是白色T恤,湿了水贴在身上,近乎透明,里面心衣是什么颜色都清晰可见。李梦瑶刚才没留意,见梁赳手忙脚乱的样子,才看到她的窘况。 李梦瑶目瞪口呆地看看梁赳,又低头看看自己,她知道梁赳身材好,只是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 傲然挺立,娇艳欲滴。 没有D,都。 连湿哒哒的头发都透着一股青涩美好的韵味。 李梦瑶有些结舌,推了推陈景湛,说:“陈景湛,你卑鄙!”她就不信他刚才看梁赳那不在的眼神,没有发现她走光这事儿。 陈景湛挑着的草药像棉花似的,他背都不弯,面无表情地说:“我没看她,看她的不是我。” 李梦瑶呵了一声,说:“我说你什么了吗?你就不打自招,你没看她怎么知道我骂你什么。” 阿湛:“……” 梁赳后背没长眼睛,否则她真想知道刚才阿湛走在后头有没有看她几眼,脸红不红。她从阿湛的担子里拿了几把草药抱在身前,绕回前头,就走在阿湛身前。 阿湛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一眼那颗小巧的脑袋,复而垂眸。 梁赳回头看着阿湛,轻声说:“走我后面,挡住我,你看我,我不生气,你也不吃亏。” 李梦瑶噗嗤一笑,小语不懂他们,只觉得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开心,也忍不住笑了。 姑娘们笑着并肩走在前头,阿湛停在原地,脸红了几秒,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见后头有摩托车驶来的声音,马上跟上前去,微偏担子,挡住了前面三人。 当天晚上,小语突然发高烧。 小语身子弱体质差,平时没少头疼脑热,家里一直备有中草药,尽管回到家阿湛就煮了姜汤端了三碗出来,还给小雪送去一碗,小语还是发热了。 这次小语还吐了,胃里那点东西全被她吐了出来,药喝了,用凉水物理降温也不见退烧。小语迷迷糊糊,又抽泣又梦呓。 阿湛眉头紧缩。梁赳非常内疚,她小声地提议,带小语出去看医生。阿湛没有说话,淡淡地看她一眼,眼神冷漠阴晦。 梁赳从阿湛眼睛里看到里怨念,他怨她。她太清楚那种眼神。很多人都那样看过她,悄无声息,轻轻一眼,犹如刀割。 李家独栋二层,楼顶半层封顶的房子是前些年李梦瑶爸爸拿钱回来盖的,内外装修,放眼望去,几乎是这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只是内部家具电器并不齐全,没有空调没有煤气,更没有热水器,夏天山里人洗澡都是用凉水,天凉了就烧柴,李奶奶心知孙女和梁赳矜贵,趁阿湛在家,每晚都会吩咐阿湛到附屋烧水提上二楼让她们用。 这天吃过饭李梦瑶在楼上看完两集韩剧都没见阿湛提水上来给她们洗澡,遂放下手机下楼找人,这才知道小语发烧了。 李梦瑶探了下小语的额头,顿时收回:“呀,这么烫,不早说,等我一下。” 大步回到楼上,李梦瑶从自己超大号的行李箱里头取出一个药包。 妈妈很烦李家那些穷亲戚,不愿意回来,也不让李梦瑶回来,这次李梦瑶和表姐回来,是爸爸私下对李梦瑶做了许多思想工作,从他是家中独子,几个姐姐供他念书,说到他放弃教师工作进入梁氏集团旗下分公司做了部门经理等等,李梦瑶最终总结出来了,爸爸想她主动和妈妈说要回老家玩,陪陪奶奶。 李梦瑶心疼爸爸做什么都看妈妈脸色,主动跟妈妈提了好几次,最终妈妈点头是因为梁赳也想去看看山水,散散心。 妈妈知道村里条件差,替她们准备了一个药包,里面什么药都有。 李梦瑶拿了体温仪和几盒针对风寒感冒的药下楼,用体温仪测了小语体温,一看显示屏上的度数,39度。 难怪看着这么难受。 李梦瑶拿开小语脑门上的毛巾,替她贴了一张比冻毛巾管用的退热贴,又递给阿湛两盒药,说:“你按照说明书写的配一下小孩子吃的药量,碾成粉末,放到温水里,喂给她喝。” 阿湛看了看两盒药,低声说:“她喝过药了。” 李梦瑶推了推阿湛膝盖,正色道:“这是我亲表妹,我能害她?西药很多时候都比中药直接管用,快去。” 兄妹俩一个抱一个哄,喂妹妹吃药,梁赳站在房门前默默地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小语才退烧。 李梦瑶已经洗过澡睡觉,梁赳睡不着,趁头发还没干,就下楼到院子里的千秋上乘凉。附屋里有灯光,里面有谈话声,是阿湛和李奶奶。 他们竟然还没睡。 “晚上你舅舅打电话给我了,让我好生招待瑶瑶表姐,说她平时对你舅舅很尊重,是个好孩子,她在城里经历了些不好的事,在家待了两个多月才出门到我们这里来散心。唉,也不知道有钱人有什么好烦,有钱什么干不了……” 阿湛没有说话。 梁赳双手抱腿,坐在千秋上,安安静静。 “明天我去一趟你二姨和三姨家,把你在河里捕到的几条鱼送去给他们尝尝,后天我们就开始收割。” “我叫了收割机。” “哎呦喂,叫那个做什么,浪费钱。” “我朋友的。” “那,不用钱。” 阿湛顿了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行,我这几天正好有点腰疼,二亩地呢,我做不了多少,靠你自己来也辛苦。” “种完今年,不种了,米,我能买。” “那怎么行,买米不要钱啊,再说,你二姨都不耕地,你二姨夫前两年做了腰椎手术又干不了重活,还得靠我们给粮食呢。” “他们能买菜就能买米。” “你嫌辛苦,你明天别下地,你睡大觉好,滚出去做工也好,我自个儿做,用不着你。” “我从来没说过我累,我只是不想你辛苦,以后我每个月给二姨一千块伙食费,我买给我妹妹的奶粉,你就让她喝,别再给二姨的孩子了可以吗,小志他有爸爸妈妈,不会吃不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现在觉得你能赚钱了不起了是不?我给几罐奶粉要你多少钱,你妹当时生下来还是你二姨给奶吃的呢,燕子都知道反哺,你十八了还不懂?” 原来阿湛和她一样,十八岁。 梁赳心里发闷,面对孙女和睦可亲的李奶奶原来对待这个外孙会那样强势又自私。 果然人不能看表面。 梁赳很想听阿湛能够反驳几句。 可是那块木头,什么都没再说。 真让人郁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带小语离开我这个老太婆,离开这大山,我告诉你陈景湛,你就是一副贱骨头,离开这大山,你到外面,没学历没背景,屁都不是!” “看到瑶瑶那表姐没有,人家随便送别人一件首饰就十几二十万,你这辈子就算磕破头,祖坟冒青烟,也做不了那样的人!” “你外公说得没错,你就一白眼狼,养不熟,我和你外公让你有瓦遮头,供你吃喝,你不感恩戴德算了,你就不怕你外公半夜起来让你做噩梦!” 李奶奶越说越激动,啪地一声,像是打了陈景湛。 梁赳听着那响亮清晰的声响,心头仿佛被什么攥紧了似的。脚步声响起又停下,梁赳下意识地回头。 陈景湛站在门廊,神情阴沉地看着梁赳,梁赳咬紧承受他的目光,她后悔不早一点走开,起码不应该让他发现她。 陈景湛什么都没说,望了她两秒钟便抬起步伐回屋。 第五章 外出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偷听到李奶奶和阿湛不愉快的谈话,梁赳本想装作没事,照常和阿湛相处,阿湛不理她也无所谓,他大概也会是不温不火地对待她。 可是,陈景湛变了。 他试图以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改变他人往日对他的印象,直至掩盖他的低微。 阿湛面对梁赳和李梦瑶不再是冷冷淡淡,一声不吭。他会主动和她们说话,甚至说早上好,像梁赳一样。 这放在往日,绝对不可能。 他完全陌生,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认识。 可怜如他,那样努力,那样刻意,最是可悲。 若不是他眼眸流转间,隐隐流露的冷意,他哪里还是之前那个木讷淡漠的阿湛。 梁赳看穿但不说穿,人都会改变,她变了,顾砚变了,陈景湛自然也可以改变。她顺其自然地接受一切改变,仿佛原来就是这个模样。 李梦瑶哑然,趁阿湛去厨盛粥,惊奇地说:“陈景湛是脑袋瓦特了吗,他对我笑诶。” 梁赳吹了吹勺子上的瘦肉粥,淡淡地说:“这不挺好吗,笑起来那么好看。” 小语退烧了没什么其他感冒症状,看着精神不错,梁赳帮她扎头发的时候,她还问梁赳等下去哪里玩,因为昨天梁赳帮她扎头发就是出去玩。 梁赳满意地看了下给她编的麻发辫,点了点她的鼻子,认真地说:“刚生病好了,还不能出去玩噢,万一你再生病,你哥哥会讨厌我。” 小语眼睛圆溜溜,软软地说:“哥哥不会讨厌姐姐。” 梁赳抱着小语,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脸蛋,说:“为什么啊?” 小语咔咔地笑:“因为姐姐好看。” 两人哈哈地笑的时候,阿湛从楼顶回到楼下,走向她们,抱起小语,对她说:“哥哥要去镇上买东西,你乖乖和姐姐在家,哥哥买糖葫芦回来给你好吗?” 小语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阿湛用额头碰了碰妹妹的,低头问梁赳:“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我啊?”梁赳认真地想了两秒,然后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虽然来的时候经过镇上,但是没有看过他们口中的赶集,她想去看看。 阿湛没有考虑,说:“可以。” 李奶奶外出了,阿湛和梁赳也要外出,小语就只能交给李梦瑶,让她帮带着看电视。 小语多少有点不开心,梁赳说出去给她头花,她就笑了。 阿湛的摩托车,不是她在县城里看到他骑的那辆,这辆摩托车看着老旧,倒也没有缺斤少两。 阿湛找出了一只头盔,递给梁赳,说:“戴上吧。” 梁赳问:“你不戴?” 阿湛摇了摇头。 “那我也不戴。”梁赳把头盔放在门口的椅子上。 阿湛坐在车上,没有劝她,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我车技不好。” 放屁。我看你能在田坎上飙车。梁赳暗自腹诽,仍是摇头,她长腿一跨,坐到后座,中间留了点位置,没有和他很近。 “走吧。” 发动机轰轰两声,朝前行驶。 阿湛把车开得很稳,因为还没有驶出村子的缘故,他没有开很快。 明媚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射在阿湛古铜色的身体之上,梁赳犹自看他的后背,黑背心彰显年轻男人肌理分明的宽阔后背和窄腰,他真结实啊,背真宽啊,像山一样,趴在上面一定很踏实。 会比顾砚的后背舒服吗。 会吗? 顾砚是因为梁赳希望他的肩宽一些,背结实一点,才会努力健身,成长为她想要的样子。 阿湛不同,他通身都是后天以损耗他的方式自然生长。 车子驶出村口,经过一片鱼塘。 梁赳记得穿过鱼塘和两家猪舍就会进入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她在风里说:“阿湛,我来的时候挺怕这里的路。” 阿湛听到了,说:“等会儿到山路,我开慢一点,我很熟路,没事。” 梁赳轻轻地嗯了一声,语气中明显还是有点害怕的感觉。 车子经过一个路坑,突然颠了一下,梁赳一下子没把握住重心,身体朝前一倾,堪堪地贴到阿湛后背,感觉到他肌肉发紧。 这时,摩托车驶下斜坡,进入弯弯绕绕的山路。 梁赳抓住机会,她没有拉开距离,顺势双手穿叉到他的腰腹上,完全伏在他的后背上。 她伏在他又宽厚又温暖的后背上,舒服极了。 一阵暖流涌向心底,蔓延全身经络。 梁赳感觉到阿湛后背僵硬,他很不自在,但没有推拒她,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她依赖这种近乎安全感的接触。 梁赳对男人的后背有种近乎偏执的依恋。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过年随同父母走亲访友,梁赳在院子里看到那家人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趴在父亲的后背上听父亲给她讲故事,那位父亲浑身充满爱意,高大又温柔,他的背又宽又厚,她想,那个女孩一定很快乐。 后来,梁赳还和那个女孩成为了初中同学,那个女孩依然快乐,她的爸爸妈妈经常会来学校接她放学。 阿湛的背像一座小山峦堵在梁赳身前,替她挡住呼啸的风浪。 梁赳感觉很好,就是有点陌生。 摩托车穿过一座又一座大山,耳边都是风的低吟。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梁赳就那样从身后抱住阿湛,脑袋枕在他的后背,阿湛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女孩的身体轻盈又柔软。 似乎风再大一点,她就会倒下。 半道上,阿湛皱了皱眉,低沉开口:“你别睡着了。” 梁赳没有回答,抱紧了些。 阿湛抿嘴了嘴唇,调了档,开快了很多。 摩托车还没驶出集市,停在了一条乡道上,抬头是一颗芒果树,四周看去,山很远,房屋相隔稻田。 梁赳放开阿湛,隔开了些距离,说:“没油了吗?” “有。” “怎么了?” “我想抽根烟。” “……”梁赳哦了一声,先下车。 阿湛把车推前一些,从裤袋里取出包烟,叼住一根,打火机点燃,他像是要压住体内的燥热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间,他回头看,梁赳抬头看树,神色很淡,依然是那副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又坦坦荡荡的模样。 树荫下,有芒果清香,梁赳像被那香气牵引似的,轻声开口:“陈景湛。” 陈景湛第一次听她喊他全名,顿了顿,低低地说:“嗯。” 太阳底下坐了十几公里山路,梁赳脸颊被晒得白里透红,清水似的眼眸,淡淡地看人,有种说不出的明澈。 她看着陈景湛,认真地说:“不如,我们做个朋友吧。” 陈景湛剑眉下一双眼睛,乌黑又干净,他看了梁赳几秒钟,然后很淡地笑了笑,低头吸了一口烟。 他没有回答。 烟雾飘散,梁赳上前一步,向他伸出右手。 陈景湛吐出白色的烟,低头看着她的手,她的手笋似的,洁白细嫩,一点瑕疵都没有,指甲盖下粉红,娇柔。 “你的手很好看。”陈景湛点评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把小语的双手养成像你这样。” 梁赳没说话,伸出去的手已经有些酸,又过了几秒钟,她默默地把手收回,转身望向远方。 “你会和小语离开这里?” “会啊。”陈景湛笑了一下,“带她到城市里上学。” 梁赳点了一下头,说:“挺好。” 陈景湛低声问道:“城里人好相处吗?像你吗?” 梁赳抱起双臂,说:“像我好吗?” 陈景湛说:“像你,小语不怕。” 梁赳沉默片刻,轻轻地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她从大山来到城市上学,我们那里的人都挺喜欢她,她没有为自己出身山野感到自卑,和同学们在一起,总会说到我们村,还说下次回村里要带她种的大米和玫瑰花拿出来送给大家,大家觉得她可爱极了,又乖又单纯,都想好好保护她。”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掐住胳膊,说:“你说,她是不是很美好?” 陈景湛的回答很简单:“我不认识她,我不知道。” 梁赳调整情绪似的深吸一口气,仰望满树青绿芒果。 等陈景湛抽完那根烟,两人重新出发。 陈景湛发动车子,说:“一公里左右就到镇上了,路都挺好走。” 闻言,原本想要虚搭在他腰上充当扶手的一双手收了回来,梁赳脸上表情有些僵硬,故作轻快地说:“我不占你便宜了就是了,刚才出来我是真的害怕才抱你的,抱歉了,回去我不会了。” 车子向前驶去,陈景湛无所谓地说:“随你。” 第六章 你敢!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赶集日,集市上人潮拥挤,买货的买货,卖货的卖货,吆喝声、讨价声、说笑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无比喧哗热闹。 陈景湛把车停在了朋友的店里,上了锁,然后和梁赳穿街过巷,首先去药铺把带出来的草药卖了,七八斤的草药才卖出五十几块钱。 随后,梁赳又跟陈景湛去购买各种农耕用品,从锄头到菜种子,梁赳注意到集市上买这些东西的人大多是妇人或者中年男子,极少,甚至没有,会是陈景湛这个年纪的男生。 那张脸,走出大山去当明星都可以啊,为什么就埋没在这里呢。不,当明星应该不行,他黑了点,现在的偶像明星个个都是小白脸,古天乐和宋小宝这种是稀有物种。 梁赳忽然想,如果陈景湛还读书,今年高考的考生里,应该会有他。就是不知道他读书好不好。 陈景湛显然不知梁赳这些心路历程,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连那个档口那个小贩货最好都一清二楚。 梁赳望见斜对面有小贩在卖冰糖葫芦,她穿越人群,走过去买了四串,等她回头,陈景湛已经不见踪影,不过她也不慌,她站在原地,他有心找她,担心她,自然会找到。 除非他没有那个心,也不甚在意她的安全。 梁赳就那样在原地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陈景湛来找她,她心下便有些忐忑,她和顾砚做了十八年朋友都没有把他等来,更何况,陈景湛连朋友都不愿意和她做,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集市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把傻站着的梁赳当猴子看来看去,看得她不舒服,梁赳想陈景湛应该还有很多东西要买,买完就要回去,回去就要拿车,于是,她凭着路感,走回放车的地方。 那是一个修车行,店主阿飞是陈景湛朋友,瞥见梁赳,连忙招呼出来:“嘿,妹儿,怎么自己回来了?东西买完了吗?阿湛呢?” 梁赳轻声说:“他在买东西,我回来这里等他。” 阿飞不清楚状况,说:“这样也好,市集人多又乱,你磕到那里都不好。” 梁赳点点头,递了一串糖葫芦给阿飞女儿,小女孩礼貌地说了声谢谢,阿飞笑她一点都不客气。 十几分钟过去了,梁赳正坐在凳子上,盯着三串糖葫芦,琢磨着要不偷吃一颗,两颗,瑶瑶应该不介意吧,忽然嘭地一声,一堆货物扔到了她脚边。 梁赳吓一跳,抬头看去,只见陈景湛黑着一张脸,大汗淋漓,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他眼睛里有怒意,语气很不好:“你有病?” 梁赳怔怔地看着陈景湛。 “不愿意跟着,嫌脏嫌邋遢要回来,不会说一声?哑巴吗?看你平时挺能说的啊!” 梁赳看他凶巴巴的样子就知道他找过她,不至于到她人不见了半分担心都没有,起码还知道回头找她。 她低下头,低声说:“你在买篓子,我看见对面有买糖葫芦,过去买,转头,你就不见了,我在那里等了好几分钟。” 这下轮到陈景湛没声了。 买完篓子,陈景湛转身离开时分明感觉到有人紧跟在身后,那个人,不是梁赳,又是谁,他就这样以为着,买完一件又一件东西。 身后的人,步伐轻盈,且越跟越紧,生怕跟丢了似的。 明明再次坐上他的后座,她误会了他说的那句,快到了路好走了,是不让她再抓住她的意思,她就连同他不回握住她的手和她做朋友的那点委屈,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时被人撞胳膊,一时被摆在路边贩卖的鹅吓到,周身不协调。 最终,她还是知道离他近点最稳妥,仅仅相隔半步,完全依赖的模样。 他心里甚至有点安慰,心念,等一下回去,她但凡有一点点害怕,他都会主动让她抓住。 谁知道,经过一家云吞店,他想问她要吃吗,回头看到的却根本不是梁赳,而是他初中的同班女同学。 陈景湛快速朝四周看,哪里还有梁赳。他恼怒交加,甚至对那神经病似的跟他屁股的女同学骂了一声粗。 心脏在胸膛间剧烈地跳动,前所未有的慌张让他手脚都冰凉,她会走到哪里去,那样好看的女孩,那么惹人注目,谁要动点坏心思,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短短几分钟,陈景湛几乎把集市翻遍都没找到,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想,只要她出现,他愿意和她做朋友,他怎么会不愿意,她那样好,他愿意极了,可是他想都不敢想。 她那只手,一看就没有做过半点活,白白净净,像雕塑品一样精致,他手上都是茧,指甲里还有洗不掉的淤泥,修车的机油蹭到手上都洗不掉,他不敢去握她的手,他不敢。 刚开始,他甚至不敢看她。 她太好了,对他妹妹好,对他好,在果园里会找帽子让他戴上,会督促他多喝水,会递纸巾给他擦汗;去帮别人安装水电,会担心他触电,会大大方方地夸他能干,会教他妹妹一定要爱哥哥,哥哥很辛苦,哥哥很好很好。 外婆说,他永远都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 可是,他渴望成为她那样的人。 过去无数被无视和伤害的时光加起来都没有被她洞悉他所有不堪的瞬间让他羞愧,悲愤,痛恨。 他终于意识到人的命运到底有多不公平,有的人生来在云端,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 于是,他尝试改变,像她一样,起码多说多笑。 他不是不会笑,不会说话,她太美好,太明媚,他清楚知道,她就是一场美梦,不能沉迷,不能沦陷,因为她迟早会消失。 那不如对她坏一点,冷淡一点,首先不能让她沉陷,她离开了,他才会一切如初。 可是,他从未想过她会毫无征兆地走开,他几乎要发疯。 他终于想起给朋友打电话帮忙找她,听到阿飞说她自己回到了车行,他再三确认,才感觉活了回来。 阿飞从屋里头就听见陈景湛骂人的声音,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女的发火,还是这么漂亮的妹子,也得亏是他,才忍心。 反观那妹子,低着头,可怜巴巴的样子。 “嘿呀,你急什么?妹儿没找着你知道回来这里等已经很聪明了。” 阿飞拍了拍陈景湛肩膀,又低头对梁赳说,“妹儿,你也别怪他哈,他以为你丢了,刚才在电话里都要急疯了,不过妹儿你也不地道噢,我以为你是听他的话回来这里等的呢,自己溜回来又不跟哥儿说声,我打个电话给他也不用他担心嘛。” 梁赳低头不语。 阿飞又拍一下陈景湛肩膀,打了个眼色,压低嗓音:“你赶快哄,哪有女孩被人这么骂,我闺女我都没舍得这样骂。” 陈景湛停顿了两秒,蹲下身子,一边捡地上的货品,一边说:“对不起,有个初中同学你走开后,一直跟着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以为是你,没回头看……” 说到后面这句,他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闭上嘴巴,思索再三也找不准话,最后低低地说:“你还有什么没买,我带你去买,买完我们回家吧。” 梁赳终于抬起头,小声说:“那你带我去买吧。” 陈景湛看着梁赳,温声说:“嗯。” 把买好的东西扎上车后,两人再次往集市上走,只是这一次,他们是并肩一起走,离得近,偶尔躲闪人群的时候,还会胳膊碰胳膊。 梁赳在一家精品店停住脚步,说:“里面应该有背包买。” “你要买背包?” “是啊,我带来那个行李箱挺好看的,我想留给小语,等她以后出城市上学拿来装行李,我自己的东西就用背包背回去就好。” 陈景湛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你。” 梁赳转脸看他一眼,说:“又不是给你。” 陈景湛脸有点热。 这家精品店东西很多,书籍画册、笔记本文具、体育用具、鞋子、各种各样小饰品。 梁赳给自己挑了一只黑色的背包,给小语选了一只粉色的书包,随即开始尽情地往书包里塞自己看中的各种东西。 陈景湛看梁赳有用没用的都往书包里装,到最后两只书包都装不下了,还要拿,实在忍不住开口:“够了,我钱没带这么多。” 他声音不大,在货物密集,空间不大的店里却足以听清楚。 好几个同样买东西的女孩,包括老板娘都朝他们看来。 陈景湛感觉到了,脸色有点不自在,他垂下目光,低声说:“你买吧,我带了卡,不够我去银行取。” 梁赳忍住没有哼笑出声,她说:“表哥,我没打算让你买单,我自己带钱了,我爱买多少就买多少,我买得起。” 陈景湛脖颈僵硬,说不出话来。是啊,她是什么人,她一天零花钱都可能比他赚一年甚至五年多。他一个穷小子竟想着帮她买单。 真是可笑。 然而,梁赳买的东西,除了一副羽毛球拍,其他都是小女孩才会用的,她给小语买的。 “买给小语的吗?” “是啊。” “我妹妹不用你送这么多东西,你再买,我能让她一件都不收。” 梁赳看着他,表情已经有些生气,说:“你敢!” 陈景湛也看着她,说:“你看我敢不敢!” 第七章 云吞店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从精品店出来,梁赳走在前头。陈景湛走在她身后,仅相隔半步。 梁赳没有与陈景湛争吵,他不让买,她就不买了,她平静地接受他的一切相待,不管在芒果树下,他无声拒绝和她做朋友,抑或是在车行里对她大声责骂。 换作其他人,早该恼羞成怒。梁赳没有。 她太过平静,旁人若推拒,她便默默地拉开距离,旁人若怪责,她便选择转身远离。 她那样平静,心中定是淡泊如水。 陈景湛忽然意识到,梁赳或许已经讨厌他,所以无论他怎样都已无所谓,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害怕。 “梁赳。” 陈景湛低声呼唤。 梁赳转身,她第一次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她还以为,他不记得她姓名。 “怎么了?” 陈景湛单手拎着两个背包,问道:“你饿了吗?” 梁赳笑了一下,说:“怎么,你要请我吃东西?” 陈景湛仔细地看着她大方的笑容,说:“有家云吞挺好吃,带你去吃。” 梁赳其实不饿,想了一下还是点头,说:“好啊,我来了快一个星期,还没怎么吃过百里镇的地道小食呢,走之前吃点也好。” 陈景湛安静了足足十秒钟,才低沉开口:“你要走了?” “对啊。”梁赳语调轻快,“明天就走。” 陈景湛沉默地带梁赳去到一家名叫‘奇香云吞店’的云吞店,上午十点多,赶集的人大多都已经吃过早餐,准备回家吃中午饭,店里没有很多人。 这家店应该有些年头了,楼上住人,楼下大厅做生意,摊位从大厅摆到店门口。 煮云吞的地方就在门口的大棚下。 桌子是四方桌,放有一筒一次性筷子和一包劣质纸巾,桌面无杂物,看得出已经擦过,仍然有点油腻的痕迹,凳子是粉色的塑料凳,不知怎的,凳面凹凸的裱花处黑黑的。 陈景湛找到一张空桌把书包放下,回头望见梁赳没有坐下,而是低头看脚边的凳子。他脸上有种燥热让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无所适从,他眼睛朝四周看,最后从接近门口那一桌找到一张看着最干净的凳子,拿了回来。 梁赳原本想坐下了,看到陈景湛在找什么又停下,他拿开了她脚边的凳子,替换上他手里那张留有原始模样的凳子。 陈景湛抽了几张纸巾擦了几下凳面,没看梁赳,指了指凳子:“坐这张吧。” 梁赳没想到陈景湛对待除妹妹以外的女孩还会有细心的一面,她轻声说:“谢谢。” 梁赳先坐下,陈景湛去点了餐才回来坐到她对面。 桌子上一阵安静,不同于在家里吃饭,桌上还有李梦瑶,小语和李奶奶,一人一句都不会尴尬。 梁赳突然有个问题:“这家店的老板娘叫奇香,所以叫奇香云吞店吗?” 陈景湛说:“不是,奇香是现在老板娘的妈妈,她是传承。” 梁赳点了点头。 陈景湛静静地看着梁赳,她看着那样远,又那么近。 “你为什么来这里?” “啊?”梁赳怔了一下,随即淡然一笑,“失恋啊,出来散散心。” 陈景湛双手掌着膝盖,手指攥紧。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你会失恋。” 梁赳笑容很淡,语气也是:“是啊,我失恋了。” 陈景湛没有说话。梁赳坐在对面,一束长发扎在脑后,脖颈纤细若雪。女孩子模样,干净纯粹。她莹白的脸上,红艳艳的嘴唇弯起淡淡的笑意,一双清澈的眼睛一抹忧伤一闪而过。 陈景湛抿紧嘴唇。 他暗暗地想,梁赳大概很喜欢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或许与她有相近背景,相似成长,对这座小镇上的人而言,同样遥不可及。 “他对你不好吗?” 陈景湛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梁赳,嘴巴抿成一条线,黑黑的脸看着那样温和善良,仿佛芒果树下又拽又冷酷,车行里又凶又冷厉的陈景湛,都不作数。 梁赳没想到陈景湛还会继续问,不知怎的,她心里有点气。她想说,与你何关。 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连朋友都不是。 梁赳闷闷地回了一句:“没有什么好不好。”她的语气十分云淡风轻。 陈景湛垂下眼帘。 过了两三分钟,老板娘先后送来两碗热乎乎的云吞。 清淡而不油腻的汤底,不大不小的云吞皮薄馅多,香气中带着热气,梁赳看着有点食欲了,她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刚想吃,陈景湛说等一下。 梁赳抬眸,用眼神发问,怎么了,先帮我吃一口? 陈景湛把自己那碗推到梁赳面前,他那碗,汤里没有葱。 梁赳脸上怔了一下,他竟然知道她不吃葱,一般云吞都会有葱调味,这一碗没葱,大概是他和老板娘说了其中一碗不要放葱。 从前顾砚带她出去吃东西,也会这样吩咐服务员。 梁赳假装不知,笑笑:“这碗正好小一点,我不是很饿。” 陈景湛没说话。 梁赳用筷子把云吞夹到勺子上,汤热,云吞也烫,她吃得很慢,吃相也很斯文,不紧不慢。 味道不错,梁赳打算吃完,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陈景湛就放下筷子了,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她不动声色。 “他怎么舍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似是自语,又似叹息,就那样钻进梁赳耳朵,钻进梁赳的心,她的舌头被云吞烫了一下,心似乎也被烫到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悲伤冲击了心脏,蔓延四肢百骸,梁赳咬紧牙关压抑住涌上喉间的酸意,久久不能言语。 她不敢去想,陈景湛轻轻一句话,便让她的心瞬间失守,痛得无法呼吸。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不过欺骗自己而已。她可以确定自己不再留恋,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再疼痛。 梁赳过去设想的未来,每一步都有顾砚,她能保证自己对待感情忠诚,从未想过有一天顾砚同样会对其他女孩动心。 那天,距离他们约定把对方真真正正地交给彼此还有一个星期。 梁赳越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就越想顾砚,她去到顾家,顾砚不在家。 梁赳在他的房间等了一个小时,又去了他的画室。 她在顾砚的画室里发现了另一个女孩的肖像,那个女孩站在田野里笑,田野是金黄的,女孩的笑脸是快乐单纯的,她看了那副画许久,想象顾砚作画时的神态,那双桃花眸子一定温柔而专注,偶尔还会停下笔触沉思片刻。 画室外,顾砚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画室里那么多画,这幅田野女孩的画摆放并不明显,梁赳可以是看任何一副,顾砚跑这么快,是心急见到她吗? 梁赳分明看到顾砚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随后他还能大大方方地告诉她,这是他的同桌,她快过生日了,她想要一幅画。 “你不会吃醋了吧。”顾砚这样试探道。 梁赳没有吃醋,她快要疯掉,她的心绞杀般生疼。顾砚画画很好,他画肖像,只画梁赳,连他母亲都没有画过。 “哦,我吃醋了。” “那我不送她这个了,随便送点其他的,我把它撕了,不,你把它撕了,好吗?” 梁赳没有丝毫停顿,摘下来就撕了,当着顾砚,眼睛盯着他,把那副画,生生地撕成几十张碎纸。 顾砚知道梁赳生气了,他害怕地抱紧她,深深地亲吻她。 “我错了赳赳,我再也不会答应画别人,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只画你,以后再画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顾砚,这个女孩,她长得好像我爸爸情人的女儿。” 顾砚浑身僵硬。 或许梁赳早该明白了,在她看到那副画之前,就应该明白。顾砚陪她吃饭,会看着米饭莫名其妙地发笑,梁赳问他傻笑什么,他笑容停顿了一下,告诉她,有个同学从村里来的,说下次回村里就拿大米分给同学们。 顾砚还说,如果那个同学真的把大米送给他,他就学做饭,做给梁赳吃。 梁赳很开心,顾砚说要学做饭给她吃,她原本还以为他为了陪她吃饭,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去吃饭唱歌有点失落呢。 “陈景湛。”梁赳抬起头,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我怎么样,都阻挡不了人和物的变化。山路有一天会被修整得很好走,这家云吞店十年后可能不再卖云吞,你陈景湛或许十年后就能当总裁,现在怎么样,并不能决定永远都一样。” 陈景湛看着梁赳,似乎听进去了,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第八章 你抓紧我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回去的路上,梁赳没有像出来的时候那样抱着陈景湛占他便宜,他们中间留了些位置,梁赳就抓住车座借力坐稳。 隔了半个人的位置,陈景湛甚至感觉不到后面坐了一个人,好几次过弯道,上斜坡的时候,他都担心梁赳甩出去,他开车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车子又要爬上一个又长又高的坡道,黄土路石子很多,陈景湛知道她心里还有气,可能撇不下面子,只好自己妥协:“梁赳,你抓紧我。” “不用。” “我让你抓紧我,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啊,真不用。” “刚才出来你不是怕的吗?” 梁赳就没怕过,第一次进来不也这条路,不过她也不想露馅,于是说:“现在不怕了。” 陈景湛真的很没有安全感,他说:“要上坡了,坡很陡很高,不像出来下坡那样好走。” “都说了我不怕,怎么,你想我抱你是不是?啊,对,换位想一下,咱俩不知谁占谁便宜呢。” 车子爬上坡路,需要油门加速借着冲劲爬上去,梁赳不抓着点,就她身上那二两肉指不定就空中翻滚,陈景湛真怕了她,于是破罐子乱摔,声音大了些:“我占便宜行不行,你抓住我,我真怕你坐不住。” 梁赳说不出什么感觉,这块木头之前一个锤子都敲不出几个声儿,现在竟然为了她的安全,如此逆来顺受,不过这条坡道确实有些险峻,当初李梦瑶上这条坡的时候,可是死抓着司机大叔的衣服,一边哭一边求大叔开稳点,她不想死。 就在梁赳还在沉默的时候,陈景湛再一次提醒:“我要加速了,我要上去了。” 话音落下,车子轰轰几声,倏然加速上坡,一阵惯性作用力的倾向,猛地将梁赳推向陈景湛,她瞬间和他前胸贴后背。 一时间,她也顾不上扭捏,猛一下抱住陈景湛的腰身,牢牢地抱紧他,感觉他正努力控制车速爬坡。 爬上了大坡道,开始绕山腰。 抱上后,梁赳就不放开了,她不疑有他地想,迎面经过的那些车辆瞧见他们,一定以为是情侣无疑,俊男美女,光天化日,抱那么紧,靠那么近,怎么也得是一幅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说实话,陈景湛的后背真的超级舒服,要是能趴在上面睡一觉该有多好。 “陈景湛,你在这里长大,这路走过不少回儿了吧,是不是每回载人都这样求人家抱住你的啊,老的小的,照单全收。” 陈景湛面红耳赤,上了坡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丢人 她说求,似乎真的不足为奇。 陈景湛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他说:“别人都是抓住我的衣服,才不会像你,我让你抓紧我,不是抱紧我!” “哦!”梁赳几乎是在陈景湛耳边吼了一声,同时放开了他,只抓住他一点点衣服,“不好意思呢表哥,是我自作多情了!” 后背一空,瞬间凉飕飕的,陈景湛一脸憋屈。 这下好了,还没消气又气上了,她爱说什么就让她说好了,他像之前那样不答话就是了,她都要走了,反正他都丢脸了。 一路回到家,两人都没有说过话。 回来有点迟了,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李梦瑶和小语都饿上了。 陈景湛买了几样小吃回来,让她们先吃上,他去做饭。 梁赳献宝似的,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给小语看,各种女孩子的头饰,漫画书和画册,玩具和彩色笔。 小语看得眼花缭乱,每一样都点头说喜欢,真的等到梁赳给她让她带回房间的时候,小语迟疑了,小短腿蹦蹦跶跶,去厨房把哥哥拉了出来。 小语指了指沙发那堆东西,仰起头,小声地问道:“哥哥,姐姐送我,我可以要吗?” 呵。他还真有这本事。 梁赳没说话,同样仰头定定地看着陈景湛。 陈景湛被四只眼睛盯得有点无措,他和梁赳对视了数秒,然后摸了摸小语脑袋,说:“姐姐给你,你就收下吧,你说谢谢姐姐。” 小语得到同意,眼睛都笑眯了。 吃过云吞回来,梁赳不饿,没吃午饭,她出去一趟,回来就和李梦瑶说明天回去。 之前一直想早点回家的李梦瑶却有些迟疑了,她有点怕外面那大太阳,说:“表姐,要不我们再呆些日子吧,我爸爸说到时候回来接我们回去,而且我昨天晚上答应奶奶过几天陪她去姑妈家吃喜酒。” 梁赳笑着拍拍李梦瑶的手臂,说:“行啊瑶瑶,回来几天懂事了不少,已经住习惯了。” 李梦瑶表情有些骄傲,说:“那是,我又不是不能吃苦,这里有IFI,有吃有喝,表哥做饭又好吃,除了不能和同学去玩,都挺好。” 梁赳回头瞥了一眼,被点名的表哥正默默地擦桌子。她转过头,说:“你在这里多住几天,我先回去。” 突然嘭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了。 梁赳和李梦瑶微微一惊,回头看去。 陈景湛蹲在地上,捡起地上的碗碎。 李梦瑶提醒道:“小心点啊,别刮伤手了。” 陈景湛恍若未闻。 李梦瑶嗤之以鼻,小声嘀咕:“果然,我还以为狗转性子了呢。” “那我明天走了噢。” “真不留了?” “不留了,没啥意思。” “行吧,那明天让表哥送你出去坐车,我就先不回了,太阳太晒了。” 梁赳摆摆手,说:“不用,我叫了别人载我。” “谁啊?” 梁赳说:“就那天跟我们玩的那个女孩的哥哥。” 李梦瑶显然没想起是哪个,山里人都黑黑的,没啥区别,她说:“哪个啊?” 梁赳露出聊八卦的嘴脸,说:“就那天我们去玩水,经过别人家,给我们荔枝吃的那个男生啊,白白净净,长得挺帅气那个。” 李梦瑶想起来了:“啊,那个啊。” “他说载我到镇上,然后去找他大姨借小车,送我出县城坐车。” “这么好。” 梁赳点点头,停了一下又说:“对了,你先别给小语说,我怕她舍不得我,我今天晚上和她睡,我自己跟她说。” “行。” 上楼前,梁赳去厨房洗手,瞧见陈景湛站在洗手池前抽烟。 梁赳没说话,也没让他让开,身子凑过去,胳膊碰胳膊,大腿碰大腿,挤着一堵人墙拧开水龙头洗手。 洗的时候,梁赳吸了一口陈景湛呼出的白色烟雾,呛得咳了起来,她忍了忍,水龙头也不关,大大咧咧地甩了几下手,水珠四溅,然后转身离开。 “留有饭给你,等下饿了记得吃,别放太久,天热容易变味。” 水声停了,陈景湛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赳停住脚步,顿了两秒,轻声说:“谢谢。” 第九章 存款 /288185从前有个山里人最新章节! 梁赳其实挺舍不得小语,她想,如果她有个妹妹,或许童年就没有那么孤单,而她也会很爱妹妹。 一个星期下来,梁赳从照顾小语发现自己也挺有照顾小孩子的天分,无比细心,比小时候把洋娃娃当孩子照顾,更真切,更心软。 晚上梁赳和李奶奶说明天回家,小语听见了,在李奶奶挽留梁赳多住几天的时候,小语就静静地抱着梁赳一条腿,不哭不闹,表情掩饰不了的失落。 李奶奶原本打算过几天带梁赳和孙女去吃外孙的喜酒,通过梁赳替大女婿在梁家的谋一份差事,灭一下大女儿家兄弟姐妹的威风,好让他们笑话大女儿一家娶儿媳妇都要靠娘家的弟弟下礼金。 只是梁赳执意要走,李奶奶阻止不了,便只能叹息。 最后一晚,梁赳收拾完行李,把行李箱拿下楼送给小语后,带小语去洗了澡,然后把她带上楼,和她睡一晚。 梁赳给她讲了好几个睡前故事,小语都没睡。 正犯愁怎么哄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 “我。”陈景湛在门外应声,声音低低的,有点沉。 “门没锁,开就是了。” 于是,陈景湛走了进来,递给小语一张小毯子。 “小语晚上睡觉不能吹太久风扇,你睡外面,挡一下风扇,给她盖一下毯子。”陈景湛没看梁赳,但是这话是对梁赳说的。 “哦。” 梁赳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身上是一条白色真丝吊带睡裙,质感光滑柔软,撑得她的身体,起伏分明,曲线柔美。 雪白纤细的手脚,牛奶一样。 陈景湛匆匆低下了头,柔声说:“睡吧小语,很晚了。” 小语没出声也没点头。 关门上。 梁赳轻轻拍抚小语的大腿,说:“睡吧,宝贝。” 小语终于说话:“姐姐,以后还来吗?” 梁赳沉默数秒,诚实地摇了摇头。她不想对小孩说谎。 小语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最终没有,她默默地把梁赳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口,两只小手抱住,慢慢地闭上眼睛。 梁赳有一瞬间真想跟陈景湛抢了小语,她轻轻地吻在小语的额头上。 门上再次传来叩门声。 “进。” 陈景湛第二次进来,梁赳没回头,她闻见他身上清新的皂角香。 “蚊香在这里,点完,你续上。” 梁赳没多想他是如何知道房间里的蚊香是最后一圈,只当他好心,轻声说:“谢了。” 陈景湛没说话,还没离开,在倒腾什么。 梁赳没转身,小声嘀咕:“整个蚊帐多好,蚊香不好闻,算了,套了蚊帐,吹不了风扇。” “能吹。”陈景湛低声说,“你没跟我说。” 梁赳心里嗤了一声,我自言自语呢,你答什么话。 她转身坐了起来,只见陈景湛正低头拆蚊香,双手掰一下蚊香中间的部分,轻松地拆开蚊香。 一盒蚊香,全被他拆完,愣是一根没断。 梁赳没拆过,她之前用的都是原先拆好。她问他:“拆这么多做什么?我用不完。” 陈景湛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把蚊香都放回盒子里,搁在桌子上。 而后离开房间,关上门。 梁赳莫名有些心烦意燥,又找不到烦躁的源头。 约莫过去了五分钟,小语在梁赳的安抚下入睡,呼吸平缓,睡相香甜。 梁赳松了口气,刚想关灯,又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她有些气了,直接下床,拉开房门。 陈景湛站在门外,和她打照面,睫毛眨了眨,他往后退了两步。 梁赳关上房门,压低声音:“小语睡着了,你有事能一次做完吗。” 陈景湛低着头,低声说:“没事了。” “那你想干什么?”梁赳清秀的双眉微微蹙起,“哈?” 一轮杏黄色的满月,高高悬挂中天,客厅没开灯,月华洒了半室,陈景湛抬头,眉啊眼啊都分外清晰,沉默明朗,不带一丝杂质。 梁赳承认,陈景湛的确很帅。 从一开始,见他第一面,她便对他有了想法,带了目的去接近,她想知道大山里的孩子是否真的美好纯粹,正好遇上陈景湛。 然而,梁赳不想承认任何人,她只承认陈景湛。 陈景湛确实很好,很善良,还有点傻。 他沉默地接受命运的不公,又以沉默去反抗命运带给他的枷锁,她从来未见过他休息,除了吃饭坐下,其实时间都是在干活,各种各样的活,无论钱多钱少。 一心只想带妹妹走出大山,让妹妹过上好生活。 或许很多年以后,他回头看,他竟从未为自己而活。 后来,梁赳有了不忍,陈景湛太过年轻,太过沉重,她可以随意一段露水情缘,转身漂洋过海,无拘无束。 陈景湛不能,生活的担子已经让他透不过气。 若是再来一点风浪,她无法想象后果,更不愿意承担责任。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梁赳知道,陈景湛喜欢她。 从一开始就知道。 喜欢一个人嘴巴不会说,眼神藏不住。 红红的耳朵,躲闪的眼神,紧抿的嘴唇,甚至贴近后背都能听见的心跳声。 都是真真实实的反应。 “周杨,他开车没我稳妥,我把头盔放楼下客厅,你记得戴,明天一早我就去收割了,就不送你了。” “他上两个月,才考到驾驶证,开出县城,你让他开慢点。” 陈景湛仔细地嘱咐,深深地看着梁赳。 梁赳咬住嘴唇,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点了点头,语气温和:“知道了。” 陈景湛又说:“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带小语去找小朋友玩,你别和她告别,我怕她会哭。” 梁赳似乎没见小语哭过,她抿了抿嘴,点头道:“好。” 夜色静谧,一阵寂静,陈景湛转身离开。 梁赳望着他沉默的背影,轻声说:“陈景湛,你现在多少存款啊?” 陈景湛停住了脚步,慢慢地回转身,站在光与影的交界线上,眉眼朦胧,他告诉她:“六万三千五百。” “六万三千五百。”梁赳想了想这个数目她能买什么,她能买一身衣服。 她又说:“那你存了多久?” 陈景湛顿了顿,小声说:“三年。” “哈?”梁赳家庭条件好,没有为钱烦恼过,她对钱没太大概念,但是对时间有概念。 六万三千五百,单一来说,是一笔钱,一旦算上时间,那么一年才赚两万一千吗。 陈景湛神情不太明朗,他停顿两秒,补充道:“二姨还借了我两万。” 男人能被说丑、傻、没文化,但不能被说赚不到钱。 钱很多时候就是底气,甚至能挽救自尊心。 “哦。”梁赳想起那天李奶奶口中陈景湛的二姨,现在还得靠他们给粮食,她有点发闷,“借的,能要回来吗?” 陈景湛说:“她说会还我。” “你傻啊,她拿命还你啊,现在还得靠你种田养他一家大小呢,她还抢小语的奶粉。”梁赳一时口快,暴露了那天偷听人墙角的事情。 她连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陈景湛,看不太清样子,似乎听见他笑了一下。 梁赳把手放下,后知后觉地悟到了什么。 她说:“你出去赚钱三年了,你没念高中吗?” 陈景湛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哑:“我初中没毕业。” 梁赳反应平静。并不出奇。 “你回去,就出国念书了吗?” 有一次吃饭,李梦瑶和李奶奶说过,梁赳被国外三所顶级学府同时录取的事情,陈景湛有听到。 梁赳说:“还没,会去其他地方。” 陈景湛沉默下来。 梁赳最后说:“你以后,别傻乎乎地告诉别人你存了多少钱,尤其是你奶奶,啊呸,你外婆,真要说,赚一百也要说五十,不然,被人坑完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