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冰上飞燕》 第1章 TC社区初遇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你看,微博上有人说从表情包分析,现在男生女性化,女生野兽化。” “操!我们女生有这么粗犷吗?” “……陶悠你真是,”小刘放下手机,无奈想半天都找不到该说的词儿,只好举手投降,“虽然我是个男人,可就没见过比你更爷们的。” 陶悠打了个响指,抱着胳膊站到花坛边。五月的阳光有点刺眼,她眯了眯眼睛,不再说话。旁边的小刘和朱可继续八卦着。朱可看上去有些激动,或者说,周围所有女性都有些激动——原因就在不远处陆陆续续从几辆商务车上下来的男男女女——中心是今年新任戒,毒大使陆黎。 陶悠不仅感叹世界有点小。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明星,竟然就这么站到了中山路戒,毒所社区。她平时并不关注娱乐圈,也就朱可刚刚低调地兴奋,顺便给她补课说陆黎出道十年,刚刚拿了——IST啥玩意儿的最佳原创歌曲奖?等等,一个演电影出道的演员,最后拿了个唱歌的奖? 反正跟陶悠没关系。大名鼎鼎的陆黎先生在剧组布景边看剧本,在录音棚试音,在红毯上微笑向粉丝招手时,千里之外灯火辉煌的城市,某一个区,某一条街,某一栋楼,从不追星的陶悠头顶刘海贴,糊着深绿色海藻面膜,戴着耳机逛网店,然后洗脸,拖地,收衣服,洗漱睡觉。 但陶悠的工作却有点特殊。她在中山路戒毒所社区工作已经十年了。社区是禁毒办和卫生厅审批的省内第一家自愿戒。毒机构,也是一所非综合医院的专科社区治疗机构。模式就是通过社区家庭式管理和不同小组活动,再辅以心理治疗手段,让上瘾者吸收正确的社会道德和掌握更有效的社会技能。 陶悠是这里的老员工,每天游荡于新药区与旧药区,虽然隶属工作办,参与负责全社区的日常运行,但主要任务却是每天拿着茶缸往满是烟味的交流室老旧沙发上一坐,搞定那些二进宫乃至三进宫的复吸人员。用所长的话说,陶悠有种很上道的气质,再无赖的二流子进了交流室,不到两小时肯定竹筒倒豆子一般讲自己的经历。 而现在,为了配合今年的百日禁毒行动,上头选定了中山路社区拍摄宣传片,所长周国瑞之前给陶悠的任务是带着那些剧组男男女女先参观一下整个社区。 五月已经有些强烈的日光下,周国瑞正站在那堆人中,秃顶后留着的地中海发型被风一吹全乱了,他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不知是紧张还是晒得脸发红。对面陆黎则是深蓝休闲裤配米白衬衫,看上去还挺清爽。 周所一大早到现在似乎累得够呛,没一会儿就将那群人交给了陶悠,自己跑去吃降压药了。 “各位好,请随我来。我们这儿呢,是自愿戒,毒机构,但是当然了,大部分上瘾人员是不肯自己进来的,除非给家里人骗过来。说远了——社区兼顾前期脱毒与后期康复两大板块。一共两栋楼,新药区和旧药区。根据病人的不同需求,还有四个不同的治疗模式:医疗模式、模式、心理治疗模式、家庭治疗模式……” “那个——现在有很多病人在这里?” “病床九十多张,康复床位也是九十,快住满了。” 踏上台阶,走廊上,泛黄的墙壁贴满了处理意见,一道又一道的铁门吱呀响。摄制组似乎大部分人都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而且岁数普遍年轻,女的比较多,一直好奇地问来问去。只是……陶悠没想到陆黎也会跟上来。 “社区有四大禁止,毒品,暴力,性,偷盗——”走到卫生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介绍。 “你右手不方便?” 陶悠猛然回头,看到了有点昏暗的光线里的陆黎,轮廓分明,比起旁边的女性都高出了一个头。他注意到了陶悠总是习惯性将右手插裤兜里,开门一成不变用左手。 “啊,是啊。”陶悠笑了笑,正欲走,旁边卫生室门上小窗口突然出现一个人脸。“喲,陶悠。” 陶悠愣住了。 耗子挥挥手,手上带着吊瓶的针和绷带,笑眯眯,只可惜尖嘴猴腮笑更像耗子了。“没错是我啊,耗子。我又进来了,哈哈。” 陶悠嘴边的笑容立即消失了,转头招呼大家继续走。 “哎,你们是剧组吗?”耗子眼尖,看到后头有个大哥在摆弄摄像机,他整张脸都贴到了玻璃上,“今日说法么?你们来采访陶悠?嘿,来采访我啊!她一个贩,毒的没我这个吸,毒的有体验啊!” 听到这话,陶悠突然回身,向卫生室门口猛然跨了一步。头顶的日光灯突然闪了一下。耗子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表情,她忍了半天咽下那个“滚”字,却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自己两边尖尖的虎牙。陶悠的眼睛大,却总是习惯微微眯着看人,偶尔,正如现在一样,闪过一丝戾气。耗子瞬间僵住了。陶悠却突然笑了,后退一步,把外套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在灯光下白细得耀眼的胳膊。刹时,谁也没说话。后头的摄制组也看呆了。耗子再也没吭声,瑟缩着从窗户口消失。 “不好意思。”陶悠拿着钥匙继续开铁门,垂下的发丝掩住她的眼睛,嘴角却带着笑,露出酒窝。 旁边的小姑娘转身悄悄做了个“好吓人”的嘴型,看到陆黎漠然的表情,又讪讪转身。 ~∞~∞~∞~∞~∞~∞~ 戒毒所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从上午折腾到晚上七点,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剧组工作人员,各种摄影机打光板鼓风机地上铁轨一应俱全。陶悠站在一旁,打量镜头下的陆黎。之前几乎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的人,导演一喊开始就端上了微笑,啧,厉害。 显然所里的女同事们对陆黎非常感兴趣,一有空去跑去要签名要合照。上了年纪的阿姨们不好意思去,也不太认识这个明星,可平时没事都是雷打不动看央视三套《星光大道》《向幸福出发》等等节目的,今天值晚班都在看昨晚上IST电影节的颁奖礼重播,毕竟陆黎刚刚拿了IST大奖。 “不带这样的吧!”陶悠揣着一兜爆米花,还从小卖部蹭了一根烤肠,踢开门,直嚷嚷,“我要看《极限挑战》。” “看什么看,过来瞅瞅哪个是今儿那个明星?”王妈一边给即将出生的小外孙子织毛衣一边问。 “这都不是。”陶悠懒洋洋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屏幕上,装饰辉煌的偌大舞台灯光闪烁。一男一女两个颁奖人,例行寒暄打趣之后,银幕开始逐个播放角逐最佳原创歌曲奖项的候选歌曲和歌手,现场大型摇臂摄影机不失时机地对准了坐在前几排的提名歌手。 “现在我宣布,获得本届最佳原创歌曲奖的是——来自电影《岂曰无衣》的主题曲《惘》恭喜陆黎!” 转瞬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电影主题曲,坐在第一排的陆黎带着笑容起身朝欢呼的各位同僚挥手,步履沉稳却不失轻快地走上舞台。他也参演了《岂曰无衣》,但显然比起演技,歌喉更受欢迎。 “谢谢组委会,谢谢大家。很意外,我已经想好落选的微博,但是还没准备好这个。” 台下响起一片笑声。自嘲几乎是所有名人演讲的必杀技。他沉思了一下,然后看向台下光鲜靓丽的俊男美女,看向前方刺眼的光芒。 “在这里,特别感谢我的太太,一直默默支持我的演艺事业。” 台下先是明显一顿,随后响起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久久不绝于耳。 早有传闻,陆黎隐婚两年。只是这位程太太却没人知道是谁。而现在,IST颁奖礼上,陆黎将自己的家庭生活展现到了闪光灯下。 “我想,这个奖项,”陆黎握着金色奖杯,在掌声渐渐平息下去后继续说道,“是我送给儿子一岁生日最好的礼物——” 电视机啪地一声黑屏了,紧接着响起的是陶悠完全刹不住车的笑声:“哈哈哈哈,陆黎都有儿子了啊喂,亏得某人这么心心念——” “你能别这么幸灾乐祸吗?”朱可怨念着摁摁插头,啪啪猛拍电视机,“又短路了?啊,对了,陶悠,我中午找陆黎合影的时候他问你了呢!” “哈哈——啥?”陶悠差点被爆米花呛住。 “陆黎啊,他问你的情况,貌似挺感兴趣。我就说你在这儿工作几年啦,有男朋友——就是那天来找你的大个子,你说是个特种兵的,他在追你吧?”朱可翻着朋友圈,查看自己美颜了半天才发出去的和陆黎的合照获得了多少点赞评论,简直破纪录啊。 “瞎说什么,那是龙子衍的战友,有事顺道过来问我要不要去给龙子衍扫墓。” “龙子衍?那个一枪把你爸嘣掉的特种兵?死了好几年了吧?”朱可顺嘴说道。 “小朱!看电视说什么话。”王妈赶紧拦住她。 陶悠似乎没听到,一直盯着电视。 “陶悠啊,周末有空吗?我闺女有个同事,小伙子人不错——”王妈改口说道。 “不了”陶悠笑了笑,并不再说话。 “有些事啊,该放下就放下。”王妈慢慢回道,低低叹气。 只是,有些事注定放不下。 每到假期,陶悠都要去找她妹妹。这一找,找了十来年了。 小时候村里老人都骂她说,两块钱卖掉了自己的妹妹。 这话在陶悠心头压了十多年,尽管事实并不是这样。那年陶悠才七岁,妹妹陶穗五岁。两人在村口玩时,村里一直在外打工最近才回来的一男人说带他们上街玩。陶悠有点迟疑,可妹妹很开心,耍脾气要上街。那男人便塞给陶悠两块钱叫她去买糖给妹妹吃。陶悠信了,只是从小卖部买糖回来不见了妹妹,也不见了那个男人。 就此,再也不见。 从此以后,陶穗的消失成了陶悠解脱不开的宿命。她去失踪人口登记库查,她翻看能找到的所有寻人启事,她加入一个又一个民间寻人组织,只要觉得哪个地方哪个人长得似乎像陶穗,她就立即过去查看,她促成了一个又一个失散家庭,却依然没有找到陶穗。这种执念,已经刻到了她的骨子里,像是一块永远都结不了疤的伤口。 陶悠对父亲的记忆实在很模糊,大抵停留在酗酒打人闹事,从来不管她们姐妹的份上。多年前就断了联系,直到三年前刑警找上门,说她父亲在云南的热带雨林被一名特种兵一枪正中眉心。那不是误杀,而是一场毒,贩枪战。 那名特种兵叫龙子衍,正巧也来自H市,二十五岁,死于那场枪战。 陶悠没有见过这个人,连名字都不曾听说。却在窗前沉默了一个下午后,第二天问刑警要了联系方式后提着水果去了龙子衍家。 那是陶悠一直很羡慕的小康家庭,如同万家灯火一样平凡琐碎也温馨。可这样一个三口之家,如今只剩下了两个老人。 墙上挂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里头的年轻人,戴着军帽,笑得很阳光,皮肤黝黑越发显得精神奕奕。他是她的……恩人。 陶悠不想谈过去,可十多年由于父亲而造成的苦难,在龙子衍去世后也终于消散。 而龙子衍,他是家中独子。母亲王芬是本地体校的花样滑冰教练,父亲龙国伟是年年都评上市优秀警察的刑警。这荣誉并没有能给龙家带来实际的经济利益,起码陶悠是发现他家只是住在普通的大院单元楼。 从此一直到现在,陶悠只要有时间就去龙家探望。 而今年,龙子衍的忌日又快到了。 ~∞~∞~∞~∞~∞~∞~ “姑娘,你当真不算命?” “不用……” 开往郊区墓地的公交车上,陶悠靠窗坐着,窗外道边树飞快地闪过,而身边——穿着整洁灰麻外套蹬着老人鞋脚边篮子放着鸡蛋的大妈就从没安静过。 “要不然你加我微信吧?我把你拉进算命群,你要想通了,就直接网上算命。钱不多收,就五块。还可以顺便观摩一下我是怎么给别人算命。”大妈说着就掏手机。手机拴在裤腰带上,牵着长长一根红线。 “好吧好吧,那你现在给我算算好了,说好五块啊。”陶悠哭笑不得。戒毒所临时有事没赶上跟龙家人一起过来郊区,自己搭车吧没想到会遇上这个大妈。 大妈似乎很上道,直接抽过陶悠的右手看了半天,然后又问了她的名字,随后眉头一皱:“你这个命格不太好啊,三十岁之前命途多舛孤家寡人,三十岁之后——你就习惯了。” “大妈这个段子已经过时好久了。”陶悠哭笑不得,打开钱包准备付钱。 “我说真的。”大妈突然摁住了她的手,抬眼看她。那双已经浑浊的眼里,陶悠模模糊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顿住了,抿紧嘴唇,不动。 “不要钱啦不要钱啦。”大妈摆摆手,似乎叹息一样。这语气,活像陶悠已经没救了一样。 公交车颠簸在并不平整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偶尔听得司机咳嗽几声。陶悠偏头看着窗外的油菜花田野。风有点大,吹得发丝在眼前飘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陶悠回过头,看着旁边的大妈,突然弯了弯嘴角。 大妈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拿着鸡蛋篮子一脸警惕。 “大妈你这什么意思?我又不砸你的鸡蛋。”陶悠笑,顺手将袖子撸上去,膝上依旧抱着背包,“给我支招呗?再来个五块钱的招?” “闺女你这就不上道了。人饭馆给你个入门套餐,吃不饱想加菜那还能便宜啊?我这五块钱算是基础消费,再问别的,价格不也得往上走走?你问得深,我可还得请黄大仙上身呢。”大妈的表情鬼鬼祟祟像是地下党碰头。 “大妈你这也太潮了吧?那给我来个最贵的招儿,我看看能多厉害。”陶悠也不认真,到现在也就当闲聊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平时不迷信的,可现在却想听听这个大妈要“拿什么来拯救她”。如果大妈说要请个观音菩萨回家的话,陶悠说不定就真回去买了。 “你这辈子我是没啥办法了。不过,再来一遍倒是可以。只不过得消人福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这种赔钱行当的。”大妈又老神哉哉笑了一下,“我说的人,不是活人,是死人。” 还越说越玄乎了。陶悠瞬间又不想观音菩萨了,只得无奈说道:“大妈,咱就此打住吧?要不然就没法一起贯彻科学发展观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了。” “没事儿,我帮你问问。闺女我就不收你钱啦。草籽命,苦着呢。”大妈摇摇头。 陶悠笑了笑,没有说话。心头却想着大妈之前半真半假的那句“三十岁之后,你就习惯了”。 ~∞~∞~∞~∞~∞~∞~ 郊区墓地。 风有些大,带着山中的凉意。陶悠弯腰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抬头看到黑白照片上,龙子衍已经有些模糊的笑容脸庞。龙子衍去世时二十五岁,这张照片却是他二十岁的模样。 “这孩子,我们夫妻俩也算是没亏待他。只是没看到衍衍最后一眼。也幸得没看,他肯定不希望我看到他满脸血的样子。”王英才过五十,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总是得染了又染。说起话来,眼眶又有点红,却很平静。三年前,龙子衍中弹,脾脏肾脏都碎了,直接导致大出血,没能等到抢救,应该是……活活疼死的。 “行了,你当着陶悠的面又说这些干啥。”龙父站在旁边,烟已经抽了半盒。多年的刑事工作让他眉间早早爬上风霜,看背影精神头足,看脸却觉得这几年苍老不少。 “没事儿,叔。”陶悠挽住王英的胳膊。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龙国伟掐着烟,在袅袅的烟雾里看着陶悠,又看看墓碑上“龙子衍”三个字。照片上,儿子笑得很阳光。他沉默半晌,皱眉可能是想说什么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摁灭了烟头。 除了他,除了当时看着龙子衍离去的战友,再没有人知道,当年从龙子衍血糊糊的贴身衣物里掏出的有父母的合照,以及…… 陶悠的照片。 那张被折叠很多遍的照片里是戒,毒所墙壁泛黄的老旧交流室,窗外斜斜的夕阳照射进来,陶悠就坐在光线中,红布沙发上。她穿着水洗牛仔裤配上身有些宽松的白色长袖T恤,袖子卷到胳膊肘,手腕上是宽大的黑色手表。陶悠以非常随意的姿势坐在沙发上,靠着一边的扶手,手里正拿着一叠资料翻看,似乎才发现面前的人突然举着手机对向自己,她抬头朝前看了一眼。这样一瞬间,被咔擦一声,记录成了永恒。 兜兜转转,陶悠并没有记起。没有发现,没有知道……一直,不知道。 龙子衍自打进了特种部队后,遵循保密原则从来不跟母亲聊自己的工作,生活也是报喜不报忧,因此王英是从未知道儿子的感情生活。而龙国伟则是因为后来的工作任务,也因为自己毕竟是龙子衍的父亲,对龙子衍的心思知道得清楚。作为每年都是优秀警察的干警,龙国伟面对儿子的痛苦,在困局前选择了国家大义。 所以陶悠,从前不知道,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不会知道。 偶尔山林边闪过几只飞鸟,扑簌着淹没在满眼的绿色里。 王英絮絮叨叨地说起丈夫的腰椎病,又叮嘱他去医院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痛风。龙国伟接了几个电话跟同事聊最近的案子,挂了电话也只说忙不去。两人又快吵起来。陶悠只好尴尬地在旁边打圆场。 “唉,陶悠啊。咱先不说你叔了。那个……”王英拉起她的手,带着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上次说想介绍给你的小蔡,前两天被个酒驾给撞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你叔正处理这事儿呢。” “没事儿,阿姨。”陶悠垂下眼睛,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情。王阿姨的好意,她无法拒绝。只是现在……她突然想到了大妈那句“命途多舛孤家寡人”。 风,依旧静悄悄的。 第2章 悬殊甚大的人生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山下正好遇上了龙子衍的战友楚熠。龙家赶着去附近王英娘家,于是开车先走一步。陶悠等着楚熠也祭拜完,搭顺风车回去城里。 时间并不早了,一进市区就到傍晚,直接堵在了一个购物城边上。 “唉,看样子没两小时到不了你家。”楚熠无奈地拍了拍方向盘。 “没事儿,我就在戒毒所旁边下车就好,去拿点东西。”陶悠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成。”楚熠点头,顺手开了收音机听路况。 女主才讲了一分钟就切广告了,随后响起了一首现代流行歌。陶悠跟着哼了几句,就被旁边楚熠一声喝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歌越听越熟悉,”楚熠调大声音,皱着眉头听了几句,又舒展开,朝后靠在了靠背上,胡乱也跟着不着调地哼了几句,“子衍,那家伙——常听这首歌来着。” 陶悠有些琢磨不过来。这歌她熟悉,蔡淳佳翻唱的《对不起我爱你》。怎么这种伤感情歌的调调是特种兵龙子衍的热爱? “那时候……我把他往直升机上拽,他还有意识,突然就瞎哼哼这首歌了。” 那时候,心照不宣,都知道指的是什么时候。曾经很沉重,可是如今他们已经能像聊起一个老朋友一样聊起龙子衍,说得更多是记忆里欢乐的事情,更少这样聊起龙子衍最后的时光。彼此都控制着正常的,不让对方觉得异样的语气。 “对不起我爱你……应该是想起父母了吧。”陶悠看向窗外远远近近的霓虹灯。 “是啊,我后来继续执行任务,以为他命那么硬,可以挺过来的。没想到回去了等来的却是他都没能坚持到下飞机。” “你们平时……很多任务?”陶悠有点好奇。 “看情况。有时候出门半个月回来晒得自己妈都不认识。”楚熠笑了笑,“子衍业务很广,还被特警队借去做过卧底。” “黑帮卧底?” “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楚熠发动车,朝前挪了几米。 “哦。”陶悠耸耸肩,不再多问。 收音机里蔡佳淳还没有唱完。这歌曲在五光十色的城市夕阳里显得很是落寞。 “如果说只能活这一天,曾经与你深深相爱,我已没有遗憾,我用回忆温暖了,想你的每一刻,不让你离我太遥远……爱在心里所以我不可怜……” 所以我不可怜。 不可怜。 晚上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路上静悄悄的,路灯只照着陶悠一个人的身影。小区有些年头了,住的大都是离退休老人,白天满小区遛狗,晚上跳个广场舞,然后就带着孙子和猫猫狗狗回家了。 陶悠习惯靠墙走路,脚步很轻。绕过花坛,抬头就看到了单元楼下停了辆车,有人正靠着车抽烟。烟雾在路灯下幽幽消散。 她站了半晌,回头看了下周边,转而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直装着的折叠水果刀,握在手里,放重脚步声,朝那里走去。 夜色里那个男人抬起头,烟雾弥漫的朦胧里,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陆黎。 陶悠顿住脚步,站在原地看了一分钟才向那里迈出脚步。 ~∞~∞~∞~∞~∞~∞~ 陆黎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客厅并不大的空间。很简洁,简洁得不像一个女生住。只有电视柜上一排Q版玩偶透露出了主人难得一见的俏皮。 厨房传来声响,陶悠端出茶水放到桌上。家里很少来人,杯子好久没用,洗了好几遍,透着水温。她也没客气,转身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不好意思,家里没茶叶了。”但是看她表情,怎么也不像“不好意思”的样子。 “抱歉——你等了很长时间吧?不过请问有什么事吗?”陶悠撇了一眼时钟。她搞不清这个大明星的意图。不过她也不担心他会图谋不轨。论擒拿,她可是跟人学过的,可以说是打遍戒毒所无敌手。而且她根本就不怕死。 “好多年不见了。”陆黎突兀地开口,对上对方有点疑惑的眼神,说完下半句,“我只是觉得,可能有必要来见见你。” “你跟我之前见过?”陶悠迟疑。 “见过,”陆黎似乎并不打算详谈,提起另一件事,“我听戒毒所的人说,你工作之余在找你妹妹——我想说的是,不用找了。她过得很好。” 这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陆黎的话打了个转才慢慢被陶悠消化。“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隐隐有些沙哑。 “她过得很好。”陆黎表情没变,抬眼看向陶悠,“没想到你这么激动。” 陶悠长长出了一口气,心跳慢慢加速。“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是谁?” “三年前,你父亲那个毒枭案子挺轰动。”陆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声音显得有些漠然,“从人口拐卖到贩毒,我也是没想到。”陆黎顿了顿,才又说道,“二十多年前,枣洼村。我算是他人口拐卖的受害者之一,比起那些被转手三四遍的孩子,我很幸运,三个月就回家了。” 陆黎的大众形象一直很优雅,他如此平静地坐在陶悠面前,丝毫看不出他儿时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经历。枣洼村,三年前媒体顺藤摸瓜曝光的极为黑心也极为著名的人口拐卖村落。 “后来才听说,可瑞是——方可瑞,她现在的名字——是你两块钱卖掉的?也没卖错人。那男的本来就是你父亲的下家。当时那一批他处理的有三个孩子,包括我和可瑞。之后的事情……我不想多说。”陆黎掏出了烟盒,“能抽烟吗——谢谢。总而言之,一次打拐行动后我跟她去了福利院。家里很快来找我。可瑞则是一对加拿大夫妻收养了,他们正好是我父亲的朋友。因此也一直联系到现在。” 陶悠平时很少有血色的脸庞带上了一丝红,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陆黎看了她一眼,说话依旧是不急不慢。“我知道,当时都小。你拿钱走掉,妹妹被拐卖只是恰好。其实怪不得你。”三年前,根据报纸上的消息具体了解时陆黎才知道了陶悠的存在。但他并不觉得需要联系陶悠,毕竟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而且看似陶悠过得很安稳。要不然这次拍摄宣传片,他也不会知道陶悠到现在还在找她妹妹。“上个世纪,国家对福利院儿童收养登记还不怎么完善,所以你到处都找不到她也是能想到的。” “我……能见见她吗?”陶悠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陆黎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在打量。他看不到她发丝下的眼睛,只听她声音变得莫名喑哑。 “我跟她提过你的事情……我再问问她吧。”说完,陆黎划开了手机,拨号,再度开口却是英文。 陶悠听不懂,心却开始狂跳。她妹妹……该说什么?和她像吗?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见面是怎样。可是到底该怎样?说我很想你?说姐姐对不起你?说……我总算有家人了? “直接视频吧,她怀孕五个月了,在加拿大家里。”陆黎说着,递给陶悠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陶悠忍住了模糊的视线,尽量牵起嘴角微笑,想说话却突然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而视频里的人,似乎,比她平静得多—— 这个陌生的少妇坐在沙发上。身边随意摆放着香奈儿包包,有只白色波斯猫正毫无顾忌蹲在上面舔毛,后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描绘的是夕阳下的树林池塘。旁边的英式茶桌上摆放着一摞时尚杂志,一叠精致的蛋糕,咖啡杯正冒着热气。落地窗露出一角,透出外面的草坪与刚刚才换水的游泳池。 沙发上的女人,衣着宽松随意却透着优雅,五个月的孕肚并不明显,气质更介于少女与少妇的风情。 “,不要在家里乱跑。”她朝某个方向说着。有个稚嫩的童声含糊地叫着妈咪,叽叽咕咕并不清楚。 方可瑞撩起耳边的碎发,看向陶悠的视线带着客气的疏离与掩藏得很小心的惊讶。“不好意思。我儿子有点调皮。” 陶悠张张嘴,没有说话。 “陆黎说你可能是我姐姐。不过之前的事情我已经都不记得了。”她笑笑,“嗯,以后有机会的话,见见吧。也欢迎你到美国来玩。” 旁边的小孩似乎跌倒了,传来哼哼唧唧的哭声。方可瑞匆匆说了声就离开了画面。 陆黎也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在旁边问了句:“不在么?” “她要带小女儿去看牙医,所以我给她放了一天假。”方可瑞说着回到了沙发上,手里牵着一个还在抹眼泪的小男孩,棕色卷发,翘鼻子,正一边揉眼睛,一边忍不住好奇朝视频里偷偷张望,随后张着手臂叫着妈咪扑到了方可瑞怀里。 似乎信号不太好,下一秒视频便断了。 陶悠拿着手机,陆黎觉得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十多年了。 陶悠所有的精力与不多的金钱,乃至她全部的青春时光,统统投入了寻找陶穗的过程中。她见过凌晨三点乌鲁木齐的街道,她知道哈尔滨在冬至的温度,她从来没有……停过。 周围没有人知道,起码陆黎和方可瑞不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怎样。 陶穗离开一个月后,陶家老爹将陶悠送给了来村口卖艺的高叔,跟着去卖艺挣钱。那是一个草台班子杂技团,不到十个人再加一辆破旧的大卡车和缝缝补补的大帐篷,就这么像吉普赛人一样流浪在每个小城镇。 陶悠的儿童以及少年时期,都牢牢锁在了杂耍团那辆看似即将报废的大卡车上。她会转碟会滚杯,但作为最小的成员,她必须还得会一项只有小孩才做得来的技能:演出快结束时往台前一跪,旁边的高叔熟稔地将她胳膊卸脱臼,然后拿着话筒开始念叨孩子不容易要挣钱读书。观众这时候给钱了还好,不给的话就得一边哭一边绕场一周让自己吊着胳膊的惨状完美印入观众眼中,求求好心人给钱。等到高叔觉得钱收够了,数数票子,再毫不留情将她胳膊装回去。 这活计陶悠一直干到了十二岁。那时候高叔也不再满足于走街串巷赚些小钱。因为他们一路流浪到了云南,金三角。在世纪交替之时,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地方。 陶悠曾经听说过人体,贩,毒的事情,然而最终听说变成了现实,好巧不巧落到了她头上。高叔甚至还收留了几个街头流浪智障成年人。因为警察很少检查残障人士和儿童。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所有的一切,结束在十四岁,那年高叔被缅甸,毒,贩枪杀。树倒猢狲散,其他人在逃跑后不久纷纷落网。陶悠被送到了儿童福利院,终于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上了一段时间学,可更多时候是自学,因为她赶不上同龄人。成年后托院长介绍去了戒毒所工作。 过去的很多事情她并不想提,但是不提并不代表遗忘。她想找妹妹。只是连自己当时是来自哪里都记不清了。于是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只要有时间就找,天南地北的省市她都去过了。这么一晃,就到了二十五岁的那年秋天。 彼时陶悠已经在TC社区工作六年。某天来了几个警察,通知陶悠,她的父亲已经死于云南的热带雨林,被一名特种兵一枪命中眉心,一命呜呼。那名特种兵也死了,那不是误杀,而是一场毒,贩枪战。 这时候陶悠才知道,自己那个早就失联,只会酗酒打人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她甚至连自己父亲的名字也不知道,只记得村子里人都叫他老四。老四最早干的是拐卖儿童的勾当,陶悠这才依稀记得小时候家里似乎的确来过不少小孩子。而陶悠的妹妹,并不是陶悠弄丢的,那个带着她妹妹离开的男人,正是老四的下家之一。老四那时候正在城里活动,也是在物色小孩,本来他自己就不打算要孩子了,于是乎打了个电话给下家,叫他将自己的闺女带走,顺便换点酒钱。而另一个女儿……估计是人家觉得女孩都七岁了不大好转手,那也没关系,给高叔。高叔随后干起贩毒的勾当,老四却也不是不知情,一直到高叔死之前,老四一直拿着用陶悠去贩运的工钱。随后断了财路后,老四自己也去了金三角,直到在热带雨林里,被特种兵龙子衍一枪毙命。 “你在想什么?”陆黎突然开口,打断了陶悠的回忆。 “没事。”陶悠摇摇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话音刚落,时钟滴地一声,指向了午夜十二点。 屋子里的灯,啪的一声熄灭了。 第3章 重生回九岁杂技团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祥福杂技团来到贵宝地表演的这两天,谢谢大家支持。我们杂技团的演员也会拿出一百分的热情来回报观众。可是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团里有几个小演员,在其他孩子都在上学的年纪,他们要出来挣钱养家糊口。” 蚊虫嗡嗡的路灯下,高叔拿着劣质话筒,脸上是市侩的笑容,眼神示意侄子将团里最小的孩子,陶悠,拽到了场地中间。 陶悠是在今晚表演开始前一刻钟醒来的。高翔,高叔的侄子,一脚踢醒了缩在墙角打瞌睡的她。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找妹妹睡在候车厅熬夜等火车的陶悠,睁开眼睛措手不及地迎接了这个她才刚刚九岁的世界,具体说,是十多年前的H市。说是市,但大小才相当于以后的县城。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的房间,刚刚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陆黎,以及,午夜十二点熄灭的白炽灯—— 她找了多年的妹妹,原来已经在大洋彼岸安家落户,显然过得比她好很多,很多很多。 帮隔壁独居的老太太倒垃圾时,她总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说:“陶悠啊,年纪不小了,找个人吧。”而陶悠满脑子里想着的,是陶穗。在无法确定陶穗生死时,她带着一颗赎罪的心,安定不下来。 而陶穗,现实是她根本不需要一个姐姐。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陶悠来不及想,高翔叫骂着叫她去搬道具,赶紧准备上台。电光火石之间,陶悠浑身都凉了下来,仿佛当头一盆刺骨的冰水淋头——她回到了自己大概九岁的时候。而童年对于陶悠来说,是一场避之不及的灾难。在成年后她竭力避免回想的过去,又这么欢快地撕开血淋淋的伤口,摆在她面前。那一瞬间,“死”这个字不知怎么就飘过她眼前,可她麻木着,条件反射地揉了揉被高翔踢青的膝盖,站起身朝卡车走去,没有吭声。 演出很快开始,陶悠第一个上场,虽然身体的惯性还记得该怎么转碟,怎么换手,怎么在椅子上做出金鸡独立,但已经成年的灵魂却对这儿时的技巧有些生疏。总共十五个碟子,她就砸了四个。场边的高叔呸了一声,脸色并不好看,拿出打火机开始抽烟。 三个小时的演出,陶悠没有时间思考人生,特意挑了另一边下场躲开高叔和高翔,然后就在一旁帮忙打下手,直到演出快结束,迎来最后一个节目,也是陶悠的重头戏。 “乡亲们请看,这个孩子叫刘秀,父亲瘫痪,母亲智障,家里还有五岁的弟弟要依靠她卖艺的钱支撑。今天最后的节目里,她要为大家表演我们团难度最高的节目。请大家看在这孩子年纪小小就要养家糊口的份上,多少支助一下,我们杂技团谢谢了!” 话音刚落,高翔就眼疾手快地“咔”掰掉了陶悠的胳膊。她猛然咬住了嘴唇,并没吭声,任脱臼的右胳膊软绵绵垂下。她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思绪如杂草般疯长,却找不到头绪,仿佛自己已经分裂成两个,另一半漂浮在空中,冷冷地看着自己。而周围观众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之声,开始窃窃私语。 高叔没听到以往的哭声,朝后看了一眼,高翔立刻伸手在陶悠腰上狠命一掐。陶悠眼前一黑,嘴唇咬出血,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但依旧没出声。模糊的视线里,高叔在向观众鞠躬。紧接着她就被拉起来,怀里塞进一个铁饭缸,踉跄着,慢慢绕场一周,让看热闹的观众捐钱。如果钱不够,那就再来几圈。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就这么冲过人群赶紧跑掉,可是人群拥挤,她根本逃不掉。黑色的天空如压抑的幕布挡住了空气,她根本喘不过气。 这时候已经快十点。却依旧有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在看热闹。陶悠垂着头,如果有人投钱,就低声说谢谢。铁饭缸里硬币叮当直响,大多是几毛。周遭有人在感叹这孩子命苦,有人在说笑,也有人看到她就连忙缩进人群,假装没看到。直到一只有点脏的小黑手,拿着一个大大卷,哐铛放进铁盒。 陶悠抬头,看到了一个被晒得黝黑的板寸男孩,穿着明显被拉扯得可以塞俩人的背心,正裂开嚯了门牙的嘴朝自己笑。 “我的零花钱没了,不过刚刚买了这个,送你吧!”小男孩很响亮地说。 “……谢谢。”她低声道谢,一如平常,没有停留,朝前走去。 …… 晚上十点半。 河边大货车。 几个男人在扎营。女人在做饭。旁边是居民区,为了安全建了铁栏杆,夜风很冷,陶悠缩在那里,没有吭声。 今晚入账挺多,因此高叔心情好,为那几个碟子就骂了陶悠几句,并没动手。 “奇怪,刀子哪儿去了。”高叔的老婆,一个胖得下巴好几层褶的女人放下手里的包菜,在卡车上收收捡捡,“高翔!说多少次了烧火用的打火机别拿!” 陶悠靠着栏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怀里,揣着一把小刀。是胖女人前几天刚刚买的便携刀。 她可以找高叔拼命。 她知道捅哪里可以刺破大动脉。 可是,那就她也活不了了。 隐隐约约,她有觉得自己应该活得比这样好。要不然,把命赔给姓高的,太不值。或者说,就只搭上一个姓高的,太不值。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该死。陶悠睁开眼睛,看向躲在车下避风抽烟的高翔。 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她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心脏刺痛得不行。可是不能哭,不能。陶悠咬住嘴唇,手指抠进了身下的草地。她靠向身边的栅栏,突然感到栅栏上的藤蔓凹陷了不少。 一个洞。 栅栏上有一个小洞,勉强够小孩子钻。 陶悠呼吸急促起来,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回头看了一眼高叔,他正窝在车里抽烟。没有人认为陶悠会逃跑,她没有钱,也不认路,离开了他们更没有谋生手段。只是现在的陶悠,拥有一个成熟得多的灵魂。 陶悠并没有思考多长时间,心跳太快她有点头晕,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假装要厕所,回车上拿了卫生纸,迟疑了一下,脱下外套,放下刀子,一声不吭地返回。 高叔睁眼看了看她,并没说话。 陶悠在栏杆边又靠了一会儿,总算小心翼翼摸到了那个铁栏杆上的洞,趁着几个大人打扑克打得正热闹,立马猫腰朝外钻,铁锈挂破衣服刺得生疼。 钻出草丛,她回头看看大卡车,又看向前方断断续续的路灯,脱下鞋猫腰迅速跑起来。 ~∞~∞~∞~∞~∞~∞~ 漆黑的夜,她就这么一个人赤着脚跑在无人的街道。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实在跑不动了,观察四周,似乎是在什么家属大院居民区之类的地方。她不敢站到路灯下,只是躲到了已经关门的蛋糕店墙角,垂下头,喘气。心却也越来越累。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重新回到自己九岁的时候。跟在公交上遇到的那个大妈有关?可是……她宁愿孤独一生,也再也不愿意重来一遍。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街上人很少,路灯也稀稀拉拉亮着。周围静悄悄,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样无边蔓延的空寂与黑暗里,陶悠抱着膝盖,淋着雨,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陶悠觉得心口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得要窒息,她低头闭上眼睛,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直到有个声音响起—— “你没带伞吗?” 陶悠抬头,看到一个小男孩举着把大伞站在她面前。他蹲下来,伞正好遮在她头顶上。 “原来是你啊。”他说,胸前用红绳挂着家里的钥匙,一晃一晃。 她看清了,是之前给她大大卷的男孩。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快十一点了还在街上晃。陶悠也不知道该以如何的表情来回应。 “你是迷路了吗?”小男孩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显然是理解有误,“要不然你去我家玩吧。我爸爸是警察,他可以帮你找爸爸妈妈的。”看得出,他很自豪。 “你爸爸是警察?”陶悠迟钝地抓住重点。 “是啊,我爸爸叫龙国伟——你看,哦,照片哪里去了?前两天他照片还在这墙上呢,大概是三好警察吧,跟三好学生差不多,有个光荣榜呢。”小男孩举着雨伞朝旁边张望。 陶悠几乎不太相信眼前的人。她撑着墙,僵硬地站起来,斜风吹雨里,打量这个看上去像个瘦猴的小男孩。 “龙子衍?”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男孩子转头奇怪看她。 “我……”她想表达什么,却说不出话,胸口堵着一口气,让她无法出声。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除了逃跑流浪,她似乎还有从目前的生活解脱的更好方法。 “算了,你要去我家吗?我爸爸大概回家——我的天!”龙子衍看了手表后举着伞直跳脚,“快点快点!再迟我爸要揍人了!快点!” 陶悠愣愣地迈开脚步。龙子衍举着伞,示意她跟上。于是就这样,黑夜里,在路面雨花不断的寒凉里,陶悠跟着龙子衍拐进了旁边大院里的家。 家门口龙子衍掏出钥匙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显然龙家父母还没有回来。他顿时开心地做了个鬼脸。 屋子不大,但是看上去很温馨,客厅里摆着桌子沙发电视柜上摆着瓶装塑料花,厨房门口是盖着帘子的冰箱,墙边靠着老式折叠椅,红色皮面。吃饭桌子上放着大红牡丹铁手柄的热水瓶,还有绿色塑料杯子,外面几朵花,或印着几行恭喜发财之类的字,被热水烫加上反复清洗已经磨边粗糙,陶悠模糊记得小时候家乡的习俗是请客时招待小孩就给他们喝糖水,杯子总有那种高温中塑料杯子的闷汽水味儿。 龙子衍熟练地搬出电扇对准电视机后箱,然后找出遥控器开始换台。“咱们看点播台吧,现在这个点只有点播台有动画片了。” 陶悠迟疑,看看自己又脏又旧的衣服,她站在门口没动。她不敢进去。 电视上正在播一个美少女变身,念着“贞德达路克啊,请将力量赐给我吧……”旁边龙子衍在纠结是看《铁甲小宝》还是《迪迦奥特曼》还是《数码宝贝》,琢磨半天后拿起电话,熟练地点播《数码宝贝》。 雨已经停了。可路面依旧哗哗流水,听到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陶悠条件反射地躲到了门后。 “龙子衍!你是不是又在点动画片!上次还没被你爸揍怕吗!”王英厉声说道,眼看儿子眼疾手快地把电话挂掉,这才注意到门口黑乎乎躲着一个小孩,当即愣住了,“这谁家的孩子?” ~∞~∞~∞~∞~∞~∞~ “妈妈,就留他在家住一晚好吗?明天送他回家。”龙子衍闷闷不乐地站在桌子边。 “不行,她家人会担心的。”王英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陶悠。这孩子看穿着看神情显然跟自己的儿子不一样。虽说她和丈夫由于工作忙,导致龙子衍天天放学后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玩耍打架,可龙子衍说到底还是个没怎么经事的孩子。而面前这个小姑娘……龙子衍说是从杂技团给领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看上去真像是个流浪儿童。老实说,多个麻烦总不如少个麻烦,所以还是赶紧送回去……只是看着这孩子有点可怜。衣服不知在哪里挂破了,腰上还渗着血丝。王英又有点于心不忍。 陶悠一直没说话,她发现现实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以为自己遇上了龙家,遇上了王阿姨,可以马上摆脱曾经的阴影了,可王英似乎并不太想帮助她……陶悠能理解,龙国伟在外资助很多孤儿,这已经让王英忙不过来。而且一旦开始做好事,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找上门来,仿佛寻求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家里的经济问题,王英没少跟丈夫吵架。 “孩子你过来,不好意思阿姨今天不能留你,不过你可以在这里洗个澡,阿姨帮你补补衣服好吗?” 一直都没有吭声的陶悠终于开口说了声好。这声回答倒是让王英有些惊讶。 …… 浴室里,王英往大红澡盆放好水,让陶悠脱好衣服站进去。陶悠迟疑一下,低头慢慢解开扣子,想着该怎么办。她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那种火坑她早就过够了,倘若这次真的是老天爷再给她一个机会,怎么也得跳出来。 “待会你先穿衍衍的新衣服,阿姨帮你把旧衣服补好后送你回去,好吗?”王英说道。 “谢谢阿姨。”陶悠开口,声音细又轻。有礼貌的样子又让王英诧异地打量她几眼。 “喂!妈,你忘了拿拖……”龙子衍披头盖脑地开门冲进来,陶悠甚至来不及蹲下去,结果这孩子一看到陶悠就愣住,“你、你怎么是女生啊……” “出去!”王英气得想笑,转头一巴掌将儿子嗷嗷叫着拍出去了。陶悠明显缺乏营养发育得慢,身体干巴巴个子小又剪着个短发,又瘦又黑的确看上去很像男孩。 陶悠这才又站起来。“阿姨,我不要龙子衍的衣服。” “你想要女孩的衣服?”王英问。 “不,我不能穿新衣服,要不然警察会检查的。”她抬眼看了看王英。 王英给她打肥皂的手顿住了。“警察要检查?检查什么?” “我吃进去的东西,高叔说这个不能让别人发现。” 吃进去的东西?吃什么?眼前不到十岁的小孩身上青紫的地方不少,刚刚看到她肩头甚至有被烟头烫过的痕迹。王英神色渐渐谨慎严肃。“你知道吃的是什么吗?” 陶悠摇摇头,又补充道:“里头是白白的,吃了后就不能吃别的东西。”其实现在高叔还没走上那条路,但能找个由头查办杂技团,让王英暂时不送自己回去,也是个办法。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况且……她说的话在几年后的确会成为事实。往好的方面想,兴许自己这么一告发,高叔以后再也不敢干这事了也说不定。 这种事情,就算王英怕麻烦也不可能不管了。何况她还有个当刑警的老公。王英刷地站起来,碰翻了旁边的肥皂盒。“你先自己洗洗啊。”说完就转身匆匆出去,连浴室门也忘了关。雾气弥漫的视线里,陶悠看到王英站在柜子边拿起电话拨号,虽听不清具体,可她语气急促认真,突然回头问陶悠“孩子你知道今晚你们杂技团在哪住吗?” “胡——”陶悠咽下“桥”字,然后继续说道:“河边,桥头,那里有棵大树。” “胡桥那边。你注意安全。”说完,王英挂断电话。 陶悠霎时仿佛浑身脱力一般,慢慢蹲下了身。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咱们一起去打架吧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陶悠看着镜中年少的自己。 个子比起同龄远远不够,整个人瘦得跟只猴儿一样,肤色是经久风吹日晒的黑,脸没巴掌大,更显得眼睛大瞳仁黑,却不是普通小孩那样天真活泼,若非得用一个带点孩子气的词形容,就是狡黠,平静里偶尔闪过的狡黠。再配上乱糟糟的头发,真是活脱脱一个流浪儿童。可是她这人,说好听点,给点阳光就灿烂。因此才不过几天,曾经那种阴郁与绝望,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来了,也可能……深深埋藏在心底。 前两天王英买了俩蝴蝶发夹过来试图给她扎个小辫,奈何头发又短又不听话,扎起来像是个短粗的冲天炮。当时陶悠看着镜子里顶着蝴蝶发夹的自己——蝴蝶翅膀是弹簧的,脑袋一动翅膀就跟着摇晃——本来应该是时尚时尚最时尚一秒变香妃的,但是配上她那个好像刚刚从非洲饥荒逃过来的样子……陶悠默默在心里对自己的长相鄙视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太搞笑了。后来取发夹的时候,连着扯了好几根头发下来。 而算算日子,她到H市福利院已经十天了。 十天前,龙子衍的父亲龙国伟接到妻子的电话,带人手赶到胡桥,却不料扑了个空。高叔一伙人已经仓皇离开,甚至连炉子都没来得及熄灭,锅碗瓢盆胡乱散在地上。 为什么会跑?难不成他们现在已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想来想去,陶悠觉得最大的可能是高叔发现她不见了,以为她是掉进河里淹死了,于是匆忙离开。毕竟杂技团可不能跟这种死人的事情牵扯上。而现在陶悠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这是她从未面对的局面,可是至少暂时她解脱了,安全了。第一次,她觉得这么重来一遍,似乎也不讨厌。她只有九岁,人生还很漫长。 只是,该如何扮好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陶悠不会卖萌,只能沉默。反正当时进福利院的时候,已经有人问过她这几年的经历,陶悠捡能说的说了,之后便沉默不语。福利院的人大概以为这小孩身心受创伤太大,性格孤僻寡言,看着心酸可怜便也不再多问。重来一次,陶悠提前好几年来到了这里,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此适应得还比较快。陶悠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来H市演出是否遇到过龙子衍,但起码这次提早遇见了龙家人。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悲剧……她绝对不会让那些事发生。她会护住龙子衍,让他安生过一辈子。她会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再也不跟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关系。她会完成的事情……很多很多。 龙国伟,作为H市优秀警察,早就资助着几个孤儿或者失学儿童。陶悠一来,由于可怜的身世经历又变成了他的资助对象之一。龙家不可能收养她,却在很多方便也给了她方便。王英有时候就来福利院带着这些小孩玩,周末还会专门带他们去体校滑冰场。 “陶悠,你看。”去体校的路上,龙子衍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木盒子很得意地给陶悠看。王英再加六个小孩在前头走。龙子衍则和陶悠落在最后。 “哦,挺好看的。”陶悠很配合地牵牵嘴角。盒子里是一只金色假乌龟,四只脚一晃一晃的。 “你的神奇宝贝集齐了吗?”龙子衍又问,边说边撕开泡泡糖,拿出贴纸一看,“怎么又是皮卡丘,唉,我缺妙蛙种子。” “我没有收集这种东西。”这时候陶悠才发现龙子衍手背上贴满了贴纸。 “那这个给你吧!我正好有个新的。”他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花哨的小册子,“集齐贴好后可以换遥控车!不过我给你这个,你待会得跟我一起去外头打板。跟一帮女生滑冰真不好玩。”他书包里装着十几个大小厚度不一的板包,全是报纸叠成的,脏兮兮却还隐约透着油墨味道。就他的犟性子,属于专门跟家长对着干的。王英本来想带着他学专业滑冰,可龙子衍却死活不肯。 “你忘了我也是女生吗?”陶悠回道。她上辈子就曾跟着王姨来过,所以对滑冰还是很上手。 龙子衍有点小郁闷,于是到了体校溜冰场旁,他很快就一个人溜出去玩了。王英则带着其他小孩玩耍。 她的同事刘正教练正好刚刚带完学生打算休息,于是坐在旁边看冰场里玩耍的那些福利院小孩。看着看着,就看到了独自一个人在旁边,并没有跟其他小孩一样围着王英的陶悠。陶悠虽然滑得慢,动作却很稳,而且看了这么长时间,一个跟头也没摔过。 刘正最近正在为体校在幼儿园物色适合滑冰的小孩,他摸了摸下巴,走到场边朝王英招手示意。 “那小姑娘,是你带来的?我看着底子不错。”刘正问。 “陶悠?”王英朝陶悠看了看,降低声音,“这孩子刚刚从……国伟从案子里解救出来的。情况有点复杂,不过她之前学过杂技。” “我看着不错。多大了?” “九岁。” “哦,年龄太大了。”刘正有点遗憾地摇摇头,他看着觉得这孩子才六七岁的样子。说完,他拽下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寒暄几句转身离开。 陶悠依旧在场地中间慢慢滑着。 ……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早晨一睁眼看到的都是福利院泛黄的天花板,陶悠似乎确定了自己再也不会回到以前。与曾经摸爬滚打到少年再进福利院然后茫然四顾最后到戒,毒所工作相比,九岁的人生似乎有更明亮的……希望。 然而按照现在的生活走下去,陶悠又有些无措,大概结局会一样吧。她现在倒是上学了,可是以后呢?她不可能依靠福利院到成年,也不愿意依靠龙家——她亏欠得太多了。那么到最后大抵还是去戒毒所吧。她没有傍生技能,上学比别人迟好几年,也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学霸攀登到人生顶峰。唯一会的……还是从少年生活耳濡目染而来的,如何同三教九流的混子打交道的本领。这本领是她能在戒。毒所呆着的依靠。除此之外,唯一确定的是,这辈子,她再也不会找陶穗了。那个女孩,现在早就在加拿大跟自己养父母一样快乐生活了吧。 未来对于陶悠而言,有着更加明亮的希望,似乎也更加遥远。 学校周五放学的下午,校门口小孩家长挤挤攘攘。陶悠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拿着扫把,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死活要买跳跳糖的小胖子被他爹拖上自行车带走。她其实并不想围观,然而班级清洁区就是学校大门口这条路,她还被分在了星期五的小组。陶悠打算赶紧扫完了事,结果一回头看到自己的同组伙伴们,要不然正甩着鼻涕在花坛边刨坑打弹珠,要不然捏着泡泡胶比谁吹的泡泡更大,还有个傻小子喝完冰袋正憋得脸红脖子粗地往袋里吹气,完了放地上猛地一踩,嘭的一声吓得小女生们尖叫。小女生们本来在玩角色扮演——不,应该叫做过家家——参照《东游记》,白牡丹、何仙姑、龙三公主正在争辩该由谁来女扮男装演吕洞宾。 “唉,我说那个组长——”陶悠正想叫组长小姑娘管管这群二缺孩子,就看着人小姑娘头上戴着个缝块牛仔三角巾的发箍,后头甩一溜棕色假卷发,从小卖部蹦出来,左手中指戴着一个戒指糖,右手套着三个不同颜色的超长塑料假指甲,胸前红领巾在飘扬。 啊,小学生活真是操蛋啊~~ 陶悠在风中喟叹,然后默默独自背上书包,慢慢吞吞打扫清洁区。扫着扫着,她就在渐渐散去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龙子衍。 龙子衍家并不在这边,他在另外一个小学上学。怎么跑这里来了?去附近体校找他妈妈? “喂!龙子衍!”陶悠大喊一声。 门外头的龙子衍似乎吓了一跳,转头看了半天才发现陶悠。 “你在这儿干嘛——包里装得啥?”陶悠眼尖,立刻发现龙子衍的书包死沉死沉勒在他肩膀上。相处这么长时间陶悠已经看出来了,这小子绝对不是读书的料。平时三天两头干上房揭瓦的事,经常在外头浪得王英骑着自行车满大家找人,所以现在他包里肯定不是课本。 “我、我有正事呢。”龙子衍支吾了一声就要走。 “什么事儿——组长我都扫完了先走了啊。”陶悠回头喊一声,放下扫把就出来了。组长在演牡丹仙子,正和白牡丹撕逼争抢吕洞宾,根本无心管戏外同学。 陶悠手快,趁龙子衍躲不过直接扒拉过他的书包一看——里头放着半块砖和一盒鞭炮。她顿一下,眨眨眼。“你干嘛去?” “五三班有一对双胞胎,”龙子衍见被发现,索性也不遮掩,“抢了我的遥控车,我现在去报仇。我知道他们家在这一块儿。”他辛辛苦苦买泡泡糖攒了半年,以蛀了三颗牙的代价集齐的神奇宝贝贴纸手册前两天刚刚换了一辆遥控车。结果偷偷带学校去还没玩半天呢,就被高年级的学生抢走了。龙子衍越想越气愤,于是打算放学后去当个孤胆英雄把车抢回来。 “行啊你,三年级就敢单挑五年级了,对方还两人。”陶悠想了半天,摆出知心姐姐的架势打算劝他放下砖头立地成佛,可龙子衍紧接着就来了句“这次打不赢,下次总会赢的。等我以后当了特种兵——” “打住,当了什么?” “特种兵啊。我以后当了特种兵,看谁还打得过我。到时候我就来教训他们,一个个打趴下。”龙子衍的神情很是认真。 “这个……”陶悠郁闷地挠挠头,“别当特种兵吧?”她得把这个想法扼杀在萌芽里。 “为什么?我觉得特种兵很厉害啊。” 陶悠默默琢磨半天,终于是叹口气,活动一下肩膀,朝龙子衍招手,“走吧。”老实说她并不怎么会耐心教人,简单粗暴恐吓威胁的办法倒有很多。就她之前的性格,也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 “去哪里?” “看你去哪里呗。我给你帮忙。不过咱不用砖头。我打架——可能有点厉害吧?主要还是智取。智取啊懂不懂。”陶悠自己也迟疑,瞬间想到还要继续教育龙子衍,于是继续苦口婆心,“你不用当特种兵报仇了。年轻人呐,好好搞学习,有心思想想科学家老师医生什么的。别没事瞎琢磨。” 龙子衍有点蒙,带着一张茫然脸被陶悠絮絮叨叨拽走了。 第5章 花样滑冰的开始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半个小时后,人民公园旁边的小巷口。 陶悠蹲在那里,打量过往的人群。“你确定那大王小王补习班下课从这里经过?” “当然确定。”龙子衍在旁边掏书包,头都快塞进去了,才终于摸出一盒火柴加一只折断的烟,“咱们先看看这鞭炮能不能炸。早上水杯塞书包里倒了,把盒子都浸湿了。”他早上好不容易从老爹的烟盒里偷了一支烟出来,本来是想课间炸鞭,现在正好拿来炸那对王姓双胞胎。 陶悠看着他点烟那个费劲就觉得自己跟爷们一样男友力ax,于是顺手抓过烟直接叼着,非常老道地擦火柴,完了点燃后轻抽了一口,结果竟然呛得立刻咳出来。 郑安阳下班后一边琢磨待会吃什么,一边顺着公交线路往家走。正是晚上下班的时间,马路上公交车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交错杂乱,人行道上还有各家大爷大妈挎着书包,拽着大呼小叫的孙子孙女。 啧,作为实验小学三三班的班主任,郑安阳真是不想在下班了还看小孩子这种生物,真是折腾得人神经衰弱啊~~ 心里正感叹着,他一抬头瞥见前面巷子口蹲着个小女孩。这孩子很大爷地蹲着,左手扶烟,右手火柴,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于是抬起眼睛看向他,嘴里还叼着烟,不急不慢根本不怕人。 神经衰——嘿,还有小屁孩敢当街抽烟? 郑安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掐下陶悠嘴里的烟。“小姑娘你哪个学校的啊?小小年纪学着抽烟!能耐啊!”说完,才撇到旁边还蹲着一个男生,仔细一瞅:“龙子衍?” 龙子衍眼巴巴地看着班主任从天而降,紧接着王家双胞胎带着他的遥控车说笑而过。 “哎!”他来不及解释什么,抬脚就想追。 “回来!”郑安阳轻轻松松拽着他的红领巾把他揪回来,“想跑没那么容易。怎么你俩搁这儿聚众吸烟还怕人发现呐?” “我们没有吸烟,我们是想点鞭炮。”陶悠心里咯噔一下,但还算平静。 郑安阳低头,看到龙子衍要跑时散落一地的鞭炮。“龙子衍啊,老师跟你说过什么?不准打架。你怎么打不赢就拿鞭炸啊?”郑安阳转头问龙子衍。 “我就没打架。”龙子衍抗议。 “为什么没打?” “人都跑了!” “哦……”郑安阳若有所思,朝陶悠点点下巴,“这位女同学,跟着一起过来。”说完,朝不远处的报亭走。 陶悠也是无奈。龙子衍根本经不住套话啊。 ~∞~∞~∞~∞~∞~∞~ 郑安阳,祖国花圃光荣园丁一枚,20岁大学毕业那年正好赶上最后一年包分配,于是被打包送回来H市育才小学当数学老师,至今已有两年教龄,这个学期由于前班主任周老师请假生孩子去了,于是顺利晋级成三三班班主任。 22岁……还勉强称得上大男孩。郑安阳白日里在小学严肃认真兢兢业业写板书,下班了就跟侄子抢手柄玩超级玛丽。 而现在出于作为老师的那一丢丢责任感,他路见抽烟拔手相助,现在其实还是后悔得不行的。毕竟……已经晚上六点半了。而他还饿着肚子陪两个小孩在人民公园入口的长椅上喂蚊子。刚刚给俩孩子买了面包,已经花完仅有的10块钱了。鬼知道他怎么今天早上出门时才带了10块钱。 而龙子衍,是三三班花名册上重点照顾对象,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半年前在学校后山玩火,直接烧了一片山头。郑安阳问了龙子衍后往龙家打了电话,结果这时间点龙家根本没人。龙子衍又不记得父母工作单位号码。郑安阳琢磨半天只好迂回往大舅家打电话,由大舅母联系也在体校当花滑教练的舅舅刘正,通知龙子衍妈妈下班后顺路过来领孩子。 这么一等,就等了半个多小时。龙子衍早就坐不住了,屁股跟火烧一样扭来扭去,用脚在地上碾蚂蚁,还叫陶悠看。“陶悠!你看这里的蚂蚁好大。” “你控制下自己。”陶悠朝龙子衍身边的郑安阳看了一眼,“别忘了老师在这里。” 郑安阳也坐不住,他瞅着陶悠,总觉得这孩子老神哉哉的,说话像个小大人,一看就是家里老大,平时得带弟弟妹妹洗衣服做饭的。“陶悠是吧?”他的视线越过龙子衍,看向陶悠,“体校的学生?”这附近就是体校了。刚刚电话里听王英的说法她也是熟悉陶悠的。 “你要跟我老师说吗?”陶悠直接问。 “对啊,小姑娘家的不学好。”郑安阳半真半假地叹气。 “我没不学好。”陶悠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能让别人欺负龙子衍。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好了,别说他。” 郑安阳觉得这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有点稚气样,笑了笑,转头问龙子衍。“谁欺负你了?” “五二班的那对双胞胎!抢了我的遥控车!”龙子衍立即大叫。 “行行,等回头说清楚了老师给你抢回来。”郑安阳抬抬下巴,又问陶悠,“以后别瞎掺和打架了。让体校老师知道,可得扣补助的。” “我不是体——补助?”陶悠抓住了重点,“体校有补助?” “学得好还有奖学金呢。怎么你不是体校的?”郑安阳皱眉。 陶悠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都是“体校有补助”。有补助,有补助……花样滑冰?电光火石般这四个字闪过。花样滑冰! 在这个地理位置偏北的城市,花样滑冰是体校的主要教学项目。上辈子她只看王英在体校教花样滑冰,她也没有对这种运动真正了解过。这辈子王英倒是带她玩过几次,虽然还谈不上喜欢……可是总会喜欢的。毕竟进体校有补助,这是目前唯一一条她不用靠别人,也不会添麻烦,只需要靠自己就能走出来的新路。陶悠不怕吃苦,只怕生活没有什么新希望。既然多了一个选择,那么何不试一试呢?兴许到最后,她能……像申雪赵宏博那样,闯出不管是人生还是职业的新高度…… 她咬着嘴唇坐在长椅上,有点激动,胸口仿佛揣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一瞬间,似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不久,王英就和同事刘正过来了,一来就道歉。郑安阳连连摆手,说是教师的义务。王英还是很过意不去:“听刘教练说你最近在准备考研究生,耽误你时间了。” “真没事儿。”郑安阳有点尴尬,并不知舅舅会把这种事情也拿出来说。 等大人们寒暄得差不多了,王英带着两孩子离开。陶悠左思右想忍不住了,于是抬头问道:“阿姨,体校还招生吗?” “招生?”王英低头看看她。 “我——我想学花样滑冰。可以吗?”她怕王英拒绝,连忙说道,“我知道体校有补助……以后我都不用龙叔叔资助我了。真的!我、我想进体校。” “陶悠啊,真练这个很辛苦的。你是喜欢滑冰还是因为滑冰有补助?其实上学的学费你不用担——” “我不怕辛苦!我以后会喜欢滑冰的。”陶悠垂下眼睛,这样小心翼翼却带着希望的请求在她上辈子从未体验过,现在心里不住忐忑,又带着……稍稍的自卑。 王英半天没说话,想想还是说道:“陶悠,咱不想这个了好吗?阿姨是为你好。你现在这个年纪,对花滑来说,有点大了。”王英想的是花滑不是心血来潮说想学就学的,何况陶悠年纪也真是大了,比同龄人落下一大截,估计没法成职业运动员,在体校找老师愿意带她也是个问题。虽说也有家庭把岁数大点的孩子送过去,但是是为了锻炼锻炼身体,并不做要求,这种训练花费太大。龙家也不可能为了陶悠出这么多钱。况且现在国家在花滑方面投入并不多,不管是双人滑还是单人滑,都是才起步,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而且毕竟陶悠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心性不定,说不定要学滑冰只是心血来潮。 陶悠沉默半天,最后点头。她尽量平缓地呼吸,死命咬住了嘴唇,可眼前的夜色还是有点模糊。她只有长长呼吸了一下,感觉空气像是跑了气的老白干一样灌进气管里,还是辛辣,刺得心脏疼。 没事儿,大不了好好学习,高中毕业后攒钱再读个夜校。或者初中毕业去读技校?可是还想上大学,咱也体验体验文化人的生活…… “这小姑娘不是你们体校的啊?我看刚蹲那儿抽——马步扎得挺准。”郑安阳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还没吃晚饭,老舅说请他,于是就掉转头打算去附近餐馆。 “陶悠之前在杂技团!”龙子衍插话,“陶悠都不上学的。” 陶悠没吭声。郑安阳惊讶地打量她,也没说话。 “陶悠,咱不学滑冰好吗?滑冰不好玩。咱一起打弹珠多好啊。”龙子衍嘟囔着。 “小姑娘想学滑冰?”一旁的刘正出声问道。 陶悠抬头,看了看他,又看看王英,声音很平静,透着莫名的心如死灰。“嗯。” 刘正笑了一下,站在路灯下朝陶悠招招手。“孩子你过来。我量量你身高体长。” 陶悠犹豫一下,朝他走去。刘正蹲下,掏出正好放兜里的皮尺量了她的身高,臂长,腿长。心里估了个数,很和蔼地笑了一下,“你学过杂技是不是?燕式平衡会吗?” 陶悠点头,后退几步,活动了下脚,随后慢慢展开手臂单腿站立,另外一条腿尽量朝后上抬,双手展开保持平衡。 刘正仔细观察了她的动作,看着她缓慢却也稳定地将一条腿后抬直至超过了一百二十度,随即满意地点点头。起码身体柔韧性是够的。 “来体校学滑冰的话,学校提供住宿,不过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住……哪里?福利院是吧?可学费是得交。不过体校另外也有补贴,贫困生还有减免,这么算比普通小学花费要少——来学花样滑冰吗?”刘正问她。他还正在想自己的话是不是不太适合对小孩子解释,就见陶悠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愿意!”陶悠的语气很坚定也有点颤抖,透着从天而降的喜悦。 “行,你就跟着我吧。学不好就打包回家。”刘正说着,就朝前走。王英有点诧异。 陶悠站在原地没动。 然后突然开始笑。她笑着,却没发出声音,只是匆匆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那一瞬间,王英也有些心酸。果然,吃过苦的孩子就是早熟。不像自家儿子,没心没肺还光顾着玩。 郑安阳没说话,跟着他舅往前走去。 这件在夏夜里发生的小事,很快就被他丢在脑海里。 ~∞~∞~∞~∞~∞~∞~ 九岁,陶悠进了体校,由刘正教练带领,开始学习单人花样滑冰。最开始每天摸爬滚打胳膊腿都是青紫,被刘正骂得周围没人敢吭声。随后渐渐熟悉后,每天晚上十一点等所有学生都训练完后,偷偷摸摸进冰场继续训练到深夜。半年摸黑练习后,陶悠总算赶上了她的同龄人,逐渐开始超越。 十二岁,陶悠在市里青少年花滑比赛中拿到二等奖。 十四岁,获得省青少年花滑锦标赛女子乙组冠军,同年告别体校进入花滑省队。 十五岁,经过评选,从单人滑改为双人滑,搭档大她三岁的欧阳浩诚。 十六岁,全国花滑大奖赛赛,青年组第四名。 十七岁,由于省队改迁,整个花滑队搬迁至H市北区新建滑冰场,队员文化课部分则由北区市一中负责。陶悠暂时进入市一中高二三班就读。 决定进国家队资格的全国花滑锦标赛…… 即将开始。 第6章 十七岁出道的少年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周一。路上热闹的早点铺,刚刚开张的水果摊,要上班赶时间的白领,带着还揉眼睛的小胖子往幼儿园走的大妈,一边打电话跟闺蜜吐槽男人一边等公交的时尚女孩,路边吃煎饼果子的黑车司机,构成了生活。而生活里渺小普通的陶悠—— 迟到了…… 新学校上课第一天就迟到了。 陶悠站在教一五楼北角的教室门口,听得里面早读声朗朗,一边喘气,一边想着敲门后该怎么说。唉,想到一屋子的陌生人,就头疼。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偏偏闹钟今早坏了呢? 她这边借口还没想好呢,冷不丁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拧开了门把手。陶悠迅速回头,看到了一个跟她一样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高个子男生。他逆光站在早晨的阳光里,然而陶悠两眼视力好得很,她微微眯着眼睛,匆忙之间看到了一张很陌生,但是轮廓似乎有些熟悉的脸。对方看到她似乎也有点惊讶,然而陶悠来不及打量什么,就被教室里的英语老师叫住了。 “迟到了啊迟到了!”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卷《英语周报》敲了敲桌面,先看到陶悠身后的高个子,笑眯眯地说,“陆黎回来上课啦。” 陶悠吃过早餐后就呈现停滞状态的思维唰地一下窜上了高速公路,一种有些诡异的感觉瞬时顺着神经冲进了大脑,让她头皮有些发麻。而教室里早读的同学已经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起来。 “陆黎快回座位吧——这位同学,你是省队的吧?上台做个自我介绍先,这次迟到就算了。”女老师踩着高跟鞋走下来。 陶悠整个人都是懵逼状态,走上讲台往下看,齐刷刷四十几个脑袋,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看她,但女生大部分都在看刚刚回到座位的陆黎。 嗯,陆黎现在还没出道吧?现在的小女生怎么了?这年头……不应该是都在为r发疯么? 一不留神,她的视线与陆黎相交了。她不自然地偏头看了老师一眼,总感觉很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 “那个——大家好。我是省花样滑冰队双人组成员,叫陶悠。因为省队搬迁,文化课部分转移到一中。所以我就过来上学了。”她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大家。” 在她说出花滑的时候,台下同学们就骚动了,貌似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女老师也挑挑眉问了一句:“双人滑是不是比单人有难度?” “其实单人滑的技术要求更高,一般都是单人转双人,双人很少转单人。”陶悠尴尬笑笑,说完就准备下台,结果有个胖胖的女生举手问道:“你好瘦啊,有什么减肥诀窍吗?” 其他人噗一声笑开了。 陶悠的确很瘦,一米六出头的个子,体重却不到九十斤,越发显得校服宽大。由于职业需求,她不能长胖,以免男搭档欧阳在做托举时撑不动她。 “可能是运动比较多吧。而且做运动员,很多东西不能吃。”陶悠认真想了想,“比如说路边摊之类的。”为了避免摄入兴奋剂等赛场违禁物质。所以陶悠都有点佩服自己,她这辈子在退役之前基本就告别烤冷面煎饼果子烤鱿鱼等等她无比热爱的食物了。 早读课继续。 陶悠坐在一组第五排,同桌是个个子小小的女生,桌子上两摞书垒得完全看不到她。笔筒上贴着台湾版《恶作剧之吻》的贴纸,笔记本上写着一溜火星文。竖起来的英语课本后面,她正一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赶数学卷子,一边塞着耳机哼着“十七岁的单车和我,圆舞周期很莫扎特,脑海还隔着爱河~~”转头看到陶悠,顺口说道:“我是唐诗——你听后弦么?” “他——现在就出道了?”陶悠愣了一下。她已经不关注娱乐圈很久了。 “刚刚出道的新人。我喜欢。”唐诗推推鼻子上的眼镜,“我还喜欢胡歌,林俊杰,周杰伦,蔡依林,SHE,五月天,r,宋慧乔……” 陶悠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厚厚三本薛金星王后雄以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有一摞衡水中学以及黄冈中学教辅摆到桌上。 唐诗仿佛卡带一样静止了半天才又开始算椭圆的长轴:“我以为你们体育生都不搞学习。” “我们只是搞得不明显而已。”陶悠乐了一下,朝后撇一眼,低声问同桌,“为什么大家看到那个叫陆黎的男生进来都很激动?” 话音刚落,年级主任的啤酒肚出现在了前门口。 唐诗立马拿英语书把数学卷子一盖,开始大声背单词:“,当代的,现代的,……” 陶悠还没课本,只好瞪着自己的薛金星发呆。 不一会儿,唐诗把她的草稿本递过来。上头有两行潦草的字:陆黎去拍电影了,这刚刚回来呢。估计以后要当演员吧。啊!不知道他见过胡歌没有,我好想找他要胡歌的签名。 陶悠愣住了。 陆黎现在已经出道了?可是按照她的记忆……戒毒所同事朱可说陆黎是上大学时才被星探发现……为什么这次不同了? 陶悠闭上眼睛,脑海里渐渐浮现曾经将近三十而立的陆黎,面孔早已模糊。依稀记得他已经结婚,育有一子…… 初夏的阳光从窗外高大的玉兰树叶中投射而来,经过玻璃折射后桌上有浅浅一道彩虹,腾着幽幽的空气灰尘。陆黎坐在课桌后,靠在椅子上,搭腿膝头摊开英语书,若有所思却半天没翻一页。半晌,他回神,抬眼看向隔着走道的右前方,陶悠的背影。 ~∞~∞~∞~∞~∞~∞~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秋刀鱼的滋味,猫和你都想了解……” 下午放学后,在广播台忽大忽小的音乐里,走读生都朝校门口走去。 今天说是不用训练,陶悠还是想回去上冰,结果出了校门就看到校门外龙子衍正靠在电线杆旁,塞着耳机听音乐,朝这边张望。 龙子衍在附近另外一个高中上学。小学时,陶悠还能勉强比龙子衍高一点,等进了初中,龙子衍就跟打气球一样蹭蹭长起来了,再加上他从离开扑地上打弹珠的习惯后,开始喜欢上打篮球,个子窜得更快。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可陶悠这几年也是看着他越来越高,从平视到仰视。龙子衍褪去婴儿肥,晒得更黑,成一个精神抖擞的少年,如今才十七岁就已经一米八五。只不过傻缺的性格倒是没变。 这次一个多月没见,龙子衍剃了寸头,在一瞬间陶悠有点出神,这模样,突然跟她曾经只见过照片的龙子衍多么相似。 “陶悠!”龙子衍看到她,立刻大声喊出来。 “你怎么来了?”陶悠几步小跑过去,抬头问他。 “我妈叫你去家里吃饭。”他说着,嘿嘿笑了一下,“她叫我放学后去省队找你——哎,今天下午的课不想上,别说我这么早就跑来了啊。” “那你怎么来的?”陶悠狐疑。 “我骑车——卧槽,我车呢?”龙子衍回头,原地早就没了他的单车。“麻蛋,这么倒霉?” “反正你那车也该换了,速度一快就跟老爷爷一样直咳嗽——而且在这边丢了估计很难找回来。”话是这么说,陶悠还是陪着龙子衍到处找了一圈,还去保安室问了,最后才往公交站走。 昨天刚刚下过雨,路基坑坑洼洼积着水。两人说着话走到站牌下了。眼看一辆出租车快速驶过,溅起路边的污水。龙子衍站在高点的人行道上眼疾手快抓住陶悠的背包带子直接把正要迈步上来的她给提到身边。 陶悠一愣,下一秒立马炸毛。“龙子衍,说过多少遍了不准这么提溜兔子一样提着我!”好像她是个书包一样。 “谁让你这么矮又这么瘦……”龙子衍想笑又不敢笑,只好调整表情委婉抗议。 “我矮?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长脑子只长个儿啊?”陶悠气愤。 “好吧好吧,你不矮。”龙子衍举手投降,但还是不忘了辩解,“欧阳提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吭声。我提你一下你就炸毛。” “你能用专业名字吗?他那叫托举。你这叫提溜。”陶悠郁闷。这时候太阳还没下山,云朵过后,刺眼的阳光照射过来,她躲到了广告牌后面。 龙子衍切了一声。“受不了你们女生,晒太阳怎么了。等个公汽都费劲。” “这话你敢在沈茉面前说吗?”陶悠转转眼珠,突然笑了一下。 沈茉,龙子衍他们学校高三级花,从外校转过来的,眼睛大大,鼻梁挺挺,齐刘海长发,只是个子十分娇小,恐怕够不到龙子衍的肩头,却是龙子衍的暗恋对象。到高二了龙子衍才情窦初开,猛然发现高一届的沈茉学姐是如此女神的存在。只可惜沈茉阅男无数,她男朋友是以前初中同学,左青龙右白虎,非常上道。对于龙子衍这种天天穿校服,里头套妈妈亲手织的灰色毛衣,裤子还总是短一截露出袜子的男生,她是根本不屑一顾的。对此,龙子衍很悲愤。陶悠在发现后则是嘲笑半天。 “算了,我不想跟你讲话了。”龙子衍似乎是脸红了一下。正好107公交车也来了。 陶悠看着车身广告焕然一新的公交,一时没反应过来。 著名品牌,新款饮料,淡绿色背景,草地森林,拿着饮料瓶冲这边笑的男生—— 是陆黎。 第7章 疑是重生故人来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陶悠慢跑完进训练室的时候,欧阳正好在做俯卧撑。短节目编排指导还没来,陶悠于是坐到地上一边看欧阳做俯卧撑,一边喝水。作为双人滑里的男运动员,欧阳每天的力量肌肉训练起码得有两个小时。 现在整个训练阶段在为之后的比赛编排节目。陆地训练室看上去更像是舞蹈室,一整面墙都镶着镜子。每次老师编排出来的新动作,都得在陆上磨合熟练了之后再上冰。其实现在国内双人花样滑冰这方面还并不怎么叫好,起码能够在国际性大赛上拿奖的人少之又少。省队里练双人的也就三组,一组才十五六岁刚起步,一组二十出头都快退役了。可以说目前的中坚力量就是陶悠和欧阳。两人跟着的教练也是省队里的资深教练洪波。 “你别每次都这么悠闲行不行?”欧阳无奈,撑地起来,朝墙角桌子走去。每次陶悠一闲下来就在旁边围观他训练,再配上悠哉悠哉的表情,简直叫人无法面对。 “欧阳同志你心态要端正啊端正。”陶悠抱着水杯笑了一下。两人合作多年已经十分熟稔默契。陶悠也知道欧阳一直拿她当妹妹看——真是拿她当亲妹妹看,就是有事可以帮忙可以解围,可一旦自己忤逆他了,这大哥上手教训毫不手软的那种。最开始合作时两人矛盾挺多。欧阳觉得这小丫头小小年纪还性子犟,而陶悠则觉得虽然欧阳比她大三岁可还是处于“青春少年中二时期”。那时候两人最开心的应该就是换伴训练时间,毕竟平时看个国外比赛视频都能意见相左吵起来。 欧阳在包里掏出个保温盒抛给陶悠。“接着。” “哇,阿姨做的牛肉干。”陶悠立马笑开了。欧阳的妈妈是个厨房好手。 “我要从加拿大定冰刀。你要一起么?”欧阳晃晃手里的水壶。 陶悠一愣,慢慢摇摇头,笑了一下。“不了。现在的还挺好。”其实是太贵了,她买不起。一般家里有底子的运动员在选择冰靴的时候,都会订购加拿大冰刀,可是陶悠大部分的冰鞋都是省队发的,到现在她只攒钱定过两双,一直都是自己开刃磨刀,保养得还算不错。 “待会儿,咱再练下螺旋线吧?”欧阳问。 “好。”陶悠点头。 “胳膊不舒服就跟我说一声。”欧阳习惯性叮嘱一句。 “知道。”陶悠垂下头,笑了一下。 螺旋线就是在双人滑中,男伴原地转圈,单手拉着女伴。女伴则仰身和冰面平行,依靠男伴的力量像圆规一样在冰面螺旋一样旋转。 在之前的训练里,陶悠胳膊脱臼过三次。欧阳一直挺自责。可陶悠知道,恐怕这脱臼跟她小时候在杂耍团经常干的活计相关。 实际上,训练里陶悠胳膊脱臼的次数……不止三次。 而是七次。 ~∞~∞~∞~∞~∞~∞~ “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操场上,裹着校服的学生们懒洋洋排成队,象征性伸伸胳膊晃晃腿。只有前面主席台领操的跳得斗志昂扬,好像真的时代在召唤。 陶悠盯着前头女生校服上钢笔手绘路飞和乔巴,研究了半天,然后体转运动时一转身就看到了队伍末尾似乎很心不在焉的陆黎。隔壁班有女生在偷偷拿手机拍他。陶悠打量着,冷不丁眼神就跟陆黎对上了,她假装很自然地扭头,下一个蜷身运动就转回去。 陶悠从来没跟陆黎说过话,她呆学校的时间也少,除了做卷子背单词,她也实在腾不出时间研究陆黎。不过看陆黎的长相,真正是天生当明星的料子,十七岁少年,青葱年华,棱角已经逐渐褪去稚嫩生涩,英挺的鼻梁,从侧面都能看到的另一侧斜长睫毛,碎发下分明的浓眉。就这幅样子再加上已经开始注意的着装风格,陆黎已经比同龄人要出众很多。 不过,陶悠没感觉。 上辈子除了戒毒所的那些人,陶悠接触比较多的男性就是警察,或者楚熠那一类T恤衫下肌肉紧绷绷的特种兵,这辈子接触的除了龙子衍那个二货,其他人也是跟她一样的运动员,所以陶悠的审美已经培养得特别硬汉风。现在这样水葱一样的少年,她不感冒。但是……陆黎有点奇怪。 他很少跟同学接触,下课也很少在教室里。陶悠路过他课桌时看到过他桌上摆着报纸,还有保温杯之类的。同学里也有追星族问他各种娱乐圈的事情,可是他却是有点茫然的表情,大部分时间都在回答说我没关注。 总之,就是奇怪。可是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广播体操后就是体育课,陶悠跟着班上的同学们待在操场没走。她也并不认识几个人,于是站在唐诗旁边,看唐诗跟几个女生一起聊看过的电视剧,从小时候的《萧十一郎》、《春光灿烂猪八戒》《少年包青天》到《天国的嫁衣》《绿光森林》《我叫金三顺》《我的女孩》…… “陶悠,你最喜欢看哪个?”唐诗一边啃辣条一边问。 “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陶悠想了半天,他们聊的她都没看过,又报了几个名字,“红蜘蛛?重案六组?陀枪师姐?” “你这个……有点重口啊。”唐诗被辣得嘶嘶呼气,突然撇到不远处的人影,“哎呦,老师来了!”陶悠一时脑抽,在跟着去排队时念叨了句“我要说《岂曰无衣》你也没看过啊……” 体育委员赶紧整队。 陶悠这个班的体育是个女老师教,来了也不含糊,直接开始介绍一下最近要学的东西:“同学们注意啊,期末的时候市里有高中生集体舞比赛,所以现在咱们每个班都得学《青春风采》,学得好就抽去比赛,学不好就算了。现在一男配一女,站好。” 话音刚落,大家就叽叽喳喳说起来。简直不敢相信学校尽然会给他们明目张胆男生女生牵小手的机会。 “所有人按照个子高矮来——咱班理科女少男多,所以女生分配完后,男生自己找男生配对啊。” 大家又哗地一声闹开了。 班上肯定有偷偷谈恋爱的,不过陶悠也不知道。作为一个编外人员,她默默站到了一边,毕竟她不是全日制学生。而作为刚刚签约演艺公司马上得出去拍戏的陆黎,也站了出来。 于是乎一刻钟后…… 陶悠硬着头皮盯着地面,对面站着一脸陌然无所谓的陆黎。 “陶悠,运气不错啊。”唐诗路过她身边时悄悄说。 陶悠呵呵地扯了扯嘴角。唉,原来中学生活也一如既往地操蛋啊……她脚下没注意,踩到台阶边往旁边歪了一下。陆黎还算及时,抓住她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你紧张什么?”陆黎突然开口,声音还在变声期末尾,平稳中带着一丝沉静。言下之意是跟男搭档都不知练习多少次了吧。 “我才不紧张。”陶悠立即挺直背仰起头挑衅地看他一眼。这一眼让她有点愣神。 这是第一次她离陆黎站这么近,也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他的面容。依旧是少年的模样,可那双眼睛…… 可能是迎着阳光的缘故,陆黎微微眯缝着眼睛垂下视线看她。若是陶悠的确是第一次见陆黎,她可能分辨不出来,可是就是这一瞬间,陆黎现在的面庞跟记忆里已经结婚生子,站在她小租房显得格格不入的影帝陆黎相融合,模糊了时间刻度。 陶悠自诩上辈子牛鬼蛇神里混过,所以看人是有点技巧的。而陆黎的神情,那双眼睛所透露的神情,虽然淡淡也没什么具体内容,可散发的情绪,他看她的样子,决然不是一个无忧无虑十七岁少年,这种平静是对周围一切都不怎么上心却了若指掌的样子,看上去更像…… 一个三十而立的成年男人。 陶悠睁大了眼睛,猛然间想到自己其实是一个重生的人……她不禁为自己脑海里一时间的混乱而头皮发麻。她诧异地看着陆黎,陆黎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顶多牵了牵嘴角。 “所有人站好了啊,先听我讲开头的姿势——喲,你们班主任回来了。” 顺着体育老师看的方向,大家看向操场外的路口。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衬衣配西装裤的男人挽着外套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样子挺年轻。陶悠这几天还没见过班主任数学老师,听说他请假去做近视眼手术了,这才刚回来。可随着来人慢慢走近,陶悠的表情从有点小期待变成了有点小无语——这位班主任老师,穿着凉鞋配白袜子。 “同学们好,林老师几天不见啊。”班主任招招手,好像很不想废话,脚步都没停就往食堂走。 “班主任叫什么?”陶悠顺口问陆黎。不料声音有点大,而凉鞋白袜子的班主任听力也太好。他直接转头,顿了一下,稍稍低头推低墨镜,看向第一排的陶悠。 “郑安阳,你可以叫我郑老师。”非常严肃,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语气。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郑安阳?郑郑郑安阳? 不是龙子衍小学数学老师么?八年不见就到高中教数学了?陶悠脑子里思绪愈发混乱了。 “我刚刚听你说起——岂曰无衣?”重新开始上课后,陆黎问道,声音不大。 “……你这个听力跟郑老师有的一拼。”陶悠也懒得找借口,虽然心里的确咯噔了一下,“我们在讨论语文课本上的诗。” “不是——电影?” 陶悠猛然抬头。 “想想也不应该是电影。”陆黎淡淡地笑了一下,“毕竟,我十年后才会拍那部电影。” 第8章 特种兵的梦想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陶悠!我决定了——我要去参!军!啊!” 诺基亚黑白屏手机那边传来龙子衍兴奋的大吼。陶悠差点把手机扔到地上去了。 “我训练呢……待会给你回电话吧。”陶悠沉默片刻,将手机挂断塞进包里,然后将保温杯放进背包,起身上冰场。 欧阳站在一边正跟教练洪波沟通动作,见陶悠过来后,问教练:“再把刚刚这套来一遍?修改的动作我习惯习惯。” “陶悠你注意掌握好并排旋转距离。” “好的。” 两人站到冰场中间,欧阳护住她肩膀摆好造型。音乐渐渐响起。陶悠与欧阳已合作多时,彼此十分熟悉,因此进入节奏非常快,步伐流畅紧跟节奏,不管是螺旋转还是捻转,陶悠都能稳稳落地,鲜有摔跤。 就这么毫不休息,陶悠与欧阳一直练到了晚上八点。教练和欧阳先走一步。 连续三次华尔兹跳后,陶悠迅速张开双臂,燕式滑行至冰场中央,单足急停,留下在灯光下淡薄的常常的冰刀拖曳痕迹。 她有些气喘,背后已经起了一层薄汗,顺顺胸口,慢慢朝冰场入口靠去。她练练停停到现在,只是为了等到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去找龙子衍。只是这时候遇上陆黎注定不是什么好事。而现在,他就坐在空无一人的看台左边第三排。 “有事?陆黎同学。”陶悠下冰,看向陆黎,也不等他回复,“我去换衣服先。” 陶悠确信,这个陆黎跟她一样……重生了。 …… 正是初夏晚上,路灯藏在树梢之上,明黄的灯光漫漫地洒下来,像是月亮。树荫在地上像是图画。光影随着脚步变化。空气凉薄,朦胧。白天下过雨,将树上花瓣打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稍显刺鼻的花香。 陶悠看着自己的影子,等陆黎开口。 “你是戒毒所那个陶悠,是吧?”他不急不慢地说。 “你是来戒毒所拍宣传片的陆黎,是吧?”陶悠跟着反问了一句。 “我儿子一岁了,刚刚才会叫爸爸。”陆黎这时语气中才出现了一丝松动。擦肩而过的路人听到这话,诧异地回头打量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 “很抱歉……”陶悠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可为什么却也不知道。她重来一次无所谓,而陆黎却是一个功成名就的人,还愿意再摸爬滚打一次? “多想无益。”他话锋一转,“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是花滑运动员?” “怎么不兴我奋斗一下?从泥坑出来,谁不想过得比曾经精彩。”陶悠顿了一下,不再说话,感觉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吃了炮仗一样说话带火星。可能是发现陆黎跟她一样重返了小时候,而陆黎依旧跟上辈子一样选择了漠视她。可转念一想,人家凭什么搭理你? “你之前发生什么事?”他问。 “没什么。”陶悠摇头,“过去就过去了,就跟你说的一样,多想无益。其实,陆——黎?或者陆先生,说实话我没想到会遇见你,估计你也不会想到这么凑巧会遇见我。那咱们就当……不认识好不好?本来你瞧,上辈子我们就没有什么交集。至于陶——方可瑞。我知道她过得好就成,没想攀个富亲戚……你也别跟她说我的事情了。” “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陆黎停下脚步,看向陶悠,眼里映着她的脸,“但是有件事,你可能需要知道。” “什么?” “可瑞要回国了,而且——她学花样滑冰有十二年了。” 陶悠愣住了。 ~∞~∞~∞~∞~∞~∞~ “你说你来找我干嘛啊,女孩子一个人大晚上晃荡很危险知不知道?”龙子衍推着新买的自行车,后头坐着陶悠,像老牛拉车一样在路上慢慢走。 快晚上十点了,他才下晚自习打算回家,不料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陶悠。 “反正你回家,我去省队顺路啊。”陶悠在走神,心头一直盘旋着“方可瑞学花样滑冰十二年”,转头看到龙子衍的背脊才猛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喂,你下午那话是什么意思?特种兵?”她戳戳龙子衍的背。 “去当兵啊,高考完了想参军。本来成绩就不好,考不考得上大学都悬。”他念叨着。 “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呢,别这么自暴自弃。再努努力,考个一本也不一定。而且大学里姑娘漂亮呐,比沈茉好看多了。部队里都是男的,还怎么看姑娘谈恋爱。”陶悠认真说道。 龙子衍嘎地一声把车停了,扭头看她。“你别企图拿大学里的姑娘□□我。是我的人,总归跑不了。” “我说——你现在境界有点高啊。”陶悠无奈。 “说半天还是不想我去参军呗,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呢,结果跟我妈一样。” 陶悠沉默了。 “龙子衍呐,”半晌她才抬头,深呼吸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在部队受伤怎么办?甚至……就回不来了?龙叔叔的工作本来就不怎么太平,阿姨天天担心,如果你去了部队,那她就得担心你们两个了。” “……现在和平年代,哪有那么危险的事情。”龙子衍选择了回避。 “可是总会担心啊。我……”她想说什么,却又咽回去,脑海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曾经那首《对不起我爱你》,下意识就叫了一声,“龙子衍。” “怎么?”他回头,是一张带着疑惑的脸,晒得有点黑,轮廓倒是很分明,像个男子汉,也让陶悠想起了国旗护卫队里那些身高腿长的礼仪兵,下一秒脑海里却是他血糊糊的脸,执着固执咬着嘴角看着天空,听着直升机轰隆隆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哼歌。 “你知道,要是没有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根本不可能过得这样好。”她低头,声音低极了。她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却还是将自己的心境表达出来。“你可能不大明白,可是我宁愿看你普普通通过一辈子,也不愿意看你……如果可能,我希望我能罩着你,可是……” “陶、陶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龙子衍张着嘴巴突然蹦出一句。 “什么?”陶悠皱起眉头。 “那个,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诶。”龙子衍摸摸头,很尴尬。 “……” “我吧,喜欢那种很可爱的萌妹子,你这样的……也就赛场上看着优雅点,实际上大大咧咧也没个女生样子,脾气还不咋地——” “龙子衍!信不信你再说下去我削你啊?” “就说吧,脾气不好。” “别逼我说脏话啊。” “行行行,我说错了好吧,你是个冰雪聪明漂亮娇羞的淑女……” “滚——” 第9章 赛前受伤打石膏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陶悠是在省队自己教练洪波的办公室看到方可瑞的。那时她拿着通知去找洪波签字,而同行的刘春莹则是去请求洪波别让她退役。 这几年省队花滑并不景气,洪波算是花滑教练里的主心骨,说夸张点他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教练团队。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性格却不怎么好,暴躁刀子嘴。洪波本来可以去国家队做教练,却因为性格不好受人排挤而就在省队呆到了现在将近五十。 陶悠与欧阳算是他手下最满意的弟子,年纪也不算大。另外一对年龄已经到二十一二,可却还没在国内比赛拿到优异成绩的,已经被洪波劝解叫退役了。男运动员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转头再去青少年体校当教练,可剩下的女生刘春莹却执着不肯退。 刘春莹二十一岁已经开始有点发胖了。家里条件不太好,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弟弟早就辍学工作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家里主要靠父亲务农支撑生活。她平时过得很节俭,津贴差不多都留给了家里。 纵然从陆黎那里听来消息说方可瑞也学花样滑冰,可陶悠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坐到自己教练办公室的沙发上。 她认不出方可瑞,不知道她少年时的模样,可是屋里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妇女让她瞬间就想到了被外国人收养的方可瑞。 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薄施淡妆,穿着黑色带花纹的紧身背心,配水洗牛仔裤,外边松松搭着白衬衣,披着头发,隐隐约约看到金色的耳钉。看上去比套着校服外套像个土包子一样的陶悠真是潮多了。 陶悠一手拿着叠好的A4纸,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一时忘了说话。 “通知放这儿就好了。”洪波正从烟盒里掏烟,冲陶悠扬扬下巴,“正好你过来,带这个——方可瑞出去转转。” 陶悠下意识握紧了手,又松开,反复几次后终于客气地笑了一下:“好的,教练。” “教练,我是来找您商量——”刘春莹赶紧挤到了桌前。 “春莹,有些事情我讲得很明白了。而且我现在有客人。有事待会再说。”洪波点燃烟,也不看她。 “那我在门外等。”刘春莹盯着洪波,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走吧走吧,我们也走吧。”陶悠冲沙发上的方可瑞招招手。 ~∞~∞~∞~∞~∞~∞~ “你——会说中文吗?”下楼时,陶悠主动开口问。 “会,只是不太连贯。”方可瑞笑了笑,吐词很清晰,只是很明显一字一顿,她朝陶悠伸出手,“我刚刚回国,很高兴认识你。” 陶悠看着面前的手有点诧异,但还是很配合地握手。“你好。我叫陶悠。” “你们这边好崭新。”出了楼道,方可瑞打量周围的建筑。 “刚刚才建好的。从这条路走呢,前面是职工家属——” “去看冰场,我要去看冰场。”方可瑞打断她的话,顺便补了一句,“我们以后是队友。” “……队友?”陶悠将双手套在校服衣兜里,抬眼看前面的方可瑞背影。 “是啊,我要回来打比赛。家那边,优秀对手太多。所以回来中国,这样我能早点去奥运会。”方可瑞似乎根本不介意分享她的意图。 陶悠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脑子里又搜了一遍,上辈子没听说中国花滑队有个方可瑞。可是——现在呢?将来呢? 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冰场,门口遇上了欧阳。欧阳瞧着旁边正研究公告栏的新面孔有点惊讶,冲陶悠做了个口型:“新人?” “大概吧。”陶悠勉强笑了一下。 “怎么不高兴?”欧阳低头悄声问。 “感觉不大好。”陶悠原地嘣了嘣,重新打起精神,“你先去吧,我待会找你训练。” “好。”欧阳打了个响指,先进去换衣服了。 陶悠随后带着方可瑞溜达到冰场边。方可瑞似乎对省队的训练模式很有意见,一直在指手画脚讲她在美国是怎么训练,每每到了用中文说不清的地方,就直接手脚并用在走道上摆姿势。 “你们这样子太浪费了,其实不用这么努力啊。”方可瑞指着冰场上的小队员。 陶悠走到入口旁边依着扶手,她其实不太听得懂方可瑞到底在说什么,她的中文用词很奇怪。 方可瑞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直接仰身掰腿。陶悠本能地闪身避开她的腿,结果旁边栏杆一空,她直接摔进了冰场。 欧阳看到赶紧滑过来急停,试图将她扶起来。 “不行不行。”陶悠咬着唇,忍着疼的同时心里预感不妙,“脚扭了。”方可瑞站在旁边,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欧阳立即脱了冰鞋把陶悠抱到走道椅子上。陶悠脱下鞋一看,右脚脚踝已经红肿一片。 “先去队医那里简单处理一下,然后我送你去医院。”欧阳皱着眉,看陶悠这状况不太好,于是转身去换衣服。 方可瑞似是愧疚,低着头轻轻说了声>…… 果然一进医务室,队医就说陶悠伤得比较严重,恐怕不是单纯的扭伤。欧阳陪她打车直接去附近的医院看急诊。 这一趟动静不小,把洪波的电话给招来了,劈头就是一顿骂,骂完了问医生说情况怎么样,陶悠只得说还在等,旁边还有一满脸血的小哥在耐心等待呢,洪波又接着骂了半天。 陶悠挂了电话,心里五味陈杂。倒不是怕洪波骂,只是……对于要求讲究脚上技巧的花样滑冰运动员来说,脚踝受伤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四个月后就是比赛了。 医生把那满脸血的小哥包扎成粽子后总算来料理陶悠的脚伤了,拍片一看说是韧带拉伤错位加骨裂,接着就打石膏,完了开药说要养两个月才能彻底康复。 “两个月?”陶悠一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下耽误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欧阳。洪波估计得暴跳如雷了。 “你想自己折腾也可以一周后就拆石膏,不保证后果。”医生拿着病历夹,也不客气,转身去招呼下一个病人了。 “别多想了,好好恢复才要紧。”欧阳从护士站借来轮椅,推她去注射室挂水促进消肿化瘀。 “可是怎么能倒霉成这样啊……”陶悠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算了。方可瑞啊方可瑞,真是八字不合么?一见面就出这样差错,让她气往哪里撒?陶悠好想出去大吼一嗓子,泄气。 “陶悠?你怎么坐——骨折了?” 陶悠抬头,看到电梯口人群里还穿着校服的龙子衍,他正提着个行李包。 “我去,你这是怎么了?”他几步走过来,顺便跟欧阳打了个招呼。 “不小心受伤了,没多大问题。” “还没多大问题?瞧你这脸色,如丧考妣的。”龙子衍难得用了一个成语。 “你呢?你怎么过来了?”陶悠拽拽他提着的行李包。 “我爸,”龙子衍咧了咧嘴,表情有点压抑,“追个逃犯腹部中枪了。刚手术取子弹。我妈楼上照顾他呢,我回去收拾了点东西过来。” “中枪?”陶悠一听就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差点摔跤,幸好欧阳搀住她。 中枪……她脑子里的胡乱思绪开始疯长,一瞬间无数个可能在她眼前划过。陶悠恨不得拉着龙子衍问个底透,可惜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逃犯,而且精神不济。于是她又匆匆让他赶紧上去,问好病房号后打算待会也上去看看。 而现在…… 陶悠自己没什么积蓄,平时攒钱都是拿去买冰刀了,纵然如此也比不上队里其他人的装备好。她希望这次受伤不留下后遗症,所以还想着要不要向龙家借钱买最好的药,以后再还。可说白了龙家的条件也不是特别优越,平时也还资助了几个孤儿。现在,又加上龙国伟枪伤入院,虽算工伤,可还是要在医院花钱,花多少就不知道了,总得往多了算。 对于陶悠来说价格不菲的冰刀,脚踝骨裂的伤,再加上几个月后决定命运的比赛,像是黑沉沉的天幕一样压在了她心头。 她从来不曾觉得生活如此捉襟见肘,也不曾如此焦躁忧心,说到底,也是希望在作祟。若是换做上辈子,一个人,有份工作能养活自己,那还缺什么担忧什么? 吊瓶快结束时,洪波开车过来了,大概之前了解到陶悠受伤跟方可瑞脱不了关系,便不好再骂什么,只是坐在旁边抽烟,惹得小护士甩了好几个白眼叫他出去抽。 洪波只能掐灭烟头,跑去跟医生问了陶悠脚踝的详细情况。 “你先养伤吧。这一个月也干不了什么。”洪波回来后撇了一样陶悠脚上的石膏,转头继续对欧阳说道,“这段时间我叫刘春莹先给你当陪练。至于比赛——陶悠,看你之后的情况了。进不进国家队,看个人能耐。” 说完,洪波就先去取车了。教练一来,陶悠也不可能上去看龙叔,只能改天再来。欧阳扶着她走到大门口。 “没事儿,咱们能行的。”到这境况陶悠只能安慰自己,顺便朝欧阳坚定地挥挥手。 “好,咱们一起去国家队。”欧阳鼓励地拍拍她肩膀。 第10章 是否故意隐瞒身世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唉,你这孩子,受伤就不用过来了。”王英说着,削了个苹果递给陶悠。 “没事儿,我顺便到医院拿药。”陶悠笑了笑。 周六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下着雨。前两天最高气温已经到三十,现在却陡然降下来。医院住院部楼下花坛灌木丛里已经开了不少蕊长鲜嫩的黄色花朵,被雨水打下来不少,楚楚可怜零落在地上,护工还都没来得及清扫。 龙国伟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伤势好了些许。前两天来看望他的人多,鲜花果品到处都是,还有记者扛着□□短炮的摄像机进来,配合来访的市长拍了气氛祥和体恤下属的照片,第二天登报又是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敬我们的人民英雄。龙国伟其实有些应付不来这么多同僚上司,一是性子使然,二是到底不比年轻人,身子骨亏空不少,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精力。 陶悠在病房里坐了两个小时,龙国伟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很少起床走动。旁边病床是个做了急性阑尾炎手术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就算生病了也跟陀螺一样坐不住,按照“龙子衍”的话说,这时候人家是拿着走动排气的借口又跑去调戏小护士了。可依陶悠看,这小伙子可能是受不了熊孩子才跑出去的。 也算巧,陶悠这次来,正好遇上王英的妈带着亲孙子来看望二女婿。龙家亲戚陶悠也见过不少,她避之不及的可能也就算这位外婆了。龙家外婆虽然也没上过几年学,可年轻时候是管村里妇女工作的,现在虽然在家带孙子,可依旧总想发挥余热,这次过来探病就再三强调工作还是安稳好,成天打啊杀的还捐助那么些孤儿,啧啧啧。她带着的孙子,是王英唯一的弟弟的孩子,才十岁。小孩小名叫小雨点,那身形胖得,下巴三层肉,早就找不到脖子在哪里了,体重早就不知比陶悠超出多少。刚一进病房就祸祸了一顿,死活要下楼去买路边小摊上的水枪。他奶奶心疼孙子,才牵着下去买了水枪又回来。 “国伟,你吃苹果还是香蕉?”王英又在翻桌上的水果,“陶悠啊,待会带点水果回去。这儿水果太多了也吃不完,放着也是坏。” “我要带!我要带回家!这些都是我的!”小雨点举着个灌水了的水枪,在一边大叫。 “好好好,都给你都给你。”龙家外婆哄着孙子。 “带什么带,就不给你。”龙子衍坐在陶悠旁边,一大恶趣味就是把这弟弟逗得整哭,“都给陶姐姐。” “不行!”小雨点立马一屁股坐到地上,摁着水枪就扫射过来了,“你是孤儿院的!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龙子衍和陶悠躲闪不及,齐齐被扑了一脸的水。 “哎操,”龙子衍摸了把脸,站起来就要上去揍人。外婆眼疾手快连忙把孙子护住了,撇了一眼陶悠,但还是冲着龙子衍说道:“哎呦,衍衍这可是你弟弟啊。” “您看看他说的什么话?小胖子,刚刚的话谁教你的?给陶悠姐姐道歉。”龙子衍脸色也不好看。 小雨点胖墩墩缩在奶奶怀里,只是一个劲干嚎,根本不搭理人。 “长大就好了。这孩子平时挺乖的。”外婆拿了纸巾给小雨点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陶悠牵了牵嘴角,没看那孩子一眼。 嚎了一会儿,小雨点又吵着看电视,少儿频道。可惜这个台满是雪花看不了,才悻悻作罢。 “看球赛吧看球赛。”龙子衍手里拿着一套英语周报,可半天也不见写一下。龙国伟依言换到中央五台。 陶悠拿着苹果,考虑半天才问龙国伟道:“龙叔,你们这次查的什么人?还有枪。” “毒贩。”龙国伟简略回道,说完才想起陶悠小时候的经历,于是又添了一句,“上线已经全部抓到了。” “有姓高的吗?”陶悠问。 “姓高的?什么姓高的?”龙子衍盯着电视插嘴。 “没你的事儿。”龙国伟应付了一句,转头将视线投向陶悠,“没有。” “那……老四呢?有人外号或者名字叫这个吗?” “老四?”龙国伟沉思片刻,才想起来陶悠似乎提到过她爹叫老四,“我会让他们审讯时注意一下。” “好。”陶悠点头,深呼吸放松了一下,“如果有消息,叔你告诉我一声。” “行。”龙国伟答应了。 不一会儿,又开始下雨。听天气预报,雨势似乎要加大。陶悠便打算回省队宿舍。王英看她不方便,于是叫龙子衍送她回去。龙子衍一步三回头地对电视里的篮球赛念念不舍,但还是搀着她回去。 路上有点堵车,在出租上耽搁了半小时才到。宿舍楼前地势低洼,已经聚齐起一片不小的水洼,雨花点点,倒映着花坛里低矮的灌木丛。 “唉唉唉,我说你们这儿路修得,也太不走心了。”龙子衍将雨伞塞进陶悠手里,挽起裤腿,蹲下了身,“来吧?” “……来什么?”陶悠一时脑子转不过弯。 “上来啊,我背你过去。别拄拐过了,你这脚能泡水么!”龙子衍也没回头,依旧半蹲着。 陶悠一手拎着腋下拐,一手举着伞,站在雨里的台阶上。自打脚伤后不方便穿裤子,她难得一次选择了穿裙子。今天的连衣裙浅蓝色,早就被雨滴打上了点点印子在裙摆。龙子衍则因为一直得扶着她,又得打伞,半边T恤衫都湿透了。黑色倒是贴在身上也看不太出来。她看着龙子衍的后脑勺,看着他因为蹲着手撑膝盖而明显崩紧的背部肌肉贴着湿漉漉的T恤。纵然凉风阵阵,不知道为什么,陶悠突然觉得—— 现在生活真挺好的。 只不过这想法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因为龙子衍紧接着来了句:“我跟你讲,你要是很重的话,我就把你扔到水里。” 虽然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是陶悠已经开始在心里习惯性翻白眼。 “你撑好啊。”陶悠也不客气,直接一巴掌拍上他肩头,然后覆上去。 “我去,你手劲怎么这么大——哎哎哎,你怎么这么重。”龙子衍托住她,一蹬腿就站起来,直接趟进水里。 “是你力气小好不好,小伙子。欧阳从来都是轻轻松松。”陶悠举着伞,尽量将龙子衍全身遮住。 “切,你自己重还狡辩。”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走到台阶前,陶悠将伞举高,这才发现楼道口站着两个人。女的三十出头,个子娇小,上下打量着陶悠和龙子衍,神色疑惑又带着点不安。而男的……则是十七岁的老男人陆黎。 龙子衍根本没注意到这两人,以为是什么运动员的亲属。陶悠拍拍他肩膀,示意把她放下来。 “那个——小姑娘你是陶悠吧?”个子小小的女人问,她声音不大,抬头看陶悠的眼睛很湿润的模样,瞬间让陶悠想起了兔子一类的小动物。 “是。” “你的伤好些了吗?我是说,我知道可瑞和她妈妈来看望过你,可是现在她妈妈——” “这是我妈。”一直不曾开口的陆黎似乎看不下去他妈妈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方式,打断谈话,“可瑞她家因为还得办理相关手续就回加拿大了,走前拜托我妈来看你。毕竟你的伤是可瑞造成的,医疗费什么的都好说。” 反应最大的是龙子衍,他刚刚还在旁边拧衣服的水,转头就一句“卧槽”,暴脾气蹭就上来了:“你谁啊你,说清楚,陶悠这脚伤是旁人弄的?不知道她是运动员脚踝多重要吗?” “唉,都过去了。就队里一个人,不小心碰到我了。”陶悠赶紧补了一句,龙子衍一有事情就是随时都想打架的样子。陆黎的妈妈似乎被吓到了,退后几步站到了陆黎身侧。 “操,到底什么人?惹毛了劳资照样打。”龙子衍完全不在乎。 “行了啊你。收敛点。”陶悠瞪了他一眼。 陶悠知道龙子衍的性子,因此之前根本不打算把受伤的原因告诉他。现在碰巧让他知道了,说了半天算是让龙子衍消气,回去了。陆黎脚边还放着提过来的补品,楼道口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于是陶悠将他们带回宿舍接待。 上楼时,陆黎的妈妈提着东西落在后头,陶悠在前,陆黎主动搀住她。陶悠抬头看他。陆黎只是说了一句:“你把我当三十岁的长辈就好了。” “你这早就不止三十了吧,叔?”陶悠也不含糊,打蛇随棍上。 “彼此彼此。” 本来是两人间的宿舍,但只有她一个人住,因此屋子显得空落落。女生喜欢的布娃娃玩偶什么的,统统没有。 陆黎的妈妈叫朱晓,说让陶悠叫她阿姨就好,可陶悠看她怎么看怎么不像阿姨。朱晓很年轻,而且看上去就不是寻常意义上处处照顾儿子的中年妈妈,相反倒是陆黎很照顾自己的妈妈。 朱晓除了问她的伤情也没再说话,跟陶悠沟通的主要是陆黎。没一会儿,朱晓包里的手机就响了,她看看号码,对陆黎说道:“是导演。” “你帮我接吧。”陆黎说。 “那我要怎么说?”朱晓问。 “就说我在上课。有什么事情等后天见面了再谈。”陆黎似乎也有点无奈,捏了捏眉心。 “好。”朱晓拿着手机,开门出去接电话了。 陶悠手里握着还在冒热气的热水杯,盯着朱晓的背影看半天,末了蹦出一句。“你妈妈完全不像你,而且看上去好年轻,保养得真好。” “她就比我大十四岁。”陆黎抬眼,看到陶悠瞪大的眼睛,慢吞吞补充两个字,“后妈。” “才三十一啊?好年轻。”陶悠恍然大悟,不过朱晓这穿衣风格,真是往四十岁倒腾的那种,“你爸呢?”才比儿子大十四岁的后妈……有点不符合陶悠的想象。这种年轻的后妈不应该是小妖精狐狸精型的?跟朱晓的形象差别有点大。而且一般这种家庭里孩子跟后妈的关系都不咋地,然而看陆黎和他后妈关系很好的样子。 “去世了,两年前。” “哦——”陶悠并不怎么会说些客套话,摸到兜里刚刚偷偷从龙子衍那里顺过来的烟,她一时短路问了句“抽烟吗?” 陆黎看看她,眼神是:你有我就抽。 “给。”她掏出烟,自己拿一根,然后递一根给陆黎。 “你也会抽?”陆黎问。 “之前在戒毒所跟那些病人交流时,偶尔需要。”她只是捏着烟玩。龙子衍个好家伙,小小年纪偷着学抽烟,可算是被她逮住了。 “打火机呢?” “啊——没有……可厨房有天然气。” “你去拿天然气点烟试试看?”陆黎鼻子哼了一下,竟然带着些嫌弃。 陶悠头一次见着他这样的表情,不仅啧了一声。“你这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当演员的。哎,咱俩这知根知底的就不遮掩了。方可瑞那是怎么回事?跑回来当运动员?” “是,上辈子就这样。” “那之前我咋没听说省队有个运动员方可瑞?” “她不到一年就退役了。” “为什么?” “兴奋剂。比赛拿了第一,可随后的血液检查显示她体内有兴奋剂,然后就被禁赛,她怄不过就干脆退役了——本来也没多喜欢,年纪小心气高。” 饶是陶悠有心理准备,却压根没想到“兴奋剂”这种事情头上。 “我当时想,大概是她刚刚回国,不知道乱吃了什么东西。” “所以,”陶悠笑了一下,眯眯眼,“这辈子你会盯着她,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吧?” 陆黎没有回复,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水。 “我也想通了。这次受伤,就相当于我欠她的还清了。这辈子我醒过来就是9岁,也不可能回到7岁,让她别跟着那个男人走。” “我知道,毕竟她到底还是算被拐卖儿童,总会被转手再卖掉。”陆黎淡淡说。 陶悠愣了一下。“你说的被拐卖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也被人卖到枣洼村的么?那儿相当于一个中转站。没记错的话,是叫老四?他是你亲生父亲,也是可瑞当时的养父。” 陶悠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复,眼睛都瞪大了,反问道:“……方可瑞这么跟你说的?” 陆黎抬头,看向她。“事实不是这样?” 陶悠琢磨了一下,往后靠到椅背,胳膊搭到桌上子。“我们跟你不一样。你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我跟她,就是人贩子的孩子。什么养父不养父的,人贩子怎么可能给别人带孩子?没想过他会把自己亲女儿也给卖了吧?”也没想过……方可瑞的出身没那么单纯吧? 陶悠打量着陆黎的神色,瞧着他的眼神,想分析他的每一丝波动。然而陆黎听到这话,虽也诧异,可只是沉默半晌,然后抬了抬眼睑。 “出身有什么重要,这个又不是个人能决定的。” “看挺开啊,陆先生。”陶悠笑了笑,莫名有点小小的痞气。陆黎看着她的笑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曾经在戒毒所,撸起袖子冷冷笑着露出虎牙的她。眼前的陶悠——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她穿裙子。随着她坐的姿势,右边肩胛骨靠肩头处浅浅露出一个伤疤的形状。 这个形状……像是烟头烫的。 “你没学滑冰之前,是怎么过的?”他换了个方式问。 “嗯,就那样。”陶悠没解释,站起来单脚跳到床边拿起外套披到身上。陆黎于是起身把窗户关上了,顺便把窜风的厨房门也关上。 “你好好养伤。我出去找找她。”他只是在介绍时说起朱晓是他妈,看样子他平时并不习惯当面这么叫。 “对哦,你妈怎么大半天还没进来。” “她肯定是忘了你是哪个门了,总迷路。”陆黎有点无奈,拉开门,转过头,“有事再联系——但中午一点到两点别给我打电话,我要睡午觉。”刚刚朱晓一进门就把自家两人的电话号码告诉陶悠了。 “哦好,再见。祝——祝你都好吧。”她很客气,说得好像以后再也不见面。 陆黎也没客气,点点头,出去了。 但拉开门临走之前,他还是回头说了几句话。 “你问我这样子怎么会当演员——原因很简单,因为钱。我要挣钱。而这行来钱快。我的事业期限就是在观众看腻了这张脸之前——原因也更简单,因为我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我没有办法体会角色的情绪内涵,我永远也演不出来那些喜怒哀乐。所以到最后我虽然是《岂曰无衣》主演之一,但是我只能靠唱歌拿了个奖。” 陶悠坐在床边望着他,一时忘了说话。 第11章 郑安阳与海贼王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哎,你可真是身残志坚啊,都这样子了还过来上课,啧啧啧。”眼保健操后,唐诗趴在课桌上,嘴巴红彤彤地嚼着泡椒凤爪。 “昨儿个石膏拆掉就不要紧了。”陶悠一手转着笔,一手摁着卷子,“若椭圆的两个焦点与它的短轴两个端点是一个正方形的四个顶点,则椭圆的离心率为……” “哎,陶悠,你有男朋友么?”唐诗突然问。 “……没有。” “你的队友搭档呢?都合作这么多年,没日久生情啊?”吃完凤爪,唐诗又从课桌里掏出一根泡面拍档肠。 “完全两回事——你这一天去多少趟小卖部啊。” “不多不多,五六次而已。唉,陆黎又有好多天没来上课了——还要高考么他。”唐诗感叹着,“之前听大胖说,陆黎这次是去拍电视剧了。说不定,他以后会很红吧。虽说我追星,可陆黎那家伙性格太怪了。长得是好看,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不觉得他过得特像退休老干部么?对了,你知道吗?他家里,就他跟他后妈。” “你怎么知道?”陶悠满脑子的公式都在八卦之中消散了。 唐诗啃着泡面拍档,喝了口早上从校外带来的胖胖杯奶茶:“都同学多少年了,怎么不会知道。没见过陆黎妈妈,我只在初中家长会见过他爸爸。陆黎跟他爸长得真像啊,他爸简直就是中年成熟魅力大叔一枚。那时候陆黎就有后妈了,特年轻的后妈,给他生了个妹妹。” “陆黎有亲妹妹?”陶悠诧异极了,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都从来没听说过。 “有啊,不过那小孩两岁就出事情死掉了。”唐诗喝完奶茶,在耐心地吸杯子底部的珍珠,“嗯,应该是初三的时候,陆黎因为他妹妹没了,有两个多星期没来上课呢。后来,后来他爸就脑溢血也突然去世了。然后陆黎就跟他后妈相依为命了。” 陶悠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久久没说话。 “陆黎爸爸生前在外贸公司当了个小主管,家不算有钱,可划拉划拉还有点存款的。我妈那时候说,指不定那后妈就卷钱跑掉了。结果没想到那女的竟然还留下来。好像才三十出头吧现在。高一家长会,她过来的。看样子也不打算再结婚了,要拿陆黎当亲儿子养大呢——哎哎哎,上课了。我的天,怎么是班主任啊啊啊!!!” 陶悠听着上课铃声朝前教室门口望去,就看到班主任郑安阳老师拽拽地把教案夹在腋下气定神闲地进来了。她只在第一天来学校时见过他一面,后来又没见过了。他们班的数学一直都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代课。 “同学们好,有没有人想念我啊?”郑安阳站到讲台上,看这些半大孩子,底下一片沉默,没有人回话,于是他又敲敲黑板,“好吧,既然没人想我,那咱们这节课来考试吧。” 下边顿时哀鸿遍野。郑安阳也不管,发下小测验的卷子就坐在课桌后不知道捣鼓啥了。 “你看看郑安阳,唉,我觉得他肯定有蛇精病。”唐诗吐槽了一句。 陶悠看看手里的卷子,其实题不多,主要就是刚刚学过的单元。然而对她来说还是很有难度。 两节数学课,一节课拿来写卷子,然后课间十分钟郑安阳就以神速把所有人的卷子都改完了,第二节课发下来,把题讲完。陶悠数了数卷子上的红勾,还好还好,比叉叉多。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刚刚响起,郑安阳就及时刹车下课,一边收拾课本一边提高声音说了一声:“陶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就走了,仿佛不想在教室多呆一秒。 “祝你好运,童鞋。我们老师有点鬼,但还是挺好的啦,很负责的。”唐诗立马拍拍她的肩膀。 陶悠拆掉石膏后走路很慢,一边做好心理准备一边去了办公室。 高二数学组办公室开了很足的冷气,陶悠一进去就打了个冷战。郑安阳已经坐在位置上,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看着电脑,抬头看到陶悠喊报告后,就摘下耳机,转过椅子。“陶同学,过来坐下吧。”他抬下巴示意。 “咱以前见过吧?”郑安阳摸着下巴。 “我以前和龙子衍……” “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小子现在咋样?”郑安阳眯着眼笑了一下。 “跟以前一样。”陶悠想了想,一样二货。 “我就知道!”郑安阳拍了一下大腿,动作太大导致椅子往后磕到鼠标还是键盘的,刚刚还是屏保的电脑马上开始自动从暂停的地方开始播放——《海贼王》。 “不过,你现在的成绩需要多注意啊。虽说做运动员的也没有太大要求,在奥运会上拿个冠军,北大清华就任你挑了。可知识嘛,还是多学一点好。”郑安阳摆出了老师的样子,“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偏科啊。数学最不好。在我的班上,你好好听讲就能把成绩提起来。去年我们市理科高考状元,数学满分,就是我教出来的。” 陶悠其实很想把注意力集中到一脸基督光环的郑安阳。他比起曾经记忆里模糊的模样要成熟了不少。也毕竟是三十岁的人了,今天的打扮还好,黑色休闲裤加咖啡色针织衫,看上去很舒服。年纪的增长让他早就褪去大男孩的青春,现在光看人是很稳重成熟的那种。可是……他的电脑还在继续播放《海贼王》。 “老师,你的电脑。”陶悠指指他背后。 郑安阳回头,立刻咳嗽几声,关掉了视频。 “没事儿,老师我有时候也看《海贼王》。”陶悠添了一句。 “关键不是这个问题啊。”郑安阳叹了口气。 陶悠以为他要说有损老师形象之类的,结果他下半句话竟然是——“被监察组发现了要扣工资的,你别往外说啊。” “哦,好吧。”陶悠耸耸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郑安阳不像是个老师。 “唉,真是岁月如梭啊。当年的小萝卜头都长这么大了。”郑安阳感叹道,“龙子衍现在成绩咋样?” “嗯,他不肯告诉我他的名次。估计有可能是倒数。” “这小子,”郑安阳笑了笑,“有些人适合学习,有些人不适合。龙子衍这种一个小时都坐不住的,走体育生最好了。奈何他又不干。” 很快,上课铃就响了。郑安阳让她回教室,又叮嘱了以后上数学课一定好好听。陶悠点着头,将办公室门关上,出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就剩下了郑安阳一个人。靠墙小桌上摆着个金鱼缸,里头只有一只金鱼,在孤独地发呆,偶尔突然醒过来似的,摇头摆尾游一阵。窗沿有三五盆绿植,垂着绿油油的叶子,也静默着。只有墙角的立式空调,呼呼呼作响。 郑安阳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下头操场里体侧的学生们。 再教一个学期,他就辞职了。 然后他就要去旁边市里的大学入职当老师。 虽然心里在一直告诉自己,啊,好讨厌小孩子,可是当老师也当了这么些年了。自己也念完研究生,然后以定向委培的方式继续念博士,毕业后回校教书。现在与学校签订的时间也快到期了。现在小学,初中,高中都教过了,那么就去大学吧。 郑安阳突然想起半年前分手的女友。 灿烂的夕阳里,他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第12章 全国花滑锦标赛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音乐声里,陶悠和欧阳踩着节拍完成了最后的结束动作。洪波站在场外,还算满意地拍了几下手掌。 “恢复得不错。”欧阳气喘吁吁,一手撑腰,一手拍拍陶悠的头。 “这段时间没练习,我是不是重了?”陶悠也是累的慌,拿手当扇子扇风。 “有点儿,但还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欧阳笑笑,跟她一起滑向场边,“前段时间跟丽春搭档训练,那我可真是吃不消。托举没几次,胳膊酸得厉害。” “她怎么还没退役?” “不清楚,可能想拖到最后吧。其实教练看着硬脾气,还是心软的。” 洪波跟他们叮嘱了几声之后就去盯着另外一对年纪小的队员了。陶悠和欧阳则一边聊,一边坐到长凳上,喝水擦汗小憩。陶悠刚刚拧开水杯就看到大门口,好久不见的方可瑞穿着运动服背着包跟一个单人滑女运动员说说笑笑进了更衣室。 陶悠就当没看见一样转移了目光。 方可瑞是周三正式入队的,蛮低调。前两天换伴训练时欧阳跟她搭档了一下,看得出来技术不错。可陶悠不想跟她过多接触。之前骨裂,方可瑞家负责了大部分医药费。可事情一码归一码,陶悠对她总是避而远之。据欧阳说,方可瑞应该是内定国家队了。毕竟是特意转国籍回来的华人运动员,对外宣传效果好,以后肯定会在进国家队后大力宣传一番。而陶悠和欧阳,则得照旧在比赛的路途上好好奋斗。国家队如今在双人花样滑冰上保持着三组或四组人选的样子,并不多。照现在的情况,今年会有两组退役,所以能够空缺出来的名额,也就两组左右。再算上方可瑞这个外挂,情况实在不怎么乐观。12月初的全国花滑锦标赛,陶悠和欧阳必须拿到第一才保险。 时间过得很快。陶悠把石膏拆下来不久,队里就进入了集训,通知下来让全体要参加锦标赛的队员禁止在外饮食,全部到队里食堂用餐。陶悠因此也很少去学校了,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了冰上训练基地。为了提高肢体表现力与音乐感,她和欧阳遵从教练的嘱咐,又挤时间捡起了芭蕾和现代舞。 准备比赛的日子里,每天就在睁眼训练和闭眼睡觉之间来来回回。最后一次放假时,已经到了冬初,陶悠特意去探望了一趟自己的花滑启蒙老师,也就是王英的同事,刘正。 刘正如今刚刚退休在家。平时没事也出去带带课外班的小孩子学花滑,但大多时候还是在家养花逗鸟什么的,可依旧精神矍铄得很。 陶悠每每要比赛,比赛前最后一个假期,必定是去刘正家。见见自己的启蒙老师,总会让她心里平静点,没那么多杂念与焦虑。刘正,是她这么些年唯一一个叫“师父”的教练。 周日天气晴朗,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陶悠到刘正家的时候,刘正戴着围裙正在厨房爆炒。她师娘则在旁边一边洗菜,一边唠叨盐放多了辣椒得少放孩子吃不消。刘家就一个儿子,人高马大搞安保摄像头销售的,正在外地出差没回来。他家儿媳阿玉怀孕四个月,由于前段时间孕吐反应厉害,所以干脆辞职了在家养胎。 “用菜籽油,别用花生油。火小点火小点——烧糊了都。这还咋吃啊?”师娘在一边把紫甘蓝的水沥干,也不走,就在旁边看。 “你这还没玩没了。出去出去。糊了你不吃就行。”刘正在灶台边找蒜瓣,完全不管老婆的话。 陶悠靠在厨房门边,忍不住好笑。“师父,要不要我来帮忙啊?” “哎,陶悠你去客厅,跟阿玉一起看电视说话。这里让你师父一个人折腾。我看他能折腾出啥来。”师娘说着,走过来拉着陶悠往客厅推,“这懒汉二十年不下厨房,筷子都懒得洗的人今天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看他搞个什么名堂。” 陶悠只好去了客厅,她都不知道现在电视上在播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了。于是就跟着阿玉看什么《又见阿郎》的台湾电视剧。 在沙发上没坐一会儿,门铃就叮叮响了。陶悠连忙放下剥了一半的橘子,拿纸巾擦手,然后看门一看—— 西装革履的郑安阳。 虽说知道刘正是郑安阳的大舅,可这还是她在刘正家第一次看到郑安阳。不得不说,郑安阳这么正经打扮起来,还挺英俊的。 郑安阳也不含糊,立马就脱鞋进门,跟阿玉和陶悠打了招呼就去厨房看大舅去了。阿玉一边嗑瓜子一边笑得狡猾,说郑安阳这模样肯定是被他妈催去相亲,现在是从相亲现场逃出来的。每次郑安阳被逼着去相亲,都会往大舅家跑。陶悠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午餐很丰盛,由于陶悠很多东西不能吃,怕含有违规物,所以大部分都是从老熟人菜贩那里买来的青菜,还有师娘乡下亲戚家里在山上散养,从树上捉下来的老母鸡,跟香菇枸杞山药一起炖汤了味道特别鲜美。 饭桌上刘正没有提比赛的事情,更多是在拉家常,问陶悠在新学校习惯不习惯,训练有没有什么新进展,然后就在问郑安阳的工作。陶悠这才知道郑安阳都快要辞职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又坐了一会儿,陶悠才打算回省队。刘正送她到楼下,临走才拍拍她的肩膀说,孩子没事儿,你肯定能行。到时候我带着孙子去北京看你。 陶悠笑着点头说好,心里却不知怎么有点发酸。 …… ~∞~∞~∞~∞~∞~∞~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等到宿舍楼前的大树叶子落光,路上一夜之间铺上一层厚厚的雪之后,全国花滑锦标赛,也正式开始了。 全国花滑锦标赛,分男子单人滑,女子单人滑,双人滑和冰上舞蹈四个比赛项目,每年举办一届,比赛时常一般在两天,第一天比拼短节目,主要考察运动员基础动作,音乐自选,时间较短,动作不能重复。第二天比拼自由滑,同样自选音乐,自编套路,在双人滑中更加注重两人配合的协调性。 比赛第一天,双人滑短节目安排在下午五点开始。陶悠和欧阳则早早跟随其他队员到了开展赛事的冰上训练基地,完成必要事项后,化妆整理发型穿衣打扮一气呵成,随后就在运动员休息室一边看赛事实时直播,一边准备自己的比赛。 龙子衍今天碰巧月考,这个可逃不了,因此他没法过来。不过陶悠倒是在观众区看到了陆黎——估计是来看方可瑞比赛的吧。毕竟上辈子方可瑞在比赛后可是查出使用了兴奋剂直接被赛事组委会撤销了成绩,同时被禁赛。 老实说,要不是知道上辈子方可瑞应该是嫁了个老外,而陆黎也有妻有子的话——她还以为陆黎喜欢方可瑞呢! 虽说都已经大赛小赛比了这么多次,可临到比赛还是有点紧张。陶悠和欧阳从休息室出来进冰场时,心跳已经快得不行了。四周的大屏正直播赛场情况,广播里男声正有条不紊地播报接下里的比赛以及每队运动员出场排位,冰场一圈的数字屏循环播放着这次比赛的赞助商广告,而观众席上几乎都坐满了,有亲友团来助威的,拉着横幅与照片,也有专门来看比赛的花滑爱好者。陶悠坐到赛场边的椅子上抬头就看到左前方不远处正站起来兴奋地跟她招手的唐诗,还有班上几个同学,其中包括陆黎。陆黎啥时候跑来这边跟同学们坐一起了? 陶悠笑着朝他们悄悄比了个手势,然后转头和欧阳说话。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陶悠和欧阳是第三组出场。前面两组分别来自齐齐哈尔和沈阳,一组新面孔,一组老对手。 新面孔第一组,上场后看似十分紧张。女伴在菲利普三周抛跳中起跳轴心偏离,因此落冰时溅起冰花,右膝跪地,这部分技术分是很难拿到了,而后的表演过程中也没有特别出彩。洪波在旁边看着,稳稳舒了一口气。两分三十秒的音乐结束后,第一组选手下场,面色有点难看。 陶悠坐在长椅上,开始慢慢练习深呼吸,同时不断捏紧拳头再放松。欧阳则神色凝重,在脑海里反复温习之前常常会出现问题的后外点冰三周单跳。 第二组老对手选择了百老汇音乐剧《猫》中的一段音乐。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发挥稳定,不管是抛跳还是捻转都万无一失。也亏得唐诗一直在观众席上念叨“摔跤摔跤摔跤摔跤”,人轻轻松松就把整场短节目流畅完成了。 第一组成绩出来,68.57,基本不具有威胁了。陶悠最后深呼吸一下,和欧阳从出入口进了冰场,进去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刘正和师娘。两人都笑得朝她招招手。陶悠稳稳心神,瞬间那种赛场上的激励感回来了,她再次抬起头已经是灿烂的笑容,一边朝观众席上的观众稳稳招手,一边滑向冰场中间,和欧阳相视确定彼此没问题后,摆好姿势。 近年花滑赛事上兴起选用探戈舞曲作为背景音乐,因此这次他们也经过无数次商讨与练习磨合后选择了探戈舞曲《》,节选一部分,再糅合其他探戈经典曲调作为开头。两人的服装也是经过仔细考究,选择了黑白两种色调,欧阳是上白下黑,而陶悠的裙子设计有非常明显的探戈舞蹈服装元素,裙摆短但大,如水般十分流畅的线条,从纯白渐变为裙摆的墨黑。 音乐响起后,陶悠便如冰上飞燕一样迅速展开滑翔,留下冰上一条长长的曳地痕迹,欧阳踩着节拍追随而来,两人配合默契,动作俏皮,仿佛天空中两只燕子有时一前一后互相追逐嬉戏,有时又携手并进,旋转飞扬,共同探索天空中未知的境地。 两分十五秒的音乐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唐诗看来那简直跟跳舞没得两样,就是每每欧阳抓住陶悠抛跳起来,陶悠在空中护手旋转时,她都得大吸一口气憋住紧张。或者每当欧阳单手举起陶悠,陶悠一手撑住男伴,抬头还带着灿烂笑容时,唐诗都抓紧了旁边女生的裤子。 在悠扬的钢琴声中结束。陶悠迅速和欧阳靠拢,摆出结束造型。音乐声刚刚停,观众席就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陶悠已经特别累了,气喘吁吁满脸是汗,但依旧笑着和欧阳拥抱,然后朝观众鞠躬,致谢,最后捡起地上有观众抛到场地上的花,滑向出口。 洪波早就等在那里了,笑得合不拢嘴,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连连拍欧阳的背好几下。 下场后坐到椅子上,陶悠就盯着算分的大屏幕什么也不管了。旁边欧阳笑着说了什么,递给她一瓶水。 他们发挥得非常好。非常好。这套节目中主要的技术动作比如后外点冰三周单跳、后外结环三周抛跳、后外点冰三周捻转等都完成得十分出色,简直是训练以来的最佳水平。而后,在等第四组比完后,成绩出来了,技术分打到了十分理想的38.99,总分73.84。如果后面几组没有临场大爆发的话——陶悠捂住脸,深深出了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 方可瑞这次也参加了比赛,她也是双人滑,后来没跟洪波,而跟的是队里另外一个教练,和队友,一个十五岁的小男生,磨合了几个月还算不错。他们第六组上场,选的是《春江花月夜》改编曲。成绩最后出来是71.67。对于才回国的她和搭档不久的男伴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等到她比完,洪波就一屁股坐在了欧阳旁边。“不用担心了。接下来三组根本不具有可比性。咱在短节目的冠军,是拿定了。明天继续好好努力。” 既然洪波这么说,那么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陶悠骤然感觉浑身的压力都卸下来一半。她感叹了一声,靠到椅背上。 “好!明天一定成功!”欧阳满脸的坚毅与信息,朝陶悠伸出手。 “再接再厉!冠军是我们的!”陶悠用力和他击掌。拍得手心火燎火燎的。 两人一边甩手,一边哈哈大笑。 半小时后,双人短节目排名公布,第三组陶悠欧阳浩诚获得第一名,第二组获得第二名,第三名则是第六组方可瑞莫宇。 第13章 坎坷冠军路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可瑞啊,明天继续努力,阿姨觉得你肯定能拿第一!”晚上朱晓拿着电话,在阳台上跟方可瑞聊了半天。 屋子里地暖温度适宜,陆黎穿着很休闲的淡黄色针织衫,窝在沙发里,戴着眼镜看剧本,凝神想了一会儿,摘下眼镜,对阳台那边提高声音说道:“问问她,今天看了第一名的比赛表演,有什么想法。” 朱晓好奇看看他,依言冲着手机说道:“陆黎问你今天对第一名有什么看法。” 由于锦标赛正好在本市,省队参赛队员可以晚上回去住,而不用跑去主办方驻地。方可瑞正待在宿舍里一边压腿一边接电话,听到这话不禁撅撅嘴,“哦,人家是挺厉害的。” “那你得学学人家啊,你看上次她——总之,咱取长补短。”朱晓正想说“人叫陶悠吧?骨裂了这才发挥如此好”,话到嘴边了才想起害得人家骨裂的就在电话那端呢。 “知道了知道了。”方可瑞有点小郁闷,坐到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泰迪熊的绒毛,执拗不过还是大声对朱晓说道,“干妈,我有时候可不喜欢陆黎了。他比我爸爸还像个爸爸。” 朱晓噗嗤一声笑了,压低声音以免屋里陆黎听到。“他这不是关心你嘛。” 陆黎听着他们的对话,捏捏眉心,还是笑了一下,就知道方可瑞那小丫头现在可不会说什么他的好话。 当年方可瑞——那时还不叫这名儿——跟他一起,进福利院不久就有归处了。他顺利回家,而这小丫头则是被一对加拿大夫妇收养。好巧不巧的是,男方正好是陆父就职的外贸公司里合作对象,因此在工作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双方私下里也成了好友。方可瑞的养父是个中国通,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字方慕天,养女就叫方可瑞。小时候他们还经常在一起玩,但说白了就是陆黎看着这个小两岁的妹妹玩。后来方慕天与中方合作中断,全家回加拿大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若不算这次方可瑞将国籍转回来参加比赛,之前最近的见面也得追溯到初中陆父去世时,方慕天带着妻眷过来参加葬礼。而今,方慕天年纪大了不方便长途往来,方可瑞回国的事情都是其养母丽萨一手包办。方家除了养女方可瑞,还有两个亲生儿子。一个比方可瑞大,早就工作,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定下来的。还有一个比方可瑞小一岁,在学校组了乐队整天画着个烟熏妆搞重金属摇滚。 陆黎想起那个一头金发偏偏要染成黑发的外国少年杀马特就想笑。可转念说起陶悠……他掏出手机,沉思片刻,还是点开短信给陶悠发了一个消息—— “今天技惊全场,祝你明天顺利夺冠。” 倒不是他特意夸赞,比赛效果的确如此,反正在陆黎看来,陶悠和欧阳的短节目表演是惊艳到他了。没有想到陶悠在赛场上竟然是这个样子。他第一次惊讶是看到陶悠进场时脸上灿烂得跟向日葵一样的笑容,阳光而富有感染力。然后是陶悠洒脱如行云流水的动作与脚步。陆黎是外行,他说不上来那些专业名词,但是能从美感上判断优劣。 本来明天他得去剧组了,可晚上打电话给导演往后挪了一天,他明天还打算去看看比赛。毕竟今天整场《》的确是美。陶悠选择了适合她的事业,以后一定能在国际赛事乃至奥运会上大放异彩。 彼时陶悠刚刚跟刘春莹一起吃完晚饭,刘春莹还呆在省队死扛。洪波因为最近忙比赛,因此也没管她。陶悠回宿舍洗头洗澡后吹头发。之前在赛场没注意,她回来了才感觉之前骨裂的脚踝有点疼,而且貌似有点发红。陶悠想了想,可能是今天比赛用力过大的缘故,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于是顺手从小冰箱里拿了个冰袋敷在了脚踝处,又喷了点云南白药。 手机嗡嗡响提示短信来了。她以为又是龙子衍那小子在啰嗦所以没注意,等到收拾好去看时才发现竟然是陆黎的短信。这还是之前跟陆黎和他后妈交换联系方式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联系。 “祝我明天夺冠?这话不是要发给方可瑞结果发错到我这里了吧?”陶悠趴到床上,一边摁手机一边念叨,“谢啦,叔。” 陆黎洗漱完已经躺到床上看书,如果不拍戏,他一定会在11点之前到床上睡觉。手机响了,一看就是陶悠的短信,就三个字“谢啦,叔”。他无奈地摇摇头,笑了一下,继续看书。 ~∞~∞~∞~∞~∞~∞~ 第二天,比赛继续,进行自由滑项目。双人组依旧安排在下午五点开始。有了第一天的优越成绩,第二天比赛的压力相对来说会小很多。然而在时间上几乎比短节目多处一倍的自由滑项目里,搭档之间的默契度考察标准更高。除了默契,动作编排音乐选择乃至整个难度阶梯都影响着最终成绩。要想夺得好名次,就要加大难度,而且还必须发挥出色。 自由滑项目,陶悠和欧阳的背景音乐是芭蕾舞剧《胡桃夹子》选段,因此在注重花滑基本动作之外,还添加了不少芭蕾元素。也由于《胡桃夹子》的童话色彩,两人的服装都有相应设计与改变。欧阳上衣糅合了白蓝两种色调,而陶悠的服装则制成单肩式荷叶袖,银色亮片行云流水般勾勒出腰身,收进短裙柔和的天蓝色里。 这场比赛,他们被排到了末尾第二。前面看别的组比赛的时间很漫长,焦心的漫长。陶悠和欧阳因此在休息室多呆了一会儿。 欧阳和她聊着天,注意到她时不时就摸一下脚踝。“怎么了?” “上次骨裂的地方有点疼——可能是昨天太用力了。” “我看看。”欧阳说着就蹲下来,卷起陶悠的裤腿。从他的角度更直观,陶悠右脚脚踝比左脚脚踝肿高不少。他抬起头,坐在沙发上的陶悠则从他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担忧。 “我去把教练叫过来。”欧阳沉默,然后起身出去了。 陶悠坐在沙发上,抓紧了身下的沙发垫。她很愧疚自责,可是又搞不清脚踝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她就偏偏倒霉成这样?但是,只要撑过待会上场的四分半钟就好了。只要这四分半…… 洪波很快就来了,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先是低头端详了一下陶悠的脚踝,沉默片刻后问道:“陶悠你活动活动,除了疼还有没有其他感觉?” 陶悠站起来走了几步,随后摇摇头。“只是疼。” “行。欧阳你去把队医叫过来给她打止疼针。先别声张。”洪波咬咬牙关做了决定。 “可是——”欧阳下意识就想辩驳。陶悠这样子,只打止疼针上场明显是逞一时之快,后面不知会对脚踝造成多大创伤。 “没有什么可是。现在就是比赛重要——如果你们想去国家队的话。”洪波简单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在屋子里来回走,“我估计陶悠这是又骨裂了。难道现在打石膏去不成?” 一直在沙发上没说话的陶悠这时也平静地抬起头看向欧阳。“欧阳你去把队医叫来吧。我必须打止疼针。我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比赛。而且我不能拖累你。我们说好的,一起去国家队。”她一字一句地强调。 欧阳看着她,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嘴巴,转身拉开门去了。 …… 陶悠在打完止疼针后没多久就跟欧阳一起进了赛场。依旧是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笑得灿烂,依旧是热情地朝四周观众招手,依旧是踌躇满志地站在冰场中间摆好造型。 柴可夫斯基的乐曲在全场响起,回荡。陶悠和欧阳配合自如,就仿佛童话里,女孩与胡桃夹子变成的王子一起来到糖果王国,这里的宫殿豪华美丽,由各种各样的糖果制成。宫殿里的女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巧克力,糖棍,酒心糖果,连奶油玫瑰花都在跳舞。在这样欢乐的气氛里,女孩与胡桃夹子也一起跳起欢快华丽的双人舞。最后,在绚烂的幸福里,女孩醒过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节奏□□迭起,优雅婉转,最后的节拍里,陶悠静静拢到欧阳怀里,照应开头宛如刚刚入睡的少女,结束时成了刚刚在胡桃夹子怀抱里睡醒的女孩。 观众席上鼓掌口哨声连连不断,媒体区的记者们也都不断摁着快门。背对赛场的体育主持人举着话筒对摄影机评价着刚刚这对实力冲冠的选手。 总算是没有出什么问题。陶悠深呼吸了一下,笑着和欧阳紧紧拥抱。随后再次向观众行礼,准备下场,突然脚下有点不稳。欧阳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不动神色依旧带着笑容朝四周招手,然后牵着她滑向出口。在看台上观众眼里,他们只是关系要好亲昵的同伴而已。 下冰后他们坐到长椅上。大屏直播着他们此时下场后状态,场内回响的男声在宣布前一组比赛选手的成绩。欧阳低声在她耳边问:“你脚没事吧?” “没问题。”陶悠摇摇头,给了欧阳一个安稳的微笑。 《胡桃夹子》自由滑里,他们成功完成了后外点冰三周单跳,两周半接两周半连续跳,三周捻转,后外结环三周抛跳和后内点冰三周抛跳,均没有任何失误。最后两人得到了118.23的自由滑成绩。 在所有选手比赛结束后,综合两天比赛短节目和自由滑的成绩,陶悠与欧阳以总分192.07第一次夺得全国花滑锦标赛冠军。 在最后一组宣布得分后,洪波直接把手里计成绩排名的稿纸丢了,然后哈哈大笑。倒是陶悠握着水杯好长时间没回过神来。旁边的欧阳倒是直接跳起来,和洪波拥抱了一下。 “陶悠,你懵了吗?咱们是冠军,第一名,可以去国家队啦!”欧阳摇晃摇晃她肩膀。 陶悠抬头头,回神般看着大屏打出成绩排名,一瞬间心里百感交集,又想哭,又想笑,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笑着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我的老天爷!!!”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她的心情。陶悠放下水杯先和教练拥抱,然后在欧阳怀里死命在他衣服上蹭眼泪。 “行啦行啦,妆都花了。你这样待会儿还怎么上台领奖?”欧阳笑着拍拍她的脑袋。 陶悠破涕为笑,擦擦眼睛,然后他俩就被闻讯而来的队友和老师汹涌的恭喜淹没了。 …… 半小时后,颁奖仪式开始。巨大的成功喜悦感之中,陶悠和欧阳站在冠军领奖台,手里捧着鲜花举着金牌,在无数闪光灯下笑得灿烂。 到现在,陶悠仍旧还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实的。这样的幸福来得突然,来的措手不及,让她太过于惊喜。从前她一直忐忑自己技艺不精,可现在,自己和欧阳作为国内双人花滑选手的地位,已经举足轻重,无可动摇。 陆黎站在观众席上,真诚地为锦标赛冠军拍手庆祝。旁边的朱晓也很高兴,她没有想到这小姑娘真挺厉害。方可瑞和她的搭档在比赛里表现也不错,但是基础难度不高,因此得分并不拔尖,总分排在第四,但分数追得很紧,只是比第三名少了1.02分。 龙子衍月考最后一门结束后就迫不及待往赛场跑。但还是来迟了,他到的时候颁奖仪式刚刚结束,媒体们蜂拥而上围住了新津冠亚军。龙子衍跑到看台高处才看到了人群里的陶悠和欧阳。不过他也眼尖地瞅见了他们手里的金牌。 “我就知道!”龙子衍畅快地击了下掌,一屁股坐下来从书包里随便掏出个作业本开始扇风。这一路跑得,热死了。 等到媒体们也散去,观众也走得差不多了。陶悠和欧阳跟着教练队友们从运动员专用出口走。 “陶悠陶悠!”龙子衍连忙跟了上去,蹲在看台栏杆那里低声问下边正路过的陶悠,“晚上我来找你?” “我还要去做兴奋剂检测。”陶悠来不及多说,比了个手势电话联系就被一个单人滑女队员拖走了。 龙子衍看着他们都消失在出口,才闷闷地补了一句。“哦,好吧。” …… 兴奋剂检测比较麻烦。获得比赛第一名或前几名的运动员必须接受检查。而其他运动员则是抽样检查。现在主要的检测方式是尿检,但也会辅以血液检查,更加精确完善。而陶悠此次检查,还得拿着队医开具的证明单上报自己曾经在赛前打过止痛针。 她脚踝的情况并不好。止痛针效果过后,直接发展成红肿得完全不能走路了。欧阳一路扶着她去做的检测。然后再扶着她回省队找队医。队医并不能确定她是不是骨裂复发,因此陶悠只好第二天赶早在庆功聚餐前去医院拍个片子。洪波说还给他们安排了几个体育频道和体育报纸的采访,时间特别紧张。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就在她宿舍门口等着了。陶悠洗漱穿戴好后单脚跳了出来。欧阳立即搀扶住她,带她下楼。 刚刚走到楼道口时,欧阳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洪波。 “还没到医院呢,教练这是担心你的伤情吧。”欧阳说着摁下通话键,听那端的讲话。陶悠站在一边耐心等待。只是欧阳渐渐地,神色越来越严肃,沉重。半晌,他将手机递给陶悠,说话声音完全没了之前的轻松,反而添了担忧与重虑。 “教练说打你的电话关机。昨晚……你的兴奋剂检测……结果有问题。”他说完就沉默了。 陶悠看着他,捏着手机,浑身的温度都在一点点散去,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4章 兴奋剂检测阳性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兴奋剂检测中心。 赵主任拿着检测报告进了办公室,里面坐着等待结果的洪波和欧阳立即站了起来。反而是陶悠坐在椅子上,表情凝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确定了一遍。”赵主任将报告递给洪波,“她昨晚尿检血检都做过的,不可能出错,的确是阳性。” “怎么可能?是什么兴奋剂?” “克仑特罗。”赵主任说着,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陶悠。毕竟这还是一个十七岁小女生。今早他以为会见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结果却看到一个拄着拐,一脸“有什么尽管说我扛得住”的女孩子。 “瘦肉精?”洪波当时就毛躁了,劈头问陶悠,“不是跟你说要在食堂吃饭吗?你跑出去吃烧烤了?” “没有。没在外面乱吃东西。”陶悠很沉静地回答。就洪波这暴脾气再加上生气时有点狰狞的面孔,连欧阳都有点受不住。可现在陶悠,说话很镇定,没什么表情。 “那你吃零食了?火腿肠猪肉干?”洪波气不打一处来。 “您知道,陶悠根本不吃零食。”欧阳看不下去,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那这是怎么回事?”欧阳捏着报告,手却指着陶悠,“她检测出兴奋剂了!这下你们成绩不光作废,还去个屁的国家队!能在省队混下去就不错了!平时看着踏踏实实,一到这种时候就给老子出问题!” “也不是陶悠愿意的啊……”欧阳底气不足。说实话他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出。 “你说你俩要咋整?陶悠你说说,你被禁赛了怎么办?你真是,不光害自己,还害得欧阳陪着你一起没法比赛。你怎么就不长点心?昨天的夺冠新闻早就出来了。这下倒好,冠军服用兴奋剂,收回金牌。真是有你的。老子也是认栽。”洪波的确是脾气上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骂。 “行了,洪波,她心里肯定够难受了。”赵主任看不下去,劝阻道。 “食堂有监控吗?”陶悠沉默之后终于开口。 她没那么玻璃心。早上一时震惊无措之后,她慢慢就镇静下来了。说实话她这两辈子,运气都不怎么好。上辈子糟心的事情多的去了。这辈子却是走到现在才遭受最大的挫折,但妨碍不了她这个心气早就在社会最底层锻炼出来的人。最近几年生活还算安逸,所以她过得也很顺心,没有曾经那样的戒心与谨慎。队里很多女队员都跟她关系不错,但这并不能代表她就是个软柿子任人捏。骨子里,她还是很久之前那个在杂技团长大,又跟着毒贩去金三角,最后落户戒毒所,专门处理二进宫三进宫顽固吸毒分子的陶悠。 “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欧阳问。 “我有点事情,先去医院看脚踝。”陶悠站起来,拍拍腿,认真地朝教练鞠了个躬,“教练,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然后转向欧阳,也想鞠躬,可被欧阳扶住了。 “欧阳,我对不起你。连累你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你别这么说。哪有人一生都是康庄大道的。”欧阳勉强笑了一下。其实他也难过。来检测中心的路上,他在心里责怪过陶悠。可这种事情,毕竟是陶悠自己都不愿意发生的。 “我现在先出去一趟。晚上再回去。”陶悠拄起拐,临走时最后看了一眼放在赵主任桌上今早的晨报。 首页大幅彩色照片正是她昨天和欧阳一起站在冠军领奖台上时,左手鲜花右手奖牌,笑容灿烂。 “这孩子……”洪波皱着眉,最后什么也没说,点烟猛抽了一口。 “你去哪里?我陪你。”欧阳追出去问道。 “不用。”陶悠没有回头,走了几步还是转过身,“欧阳你回去了帮我去食堂问问有没有监控。如果有的话,我需要那里昨天——不,最近一个星期的视频。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好。”欧阳点点头。 ~∞~∞~∞~∞~∞~∞~ 陶悠直接打的去了医院。骨科那位大夫刚刚看完报纸,上头有昨天全国花滑锦标赛的报道。 “哟,你不是昨天的冠军吗?”大夫打量着她的脸,又猛然想起来,“你之前是不是来过?脚踝骨折?” “是骨裂。”陶悠弯腰卷起裤腿,“又出问题了。” “肿成这样?”大夫惊诧地抬头看她一眼,“你这不是今天刚受伤吧?昨天?” “前天。”陶悠并不想多说。 大夫心里想着这小丫头带伤比赛还真是不容易,仔细检查后,他刷刷写了张单子,随手递给陶悠。“去拍片。” “谢谢大夫。”陶悠拿着单子拄着拐出去了。 拍完X片,陶悠等到了欧阳的电话。 “食堂最近在装修——本来现在队里刚刚搬地方,各个地方还没完善。所以那里暂时还没安装监控。” “好。谢谢你。”陶悠挂断电话,手里摩擦着光滑的手机滑盖出神。也就是说,找视频监控这个行不通了,还得另想法子…… 拿到片子后重新回去找医生,然后开药,打针,一连串事情下来,天就到傍晚。医生说她的确是二次骨裂了。但情况比第一次好,可是拖得时间也太久了。陶悠恳求医生别给她打石膏,医生同意了,于是给她绑了个护具。放下裤脚也看不太出来。 从医院出来,陶悠站在十字路口,看来往的人群。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在她眼前来来往往的是嬉笑着手牵手的情侣,逛完文具店刚刚出来的初中生,举着奶茶逛街的闺蜜朋友。她就这么看着,直到某个飙车族骑着摩托加大马力在车水马龙里轰然而过,激起好几个司机鸣笛抗议。这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总算让她回过神来。 陶悠掏出手机,稳稳心神,给陆黎打了个电话。幸好,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我是陶悠。”她不等那边开口就说道,“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我今天夜戏还早着。怎么了?” “你说,上辈子方可瑞被检测出服用了兴奋剂。具体是什么问题?” “好像是瘦肉精之类的。吃路边摊很容易摄入。” 陶悠心里一沉。“你确定她是因为吃路边摊?” “不太确定。只是后来问她是不是在外边乱吃东西,她没否认。我当时还在学校上课,具体不清楚。” “那你知道当时她的搭档是谁吗?就是现在的莫宇?还有她上辈子比赛是第几名?” “不是。”陆黎不需要考虑就直接否定了,“但是具体是谁,成绩第几,我也忘了。毕竟她当时很快就退役了。” “……”陶悠沉默,脑子里思绪在飞快地旋转。 “你问这些干什么?”陆黎说道。 “没什么。”陶悠第一反应是拒绝透露任何消息,可回神迟疑一下,还是说出来,“你相信吗?上辈子她经历的事情,现在我全部经历了。” “怎么可能?你兴奋剂检测出问题了?”那边陆黎的语气开始严肃。 “是啊。”陶悠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不说了,我现在有点事。” “我妈还在家。需不需要她来帮忙?” “不用,谢谢。我先挂了。再见。” 陶悠继续站在路口。盯着前方盲道,思考。 一个双腿被从大腿根截断的流浪汉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用脏兮兮的破毛毯裹住腰部,脖子上用绳子挂着个里头装着硬币和零钱的瓷饭缸,双手戴着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粗麻手套,撑着地,一步步挪过来。 “哎,真可怜。”陶悠旁边有个刚刚从鞋店里出来的女孩子,一手举着杯麦旋风,一手从包里掏钱打算做做善事。 “别给钱。”陶悠抬抬眼皮,直接伸手拦住她,“没看着这家伙双腿好好的盘坐着呢。” 女孩子惊讶极了,眨眨眼没说话。 地上的流浪汉倒是抬头狠狠瞪了陶悠一眼,然后表现得更加弱不禁风,一步喘三下地挪走了。 手机振动,来了一条短信,显示是来自陆黎——“我记起来了,上辈子可瑞的男伴,她当时说这个男伴是花滑队最优秀的男运动员。” 最优秀的男运动员…… 就是欧阳了。 意味着,极有可能上辈子方可瑞跟欧阳搭档,然后在全国花滑锦标赛后,方可瑞被检测出体内含有克仑特罗。方可瑞很快就退役了。也就是说欧阳会换搭档。那么,这一通下来,最得益的是谁?欧阳之后的搭档会是谁? 陶悠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揣测,或许没错。 晚上七点,陶悠进了商场,买了个鸭舌帽带上,又换了件黑色外套,最后买了一只录音笔。然后她搭公交,倒腾两趟之后,拐进了一个城中村。这地儿地势低洼,所有的路都是小巷子,房子挤挤挨挨,里头都是白天不开灯就跟晚上一样。巷子上空是杂乱无章扭成麻花样的各种电线网线。 她进了一家光线昏暗的药店。 “老田——果然还是你。”陶悠看着柜台后露出的半个锃光瓦亮的秃头就笑了。她这辈子第一次过来,还好还好,都跟上辈子一样。 “你是?”老田站起来,身上的毛衣肥大极了。 “顾客——给我来盒胰岛素,什么牌子都成。还有一个注射器。”她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拍拍玻璃柜。 老田戴上老花镜,却又低头从镜片上方看她,两手一摊。“处方呢?” “没处方。不就是没处方才来找你嘛——便宜点。”陶悠笑了笑。 “没处方,我不卖。这种处方药,谁知道你拿去干什么。”老田又坐回椅子上。他判断不出面前这顾客的年龄,说她小吧,看面相是小。可说她这貌似很上道的样子,又……不确定。在这城中村生活不下十年的老住户才知道他这药店里私底下啥药都卖,当然除了邪门的违禁药物。老田这药店有两大优点,一是药品“种类”齐全,二是特别便宜。 “田叔,”陶悠改口,可怎么听怎么是叫“田鼠”,“你就卖给我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胰岛素啊,姑娘,你知道这胰岛素是干什么用的吗?” “知道知道。”陶悠连连点头,继续磨,“哎呀,田叔你就卖给我吧。这有钱挣的生意谁不做啊。挣钱了就可以休息休息,去外头打个麻将什么的……” “咳咳。”老田立刻开始咳嗽,生怕后面看电视的老婆听到什么,转头确定里屋没动静后,又回身问陶悠,“拿一盒?” “对。”陶悠点头。 田叔权衡了一下打麻将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最后忍不住拉开柜门拿药。 陶悠坐在那里,脸上却也没有笑容。 她不想跟过去有任何沾边。可是现在……她还是回来了。 第15章 揪出罪魁祸首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刘春莹在公共电话亭给父母打完电话时,已经晚上十点了。天空飘着小雪。她独自裹紧了衣服慢慢往回走。弟弟又在外面网吧闹事了,二姨给他安排的相亲也黄了。可父亲仍旧念叨着要在家盖房子,两层的,好给弟弟娶媳妇。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母亲天凉之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到现在药吃了不少,却不见好,却还心疼她在省队最近辛苦不辛苦,叫她别管家里杂事,好好训练就行。 宿舍楼道里的灯最近坏了,报修后工人还没来得及修。刘春莹想着家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沉重地踏步,最后走到宿舍门口,趁着感应灯还没熄灭,掏钥匙开门,进屋后,一边关门一边摸索着打开灯。 等她一转身,顿时吓得后退一步,背脊撞到了门上。 她万万没想到,陶悠就坐在屋子中间,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她上身套着件敞开的黑色外套,下穿着牛仔裤,脚撑着椅子踏脚上一晃一晃,貌似悠闲得很。 “你、你怎么进来的?”刘春莹说话都有些结巴,转身就要拉门,“你出去!” “你做了亏心事吗?要不然看到我这么紧张。”陶悠无动于衷,依旧晃着脚,“我劝你还是把门关上,要不然闹开了,是我不好看还是你不好看——这可不知道呢。” 刘春莹咬着嘴唇,思考片刻遵从陶悠的话,把门又关上了。 “说实话,这栋楼里的门,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陶悠站起来蹦了一蹦。而刘春莹听到这话,表情看上去特别惊愕。她就站在门口,没往里挪一步。 之前在戒毒所,为了防止那些上瘾病人逃跑,他们可以在门锁上费劲了心思。陶悠作为工作人员可是盯着工匠给每个病房的门锁加固,顺便也偷师了几招功夫。那时候她想的是万一有时候回家没带钥匙就可以自己搞定,可没想到最终是这时候派上用场。不过现在技巧生疏,她忙活半天才把门锁给弄开了。 今晚过来刘春莹的宿舍之前,她又找队医要了一针止疼药。毕竟不知道刘春莹会不会歇斯底里,所以她不能绑着护具过来,这样也会让对方觉得她弱势。那么止疼针最管用了。 “怎么?没想到我会这种伎俩?老实说,我还会擒拿——跟特种兵学的,西南猎鹰。”陶悠打了个响指,活动一下手腕,看架势的确可以唬人。她上辈子的确学过,跟龙子衍那时候的战友楚熠学的。不过这都多少年过去,早忘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可以拿出来先给刘春莹一个下马威。 刘春莹站在门口,眼神躲闪并不看她。陶悠朝她气定神闲走过来——她不能让刘春莹站在门口,这地儿太方便夺门而逃。陶悠越走越近,给刘春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她慢慢朝旁边挪,挪到了床边,而陶悠则靠到了门上,双臂抱在胸前。 “你平时以为我特好说话特和气吧?可是我觉得我骨子里特像个没怎么上学的小混混。”陶悠笑了笑,“咱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你平时艰苦朴素认真训练好好做人,到关键时候了在背后给我捅刀子。” 刘春莹脸色立马变了,灯光下能看到她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你、你胡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陶悠叹了口气,“姑娘,你可能还不太明白。我孤家寡人一个,死都不怕。而你,牵挂有很多吧?你爸爸,你弟弟——没记错的话,你妈妈身体不好,卧病在床。什么病来着?糖尿病?” 刘春莹脚下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她完全不清楚当下的状况,也不明白陶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那这个你应该认识吧?”陶悠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玻璃瓶,一看就是医院里装药剂的,里头是透明的液体,“胰岛素。你说,胰岛素的功效是什么?” 刘春莹咬紧了嘴唇不说话,手紧紧揪住床单,但还是有点发抖。 “算了,你不回答那就我来说吧。降低血糖。这玩意儿糖尿病人离不开,你妈妈应该天天打。不过这东西要是用到正常人身上……”陶悠摇摇头,“那可就不好玩了。打个比方,在你身上注射过量,降低血糖,降到很低很低,然后就静悄悄地死掉了。”她越说,越轻声。 刘春莹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嘴唇抖动。 “哦,对了,中间还差一环节。先脑死亡。非常温柔的死法。你悄悄睡过去就行。”陶悠笃定地点头,又从兜里掏出未拆封的注射器,“看,我连工具都准备好了。” “你疯了吗?”刘春莹终于忍受不住歇斯底里地叫出来,“你是个前途大好的运动员,马上都去国家队了。你凭什么这样毛骨悚然地对我?你凭什么怀疑我对你下药!” 陶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她喘息着渐渐平复,通红着眼眶看自己。 “我什么时候说怀疑你对我下药了?”她慢慢冷静开口,声音像冬日空旷野地里的落叶。 刘春莹愣住了,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墙上的时钟,在极度的寂静里,滴答滴答响。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前天晚上比赛回来,你非得等我一起吃饭。看我脚踝又受伤,还特意帮我去端菜。就是这么一小会时间,你把克伦特罗掺进去的吧?我说怎么菜的味道有点怪,你还说食堂刚刚换了厨师,可能味道调得不好。味道怎么可能好?毕竟是你二次加工过的。 “你就这么不想盼我好?我是个前途大好的运动员?这前途大好四个字,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尿检一查出我体内有兴奋剂,我接下来还好过吗?金牌不会被回收?禁赛令不会下来?国家队还会让我这种有兴奋剂丑闻的人进去?你良心到底在哪里?扪心自问你是怎么说出口我是个前途大好的运动员的?这一切不都是被你葬送了吗?”陶悠一口气厉声说完。 刘春莹看似已经被她疾言厉色给吓懵了。 陶悠没给她反应时间,冷冰冰继续问道。“说清楚,瘦肉精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我爸爸养猪。上次放假,我就从、从家里带了点瘦肉精过来……” “继续,然后呢?” “然后就是……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吃饭。我在最角落的窗口打完菜,那时候没人注意我。我就把菜放到最近的桌子上,背对大家把东西放进去了。” “你带了多少瘦肉精过来,全部放进去了?” “没有没有。我心里害怕,也来不及。还有一大半装在塑料袋里,直接扔在食堂垃圾桶里了。”刘春莹扑通一声从床上滑下来瘫在了地上。再抬起头她已经是泪流满面。“陶悠,陶悠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前天我一晚上没睡好,我其实想过要向你坦白的。” “坦白之后呢?这就要我原谅你吗?”陶悠单膝蹲下来,在她面前问。 “我没办法,真的。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刘春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哽咽着继续说道,“我和向奇搭档六年。双人滑就是这点不好,一旦其中一个退役了,剩下的一个除非是教练觉得还有潜力再配一个搭档,就只有退役。向奇退役了。可我不愿意。教练一直催我。但我明明技术也可以的,只是一直以来运气不好拿不到好名次……” “所以你就看中了欧阳?把我挤下去了,你觉得你就能上?”陶悠打断她的话。 “没有没有。”刘春莹胡乱地摇头,却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我的意思是、是……之前你受伤不能动的时候。教练叫我暂时跟欧阳搭档训练。我跟他配合得特别好。那段时间教练也没说让我退役的话。我觉得,或许我跟欧阳搭档的话,我们俩可以达到职业生涯的新高度……” “我说,你忘了队里还有个方可瑞吗?就算把我换下来,也轮不到你。”陶悠气得冷笑,直接打破她的幻想。 刘春莹怔忡片刻,显然完全没有把那个才十五岁,中国话都还不怎么熟练的小女生放在眼里,回过神来继续可怜哭泣。 “陶悠,你原谅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教练要我退役。可是我真的不能退役。本来就没拿到多少奖项,退役之后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希望了。只有待在队里,我才觉得人生还有奔头。我不光是在为我自己的人生努力,我还得扛起整个家。我父亲年纪大了,我弟弟又不成器,我妈还生着病。每个月家里开销都很大。我家一点背景都没有,我只能靠自己……” “你弱你有理?只会示弱来博取同情吗?不好意思我这人特别没同情心。世界上家境不好的人多得去了,怎么到你这里就得特殊优待?别人生活困难都是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你呢?心思不花在锻炼上,花在栽赃陷害上。说什么退役之后就没希望了。其实说白了就是过不了苦日子。要不然干什么不是路?实力没到,心气挺高。” “可是我真的——”刘春莹泪眼婆娑,还想辩驳。 “还要比谁惨吗?”陶悠眯了眯眼睛,“你知道我九岁之前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每天把肩膀卸下来又装回去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烟头摁在身上有多烫吗?你知道——人体贩毒是怎么回事吗?” 刘春莹呆呆的,嘴里还在念叨。“我不能退役……” 陶悠没办法了,这人完全听不进去。她也没那个精力跟她继续耗下去。她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之前买的录音笔,摁下开关,立刻传出了刘春莹遮遮掩掩的“我爸爸养猪……上次放假,我就从家里带了点瘦肉精过来……” 听到这录音,刘春莹有力气了,几乎是立马扶着墙站了起来,她根本没有想到陶悠还有这一出。“你——” “我录音了。”陶悠左手录音笔,右手胰岛素晃晃,“话说,现在国家严厉养猪喂瘦肉精吧?不说这个,像你这种人……我也觉得你退役比较好。比如说,主动申请退役?”说完,她将两种东西塞进了衣兜,“别试图来抢,就你这身板,可以跟我试试。断指卸胳膊我可不留情。。你不怕动静闹太大就来。毕竟我没什么好怕的。”说完,她就走到门口,打开门。 “陶悠你活该!”刘春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转身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一阵乒乒乓乓,“你这辈子也完了。活该没金牌!活该去不了国家队!你这个贱人!你等着被禁赛吧!” 陶悠直接关门走人,没往后看一眼。 第16章 如何处置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陶悠是在医院见到比赛组委会工作人员的。 见了刘春莹的第二天,她就因为脚伤情况不乐观,再次入院,大夫看了一眼就直接让她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小姑娘你真是作死小能手啊。”大夫夹着病历本走之前说了一句风凉话。 陶悠坐在病床上,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而在她没琢磨好的时候,组委会就来人了。洪波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两看上去根本不像搞体育的文质彬彬工作人员一唱一和以礼貌疏离的态度向陶悠讲明由于她服用兴奋剂,组委会按照章则要收回她的金牌,这次锦标赛成绩作废,第二名则成冠军,后面的排名依次往前推一级。 陶悠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接受了这个结局。恐怕她是最后才知道这种消息的吧。毕竟报纸上都出来消息说花滑锦标赛冠军疑似检测出兴奋剂,成绩恐被取消——怎么这种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工作人员走后,洪波留下来。他去滑联问过了,陶悠这情况,被禁赛一年是免不了的。“还能怎么样?等着呗。也就幸亏你年纪小。不过欧阳那边,你出院后去他家道个歉。人家就是你拖累的。还有,就算脚伤好了也尽量少出门,这两天网上都是你的兴奋剂新闻。体育局那些老头不知多生气,你做好心理准备,回队了起码是全队通报批评。”洪波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思忖片刻,“让医生用最好的药——钱够吗?” “够……我还有点积蓄。”陶悠心里有点乱。周遭吵闹的环境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这病房是六人间,住满了。除去两个比较安静的,剩下一个天天在公园撞树把肋骨撞骨折的老太太,她的双胞胎孙子经常过来玩,满屋子尖叫乱跑。一个喝醉酒找茬结果被打得浑身裹纱布跟僵尸一样腿吊在半空一动不动的二愣子小年轻,天天最大音量看球赛,一边看一边骂。还有一个骑小电驴把腿摔骨折的上班族,女朋友伺候得仿佛他全身瘫痪,经常坐在床边你一口我一口地撒娇喂汤,好像空气都流淌着蜜糖。 “想啥呢你。”洪波不耐烦地敲敲桌子。 “啊?”陶悠回神。 “我让你顺道看看胳膊肩膀,既然有一年休息时间,就好好休养。不过训练也不能落下。钱不够从这卡里取。”洪波已经放了一张卡在桌上。 “不是——您这……教练,真不用。我自己钱够。”她不能也不敢收教练的钱,而且,“您……怎么知道我胳膊——”她真没料到教练知道,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这都教你多少年了,你那点情况我还不清楚?老是脱臼。这毛病整好了,以后训练就没事了。” “好。”陶悠勉强笑了笑,又感动,又有点尴尬。她执意不收,让教练把□□收回去了。 陶悠又问了他关于刘春莹的消息。洪波说刘春莹最近几天都没露面。 陶悠听了哦一声,踌躇着该怎么办。 “你问她干什么?”洪波看看时间,估计得走了,要回去开会。 陶悠咬咬嘴唇,从床头抽屉里掏出了录音笔,递给洪波。 “录音笔?”洪波知道这玩意儿,却不知道陶悠要干啥。 “我来医院之前去找过刘春莹。”陶悠坐在床上,示意洪波摁开关听里面的内容,“兴奋剂的问题,不是我的原因,是她。” 洪波似乎还没明白,也或许根本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瞪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陶悠。“刘春莹?队里那个刘春莹?”说完,他就摁开录音笔,听里面的内容,越听越吃惊。 “虽然拿到这份录音的方式有点不道德。可这就是证据。”陶悠想起那晚歇斯底里的刘春莹。知人知面不知心。 洪波反反复复将那段录音听了好几遍,思忖片刻,随后就匆匆站起来。“这事儿我出面。你等消息——可能会需要去警局做笔录。” “你现在就去警察局?”陶悠以为洪波会首先回队里,跟上头那些领导商量。 “回队里的话事情多半就被掩下去了。陈主任不是在搞什么运动员先锋精神文明建设——出了你之前的事情就很是影响他政绩了。若是把这东西交给他。他多半是反过来扣你一帽子。运动员之间互相陷害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往外张扬的。我现在直接去警察局。”说完,洪波就拿着外套离开了。 陶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对床的老太太,最近医生允许她下床活动了。她拿着份报纸在屋子里晃荡半天,看洪波走了,才装作不经意地过来,将报纸给陶悠看——本市日报,头版头条就是今年的花滑双人组冠军女选手卷入兴奋剂丑闻。 “丫头,你长得和这冠军好像——不会就是你吧?” ~∞~∞~∞~∞~∞~∞~ 下午将近四点的时候,洪波打来了电话,说刘春莹已经被警方带走了。走时正好全体花滑运动员开会,所有人看着她被警方领走的。 陶悠心情很平静,挂断电话后便望向了窗外的红霞夕阳。 屋子里对面老太太两孙子刚刚从幼儿园过来,依旧吵闹着。 不知过了多久,陶悠转身打算重新躺会,结果一扭头就被近在咫尺的人脸吓了一跳。“卧槽”下一秒她就从床上弹起来了。 朱晓呐呐地坐到床尾。“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么出神在想什么……” “那也不至于这么近盯着我看啊。”陶悠心砰砰跳,将挂着针水的手放到床边,“阿姨您怎么过来了。” “陆黎让我来照顾你——他说你生病住院了。”朱晓老实回答。 陆黎怎么知道的?不过陶悠来不及追究。“谢谢您呐,也谢谢陆黎。不过我自己可以搞定。”主要她怕到头来还得自己照顾朱晓。 “没事儿,我反正平时也不忙。”朱晓笑了一下,可能还有点紧张,两手不停捏着手指头,“陆黎说你是他朋友,而且家里也没人。可住院还是得有人照顾的。” “我自己真没问题——只是伤在一个脚踝而已,双手都能动的。不好意思麻烦您。”陶悠再次委婉地劝道。 “不麻烦不麻烦。”朱晓说着就卷袖子,仿佛将陶悠全部的拒绝都理解成了“怕她麻烦”,所以打算以最大的热情证明一下很不麻烦,“要洗衣服吗?我可以的。不对,这都晚上了,你要吃晚饭了吧?医院的饭是不是不好吃?嗯,我去外面给你买饭吧?你喜欢吃肯德基吗?你们这么大的都喜欢吃肯德基吧?我看陆黎就很喜欢……不过这附近有没有肯德基?我不太记路——待会买好了打你电话好吗?唉,要不然你还是给我写个大致方位吧,我看着地图能找回来。嗯,我刚刚是打的过来的……你这病房号是几来着?我给忘了……” “天呐……”陶悠浑身脱力躺到床上,用手背遮住眼睛。 第17章 坚决的军旅梦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怎么又买肉,冰箱里不是还有么。现在肉价高,不划算。”厨房里,龙外婆一边洗菜,一边唠叨。 “不是还得给陶悠送点吃的过去。今天买的都是骨头。” “也就你们心好,有点余钱不存着养老,拿出来喂不相干的人。” “妈,这话以后别说了。当心父子俩听见。”王英切着肉,朝客厅努努嘴。 龙外婆瘪瘪嘴,心里还有点疙瘩。之前叫龙国伟帮小舅子在警局找个工作都推三阻四的。如果自己儿子当时要是能去警察局上班,现在也不至于就开个小卖部。 今天休息,可王英和龙国伟还得去上班,龙子衍也不乐意跟外婆呆着,吃完饭就想往外跑。王英及时把他拉住了。“又去网吧?你等着,下午给陶悠送点吃的过去。”自打知道陶悠又进医院后,她就和龙子衍去医院探望过一次。 “哦,行。妈你快点。”龙子衍的确是本打算跟同学一起去网吧的,其实正好那同学周顺家就在开网吧,而且周顺也打算去参军。他俩正好目标一致,因此玩到一起。 王英拿出保温盒装中午做的酱排骨和蒸肉,犹豫了一下儿子喜欢吃瘦的,于是多挑了几块边角排骨和肥蒸肉。 …… “你这个是习惯性脱臼。而且现在才过来治疗也太迟了。看这个地方——叫关节囊,正常人可不是这样子。你这里的关节囊已经很松了。孟唇情况也不乐观。”大夫带着两实习生,站在病床边举着X片跟陶悠分析情况。朱晓在旁边陪着。 “保守治疗办法是什么?”饶是陶悠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时也被打击得无话可说。 “不可能保守治疗了现在。你只能手术。保守治疗已经不适合你的伤情。”大夫也了解到她是个运动员,“手术后恢复期起码一年,之后才有可能回到正常运动状态。” “那就做手术吧陶悠。”朱晓完全跟着医生走,在旁边连连点头,“先做手术,要不然以后再脱臼怎么办。” 这几天下来,朱晓跟陶悠已经很熟悉了。陶悠好说话,朱晓也很好说话,她依旧穿衣打扮往四十岁去,可相处久了会发现她的性格更偏向年龄小的女生。她性子很软,软到什么主意也不会做。虽说她是长辈,但是在家一直都是她听陆黎的。这次陆黎叫她来照顾陶悠,她也是什么也不问就过来了。后来陶悠才知道,在进病房前,她在外头徘徊纠结了起码一个小时,因为害怕,因为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这性格……陶悠其实挺好奇她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我再想想吧……谢谢医生。”陶悠抿抿嘴唇,不再说话。恢复一年……也就是说一年都无法训练。她之前还想着说虽然禁赛,可也能下冰好好训练呢。现在一看,计划完全赶不上变化。关键她不能只顾着自己,还得为欧阳考虑。欧阳已经被她坑得……唉。 医生刚走没一会儿,龙子衍就提着保温盒晃荡进来了,嘴里还叼着一根,一进来还没打招呼呢,就催促拿筷子。“赶紧啊赶紧,我妈做的排骨,人间美味,趁热吃。” “晚上吃饭的时候再热吧。现在不饿。”陶悠心情低落,勉强笑了一下。 “那我尝尝。”朱晓好奇。主要是她自认厨艺特别好——她也就这一项可以骄傲了——于是现在很想尝试一下别的妈妈做的菜。 龙子衍并不认识朱晓,只是之前见过一次觉得眼熟。陶悠打起精神做了下介绍,可说她是同班同学的妈妈也奇怪。有谁生病了是同班同学的妈妈来照顾?根本解释不清。 朱晓想了想,冲着陶悠说道:“你不是跟我儿子玩得好么?” “啊,对。玩得好,算玩得好。”陶悠挥挥手,靠到床上懒得动弹了。她已经多次想方设法委婉劝说朱晓不用管她,回家去就好。然而朱晓每天早上八点按时报道,风吹雨打不挪窝。虽然她在这里其实也帮不了什么。可陶悠也看出来了,陆黎出去拍戏,朱晓平时一个人待家里可能很无聊,来这里还能跟陶悠说说话。 “哎,陶悠。我今天过来的时候路过火车站,看到今天征的新兵在那里挺显眼的。”龙子衍坐在床边,咳嗽两声,眼睛看着别处。 “所以,你想干什么?”陶悠睁开眼瞥着他。 “对啊,你想干什么?”朱晓坐在凳子上,打算先吃完龙子衍带过来的芒果味,也插嘴问了一句。 “我这不是……”龙子衍索性也说开了,“你不都知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不用劝我,我要去参军。这事儿谁都劝不了我。” “那行,你去考军校。”陶悠也爽快,直接点头。进军校的大部分都是搞科研去了,也就不用上前线。 “军校?!我考上的概率比买彩票中一等奖还低。我那分数……每次成绩出来班主任都觉得我被我爸打残是迟早的事。我爸不动手的话,他就要替我爸行道。” “……”陶悠盯着他的脸,看着他很认真又很郁闷的表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于是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执意要去部队?” “想体验军营生活,想锻炼自己,想摸枪,想过那种……像狮子一样的生活,就在特种大队,而且要向我爸的成就看齐,不,我一定要超过他。”龙子衍信心满满。 “嗯,你爸是是干什么的?”朱晓已经打开了龙子衍带来的保温盒,在啃排骨。 “我爸是龙国伟啊,你听说过吧?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主要是刑侦特厉害,落他手里的犯人可多了——不过自打曝光率上去之后,局里就很少给他派任务了。”怕被犯罪分子盯上。 “噢,我知道。”朱晓点头,一边吃蒸肉一边喝水。 “那你想过具体怎么落实吗?”陶悠问。 “早就计划过了——先高考。我妈的愿望就是我能上大学。反正先考个大学。上大学后再去报名征兵——我知道这种情况可以保留学籍。这是最万全的办法了。不能进部队,那我就继续念书。能进部队,那我就好好干,先通过比武选拔进特种大队——对!我想起来了。我可以在部队考军校,然后再回特种部队当军官!”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陶悠纳闷。 “我爸单位一个叔。”龙子衍腼腆一笑,“人家是从部队退下来的。我觉得我爸虽然明说着不表态,但他应该还是支持我的。就是我妈反对的阵仗太大了。不过只要我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我已经百分百确定要去部队了。到时候我妈顶多生气半个月——但总归开开心心的更好。” “龙叔工作本来就不怎么安全。王姨成天在家担心。你还一心奔着特种兵去。” “那你呢?你支持的话就劝劝我妈呗?”龙子衍立刻来劲了。他明显感觉到陶悠的语气有松动。 “劝不了,这种活儿我干不来。毕竟我是跟你妈在同一战线上。”陶悠心里还是郁闷,看龙家这态势,龙子衍要去参军的事情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她一个人外人有什么理由置喙?“不过你要是真去了部队。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到时候再告诉你。你先郑重其事地答应。” “好。我答应你。” 陶悠点点头,她并不打算现在说什么。以后……万一龙子衍真的走上了前生那条路,那么在那件事发生之时,龙子衍必须回来休假,避开可能的死亡。还好还好,有补救。她总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让龙子衍理想实现的同时,又不会有生命危险。 旁边吊着腿一动不动的小哥突然换了台。球赛没了,他把所有台都摁了一遍后,停在了本地新闻频道。 不太清晰的画面里,女主持没说几句就切了画面,显示是某城中村的小饭店有人打架斗殴,造成一死一伤,事故现场已经围上了警戒线。画外音在毫无情绪地说事情经过有待继续调查。 病房里空气很闷,对面老太太桌上的小型加湿器在嗡嗡作响。俩孙子依旧满地跑,上班族依旧和他的女朋友蜜里调油。朱晓还在专心啃骨头,龙子衍也凑过去捏了一个排骨在啃。 而陶悠,浑身冰凉。 她感觉到凉意在一点一点顺着脊柱爬上来,浑身的血都朝头部涌去。她听不到任何声音,背后仿佛有一条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蛇缠绕住她的躯干,慢慢收紧,在她耳边嘶嘶吐着血红的信子说,你看了?你的过去又回来了?无边黑暗会把你拖下去,拖下去…… 刚刚电视里,狗尾巷那个出事的小饭店,警戒线后围观的人群……摄影机刚好拍到一个人。 那个人,头上扣着个脏兮兮的黑帽子,露出乱糟糟的头发,肤色发黑,脸颊凹陷,眼角下垂。整个人瘦骨嶙峋,套在一件扣子扣错位的老式皮外套里,佝偻着背,手里还夹着一根烟,在围观小饭店后露出了很不屑的冷笑,然后转身抖着腿,一瘸一拐地钻进了人群。 高翔。 曾经杂技团的高翔,高叔的侄子,高翔。 陶悠不会记错,因为上辈子她就在戒毒所见过被强制戒毒的高翔。当时高翔已经染上毒瘾多年,而且由于和高叔不和,被赶了出来。后来就流浪到H市,干些偷鸡摸狗的活计,找钱溜冰。最后由于抢劫杀人被警方逮捕,而后因为毒瘾太重无法配合审讯而被暂时送到强制戒毒所戒毒,半年之后,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而看现在的状况。高翔已经染上毒瘾而来来到H市没错。那么说明,高叔也走上了上辈子的老路,也间接说明老四也不远了…… 一切的一切,并未因为陶悠这个蝴蝶而发生改变。该来的还是会来。老四会去贩毒,而龙子衍会去当特种兵,最后……又是热带雨林。 陶悠抬起眼睛,盯着眼前还毫无所知的龙子衍。他正和朱晓聊着最近校长下台的情况。 不行。 她不能让上辈子的结局重演。 她不能让龙子衍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 第18章 摇篮中的危险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你哪天出院?” “后天。” 陶悠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一边看外面灰蒙蒙的天,一边接洪波的电话。 “你……”洪波那边发出的响动明显是在抽烟,“不用去欧阳家了。” “怎么?”陶悠下意识地问,“要换搭档吗?” “上头开会的意思是让欧阳跟加拿大回来的那小姑娘搭档。我看欧阳还没表态,但他父母的意愿很明确,已经同意了。如果他们搭档的话,估计年初国家队名单出来,咱省就是他俩了。唯一的希望是你的禁赛令解除——我已经向上面申请了。毕竟你又不是主动服用兴奋剂。可就陈主任那脾性——你知道。”洪波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省队管冰上项目的主任姓陈,年纪不大就秃了顶,他本身并不是搞冰上运动出身的,基本可以说上任前对冰上运动一无所知。能跳到这个职位也是因为他的大舅子是省里某个头头的儿子。陈主任一心钻研在政治,平时盘算的都是如果搞政绩。如今陶悠出了事,自然她第一个就被陈主任划拉出去了。但是为了今年还能有点东西写进年终报告,那将从国外归来的方可瑞和经验丰富明明可以拿冠军的欧阳凑到一起送去国家队再好不过了。 教练再说了什么,陶悠都没听到。 等挂断电话,她站了一会儿,转身,看到朱晓就站在两步开外,很担忧地看着她,手里拿着羽绒服。 …… ~∞~∞~∞~∞~∞~∞~ “哎,早知道你要过来,我就好好收拾一下了。” “不收拾也挺整洁的。” 陶悠站在门口一边脱鞋,一边打量屋子。朱晓则手忙脚乱把沙发上搭着的衣服抱到卧室去了。 上午接完电话,陶悠想出来散散心,本来她就打算在医院周边走走,可朱晓直接说回家吧。于是陶悠就跟着她回来了。 这是城东一个半旧不新的小区,看样子陆家已经是老住户,一路进来不少老人跟朱晓打招呼。陆家在18栋的五楼,三室一厅,装修很简洁大方,以天蓝色和青色为主,阳台上绿植倒是摆了很多。 “进来呀。”朱晓从卧室出来招呼她。 “哦,”陶悠走进客厅,然后跟着朱晓到厨房,看她从冰箱里拿水果。 “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我以为你们家会更土豪一点,欧式风格,水晶吊灯那种。” 朱晓噗嗤一声笑了。“哪有那么多钱——房贷还没还完呢。” 陶悠回到客厅,看到电视柜上头摆着一张小小的全家福,大部分都被长势茂盛的绿萝遮住了,但还是看得出是一家四口。朱晓和陆父坐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是端正的笑容。陶悠第一次看到了同桌唐诗口中那个“成熟魅力的大叔”,的确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没有啤酒肚没有胡茬子,五官硬朗,额角发际分明,眼睛有种淡淡的历经世事的沉淀与柔和。陆黎上年纪了应该就是这样。 照片里朱晓也很年轻——起码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多了,梳着马尾,靠在丈夫身边,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陆黎站在他俩身后,应该还是初中生的年纪,满脸稚气,但还是很腼腆地朝镜头笑。陆父怀里抱着他的小女儿。小丫头胖乎乎的,真的很胖,小肉胳膊小肉腿,眼睛圆溜溜的,可能是剃了光头,戴着个兔耳朵帽子,穿着粉红色的裙子,加白色袜子,脚一直蹬在老爸腿上,手指则放在嘴里。这么小的孩子当然还无法配合照相,只是好奇地盯着相机这个方向,可能当时还在咿咿呀呀地咬手指头。 朱晓端着水果出来,看到陶悠站在电视柜前在打量那张照片,于是擦擦手走过来,手搭在陶悠肩头。“我家全家福——陆黎你见过,这是我老公,还有我女儿。当时是心心一岁,去照相馆拍的。嗯,她叫陆心。”陆父给女儿取这个名字意味着她是他的心头宝。 陶悠突然有点后悔刚刚不该站在这儿盯着照片看,她不知该以何种情绪来面对朱晓。 “嗯,我不知道陆黎有没有跟你说过……”朱晓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对陶悠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 “我知道。”陶悠点头,回到沙发上。 “算起来,最熟悉的年纪最小的女生就是你了。”朱晓也跟着她到沙发上坐下,“你看电视吗?我开电视,看电视剧怎么样——我有时候会想,心心长大了应该跟你差不多吧——你不用这样子看我,我早就想开了,真的。”她顿了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声音很轻,“她两岁,重感冒发烧。其实她都很乖地吃药了,不怎么会说话,可一边揉眼睛一边摆手。我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打针。你说我当时怎么就偏偏要带她去医院呢?她那么乖,我该让她在家肯定可以自己退烧的……怎么就要带她去打针呢?后来吊瓶打到一半,孩子就不行了。一查说是青霉素过敏。她很快就休克了……医生没抢救过来。好好的孩子,早上还抱着陆黎的水杯要送哥哥上学呢,下午就没了。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她突然吸吸鼻子,连忙拿纸巾擦眼睛,一边擦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聊这些。”她抬起头,依旧红着眼睛,但还是努力装作很乐观的样子拍拍陶悠的肩膀,“所以说,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或多多少都有风浪。你是不是要换搭档了?没事,换掉的就是不适合的。以后来的才是最适合的。” 陶悠看着她的眼睛,像是一片柔和的海。陶悠最后没说自己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但心里却平静了好多,有些伤疤似乎也在慢慢愈合,填补。 “谢谢你,阿姨。”陶悠伸出手,将朱晓紧紧拥住。 ~∞~∞~∞~∞~∞~∞~ 下午三点,陶悠还在跟朱晓一起看老韩剧《人鱼小姐》的时候,门锁响了。两人坐在沙发上齐齐回头,看到门开后提着行李箱,还背着背包的陆黎正往下拍连衣帽上的雪。 朱晓欢呼一声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就连忙过去了。“儿子你怎么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她绕着陆黎转,帮他拖箱子。可朱晓个子太小,而箱子又大又重,看上去有点滑稽。 “我来我来。”陆黎拉住行李箱,看到了也过来帮忙的陶悠,朝她点点头。“好久不见。” “在家看到我,是不是特惊讶啊?”陶悠提着他的背包,挺沉的。 “有点。”他脱下厚重的外套搭到衣架上,看上去有点累,“感觉家里顿时吵了不少。” 呵呵哒,陶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陆黎应该是看出来,补充了一句。“平时这个点,我妈都在折腾十字绣,电视很少有人看。” “哦,好吧。你这是从哪里拍戏回来?”陶悠问。 “云南。”陆黎说着,提着包和行李箱去卧室了,不一会儿又提着几样东西出来放到茶几上,“土特产。” “酸角糕?鲜花饼?”陶悠拿起来看,又仰头问陆黎,“你买的?” “不是,剧务买的。我分了几袋。”陆黎说着去了厨房倒水喝。 “那你去德州拍戏吗?”陶悠问。 “不去。干嘛?”陆黎以为她有正事儿。 “听说扒鸡挺好吃。”陶悠自言自语道。 “对对,多去山东,烟台的樱桃好吃。”朱晓连忙点头附和。 “……”陆黎默默端着水,顿了一会儿,本来要去客厅的,脚下一拐回了卧室。 “不用管他。他本来就是这种性子。”朱晓压低声音,“昨晚上还在拍戏呢,估计今天戏份一结束就回来了。让他先睡一会。” …… 陆黎果然是去睡觉了,不过貌似定了闹钟。下午五点就准时出来了。 陶悠和朱晓在厨房,嘻嘻哈哈,两手面粉。微波炉上放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是菜谱。 “嗯,只要在带鱼外面裹一层薄薄的面粉就好。粘完面粉立马下锅。”朱晓边说边动手。 “等等,我先拍个照。”陶悠连忙洗手,然后拿着相机冲着砧板拍照。 “……你们在干嘛?”陆黎站在厨房门口问。 “我给阿姨在菜谱网站申请了一个账号,正在拍她的作品步骤待会再上传——你看她已经有一个粉丝了。不过可能是官方赠送的僵尸粉。”陶悠举着手机给陆黎看。 “对,陆黎你赶快去把电脑打开。我待会要上传照片做菜谱。”朱晓转身叮嘱陆黎。 “好。”陆黎依言去书房。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朱晓想劝陶悠住下,但陶悠坚持回医院。 “那陆黎你送她到小区门口吧?找个出租车。”朱晓问。 “行。碗留着我回来洗。”陆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不用不用,这个我来。”朱晓说着收拾碗筷去厨房了。 …… 晚上飘起了小小的雨夹雪。路上有些滑。 “队里,要怎么处理?我从网上看到新闻了。”陆黎问。他跟陶悠并排慢慢走着。 “就是那样,报纸都写清楚了吧,不想再说了。”陶悠吸吸鼻子,不自觉走到了路中间,陆黎拉着她后边衣服上的帽子,又把她拉回来。 “喂,你客气点行不?”陶悠立马斜着眼睛看他。 “哦。”陆黎嗯了一声,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方可瑞跟你联系过吗?”陶悠问。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陶悠想了想,还是说出来,“可能,我的搭档,欧阳,要配给她了——上面领导开会决定的。” 陆黎一听这话,脚步就停住了。陶悠好奇回身看他。路灯昏黄,看不清他的脸。 “你要我跟她说什么吗?”陆黎问。 “不是——你就假装不知道吧。”陶悠深呼吸了一下,冷空气呛得咳嗽了一声,“这种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为一己利益挡别人的道,我不会做。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只是想起来有点唏嘘。奋斗这些年来,到头来还是什么成绩都没有。上辈子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变。你不是说方可瑞的搭档是当时省队里最好的搭档吗?那就是欧阳没错了。你不用安慰我。” “改变肯定会有的,一点一点慢慢来。我最开始很不喜欢现在的状态,因为那时候我也觉得重来一次不仅失去之前很多东西,而且也没什么用处。但现在……我没有那种想法了。”陆黎看着前方自己的影子,说道。 “怎么说?”陶悠问。 “上辈子……我父亲也是在我初中的时候离开的。这辈子我依旧没有办法改变,没法让他活得更久。他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中国人做交易都是在酒桌上。他得喝酒,随身带着护肝丸。避开了上辈子出事的日子,我大松一口气以为没问题了。结果没想到,注定的还是会来。后来不到半年的时间,有次他从饭局上出来,还没走几步呢,就倒在雪地里了。一样的结局,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他慢慢地讲着,讲着一个老旧,而沉重的故事。 “上辈子我没有妹妹,因为那时候我和朱晓关系很差。因为顾忌我的关系,他们没有要孩子,打算等我再大些看看情况,毕竟朱晓很年轻。但是我爸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去世后,像如今一样,朱晓选择留下来,没有再嫁。那时候我家很穷,因为我爸后来昏迷被发现送去医院,离世前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多月,开销很大,欠下很多债务。 “而且他们结婚时我们才搬到这个小区来的——因为在以前的生活圈子里,说闲话的人太多了。这里的房子不便宜,房贷就挺高。我爸离开后,家里债台高筑。可瑞的爸爸帮我们还清了医疗费欠款,但是我们也还不了房贷了。后来银行把房子收回,我们就去租了一个地价很便宜的城中村的屋子。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环境特别差,朱晓还找了工作,天天早出晚归。我那时候在外地上学还不觉得境况有多糟糕,总觉得自己一个人扛着也能行,根本不想求助任何人,根本没有为留在家的朱晓考虑。结果就在大二的时候——我印象特别清楚,那天刚刚做完家教回去宿舍,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我妈在昨晚回家时遇到歹徒,遇袭身亡,身上被捅了二十多刀。歹徒就是为了……她身上那九十块钱。她只有九十块钱。 “所以,这辈子我特想挣钱,我没保得住我爸爸,也没保住妹妹。对,这辈子添了个妹妹,虽然她在的时间也不多,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总是在想,是不是上天有一个钟,觉得这次走得不和他心意了,就想方设法将指针拨回去,按照老路重来。” 陶悠听着耳边陆黎看似平静的话语,望向前方路灯照耀不到的黑暗,沉寂,幽深。 “所以我得赚钱,我必须得尽早赚钱,这样才能保住房子,我们也就不会搬去狗尾巷,朱晓就会一生平安——我知道演艺圈的套路。我有先机,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把握的。” “等等,狗尾巷?”陶悠抓住了其中一个词汇,“狗尾巷?前两天刚刚发生小饭店斗殴一死一伤的那个狗尾巷?” “那里出事情了?是福安饭店吗?”陆黎并不知道狗尾巷出了人命。 “这个先别管。”陶悠艰难地开口,她揪住了陆黎外套的衣角,“你们当时住在狗尾巷?朱晓、朱晓是被什么人杀掉的?你还记得名字吗?” 陆黎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姓高,叫高翔。可能还有别的名字——这人就是个黑户,连身份证都没有。” 陶悠慢慢松开了手,脑子里嗡嗡作响,后脑勺疼得厉害,仿佛有人在脑海里尖叫。冬夜里,她感受了刺骨的寒冷。 第19章 重返狗尾巷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陶悠,你怎么不在宿舍?”电话那端传来欧阳的声音。“我来看你。怎么脚伤刚好就往外跑?” “有点事儿。”陶悠站在电线杆下,“今晚你在队里还是回家?” “在队里。” “行,到时候我来找你吧。”有些事情,得说清楚了。 “……好吧。”欧阳也迟疑,然后就挂断电话了。 陶悠眯起眼睛,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必须找到高翔。找到高翔,才能间接摸索到高叔以及老四的线索,提前一网打尽,避免龙子衍在二十五岁丧命。找到高翔,才能将他也绳之以法,才能避免朱晓在四年后丧命。高翔,是重中之重。 陶悠并没有就此跟龙国伟沟通。目前告诉警察的结果也只是将高翔以小偷的身份拘留,或者以吸毒者的身份送去戒毒,不光打草惊蛇,还根本套不出什么——傻子才会将自己从吸毒上升到有可能枪毙的贩毒。而且,陶悠还担心就算龙国伟相信她的话觉得高翔背后有大案,到最后不管调查到什么,出于职业保密,细节也不会告诉陶悠。所以,她必须先找到高翔。最好能像搞定刘春莹一样搞定高翔。 她在狗尾巷这一带已经蹲守三天了。附近就是老田的药店。她已经找借口去老田的店里问过了,向老田仔仔细细形容了高翔的长相,但显然老田不认识这个人,只能说明高翔最近才来。虽然不认识,可老田提供了一条线索,狗尾巷尽头右拐巷子里的几家非法高层民居经常低价租给来打工的外地人,那里鱼龙混杂。前几天在饭店斗殴死掉的,全都是住那里的。 狗尾巷这一带应该是整个H市最脏乱也最贫困的地方了。由于是发展很滞后的老区,房子都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低矮的棚户都还能看得到。供暖也没有普及,有些家户还在自己烧煤炉,熏得墙头一片黑。 H市偏北,冬天一般都是下雪,可今天竟然下起了雨。天灰蒙蒙的,路上行人匆匆都是往家赶。陶悠没带伞,踌躇片刻,打算进对街一个奶茶店避避雨。才走到店门口就看到旁边的另一扇门出来了一个人。她往前一步大夸就揪住了那人的胳膊。 “龙子衍!你咋跑这里来了?”陶悠揪住他不放,顺便抬头看了一眼,立即拉高了声调,”还在黑!网!吧!” “我天,陶悠?!”龙子衍张了张嘴巴,过来几秒才活过来,赶忙开始辩解,“不是,我这找同学玩呢!周顺,你见过的,就顺子,他家就这儿啊,开网吧的。” “唬谁呢你。顺子家不是开酒楼的么?” “酒楼早倒闭了,三年了都。现在就开网吧了。”龙子衍看她还不信,于是对天发誓,“真的,要不然我把他叫出来跟你说。” “开网吧——所以你才跟他玩儿这么好吧?”陶悠有点生气。龙子衍这样子完全没把学习放在心上。 “哎,让开让开。” 正说着话,网吧里走出来个人,也不看路,很不客气地扒拉开俩人,一边点烟一边冒着雨走了。 龙子衍还在说着:“我昨儿晚上还在补习班上课呢。今天好不容易有假期——陶悠你看啥呢?那人啊?” 陶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等了这么些天,竟然是在黑网吧门口碰巧遇上高翔。他穿着那天跟电视上一模一样的衣服,走过去的时候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以及不知名的怪味。 “这家伙可算走了。我看顺子他爸可讨厌这人了。身上一股怪味,周围都没人敢坐。”龙子衍压低声音凑到陶悠耳边,“而且听说,他吸毒。” “你怎么知道?”陶悠迅速抬眼看他。 “顺子他爸说的。”龙子衍耸耸肩。 “行吧,你在这儿玩。我走了。”陶悠说着拉起帽子,踏进雨雾里。再不跟就来不及了。看高翔走的方向,的确是狗尾巷尽头侧边搭得跟积木一样的民居。只要是这个大方向就好。 “你去哪儿啊?”龙子衍跟在后头问。 陶悠没听到。 …… 高翔是在绕了两个岔路口后才发觉后头有人跟着他的。他也没往后看,依旧吊儿郎当地走,把烟头摁在墙上,走到拐角时才突然加速开始跑。 陶悠不急,她的本意就是让高翔发现她。高翔这人吃硬不吃软,逮着机会就使坏。所以只能来硬的。可高翔就算瘦得跟骷髅一样,还是个男人。陶悠不能确保自己能搞定对方,那就先溜溜。先让高翔跑得脱力了,她就有胜算了。 而这片,她早就踩过点了,确定跟上辈子没差,哪条路哪个沟子第三个电线杆贴着什么小广告她都清清楚楚。更何况她上辈子跟高翔混了那么长时间,这家伙什么习性她都知道。 这条路往前是死路,前头只能右拐,一个轮回又会到这里。高翔不会再往这里来。只会往前头去。所以他想回家的话,必须得绕远路从巷子另外一边进入。陶悠得在他到之前赶过去,将他拦在那些鱼龙混杂的民居之外的范围,要不然变数太大。 陶悠估计得没错。她守在那巷子的另一端,过了二十几分钟才远远看到高翔一边咳嗽一边走过来了。 高翔还没注意到她。趁这时机,陶悠扯下了头上的帽子,塞进背包,放到脚边,顺便收紧鞋带,然后起身靠到电线杆旁边,掏出手机。 她必须要显示自己是一个女性。一个女性拿着背包站在路口玩手机,只会让人觉得她在等人,一般不会防备。高翔就显然没意识到刚刚跟踪自己的人是她。 这时候,天依旧灰蒙蒙的下着小雨,路上人很少。高翔走着走着突然从怀里掏了一个钱包出来,鼓囊囊的。把钱抽出来后,他直接把钱包扔在了路边。 陶悠心里一沉。高翔这一趟二十分钟不是白花了。他出活儿了。而出活也就意味着…… 高翔将算好的钱放进兜里,哼着小曲儿路过了陶悠。 算准时机,陶悠猛然一脚踢在高翔后退弯,紧接着一胳膊肘正中背心。高翔一个趔蹶直接重重脸朝下摔到地上,陶悠直接上前单腿摁住他,将他的双手束缚在背后。握到手里,陶悠才发现高翔如今瘦得吓人,手腕没她粗。 “他——妈的,谁!”高翔拼命抬起头,脸上湿漉漉沾满污泥。 “老实点!”陶悠厉声放狠,同时全身的力量都加到了腿上。高翔被压的地方正好是胸腔,他喘了几口气就快要窒息,慢慢老实了。 “我问你,高叔现在在哪里?金三角?”陶悠弯腰问他。雨中,陶悠额角的头发都湿润了。她感觉到睫毛上开始聚集雨滴。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高翔歪着脸,想看清陶悠的脸,“你是警察?” 陶悠心里一沉,果然高叔在金三角。就在她沉思的这一瞬间,高翔面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陶悠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空出一只手摁住高翔的头。“吐出来!” 高翔依旧是笑,可嘴角开始慢慢流血——他嘴里含了刀片。有些道行的小偷,比如高翔,会在嘴里含刀片,一是方便划破皮包,二是被警察抓到之后自残。警察在面对这种偷盗金额不大,且还伴有自残的行为,大都放过他们。 “听着,你现在要是不立马告诉我高叔的情况——我会把你送派出所。所以你老实点,刀片吐出来!高叔具体到底在哪里!你有没有见过老四?!”陶悠开始喘气,心跳加速。这个场面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的确想到高翔会比之前更混,可没料到不在警察面前他也会自残。这样她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而且只能将他交给警察才有出路。 “你也听着,我很快就可以再出来。”高翔笑得露出血糊糊的牙齿,地上的血迹随着雨水不断扩大。 “陶——陶悠你这是干什么?”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显然被吓愣的声音。 真是不该来的都来了。计划中的一切竟然短短几分钟就全部被打破。陶悠一回头就看到龙子衍举着伞站在电线杆下。她也来不及追究什么,脸上的雨都来不及抹。“站过来,到右边来。报警,打电话报警——就说这里有人斗殴。快点!”她让龙子衍站到了另一侧,这样,高翔看不到他的脸。 龙子衍虽然口口声声要去当特种兵,也听他爸讲了不少刑侦故事,可现场看到疑似斗殴现场,地上那个人还满口血沫子,而且施暴者还是陶悠——他相当震惊,被陶悠吼了一声,才定神掏出手机拨打>“高翔,你这次进去可不只是小偷小摸这么简单了。”陶悠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沉着,可是手还是开始发抖,“我对你,对高叔的过去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是陶悠,你还记得吗?杂技团的陶悠。” “你、你不是掉河里淹死了?”高翔突然沙哑如风里的枯枝。他瞳孔顿时紧缩,盯向陶悠的眼睛凹陷在眼窝里,浑浊,但露出一种让人讨厌也让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这种神情让陶悠不安,估计他下一刻就要跳起来拼死反抗。陶悠急中生智直接卸下了他的右胳膊。“想起来了吗?这招。熟悉吗?” “陶悠我来帮忙你——”报完警,龙子衍丢下伞就企图帮陶悠摁住地上的高翔,他不需要问为什么,他只要站在陶悠这边就够了。 “你别过来!”陶悠转头连忙制止,她的眼眶已经由于情绪起落而发红,她盯着龙子衍,让他退后,“记着,你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就是路过看到而已,别扯进来。” 雨中,龙子衍外套已经被雨染上一道道湿润的痕迹。他站在那里,惊吓过后,脸上慢慢多了一种曾经他年少无知时决然不会有的神情。 “你这样体力消耗太大。我会捆绑。他保准跑不了——好好,我不过来,但是我教你。”他直接扯下背包带子,谨慎递给陶悠。他看出来了,陶悠现在的情绪也不太对劲。“警车马上过来。没事。马上就安全了。” 陶悠看着他,慢慢胸口窒息感消散了很多。 这时候她刚刚摔到地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龙子衍将那已经沾染污泥的手机捡起来,不小心摁到接听键。里头传来洪波朗朗的笑声——“陶悠,你的禁赛令解除了!” 没有人回复。 雨一直在下。 陶悠抿抿嘴唇,雨水混着铁锈味进入嘴里。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嘴唇咬破了。 陶悠抬头看向天空。雨滴直接砸在了她脸上,像泪水一样。 第20章 因果皆如幻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你今天去学校还是训练?我过来找你。”电话那端传来陆黎的声音。 “有事吗?”陶悠站在派出所办公室窗前,看外头明晃晃的冬日晨光。她很疲惫,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晚上,不曾休息。 陆黎似乎不太想在电话里说,半天才回道:“我朋友去德州,顺便给我带了扒鸡。” “……”陶悠没想到那天随口一句话,他竟然会记着,“我在……警察局。” “你在那里干什么?”陆黎陡然提高声音。 “我……” 陶悠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突然觉得早晨的阳光好刺眼,刺得她眼睛痛,胸口也堵了一块石头一样让她说话都有点艰难。 “我这就过来。”陆黎说完,匆匆挂断电话。 …… 昨晚一过来区派出所,高翔就因为伤势太严重被送去了医院。这里的警察看在龙国伟的面子上对陶悠很客气,大晚上的也没让她熬夜做笔录,但肯定是不能回去住处了。龙国伟知道陶悠曾经的事,却也因为这层关系不想在调查清楚前把事情闹大,毕竟对陶悠这小姑娘家不好,而且外带个龙子衍,也不知道他俩怎么会在狗尾巷那种地方打架。龙国伟昨晚先把儿子给送回家去了,然后去刑警队不知处理什么,走之前说好是半夜十二点前过来,可是一直到今早都没看到人影。 陆陆续续警察都开始上班了,有个看似三四十岁的女警察还将自己的早餐分出一根油条递给陶悠,陶悠摇摇头拒绝了。她一直看着大门口,等着,没等来龙国伟,却等来了同时到达的陆黎和教练洪波。 “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兴奋剂笔录已经做过了吗?怎么派出所又打电话叫我过来?”洪波人还没进门呢,声音先传进来。 “……待会您就知道了。”陶悠坐在门边的长椅上,低头盯着脚尖。 陆黎走进来,也感觉到里头气氛沉默,他不便说话,只是拍拍陶悠的肩膀在她旁边坐下来。 不一会儿,龙国伟也撩开厚重的门帘进来了,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带进一股烟味,神色也极其疲惫。他身后,龙子衍也钻了进来,手里提着给陶悠买的豆浆。他执意要跟过来的,龙国伟没办法劝住他。 龙国伟进来后,屋子里几个警察都跟他打了招呼。龙国伟点点头,直接向陶悠说道:“高翔死了。” “死了?!”陶悠大惊,从长椅上倏地站起来,脸色刷地苍白。 “本来已经进了普通病房,结果今早毒瘾发作,休克,心脏停跳没抢救过来。我刚刚从医院过来。”龙国伟简略解释道。 “高翔?”陆黎敏感地抓住了这个名字。 “你们这边——都是亲属吗?”女警察拿着文件簿走过来,敲敲桌子。 “要审讯吗现在?”龙子衍皱着眉头问。他不太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昨天那个人死了。 “不用进审讯室。就在这里办公桌。”女警察笑了一下。只有当做犯罪嫌疑人抓起来的,才会叫审讯。“你们要回避吗?” “我在这里听情况。”龙国伟点燃烟。 “我也是。”龙子衍语气很坚决。 “那不用了,都不用回避了。”陶悠觉得很累,不光身体累,还有心累。 高翔死了。 他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现在……什么都没了。 ~∞~∞~∞~∞~∞~∞~ 女警察让陶悠填写完个人信息后就开始了询问。除了需要手写整个过程,旁边还有个警察开着电脑做电子档案。 “能把昨天的事情详细描述一下吗?” “我是特意去狗尾巷找高翔的,在那里蹲了三天。”陶悠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腿上,表情平静,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龙子衍是在那边偶然遇到的。他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我事先打探了高翔的住地,看到他之后就跟踪了一段时间,然后让他发现了我。” “为什么?”女警察有些好奇。眼前这个女孩子,年龄虽小,可整个人的感觉,却凭空添了意想不到的成熟与坚硬的外壳。 “他发现我了之后就会跑——让他先消耗消耗体力我才有胜算。”陶悠继续说着,无动于衷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结果没想到他消耗体力之余还出活了,偷了个钱包。嘴里含着刀片。我抓到他的时候,他就自残了。然后就报警了。” “你对小偷,或者说高翔很熟悉?”女警察又不明白了,要不这小姑娘怎么知道刀片的事。她低头看个人信息一栏,陶悠填写的是职业运动员。按理说职业运动员都是整体在运动,怎么和社会上下三滥的人有联系? “我到十四——九岁,九岁之前,一直都在一个乡间艺人杂耍团,高翔也在里头。” 旁边长椅上的陆黎和洪波同时抬起了头。 “杂耍团?你没上学?”女警察很感兴趣,问题逐渐偏离原来的轨道,“你在表演什么节目?” “没上学,从杂耍团出来后进了福利院,这才开始上学。我那时候,耍盘子溜空竹,但主要的还是表演卸胳膊,博取观众同心情,这是杂耍团最大的收益来头。”她说得平静,可女警察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洪波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胳膊老是脱臼,他伸手想去摸烟,但还是作罢。陆黎看着陶悠的背影,她个子不算高,再加上人瘦,愈发显得身体单薄。他突然想起上辈子,第一次见到陶悠,她不管做什么事,开门关门,都是左手,右手总是习惯性揣兜里。 “所有人都叫团长高叔——我不知道他的真名。高翔是他侄子,属于在团里作威作福充当管教打手类型。团里所有小孩子,没一个不被他打过。每次表演节目,我胳膊就是他负责卸脱臼。直到九岁那年,杂技团来到H市,晚上我实在受不了,就逃跑了。逃跑后遇到龙警官一家,这才开始像正常人一样上学生活。” “这么多年,我没有见过高翔,可是我记得他——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前阵子我脚伤住院,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狗尾巷饭店新闻,里头的围观人群就有高翔。虽然他的确变了很多,可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了报仇?”女警察试探着问。 “没这么简单。报仇都好说。他应该是你们这派出所的常客了吧?小偷,吸毒——那张脸一看就是毒瘾异常严重的。”陶悠曲起手指敲敲桌子,“你们警察都看得出来吧?” “这个倒是。他被扭送派出所好几次了。”女警点点头。 “可是你们肯定不知道,他在流浪到这里之前,在金三角贩毒团伙当马仔。”陶悠继续说道。 “你确定?”女警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我……杂技团你知道,流动性大,走街串巷也不好管理,正好适合人体贩毒。”陶悠不自在地握了握拳,“我在从杂技团出来之前,干这种过事情。当时警察最不会检查的就是儿童还有残障人员。”这辈子,她并没有在杂耍团留到高叔进金三角的时候,但既然高叔走上了老路,这种事他一定会干的。这么说会让警方更加重视追查这个团伙。 “这些事情,你应该早些跟警方说的。一个人跑去找高翔——你太冲动了。”女警合上了档案夹。 陶悠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这些事,洪波不知道。他早就听震惊了。 陆黎也不知道。他对陶悠的过去,丝毫不知情。 而龙子衍对陶悠的过去,之前也只是单纯停留在“杂技团”这样一个模糊的字面意思里。此时此刻,他才对这个世界并不美好的一面有了切身认识,才突然意识到,他想当的“特种兵”,他父亲的职业,到底意味着什么。 ~∞~∞~∞~∞~∞~∞~ 龙子衍上午没去学校。下午必须得回去了。 龙国伟开车直接将他送往学校,回来还得处理陶悠的事情。 龙子衍自打上了车,一直看着车外,一声不吭。龙国伟看了他一眼,打破车里的安静。“到学校好好上课。这事有什么后续我会告诉你。” “爸,是不是我国西南边陲是毒品重灾区?”龙子衍突然问。 “嗯,黑市上大部分毒品都是从金三角流进来的。” “西南边陲,是哪个军区?成都还是兰州?”龙子衍转过头,看着开车的父亲。 “成都。”龙国伟简略回答。 龙子衍沉默片刻,突然开口继续说道:“爸,你不是在成都军区有认识的朋友吗?可不可以联系一下?” “怎么?”红灯,龙国伟踩下刹车,打量儿子看着特别慎重也特别沉凝的面庞。说实话,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在自家儿子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似乎陶悠的事情让他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龙子衍靠到椅背上,像是通知,不容商量,又像是平静陈述事实。 “我要去成都军区。” 第21章 风雨退役路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快中午。按警察的说法,可能以后还会有事情需要让陶悠再过来配合调查。 整个旁听过程中洪波已经抽了不下五支烟。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又拿起打火机,一边点烟一边说道:“现在回去,还得去见陈主任——警察早上打电话来的时候,正好开会呢,这事儿……反正瞒不住。” “你们现在就要走?”陆黎跟着走过来,听到洪波的话。 “这谁?”洪波瞥他一眼,问陶悠。这小伙子,他还以为是来警察局办事的。不曾想也是过来找陶悠。看上去比陶悠大两岁的样子。 “我朋友。”陶悠简略说了一句。 “行,回头联系。”这时候也不方便说话,陆黎叮嘱她几句后就先行离开。 陶悠则坐洪波的车回到队里。 “待会到陈主任办公室,你啥也别说。我跟他讲。”洪波叼着烟,发动车。 …… 一回到省队就碰上午饭时间,陶悠不想见队友,于是独自回到宿舍,等到午休时间差不结束时来到办公楼,和洪波一起去陈主任办公室。 陈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拿着茶杯喝着龙井,后面墙上挂着锦旗,透明玻璃橱柜里摆着证书和奖杯,最上头一层整整齐齐码着一排崭新的毛选。桌子角上堆了一叠文书和报纸。 陶悠不喜欢和这种打官腔的领导打交道,洪波也不在行——要是他在行的话,早就不止如今的位置了。 陈主任笑得很官方,客气聊了几句,放下手里的茶杯就开始进入正题。洪波于是捡昨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不过稍改改,从“她出手揍高翔”变成了“高翔先动的手”。对于陶悠的过去,他没有提到。在洪波看来,这是出于对陶悠的尊重,也是出于对陈主任的不信。总之,将事情化小化小再化小,才对陶悠最有利。 “这事儿——当时没有人看到吧?毕竟要是又上报纸社会版,对咱们花滑队的声誉是很大的损失。”陈主任盯着陶悠,面色不虞。 “没有人看见。”陶悠回道。 “那报告呢?警方总有个报告或者通知吧?拿出来我看看。”陈主任曲起手指敲敲桌子,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暂时没有。”洪波隐隐约约开始不耐烦。 “怎么没有?难不成要我亲自打电话去问?”陈主任来回扫视面前两人,语气不佳。 洪波换了个姿势坐,脸色慢慢有点难看:“昨儿个那人,出了点问题。以后可能还得配合调查。” “什么问题?”陈主任正准备喝茶,端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下。 “死了。” “死了?”陈主任直接将杯子嘭一声放到桌上,不可思议,“陶悠,被你打死了?” “不是我。他本来就吸毒。毒瘾犯了——”陶悠下意识就要辩驳。 “我可没听说毒瘾犯了就能死人的。要你之后还配合调查,那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谁知道你当时无意中是不是把他什么内脏给踹破了。这种事情被披露出去还得了。”陈主任冷着面孔,连之前稍微的客气都没得一干二净,“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整个花滑队?” 陶悠咬咬嘴唇,低下头。 “洪教练,你去把欧阳叫过来。”陈主任盯着陶悠。 洪波沉默片刻,只好拉开椅子出去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冬日的阳光在桌上默默移动。 “陶悠啊,你在花滑队也算是老人了。”陈主任重新整理回心情,叹了口气,“可是就你出状况最多。” 陶悠看桌子上细小的纹路,没有看陈主任。她的思绪已经凝固了,脑子转的很费力。 “过去的事也不提了,毕竟都过去了。说说现在,”陈主任又开始悠闲地喝茶,“你跟欧阳搭档挺长时间了吧?你这段时间又是骨裂又是兴奋剂的,还刚刚进了派出所,可连累欧阳不少。禁赛一年……咳,我给忘了,你已经解禁了——昨天我还打发走一批记者,要采访兴奋剂事件。” 禁赛一年……现在不用禁赛。可是事实却是跟禁赛没什么两样。陶悠的右肩脱臼必须做手术,恢复期就一年。期间训练是不可能了。 “欧阳算是男运动员里拔尖的。他父亲来找过我好几次,说是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毕竟他比你大,都二十一了。运动员说实在的也是青春饭,谁愿意在这时候耽搁?要是想办法的话,就是于教练手下的方可瑞了。听说他俩之前换伴练习配合得不错。上头的意思是给方可瑞一个指标,去北京。但是目前队里给她配的男伴不怎么样,比不上欧阳。” “其实,要说你跟欧阳继续搭档也成。但是我的看法,跟欧阳家长的看法……”陈主任笑了笑,看似很和气,“当然还是得参考参考你的看法,才会有正式通知。” 这话说得……意思就是不管陶悠如何想,她的看法也只是“参考”而已。 “你这个事情,真不好办。别看国家整得煞有其事,可这些年双人花滑就不景气。你看多少省的队伍里双人花滑也就是个摆设?只能在国内比赛混混,国外不好说。目前咱省队也就两组,接下来几年重心在单人滑和短道速滑,也不可能立马组新队了。就算要组新队——说再给你找个搭档吧。只能从年纪小的男单里找。不知道洪波跟你说过没——他这两天就在忙活这个,但结果不理想——毕竟你又是伤病又是兴奋剂的,人家就算有意图单转双的运动员,也不希望跟你搭档。能答应跟你做搭档的,能力太差,练一辈子都不可能得个奖。所以,你好好考虑考虑。当然如果你自己能找到好搭档,省队还是非常欢迎你留下来的。”陈主任很和善地点点头,“三天,你三天之内给我个答复……毕竟要走的话,有很多手续要办理。” 这意思……就是叫她退役了。主管花滑的陈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只能退役了。如果她不主动退役,那就只能等着被队里劝退。花滑省队……这是彻底放弃她了。的确,她这样一个只是在国内比赛上小小展露头角,然后立马又是伤病又是兴奋剂事件的运动员,并没有那么重要。人家要找勤奋刻苦前途光明的运动员,外面大把有的是。 饶是陶悠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刻,面对现实,她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心脏开始抽痛,心里有什么东西像大厦一样开始从底部慢慢崩塌瓦解,腾起一片尘土。 曾经,她特别想问问欧阳,你可不可以等等我?跟我一直做搭档? 可是她没有任何资格。欧阳已经好些天没有跟她联系,除了昨天那个寥寥几句的电话。而后恢复沉寂。两人之前已经出现了一条隐形的沟壑,可能,回不去了吧。 但凡是人,一边是实力不错的新搭档和去国家队,一边是伤病连连的老搭档和未卜的前途。该怎么选?假如陶悠自己站在这个位置上,都会选择前者,何况别人?陶悠知道欧阳可能内心还在挣扎。但是事实却改不了了。 她的确想过找新搭档,她本是打算在见过陈主任后就跟洪波商量找新搭档的。奈何现实却给了她最残酷的一击:根本没有人愿意和她搭档。而且目前双人滑就不打算组新选手。那么她根本没有理由待在省队。 于是她在奋斗这么些年之后,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陆黎说得对,就算再重来一次,上天会有一个时钟,时时刻刻拨乱反正,时时刻刻将你拉回原点。 这一切,过去种种,还有什么意义呢? 办公室门被敲响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陶悠站起,转身,眼睛却早已模糊,她看不清面前的人,但凭借身形依旧能认出前面走的是欧阳。 她笑着,突然笑得很灿烂,仿佛他们刚刚从冰场上下来,像曾经很多次比赛结束后一样,她走上前去,趁着眼泪还没流下来,拥抱住欧阳。 “欧阳。”她将头靠在他肩头,眼泪在开口的一瞬间扑簌滚下,她却依然在笑,庆幸欧阳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眼泪,她拍拍欧阳的背,想乐观地继续说话,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声音里的哽咽,“你去国家队吧,和方可瑞一起。我,先撤了。” 她看不到欧阳的表情,却明显感觉到欧阳在听到这话后,手臂骤然一紧,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她感觉到欧阳的体温。她脑海里想得是每一天汗如雨下的陆上训练,摔得鼻青脸肿的冰上训练,她和欧阳一起苦中作乐的哈哈大笑,比赛前的紧张,比赛中的忐忑,比赛后的激动,以及曾经对未来所有美好的期望。 “你先去吧,我要退役了。”她想深呼吸,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却根本止不住如潮水汹涌泛滥成灾而来的情感与泪水,“等你在奥运会上拿到金牌了。没关系,你站上领奖台……就等于我也站上去了。我的梦想,就拜托给你了。” “……对不起。”欧阳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鼻音,他在哽咽,他在痛苦,他的抉择在这一刻仿佛有形的伤痛落在了身上,“对不起,陶悠。” 然而,回不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如多年前,也是光线明亮的日子,洪波将瘦瘦小小的陶悠领到了欧阳面前。 “你的搭档。”洪波将陶悠往前推了推。 陶悠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多头的男生,虽然心里有点小怯场,但还是很礼貌地说:“你好,我叫陶悠。” “你好,我是欧阳浩诚,你叫我欧阳就好了。”那人笑笑,拍拍她的头。 最终,欧阳成为了一首插曲,并没有演完所有的节奏。 …… ~∞~∞~∞~∞~∞~∞~ 晚上七点,陶悠走出宿舍楼,看到了在楼下等待的陆黎。他是将身份证压在门卫那里才进来的。路灯下,他的面庞有种模糊的光晕。 陶悠裹着厚厚的外套,在他面前几步之远站定。冬夜的空气凉薄得让她鼻尖发红。她习惯性想表现得若无其事,想装得很乐观很坚强,但却发现此刻她已经溃败得连基本的假笑都戴不起来。 “我相信你的话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回到原点。”她清清嗓子,可嗓音却还是沙哑,沙哑得她连“这不是哭哑”的借口都找不到。 陆黎静静地看着她,任凭雪花静静地从墨蓝的天空坠落,飘到她肩头,任凭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任凭时间在沉默里慢慢流逝。 良久,他才迈步,踩在薄雪上一步一步走过来,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将陶悠外套上的帽兜拉起来盖到她头顶。 “把户口迁到我家来吧。”他慢慢地说,语气像是暖和的下午一杯冒着热气的奶油咖啡。 “户口?”陶悠下意识地问。她不明白陆黎的思路。 “对。相当于我家收养你。以后,朱晓就是你妈。”陆黎温和地弯了一下嘴角,“我是你哥。” 第22章 变成陆黎的老妹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而不是一个人撑着。”陆黎掰开一次性木筷子,递给陶悠。 “告诉你什么?”陶悠接过筷子。 大晚上的,陶悠还没吃饭。家属院里有对早就退休,独子车祸去世的老夫妇开了个馄饨面点摊子。两人过去的时候,看到老头正在收拾桌椅呢,但幸好炉子还燃着。看今天最后还有个客人,老头就下了一碗面,撒了点葱花,切点自家香肠。陆黎默不作声地打量这个拿车库改装的简陋小店,他已经吃过晚饭,但最后还是要了一笼包子,另加两杯热水。 “所有的……事情。”陆黎握着透着温度的一次性杯子,筹措着,该怎么跟陶悠说清楚,当然他不会说起过去揭开她的伤疤,能说的只是现在,“你是习惯一个人单打独斗么?其实很多事情都有另外的解决方式。比如高翔这个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陶悠用筷子拨开葱花,挑着面条。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眼睛受不住。她揉了揉眼睛,并没有说话。 “我没有想到你会独自一个人去找他——这样很危险。万一他伤到你怎么办?可能上辈子你只能一个人,但是现在,你认识我不是吗?你可以尝试着信任我,我可以帮你分担压力。很多问题,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你……为什么要帮我?”陶悠抬起头,她其实不太相信。与其说是不相信陆黎,倒不如说是她不相信自己。 “我们同病相怜,不是么?”陆黎淡淡笑了一下,带着无奈自嘲的意味,但是又很柔和,“高翔的事,很感谢你,陶悠。” “我其实……不光是为了朱阿姨。”陶悠还是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他们那个团体,几年以后还会出事的。但是我却不知道将来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本来以为可以从高翔嘴里套出什么,可是他却死了。” 陆黎将包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没事,以后慢慢找线索。还有时间。还有我呢。” 陶悠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被触动了一下。她迟疑片刻,慢慢开口:“我……我要退役了。” “退役?”这个的确出乎陆黎意料之外。 “是。很多事情……不想细说了。但是退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没法改变。”陶悠又觉得有点难堪,想起在陈主任办公室里的事情,心里不知滋味。这样一来,她没有办法,只能回去福利院。然后……马上高考,但是她却没钱继续上大学了。未来就像一团乱麻,让她理不清头绪,也根本不想去理。 “以后,你有计划吗?”陆黎问。 陶悠摇摇头。能有什么计划?回福利院,最后还是进戒毒所,成为TC社区工作人员。 “就把户籍转过来我家吧。”陆黎做决定一般说道。 “你不是开玩笑?”陶悠诧异,伸手去夹包子的筷子顿住了。 “当然不是。朱晓挺喜欢你的。如果你过来,她一定很开心。有家人,对你也好。毕竟,说实话,社会上很多人,还是歧视孤儿。你过来的话,就不用回福利院了。以后继续上学高考进大学也不用担心。”陆黎欠身,双手交叉放到桌上,他的神情很认真,“这是我目前能做的,陶悠。只要你点头,你可以有家人,有可靠的支撑,为什么不呢?” “我……上学,我不想花你家的钱。”陶悠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老实说,陆黎的话的确诱惑到她了。 “这个没关系。如果你真的有心理负担的话,以后等你工作了还也可以。其实……到现在,我最想说的是对不起,陶悠。如果不是昨天在警察局……我一直不知道你之前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一直理所当然以为你过得很好,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我为上辈子唐突找你无礼傲慢的态度道歉,也要为这辈子道歉……早知道你曾经过那样的生活,我应该早点来找你。”陆黎慢慢思考,一边想一边说着,他很诚恳,也很朴实。 陶悠放下筷子,拿手当扇子扇风。陆黎这话太辛辣了,辣得她都快哭了。“你真是……你又不欠我什么……”她现在,想哭,又想笑。 “所以,你同意?”陆黎问,顺手抽纸巾递给她。 “我都快成年了……这年纪早就不能办理收养手续了。”陶悠摇摇头。 “没关系,只要你点头。这个不难。”陆黎笑笑,露出他右边的虎牙。 陶悠愣住了,鼻子抽抽气。“你真的想好了?我可是个累赘。我学习也不好,我以后——” “别想这么多,啥都不是事儿。” “可是——”陶悠还想着可是。 陆黎直接打断她。“我家还有十年房贷呢。你过来也是还房贷一份子。” 陶悠咬着嘴唇,看着陆黎,深呼吸了一口气。“好。” 终于,在独自生活多年之后,她要—— 有个家了。 ~∞~∞~∞~∞~∞~∞~ 陆黎第二天向朱晓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朱晓正在厨房洗锅,满手都是洗洁精泡沫。陶悠忐忑地站在厨房门边,看着朱晓的动静。 朱晓先是一愣,然后锅子就哐当一声砸水池子里了,兴奋得嗓音顿时提高了,手都来不及洗就过来招呼到陶悠身上了。“真的吗,陶悠?你要过来我们家?” “手。”陆黎拦住她,示意她回去洗手。 “对对对,你看我这高兴得——我们家平时真是太安静了,多一个真好。”朱晓匆匆忙忙洗完手在毛巾上擦擦,转身又回来,满脸带着笑意,“这下陶悠来了——我又有女儿了。平时陆黎不在家,我们就搭伴。”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在客厅里转了几圈,突然响起来一般拉着陶悠往书房走。“快快快,陶悠你啥时候搬过来?陆黎咱这书房改成陶悠的卧室吧?姑娘家家的,把这窗帘换成粉色的。再打个壁橱,这边放书桌,这边放床——衣柜就对门王嫂家的,柜门里侧上贴个穿衣镜,横着拉开的那种……” “阿姨,真不用这么麻烦。”陶悠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眼眶红了。 “这话说得,咱都是一家人了。客套话以后可不准再说了。”朱晓敲了她一个脑瓜崩。 陆黎靠在门边,也点点头。“家人当然有家人的样子——这个桌子可以搬去我卧室。” “对,反正你又不经常回来住——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塞你那里好了。”朱晓是有了女儿就忘了儿子。 “您这话说得——我这不是有半年不接戏要准备高考。”陆黎无奈,提醒朱晓接下来他要住家里。 “对哦。”朱晓扭头就问陶悠,“陶悠你成绩咋样?陆黎落下太多课了,我得给他找家教——你呢?” “我……跟他半斤八两吧。”陶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那你倆一起补习——陶悠你什么时候搬过来?明天吗?”朱晓迫不及待地问。 “我……”陶悠不太适应这种猛烈的热情,她一个人过惯了,现在反而有些迟怯,“我还是想先回福利院去呆几天。” “哦……”朱晓有些失望,但想得开,“那正好这几天把书房改成卧室。等改好了你过来?” “嗯,行。”陶悠面上在笑,但心里却开始发慌。 隐隐约约她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后悔。她不知道自己当时一时冲动答应陆黎说的收养事情,到底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可是现在,她却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独居多年在这种普通家庭生活中的不习惯。 可是说到底,她还是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毕竟有家人也是她心底长久以来最隐秘的渴望。 她会习惯的。 慢慢的,总会习惯的。 …… 吃完晚饭,朱晓带着他俩去小区旁边的超市买东西,补充家里日用品。 陆黎推着车,朱晓挽着陶悠的胳膊在前面一边聊天一边拿东西,一圈下来零食倒是挑了不少。陶悠退役后就不用忌口了。什么零食都想试一试。两人正说着哪个薯片的脂肪含量少,旁边突然跳出来一个女生开始尖叫。 “啊啊啊!你是——那个叫什么,《毕业生》里麦麦的男朋友!陆黎!你是陆黎!天啊你好帅啊。”女孩子激动得脸都红了,想冲上来抓住陆黎却又不敢,连忙转头招呼自己闺蜜,“小夏,快过来!这个男生是陆黎啊啊啊啊——” 很快又围了三个女孩子上来,连购物篮丢在货架旁边也不要了。陆黎显然是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后面冲上来的一个女生已经激动得捂着嘴巴眉飞色舞,原地直蹦。 “你能给我签名吗,就签我衣服上。” “我包里有本子——啊,是课本,你可以给我在签课本上吗?哦,不好意思这本是《精神病学》……” “多签几个行不行?陆黎,我班上好几个女生都特别喜欢你。我妈也喜欢。” 朱晓站在一边,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一边摇头一边对陶悠说:“你别看现在陆黎一脸淡定,都在心里乐呢。晚上回家了指不定怎么兴奋。” 陶悠噗嗤一声笑了。 她突然觉得…… 真的挺好。 挺好的。 第23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陶悠选择了在所有人都在训练的上午十点,独自离开。陆黎说要来帮她,她拒绝了。 陶悠要一个人,向这个地方说再见。 她走之前,将宿舍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了,连窗户缝隙都没有放过。然后她坐在行李箱上,打量这个因为省队搬迁,她其实并没有住很久的房间。她原本还想等到春天就搬几盆绿植回来,现在不用了。 她捏着麻布,看着整洁一新却也空空荡荡的房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阳光从透明的窗户照射进来,慢慢从墙角爬到了桌尾。 随着时钟滴答敲响,陶悠锤了锤已经酸疼的肩膀,把抹布扔进垃圾袋,然后背上背包,拖起行李箱,拿着钥匙和垃圾袋,走出了这个房间。 这个世界,依旧在转动,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 离开省队的当天,陶悠就回了福利院,院长是个五十出头的胖大妈,满头卷发,每天必看新闻联播,一到上头来检查就戴着个红袖章催促大家搞劳动的那种。 陶悠拖着箱子刚刚回来,院长抱着个唇腭裂的小男孩一边逗,一边扯着大嗓门招呼陶悠。“哎,陶悠回来了。快,东西放好赶紧下来帮忙。” “好嘞。”陶悠捏了捏那小男孩的胖手,转身提着箱子上楼。 福利院,社会灰色面的缩影,在这里根本没有时间悲伤,只有两个字“生存”。这几年,正常小孩被遗弃的情况少了很多。被丢弃的大多是身体有问题的孩子,唇腭裂的,脑瘫的,心脏病的,先天四肢不全的。前两天警方送来一批在打拐行动中解救下来的婴儿,大多是男孩。这些孩子身体健全,顶多有些营养不良。但他们由于身份特殊,不是被抛弃,所以除了在全国人口失踪库中登记,并不能被领养。 陶悠以往回来就跟职工住一起,二楼有个四人间,上下铺,她就住靠窗户的上铺。回来才开门呢,几个小孩子就悄悄跟过来了,胆子大的小男孩叫幸福,蹭进屋子里来。“陶悠姐姐你回来啦。”他知道陶悠每次回来都会带吃的,可喜欢她回来。 “对呀。”陶悠还没喘口气呢,看门口好几个小东西探头探脑,于是站起来开背包,掏出几包糖果。外头几个一看有糖,立马就都跟着幸福窜进来了。一开始分糖,屋子里一片欢呼雀跃。 幸福才四岁,唇腭裂,两年前的冬天被留在了福利院门口,上个月才受慈善基金会捐助去医院做了手术回来,出院回来就很得意地在每层楼绕了三天,让大家看他的新模样。而现在幸福看着比以前精神不少,脸色也好看多了。“姐姐,你多给我一颗糖好不好?”幸福朝陶悠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头。唇腭裂就算修补好,还是跟正常人有差距,但是已经好很多了。 “给佳佳带吗?佳佳人呢?”陶悠知道幸福跟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叫佳佳的孩子玩得好。 “佳佳去医院做手术了。”幸福挺起胸膛,迫不及待地宣布这个好消息,他觉得只要做手术就好,虽然他都不太明白做手术到底是干什么,当时他有点害怕。可是没关系,瞧瞧他,他做手术之后,现在保育阿姨说他可好看呐。可能很快就有新爸爸妈妈愿意领养他呢! “是吗?什么时候去的?”陶悠诧异,往幸福手心里又放了几颗糖。佳佳那小孩子,很腼腆,因为身体不好也很少动,老是坐在院子门口晒太阳。去医院倒是看过几次,医生说他心脏的情况很不好,错过最佳手术时间,现在已经不建议手术,只能……慢慢这么过。 “好久好久了。”幸福抱着脑袋苦想,想了半天想不起来。 陶悠瞬间就明白了,心里一沉,蹲下去揉了揉幸福毛茸茸的脑袋,“你先吃糖吧。不用给佳佳留了。等他回来我再给他。” “哦,好耶!”幸福一声欢呼,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朝门外跑去了。 陶悠直起身,看着门外晃白的日光,听着院子里吵闹的小孩子嬉笑声音,出神。 这只是,福利院最普通的一天而已。 ~∞~∞~∞~∞~∞~∞~ 退役后第一件事,陶悠就是请欧阳和教练洪波吃饭。但是由于最近欧阳要准备去国家队,所以没有时间过来。只有师徒俩吃饭了。 洪波没说过去,只问了陶悠之后的打算,叮嘱以后有事找他,便再也没说什么,酒倒是喝了不少。最后出饭店时,路都有点走不稳了。就这样还不要陶悠送,坚持自己打车走了。 然后,陆家收养她的文件就下来了。陶悠有点不置信,这下子她就不是一个人了?转头办理好入户手续,她就要离开福利院,去陆家了。 搬家之前,陆黎做主,请了龙子衍一家吃饭。 朱晓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她要热情招待龙家,毕竟龙家对她这新闺女有恩。但一进酒店,一进包厢,龙国伟警服外套就搁椅背上呢,龙子衍身高一米八五,而王英也是身材在女人中算骨架大的。于是朱晓还是跟受惊的兔子一样习惯性站到了陆黎身后。由陆黎开口招呼大家,最后把她拖出来——“这是我妈。” 龙家对这个在陶悠退役后突然冒出来要收养她的陆家,心存疑虑。尤其是龙子衍,几乎是盘问了陶悠一个下午“是不是那个姓陆的对你心存不轨”。陶悠解释半天才让龙子衍相信姓陆的其实就是好心。 龙子衍最近很少跟陶悠见面。陶悠是突然发觉他把头发剃成了板寸,然后天天早出晚归地上学,也不逃课不去网吧了。她想了半天,也只能是归因于龙子衍突然想开要好好学习了。饭桌上,龙子衍表情并不好看,靠着椅子一晃一晃,手里还拿着筷子敲碗叮叮当当,被王英悄悄在桌子底下踹了好几脚。 王英觉得陆黎虽然年纪不大,但看上去比龙子衍和陶悠都要成熟很多,说话谈吐很有礼貌也很大方。他妈妈看着很年轻,异常年轻,估计是特别会保养,而且孩子也生的早。这陆妈妈很内向,很腼腆,很少说话,但看面相也是个老实人,而且看似对陶悠不错。 那么,这事儿算是没问题了。 吃完饭,大家先聊着往酒店门口走。龙子衍看陆黎是咋看咋不顺眼,伸手拉住陶悠,拉到最后。“陶悠你过来。” “怎么了?”陶悠抬头问他。 “你以后离那姓陆的远点。睡觉注意锁门,洗澡注意天花板有没有摄像头——” “你满脑子想什么呢?”陶悠又好气又好笑,揪了龙子衍耳朵一下。 “我这不是为你好。”龙子衍揉了揉耳朵,郁闷。这姓陆的有啥能耐?刚刚饭桌上王英说了几次“衍衍呐,你看看人家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你这平时在干啥,人家在干啥……”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行了,我知道你为我好。”陶悠笑着用胳膊肘拐拐他。 龙子衍哼了一声,表示你知道就好。 …… 请完龙家,陶悠又张罗着请师父刘正吃饭。刘正一听下馆子就连连摇头。“最近新闻才说了,城西一家黑心地沟油,卖出去好几十吨油呢。过来吃过来吃,正好我儿子去南方出差带回来大闸蟹。” 于是陶悠提着礼品就去了刘正家。 刘正多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听陶悠讲完后,叹了几口气。这还没说话呢,师娘就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大腿上。“叹啥气?我看陶悠退役了挺好。养养身子——太瘦了这丫头。而且现在国家培养这么多运动员,有几个是出名挣钱的?又辛苦又累,到最后还不讨好——就跟你师父一样。” “你这睁眼说什么瞎话呢?”刘正不同意。 “我这是大实话。就我单位,三厂后勤的刘师傅。他跟他老婆都是一米七多的个儿。好好的儿子送去学体操,现在不光什么奖也没拿,个子也长不高——二十五六了,比他爸矮一个头呢。”师娘坐在旁边给未出世的孙子织毛衣,一边整理毛线卷,一边说道。 “你就会出去听这些闲话——我都不稀罕说你。”刘正挥挥手,表示不想说这个了,“陶悠,接下来要专心准备高考?” “嗯……心里没底。成绩不怎么好,好多课都没上过。上过的……也不太记得。”陶悠有点尴尬,放下手里的遥控器。 电视上正在播“鲁花花生油,中国味,鲁花香。鲁花花生油为您报时——”然后就开始新闻联播了。 “还有时间嘛。哪门课最不好?” “……数学。” “哎,这没事啊。叫安阳下班给她补补。”师娘拍拍师父的肩膀。 “那个——郑安阳老师就是我现在的班主任……”陶悠默默举手。 “正好。他下班了没事呢。我打个电话过去就行。也不用什么补习费。”刘正说着就戴起眼镜翻茶几下的电话本,“他这天天在家窝着,也不出去相亲,正好找点事情干。” “师父,真不用了。”陶悠连忙阻止他。白天在学校见郑安阳,放学了还得见他这个数学老师——怎么听起来挺吓人的? “你等明天再打——早上碰见继芬,说安阳今晚上有同事聚餐。”师娘插了一句。 “行。” …… ~∞~∞~∞~∞~∞~∞~ 到最后拗不过刘正一通电话,还是请了郑安阳当课外数学补习老师。一到周日上午,陶悠就跟陆黎一起去他家上课。朱晓一看这老师来头挺大,坚持要给钱,时薪很高,不亏待郑安阳。陶悠只需准备正常考试,而陆黎则另外还有艺考要准备。 陶悠在一月末正式搬进了陆家,开始适应普通家庭生活。以前当客人过来,她很不拘束,反倒是现在开始小心,但最后也因为这家子人性格好,她慢慢也放得开了。 这年的新年,陶悠第一次在福利院之外的地方,在家里过了到现在最开心的新年。买年货,贴对联,大扫除,守岁拜年,收红包,还跟着陆家去拜见了几家走得近的亲戚。 初八,陶悠和陆黎又开始了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的补习上课之路。这样一天没落下,一坚持就坚持了半年,直到六月七日。 陶悠极其忐忑地进了考场。她生理期就在考试那几天,考前听老师的话,吃药推迟,却也并没推迟,还是按时到来。没办法,她只能临时改变主意吞止疼药上场。 考试结束后,陆黎十号就因为一个电视剧面试去了北京。陶悠则参加了几场同学聚会。随后就回福利院帮忙,也叫上了龙子衍一起。龙子衍正好可以教那些小孩打篮球。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来,陶悠看了看,虽说算不上好,但是她也尽力了。整体还算满意,尤其数学。朱晓很高兴,特意请郑安阳这个班主任过来家里吃了一顿饭。 最后,陆黎顺利考入市很知名的一所影视学院,表演系。 陶悠则经过陆黎建议,再加上刘正和郑安阳指点,进入本市H大,新闻传播学院。她报考的是新闻与新媒体系,但最后被调剂去了应用传播系。 龙子衍则也进入位于本市的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 半年后,龙子衍办理休学,参军入伍。 走的那天,王英哭红了眼睛。陶悠和她一起在火车站,看着龙子衍和新兵连战友们挥手离去。龙子衍走之前,留下了穿着军装拍下的第一张登记照,也就是上辈子,被洗成黑白,放在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后,龙子衍被分配到成都军区下属某舰队陆战队。 半年后,龙子衍进入侦查分队,成为一名侦察兵。原本定下的探亲假,因故取消。 一年后,龙子衍通过选拔,进入名列世界十大特种部队之列的西南猎鹰特种部队,正式成为一名特种兵。 第24章 梅可爱的花店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手机尾号?”外卖小哥手里拽着一摞单子。 “3268,谢谢。”陶悠接过两份外卖,晃晃悠悠回宿舍楼朝三楼328走。 这是清明节小长假第三天。已经念大三的陶悠没有回家,而是呆在宿舍休息——她昨天在冰上溜了一整天,可累了。 高考之后,陶悠做了肩部脱臼的修复手术,休养一年后,也就是大二开始时,她开始重新捡起滑冰,并在附近一个儿童花滑班当老师,周末过去兼职,一是还能上冰溜溜,二是能挣钱。这工作一做就做了一年多,现在陶悠不光带三个儿童班,还带了个成人滑冰基础班。陶老师表示很满意。也还是大二开始,陶悠经过之前一年的努力,顺利转专业,从之前的应用传播系,转到现在的新闻与新媒体系。 回到宿舍,陶悠将一份外卖放到乔敏桌上,就回到自己桌子开电脑去了。国际滑联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三月底刚刚落幕,她还没来得及把所有的赛事视频看完。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另外三个室友里,一个是本市姑娘,叫钱笑笑,前天就收拾东西回家了。一个特别迷糊,经常处于状态之外,堪比宿舍睡神的,叫乔敏,中午陶悠也帮她定了外卖,人还在床上躺着。而住陶悠对床的,叫邱燃,是应用传媒班的班长,也是院学生会的副会长,很风风火火的姑娘,一大早起床去处理学生会事宜了。 “陶悠,谢谢啊。”乔敏披头散发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往下爬。 “还不到十二点呢,你咋下床了。”陶悠站水池边,一边往手里挤洗手液,一边问。 “手机玩没电了……”乔敏说着,一不留神往手心挤了一大坨洗面奶,愣了一下后,直接往脸上招呼了,“哎,你手机响了。” “嗯嗯。”陶悠连忙擦擦手,拿起手机,屏幕上竟然显示是陆黎——啊,不,是“哥”。主要陆黎这名字太扎眼。陆黎去年主演了电视剧《梅可爱的花店》,在暑假爆红。接下来他参演的两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反响都不错。陶悠上次看他贴吧都聚集非常庞大的粉丝数目了。 “喂?”陶悠摁开通话键,坐到椅子上。她好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陆黎了。 “你不在家?” “不在啊。你回来了?我在学校呢——阿姨去老家扫墓了。家里没人。”陶悠说道。朱晓曾经强烈建议她喊妈。但陶悠一般都是妈和阿姨随意叫。在外人面前主要叫妈,跟陆黎说起则是叫阿姨比较多。当面嘛……陶悠和陆黎一样很少叫妈。陶悠总觉得把朱晓叫老了。 “我没钥匙,过来找你。” “要不我现在回来吧。” “我已经在过来路上了。”陆黎前年考了驾照,去年买了车。可没钥匙的话,他只能打的过来。 “那你吃午饭了没?” “没。” “行,来吃食堂吧。待会见。”陶悠挂断电话,想了想,把还没开吃的外卖拎到乔敏桌上,“小敏,这个给你——你要是吃得下的话。” “你要领你哥吃饭吗?”乔敏听到了她刚刚的电话,也不含糊,直接拆开外卖,顺便也好奇了一句,“从来没见过你哥——长得帅吗?那啥,我正好要下去打水呢,跟你一起下去。”说话间,乔敏打开电脑看电视剧,正是陆黎刚刚开播的古装剧《涴花溪》。 “不帅。”陶悠下意识就否定,宿舍里还没有人知道他哥是陆黎,“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丑得惊天地泣鬼神。” “哦,那好吧。我现在不想打水了。你自个儿下去吧。”乔敏留给陶悠一个后脑勺,“广告120分钟?!有没有搞错!” 陶悠噗嗤一声笑出来,摇了摇头,掏出背包收拾东西——今晚就回家住吧。以往每次陆黎回家,朱晓都会把她也招呼回家。这次她也回去好歹表示一下吧。 十五分钟后,陆黎打电话来说他到了。 才下到二楼,陶悠的手机就又响了,来电显示是赵洋。 陶悠自打进大学后就很忙,除了周末固定去教滑冰,其他时间都安排得很满,大一忙学习,考进年级前十才能转专业,大二转到新媒体后又开始去大一旁听专业课,忙忙碌碌直到现在。她也并不是一个社交达人,跟班里很多同学也是点头之交,在不熟悉的人眼里,她有些高冷。陶悠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习惯了。就算周末不用去兼职,她出门也是跟室友或者也留在H市上大学的高中同桌唐诗一起逛街。所以到现在也没有谈过恋爱,压根连男生也认识不了多少。 到现在有两个男生追求过她。第一个是刚刚进校时,正好迎接新生带她去报道的学长。只不过学长在请她吃饭看电影几次无果之后,立马转换目标跟另一个学妹在一起了。第二个男生,就是打电话来的赵洋。 陶悠无奈,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接电话。她要是不接的话,赵洋能隔一会就打一个。 “陶悠,你今天有空吗?去看电影吧?”赵洋问她。 “……今天我要回家,不好意思。”她找不到借口一般都会说要回家,反正也的确要回家。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赵洋顿了顿,“等周末,或者你有空的时候,请你吃饭?” “那个——这段时间都特别忙,一直忙。”陶悠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别扭又不自在,匆匆说拜拜就挂电话了。 她背着包一出宿舍楼,就看到陆黎站柱子边等着。女生宿舍门口,男生等人是经常看到的事。但普通学生跟陆黎这种混娱乐圈的一看就差别很大。陆黎穿着蓝色牛仔裤,上身是白色修身衬衫,外头罩着偏长的卡其色连帽风衣,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手腕上的表。他背上是个黑色斜背包,头上扣着黑色棒球帽,脸上则是一次性白色口罩。跟旁边一个穿着休闲中裤,脚蹬运动鞋,T恤衫上印着“up”花体字的男生形成明显对比。 “你这样太扎眼了知不知道?还戴口罩呢,有什么用。”陶悠还没到他跟前,先吐槽开了。 “是你们学校男生穿衣品味不够。”陆黎随口就回了一句,看陶悠背着个包原地嘣了嘣才迈步走,“包重么?给我。” “别介。我可不敢劳烦您这种都有生活助理的大人物。”陶悠挑了挑眉。她知道陆黎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跟她闹腾,所以嘴皮子利索程度蹭蹭蹭上涨十几度。 “行了你。去哪儿现在?”陆黎往下压了压帽檐。后头走过来四个嘻嘻哈哈的女生,明显是看到陆黎了。其中一个女生迅速往前跑了几步,跑到陆黎前面,然后回头装作是叫闺蜜“你们快点呀”实际是借机瞅陆黎。可惜陆黎戴着口罩把脸裹得严严实实。 “食堂。最近呐,有个窗口做的鸡丝面,特别好吃。”陶悠打了个响指。 正是吃饭的点,食堂人挺多。陶悠直奔最角落里的位置放下背包占座,没办法,带着陆黎呢。一通忙活后,陶悠拿着筷子和勺子过来,才见到陆黎背对所有人坐着,刚刚摘下口罩,脱下外套。她坐到陆黎对面,把筷子和勺递给他,这才看到她哥阔别好几个月的真容——啧,皮肤好得真是不像话。不对。 “你瘦了啊?”陶悠瞪大眼睛。 “嗯,前两天重感冒,发烧刚刚好。”陆黎低头看着鸡丝面里红红一层辣椒油。仔细听,他说话还带着感冒刚好的鼻音。 “不早说——就不让你吃这个了,太辣。”陶悠站起来,“你等着,我去刷个清淡的。” “不用了。”陆黎抓住她手腕。 “没事。”陶悠执意要去,买了清淡的套餐回来。 ~∞~∞~∞~∞~∞~∞~ 晚上,为了礼仪性欢迎陆黎回家,陶悠亲自下厨做饭。 吃完饭陆黎表示他来洗碗。陶悠也不客气,拍拍手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她头上用个荧光绿的抓夹在后脑勺松松抓住头发,上身套一件之前学校校庆发下来的T恤衫,宽大得都能套进两个人,下面是一条灰色居家裤。进客厅先从冰箱里拿酸奶,然后从柜子里拿薯片葡萄干蔓越莓饼干,最后把这些东西统统抱到茶几上,自己往沙发上一坐,拿遥控器换台,回看宋小宝的小品。一个美好的晚上就这么开始了。 陆黎收拾好厨房出来就看到陶悠在沙发上哈哈大笑的模样。他抱着胳膊靠着门,看着陶悠笑得没心没肺,然后自己也摇着头笑了一下。 之前陆黎将行李放在门卫处,跟陶悠一起回家才带回来。他本是打算现在去收拾行李,但突然之间他觉得就这么看着陶悠看电视就挺好的。想了想,陆黎从饭桌上拿起手机,对着沙发上的陶悠摁下快门,拍下了灰色的沙发背,陶悠从肩头往上的背影,白色居家型T恤衫再加荧光绿抓夹,以及茶几上她没挡住的一堆零食。 陆黎几乎没有迟疑,带着一丝捣蛋的意味,他打开微博,上传了这张照片,配字就两:回家。 第25章 我看看你那小男朋友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周一,上午第二大节,新闻写作。讲台上,女老师一边照本宣科,一边点着PPT。每换一张PPT,下头就举起一片手机咔擦咔擦拍照。 “天啦,不会吧!”乔敏在倒数第三排,低调地震惊了一下,“陆黎有女朋友了?” “不可能,我都不知道。”旁边的陶悠连忙凑过来看她的手机。 乔敏在刷微博,陆黎的最新微博是昨晚八点零五分的一张照片,一个姑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背影,配图就“回家”两字。 陶悠霎时就脸黑了。 乔敏还一脸不可置信,她的手机是移动定制机,却装了个联通的卡,所以只能2G网络,半天才刷出来下面的评论。热门评论里第一是:“大家别猜啦,这是wuli陆黎的妹妹。很早之前陆黎说过他有妹妹的。”第二是:“卧槽陆黎这是宣告有女票了么?等等我要去跳楼。”第三是:“陆黎的妹妹看上去好接地气啊,跟我平时在家的状态差不多。” “幸好不是女朋友。没有谁能配我家陆黎。”乔敏庆幸地抚抚胸口。 “陶悠哥哥好像长得有点像陆黎。”旁边邱燃突然接了一句。 “真的假的?”乔敏转头质问陶悠,“你不是说你哥奇丑无比吗?” “哎,我去厕所。”陶悠不知该怎么说。幸好下课铃声响了,她立马拿着手机弯腰从后门溜出教室。 一出教室门,陶悠就马上给陆黎拨电话了,强烈要求他立马删掉那条微博。电话那边陆黎似乎还没睡醒,嗯嗯几声敷衍过去了。 陶悠这个郁闷……她的形象,就这么被陆黎给破坏了,还广而告之。虽然网友们也不知她姓甚名谁。但是她还是生气。 结果上课回到教室,乔敏又在低调地兴奋,说陆黎更新微博了。最新动态是转发了他自己上一条照片,附加评论:她义愤填膺地打电话叫我把照片删了,说是破坏她的美好形象。转眼底下就□□百评论了。 陶悠的脸已经黑成锅底,手动拜拜。 …… 下课后邱燃去理工大见男朋友。赵洋则坚持要送陶悠回宿舍。乔敏嘿嘿笑着跑开了。一路上陶悠都在想该怎么跟赵洋把话说清楚。赵洋这人挺好,就是太轴了,有点钻牛角尖。 到宿舍门口还差几步呢,陶悠就看到了停车等在那里的庄乐,陆黎的助理。她其实并没有见过庄乐几次,瞧着他提着满满一大包东西气喘吁吁走过来。 “陆黎让我把这些给你,可以分给室友。”庄乐掂掂手里的东西,挺沉,都是些零食糕点,“他又发烧了,医院打点滴。”说完,庄乐就要帮她把东西送上楼。 陶悠便跟赵洋说了拜拜,领庄乐去宿管阿姨那里登记了上楼。她没成想陆黎生病了。 庄乐回头看了那小伙子一眼,陶悠的男朋友?挺精神,可有点二乎。这样子……绝对入不了陆黎的眼。 上了楼还没到宿舍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说话的声音“这可是你小姨从美国带回来的。每次用完就锁柜子里。别像上次钱丢了还没地儿说理。” 钱笑笑回来了,还带着她妈过来给她整理内务。大二上学期,钱笑笑从家带了一千块钱回学校,也不知道在哪儿丢了,回宿舍才发现,就非说是在宿舍丢的,硬是盯着其他三人把柜子打开给她看了一遍。后来她爸就过来把钱笑笑那边所有开门的柜子都上锁了。 陶悠尴尬地笑了笑,让庄乐把东西在门口给她就好。 庄乐一年半前开始给陆黎当助理。陆黎年纪轻,但相当成熟,很注重个人隐私。庄乐主要工作都是跟着陆黎跑剧组跑通告。只要一回H市,陆黎在机场就跟他们分开,中间手机联系。最后出门再在机场见面。 庄乐这么长时间也就见陆黎家人两次。陆黎妈妈年轻,保养得好。而陆黎的妹妹,却跟陆黎不是一个姓氏,长得也不像。庄乐没敢问,想着这情况要不然是组合家庭?可看陆黎妈妈对两孩子的热乎劲儿,再加上陶悠平时不说话的高冷样儿,可真是跟陆黎一模一样。于是庄乐又想不明白了。 所以昨晚上他看到陆黎微博新状态,那真是诧异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就陆黎那把自己私生活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庄乐还以为他永远不会曝光自己的家人。 陆黎每次出去拍戏,清心寡欲除了背台词走位上妆就是喝茶看报纸跑步,此外一大癖好就是买土特产,主要是吃的。能寄的就寄回家,不能寄的就自己带回家。这次庄乐帮他提前邮寄了一箱,却不想是等他们到家了,第二天包裹才到。按照以往经验,陆黎肯定自力更生,却不想这次生病了,所以打电话叫庄乐过来给他妹送东西。 庄乐其实有点怵陆黎这妹妹。第一次见陶悠,她在家磨刀,提着刀就过来开门了,吓他一跳。其实这也不怪陶悠。之前在花滑队,陶悠一直都是自己给冰鞋上的冰刀开刃。这事儿她顺手。第二次见面是在剧组,陶悠和朱晓一起过来探班。那是个民国谍战片,正好拍到陆黎家道中落后被特务抓进监狱严刑拷打。 朱晓一看儿子身上的衣服被划拉得到处都是口子,脸上涂着油彩,手被拷在背后勒出了很深的印子,因为旁边的演员还记不住台词,一遍又一遍地来,凄惨得很,当即就眼眶发红,转头出去不想再看下去了。 然而陶悠却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还帮道具组的忙,麻绳绑得松,手铐莫名解不开时,她立马就上去了。“我来我来,这个我在行。” 然后就见陆黎气定神闲站在那里,陶悠拿着个铁丝站在他背后,不到三秒就把手铐给整开了。 这兄妹俩,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庄乐送完东西就回去了,顺便去给陆黎带话,说他妹妹要待会回来看他。 “噢。辛苦你了。”陆黎戴着眼镜看今天的晨报。 “那个——”庄乐实在忍不住心痒,他特别想看看陆黎知道自己妹妹谈恋爱是个啥反应,他觉得陆黎有“护妹狂魔”的潜质,“我看到陶悠男朋友了,跟她挺配的。” “男朋友?”果然陆黎抬头看他,把手里报纸放下了。 “应该是,我也不确定。”庄乐挠挠脑袋,笑了一下。 陆黎推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对庄乐说道:“车你不用开回去了。我待会有事。” ~∞~∞~∞~∞~∞~∞~ 下午,陶悠在床上躺了二十分钟后就爬下来,收拾洗漱去上课。陆黎带回来的零食,她已经给每个室友都分了点。 “哎,忘了说谢谢啊,陶悠。”钱笑笑拎着一袋红肠看,“哈尔滨带回来的吧?秋林道里斯红肠,这个我吃过。噢,对了,这个给你。”她说着,递给陶悠一颗榛子费列罗。“你也尝尝吧——这种巧克力叫费列罗,夹心儿的,意大利名牌。” “哦,谢谢。”陶悠接过来,顺手放桌上。 乔敏在旁边换衣服,嘴巴一撇,悄悄跟陶悠做了个口型。“超市货架一排一排的,以为就她吃过啊。” 下午第二节课,《新闻伦理与法规》,老师是——郑安阳副教授,估计明年就要升教授了。 陶悠从小到大的求学生涯,就从来没避得开这位神一样存在的老师。当年高考填报志愿,陆黎是作为演艺圈人士,觉得陶悠要是读个相关的传媒专业,好照应。而郑安阳则是发自肺腑非常诚恳地赞同了陆黎的建议,那简直把传媒专业说得天花乱坠,各种高大上档次。陶悠当时还为这位老师如此关心她而十分感动,后来进了学校才发现—— 特么郑安阳博士念的传媒,从一中辞职后直接来H大传媒学院教书了,兼带理工科的高等数学。当时向陶悠推荐传媒专业,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也是。 于是乎,陶悠进了大学,继续由郑安阳上课。 如今郑安阳年近三十五,进了大学,尤其是升了副教授之后,整个人都慢慢变得儒雅有气质,完全看不出他穿着凉鞋配白袜子的曾经。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现在业余时间多了很多,既然又不用带娃又不用伺候丈母娘,所以就修身养□□。 没错,郑安阳依旧单身。 现在他是传媒院的一道风景线。每天出现在教室门口必是黑发鬓角整整齐齐,脸上胡茬干干净净,白的蓝的或者紫罗兰色的衬衫外头是修身V领羊绒衫,加一件黑色或驼色外套,如果天冷了就在外套外面再加一件呢绒大衣,英伦风。走进教室来往往是左手水杯,右手提着或右肩挎着电脑包,进教室后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然后跟同学们问好。底下女生们经常一片星星眼。 然而只有陶悠知道这位传媒院黄金单身汉教授私下里的状态。毕竟郑安阳经常大小杂事都叫她去办,完了象征性给点补贴。 郑安阳还在追《海贼王》。 郑安阳私底下的自称是“为师”。 郑安阳特别喜欢在办公室坐在转椅上拿着马克笔对着娱乐圈八卦新闻指点江山。 今天下午这两节课,依旧是郑安阳在台上谈笑风生,底下前三排坐的统统都是女生。 陶悠照旧是下课就跑。主要是为了躲开赵洋。还有就是怕郑安阳又叫她去改大一的卷子。 “哎哎,陶悠。”钱笑笑在教室门口一把拉住她,“你急什么啊等等我。” “我有事儿先走。” “哎呀等会儿呗。你又不少块肉。我平时对你这么好,让你等等我又怎么了。”钱笑笑慢吞吞地收拾课本。前头赵洋已经起身要往后面走。 钱笑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最近跟赵洋怎么样了?我说,你俩挺配的。眼光呐,不能太高。要不然以后当剩女可就……”她耸耸肩。 钱笑笑有男朋友,是她妈妈给她介绍的,据说男方家里是个富二代,委婉点说,在“高富帅”里头,只有“富”这一项。 “真有事儿。先走了拜拜。”陶悠已经不想客气了,挥挥手也不等钱笑笑回复就离开。她要先去图书馆还书,然后回去看陆黎。要是在家做饭的话,还得去买菜。结果一出门就看到楼梯口站着个也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家伙。 陶悠一边狐疑如今潮流是不是戴口罩,一边路过了这个男生,往下走。 走了两步她就顿住了,回头,呆住——卧槽这不是口罩狂人陆黎么? “你这是整哪出啊大兄弟?你不是在发烧么?”陶悠两步并一步跨回来,拉住他胳膊。 “我看看你那小男朋友。”陆黎就露出个眼睛和鼻梁,凉凉撇她一眼。 “什么小男朋友。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陶悠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拉住他就要下楼,“快走快走。” 陆黎定在原地巍然不动,也看不到表情。“你怕什么,娘家哥还会吃人?” “你知不知道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奇怪。”陶悠不想在这里讲话。下课了,楼道口人越来越多。她连忙朝周围看,果不其然乔敏还有班上几个女生还有男生,包括赵洋,走过来了。 “艾玛陶悠你搁这儿干哈——”乔敏先看到了陶悠,然后目光上移看到她旁边的高个子,语调瞬间娇羞不少,“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你们先走吧。”陶悠呵呵笑着摆手,“我有点事儿。” 话音刚落,最后出教室的郑安阳老师一手电脑包,一手外套,施施然走过,留下潇洒的背影以及一句日常打招呼的话—— “哟,陆黎,好久不见。” 陶悠当场石化。 “好久不见,郑老师。”陆黎也回了一句,礼貌地欠身。这时候周围已经没多少人了,除了这圈同学。 其他人等则是大脑当机重启中……只有乔敏抖着手指上前盯着口罩魔王,却是问陶悠,“这、这,这是陆黎?” 陶悠内流满面,正欲开口,陆黎直接将手搭在她肩头,拉下口罩向大家打招呼。“你们好,我是陶悠的哥哥。”他盯着三个男生中的一个,那个男生自打走过来就明显带着敌意一直在打量他。现在这男生明显被他——陆黎觉得,是被他的颜值也镇住了。陶悠这眼光不怎么样,>教二三楼南侧楼梯口,直接爆发出了一阵女生激动的尖叫。 钱笑笑不可置信地看着露出小半张脸的陆黎,又看看旁边郁郁寡欢的陶悠。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宿舍里这个天天跑出去兼职,过得很艰苦朴素的陶悠,有个来头如此之大的哥。 第26章 特种兵第一次回家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陆黎在家呆了五天,后边三天陶悠由于心情不佳,就没咋理会他。 学院里头基本所有跟她同级的都知道新传媒班里有个女生是陆黎他妹。微信年级群班级群里早有人把她@出来,还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好友请求。而且已经有不少认识的同学跑来找她要陆黎的签名了,顺便旁敲侧击地打听陆黎的八卦以及私生活。 陶悠有点烦闷。她一向是独来独往沉默安静,在学院里存在感很低,但现在陡然被高调,实在不是她所希望的。 周末下午一点照例打算背着装备出门去冰场带课,陶悠还坐在椅子上换鞋呢,钱笑笑就带着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嘭地推门闯进来了。她说话嗓门大,还在午休的乔敏直接把被子扣在了头上。 “哎,这就是陆黎的妹妹。陶悠,你给证明一下——我可没撒谎。”钱笑笑站在陶悠床下靠着爬梯,很得意的样子。自打知道陶悠这三年来嘴里偶尔提到的哥是陆黎之后,她立马跟陶悠亲热了不少。 “哦。”陶悠起身看了那两女生一眼,转身背包拿钥匙打算出门。这两姑娘,一个是豹纹背心加超短裙,蹬着十多厘米的恨天高,另一个穿着露肩小黑裙,挎着LV包包。这还没到穿裙子的时候,两人也不觉得冷,再加上一字眉橘色唇,脸色白得反光。 “你是陆黎亲妹妹?怎么跟他不是一个姓?”豹纹姑娘直截了当地问。 “我乐意啊。”陶悠也没看她,翻箱倒柜地找公交卡,不知给夹到哪本书里去了。 “都说了你们怎么还不信。”钱笑笑拎着那袋她之前说吃腻了的红肠在这俩女生眼前晃,“这可是陆黎去哈尔滨拍戏,特意给我们带的。”在看到对方惊讶与羡慕的目光后,钱笑笑喜滋滋地把红肠又锁回柜子里。 “你叫陶悠是吧?陶学姐,我是大二的郭菲。”小黑裙姑娘捏着镶满水钻的手机,“你应该知道我,上周院学生会公众账号出了一期我的个人采访。” “不好意思,我没关注。”陶悠找到了公交卡,塞进牛仔裤兜里。 “不关注也没关系。我是学生会外联部的,也在大学生艺术团,以后会从事影视相关工作。所以,你把陆黎的微信号告诉我吧。”小黑裙自我介绍完后提出要求。 “什么?”陶悠没听清。 “把陆黎的微信号给我——你把他的名片推荐给我就行。” “不行。抱歉。”陶悠不想跟她们浪费时间了,抓起外套打算绕过去出门。结果小黑裙执着地拦在了她面前。“我爸爸是绘凯的总经理,说不定以后有代言,还可以考虑考虑陆黎。” “绘凯?没听过。要找他代言请通过官方联系渠道。”陶悠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推开小黑裙的胳膊,拉开门,走之前回头看着钱笑笑最后说了一句,“陆黎不是你哥吧?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 出了宿舍楼,陶悠找到自行车,把背包放到前车筐里,拐上林荫大道骑车去公交站。 这是H大的老校区,很有些年头了。道边树高大雄伟,像灯盏一样舒展开枝桠,繁茂葱茏,树干上则拴着各式各样的横幅,有赞助商祝晚会成功的,有协会春季招新的,有宣传讲座的,乱七八糟。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虽说有树荫,可影影绰绰的日光漏下来,还是让陶悠习惯性靠着人行道边上骑车。学校里猫多,一只虎皮猫正在前头吃不知哪个学生留下的猫粮。陶悠立马摁住刹车减慢速度,然后车头就突然被一只手拉住嘎吱一声停下来。 “同学,问个路,15栋宿舍怎么走?”拦车的男生站在人行道上,个子高,胳膊也长,稍稍弯腰一伸胳膊就稳稳有力地拽住了她的自行车。他旁边还有个男生,同样身材高大,站着没说话。 陶悠心里惦记着下午的滑冰课,抬头也没细看就转头一指自己的宿舍楼。“前头岔路口左转就是。”顺便心里无意识叹了一句,这男生,体育生吧,真黑,像是刚刚从非洲回来一样。 “好的,谢谢。”男生放开了她的车头。 “不谢。”陶悠利索地蹬上轮子,绕过几米开外的小猫,朝前—— 等等! 不对啊! 怎么觉得那男生的脸似乎见过?好像是……上辈子见过的楚熠? 陶悠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花坛边上,一只脚踩在花坛边缘,一只脚撑地,回头朝那两男生看去,撞上了那问路男生旁边一直没吭声家伙的视线。 龙子衍一手插裤兜里,一手挥挥手机,叹了口气。“你要是再不回头,我可就只能打电话叫你了。” “我的天啦!”陶悠还骑在车上,一时失声大叫起来,她突然手足无措,明明太阳也不大,可她却刷地脸红了,然后手忙脚乱地停车,却还是因为紧张激动,而让自行车连着背包一起摔到了地上。 “唉唉唉。”龙子衍几步走过来,单手就把她的车拎起来扶正,顺便捡起她的背包。 “真的是你?”陶悠探头打量他的脸,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现在实在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两年多没见龙子衍,他似乎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完全不再是曾经那个傻乎乎的愣头青。 二十出头的龙子衍是西南猎鹰特种兵,他个子又长高了不少,快一米九,留着短得不能再短的寸头,脸晒得黑黑的,以前依稀可见的婴儿肥如此彻底消失,整个面庞的轮廓线条清晰流畅,显得异常英气挺拔,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长着两颗虎牙,笑时正好露出来,又为他添了属于这个年龄的大男孩气息。 这样的龙子衍,陌生又熟悉。可陶悠却已经不敢,或者说,随着年纪增长,她已经不会再跟龙子衍一起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再说,就这身高差,她只能一路蹦着走才可能跟龙子衍勾肩搭背。 “你还跟原来一样啊,嗯?”龙子衍故意弯腰看她,仿佛她跟小矮人一样,还顺便曲起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 “时隔两年多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跟我打招呼?”陶悠揉着额头。龙子衍手劲有点大。 “这不是熟悉嘛。”龙子衍根本不放在心里,拽过在一旁看笑话的朋友,拍拍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战友,楚熠,也是本市的。这是我朋友,那真是从小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叫陶悠。” “谁跟你撒尿和泥了?你自个儿和去。”陶悠顶了一句,然后带着心里止不住的惊讶,跟楚熠打招呼,“你好。”她不知道龙子衍和楚熠这么早就玩一块儿了。而且……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她觉得龙子衍已经够黑了,没成想他俩站一块儿,楚熠比龙子衍还要黑,区别就跟墨汁跟咖啡一样。 “你好,之前经常听龙子衍提到你。”楚熠笑了笑。他如今也才二十一二岁,模样看上去很是年轻。 “提到我?”陶悠惊讶,抬头看龙子衍,“提我干什么?没好话吧?” “别听楚熠的,他就那么顺嘴一说。太长时间没见姑娘了,我带他过来——他这不想跟你搭讪好好表现呢。”龙子衍轻描淡写来一句,朝四周看看路况,“陶悠你现在是要出门吗?” “对哦,我给忘了。”陶悠连忙看手表。再不出发,她就要迟到了。 “行,那送你到校门口打的吧。”龙子衍推着陶悠的女式自行车。 “你回家怎么没告诉我。”刚刚见面的激动过去,陶悠现在才想起来。 “临时决定的。早一个星期我也不知道能有假期啊。也没手机,出门匆忙。我早晨下火车了才在报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差点以为我被部队赶出来了。” “那你俩一起放假?什么时候回部队?”陶悠好奇问道。 “我这是临时探亲假,一星期就得赶回去,回程车票都买好了。楚熠是年假,可以在家呆一个月。”龙子衍想到什么,朝陶悠挤挤眼睛,又笑了,微微露出他的两颗虎牙,带着一丝很坏的意味,“你觉得楚熠黑吗?” 陶悠看看在旁边似乎已经被开玩笑开惯的楚熠,遵照内心想法点点头。“嗯。” “他才从非洲回来,跟黑人肤色真是差不多了。”龙子衍笑得很开怀,“以前我们大队说是我最黑,现在就是他,哈哈。” “放心,出发不到一个月,全队最黑称号还给你。”楚熠脾气好,不痛不痒回了一句。 陶悠没去想这个“出发”是什么意思。她走在龙子衍身边,看到他说话时,侧脸下颌处,有一道并不明显的伤疤,顺着下颌轮廓边缘斜斜往下,大概五厘米的样子,比刮胡刀划伤得深,像是什么利刃擦过留下的痕迹。 她突然觉得,这道并不起眼的伤痕,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好像曾经也遇到过什么人,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伤疤。 好像,是在上辈子…… 第27章 龙家的家宴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叮咚——” “去,开门。”龙子衍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球赛,拿脚推了旁边的表弟小雨点一下。小雨点立刻朝厨房上剥蒜的奶奶大叫一声:“奶奶,衍哥拿脚踢我!” “啧!”龙子衍眉毛一挑,作势要收拾他,小雨点连忙挪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去了,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这几年,小雨点从一个肥胖儿童顺利升级为肥胖青少年,跑两步都喘气的那种,但依旧要是想吃薯片雪糕,那奶奶就跟接了圣旨一样赶紧买。龙子衍回来后实在看不下去,上午直接拽着这小胖子不由分说下楼去打篮球,结果小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了半小时。没办法,龙子衍只得又让他上楼了。龙家在两年前从平房搬到了现在的小区,房子选在三楼。 “衍衍,你这当哥的让着点弟弟啊。”阳台传来龙外婆的声音。 “知道。”龙子衍将果核丢进垃圾桶,抽了个纸巾擦嘴,走到玄关开门。陶悠站在门外,提着个果篮,背着背包。 “还带什么东西啊。”龙子衍接过果篮和背包,让陶悠进屋换鞋。四月的天,陶悠还穿着外套,可龙子衍却直接背心上阵,不过还是穿着长裤。露出的肩膀和胳膊有着非常流畅的肌肉线条。 “你不冷吗?”陶悠跟着他到客厅。 “刚刚打完篮球上来。”龙子衍将果篮放到柜子上,回身又拿起削皮刀问陶悠,“吃苹果还是梨?” “苹果。”陶悠边说边进厨房想跟王英打招呼,结果一进去就看到王英拿着袖口抹眼睛。 “怎么了,姨?”她诧异。 王英眼眶都红了。“就说不要去当兵不要去当兵。他非不听。现在跟我说马上要去非洲,去索马里。” “哪是我跟您说的。明明是您偷听我电话。”龙子衍这时候也过来了,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陶悠,随后靠在厨房门边,一不留神直接撞到了碗柜上还搁着的几个水饺批发箱子。 “非洲那种地方是人呆的么?又脏又乱,还有海盗。”王英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哭,转身把圆白菜从水里捞出来,放到砧板上。 “妈您这话说的。那要是没海盗,我还过去干啥?现在非洲发展挺快的,别搞歧视啊。”龙子衍把那几个水饺箱子往里推了推,顺便转移话题,“这箱子扔了吧?搁好几年了都。” “别扔,以后还有用。”王英在围裙上擦擦手,把陶悠和龙子衍往门外推,“都出去客厅玩,我要炒辣椒了,呛人。” “你要去索马里维和?”陶悠捏着苹果回客厅,问旁边的龙子衍。 “嗯呐,帅吧?”龙子衍把胳膊搭到她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胳膊好重。”陶悠嫌弃地躲开。正好被端着蒜瓣从阳台去厨房的龙外婆看了个正着。 “衍哥,她是你女朋友吗?”小雨点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袋蜂蜜黄油味的薯片。 “这是你陶悠姐,不认识了?”龙子衍回到沙发上。由于他气场太强,小雨点坐在单人沙发上都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龙外婆站在厨房门口朝客厅打量。陶悠注意到她,没吭声。 “哎,遥控器呢?”龙子衍发现电视换到了少儿频道的《熊出没》,“多大了还看动画片。”小雨点立刻把腿上的遥控器塞到屁股底下。 “你别逗他了。”陶悠坐到龙子衍身边,她看出来龙子衍其实并不是真想换台。 “我看他生气就觉得好玩。”龙子衍低声笑笑,朝后靠,右胳膊很随意地搭在靠背上,正好在陶悠身后,显得两人关系很亲近。 …… 快到吃饭的点儿,龙家走得近的亲戚就都到了,除了在外出差的龙国伟。客厅里很是热闹,大人们说话喝茶,小孩子则霸占住电视,叽叽喳喳。 饭桌上,大家聊天的中心是龙子衍。龙家这是头一遭出了个特种兵,因此亲戚们问了很多关于部队的问题,龙子衍捡能说的说的,其他不方便回答便没回答。陶悠正好坐在龙子衍身边,她发现龙子衍酒量大了很多。饭桌上的叔伯辈儿都在跟他喝酒,陶悠瞧着这哈啤光了一瓶又一瓶,可龙子衍面色如常,根本没啥动静。 “鸡爪卤得不错。”趁着说话的空闲,龙子衍给陶悠夹了个鸡爪。鸡爪放在最远的桌边,他稍稍一伸胳膊就够到了。 “你少喝点酒。”陶悠叮嘱了一句。 龙子衍捏着酒杯,侧头微微眯着眼睛看她。 “看我干吗?”陶悠觉得这目光有点奇怪,她正在咬鸡爪呢。 “没事儿。”龙子衍咧嘴一笑,转身又跟二大爷说话去了。 正好坐对面的龙外婆在给还在看动画片的小雨点夹菜,要送到客厅去。瞧见龙子衍和陶悠在咬耳朵,龙外婆一边把刚刚端上来的清蒸鱼的鱼肚子薅下来放到小雨点碗里,一边冲龙子衍说道:“衍衍,记得红旗街后头的老金家么?你小时候我还领你去他家玩儿过。” “记得。” “他家闺女跟你一般大,现在念师范大学。老金炒股赚了不少,买了三栋房子,就靠收租——” “姥,超哥都没女朋友,您还是先操心他吧。”龙子衍一听外婆的意思就一个头两个大。 龙外婆还是想说什么,可看看在坐的似乎也没想讨论这个,便瘪着嘴端着饭碗去客厅给小雨点了。 吃完饭,陶悠就得回家了。朱晓今天从老家回来,估计又大包小包带了很多腊肉香肠,所以她要去接朱晓。 龙子衍要将她送到小区门口。走在小区路上,陶悠看着龙子衍的侧脸,思绪又有些迷混。“龙子衍。”她叫了一声。 “嗯?” “……你平时接的任务里,有没有回这里办的?”陶悠问他。 “没啊,我可是成都军区呢,咱这儿是沈阳军区管。” “哦……”陶悠想了想,完全找不到线索,于是放弃思考,“你以后要是会H市办事,一定要告诉我。” “有军规啊亲。不是什么事都能跟你说的。” “我又不告密。你一定得告诉我!”陶悠有点动气。 龙子衍看她来真的,只好举手投降。“行行行,怕了你了。以后回H市就告诉你,陶首长。” 陶悠咬了咬嘴唇,她觉得龙子衍这样子还是在敷衍她,但是……唉。 小区门口招了出租车,龙子衍就转身回家了。出租车行驶出一段距离后,陶悠才发现她手机落在龙家了,于是只得叫师傅掉头回去。 龙家在三楼,陶悠才爬到二楼就听到了龙外婆的大嗓门。 “……所以说,找媳妇还是要听老人的话。外地的就不能找,太远了。生活习惯也不一样。衍衍,我看你和那个福利院的走挺近?” 半晌才响起龙子衍的声音。“姥,人家有名字,陶悠。” “你跟她小时候玩得好,这没事。可现在就要注意了。听外婆跟你讲,姑娘家,没父没母的,不吉利。我可不答应这样的孙媳妇进门。” 龙子衍正帮他妈在手机上下载淘宝和支付宝,清理手机空间,听到这话,眉头瞬间皱起来,脸色也难看不少,起身就要反驳,结果立马被坐在旁边切哈密瓜的王英悄悄掐了一把。“顺着点你姥。跟老人家讲道理也说不清。听听就过了。”王英低声在儿子耳边说。 就算不反驳,龙子衍也不想在客厅待下去了,把手机放茶几上,说了一声已经弄好,然后就进房间去,把房门锁上了。 门外,陶悠沉默半天,没听到龙子衍的回复,反而龙外婆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从龙子衍的媳妇一直说到小雨点他爸的小卖部。 陶悠转身下楼,然后踩重了脚步,蹬蹬蹬跑上来,一边敲门一边喊:“王姨,我又回来啦。” 王英很快打开门。“正说呢。沙发上有个手机不知道是谁的。” 陶悠笑了笑,也没进门,等王英拿来手机,寒暄几句就下楼了。 ~∞~∞~∞~∞~∞~∞~ 半个小时候,陶悠到家,以为朱晓还没到呢,结果发现人已经在家了。而且还有客人。 方可瑞来了。 陶悠退役后见过方可瑞几次,都是在家里。由于方家跟陆家关系好,所以还是经常走动。方可瑞的养母丽莎上次过年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的杀马特小儿子和方可瑞一起过来了。陶悠作为陆家的新成员,还收到了丽莎的礼物——一个里头是乡间雪景,倒过来再晃回去可以下雪的水晶球。 陆黎因为知道陶悠和方可瑞的过去,因此也不勉强陶悠和这户外国人接触,然而朱晓却特别希望陶悠能和自己的干女儿方可瑞玩到一起。陶悠早就看开了,但是潜意识里还是不怎么想和方可瑞走得近,所以到现在她和方可瑞的关系是不咸不淡,但是她和方可瑞的弟弟,金发碧眼的杀马特关系还不错。杀马特,人如其名,叫马特,对中国武术特别感兴趣。见面第三天,在连说带比划的沟通里,陶悠用一招假模假式的少林小擒拿手跟马特建立了深厚友谊,后来还在上视频过,马特给她展示了自己乐队最新重金属摇滚音乐以及刚刚学会的太极拳。 今年的世界锦标赛,方可瑞并没有参加,因为欧阳跟腱受伤,养伤期间正好与比赛冲突。等欧阳伤好,他们得立马开始训练,因为明年就是奥运会了。 “下个月就开始忙了。”方可瑞坐在小吧台前的高凳子上晃腿,吃着葡萄,“干妈,你还来北京看我吗?” “来来来,当然来。等你奥运会要是拿了冠军,我天天来。”朱晓从厨房端出刚刚洗干净的青枣,看到陶悠从卧室换衣服出来,“陶悠,冰箱拿酸奶出来。” 陶悠拿出一壶酸奶,倒一杯递给方可瑞。 “谢谢。”方可瑞嘴里还塞着葡萄,含糊不清地问陶悠,“陶悠姐,你是不是要毕业了?” “还有一年。” “你毕业了打算干什么工作?” “传媒嘛,当记者或者去杂志社。” “当记者太累了。”朱晓坐过来,拍拍陶悠的背,“咱就去电视台,电视台工作轻松,而且听起来也好。找工作不用担心,让陆黎办就好了。” “您别说。他上次跑到我学校闹了一阵,大家都知道他是我哥了。”陶悠叹了口气,“郁闷。” “这有什么好郁闷的。多好呀。”方可瑞插嘴道,“我要是你,早就宣传开了。” 多好……的确还有点好处。自打知道陶悠的哥哥是陆黎,家里来头还挺大之后,赵洋就再也没有找过她了。班里同学都对她客气很多。 “对了,妈,你今儿个咋回来的?”陶悠给朱晓和自己都倒了酸奶。 “噢……”朱晓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又去了厨房,“路上遇到郑老师了。”他送她回来的。 陶悠握着冰凉的杯子,看着朱晓的背影,有点好奇。 第28章 陶悠的身世朱晓的心事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龙子衍在休假一周后,按时返回部队,随后启程前往索马里。 火车站送儿子走的时候,王英又红了眼眶。陶悠一直在旁边安慰她。对于龙子衍去非洲的任务,陶悠并不怎么担心,毕竟上辈子也没听王英说起龙子衍在非洲出过什么事情。 龙子衍离开后,陶悠利用没有滑冰课的周末去了中山路戒毒所,社区。不知道为什么,左思右想之后她觉得还是跟社区保持联系会好一些。社区偶尔招收义工,最近和H大合作,开始为社会学院的学生提供实习机会。陶悠不是社会学院的学生,只能利用招收义工的机会。然而遗憾的是,现在社区并没有招收义工。 陶悠有点郁闷,这辈子她跟社区那些以前的同事根本不熟,也不好打探消息。从社区出来,她拎着背包朝公交站走,旁边是穿行的小电驴和自行车。刚刚到站牌下,手机就响了。 “你看到今天新闻没有?”一接通,那边的陆黎开口就问。 “没有。怎么?”公交来了,陶悠拿着公交卡上车。 “枣洼村人口拐卖,被媒体曝出来了。” “什么?!”陶悠震惊,站在刷卡机边忘了迈步,后头的大妈连连催促,她如梦初醒,赶紧拉着吊环朝里走,“怎么可能?这个事儿不是四年后的吗?”高叔老四的贩毒案震惊全国,然后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发家之地,枣洼村的黑心勾当。 “不清楚,估计以后还会有深入调查。” “那高叔呢?老四呢?”陶悠连忙问。 “新闻上没说。你先关注关注。” 陶悠挂了电话,马上打开浏览器搜索新闻,下车后也跑去报亭买了几份报纸。了解之后她发现这些报道跟上辈子的基本没差,将枣洼村人口拐卖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还提到了几个已经被警方抓获的蛇头,但是却没提到老四或者高叔。 陶悠想来想去,给龙国伟打了个电话。枣洼村并不在H市管辖之下,所以龙国伟也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答应如果打探到消息就告诉她。陶悠心神不定地等了三天,龙国伟才终于反馈说,警方查到的人里,没有高叔那伙人。虽然当地有他们的户籍资料,但高叔老四已经十多年未归,因此根本不知下落。 媒体上,枣洼村的新闻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拐卖消息被披露,很多网友开始支持号召人口拐卖判死刑,众多丢失孩子的父母纷纷赶到了枣洼村,希望能在那里找到自家孩子的信息。 陶悠也坐不住了,她要回去枣洼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信息。陆黎得知之后,从剧组请了两天假回来,陪同陶悠一起前往枣洼村。 从火车转大巴,又倒腾两趟乡间班车之后,陶悠在时隔十四年之后,再次踏上了这片已然陌生的土地。 这是一个极其安静,也极其贫穷的村庄。目之所及,是早就荒废的田垄,杂草丛生的道路,泥砖屋子倒塌一片,剩下的零落房屋统统大门紧闭,似荒无人烟。 有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和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站在路边不知说着什么。 “我们从旁边走吧,避开他们。”陶悠看向旁边草丛里依稀能分辨出来的小路。 “好。”陆黎朝前看看,将地图塞回背包里,“不是说很多孩子被拐的父母都来了么?” “可能都在派出所吧。” 绕路进了村,村子里依旧一片荒凉,屋门紧闭。陆黎敲了几家的门,只听狗叫,不闻人声。陶悠凭着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记忆寻摸到了疑似自家门前——印象里的土屋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平房,窗沿下挂着陈年老苞谷,窗户早就破了,拿日历糊着。里头不时传来两声咳嗽。 “你好?”陶悠上前敲敲门。 里头的咳嗽声停了。 “这家住着个孤寡老人吧,而且腿还有毛病。”陆黎示意她看墙角泥糊糊的一副破拐。 “我想起了,小时候旁边是住着一个单身汉,好像听说是年轻时候拿□□上山炸山石,还是怎么的,出事把一条腿也炸没了。” “叫刘瘸子。”陆黎经她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 “你记性不错啊。试试看。”陶悠挑挑眉,转头继续敲门,“刘瘸子在家吗?刘瘸子?” 陶悠又叫了几声,里头终于又传来闷声咳嗽,然后是一顿一顿木棍拄在地上的碰碰声,最后是慢慢吞吞划拉门锁声,最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隙,露出半张皱纹爬满的脸。 “谁?”那浑浊的眼睛显出苍老。 “我……我是从隔壁老四家过来的。”陶悠含糊回了一句,盯着门缝里露出来的空荡荡的裤管,皱巴巴有常年挽成结的褶皱。 “老四家?”刘瘸子把拐靠在旁边,又把门打开大一些,打量着陶悠和旁边的陆黎,他俩看着就不是本地人,于是作势要关门,“不认识不认识。” “大爷,”陆黎立马一手撑住门,一手拿了包烟递过去,“您再想想。” 刘瘸子抬眼看看陆黎,最后经不住烟瘾,伸手接过烟,往后退几步把门大开。“进来吧,外头招眼。” 进来是个小天井,早年的水泥地已经坑坑洼洼,碎了不少。墙角倒是摆着凳子,但看着落灰不少。刘瘸子也没管他们,自己拄着拐靠到放农具的架子边上,掏出打火机,抽烟。“你们有什么要问的?” “您知道这次警方抓人是什么引起的吗?”陶悠立马问。 “知道。”刘瘸子在烟雾里眯起眼睛,“给一百吧。” “什么?”陶悠诧异,以为自己没听清。 “给钱。”刘瘸子咳嗽两声,提高声音,伸出沾着泥污的手,“你们是跑这儿找孩子吧?要知道消息,就给钱。” 陆黎懒得跟这种老无赖掰扯,从钱包里抽出一百递给去。 刘瘸子咧开嘴笑,拿着钱朝太阳仔细看半天,然后塞进衣服里,这才说道:“前段时间,有人倒腾来几个大货,在火车上被抓了。后来警察就来了。”大货指的是男婴。 原来跟高叔老四没关系……陶悠蹙眉思考了一下,继续问道:“那高叔……开杂技团的那个,后来有见过吗?还有老四,旁边老四回来过么?” 刘瘸子叼着烟,慢吞吞伸出两个指头。“两百。” “你——”陶悠正要撸袖子讲道理,被陆黎拉住了。 “两个问题,两百。”刘瘸子补充一句,看到陆黎直接掏钱,便笑得更开,边往怀里揣钱,边说道:“姓高的和老四都没回来过。不过老高的老婆回来过。” “她回来干什么?”陶悠面色隐隐约约透着不耐,这个老混蛋。 刘瘸子本想还要钱,可眼看陶悠袖子都撸上去了,语气冷冷貌似不好惹,于是买二送一,送了个答案。“也是找人,说是他家小儿子得了精神病,丢了。” “精神病?”这完全出乎意料。上辈子里,高家小儿子可是高叔在金三角的得力助手。可是现在……得了精神病,不见了? 刘瘸子瞧着陶悠似乎陷入深深思考中,于是冲陆黎问道:“你们,到底跟老四家什么来头?老四可不是什么好家伙。”这两人衣着光鲜,在刘瘸子看来,实在跟老四扯不上任何关系。 这话打断了陶悠的思绪,她迟疑了一下,说道:“老四家两闺女,你知道吧?” “两闺女?”刘瘸子连连摆手,“就一个。老四那老婆早就跑了。就一个闺女。” “一个?”陆黎的目光里带着怀疑。陶悠则是愣住了。 “是啊——”刘瘸子转了下眼珠,“两百块。” “又要两百?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陶悠有点急。 “要听就听,不听拉倒。”刘瘸子拢着手,拄着拐换了一下姿势,“年轻人,这村子里可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老刘这样知道老事儿又愿意搭理你们的人了。” 陶悠咬咬嘴唇,匆匆从兜里掏出两百拍到农具架子上。 “老四就一个闺女,可家里的确有两姑娘。小的是他自己的。大的那个……不知道从哪个城里带回来的。”刘瘸子低头拿手指头在嘴里粘了唾沫,数钱。 大的那个……就是陶悠。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陶悠脑子发懵。过来枣洼村是想看看有没有那群毒贩子的消息,却不曾打听到——她不是老四的孩子?! “老四……那种精明人,怎么可能给别人带孩子?”陶悠干巴巴地说道,嗓子都干涩了。陆黎则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像是提供依靠一般。“别急,听他说。” “是不可能给别人带孩子,可万一那孩子来头大呢?”刘瘸子又点燃一根烟,夹在指缝间,眯起眼睛回想过去,“老四把那孩子带回来的时候,那孩子才两岁多吧。啧啧,有钱人家的闺女,身上衣服牌子都是洋文儿,穿得那叫漂亮,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料子。将近二十年前呐,小孩子能戴个银手镯,家里就很了不起了。可那小姑娘——老四从她手腕上撸下来的镯子,是铂金的。拿去卖了一千块,回头就丢那赌博的老虎机里头去了。” “本来干这行的规矩是小孩年纪越小越容易出手。那小姑娘两岁快记事了。但老四没卖出去。嘿嘿,我知道他的打算。把那孩子留着,等她父母找过来,就等着狮子大开口地要钱。就是没想到……没见着那孩子父母找过来。要我说,老四就是蠢,抱到这山旮旯里,谁知道?人要找也是在城里找,除非是神仙托梦才会跑到这里来。老四那人,脑子就……” 刘瘸子嘴巴开开合合,再说什么,陶悠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跟老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曾经可能有个……家境很优渥,待她也很好的家庭。 然而结局却是,上辈子里,她历经磨难后在戒毒所扎根,她没有很高的文化,没有家人,没有任何经济基础,也不奢望会结婚生子,她在社区天天忙碌,拿着一份不算高的工资,最后全花在了……寻找妹妹方可瑞上。 而这个妹妹看似也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上辈子明明,过得很好。 …… 再次回神,陶悠已经坐在村外河边光滑的大石头上。陆黎单膝蹲在她身前,拧开一瓶矿泉水,塞到她手里。 “你说……他的话可信吗?”陶悠喃喃念道。一阵风吹来,额前的碎发拂过她的眼。 “不管可不可信,我们都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找一找,先去派出所留个DNA录到全国人口失踪库。过去的咱就不想了,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你就是你,是一个在我看来很特别的人,和其它那些家庭,背景什么的标签无关。有寻找家人这个希望和可能,那就试一试。如果老刘所说是真,你能回归真正的家庭,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找到——你还有朱晓,还有我。我们还是能过得好。这才是最有意义。”陆黎伸手将那碎发别到她耳后。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很柔和,像是秋日里麦穗沉甸甸的麦田。他的眼睛瞳仁很黑,映着陶悠的面庞,让她的心绪慢慢宁静。 “好。我听你的。”陶悠努力笑了一下,手却压在了胸口,控制自己之前有点失控的呼吸。她脑子里仿佛有一团被猫扰乱的毛线,心里也是一汪被石头砸起波纹荡漾来荡漾去的湖水。不过听着陆黎的声音,她渐渐开始放松。 “不管怎么样,有我在,我来帮你。”陆黎也微笑了一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 千里之外的H市。 天灰蒙蒙的,下着针脚一样细密的小雨,路面湿漉漉。行人脚步匆忙,有伞的不怕,没伞的都忙着躲雨。 “快五点了——在外面吃饭吧?我请你。”郑安阳握着方向盘,慢慢开过十字路口。 朱晓坐在副驾驶上,一直都侧头瞧着窗外走神,突然被郑安阳的声音吓了一跳。“啊?” “我说,我请你吃饭。快五点了都。”郑安阳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今天天气比较热,他脱了外套,紫罗兰色的修身衬衣很好看,手腕处露出手表。他笑的时候,眼角有着细细的笑纹,成熟,带着丝只有在他这个年纪才有的优雅魅力。完全看不出来他私底下是《海贼王》脑残粉。 “哦……”朱晓的坐姿像是缩在椅子上,她个子不高,脸上才回过神的表情更加显得整个人懵懵懂懂,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茫然。 在面对稍微不太熟悉的人时,她又变成了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 在陆黎陶悠或者方可瑞面前,她很会作大人样,关爱体贴很自然,虽然她依旧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厨艺这一项。其他方面……出门总是迷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其实这些年,朱晓特别不放心陆黎一个人在外跑,她试图跟着陆黎跑剧组跑通告,可到最后,说好的她来照顾儿子,却变成儿子照顾她。只要是看到陌生人,她就习惯性往儿子身后躲。家里大小的事情,陆黎在家的话,就听陆黎的。陆黎不在家,就听陶悠的。总之,朱晓自己不会做决定,要不然踌躇不决,要不然优柔寡断。 是怎么跟郑老师熟悉起来的?朱晓不记得了。她发誓自己跟这位老师其实接触也不多。最开始是两孩子高中补习,朱晓为了感谢郑安阳,在高考后请他到家吃饭。那次吃饭,她主要在厨房忙活了,跟老师打交道的事情还是交给陆黎。而后来,陆黎上大学去了,就算放假也是在外拍戏,很少回来。所以家里就她和陶悠两女的。 陶悠和郑安阳这好几年建立起来的师徒关系不错,所以偶尔郑安阳顺路送陶悠回家,就直接留在家里吃饭了。朱晓又是在厨房一阵忙活。 朱晓生活很平静,在家做家务,偶尔去剧组看陆黎,等陶悠放假了跟她一起逛街。平时她一个人时,就经常去附近的健身房练瑜伽。陆黎给她还报了什么插花游泳之类的,朱晓都给拒绝了,唯独健身房的瑜伽室还愿意去。 于是她在那里遇到了作为一个不用带娃不用伺候丈母娘而过来天天运动的郑安阳。郑安阳请她喝过几次饮料,大多时候都是她静静坐在那里听郑安阳讲话。 然后,就是上次她要回老家,无意间跟郑安阳透露了一句,他就在朱晓回来的时间在飞机场等着了。 再然后……就是今天,又在健身房遇到。郑安阳说雨太大了,送她回家。 “那个——我今天不想在外面吃饭。”朱晓看着窗户上的雨花小声说了一句。 “行。”郑安阳也爽快,看神色似乎如常,也不逼迫她,“那就回家。” 朱晓抿抿嘴唇,不再说话。 红灯亮了,郑安阳踩下刹车。 车里很安静,朱晓一直看着窗外,他却不太敢往旁边看,怕惊动了一只兔子。 第29章 入职电视台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陶悠回到H市的第二天,去警察局做了人口失踪登记。作为枣洼村人口拐卖受害者之一,她在配合警方了解情况后,拿了DNA采集信息袋和采血卡去做了检测,留下记录。 接下来陶悠能做的,只能是等待。等待有失去孩子的家庭能跟她配上DNA。因为没有人知道,老四当时到底是从哪里把她带回去的,又是如何拐到她的。警方在枣洼村的调查还在深入,然而能够帮助到陶悠的讯息,少之又少。枣洼村少数老人也提到陶悠是老四从外头带回来的,但却也说不清具体情况。因此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陶悠并不是老四的孩子。 陶悠最开始很忐忑,心里琢磨来琢磨去,复杂极了。可慢慢的,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却没有任何反馈消息。她真正的家人没有找过她?还是寻找无果后很早就放弃了?无数个疑问让陶悠有些灰心丧气。本来她早就接受了自己是 果然,有些事情……想了也是白想。陶悠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眼前事儿上,比如毕业的去留。 “读研吧。你的绩点和奖项够保研了。” 办公室里,郑安阳坐在他的黑色转椅上,胳膊肘搭在桌边,双手交叉支着下巴,盯着眼前的学生,他的表情很诚恳。 “在……你的门下?”陶悠试探着问。 郑安阳一脸“你还想选谁当导师”的表情,“等你研三,我差不多能升博导。你就继续读博吧。读完咱们就既是师生,又是同僚了。” “那个,”陶悠咳嗽了一声,“郑老师,我没有您这样崇高的职业追求,让我去教书真是误人子弟。” “想当年刚毕业为师也这么想,但是后来你瞧这十多年不就这么过来了。”郑安阳依旧苦口婆心。 “……” “为师啊,这都是为你好。”郑安阳边说边拿出两张歌剧票推到陶悠面前,“首先呢,周六的歌剧,去看吧。” 陶悠盯着那两张票。“太高端了,跟我的气质不搭。” “不搭没关系,带着手机和充电宝,哪儿不是一晚上——你让你妈一起去看就好了。”郑安阳笑得很优雅,手指搭在茶杯上。 陶悠无话可说。这是郑安阳第一次明面上跟她表示:我看上朱晓了。 郑安阳跟朱晓第一次见面,得从高一第一次家长会说起。至今七年的时间,细水流长。在别人那里,七年都够生的孩子打酱油了。而在郑安阳这里,他却才刚刚和朱晓熟悉起来。而且还不敢直接邀约她去看歌剧。 “我这儿也有一张票,到时候坐在——哎,你坐23号啊。我是26号。”郑安阳叮嘱她,也知道陶悠肯定不会反对。 “知道了,拖着我这个电灯泡,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主要是……”郑安阳垂下眼眸,想到如今的境况,手指无意识磨挲水杯纹路,最后只慢慢说了一句,“你当我乐意。” 陶悠微微愕然。她见到的郑安阳一直都是如沐春风的,不管十多年前还是现在,他似乎都没有什么烦心事,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说话都带着笑意,偶尔开车时还哼哼歌,都是些很鬼畜的歌曲。 “没事儿,有我这个助攻呢。”陶悠很坚定地点头,把票放进包里。 “你别吓着她。我不急。”郑安阳恢复了那种优哉游哉的闲适劲儿,可语气很是志在必得,“我有得是时间,慢慢来。” 慢慢来。 那个时候,郑安阳并没有想过,这个“慢慢来”意味着什么样的岁月,什么样的时光。 ~∞~∞~∞~∞~∞~∞~ 思量再三,陶悠没有选择读研。她想挣钱。虽说陆家并不缺钱,可她依旧想在个人生活方便能自给自足。 马上就大四,除了写毕业论文,就是要找工作了。陶悠自己的想法是留在那个业余滑冰机构,如果做职业教练的话,收入也还不低,只是往后就没有什么升值空间了。然而她却喜欢回到冰场工作。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坚持练习基本功。每次教那些小孩子训练,中场休息时她都会来一段整齐的单人滑节目,冰下则是一堆趴着看得跃跃欲试的小朋友,这让她很有满足感。 然而陆黎和朱晓却不怎么同意。因为私立滑冰机构并不像之前省队那样有专业健康护理。由于要演练动作,陶悠上冰只能穿比较薄的衣衫。大一点的滑冰场上,冰层会有四五厘米厚,温度很低,长期处于低温环境中,会让体内寒气很重,时间长了就会腰酸背痛。省队或体校会有专门医师保健,运动员下冰后会得到良好护理,而做私立机构滑冰教练的话,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都得呆在冰上,周末是肯定没有休息时间,那只能等着得职业病了。 最终,陶悠在慎重考虑之后也将这个想法搁置,在大四下学期依据陆黎介绍,进入位于H市的省电视台,成为一档娱乐综艺节目组的实习生,但平时只要有时间依旧会去冰场。 时间匆匆很快就到了六月。陶悠毕业了。 现实中的毕业跟她想象的有很大的差距。没有电影里那种灿烂青春,没有聚餐上的痛哭流涕,没有夜晚在草坪上酩酊大醉。大家忙工作的忙工作,要出国的忙出国,要读研的忙读研。匆匆一聚,匆匆离散。连毕业典礼都有很多人没有出席。 陆黎在她往家搬东西的时候过来了。宿舍里还剩乔敏。于是乔敏两眼发光地抓着陆黎自拍了好几张,然后竟然就羞涩地站在旁边红着脸默默地看着陆黎帮陶悠收捡台灯梳妆镜了。 一个月后,陶悠正式入职电视台,成为省电视台热门综艺栏目的编导之一。 很快,夏去秋来,冬天又悄悄到了。 这年冬天,体育界最热门的就属冬季奥运会。早在开幕前一个月,电视上便漫天盖地开始宣传冬奥,采访国内即将出发远赴赛场的运动员们,其中就有花滑队方可瑞欧阳浩诚。 “突然觉得,他俩挺配的啊……”陶悠咬着筷子,伸长脖子看墙上的电视。自打她可以开始拿工资养活自己,就感觉轻松了好多。 冬天最适合吃火锅了。陆黎昨天回家,今儿晚上陶悠就拉着他出来吃火锅了。朱晓则怕冷没出门。现在已经快晚上九点,火锅店客人也就两三桌。陶悠和陆黎则坐在最里头的桌子边,歪头就看得到电视,上头正在采访花滑国家队。 “吃你的牛肉。”陆黎夹了一筷子烫好的牛肉放到陶悠碗里,“我打算腾出时间去看可瑞的比赛,你要一起去么?” “不去。”陶悠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因为她……嫉妒。 “好吧。” “哎,陆黎。我问你个问题。”陶悠眨眨眼睛,显得很斯文。 “问。”陆黎把中火调到小火。 “你老婆是谁?都没听你说过。明星还是普通人?或者白富美?我觉得你有可能看上白富美。不过白富美应该很高调的,这又不太符合你的要求……”陶悠一连揣测了好几个身份,就等着陆黎证实。 在电视台工作半年,周遭工作氛围让她不再像之前陆黎去趟学校都得遮遮掩掩生怕别人发现陆黎是她哥。毕竟现在工作接触的明星越来越多。在这个跟娱乐圈关系很紧密的圈子里,大家都对那些天天在闪光灯下走的人见怪不怪,早就习以为常。栏目组很多人也知道陶悠跟陆黎是一家子——毕竟她当时能进电视台,是陆黎出的力——大家相处得还不错,并没有像某些大学同学一样千方百计打探陆黎的消息。可以说,同事们都拿她当陶悠看,而不是陆黎的妹妹看。因此陶悠很是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起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轻松,也很客气。但这样的环境也造成同事关系仅仅是同事关系,很少有机会能上升到朋友。对此,陶悠也觉得挺好。她并不是一个社交达人,同事关系多简单。 “说呗——我未来的嫂子是谁,长啥样。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陶悠往锅里又下了一盘牛百叶,想到前段时间和陆黎传过绯闻的女星,顿时瞪大眼睛,“不会是闵幼曦吧?没想到你喜欢成熟性感那一挂的啊……”嗯,自打开始在电视台工作,她都变八卦好多呢。 “怎么可能。”陆黎低声斥责陶悠的脑洞,“你平时都在想些什么。上辈子的事情……我不想说。” “那啥”陶悠知道他还没真生气,于是也压低声音,“其实你是gay吧?我十七岁认识你,到现在好像没见你谈过恋爱……”的确好几个男明星都是柜中人呐…… “一盘牛百叶都不能塞住你的嘴吗?”陆黎实在无语,搁下筷子,“谢谢,我要是出柜,会通知你的。” 陶悠撇撇嘴,她知道他在说反话。话说这两年,她旁敲侧击过好几次,可陆黎就是不透露他上辈子到底是跟谁结了婚。 “最近,妈跟郑老师怎么样了?”陆黎换了话题。 “不知道。她不告诉我,也不肯跟我聊这个事情。”陶悠摇摇头,“我也弄不清她怎么想的。郑老师有点无奈。” “我明天有事儿正好去见郑老师。”陆黎说道。他下一部戏,要演老师。 “嗯,你们可以进行一下男人之间的对话。”陶悠戳了一个鱼豆腐。她对郑老师和朱晓还是蛮有信心的。 “……”陆黎决定保持沉默,低头吃火锅。 第30章 大明星的家属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哎,你这身装备看上去挺重啊。” 中午十二点半,陶悠站在厨房里,一边拿着锅铲翻动鸡翅,一边拿着手机跟龙子衍语音。 “我看看,我看看。”朱晓手里拿着碗筷,连忙过来看照片。 龙子衍刚刚发来的照片上,他一身迷彩服,戴着头盔,腰上武装带,胸前防弹背心,挎着多功能挂具,装着刺刀手,枪对讲机望远镜指北针子弹袋等等装备,手里还提着一杆步,枪。他站在一辆坦克身边,旁边是黑人兄弟,看着像警察。 “这是在哪里?”朱晓问。 “肯尼亚,说是在什么难民营附近。” “打完海盗又去难民营啦?”朱晓回去盛饭。 “嗯,好像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国了。”陶悠看到龙子衍回了一句:全身的东西加起来七十多斤吧。 龙子衍上半年从索马里回来后,没几天就又主动申请,因此就立马跟着下一批启程去了肯尼亚。王英不知道,一直以为是上头要求龙子衍去的。陶悠戏谑说龙子衍是爱上了那片土地,打算扎根干革命。但实际上,她清楚龙子衍的性格,像圈养不住的狮子,过在刀尖上行走的生活,他喜欢那种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危机感与刺激感,以及保家卫国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能联系上龙子衍的机会不多,他那里基本等于没有网络信号,最近是中国通讯公司跑去修了基站做维护,这才能找到几个有信号的地方,不再需要借用卫星电话或者军事通讯往国内联系。 “你天天这么背着不重?”陶悠回了一句。七十斤的装备啊…… “习惯了。” “这个是中国的坦克的吗?” “不是,肯尼亚的,不过是从中国买的——我一瞅那型号就知道,我会开。”龙子衍很爽快地说。 “陶悠啊,我先出门了。陆黎说是要回来吃午饭。”朱晓先匆匆吃好饭,在门口换鞋。小区居委会招呼业主开会,说是要商讨一下物业费的事情。 “哦哦,好的。”陶悠把先煎好的鸡翅放到盘子里,继续跟龙子衍聊天,他正问起陶悠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我要求又不高。节目组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天天早九晚五按时上下班,都是按照拍摄时间来,可一旦忙起来,就得熬夜。”话音刚落,陶悠就听见门锁响,陆黎回来了。他一大早就出门了,公司给他换了个新经纪人,正好见面。陆黎这几年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占领娱乐圈热度排行榜第一名,漫天盖地的消息都是陆黎拍新戏啦,陆黎粉丝突破三千万啦,陆黎代言西装手表啦,陆黎跟顶尖导演合作啦……然而陶悠眼里的陆黎,却是嘴上虽不承认,但实际很喜欢肯德基,在家做家务麻溜,也陪着朱晓看家庭剧,但偶尔也露出一点小幼稚的家人。这也跟她很少出现在陆黎工作场合有关。 “怎么样怎么样?新经纪人好相处么?”陶悠从厨房跑出来。 “还成,女的,三十多岁,看着挺精明。”陆黎换鞋后径直去洗手,然后就跟着陶悠去厨房,看看陶大厨在做什么。本来是打算跟经纪人一起吃饭的,可昨晚朱晓说陶悠明天中午要做新菜,所以他犹豫再三……就回来了。还好新经纪人也很好说话。 “尝尝——好吃吗?” “味道不错。你做的什么都好吃。”陆黎赞了一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差不多都好了——你把汤盛出来吧,汤勺在那里。”陶悠正专心拍自己的下厨作品给龙子衍传过去。 “你跟谁聊天呢?”旁边陆黎问。 “龙子衍。”陶悠没管他,点开新的语音。那边突然很吵,龙子衍正说着鸡翅什么的,旁边有个陌生的男声在笑着大声问“龙子衍你女朋友吗”,然后一阵稀里哗啦,貌似手机被抢走了。微信自动跳到下一句新语音,依旧是刺啦刺啦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背景音,男声笑嘻嘻的:“弟妹好弟妹好”。 “怎么回事啊……”陶悠哭笑不得,但在陆黎看来,她的确是在笑。 很快,手机似乎被拿回来了。龙子衍呼吸有点急促,咳嗽几声很正经。“不说了啊,我要执勤了。早上七点多了都。” “嗯嗯,好,去吧,注意安全。”陶悠放下手机,转身看到陆黎眼神有点不友好。 “不饿,不吃饭了。”陆黎放下汤勺,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陶悠嘀咕了一句。 ~∞~∞~∞~∞~∞~∞~ “小陶早啊。” “丁姐早上好。” 第二天上班,陶悠早早就到电视台了。陆黎也是奇怪,昨天还发脾气,今天又一声不吭起得比她还早,去公园跑步,还买了早餐回来,是陶悠喜欢吃的一家包子店的三鲜包子。口罩狂魔一大早跑去跟上班族大妈大爷排队买包子,很出乎陶悠意料。 “哎,你听说了么,新监制已经正式上任了。”挤挤挨挨的电梯里,丁姐握着一杯星巴克咖啡,站在陶悠低声说道。她跟陶悠一样是编导。节目组一共六个编导,三女三男,陶悠年纪最小。 “真的要开始做真人秀了?”陶悠问。 “估计没差。别的卫视都在做明星真人秀,赚得盆满钵满。咱电视台都落后多少步了。” 电梯到了十二楼,陶悠开道和丁姐挤出电梯。 “上午再走一遍游戏?”陶悠掏出手机看备忘录。 “嗯,下午三点开录。” “好,我去拿台本。”陶悠比了个OK的手势。娱乐综艺免不了玩游戏,每次新游戏设计出来,都得工作人员先试玩一遍,找拍摄角度,修改道具,一遍又一遍,台本也会做相应改变。 最终定下的台本出来,陶悠需要分发给每一个走现场的工作人员,比如说现场导演许涛。栏目组里,陶悠算是跟许涛关系最好。许涛先陶悠四年进电视台,同是H大新闻传媒学院毕业,算陶悠的直系学长。许涛虽是在媒体行业工作,但十分不修边幅,冬天三件羽绒服,夏天永远是一件灰色T恤衫加咖啡色休闲裤,只要不碰上检查,都是一双人字拖风雨无阻。 许涛正在小会议室简略培训实习生。陶悠敲门进去后就看到了一圈五个小鲜肉,三男二女。而老咸肉许涛正坐在桌子上发工作牌。 “老许,台本。”陶悠打了个招呼,把台本递给许涛。 “OK.”许涛转头看到实习生一个个无动于衷的样子,敲敲桌子,“这位是陶编导,叫老师。” “别别别,我不够格。”陶悠笑了一下,提醒说还得再走一遍游戏,就转身出去了。 许涛看着她关门离开,又若有所思看着才大三的五个实习生,其中两个是关系户塞进来的。关系户里的女孩子,一看就是陆黎的铁粉,背包上别着好几个应援徽章,都是陆黎不同作品里的Q版卡通形象。 “你们实习要两个月是吧?”许涛坐在桌子上没动,台本倒是卷成筒握在手里,“实习之后的去留呢,我不知道也管不着。只能提醒一下,这两个月,别闹事。三不准,不准私下跑去嘉宾化妆间或休息室,不准在工作时间要拍照要签名,不准擅自离开岗位——意思就是录影时别看着看着忘了自己是工作人员,不是观众。”他喝了口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还有,刚刚进来那个陶编导。你们……算了,最好离她远点吧。” “为什么?”陆黎铁粉举手问。 “因为她是陆黎的妹妹。”许涛说完,会议室里一片诡异的沉寂。然后两个女生同时如梦初醒般开始尖叫“啊啊啊啊”。 “真的假的?!我竟然和陆黎的妹妹一起工作了,好激动!” “天啦天啦,我要发朋友圈!有没有机会看陆黎啊啊啊!” “停停停——我怕你们这些小姑娘这样。”许涛听着这声音就头疼。陶悠整个入职过程,他看在眼里。虽说陶悠能得到这份工作,主要是因为陆黎的关系,但也不能否认陶悠还是蛮有工作能力。起码现在六个编导里,陶悠对新事物接受能力最高,能跟上潮流,每次选题策划都很有吸引力,也不像很多女同事那样磨磨唧唧。 然而许涛还是对陶悠刚刚进电视台一个月,陆黎过来做一个访谈节目的那一天,记忆犹新。 陆黎是这几年劲头最盛的小鲜肉,现在已经开始从偶像派往成熟实力派慢慢转型。其实按照陆黎年纪算,他还能再偶像个几年,但是却选择了往实力那派走。许涛不觉得意外,他跑过外景,做过陆黎的采访,看得出这位演员的心理年龄要比实际年龄大,而且性子有点独。一说起陆黎,圈内人都知道,很多人也碰过面,可若论知根知底的深交,却没几个人。 可那次陆黎过来做访谈,却彻底打破了许涛之前对他的印象。当时许涛还是个编导,陶悠那时候正好由他带着。才刚刚进来一个月的实习生,做不了什么,所以陶悠在打杂,类似她是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而且还从来没有怨言。这多少让许涛对她这个关系户的看法好了些。 陆黎到电视台的时候,陶悠正在帮音频老师调麦。陆黎上楼后第一件事不是去休息室也不是去化妆间,而是过来看陶悠。 然后许涛就亲眼看到了“有一个很好的哥哥是种什么样的体验”。那天节目组因为陆黎的关系,也没怎么给陶悠派任务。大部分时间里,陶悠就坐在休息室吃陆黎带过来的车厘子还有慕斯蛋糕。换别的地方,陆黎都是被人伺候的主儿,可到了这里,他成伺候主儿的人了。陶悠这儿又是樱桃又是蛋糕还想喝水忙不过来,他就坐在旁边一手矿泉水一手蛋糕碟还叮嘱她喝水别呛着,还不让助理插手。旁边化妆师都惊呆了。 节目开拍后,陆黎却又差遣她去跑腿。陶悠不在现场,不知道中途陆黎基本算是礼貌问候了节目组所有成员,虽也没说什么,可大家心知肚明是因为陶悠。 再然后,等到访谈录制好,陆黎得立马赶飞机去外地影视城,许涛又见识到了有点独的陆黎作为一个哥哥是如何的啰嗦——这位陆大哥愣是叮嘱他妹,生活啊工作啊,事无巨细都说到了。离开之前,一些闻风赶来的粉丝聚集在了电视台前,有些不知怎么还跑到楼里找到陆黎。听到助理说粉丝过来想见他,陆黎第一反应是摘下帽子扣到陶悠头上,遮住她的脸,并让助理送陶悠回到工作岗位。 陆黎很重视他这个妹妹。 许涛有点佩服的同时,也知道了该怎么跟陶悠相处。当普通同事看待就行。陶悠不需要也不希望有过多关注,陆黎也不希望,或者说陆黎希望她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生活。事实上,陶悠也是从来不在工作中主动提到自己的哥哥。 “反正——你们自己把握吧。”许涛也懒得说什么,挥挥手示意实习生们出去开始工作,“聪明点的话,就只问陶编导工作上的事情,别提陆黎。 第31章 向明星真人秀进发 /290122重生之冰上飞燕最新章节! “灯光,音效,大屏,准备!” 许涛带着耳麦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调整耳麦之后,朝观众席二楼作了个手势。“音频老师,麦的声音调大点。各部门注意,再走一遍。三号机位、三号机位调整好了?OK。” 演播厅舞台布置得五光十色,抬头就是层层叠叠的灯光,十分好看,可幕后墙角都是电线,周遭有可能漏光的地方都挂着黑幕。摄影师也是一律黑色衣服,避免反光。 舞台右侧幕后,陶悠拿着对讲机,翻看台本。两个实习女生则在她背后悄悄咬耳朵。 “陶编导跟陆黎长得不像啊,而且都不是一个姓氏。” “很正常,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我跟我哥就不太像。我哥长得像我爷爷。” 舞台上,许涛还在竭尽全力调动现场观众的情绪,提前拍好观众叫好鼓掌的镜头。许涛经常说他这个现场导演主要职责就是讲笑话。等到肚子里笑话都搜刮完,差不多就够了。 “现在拍摄主持人出场时大家的状态——好,假装我是主持人,现在走出来,一二三,鼓掌!声音大,再大!” 反复几次之后,又开始拍摄节目进行到紧张状态时观众的反应。 “对,严肃点。那个男生,你这是期待又紧张的样子么?这是刚刚吃完臭豆腐的表情吧?跟我学,来来来。” 观众席一片笑声。 “谢谢大家配合,拍摄马上开始。请将随身物品放到椅子下面,手机调静音,尽量别使用,尤其是前排观众。全场严禁使用闪光灯。谢谢大家。”说完后,许涛下台。 录影开始,主持人上场。基本每隔十多分钟左右就得卡,然后化妆师迅速上台给所有主持嘉宾补妆,助理拿着插吸管的矿泉水在旁边等,编导上台沟通走位,根据现场状况调整节奏,之前没拍好的地方重新录制。 等录制结束,已经到晚上七点,然后还得开会。总制片庄锐和新监制胡凯已经等在会议室。陶悠并不清楚这个胡监制从哪里调任过来的。而总制片庄锐则是电视台核心人物之一,从打杂开始,慢慢做到主持人、导演、制片。电视台里几档收视突出,在全国都很有名气的节目,都出自这位导演之手。有消息说,他将是下一任台长人选。 胡凯讲了一下工作任务之后,就请庄锐讲话。庄锐很直接,表示元旦过后会启动制作真人秀,节目组主要从综艺工作人员里挑选。考虑到招标和广告,前期工作从现在就要着手准备。 大家都说了一下自己的意见。现在真人秀正热,好的策划与知名度高的明星联手,不光为明星增加曝光度,还能让电视台增加收视率,获得更高的经济效益。 “我看其他卫视有做游戏的,有体验生活的,还有学跳水学跳舞搞比赛的。”许涛说道。 “现在正好要开冬奥会。”导演老林拍了下桌子,“今年全民体育热情挺高。” “不能这么说。现在多少年轻人看比赛?” “不不不,不管比赛是啥内容,只要运动员颜值高身材好,我就看。比如宁泽涛。”丁姐是颜控资深人士。 庄锐没说什么,反而朝陶悠抬抬下巴。“陶编导,陆黎开年有真人秀邀请吗?”这话问出来,大家都司空见惯,只有胡总监非常诧异地抬起头。 “好像没有。”陶悠想了想。最近陆黎在上声乐课,明年上半年会录制一张专辑,进军歌坛。 “陆黎长得真帅,还演技好。”丁姐赞叹了一句。 “演技好?”陶悠严重怀疑丁姐的话。那个面瘫自己都承认他不会演戏——演技好? “在小鲜肉里算演技最好的。”老林补充一句。 陶悠开始怀疑整个世界。她决定回去看看陆黎的电视剧。 “陶悠,你在家给咱卫视说说好话。”庄锐指示道,“我会让人去联系他经纪人。” “哦……好的。”说了半天,陶悠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真人秀? ~∞~∞~∞~∞~∞~∞~ 休息几天后,陆黎出国和方家汇合去看方可瑞比赛。周末,陶悠特意配朱晓出来逛街。结果朱晓没买什么,她倒是陆陆续续添了两条打底裙,一件外套,一双鞋。朱晓很少提起郑安阳,似乎……不太喜欢。但也说不清。 每次陶悠试图跟朱晓说起郑老师,都会被朱晓以各种方式打断扯开话题,比方说扯到陆黎。陆黎每年待在家的时间很少,零零碎碎加起来一个月。而如果他接了这档真人秀,回家的次数会变多。 导演的意思是要请陆黎,只等他回国后开始谈合同。 今年冬季奥运会已经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总共半个月的时间里,会角逐出冰球,滑冰,滑雪等等一共十四个比赛项目的冠亚军。经过两天的激烈比赛后,双人花滑冠亚军于赛程第十天下午出炉。 中国运动员方可瑞欧阳浩诚,夺得本届双人花滑奥运亚军,为中国军团添一枚银牌。在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早就有守在赛场的媒体将这个消息传达到中国。虽然无缘冠军,但这也是中国花滑队在国际赛事上难得能取得的好成绩。体育频道在直播结束后继续重播。而其他媒体则将目光集中于方可瑞的身份——一个主动将国籍转回中国,代表中国参赛的加拿大华裔。顿时全国上下一片赞扬之声。 陶悠并没有关注这些,她只是看了比赛转播,然后给欧阳发去一条祝贺短信。 她还要工作。 陶悠顺利入选真人秀节目组,这才知道庄锐的确打算借着奥运会的东风,做一档结合体育与普通民众生活的励志体验真人秀。节目一共十二期,分成三个板块,成员六个。每个板块选取一种竞技类体育或猎奇性职业——这一项是由观众调查选出来的内容。然后请专业教练,让明星成员体验学习,中间安插不同比赛游戏环节,在每个板块前三集都会分别淘汰一个成员。淘汰掉的成员则成为当集胜利者的助手。最后在第四集角逐出王者。 陆黎从国外回来后,经过经纪人沟通,在双方都有合作意向时,庄锐带着部分节目组工作人员与陆黎方面一起吃饭。 陶悠到了吃饭的□□才见到刚刚从机场赶过来的陆黎,以及新经纪人唐静。唐静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偏胖,穿着黑色齐膝羽绒服,带着条灰色条纹围巾,挎着黑色单肩包。唐静有张圆脸,但眼睛太大,看着人像是瞪着人。可能由于五官组合的关系,她说话时显得神情有点严厉。 唐静第一次见陶悠,很是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背。 饭桌上,陶悠自然坐在了陆黎身边。真人秀第一个板块内容已经定好,是让成员们去做大熊猫饲养员,第二个是体育竞技类,第三个还没确定好。陶悠觉得这种工作应该很有意思。聊完合作内容之后,饭桌上的话题渐渐转向其他方面。 蛋黄香蕉卷上来后,陆黎在跟庄锐说话,顺手给陶悠夹了一个。 周遭有点吵闹,大家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唐静坐在陶悠身边,笑着问她:“你们兄妹关系真好。小时候也是这么相处?” “……陆黎没有跟您说?”陶悠在吃香蕉卷,“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我是他家的养女。” 唐静手里的汤勺啪地掉进了碗里,溅起汤花。陶悠抽了纸巾帮她擦手。唐静笑得有点古怪。“陆黎……提到他初中就有妹妹了。” “哦,那不是我。那个妹妹现在已经没了。”陶悠低声说道。她不想让陆黎注意到她提起了陆心。 唐静点点头,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陶悠,陶编导,我敬你一杯。”桌子对面的胡总监突然举起杯子。 陶悠放下筷子,握着杯子站起身表示尊敬。 “陶编导虽然年纪轻,但是工作能力很优秀啊。”胡总监示意她坐下,“秀外慧中,条件这么好,以后找男朋友肯定要求很高吧?”胡总监开玩笑般说了一句,打算试探试探陶悠的口风。他的外甥读大三,正好最近跟着编导组在实习。胡凯觉得陶悠不错,虽然比外甥大了两岁,但是女大三还抱金砖呢。两岁又有什么关系。如果陶悠能跟他外甥成一对儿,那胡家以后就是乘了东风一路通畅。 只是还没等陶悠开口,陆黎就说话了。 “她还小,不急。” 陶悠听到这话表示差点要一口香蕉碎喷到桌子上。什么叫还小?工作了还叫小?好吧二十三其实也不算大……陶悠只好沉默。 胡总监一不小心碰了个硬石头,笑了笑,也不再说这个话题。 吃完饭后,陆黎要连夜赶往横店,庄锐说等合同拟好了就给他送过去。陶悠本来跟许涛站在一起听许涛吹牛逼,后来又被陆黎叫过去,问了家里的情况,叮嘱几句,然后才离开。 丁姐在一边看着,好生羡慕。 …… ~∞~∞~∞~∞~∞~∞~ 两天后的清晨,还在被窝里睡觉的陶悠被陆黎一个电话惊醒。 “你还在滑冰是不是?”陆黎问。 “是啊……”陶悠睡眼惺忪揉揉眼睛。 “第一个板块跟熊猫基地沟通出了问题。所以要把第二个提前,已经敲定做花样滑冰。要来真人秀当教练吗?快点决定。” “啥?!我咋不知道换成花滑了?”陶悠腾地坐起来,把头发捋到肩后,打开床头柜上的手提电脑看有没有邮件。 “待会上班就知道了。听唐静说组里要赶紧找教练——你不是大学带过四年滑冰课么?想不想做教练?” 陶悠呆呆坐在书桌前,还有点懵。 “还要考虑什么?又能上冰还能挣额外的薪水,至于上电视——你之前参加那么多比赛还不是上报纸上采访。这点曝光率跟之前打比赛时比又算得了什么?想低调的话,四期录完马上就回归现实生活了——观众忘性都大得很,你不用担心。再说,整个节目组都是自己的同事,合作起来也方便。而且还有我呢。” 陆黎一口气说了很多,的确是让慢慢清醒的陶悠越来越心动——重新上冰。 她可以再次上冰。虽然不是赛场,但是—— 但是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这个事情是不是还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我听说好像节目组会去省队和体校接洽,一共要找三个教练。你之前那个教练洪波,也会尝试看能不能请过来。你不是还有个启蒙师父么?可以推荐给节目组。第一期欧阳是一定会过来——什么声音?你在干什么?” “穿鞋。”陶悠蹬上拖鞋毫不犹豫开柜拿衣服,“睡不着了,我要去体育场那边买护膝护腕,还有连裤袜还要定冰刀冰鞋——”什么冲动是魔鬼!不管了,就算以后会后悔她也要上。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她可以再次上冰!还有教练一起!这些消息似乎瞬间让她回到了之前还在队里的时候。不管啦不管啦! 陆黎那边传来了止不住的笑声。“不急不急。你上班时候跟节目组再沟通。”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但是……毕竟不是小事儿。这事儿我不能给你放水。你凭实力上吧。能让组里认可就做教练,不行就还是做编导。总之不能坑节目组。我会跟庄锐沟通,让他别给你开后门。” “随便随便,放马过来。”陶悠信心十足,踌躇满志,“不管多难的要求,我都会搞定——谁让我之前可是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花滑运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