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歸》 001引子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人最多可擁有三萬六千靈,一萬八千識,也就是我們口中的靈魂,靈是行動的能量,而識就是控制這股能量的東西,這兩者都與日後自身成就有莫大的關系。不過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只有三靈七識,也就是人們所謂的三魂七魄,這些人被稱作普通人,亦或是凡人。當然也有小部分人出生時不止三靈七識,可謂生來就打破了命運,他們每個人都會有過人之處是凡人遠不可及的,世人稱之為「道者」 道可道非常道,後世有絕世強者披荊斬棘登頂絕巔,而後用大手段逆道路,改天道,從此凡人亦可修行! 加上一些手段從凡人到成為擁有強大能力的人,這樣的人稱之為「行者」 道者受大道認可,修行上多數風平浪靜,行者因為是逆天而行,所以其修行路上多是坎坷磨難,慶幸的是不論道者還是行者起步都是一樣的,凡人的生活枯燥乏味,生老病死,而修行之人到了一定程度是可以避免這些的,傳聞中若是走到道的終點,便可長存于世只手遮天! 有這莫大的好處,世人紛紛踏上修行這條路,很快人類就迎來了第一個大世,人人都能夠活到百載,稍有成就的修行者更能活數百載,甚至上千載的傳說也有過,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無病無災、健健康康度過百年時光也是好的,不過好景不長,百余年後,陸續有修行者受到攻擊喪命,隨著遭遇次數的直線上升背後凶手也逐漸浮出水面,是猛獸,各種形態的都有,數量已經到了恐怖的地步,並且這些猛獸遠超正常大小,譬如長達十幾米的老虎,三丈高的黑熊,展開雙翅有近百米大小的禿鷹… 後來更是發現了一些原本不存在的東西,再而後日夜溫差驟變,無數人類在這種冷熱交替中死去,而那些猛獸則是靠著皮毛存活了下來,這就是先祖們的故事。 … 我單字「玄」母親說這是天賜的名字,我似懂非懂︰“哪個天?” “天能有幾個?”她抬頭這樣說道。 看見抬頭這個動作我有點憤憤不平,在心中吶喊︰這不是天,這是道! 吶喊之余心中又生出一點疑惑,“既然天給我的是玄字,為何母親總是叫我雙玄?” “因為雙玄是我給你的名字啊,老天這個東西畢竟離我們太遠,總不能讓我這個做母親的喊著其他生命給的名字,就這一次好不好∼”那一刻她臉上洋溢的笑我永生不忘。 名字這東西能有第二次嗎?這話真不是一個母親說的出來的,我揮著稚嫩的拳頭氣鼓鼓地在叢深密林之中奔跑,結果沒跑出幾步就被腳下長滿荊棘的藤蔓給絆倒,這一刻更生氣了︰ “母親總是在走,不停地走,我們到底是在走什麼!” 如果是有一個目標的話也沒什麼,可是她從來沒有目標,下雨的時候停,天晴的時候走;日落的時候停,日出的時候走。走累了就近找一塊岩石、一個山洞休息,若是什麼都沒有就繼續走直到有休息的地方… 我不明白,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 “不行萬里,不識萬物。臨近方知深淺,親臨方感其身。” 又是這種不清不楚的話,看著母親遞過來的手我狠狠打了過去,而後躡手躡腳地站了起來︰“這些年我們走的路哪里才止萬里?一百萬里都快有了!可我認識的東西連一萬種都沒有,母親…真的是這條路嗎?” 這是我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說這種話,也是一直困惑著我的東西,就算母親這條路是對的,可是對于我來說並不代表它就是對的。 不知道為什麼,對于所謂的天,我總感覺很了解它,仿佛觸之可及一般。 “這條路或許不是對的,但是它一定不是錯的,臭小子,累了就過來我背上。” 結果還是被否定,而且額頭還被狠狠地敲了一下,不過還是挺高興的,母親的身體溫暖又有力量。 憤怒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我也安靜了下來,可是心中疑惑終究不解。 “到底在走什麼?” … … “在這個遼闊無垠的世界,有太多不可描述之地以及不可描述之物,這就是我想要了解的。” 「引子完」 002開篇(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夜,月光朦朧籠罩著也不知道綿延了多遠的群山,萬物沉睡盡顯一片祥和,當然也可能是區域太遼闊的原因。 幾個黑影在林中疾馳,一前一後仿佛在追趕什麼。 “混蛋,給我們站住,你在跑什麼!” “如果是我長成這樣的話肯定也要跑,好丑,簡直就是個怪物。” “不是怪物,只是修煉形體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為什麼要一直針對我?!” 屆時才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一群化了形的獸在追趕一個半人的獸,人身人手一切都再正常不過,除了頭上多出了一對角。 “你就是個怪物,形體不成就用本體啊,你這樣不人不獸的東西算什麼!還是說你已經變不回本體了,徹頭徹尾地變成了一個怪物?” 這樣的言語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因為化形途中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他確實是變不回去了,這個後果是難以承受的。 身邊的朋友都漸漸疏遠,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也是如此,父母也一直冷眼相對。 “可惡!”所有獸都討厭這副模樣,既然如此那還跑什麼?死了算了。 “混蛋小子,終于不跑了嗎?” “不跑了,隨你們怎麼辦。” “哈哈噶…不過你也別期待我們會手下留情。” “你笑得真難听。”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勉強恢復一點意識,他吃力地睜開眼楮,看到月光隱匿在厚厚的雲層之中,天上僅有一顆星辰閃爍,原本時不時響起的蟲鳴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然停止,群山堆疊,卻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息?。 沒有死是情理之中的事,類似的情況之前已經經歷過幾次,這是個漫長的過程,每次被打得失去意識,待到醒來之際,是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接下來就能夠安穩地睡一覺了,連躺下的動作都省了。 但,疼痛並不會消失,即便是睡著了也能清楚感受到的來自全身的痛。 … … “母親你看,前面好像有一只獸。” 走了不知道有多遠的路,見到了數之不盡的獸,也遇到了千奇百怪的事,這種事並不少有,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除了每日重復的那些事之外什麼都沒遇到,實在無聊。 難得的機會,這勾起了我的興趣,?大步向前跑去,不過到了近前之後興趣瞬間變成恐懼,他頭上好像是鹿角?人類的身體加上鹿的角,這是什麼啊,好丑。 從未見過的東西突然出現,著實讓我嚇了一跳,慌忙跑到母親身邊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側臉問道︰“就像是怪物一樣,世間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啪! 話音還沒有落母親的手就已經用力落在我頭上,雖然不是很疼,不過我仍然叫了一聲,正準備埋怨的同時她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塊石頭放到我面前,說道︰“此類的才叫東西,?他與我們一樣是獸,?你在怕什麼。” 道理是這個道理,要懂的話也很容易,可是害怕與否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再說,就算是獸又如何?獸只是籠統的稱謂,細分之下本就不計其數,肯定是有好壞的。 我的話她根本就沒听進去,坐到那怪物的旁邊,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身上,對我道︰“去找些水過來。” 雖然之前有過類似的情況,可那些都是正常的獸,我才不要為這種東西去找水,想都不要想。 看到我的態度之後,母親也沒有多說什麼,起身直接把那個怪物背到背上,我生氣了,那明明是只屬于我的地方。 夜,起伏跌宕的群山,某個山洞里一簇燃燒得正旺的火光,火堆旁邊擺著一小塊肉和幾個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水果。 果子是特意給那怪物準備的,我低著頭躲在遠處,心里完全不是滋味,干嘛要去找這種難吃得要命的東西! 埋頭發呆的時候無意間在角落里見到了幾只螞蟻,因為白天的天敵太多,所以它們通常在晚上捕食,像這種一只手就能夠捏死幾十只的蟻獸才是最應該幫助的不是嗎?我拿起一個果子在岩石上敲碎,小心翼翼地放到它們面前,而後起身退到另一邊。 這一切都在兩道目光之下,母親是必然的,而另一道是真的討厭。 終于,我打破了寂靜,看著母親問道︰“我們要在這兒住幾天?” “嗯,讓我想想。十幾天吧,等他的傷好了之後就繼續走。”?她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完全沒在意我的感受。 相比我的詫異,那怪物仿佛更加驚奇,咬牙坐了起來,然後略顯呆滯地看著母親。 我再也忍不住了,對著他的身體狠狠撞了上去,這家伙這麼盯著母親干嘛,是想吃掉我們嗎! 他被我猛.撞到後面的石壁上,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的傷口又開了口子,一時間臉上只剩下咬牙的動作,不時呻吟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在那一瞬,我仿佛覺得眼前這個怪物和弱小的蟻獸沒有什麼區別,我罷手了,跑到了他們看不見我的地方。 … “這孩子有些認生,什麼事都不懂,你別怪他,我再幫你處理一下。” 看著眼前這只拿著草藥為自己止血的母獸,他眼眶不知不覺地濕潤起來,之前的一幕幕涌上心頭,他哭了,終于開口,道︰“我就是個怪物,你不怕我麼。” “你不是怪物,是獸,而且,你作為一只鹿,應該反過來怕我才對。” 听了這話,他馬上反應過來,有些警覺地看著母親,“大姐姐你也是要吃我們的那種獸嗎?” “放心,我不會吃你的。”母親搖頭,又說道︰“我要大你好幾百歲,姐姐這個稱謂不太合適。” “哎?”聞言他也不顧淚眼朦朧,更加好奇地看著她,看起來不算太大,怎麼可能有幾百歲,不對,也有可能! 傳說道者生來擁有千載歲月,這位姐姐難道是這樣的傳說中的存在嗎? 修行一詞是從人類口中傳來的,道者亦是如此,不過對于獸來說,所謂的道者有些許不同,人是生來就有三靈七識的生物,而獸卻只有一靈一識,唯有吸收天地間的靈方能前進。但是,同樣的,獸之中也有生來擁有三靈七識的存在,此類的獸比起人口中的道者還要稀少千百倍!他們生來即可化形,並且擁有千年壽命,這一點是人也不曾擁有的。 “不止可愛還很聰明,”上過藥,母親伸手去輕撫他的額頭。 “不過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道者,連行者也不是,如果是的話也不會這麼麻煩來照顧你。” 道者的血算得上天材地寶,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使傷口恢復,行者也足以擁有大手段,這種傷根本就是小事一樁,難道真的不是? “真笨!” 山洞外一直躲藏在暗處的我只覺得不屑,如果母親真的擁有那等神通,我身上就不會有那麼多傷口了,還敢說活了幾百年,更可笑的是那頭鹿竟然還信了。 可是這種‘笨’卻似曾相識,不就與母親一樣?這一路但凡是有能夠出手的地方,不管什麼情況她都要停下來用上一天、幾天甚至是幾十天去幫助他們。 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無所謂,可是那些生物還反過來利用母親,這種時候拍屁股走掉不就行了,就像對我那樣,可是她每次都點頭,唯唯諾諾的樣子簡直就是十足十的笨蛋。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已經不記得了,不過她說的話倒是記得幾句。 『我剛才听到那些獸在取笑母親,說要讓你采完整座山的藥,你救了他們的命,他們卻忘恩負義。』 『啊?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可要加快速度才行,這座山這麼大,超出預料的時間了。』 『這些事那些獸都可以做,母親來了以後他們都很少上山了!』 『因為山里有可能會遇到危險,那一族可是最怕猛獸了。』 『我們也怕好吧?這座山長了這麼多藥,肯定有特別強大的獸,我累了,你自己干吧,笨蛋母親!』 …… “呵呵。” 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從那一天起就多了笨蛋母親這個稱號,當然開心的時候也偶爾叫一句笨蛋。 現在這個笨蛋找到了另一個笨蛋… 雖然很遺憾,不過這種笨蛋應該不會是壞的,哪怕他是個怪物也一樣。 可是面對這樣的笨蛋我又為什麼跑開了呢?是因為害怕?不對!跑開是因為他的表現只是一個弱者,在我眼里渺小的蟻獸是弱者,而他只是個怪物,我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所以才跑開了。 … 這種一望無垠的群山密林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食物,我們只剩下一點點肉,連充饑都不夠,反正都出來了,趁著夜色正好去找些食物。 我大概懂一點母親的想法了,我想要靠近她,哪怕只有一點也好,想通一些事之後,也沒那麼氣憤了。 我在黑夜中大步行走,?完全沒注意四周的情況,一時間腦海中除了那蠢鹿的模樣竟然再無其它,直到落入了陷阱里面才想起,怎麼能忘了晚上同樣是各族捕食的時間? 陷阱大約有七八個我這麼深,里面到處都是凸起的利刃,底部有獸類爪子留下的痕跡,隱約還摻雜著幾灘血跡以及少量毛發。 也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什麼,血跡都還沒有完全凝固,看樣子,在我掉下來之前不久才有東西掉進這里,並且折斷了多數刀刃,不過我的後背還是被刺出了幾道長長的口子。 與此同時陷阱上方冒出兩個頭來,看到下面確實有一個影子以後瞬間露出笑容,縱身一躍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底部。 “不是母親…” 我失望了,看見上面兩道黑影的時候,還驚喜交加地以為是母親以及那頭蠢鹿呢。 “又來一個,還是人形!” 人形也就意味著至少是三靈七識,這可比之前那頭熊有價值得多,換成骨的話,吃一個月都綽綽有余。 听到這兒我才稍微分些心打量了過去,難怪之前會看錯,這兩個生物也都是人形,換句話說就是,這是兩個行者,擁有大手段的存在! 我曾經見到過一場行者之間的戰斗,舉手投足間皆可遮天蔽日,現在想起都後怕,無論如何我都是打不過的。 我謹慎地往後退去,不知不覺就到了最邊沿,低聲道︰“你們不是行者?” 準確地說,行者二字應該換成「獸」,這只是我的猜測,如果他們真的是行者的話,要殺我應該是輕而易舉,可這兩位的眼神卻是比我還要謹慎,就好像隨時會要了他們的命一樣。 “你吼什麼!?馬上就殺了你!” 果然如此,完全听不懂我的話,不是由獸類化的形,而是平日里見到就要躲得遠遠的真正的人類…… 003開篇(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母親說過,同為行者,獸類比人類擁有更多的優勢,力量、形體、體能等等。 舉個例子來說,剛踏入修行的人遇到形體稍微大一些的獸,不一定會是對手。 眼前這兩個人面對我的時候如此謹慎,或許也厲害不到哪里去,這兩個人…不一定比我厲害! 想到這里我多少平靜了一些,在地上撿起一柄斷刃,做好了隨時沖過去的準備。 陷阱里面隱約可聞見熊族的氣味,難纏的角色。 以熊族的能力就算是受了傷,也不是這兩個人類能控制得住的,會不會有其他人?血跡都沒徹底凝固,如果有其他人類,很有可能還沒有遠去,一旦鬧出動靜,隨時都有回來的可能。 隨時都可能出現的危險,現在我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殺了他們,或者打倒他們。 “小心,這畜..牲要過來了!”見到我呼之欲出的動作以後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做出防備。 我同樣注視著他們,遲遲不肯動手,這不像平時狩獵,這次面對的是未知的生物,就好比同此刻正待在母親身邊的那個怪物交手,想一想他的模樣就沒了戰意…… “如果我打贏了,就盡可能不討厭那個怪物。” 我目光如炬,揮舞著利刃快速迎了上去,本想趁著他們手中空無一物的時候突襲,誰料那二人竟然直接以手接了下來。 我還沒吃驚他們倒是先露出震驚之色︰“好大的力氣,比那頭熊力氣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我的注意力則大多在他們的手上,這兩個人類的手都被一團奇怪的白色霧氣籠罩著,這種霧氣我見過許多次了,是只有修行的生物才擁有的“靈力”,好奇只是因為第一次從人手中見到。 “別讓它出手!” 吃了力量上的虧,他們果斷選擇用速度壓制,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幾乎沒有多余的動作,一人攻擊剛落另一人的攻擊又到近前,而我的武器本身斷了一大截,在他們的攻擊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我只有皺眉,這種默契還真沒有見過,這就是人的優勢。 在這種攻勢下我不知道被踢飛了多少次,終于勉強有起身的空隙,嘴里早已充滿了血腥味。 “停停停,打死了就虧大了!”見我這個狀態他們急忙停了手,我是真的覺得松了口氣,以至于雙腿不由自主地癱了下去。 “呼哧呼哧呼哧……” 我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伴隨的動作也越來越大,嘗試著幾次站起來都以失敗告終,虛弱到了極點,就這樣他們還猶豫了好一陣才異常謹慎地走到近前來。 幾乎是他們到我近前俯身的一剎那,我發出一聲怒吼現出本體,對著兩人全力拍出一掌。 轟隆隆! 陷阱在這一掌的威力之下直接崩塌,被打中那人更是變得血肉模糊。 “跑不了的。”不得不說這兩個人都很厲害,我變化本體的時候他們就受到了直接沖擊,結果還能被跑掉一個。 母親說的話果然沒有一個靠譜的,差點就死在這兒! 我冷哼一聲朝著跑掉那個人類追了上去,不幾步便攔住他的去路,也不說什麼,抬起腳掌徑直落下。 這一腳在那個人類眼中,甚至有遮天蓋日的意思,他雙目泛著血絲,嘴角痙攣,連逃跑都直接放棄了。 “不可能、不可能!” 這里又恢復了平靜,除了倒塌的樹木以及被波及到的大片土地。 … … 山洞,火光依舊。 遠遠地竟然就听到了某只蠢鹿的笑聲,也不知道母親用了什麼辦法,話說回來我離開了這麼久,她也沒有一點擔心……雖然已經是預料之中。 我看了看身後那只已經處理好的羚羊,而後帶著滿身的傷直接往火堆旁走去,母親打量了我一下,也沒有說安慰幾句,這同樣是預料之中的,只要是捕獵肯定就會受傷,這些年她早就習慣了。 他原本在母親旁邊嬉笑,因為我的出現瞬間安靜下來,當然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只全..裸的獸,後面還拖著鮮血淋淋的獵物,大多數生命見到這副場景或許都會選擇沉默。 “喂,之前的事不好意思,如果你不會傷害我們的話,我可以答應盡量不被你嚇到。” 這算是什麼道歉?不過他臉上錯愕的表情我是看得真切,母親也露出一絲欣喜模樣。 “總之,我道歉了。” 我仍舊有口是心非,相比之下母親顯得非常大度,走到我身邊把我攬進懷中,輕道︰“再多經歷幾次就好了。” 這種事才不會有第二次,?隨即想一把掙脫出去,可後背卻突然傳來陣陣疼痛,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的傷口再次涌出鮮血。 母親第一時間察覺,慌亂之中起身,而另一邊那只蠢鹿已經拿著沒有用完的藥草遞到她手里。 躺在母親懷中,借著火光,發現最初看見的那些蟻獸還在那里,唯一的不同是,我之前扔的碎塊已經不見了,不知何時多了兩個完整的果子。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有很累,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楮,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母親的聲音︰?“你現出本體了?” “那兩個人類很厲害,就用了本體了。” “答應我不可以再用了。” “可是我會死…” 之後她說了什麼我實在不知道了,不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我都在她懷中。 後背的傷比想象中要嚴重得多,動一下都覺得無比困難,母親一只手摟著我,另一只手不時從身旁拿起早些時間收集的干木材扔到即將熄滅的火堆中,看著重新燃起的火焰又與那頭蠢鹿有說有笑。 雖然我已經相信這頭鹿不會是想要吃掉我們的怪物,但是他那人形鹿茸的樣子依舊令獸害怕,母親是怎麼做到心平氣和的? 我閉上了眼楮,休養的同時也想听一听母親到底是講的什麼話題,能夠讓他這麼開心,結果卻大失所望,都是些關于我的事,平淡乏味還讓獸累個半死,那蠢鹿竟然還听得這麼專心。 “不如講講母親你的故事。”我睜開一只眼楮瞟向母親,她的那些事跡說出來,他多半也會覺得不可理解。 我不是要否決她,只是期望她能夠有個度,又不是同一種族,也沒有一點好處,甚至連一句道謝都沒有。 這只是一句類似玩笑的話,我根本就沒有期待她會理睬,再一次閉上眼楮,奇怪的是竟然又傳來了睡意,明明才剛睡醒,也不是寒冬時節,真不知道哪里來的睡意。 在那之後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只听見母親的聲音,帶著那一如既往的溫柔。 “那就講一個和母親有關的故事……” —— 有一只即將面臨化形的獸,化形是一件大事,于是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他也無數次想象自己的樣子,要化成什麼模樣呢?像父親那般巍峨還是如母親那般溫柔,還是說像哥哥一樣。 因為從出生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大山,所以對于人形他只有個大概概念,但他不想和其他獸一樣,否則就沒有意義了,生命中的第一次必需重視。 那只獸決定離開大山去人類集中的地方,他要找一個最特別的模樣。 「這種事只要有個大概概念就行了,化形之後才能保持獨有的樣子」 「我們用人形的地方又不多,要那麼特別做什麼?人這種生物不要靠得太近!」 父母拒絕了,雖然知道他們是為了他好,不過只要小心一點就會沒事的,趁著沒有誰注意他離開了。 在那之後他出現在最近一處人類集中的地方,雖然只是遠遠地看著,巨大的城牆、古樸的街道、並排的居所、以及川流不息的人。 這里與大山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好想進到里面去看一看,當然他最終也沒有邁步,父母說的話肯定有他們的道理,在這里已經能夠看到許許多多的人了。 再之後男孩終于見到了能夠讓內心為之觸動的人類模樣,對眼前這座城的渴望瞬間被取代。 化形之後應該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到那里面去了吧,他很高興,用最快的速度前往生養他的大山。 「你到哪里去了!」 「……就在那邊……人的領地去看了一下……」 回到家以後迎面而來的是母親的訓斥和父親滿臉憤怒的表情。 「離開了族群的範圍就不怕被那些食肉的種類吃掉!」就連一向不怎麼說話的哥哥都厲聲呵斥。 離定下的化形日子越來越近,他卻沒了主意,那個時候他見到了母親眼角閃爍的淚花,去人類領地是錯誤的,大家都不會喜歡見到那樣的情況。 那麼化形還有必要嗎?他這樣想著,還是迎來了化形的日子。 每一次化形都無比重要,因為通過了很長時間的積累才有三靈七識,沒有獸想在化形途中被打擾,所以一般都在族群規劃的特定地點。 『小心一些,我做了好多好吃的,等你回來就可以吃到了。』 雖然不久前才經歷了那些,不過他的母親依舊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而那只獸則一直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化形?族群里用本體修行的也有不少,說出來,也不會有獸說什麼。 「——」 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在密林中奔跑,身體漸漸泛起光輝,靈力外泄,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選擇了化形,不行,母親她們一定會生氣的,她的笑只是迫于無奈而已。 『不能化,不要繼續了!停下來!』 在那之後,他真的成功阻止了靈力,不過化形之中被打斷是明令禁止的,否則也不會安排在密林之中。 …… 這不是母親的故事,我不記得有這些,我的睡意越發朦朧,在迷迷糊糊之中呢喃︰“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變化停止了,不過那只獸也永遠失去了化形的能力,並且連恢復本體都做不到,老天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氣鬼∼” “笨蛋母親,都說了那不是天,那是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的意識消失,徹底睡了過去。 004開篇(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因為不方便行動所以接下來幾天我一直待在山洞里面,母親則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一連出去這麼多日,也不告訴我一聲,這種事以往從未有過。 會不會遇到了什麼危險?前不久才遇到人類,這種可能是有的,她那麼蠢就算被誰抓住應該也賣不出去。 我只能這麼想,心中的憂慮隨著時間越發凝重,正想著,那只鹿抱著新找的一堆木柴走了進來。 “哎,給我找塊肉過來!” 作為母親留下來照顧我的獸,我對他早就沒有了恐懼。 听到我的話之後他一愣,然後手忙腳亂地把木柴放到地上,在山洞里找尋了一會兒才回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我,道︰“已經吃完了,我摘了些果子,可以嗎?” 我當然知道已經吃完了,所以才讓他去找啊,既然已經化形,就說明擁有更高的智慧,要捕獵只有一靈一識的獸也不算太困難的事。 而且讓一只肉食性的獸吃果子是怎麼回事? “算了。”我深呼了口氣,背過身去不再說什麼,這片森林里似乎比之前想的還要危險,讓他出去做這些指定落到其他獸手里,甚至落到人類手中也說不定。 “哦……” 他的回答與我的推測沒有任何偏差,這個家伙只會說服從的話,果然是乖巧溫順的鹿,雖然樣子很恐怖但是還保留著鹿的本性,我突發好奇,把身體轉了過來專注地看著他,認真道︰“鹿肉也挺好吃的。” “不好吃!一點都不好吃!”他沒有片刻猶豫,在看著我的同時又退了幾大步。 這麼果斷的回答還是這些多天來第一次見到,我能感覺到他眼神里的恐懼,以及撞到牆壁發出的沉悶聲響。 “不會吃你,母親說化形之後的生命都不能吃。” 說出這句話之後我才後知後覺,這頭蠢鹿果然只是一個弱者,而自己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弱。 我為之前的話感到羞愧,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角落,在看到了一些東西之後又松了口氣,暗中慶幸運氣這種東西。 “那些蟻獸又來了,”小小的蟻獸,此刻卻成了我的救世主。 不過,它們來了就意味著又是一天結束,而母親依舊沒有消息。 我害怕了,那個笨蛋真的出事了麼?還說什麼要踏足世間每一個角落,要找尋那些傳說中的東西,結果一樣都沒實現。 “一只獸的話,這條路要怎麼走得下去呢……” 就像是襯托我此刻的內心,那蠢鹿在給蟻獸們捏碎一個果子以後,轉身走到洞口眺望,道︰“姐姐怎麼還不回來?” “你是怕我吃了你麼!”我猛地翻起身看著他怒吼,傷口龜裂都不再重要。 “我只是擔心……” 他似乎也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說實在的,我自己也沒有想到,因為害怕擔心的那些成為事實,所以想要去否定。 “對不起,我太擔心母親,你不知道,那個笨蛋比你還要笨。” … “還待在那兒做什麼,傷口又裂開了,母親讓你留下來是照顧我的,不是讓你看著。” 一次又一次地交集,一遍又一遍地觸踫,就算是有新出現的隔閡也都會很快消散。 他先把藥草涂在自己手心,然後將手覆蓋在我傷口上輕輕挪動,這麼近距離接觸我的獸,除母親之外他是第一個。 我能清楚地感知到他手心傳來的溫熱,以及那份連母親都沒有的溫柔,母親上藥都是直接用藥草在傷口處涂抹,就算你疼得齜牙裂嘴她也視若不見,不過奇怪的是怎麼也不覺得討厭。 明天母親還不回來的話就去找她,多活動一下,傷口也能好得快些,我是這麼想的。 而他仿佛猜到了我的想法,稍微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道︰“明天我陪你去找大姐姐,我生長在這里,對這里要熟悉很多,而且姐姐也說要讓我寸步不離地照顧你。” 不要用這一個理由,讓作為肉食性的我吃果子根本算不上照顧。 … … 第二天在熟悉的懷抱中甦醒,我沒有睜開眼去看母親的勇氣,好怕這一切都只是虛幻。 不過掩飾不住的欣喜卻在不斷沖擊,在這種無法抵制的沖擊下我又慢慢地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母親。 沒有秀麗的容顏,也沒有如水的肌膚,只有那一雙深邃的眼眸以及…… “為什麼要消失?” “遇到了你之前說的那些人類。” 以及無比溫柔的聲音。 “你受傷了?” “沒有。” “有!雖然身上沒有傷口,不過我嗅到了血腥味,你就是受傷了!” “這不是我的血。” ……不語。 確實,從有記憶開始母親就很少受傷,前些日子傷我的那兩個人類實力也就那樣,就是有更多的人也傷不到母親,想到這里剛才的怒火在一瞬間消散。 “餓了,能吃了他麼?”我起身往還在睡夢中的蠢鹿看去,肚子也很配合傳來咕嚕咕嚕的響聲。 他蜷縮在凸起的岩壁下方均勻地吐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獨有的氣息,這種氣息與我所認知的不同,里面似乎還夾雜了其它東西。 最開始遇見他的時候因為恐懼根本沒有注意到,之後又因為後背的傷以及母親突如其來的消失,這些接二連三的事,也都不曾察覺,直到此刻才發現異樣。 是與眾不同,還是說……這就是他化形失敗的根本。 “算了,看在母親的份上就不吃了。對了母親,你之前講的那個故事,難道說化形失敗之後就真的沒有辦法改變?” “沒有。”她很果斷開口,起身走到那只蠢鹿面前,半蹲著,而後輕撫他的額頭,繼續道︰“如果只是普通的化形失敗,等靈識恢復以後再嘗試一次未嘗不可,不過他卻是主動隔斷了與混蛋老天的聯系,就相當于挑釁,你覺得老天會原諒一個主動挑釁ta的存在?” “可是你不也經常挑釁老天嗎?”而且說的大多都是入不了耳的話。 “隨口罵幾句這種事算不上挑釁,ta也不會理會這些,所謂挑釁,是在一定的規矩之上。” 這些話我都听得明白,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什麼時候化形也是一種規矩了?我沒有繼續追問,說到底母親口中的老天是不是我想的那個都不知道。 見我沒有開口母親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收手,而後她捻指在那蠢鹿的額頭上重重一彈。 “背道而馳不見得是壞事,不能改變形體就改變其他獸對你這一形體的看法,修行的路上沒有幾件事是可以預料,靈識依舊就是你未來的資本。好了,再裝睡就真的讓雙玄吃了你。” 前一秒還那麼溫柔,結果轉眼就說出這樣的話,蠢鹿應聲緩緩睜開眼楮,卻沒有正視母親的目光,低聲抽噎。 “我已經很努力地去嘗試改變大家對我的看法,我付出幾十倍的努力去修行,也拿到了不菲的成就,可是他們看我的目光始終沒有變,連父母親都是一樣,不願意在我的身上停留,我知道他們的想法,他們也把我當做怪物,我越厲害他們就越害怕,大姐姐我真的好累……” 這還是我第一次听見他說這麼多話,也是第一次見他泣不成聲,我能夠想象他的經歷,卻體會不到他的經歷。 我想說些什麼,不過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充滿了恐懼的我,說的話根本就是可笑,我能做的只有看著而已。 我低著頭不知所措,許久以後,突然听到了母親的聲音︰“每個生命都會害怕,見到未知的事物害怕只是本能,知曉的敬而遠之,不知曉的動而怒之,這些都怪不得他們,就好比雙玄一樣,最開始對你也充滿了恐懼,現在也沒什麼。”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多少有些意外,而且這句話總覺得很熟悉,于我最起初的想法不正一樣麼?這樣的話說下去只會讓他更加難過,母親笨蛋,笨蛋母親! “沒那麼回事!”我猛地抬頭,因為情緒的原因這句話顯得格外大聲,也顧不上後知後覺,繼續道︰“我不高興的原因是因為你搶了原本只屬于我的位置,我每次弄得渾身傷口才能夠在母親的背上停歇,可是你什麼都沒做,在山洞里也是,她徹夜地照顧你,完全就不顧及我的感受,我越來越生氣,才做出了那些事,總之,我從沒有恐懼過你,你……就像那些蟻獸一樣。” 說出這些話之後我徹底低下了頭,說不害怕是假的,不過那種害怕遠遠算不上恐懼,甚至連我說出這句話的恐懼都比不上。 我就這樣死死地低著頭,不敢去看他們的表情,心里不斷重復著‘完了完了,兩個都得罪了’,直到母親托起我的臉頰,兩道視線就這麼相對。 一瞬,一息,一秒。 “這條路越來越對了呢∼” “收起你的口水,走開啊!”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想靠近母親什麼,她根本就沒有一處優點。 … … 對了,此時此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她很笨,並且這頭鹿跟她一樣笨,所以在听了我的話之後才能一本正經地點頭。 “謝謝你。” 005開篇(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因為之前說了那些話的原因,我對蠢鹿僅存的一點恐懼徹底消失殆盡。 山洞稍微靠深處的位置,囤積的木柴早已經見底,原本火堆位置只剩下厚厚的塵灰,不知道具體什麼時候,蟻獸們也不見了身影,也對,悶熱的山洞有什麼可待的?待久了指定弄得自己渾身不適,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等傷口恢復也不錯。 三只獸並排躺在洞口,看著星光閃爍,我必須承認這是世間難得的風景,不過看了成百上千次也該乏味了,再加上這幾日沒有吃任何食物的緣故。 “你不覺得煩嗎?分明看了這麼多次,”我向左邊扭過頭,母親的側臉映入眼簾,紅唇微動。 “我只覺得餓∼” 你這個不稱職的母親還好意思說餓?歸來這麼多日也不知道去狩獵,我的傷口一直反復,難不成還要我去! 我正要動怒,與此同時右邊突然傳來陣陣傻笑︰“不會煩的,每一次場景都是新的體驗,一定能從中體會到不同,同一塊土地,同一片星空,但那個時候好痛,現在卻好滿足。” 是這樣嗎?同樣的場景,卻是完全相反的感受。蠢鹿的過去我已經有足夠的了解,被整個村子拋棄,被家里嫌棄。 我熟知的只有母親一只獸,就算她不要我了,失去一只獸和失去那麼多獸,肯定不能相提並論,所以這是我永遠都不會懂的問題。 我向左側母親的位置一翻,壓到她身上,呆呆地看著她,而後帶著一縷疑惑問道︰“這種事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是幸運也是不幸,看自己怎麼去選擇,就好比老天一樣,ta抬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原本有一丁點明白的我,現在徹底糊涂了,母親好像什麼都可以說到天上面去,而我連天是什麼都不知道。 “大姐姐,天是什麼?”原來他也不知道。 “天就是、是……怎麼說呢,是一個無處不在的混蛋,如果我有足夠的能力的話恨不得殺ta千次萬次。” 倘若真的無處不在,那你早就死了千次萬次了!我在心中吶喊,而後示意蠢鹿不要理會。 一番嬉鬧過後,我帶著睡意在母親身上睡去,夢中還能感覺到月色之下的陣陣寒風。 空腹之下迷迷糊糊之中似乎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在對蠢鹿說話,?“天,就是你心中的道。” … 在這片無垠的土地上每時每刻都會發生不計其數的事,大到種族的覆滅,小到舉手投足一個動作,無一不例外,它們都並非一帆風順,要想得到其他生命的認可非常難,這條路是世間萬物都在走的路,可取得成就的寥寥無幾,更不用說終點。 『我知道,大姐姐您一定是走在前端的獸,在我永遠都不能觸及的前方,但是我不會說放棄的話,早已經下定決心,是您還有他給我的勇氣』 恐懼在每個生物的心中,它驅之不散,永遠不會消失。 『驅散不了大家心中的恐懼,那我就盡最大的努力去轉化它,憤怒變為憧憬,恐懼變為信任』 這很難。 『我的實力還遠遠不夠,不過我堅信會有這樣的時刻,有一天我會帶領著大家一同進入那座城池,披著村子最高的榮譽,走在那古樸小路的最前方!』 『無論他們是什麼態度都無所謂,只要大家幸福就行了,這也是姐姐你的期待。』 我在離開的時間知曉了許多你不知曉的事,有關你父母的事,要听一听嗎? 『謝謝……』 因為你的錯,你的村子整個暴露在危險之中,數以萬計的性命險些在一瞬間消隕,之後又數次面臨生死存亡。 『我偷偷到人類領地那一次?』 對。 人類之中多是天才,你那一次行蹤早就被發現了,他們跟著你到了族群所在。 其中的危害不言而喻,本來是要處死你的,是化形期救了你一命,對于獸來說第一次化形是不可褻瀆的。 結果你卻化形失敗,成了這副模樣,這一瞬間給了他們借題發揮的余地,你的父母親以命相逼才勉強保住你。 他們並非是對你不聞不問,而是不敢有太多的關懷,一個‘怪物’對村子來說本來就是多余的。 『我……不知道這些。』 村子里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你的結局或許要慘得多。 『哈,是呢。』 能夠心平氣和地說出這些,你的成就就已經超過我了,我真的什麼都不是,只是稍稍幸運一些而已。 『不是從幸運或者不幸中的選擇,而是真正的幸運?』 對。 但是這並不代表什麼,老天給予這份幸運的同時也伴隨了無數的選擇,很難。 『後者應該是我們口中的不幸吧?大姐姐你果然超凡脫俗』 哪里有什麼超凡脫俗,很多答案我都思考了很久。 『能有多久』 大概,一千年。 『……』 『大姐姐,我喜歡你,我可不可以給你個東西』 世間萬物都有最適合自己的一條路,你的路是對的。 『那個……好痛!痛痛痛痛痛!……』 硬生生撞斷頭頂的角,肯定痛啦。 … … 那些蟻獸在消失了幾天之後又來了,帶著它們心中的感激。 燥熱潮濕的山洞再一次生起了火,母親也難得地去弄了食物。 山洞外飄著不那麼應景的冰雨,雨珠滴落之處泛起一片白霧。 我有些失落,蠢鹿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山洞里彌漫著他的味道,牆壁上兩處斑斑血跡不斷沖擊著我跳動的心。 “那只鹿呢……” 這種失落的感覺,和之前母親消失時一模一樣,甚至要更強烈。 “傷好了,就離開了。”母親應聲,遞過來一大塊肉。 我沒有伸手接,也不管肚子咕嚕咕嚕的抗議聲,呆呆地望著牆壁上沾染著的兩處血跡,道︰“這是他的血?” “是。” 見我沒有伸手,她自己大口地吃了起來,嘴里包著滿滿的肉,真難得她擠出一個字來。 我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大腿肉是我的,不準吃!” 吃飽了,喝足了,蟻獸還在,冰雨也沒有停歇。 我依在母親懷中,腦海中想著最初和蠢鹿相遇的情景,那個時候究竟是怎樣的想法呢?他分明一點都不像怪物。 “母親,他回村子了?”如果回村子的話是不是代表著又要承受許多。 “沒有。” 不知道為何听到這個回答以後整個身體都放松了不少。 母親將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撲朔迷離,也不知道具體在想些什麼。 半晌。 雨剛剛小了一點我立馬就站起來,道︰“雨停了,走吧!” 現在出發的話,會不會在半途遇到他呢?既然不回村子,那麼一起走也不是不可以吧?這是我真實的想法。 母親聞聲也站了起來,不過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她道︰“冰雨路滑,明天再出發,木柴沒有了,我去找一些,你老老實實待在這里,走丟了我可不管。” 無言。 我不可能離得開母親,相比之下蠢鹿的事就成了期望。 “這場雨,下得真不是時候。” 母親已經遠去,連背影都看不到,不過也沒有什麼,趁著這個時候休息就好,如果蠢鹿在身邊的話反倒要擔驚受怕,怪物永遠都是怪物,恐懼怎麼可能說消失就消失。 “蟻獸呀蟻獸,你們之前去哪里了呢?小小的蟻獸能夠做些什麼呢?我離開以後你們會不會又出現在這里,到時候沒有食物挨餓怎麼辦?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我是有體會的,同母親這一路走來,餓肚子就是家常便飯,被一些猛獸追也是家常便飯。” 蟻獸是最低級的獸之一,它們根本就听不懂我的話,自言自語地說了這麼多也是笨。 洞外的冰雨反反復復,伴隨著漸漸籠罩的白霧溫度驟然下降,?明火已經徹底熄滅,只剩下一堆暗紅,?我沒有任何衣物,身體止不住顫抖起來,下意識地往中心位置靠了靠。 蟻獸們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都往火堆中間跑去。 然後就是斷斷續續的‘ 里啪啦’的聲音,還沒有靠近就死了,所以我說它們真的很弱。 受到驚嚇的蟻獸們四處逃散,留下遍地殘缺不全的‘尸體’,我沒有任何傷感,蟻獸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 … 母親回來了,衣裳上到處都是泥土,渾身上下被打濕了個通透,身後更是拖了一整棵枯木。 “你覺得這東西燃得起來?”我坐在火堆旁有些生氣,不是因為木柴,冰雨天能找到干木柴的機會本來就很小,我生氣是因為這個笨蛋弄成這副慘狀。 她卻毫不在意,將木頭扔在外面三兩下脫了個干淨,然後跑到我面前,道︰“萬一可以呢,總比吹一整夜的冷風強,好冷呀!快到我懷里來∼” “渾身濕淋淋的,誰要來!”我冷哼,不過還是讓出了那個‘風水寶地’。 我起身走到另一邊原本屬于蟻獸們的位置,半弓著腰正準備坐下,然後雙眸一閃看到了什麼東西。 母親褪下的衣裳旁邊,我走過去俯身,拾起一大一小的兩塊,不知道什麼心情,大的有手掌那麼大,小的只有很小的一截,絕對不會有錯,這是蠢鹿的角。 母親也看過來了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轉身,兩手湊到已經徹底熄滅的火堆近前。 母親說蠢鹿走了,那就一定是走了,那留下這對鹿角,又代表了什麼呢?其實我早就應該有了答案。 那個笨蛋,經歷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對角,被所有獸稱作怪物,我一直說他和蟻獸一樣弱小,其實他比誰都要強大,?敢于面對道的懲罰?。 一對殘缺的角,?連怪物都算不上了,?這會給他的未來帶來數之不盡的磨難,但有硬生生撞斷這對角的決心,還怕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之前我為他離開村子而感到慶幸,現在我為那一天與他相遇感到慶幸,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相遇,但是我知道,有朝一日再來到這里的話,一定會有他的傳說︰鹿角人身的怪物創下奇跡之類的。 『不會煩的,每一次場景都是新的體驗,一定能從中體會到不同,同一塊土地,同一片星空,但那個時候好痛,現在卻好滿足。』 那個時候他說的話,現在我也懂了,所謂的怪物,根本就不存在,另外我還懂得了更重要的一件事︰幸運或是不幸要看自己的選擇。 “母親……” “嗯?” “帶著這樣一對角你不覺得重嗎?” “有點。” “那就把它們留在這里好了。” “啊,好。” 如果有一天他回到這里,看到這對角之後,我希望他能夠回想起我們之間發生的回憶。 … … 最後,我又知道了一件事︰冰雨打濕的枯木,果然不能用來取暖…… … … 006開篇(五)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古城的這場冰雨已經下了數日,時大時小,可就是沒有停歇,整片山脈都被籠罩在雲霧中,沒有一點生機,泥濘的小路,寒冷的空氣。 雨水太過不詳,傳聞中強大如聖人也死在這里面,聖人具體代表了什麼我不知道,不過母親說那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人族的成就有半數來自他們。 但凡下雨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接連下了這麼多日怎麼能不害怕? “走了這麼多地方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麼多的雨。” 我不喜歡雨,不是因為這些傳聞中的東西,只是單純地討厭濕淋淋的感覺,既壓抑又有一股莫名的憤怒。 “是啊。”母親似乎也有些壓抑,望著洞外出神,微微合攏的手中把玩著那對鹿角,由最初參差不齊的感覺已經變得有些圓潤。 先是石頭現在又是鹿角,前者也沒什麼,鹿角拿在手里就不覺得害怕麼。 這場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我們已經在山洞里待了大半月,沒有木柴,食物也即將消耗殆盡,相比這種感覺我寧願冒雨前行,正好有兩張獸皮用作擋雨。 只是母親那邊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每逢下雨她都會第一時間停下腳步,可見對冰雨沒有好感。 我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掃視洞內,大半個月時間,這里已然要成了家,原本幽深的地方現在也都無比熟悉。 那些蟻獸的巢穴就在山洞深處,那里還要潮濕許多,水從岩壁上滴落匯聚保證了生命,穿過細小的裂縫就能夠出去捕獵。 它們基本上每天都能找到很多食物,同為不入流的獸居多,一些大型猛獸的碎肉也有,應該是在什麼地方撿到的。 如果是在蠢鹿說的古城附近應該會有更多的尸體,到時候連四處尋找獵物的時間都省了,這些小家伙化形以後肯定是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 “……” 是我太天真了,蟻獸要聚齊三靈七識不知道要多少年,它們的壽命大多只有幾十天,根本就沒有機會。 我感到惋惜,隨手砸碎一個果子扔到地上,然後轉身走到母親身邊坐下,原來每天都出現在我眼前的它們,早就不是原本的那些。 “怎麼出神了?” 母親捧住我的臉直勾勾地看了一會兒,然後用額頭輕輕觸踫我的額頭,許久未動。 “我在回憶蟻獸們昨天捉到了幾只蛾,是六只還是七只,有些記不住了。” 真的記不住了。 母親抬頭稍作沉思,道︰“就六只吧,多出來的是欣喜,再不濟也能安心。” 我不知道,可如果是七只,想的是六只,那它們昨天的努力不就有余地了嗎? 母親一眼看出了我的想法,起身不緊不慢地伸了個懶腰,才道︰“如果只有六只,卻想的七只,是你的話,知曉以後會不會覺得失落?” 這麼說的話還真是這樣,前者無論如何都能滿足,後者反而有可能失落,分明只是很小的差別,而且最終得到的都一樣。 又知道了一個道理,雖說也僅此而已,不過依舊是值得高興的事。 我正準備慶幸,結果硬生生被母親打斷,她看著我,眼中包含著少有的深邃。 “你之前說得對,這場雨下得真不是時候。” 之前?我一片茫然,然後才慢慢回想起,蠢鹿的事啊,這才幾天時間居然就忘掉了! 和他相處了這麼久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一口一個蠢鹿笨蛋喂什麼的,根本就沒有想過名字的事,也沒有想到他會離開。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母親這個問題,下意識轉開了目光,一眼望去,起伏跌宕的群山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道綿延了多遠。 嘩啦啦∼! 冰雨無情地敲打著地面,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這場雨……好大……好大好大……” 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形容詞,之前明明還勉強能夠看到樹木的影子,現在完全就到了伸手不見五指這種地步,山洞都被波及到了一些。 “好冷!” 剛觸踫到白霧那一瞬身體整個一顫,心髒猛地一疼,這個溫度低得有些不同尋常了,我可以肯定,人類的形體在這里面就撐不過一息。 我第一時間往後退了幾步,而後現出本體,已經盡力去控制,不過這個山洞還是小了點。 轟隆隆! 洞口崩塌,我用嘴叼住母親第一時間跳了下去,後背上的傷被這一擠又開了口,不過好在並沒有流血,只有些許撕裂感。 “沒事吧?!”我有些惶恐,心跳不斷加快,血液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沸騰了起來。 本體在這兒白霧里面都有不適,就仿佛跌倒在荊棘叢里,接連不斷的刺痛,但又不能造成實質傷害。 “沒事。”片刻之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感覺到母親輕微的動作以後我才稍微松了口氣,然後微微張嘴直接將她整個吞到嘴里。 從山洞跳下,一眨眼就該落地,可我在空中已經有幾十息,這種墜落感不會有錯,寒冷依舊,就是說我依舊在掉落。 聞所未聞。 我本來不討厭雨的,現在有些反悔了。 長時間地墜落,最開始還能夠勉強保持正立的姿勢,不時便失去了平衡,四足向上,寒冷不斷侵蝕著身體,熱血早已被恐懼代替,這麼高掉下去一定會死的! 死是母親告訴我的第一件事,所以我夜以繼日地學習生存技巧,在捕獵的時候謹慎萬分……我從沒有想過死亡會以這種方式到來,而且還如此漫長。 『至少我保住了母親,就算是摔得粉身碎骨,在嘴里她都是安全的。』 … … 墜落依舊在繼續,這個高度已經遠超我的想象,不知道具體的時間,沉重的呼吸變得越發緩慢,最終連保持睜眼的力氣都沒有,耳邊原本不停呼嘯的風聲也漸漸沒了蹤影。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到了一個全新的地方,這里無邊無際,充滿了奇藝色彩,數不清的巨大球體漂浮在空中。 它們不停地旋轉,形成肉眼可見的白色光芒,在強大的力的作用下向著深處前行。 轟隆隆!!! 不遠處,一顆渾身火光的球體突然開始顫抖,震耳欲聾的聲音不知道傳了多少萬里,片刻之後,它開始分解,化作無數碎片脫落,駛向四面八方。 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 數不盡的碎片四處分散,有不少都直面我而來,說是碎片,其實大得離譜,我的本體在它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能死死地閉著眼楮。 末了,平安無事。 這些碎片與我擦肩而過,是真正的擦肩!觸踫到身軀,又穿了過去。 沒有實質傷害,這種感覺我感受到過很多次,最近的一次就是在白霧里面,對了,我還在墜落…… 『我不應該在這里。』 … … 睜開眼楮第一眼看到的是母親,雖然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然後才是白茫茫的世界。 “這里是地面?” “是。” 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都沒有摔死,真是萬幸,我翻起身,渾身散發著汗水的氣味,如大夢初醒。 向母親走去的同時抬頭望了望,想要看出點什麼,當然是枉然的,可以看見的範圍實在是太小了,母親就站在這兒都給獸不真實的感覺。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不真實,走到母親身邊以後終于想起,抬頭問道︰“人類形體承受得住這冰雨嗎?” 母親這才回眸,抬頭望著我,道︰“你的形體不行,我的可以。” “為什麼?”我不解,實則在暗中松了口氣,這雙眼楮肯定是母親不會錯,經歷了莫名其妙的事,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地面,當然要小心一些,如果有什麼問題也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因為我是你的母親呀~” 因為是母親所以給我改了雙玄這個名字,因為是母親所以替我選擇了一條我不喜歡的路,因為是母親所以化形以後形體都要比我強得多嗎?這些話果然只有她才說的出來。 我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其實我很同意她的話,比如捕獵的時候我弄得傷痕累累也沒成功,而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得手了。 “要往哪邊走?”冰雨下的路本來就難走,現在索性連路都看不見了,?環顧四周,只能隱約看到樹木的影子?,我不喜歡做決定,這個時候當然是听從母親的話。 母親往我看的方向看了看,然後搖頭,道︰“只要是對的路,哪個方向都可以。” 我從沒有認同過這條路,都是她一廂情願,又苦又累,說不定就會因為遇到什麼事而弄丟性命,老老實實待在一處不好麼?像其他獸那樣種些靈草靈木什麼的,日子就一天天過去了,至少不會有這麼多危險。 “對不起。”我低吼了一聲,因為身處的環境所以忍不住抱怨,雖然只是心里的想法,但真的應該愧疚。 母親稍稍看了我一眼,然後點頭,又突然問道︰“你討厭雨嗎?” “嗯…”不需要猶豫,以後大概也不會。 討厭它不是因為剛才經歷的那些,是因為之前它讓我失去了追上蠢鹿的機會。 沉默。 母親沒有再說什麼,她也有要思考的問題。 自我有記憶開始,還是第一次,這讓我來了興趣,無所不知的您也有不知道的時候嗎? “世界之大,我不知道的事很多,所以才會走這一條路,好了,出發了,跟在我後面。” 一人一獸在充滿白霧的密林中穿梭,從這里到那里,然後獨自一只獸又從那里回到這里,弄掉了人。 “……” 母親不見了。 轟隆隆! 半空,突然響起一連串的雷鳴聲,紫色的閃電同時劃破天際。 嘩啦啦啦! 雨聲轟鳴,霧氣在瞬間足足大了數倍,寒風呼嘯而至,仿佛連空氣都要冰凍起來,每一次呼吸身體里面都伴隨著莫大的疼痛。 我緊緊咬牙,這麼下去本體能不能承受下來都是個問題,偏偏這個時候母親又不見了蹤影,白霧徹底籠罩了一切,什麼都看不見,不能離開,萬一又遇到什麼古怪的事…… 等冰雨小些之後再去找母親,她還沒有用本體,堅持過去肯定不是問題,現在我最應該擔心的是自己。 只能賭。 “這麼大的雨,絕不可能持續多久!” 007開篇(六)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的運氣向來不好,這一次它終于站在了我這邊。 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雨依舊下個不停,白霧卻在不知不覺中散去,有些難以相信,前一秒還白茫茫一片,轉眼就變得豁然開朗起來,連那股寒意也一同消失不見。 這是好事,趁著這個時候趕緊找母親,然後離開這是非之地。 起身,咬牙。 剛一個動作,身上就傳來陣陣刺痛,新添了十幾道細長的口子,長時間的寒冷,身體早已經僵硬,沒有緩和便做出動作當然會這樣。 是我心急了,這麼久都堅持過來了,老老實實待一會兒也沒什麼。 我坐下來趴在地上,輕輕舔舐傷口,無情的冰雨一遍又一遍落在傷口上,血水滴落染紅了地面,它才不會理會你的疼痛。 我討厭這個樣子,趴在地上感受著自己體內的血液一點點流失,如果是狩獵,受傷流再多的血都無所謂,至少我反抗了,面對浩瀚無盡的冰雨,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恥辱。 “你什麼都沒做,卻像魔鬼一樣貪婪地吞噬我,自以為高高在上,實則在道的俯視之下,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錯的!” 轟隆隆! 漸漸平息的天空突然響起雷鳴,閃電在不遠處出現,筆直落下,不知道擊中了什麼,火光四溢,不過僅限于此,冰雨之下火焰也不能長久。 遠遠地向那一方向望去,然後回眸,我大概知道為什麼所有獸都討厭雨了。 “我知道我不能對你做什麼,但你別妄想我會這麼屈服,就算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至少我也抵抗了!” 吼!! 我發出一聲怒吼,而後輕輕翻起身,四處打量了許久,最終向著一條大概還算熟悉的路緩緩前行。 已經盡可能減輕了動作,不過身上依舊多了不少傷口,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來自內心深處的顫抖。 “淅淅瀝瀝…” 這厭惡的聲音始終不曾退去。 “笨蛋母親,平時嘮嘮叨叨個沒完,在最關鍵的時候消失,霧散了也不知道找我,非要我死了以後才來麼。” 『在這個遼闊無垠的世界,有太多不可描述之地以及不可描述之物,這就是我想要了解的?』 “突然想起一句話,這是什麼時候說的來著?啊,想起來了,很久很久以前母親說的話,如此重要事在不知不覺中也忘記了,我到底還忘了多少重要的事?” 雨聲消失了,伴隨著消失的還有我的意識,太多的傷口加上長時間處于那種環境里,連最基本的恢復都做不到。 在黑暗里,魔鬼吞噬了我,而我就看著一切發生。 死是母親告訴我的第一件事,那一段時間她接連不斷地給我舉了很多例子,我不知道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如今連她說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不過那一份恐懼一直在心中。 被猛獸抓住會死,掉到陷阱里面會死,被水淹會死,被火燎會死,流血會死,病痛會死…… 時常去想這些,因此我很清楚自己的性命是多麼弱小,可有些時候就算知道是必死無疑也不想退縮,就像面對這場冰雨一樣。 “我…還沒死。” 我真的做好準備了,已經在腦海里預想了母親失去我以後會發生的無數種可能! 在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刻想著再試最後一次?。 我用盡全力翻滾,隱隱作痛的傷口並沒有改變,這種看似無力的裂痕竟然會那麼痛,稍微揮動一下雙手都如同撕心裂肺一般。 “可惡,動不了!” “呼…呼……” 跟現在的傷比起來,之前在陷阱里面受的傷口根本就不值一提,不論怎麼嘗試最終結果都只是發出沉重的喘息。 我放棄了,巨大的身體緩緩倒下,任由雨水洗刷吞噬。 “噠噠滴答、嘩啦嘩啦…” 有誰在靠近,腳步很輕,因為是半躺在地上所以能夠听到一點。 “噠噠噠噠”的腳步最終在我身邊停了下來,我沒有理會,不是母親,就算沒有睜開眼的力氣也可以斷定,母親的腳步聲不是這樣。 嘩啦嘩啦啦…… 冰雨一陣陣又大得離譜,幾乎隔絕了一切聲音,看不見听不見,等待著死亡的我突然有些好奇,這麼大的雨,誰會出來呢?還以為世間所有生命都是討厭雨的。 雨終于緩和了一點,我聆听許久也沒有再感受到哪怕最輕微的腳步,要是留下來的話才是怪事。 冰雨緩和了一點,我也緩和了一點,用盡全部力氣終于勉強睜開了一只眼楮,任由地面泥濘的水窪沖襲。 “小東西,你好像遇到了點麻煩呀。” 這個時候,只可能是之前那腳步聲的源頭,他沒有離開麼,是想看我什麼時候斷氣還是想對我出手呢? 冰雨要我的命無所謂,因為它對我來說是無敵的存在,它的強大毋庸置疑,更何況面對這種無敵的存在我也反抗了。 已經接受了死亡,在那之前流點血又能算什麼,被幾道小傷口擺布,死了以後都不會甘心的。 我的腳不停地顫抖,身體也搖搖欲墜,用盡力氣想要再掙扎一番,結果卻出乎意料,竟然真的坐了起來,似乎還沒費太大的力氣,我沒有去深究,抬起頭看向發出那聲音的生命。 “你…比我…小多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生物,兩足站立,頭顱顯得頗大,灰白相間的毛發,身後還有一條近乎透明的尾巴,按照以前的理解這也是怪物,現在看來則與普通的生物沒什麼不同。 在我的本體面前他只能仰視,我舉起前掌拍了過去,然後垂直落到地上,渾濁的泥漿四處飛濺,那生物也被震飛出去。 我只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反抗,這種無力的攻擊,稍微用點力就能擋住才對,這個生物大概比我還要虛弱。 “哈哈哈,小東西。”那生物被拍出去,在泥濘里翻滾了幾圈,半個身子都泡在水窪里。 “哈哈哈哈哈哈。” 水窪之中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肆無忌憚地大笑,笑聲之下仿佛冰雨都在慢慢退去。 “小東西,我要是現出全部本體,可比你大多了。” “這也不是我的全部形體,沒有受傷的話還能大不少。”我不該浪費多余的力氣說話,不過這個生物不是來殺我的,他的生命氣息比我還要弱。 “不可能,你不可能比我大的。”他不停地搖頭,而後從水窪中站起來,向我這個方向邁步。 竟然還能夠站起來!我只是吃驚,因為確信他不會殺我。 “真的?”母親說世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發生過的,正在發生的,即將發生的。 任何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帶來另一種結局,就算結果是預料中的那樣,可也沒有誰能夠斷定它的本質還是不是那樣。 “當然是真的,從沒有誰敢懷疑我說的話,小東西來比一比!” 我並沒有懷疑他的意思,就像母親說的,沒什麼不可能,不過更多的話已經不需要了,因為面前已經赫然站了一個龐然大物。 “好大!”大我幾十倍不止,我的本體在他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小東西,到你了。” 我才沒有那多余的力氣。 “喂,別踩到我!” 就算沒有受傷,被這種大小的怪物踩一腳,命估計也差不多了。 “哈哈,這是認輸了吧?”他半蹲下來,看著我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樣。 “是,認輸了。”?我連說話都要用盡全力才能勉強傳達過去,之前拍了他一掌,他要是給我來一腳…… 好在我認輸之後,他又變回了之前的大小,這麼大的形體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大到底是個什麼概念我都沒弄清。 “喂,不知道是什麼種族的生物,你要死了對吧?”不能叫怪物,所以就叫了這麼一個名字。 “嗯,要死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不過我還是清楚地听到了,末尾那帶著悲鳴的嘆息。 寒風凜冽,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夾雜著冰雨飛速運轉,四處濺起的水花打在臉上,比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之中還要痛一點。 不像林中荊棘那樣鋒利,卻給獸窒息的感覺,就好像帶著一塊巨石掉進了無盡的海淵。 我躺在地面,閉上眼楮不再奢望母親的影子,沒什麼意外的話她早就出現了,母親沒有受過傷,我不希望她為了我受任何傷害。 “我也要死了,來比賽吧,看誰死得快。”我能夠感覺到,那個不知名生物,明明那麼小的個頭,明明已經那麼虛弱,在狂風之中卻不受任何影響。 “哈哈哈,應該比誰死得慢才對吧?比誰死得快,贏了也不知道,你真笨啊小東西。”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我近前,輕輕一躍跳到我肚子上面,然後一臉享受地躺了下來。 腹部是非常柔弱的,在任何時候我都萬分小心,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四處風聲依舊呼嘯,雖然覺得風雨對這個生物應該沒什麼影響,不過我還是抬起右掌輕輕蓋到他身上。 他好像能夠猜到我的想法一樣,大笑了一聲,然後沉聲道︰“這是最後的痕跡了,由四面八方而來,驚鴻一現,消散之際帶走一切,小東西,對不起了。” 對不起什麼?突然就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比起母親說的那些還要縹緲。 “喂,不知道叫什麼種族的生物,你又讓我想起那個笨蛋了啊,好不容易才決心忘掉的,本來想的是死了以後就能忘掉,可是現在就算是死也不會忘。” 笨蛋母親,我們在一起經歷過那麼多的事,要去救她,可是無論怎麼努力都站不起來,明明剛剛才起來了的! 傷口一處接一處崩裂,四肢難以言語地抖動,一次次嘗試又一次次摔倒,他也無數次與我一同跌倒。 “站不起來也沒關系,我可以滾著去,不知道母親的蹤影也沒關系,只要雨停了,我就可以聞到她的味道,這該死的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吵個沒完,趕緊停啊!” 我感受到面對它時的無力,可是真的好不甘心,憑什麼雨就要凌駕在我們之上,因為生命對它的恐懼? 把這份恐懼化作敬仰不是更好嗎?自持強大,只會永遠在道之下。 “它明明什麼都不懂…” 一時間抽噎聲蓋過了其它聲音,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滴落,與雨水消融,再然後唯一的聲音被覆蓋,仿佛從未出現過。 剩下的,是現實。 008開篇(七)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就算雨停了,你這樣的身體也什麼都做不了。” 傷口已經流不出什麼帶顏色的東西,血水早染紅了大片土地,意識在不知覺中消散,心髒就像個不听話的小孩,只在它高興的時候跳動一下,這樣的狀況別說滾著去,能夠翻身就是奇跡。 “小東西,你讓我見到了奇跡,我很高興,回想起來,這一路我自己也創造了不少奇跡啊。” 那生物就像是突然經歷了什麼,幾乎感應不到他身體里的氣息,話語也不像之前那麼有力,身後透明的尾巴漸漸呈現出奇怪異狀。 從根部開始,一條如同絲線的東西緩緩流動,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斷斷續續,呈大紅色,在尾端匯聚,很快透明部分有一半都被紅色代替。 我將部分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準確地說,應該是他的尾巴上面,母親說過,世間萬物都有它的本質,透明尾巴雖然奇怪,不過那是它的真容,在它之上任何改變都預示著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紅色的是血,你死了?” “還沒呢,雖然已經殘缺不全,可這條命還是想苟延殘喘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很高興,這才是臨死之前該有的樣子,而且他死了就是我贏了。 我在高興什麼?五十步笑百步,現在還躺在泥窪里面,母親的情況又一無所知。 剛才還哭得那麼傷心,難道真的是那樣,哭夠了,也掙扎了,所以變得無所謂了? 母親的生死怎麼可能無所謂! “混蛋。” 只有混蛋才會有這樣的想法,絕對絕對絕對不要有下次。 我釋懷了,這場雨你就往大了下吧,任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再抵抗了,白霧也好狂風也罷,我就不信它們會永遠停留,等到你和它們一起消失的剎那,這場戰斗就是我贏了。 “那個笨蛋是不會死的,她可是我的母親!” 誰讓每次她欺負我的時候都說這一個借口,我都沒死,她肯定不會死。 我突然躥出這麼一句話,那生物聞聲完全是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表情。 “喂,不知道是什麼種族的生物,我決定不死了,你去死吧,?雖然這樣之前的比賽我就輸了,不過反正你都要死了,就讓你贏一次也沒什麼。” … … 沉默。 似乎連狂風都停了下來。 好一陣之後他才回過神,耳邊也再次傳來風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種話好多年都沒有听到過了,且說一句闊別多年。” “闊別多年,我幼時的那些老友不知道是否還有活著的,小東西你是不知道,那群家伙,一個個都強得變態,從小就欺負我,可最後我的成就反而是最高的。可惜啊,我想找他們報仇的時候,他們卻不知道在哪里了,縱使有通天的手段都找不出來,他們……早就死了吧。” “反正你也要死了,”我的注意力一直在他的尾巴上,那條尾巴到現在已經看不出半點透明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紅。 他並不在意之前的話,踉踉蹌蹌走到我身邊,這次沒有再一躍而起,而是找了個位置靠下,左右翻動了幾下,換了個舒服的動作,說道︰“小東西,你知道我之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也不用知道,”母親也老說我听不懂的話,但其實她就是個笨蛋。 “狂風消散之際帶走一切,意思就是,帶走這場冰雨範圍里面一切脆弱的存在。” “你之前問我為什麼說對不起,現在我告訴你,因為我覺得你還不錯,再有,這場雨就是我帶來的。你可知道,世間萬物皆在道之下,我們是道的子民,她對我們就像愛惜自己的孩子一樣。“ 我點頭,然後又搖頭,道我當然知曉,這麼多年我堅守的就是ta,ta在我心里一直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可是我有母親,誰都無法取代她的位置。 他見我點頭又搖頭的,便沒有多問,輕輕地嘆了一聲繼續開口︰“道是我們的母親,可是她有太多的孩子,不可能兼顧到每一個生命。“ “太多?能有多少?這根本就不是理由,?如果真的是母親,就不可能說這種話。?“ 我身邊一直就有個母親的角色,她總是這麼不靠譜,可也知道在關鍵的時候出手幫我,在我受傷的時候會露出擔憂之色,為了我她會不顧一切。 “大道之下,疆域無邊,每刻出生的生命不止億萬萬,它該如何一一兼顧?“ 我不語。 偏過頭,無力地看著一個方向,億萬萬生命? 『在這個遼闊無垠的世界,有太多不可描述之地以及不可描述之物,這就是我想要了解的。』 再次回想起母親說的話才發覺,這片土地好像比我想象中還要大得多,是否真的是遼闊無垠呢,如果是,又該如何探尋那未知的地方。 “道之下的我們擁有不同的成就和天賦,這些她都看在眼里,成就天賦足夠以後,就會出現在大道母親的眼中。同所有母親一樣,她一直期待著孩子成長,我有幸得以在她注視下前行,不過到這里也要止步了,這場雨便是她的眼淚。“ 道…在哭? 我忍不住一顫,緩緩抬頭,這才注意到四周確實給獸一種奇怪的感覺,那種無與倫比的壓抑和失落。 “你死了,道哭了這麼久,我若死了,ta,會不會哭呢?“ “我還沒死呢,你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是不是還不明白,你也會死,狂風之後帶走脆弱的一切,在我眼中,一切都是脆弱的,這片區域里面所有生命都會死!“ 因為害怕死亡,所以我很努力地躲開它,除了真正的死,其它一切死亡都是可以躲避的,由事或物產生的影響,都歸于此類,這是母親告訴我的。 “我明白了!”冰雨之中我恍然大悟,道︰“雨只是普通的雨,之所以出現這麼多極端異象都是因為你,我受點傷沒什麼,如果母親出了什麼事的話怎麼辦?為什麼所有的生命都會死,既然你早知道這些,為什麼不去古城那邊。” 獸族與人族的關系難道不是勢同水火麼,母親很少對我提及有關人類的話題,就我知道的那些還是從周邊獸的嘴里听到的,恐懼並非與生俱來,就這一條就足夠了。 有些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可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在什麼都改變不了的情況下不知道更好,我們所能做的只有不斷前行,直到與他們並肩甚至超過他們,那樣就能夠改變如今的一切。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無數年來血淋淋的事實雕刻在歷史豐碑上,而他們的歷史卻恆古不變。 “小子你突然變得討厭了,有些事不是你能了解的。” “不知道不一定是壞事,可倘若連探尋的勇氣都沒有,那這條路就沒有走下去的必要了,這也是母親告訴我的!“ 我‘聲嘶力竭’才說出這麼一句話,好多時候,在我想放棄的時候,是這些毫無道理的話支撐著我前行。 “哈,說出這些話容易,要走下去可沒那麼容易,要改變身邊的生命更不容易,?我有些好奇你的母親了,想來是一只了不起的獸。” “當然,她知道的可多了。“母親當然是了不起的,我動了動身體,將他蜷縮在中央,之前的憤怒轉瞬消失,嘴角掛著莫名的笑。 “爪子松開點,壓到尾巴了!“他近乎咆哮,同時生拉硬拽出尾巴,隨手放到我的小腹位置,我真的懷疑他到底哪里來的氣力。 感受著那尾巴散發出的熾熱,我沉默不語,他已經控制不住自身了。 想這麼多干什麼?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垂下頭,一聲嘆息,緩緩閉目,盡力去積累點氣力。 他在我懷中翻動了好一陣才安靜下來,悄無聲息地長舒了口氣,說道︰“你的母親知道那麼多,你卻連最基本的都不知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所有生命都會死,為什麼不能去古城那邊。” “得到大道母親眷顧的生命,要麼擁有非同一般的成就,要麼擁有非同一般的實力,我是後者。” “子女死了,作為母親的她,難過不是應該的嗎?白霧意味她的降臨;冰雨是她的淚水;狂風是她的哭喊;最後將我埋葬,你們都是我的陪葬品。” “我的實力越強,最後降下的攻擊就越強,那是大道母親親自降下的攻擊,為的是了結我的性命,就算是母親,要殺我也得費不小的力氣,可在那種攻擊之下,你們怎麼活?“ 怎麼活?我不知道,一場突如其來的冰雨就已經把我弄得毫無還手之力,面對冰雨還有反抗的勇氣,面對道的話,完全連反抗的想法都沒有,可是又不想死。 不過我更多的是好奇,听他說的那些,怎麼想都是道要殺他。 “既然是母親,那她為何不救你,對她來說應該很容易吧?” 我一直崇尚著的道,絕不會舍棄任何獸的生命,倘若ta真的扮演著母親這一身份,就該全力去拯救即將離世的他。 這不是道,我能感覺到,那股神秘的氣息依舊盤旋在那遙不可及的地方。 “生和死是定律,任誰都無法更改,小東西,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可以選擇默默無聞地死去,大道母親會遵從我的想法,那樣的話這場冰雨就不會出現,自然也不會有誰受牽連,只不過我好歹也是創了這麼多奇跡的獸,就那麼平淡無奇地消失,過于對不住自己。” 听到這話我微微一愣,瞬間來了氣。 “奇跡奇跡…哪有那麼多奇跡!?奇跡是什麼?大是什麼?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反正都是你的錯!” 相比我反復的情緒他幾乎沒什麼變化,躺在那里坦然地望著天空。 “大概真的是我的錯。你的第二個疑惑,古城。你知道古城,就應該知道那里是人類聚集的地方,然而事實情況遠比你想的復雜” “人族擁有最豐富的資源,最遼闊的領地,他們遍布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出現在我們的核心里面,你以為都是憑的什麼?憑的是他們的實力,?聚靈、聚識、聚形、化形、塑身、無塵、洞天、臨道。?” “人族強者與獸族強者皆層出不窮,他們掌控並承受著一切。” 有關修行的話題對我來說顯得那麼陌生,聚靈聚識這些名詞都很少听到,更不用說後面的那些。 “對了,不知道叫什麼種族的生物,你的實力是什麼?” “臨道。” “厲害麼?” 這個問題很簡單,至少如果有誰問我這種問題的話,我不會猶豫,不過他卻遲遲沒有回應,在經歷了一番深思熟慮以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搖頭道:“不厲害,你呢?小東西,我看你挺厲害的。” “我?哈哈哈…” 不論在什麼地方,我身上的傷口就沒有完全消失過,看看現在的樣子,渾身是血,躺在泥濘的水窪里等死,從一些方面來說是挺厲害的。 … … “臨道之上…” “臨道之上?” … … … “玄” … … “母親?!!” 009開篇(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冰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有退去的意思,一直呼嘯的狂風也減弱了不少,然而密林里卻沒有半點生機,原本筆直挺立的樹木不堪一擊地倒成一片,但凡陡峭一點的峰,銳氣全都被削了個干淨。 早已經絕望的情況下,听到母親聲音的那一瞬,眼淚當即奪眶而出。 她緩緩出現在我的視線里,渾身上下幾乎布滿了傷口,衣裳破爛不堪,臉上滿是參差不齊的口子,鮮血淋淋,就好像同時受到了成千上萬柄利刃的攻擊一樣,我平時捕獵受得最重的傷也比不上這,見到這一幕之後淚水更加止不住地流。 “你去哪了,怎麼這麼笨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我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用盡全力想要站起來,連那不知名生物都被甩了出去,?可結果也只是在泥濘里胡亂抽搐,這種無力比起之前面對冰雨還要強烈百倍千倍。 “去見了一位非常厲害的存在。” 湊到近前,母親躺到我濕淋淋的腹部,用臉頰觸踫我的身體不斷給我安慰。 厲害就可以肆意妄為?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母親又繼續說道:“我向ta請教了幾個問題,然後揍了ta一頓。” 我收起眼淚,稍微動了動身體,換了個舒服些的動作,半哽咽道:“無所不知的母親竟也有不知道的問題,既然揍了其他獸那這一身傷又是怎麼回事?” 見我停止了眼淚,她松開我退了幾大步,一屁股直接坐到水里,無比郁悶的樣子:“打不過呀,結果就弄得這個樣子,疼得要死~” ‘噗呲’我頓時破涕為笑,那樣的話還真是夠慘的,被打成這個樣子,不過別指望我會給你找藥,誰讓你每次都不幫我捕獵,還總是搶我的大腿肉吃? 不管心里怎麼想,母親有這個樣子我真的感到松了口氣。 “你叫玄?” 是那不知名生物,听到他的聲音以後我才漸漸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冰雨消失得差不多了,狂風也已是強弩之末,就是說道的攻擊要來了,範圍內所有的獸都會死! “怎麼辦?我們都要死了,這條路還遠沒有走完,我還有很多東西不知道,他說世間萬物都是道的子女,那為什麼道又要殺他,為什麼不能去古城那邊,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入人類的領地,而人類時常卻出現在我們的領地。” 我有太多疑惑渴望得到答案,為什麼人以我們為食我們也以我們為食,這些再也找不到答案。 “是,他叫玄。”母親目光轉向那生物,完全沒有理會我的問題,那生物則若有所思,名字是父母的期盼,所有生命都期望自己的子女能有所成就,但又不願與世俗相擁,因此名字總是千奇百怪又不離根本,可也有一些字是避諱,是對道的不敬,玄字首當其沖。 “從剛才起我就感覺不到壓迫,她已經離開了。” “因為我揍了ta一頓,現在的形勢這麼緊張還動不動就讓這麼多獸受牽連,也打亂了我的計劃。”母親開口,抬頭看了一眼上方,然後又看向他,而他同樣看著母親,半天都沒有一句話。 我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但是我听到揍了他這幾個字,是打傷母親的獸嗎?等下次遇到他我也要好好打他一頓! “你叫玄?”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那生物猛地一躍,跳到我頭上喊到,我碩大的身軀都為之一顫,嚇了一大跳。 “我叫玄怎麼了?問了一遍問兩遍,你不是要死了嗎,一跳跳這麼高,我看我死了你都還沒死!” 這麼一吼身上又是陣鑽心的疼,我不停地喘大氣,不過也好,這樣一來之前的比賽就是我贏了,母親在這兒正好給我證明。 見我這樣子,那生物仰頭大笑,隨即轉身一躍跳到地上,往背道而馳的方向走去,同時道:“從古城開始,那邊都是人族的領地,我不知道你們要走什麼樣的路,不過要繼續前行那就是唯一的路,小東西,希望你走得比我還遠,不過就算失敗我也滿足了。” 我听得一臉茫然,心中的怒火還沒有發泄就已經迷迷糊糊地消散,不遠處母親站起身,從那生物身邊走過,頓步,動了動嘴唇不知道在交談些什麼,而後他再次朗聲大笑,漸漸消失在倒塌的林木深處。 “你們說了什麼?”母親到了近前,我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 她脫掉衣裳現出本體,躺在我的旁邊,用舌頭舔舐我身上每一處傷口,柔聲道:“我說你不會失敗。” 不知名生物就這樣離開了,伴隨著的還有冰雨和狂風,我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問母親,道的攻擊究竟還來不來,自己還用不用死,那個生物會不會死,不過這些都沒有母親的傷重要,我低吟著,同樣舔舐母親身上傷口的每一處。 010入世為人(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冰雨過後,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足足持續了三五日還不曾有陰霾之色,而我們就在這里躺了這麼久,這期間沒有感受到半點生命氣息,就算是獸,在那種極端條件下能夠存活下來的也是少之又少,那個生物口中的道的攻擊最終也沒有出現。 我和母親因此撿到一條命,不過幾天下來我的傷並沒有多大改善,連站起來都做不到,那時候經歷的寒冷遠超乎自己的想象,以至于現在回想都還不寒而栗。 至于母親,她的恢復要順利得多,身上的傷口都快速結痂,有不少已經脫落,形體展露出新長出的白嫩的皮膚,還有幾處比較深的傷口則永遠留下了痕跡。 “背上有兩處,肚子上有一處,臉上兩處,腿上有一二三四五六、六處,好多呀!” 我仔細打量著母親數了好幾遍都是這樣,這只是看得見的地方,不知道暗中還有沒有。 本體因為體型比較大,又有皮毛覆蓋,所以沒太大的影響,可化成人類形體的時候就一覽無遺。 “你現在的樣子好丑啊,要不再重新煉一個形體?” “修煉形體要用很多時間,太麻煩。”她完全就不在意那些痕跡,繼續說道:“結痂要不了多久就會消失,剩下一點也沒什麼。” “可是好丑,”我很少見到獸身上有明顯的傷痕,如此一來母親就成了異類,簡直跟我口中的怪物一樣。 這只是我胡亂閃過的想法,馬上就後悔了,怎麼什麼都可以想到怪物身上,那可是母親!很少見到獸身上的痕跡是因為我見到的那些大多都是形體,本體怎麼樣誰敢肯定?不是每只獸都似母親那般匆忙,而且在這個隨時都有可能送命的世界,怎麼可能沒有點痕跡,也是母親之前從未受過傷,我才會有這種想法,我的本體不也滿是傷痕嗎? 如此我又有了一個疑惑,從未受過傷的母親究竟是怎樣受得這一身的傷。 “母親,你之前說的那個很厲害的存在是誰呀?” “嗯?”她一臉詫異,仿佛完全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沉默許久之後她起身坐到我身邊,手指一遍又一遍地觸踫我的額頭,依舊遲遲沒有開口。 “ta是…怎麼說呢…是一個…混蛋。”終于說出這樣一句話,斷斷續續的,完全不知道怎麼描述。 “那它厲害嗎?” “厲害”這一點絕對毋庸置疑。 我慢慢點頭,突然想起之前那個奇怪生物說的一些話,又問道:“母親,那臨道厲害嗎?” “厲害。” 可是他說自己不厲害,我更加疑惑,“有多厲害?” “厲害到可以影響當前的局勢…” 局勢?什麼局勢?每次和母親談話都是這樣,總會在不知不覺中就涉及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還想繼續追問,母親卻是猛地站起身,不緊不慢地伸了個懶腰,道: “四五日沒吃東西了,雙玄,準備出發了,去古城那邊!!” 獸族一旦進入人族的領地,就相當于走進了煉獄,可是母親的這條路已經到了終點,如果還想繼續前行,古城是唯一的方向,?那不知名生物也指的這條路。 從古城開始,那邊都是人族的領地,我不知道你們要走什麼樣的路,不過要繼續前行那就是唯一的路,小東西,希望你走得比我還遠。 這是他的原話,我不確定他口中的路和母親口中的路是不是同一條,但我知道腳下看得見的路就只有古城這一條,並且我絕不是第一個踏入那里的獸,至少那不知道叫什麼種族的生物也曾走進那里。 “母親有去過人類的領地嗎?” 我才不會因為她說的一句‘準備出發’而手忙腳亂,一路走來我最深刻的體會就是,絕對不要隨便听這個笨蛋說的話。 “沒去過,”果然如此,真虧了她能夠如此冷靜地回答,人族這麼危險,什麼準備都不做跟送死有什麼區別?可是話說回來,我們對他們一點都不了解,又能做什麼準備? 我還在嘆息不知所措的時候母親突然低頭蹲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我,用無比溫柔的聲音道:“如果什麼都知道,這條路就沒有走的必要了,探尋未知的一切,面對探尋到的一切,就是你以後要做的。” 我直勾勾地看著母親,下意識點了點頭,可那不是我一直在做的嗎?面對不知名生物和蠢鹿…為什麼脫口而出蠢鹿這兩個字…啊!是半個月前才發生的事,差點又忘了,面對他們我… “我好像什麼都沒做!” 在山洞里;在水窪里,?現在回想起我才發現,在那份記憶里,我無非是一個過客,還自以為有多重要! 母親為什麼知道發生在蠢鹿身上的事,他為什麼消失,牆上為什麼有兩處血跡,還有之前的不知名生物,為什麼母親會受傷,為什麼最後道的攻擊沒有落下??我只是幸運地看到了結果,殊不知,這些根本就不重要。 “你本來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地看著就行了,可有些事不得不面對。” 這一次我是真的懂了,我不知道她說的事是什麼,但我找到了可以更加向母親靠近的路。“都交給我吧,我會徹底取代母親!” “是量力而行,”母親抬手在我臉上狠狠地捏了捏,不過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 趁母親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我慢慢舉起雙手,在一瞬間勾住她的脖子,道:“不能動,背我。” … … 獸族領地中不乏人族,雖說每次都遠遠地避開,但從他們身上也可以大概了解進人族領地需要準備的東西,語言、食物、衣裳…還要預備些以防萬一的寶物。 我在母親背上一樣樣打量︰“語言是每只獸都會的,食物可以事先抓幾只羚羊,羚羊的皮可以做衣裳,至于寶物…母親你有嗎?” “什麼寶物?” 我就知道問了她也等于白問,母親身上從來就沒有過正經東西,現在她化的人類形體,那件破衣裳一覽無遺,除了傷疤什麼都沒有。 “算了,反正只要有食物其它的都不算大事,這一次捕獵可是你的事啦。”這一次母親倒沒有說什麼,真是難得。 往古城的路要走幾日,好在母親的背很舒服,我非常享受這一過程,甚至有些暗喜,這些傷沒有白受。 日出日落往復幾次,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除去我大部分睡覺的時間難免有些無聊,無聊之余腦海中閃過一只人首鹿角的生物,是那蠢鹿。 “母親” “嗯?” “你之前說蠢鹿的村子也在這里對吧?這場冰雨一落,那他們豈不是全都死了。”我沒有什麼的表情變化,只是很平靜地述說一件事。 母親聞言停下了腳步,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又繼續前行,說道︰“他們的皮要厚一些,毛也要深一些,應該沒事。” “哦”我點了點頭,又睡了過去,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 011入世為人(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夜,我從一塊岩石上醒來,然後發現自己身處某個洞穴之中,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一簇篝火正猛烈地燃燒,在其上,架好了一整只處理好的羚羊,不時有三兩滴血水順著羊角滴落進火里,非但沒有使火變小,反而呼嘯往上。 火堆的另一邊同樣有一塊岩石,兩張獸皮整齊地擺放在上面,這是母親手法,如果是我的話大概就隨意扔在角落了,等需要的時候再想起,上面早已經遍布數不清的蟻獸,然後又要花費好大的力氣。 “怎麼不睡了?”母親的聲音傳來,然後從外面走了進來,手上滿是鮮血與毛發。 “已經睡了很長時間了。” 我動了動嘴唇,自己的身體還只能做些細小動作,否則肯定第一時間起身觀察外面是什麼情況,人類的領地?為何那般安靜。 母親隨即點頭,把手上的毛發大概清理了一下扔進火里,然後到火堆旁坐了下來,一邊料理還滴著血的食物一邊開口說道︰“那就吃點東西,餓了這麼些天連一點東西都沒吃,餓壞了吧。” 從冰雨過後別說食物,就是平日里那些捕食者也沒有看到,不知道是死了還是躲起來了,到現在足有十余日沒吃到東西,早就餓得不行了。 “你先吃吧,我動一下嘴都疼,你吃過了再喂我,不過得烤熟了,上面還滴血呢。” 我一直在母親背上,雖說沒找到食物,但渴了至少有水喝,相比之下她尋路、找水、拾柴、生火、捕獵、剝皮…恐怕連口水都沒喝上,看到她身上的傷口我滿不是滋味。 “那你的大腿肉可是我的咯~”母親看著我嬉笑,還故意吧唧嘴,發出心滿意足的聲音。 “隨你!”我冷哼一聲,閉上眼不再理會她,盡可能把頭偏向另一側,在暗中咽口水,餓了就自己吃嘛,我又不差這一頓。 其實我清楚的很,山洞里有兩張獸皮,所以母親應該捕到了兩只羚羊,處理好一只就匆忙架到火上烤,就是為的我醒來能夠吃到,第二只還沒處理完我就醒了,她听到動靜所以就進來看我的情況,連手上的毛發和血跡都沒來得及清理。 冰雨分明把大家都給嚇住了,一絲蹤跡都沒有,虧得她還抓到兩只獸,反正我的話肯定抓不到。 “你從哪里抓到的,這兩只獸…”無聊咽口水還不如說上幾句,反正餓著肚子也不可能睡得著。 “它們運氣不好,我根本沒想捕獵,只想找個地方等你的身體恢復些再進人族領地,然後就找到這個山洞,結果是羚羊的巢穴,兩全其美。” 還真是兩全其美,我有些無語,怎麼自己就沒有這種運氣。 “這里已經是人族的領地了?”喪氣之余我突然想起,開口問道。 “距離古城還半天路程,慢慢休養不著急……肉差不多好了,要不要來一口?” “自己吃,”這麼快怎麼可能好,不過對于我們來說也沒什麼,茹毛飲血未嘗不可。 我不再理會她,緊閉雙眼,幻想進入古城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對我來說那是完全陌生的土地,陌生但又憧憬,在這份憧憬中我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這一次我做了一個甜美的夢,夢見我在古城內游走,所聞所見皆是奇特之物,一直到第二日醒來,臉上都還帶著心滿意足的笑。 母親就在旁邊,那兩只羊幾乎沒怎麼動,我也吃上了多日來第一口食物,人類的形體很容易滿足,不時便嘗到了飽腹感,若是本體,這樣的東西吃三五只怕是都沒有感覺。 這就是化形的魅力,從方方面面改變,大小、形狀、外貌以及身體機能,可以說與人族一模一樣,可即便如此,接下來要走的這條路依舊是最危險的。 “母親,之前我在密林遇到的那兩個人類似乎一眼就認出我是獸,他們有辦法分辨我們…”自從決定要進入古城我想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問題,一進去就被發現的話就沒什麼意義了。 這條路還沒有開始,我就已經想到放棄。 母親正忙著用獸皮做衣物,沒有扭頭看我,不過還是說道︰“如果一個人類什麼都不穿站在我面前,我第一感覺肯定是『這應該是只獸』,只有獸族不在意這些。” “可是我穿了的,是後面化作本體的時候才把衣服弄沒了的。”這一路有極少數的時候會遇到人族尸體,活著的時候要躲開他們,死了就沒那麼謹慎,他們身上的東西自然而然就成了我的,母親身上穿的衣裳也是這麼來的。 “那是不是你說的話被他們听到了?他們可是很聰明的。” 我的確一路都在抱怨,不過可能性也不大,依稀還記得他們探出頭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母親突然告訴我讓我到她背上一樣,滿是驚喜,他們的目標是熊族,我只能算作驚喜,事先知曉就不是驚喜了。 “一定有什麼辨別方法,不知道很危險的。”我有些無奈,不過也沒有深究的打算。 母親顯然也是這麼想的,她終于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拿起剛完成的衣裳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轉過身一把拋到我身上,道︰“想那麼多做什麼,穿起試試。” 獸皮很厚,又重又硬,打在我身上就仿佛石頭一樣發出沉悶聲響,我接連咳嗽了好幾聲,感覺生機瞬間少了一半,咬牙半晌才吐出一個“疼”字。 母親看都沒看我一眼,又忙著去做另一套衣裳。 … … 時間過得很快,我在這兒山洞躺了足有一個月,這些日子母親時常出去捕獵,並且每次都沒有空手而歸,看樣子冰雨帶給大家的恐懼差不多消散了,我嘴角止不住上揚,從洞口遠遠地望著天︰“即便是你,也只不過帶來這點恐懼而已。” 母親捕到的獵物越來越多,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我的身體日漸恢復,先是手腳再是身體,最後健步如飛幾乎感覺不到任何不適。 “比起以往那些已經很好了。”我拿著母親做的衣裳看了又看,如果有的選我倒是希望穿人族的稀罕之物,畢竟要舒服得多。 穿好衣裳,站在洞口眺望四周,輕微地動了動四肢,然後猛地跳了出去。 這種自由奔跑的感覺讓獸忍不住咆哮,就在想要化出本體的一瞬間突然想起母親說的話,便暗中收了心。不過依舊在密林中狂奔了好一陣,甚至惹得一只極其強大的獸追趕,好在幾個呼吸後它便對我失去了興趣,連這種逃命的感覺我都很享受,果然是躺得太久了。 等跑累了夠了,伴隨著漸漸放慢的腳步,我的目光才轉到周圍事物上,這些樹大多枝繁葉茂,幾乎不見倒地的枝干。 “這里沒有被那場雨波及到?”我自言自語,難怪母親每次都有捕到獵物。 該回去了,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不見了身影,回程中我特意放慢腳步,身體恢復了,明天就要進入古城了吧?母親沒有多停留的習慣,在這山洞中這麼久都是預料之外了。 此時此刻,說不出的心情。 回到山洞,遠遠地看到了母親忙碌的身影,似乎是在把些什麼東西放到地上,走到近前才看明白,那是很多張獸皮做成的巨大口袋,上面放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 而母親就在旁邊數著手指,一樣樣點起來︰“食物,干木柴,石頭,骨頭,你的衣裳還有昨天撿的一株靈草,這些應該夠了。” 我微微一愣,走到一直睡的那塊岩石上盤坐,不想開口但不得不開口,有些沒好氣問道︰“這都是些什麼?” “準備的東西,明天就進城,食物是存下來的,木柴是我撿的,萬一再下冰雨也不怕,骨頭是吃剩下的,萬一有用呢。”她呆呆地望著我開口。 我站起身一下跳到那堆東西旁邊,彎腰撿起一塊石頭,又道︰“這是什麼?” “石頭呀,這也是我撿的~”母親微笑,從我手中拿了過去又小心翼翼放到那一堆破爛里面。 “你指望在面對人類的時候用它打死他們嗎?”我當然知道那是石頭,可是有什麼用! “還有這些,都是多余的!”望著那一堆沒用的東西我更加氣憤,一雙手牢牢抓住袋子幾個邊沿猛地一扔,那幾樣東西盡數飛了出去。 我從沒有這麼生氣,母親也呆著了,默默地退到一旁,看了我幾眼以後又起身走到外面彎腰撿了幾樣東西走進來。 我正在氣頭上,根本沒有看她,她走到我身邊把羚羊皮做成的衣裳遞到我眼前,低聲道︰“這一套衣裳可以留著備用,你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穿。”然後她又遞上一株帶著靈氣的植物,笑道︰“這個可以讓傷口恢復得快些,再不濟也可以填肚子嘛,我再去把肉拿進來,其它的都不要了。” 我不想生氣,可她這一次做的真的過分,我們要去的是隨時都有可能送命的人族領地,不是過家家!每一樣東西都應該發揮它最大的作用。 “隨你。”我依舊沒好氣,接過那兩樣東西扔到袋子上,然後就回岩石上躺著,一直緊閉雙眼,只听見母親里里外外忙了一陣,最後在另一塊岩石上躺下,寂靜無聲。 012入世為人(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不知道過了多久,睡不著,又不想讓母親知道我還醒著,另一邊可以听到母親細微的呼吸聲,她睡著了?我盡可能謹慎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帶著均勻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 看到這兒我才舒了口氣,大概這幾天睡得實在太多了,于是躡手躡腳地翻起身,想到外面去散散心。 “ 哧” 剛走沒幾步就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著實嚇了我一跳,在確認母親沒有被吵醒醒以後我才順著腳下看去,原來是一塊骨頭。 我彎下腰將那塊骨頭握在手中,抬手就要把它扔出去,又放了下來,扔出去會有聲音,而且這塊骨頭摸在手里的感覺似乎有不一樣。 我拿著骨頭,更加小心地往外面走去,每一步都好似下了多大的決心,終于到了洞外。 “呼”借著月光將這塊骨頭反復看了很多遍,我不由得深深吐了口氣。 這塊骨頭是在哪里打磨過的,並且磨得很圓潤,估計是為了方便攜帶。 我帶著好奇往一個方向跑去,在地面小心翼翼探索著,一連撿了好幾塊骨頭,果然大多數都是打磨過的,時間匆忙,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做的這些事。 費這麼多時間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管她呢?反正不是我背。 我再次跑到那里,盡可能將每一顆石頭、每一節骨頭、每一段枯木都撿起來,幾乎是眨眼時間手里就已經放不下了,不得不更加謹慎地往山洞走,生怕掉下來吵醒了母親。 如此往復幾次,突然一道閃電落下,照亮了半空,大雨緊接著落下沒有絲毫遲疑,我頓時無語,偏偏是這個時候。 那個笨蛋收集的東西很多,我前前後後找回來的也不過半數,沉思片刻之後,我緊咬牙關又走了出去,之前那麼大的冰雨都沒弄死我,還怕這一點麼? 沖出去那一剎那,我已經準備好承受鑽心的痛,結果什麼怪異感覺都沒有,事實證明我把它看得太恐怖了。 我繼續撿著四處散落的石塊和骨頭,絲毫沒有注意到母親的身影已經悄然出現在我身後。 “雙玄~!” 我被突然傳來的聲音以及她的懷抱給嚇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骨頭盡數掉落。 “為什麼不撿木頭了,一點誠意都沒有。”母親扭過頭故意這麼說道。 “冰雨打濕的木頭還能用來取暖麼?”我依舊是那個語氣,不過卻沒有生氣的意思,掙開她的手而後繼續撿掉在地上的東西。 “有道理~”母親做沉思狀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然後上前與我一起撿那些東西。 說真的,我不希望她幫我。 … … 昨天晚上我與母親都沒有睡好,好不容易將石頭與骨頭撿得差不多了,身上也濕了個透徹,躺在冰冷的岩石上,那種濕漉漉的感覺,根本不能入眠。 籍此我又有點慶幸了,說不定母親做的還真是對的,因為木柴已經少了一半,所以這一晚沒有生火,顯得更加可憐。 其實我都還好,獸皮做成的衣裳可以很好的保暖,就算渾身濕漉漉的也帶著暖意,她就沒那麼幸運了,穿著人類的衣裳,在一旁冷得發顫,還沒來得及說一句關心的話她就脫個干淨,將我摟在懷中。 『我還沒脫啊,濕淋淋的你也不覺得不舒服!』脫掉衣物現出本體,這才勉強睡去。 次日醒來,大雨依舊在下,這場雨難道又要接連下個數日? “走了,雙玄。”母親看了外面幾眼,穿好衣裳,拖著略顯夸張的袋子,便向古城的方向走去。 我不喜歡毛發被淋濕的感覺,幾番猶豫化作人形急忙跟了上去。 追上母親以後我遠遠地回頭望了山洞一眼,畢竟住了有那麼長時間,這種事情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了,所以也不至于多留戀。 “雨沒有停便急著趕路,這還是頭一遭呢。” 母親聞言稍微停下腳步,拭去臉上的雨水又繼續邁步,同時說道︰“這里距離人族領地太近,已經不安全了,萬一被人類撞見難免惹麻煩。” “可是我們已經住了這麼久…”我更加不解,一個月前就到這兒了,如果真的害怕為什麼還停留這麼久。 “之前他們忌憚那場雨,不敢出來,出來也什麼都沒有,你忘了之前餓肚子了?最近捕獵越來越容易,那些獸已經察覺到危險過了,所以都出來了,這場雨過後人族大概也要出來了。” 昨天我在密林中跑了一天,確實有發現一些特別厲害的猛獸,這是那些族群里面的強者出來查探情況,正因為如此我才沒有被吃掉。 “難怪還沒有人類,多半是察覺到了那些猛獸的氣息就躲起來了。”我這才恍然大悟,同時感嘆母親的厲害,如果我也夠聰明的話,昨天遇到那些猛獸的時候就能夠推測出來的。 “母親……” “嗯?” “什麼時候我才能像你一樣厲害?” 听到這兒母親停下腳步,松開那個巨大袋子,一把把我抱起放到背上,然後一只手抓起袋子繼續前行。 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可是我真的好想知道。 “母親…”我再次開口。 “玄,我並不厲害。”她似乎有些哽咽,聲音都沙啞起來,“深海幽通旋,螻蟻且望天…你要萬分努力地走這條路。” “母親,你是不是病了?”我緊緊地貼著母親,想給她溫暖,又怎知說的每句話都帶著稚氣。 “沒事。” “哦…那你說的天又是哪個天呀?還是那個該死的老天麼?” 母親露出一縷笑容,仰頭說道︰“沒錯,就是這該死的老得不能再老的死老天!” 不知道怎麼,母親與我說了好多好多話,雖然我能回答的很少,她並沒有生氣,又走了好長一段路,終于遠遠地望見了雕刻著『古城』兩個字的巨大牌匾,又走了許久,這巨大城牆已經赫然就在眼前。 我欣喜萬分,在母親背上掙扎了幾下,她將我放了下來,我大嚷著正準備沖上前,就被母親給牢牢抓住。 她俯下身在我臉上狠狠捏了幾下,又在額頭上敲了幾下,說道︰“這可是人族,先看清楚情況再說。” 說著她把我扔到那巨大袋子上,連獸一起拖往一邊角落,遠遠地眺望那里。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我在袋子上急得手舞足蹈,眼淚都要奪眶,母親這才把我抱起。 “哇…”一眼望去,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形容看到的場景,這座城比我想象中大太多了,左右兩側根本就望不到邊際,我直懷疑它是不是將整塊大陸給一分為二,高度也令獸稱奇,絕對不下千丈。不知道母親的本體有沒有這麼高大,自己是不可能了,還差得遠。 “走吧母親,我們進去,進去進去!”我實在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若不是母親拉著真就沖出去了。 母親有些無奈,遲疑一會後還是決心邁步,在這里看不出什麼名堂,城門口沒有人類出入,多半還在預防冰雨再次出現,想找個前車之鑒是不可能了。 “走吧。”母親舒了口氣,一只手緊緊地拉著我,另一只手拖著袋子一步步前行。 這只手格外有力,甚至握得我有些生疼,我向母親望去想要埋怨,才發現她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表情。 “人族所做之事十惡不赦。” “人類是萬惡之源,陰險狡詐卑鄙無恥自私自利假仁假義欺世盜名異想天開胡作非為自命不凡無法無天,淨做些不入流的事!”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 “雙玄” “嗯?” “記住我說的這些話,永遠不要忘!” “好。” 013入世為人(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們距離城門越來越近,腳步卻越發沉重,我不知道母親在想什麼,反正我的心早就七上八下的,胡亂跳個不停。 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城門口屹立著的守衛,有成百上千人,他們的一切對我來說都顯得無比陌生,就連身上披的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東西。我用奇怪的眼光望著他們,而他們似乎也用不解的眼光看著我與母親。 “不要說話,直接走進去。”母親張了張嘴,小聲說道。 “嗯,”我低著頭經過那些人類,暗自竊喜,他們動都沒動一下,看樣子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里。 想到這里腳步不由得加快,母親的步子在不知不覺中也加快不少,卻依舊沒能跟上我的腳步,我掙開母親的手而後急速奔跑過去。 “砰!” 本以為可以暢通無阻,可卻被莫名出現的一層光幕給擋了下來,我重重地撞到光幕上面,鮮血順著額頭流到鼻梁。 “雙玄,怎麼樣?”母親見狀急忙跑到我身前,連裝著食物的袋子都沒顧上,扔在外面,任由雨水浸濕。 “沒事。”這種傷算不得大事,捕獵的時候經常弄得比這還要厲害,只是這憑空出現的東西是什麼? 我將目光放到那薄薄的一層上面,然後抬起手輕輕地摸了一下,絲毫不見母親蒼白的面色。 “你們的身份牌呢?”身後突然傳來了人類的聲音,我頓時驚恐萬分,如果不是母親突然將我摟在懷里我早已經驚叫著跑了出去。 “掉了。”母親依舊摟著我,不過卻是說出這兩個字,我吃力地擠出一點空間,抬頭望著她。 “掉了?”那守衛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看著母親,母親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卻看得清清楚楚,那就像打量獵物一樣。 “怎麼回事?”又有一名守衛走了過來,對第一名守衛詢問。 “啊,沒事,他們的身份牌掉了,進不去。” “身份牌掉了叫認識的人來領就是了,又不是多大的事。”第二名守衛這樣說道,隨即轉身又回到崗位上。 第一名守衛顯然還想說什麼,見他回到崗位以後便放棄了,而後走向正放在雨水中的袋子,打開看了幾眼後退回來,用更加怪異的眼光看向我們,問道︰“你們是拾遺?難怪穿著這麼奇怪。” 拾遺就是到處撿些東西維持生計的人,在古城里面是最下等的存在,與不入流的蟻獸一般。 我完全不知道那人在說什麼,雖然是在詢問我們可立馬就自我肯定了,那還問我們做什麼? “是。”母親依舊開口回應,我知道她的想法,反正什麼都不知道,胡亂說唄。 听聞母親的回答後這守衛一陣頭大,拾遺的話應該就沒有家人了,他們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這樣還怎麼叫人來領? “喂,你過來一下。”只見他又把剛才回到崗位那人叫了過來,然後交頭接耳不知道說些什麼。 那兩個人類討論了好一會兒後一起走到母親身後。 “轉過來看著我。”是第二名守衛的聲音,他的語氣像極了昨天晚上的我。 “他生氣了…”我湊到母親耳邊小聲呢喃,母親沒有說話,摟著我的手漸漸放松開來。 “快點!”母親還沒有完全松開我,那守衛早就沒了性子,抓住母親的頭發狠狠地往後一拽,母親瞬間倒了下去,我也往前一仰,倒在母親身上。 “母親…嗚嗚…” 我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恐懼,爬在母親身上痛哭,心中保護母親的想法早在對人類的恐懼中消散,就像在之前的冰雨中,我什麼都做不到,這次更是連怒吼都不敢。 “沒事…別哭。”母親坐在地上將我攙扶起來,輕輕擦拭掉我眼角的淚水與斑斑血跡,而後起身將我背在背上,直直地看著那兩名守衛。 “看什麼看,雜魚!”依舊是那氣急敗壞的聲音,依舊是那第二名守衛。 “好了,別生氣,讓你幫個忙反倒弄的麻煩,這里還是我來處理,你站回去吧。”是第一個人,說話的同時已經連推帶攘的把第二個守衛給推到他該站的位置上。 他的話在我耳朵里要中听不少,不過依舊是人類惡心的聲音。 “我帶你們進去,”第一名守衛又走了過來,身後還拖著我們的食物,他在我面前停下腳步伸出手拉住母親,母親則一直拉著我,而後他又徑直走到光幕面前,我本以為又會被推開,結果卻輕而易舉地走了進去。 那守衛松開了母親,嘆道︰“本來沒打算放你們進來的,還是算了,本身你們就不容易。” “謝謝你。”母親開口,那守衛只是點頭,然後轉身又穿過光幕,竟然連身影都看不到了,中間分明什麼都沒有。 在古城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那光幕應該是用靈力構成的,大概是用了什麼方法,不過此時此刻我沒有時間去想那些,眼前正有數不盡的東西等著我去探索。 “哇…”只是一眼,見到的稀奇古怪的東西比以往苦苦找尋好幾年的還要多得多,我大概明白母親為什麼執意走這條路了。 “記住,這是人族的領地。”母親終于開口,一只手拖著身後的袋子,另一只手牽著我。 母親這句話把我從天上打到地下,想起剛剛對母親動手的守衛,又想起她在城外說的那些話,還有不記得是誰說的話,話的內容倒還是記得幾句︰ 『從古城開始,那邊都是人族的領地,我不知道你們要走什麼樣的路,不過要繼續前行那就是唯一的路。』 我被未知蒙蔽了雙眼,錯誤地以為那是美好的存在,卻忘了這是所有獸都恐懼的地方,要活下去就要看透它的本質,這里沒有想象中美好,到處都是發著腐臭味的人類,在這樣的地方多走一步都是錯。 想到這里我不再邁步,因為母親的期待,也做不出退步的動作,就這麼矗立在人群里面,周圍的人紛紛投來厭惡的目光,還未靠近便嗤之以鼻,這才是現實的場景,我大概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勉強適應他們。 “母親,我們到那里去吧。”我指向一個可以避雨的角落,沒等母親回應便如同行尸走肉一樣搖曳過去。 “好~”望著我的背影,母親終于露出在人族領地的第一個笑容。 「對了嘛,那里才是拾遺該去的地方,沒事不要在人群中擠,惡心死了,渾身上下有一處干淨地方嗎?也不嫌丟人!」 「我就說雨天不要到處走,會遇到垃圾,你偏不听。」 「父親,那兩個人好可憐哦…」 「世界上可憐的東西多了去了,別看了,趕緊走。」 靜靜地待在角落,不聞不問,我現在知道了,所謂的拾遺是什麼,在他們口中我與母親只是東西,按照母親的話就是一塊石頭,一段木頭,一根骨頭…這些才叫東西。 我不需要生氣,我要學的還有更多。 “還走嗎?”母親坐在我旁邊,有些悶悶無趣地問道。 “暫時不走了,”我答到,不過目光一直在過往的人身上,由深處泛起殺意。 “那這就是我們下一個‘山洞’啦~”母親站起來伸了伸懶腰,然後左右打量了一會兒,便將袋子里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不時說上兩句。 “啊,木柴濕了,看樣子晚上又要挨凍了。” “食物可以堅持好些時間了,不過這幾天要餓肚子,等雨停了曬干了才好吃” 這場雨持續了兩天,我在想,這令獸討厭的雨是不是太頻繁了,還是說人族就是個不祥之地。 “他們看起來都很弱小,倘若現出本體是不是可以飽餐一頓?” “雙玄,記住我給你說的那些。” “不吃化作人形的生命…”人當然也包含在其中,我撇嘴又道︰“那我只殺死他們,不吃掉。” 吃下腐臭的尸體,我的身體怕也會散發糜爛味。 “你還是吃這個吧,”母親撕下一塊被雨水泡得變了形的肉,塞進我嘴里,然後自己也吃了一塊,繼續說道︰“在這里現出本體也掀不起風浪,這些人類大部分都比你厲害。” “連那些散發著腐臭味的人也打不過?” “打不過。” 我好像有些太弱了,並且還會更弱,在這里沒有獵物可尋,缺乏最基本的鍛煉,我要更快地適應,從已經了解的開始。 這座城到底有多大呢?我嘗試著離開“巢穴”,日復一日往更遠的地方走,十米、一百米、兩百米…我走得越遠,看到的越多,也了解得越多,漸漸的腦海中又生出一絲久違的憧憬。 我對人類沒有絲毫興趣,憧憬的是他們這塊土地。 “我回來了。” “啊,雙玄回來了,今天又去了哪些地方。“ “東邊,我在那里看到好多人在一起,有人說他們要去捕獵,那是與我們相反的方向,我大概記得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還回來麼?” “不回來了。” “這樣啊…” 半年時間過去,我對這座城有了一知半解,食物所剩已經寥寥無幾,並且在潮濕的環境下散發著難聞的味道,實在難以下咽。 是時候繼續前進了,古城只是個開始。 這半年時間我只做了一件事,習慣身邊滿是散發著腐臭的人類,並且盡可能融入其中。前者已經勉強可以做到,後者還需要不斷嘗試。 “那這些都不要了?“母親望了望自己親手做的‘山洞’,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改進,好像也沒什麼用… 木柴在這座城到處都可以找到,石頭與骨頭也是,留著一點用處都沒有,在外面都隨處可見的東西,到了人族領地更是一文不值。 “算了,不要了…”母親難得用嫌棄的語氣,轉身在雜亂不堪的角落翻了許久,最後不知道從哪里拿出株靈草,然後大感失落,這靈草早就失去了靈氣,也沒了用處。 “走吧。”母親滿臉的失落神情,我不知道說什麼,早在半年前就告訴過她,這些東西沒什麼用,只不過方法有些不對。 我大步走在前方,回眸的時候目光恰恰落到一套羊皮衣裳上,然後急忙跑回去將它給拿了出來,抱在懷中,嬉笑道︰“這個我還要呢。” “丑死了,”母親搖了搖頭,雖然是在角落,但是這半年時間依舊在人類身上看到了不知道多少漂亮衣裳,自己做的和那些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再丑都要!”我扭過頭,然後拖著那件衣裳大叫著向前跑去。 過往的人還是用厭惡的眼光看向我,依舊那麼嗤之以鼻,或是踢飛一塊塊石頭來宣泄,可那又怎麼樣?我就站在這里,他們也只能做些自欺欺人的事,說到底,都是螻蟻呀。 014鋒芒畢露(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古城位于邊荒之地,坐落在人族最邊沿的地方,佔地面積大、存在時間長,听起來是很不錯,其實根本就沒有人願意來。 佔地面積大,可資源靈氣都少得可憐,時間存在長也沒听誰說有出過多厲害的人物,就連最基本的食物都做不到足夠供給。 要獲得食物一般有兩個去處︰一是出城進入獸族領地,這是最簡單且高效的辦法,不過被明令禁止,曾經有人類進入那里,最後身死不說,還惹到幾只龐然大物直逼古城,那段時間城牆一直嗡嗡作響,仿佛要崩塌一般,現在想起來都讓人不寒而栗。 因此就只剩下第二個選擇,出了古城往北走大概一個月時間,有一片山脈,那里靈氣充足,聚集了大量的獸,可以滿足人們的需求。 關于這些有不少人抱怨,離開的卻寥寥無幾,在這里生活的人少說都經歷了幾個祖輩,根深蒂固,再則蠻荒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否則哪還有人願意待在這兒里? 這些都是我和母親從旁人口中听到的,我們並沒有與人同行,並且有意躲開他們,直到走上這條路才知道去那片山脈的人有多少,根本就不可能躲得開,到處都是人族,甚至還有那麼一兩個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在看到她的模樣以後面色一變匆匆離開,我對這種事視若不見,對其它的所有都大感興趣,走一段又停一段,一塊岩石、一捧石子、一棵小樹,都能讓我發出陣陣驚呼。 “原來人族也有這些東西,這樣這條路就好走多了。” 母親點頭,什麼也沒說,從古城出來起,她就經常東張西望,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在想什麼?”我瞪大了眼楮,一臉不解地撲進她懷里。 “出神了。”母親這才將目光放到我身上,一把將我抱起,把我放到背上,大步向前。 “不說算了。”我冷哼一聲,把腦袋偏向一邊,我當然不相信這種話,母親出神的可能比受傷的可能還要小得多,肯定是撒謊。對獸也好對人族也罷,她都很擅長說謊,半年前在守衛面前就是那樣,好在她的謊話我每次都听得出來。 “這里的靈氣要弱好多呀。”母親嬉笑道,她多半以為我生氣了,才說些話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才沒那小氣。 “嗯。”我又將頭扭了過來,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繼續道︰“反正跟我們也沒關系,又不能修煉。” 這片土地上幾乎所有的生物都在為修煉而努力,他們將大量時間都放在汲取靈氣上面,而我只能把多余的時間放到睡覺上面。 自從化形以後我便徹底感應不到靈氣的存在,更不用說汲取之類的話,有那些時間不如多睡會兒,畢竟在夢里還有一絲可能會夢到。 母親可以感應到靈氣,卻不能汲取,我總覺得是她對天不敬的原因,可她卻說大概是自己太蠢了,那些靈氣都不願意到她體內,老天那個混蛋敢針對我,我不打死ta。 “我是想找幾株靈草帶在身上,關鍵時刻說不定可以換些東西,結果找了半天也沒看到。” 這還是最近才了解到的,在置換東西上面人族與獸族不同,獸族是以物換物,人族是以物換“骨”再來換物,多了一個步驟,就意味著多了數不盡的麻煩。一株靈草賣給有需要的人類,再買回來,這不是自找麻煩是什麼? 不過確實也有優點,置換下來的“骨”很小巧,可以隨身攜帶,就避免了半年前那樣拖著比自己還高的袋子趕路的情況,看來是有必要找幾株。 “放我下來,我也要找。”沒等母親放下我,我就已經掙脫下來,飛快地往前方跑去,等回過神來早就不見了母親的影子。 管她的呢,這種事也發生過無數次了,到時候找個僻靜地方變回本體,聞著味道就可以找回去了。 “靈草靈草靈草…”我不斷地念著這兩個字,目光四處張望,草是有不少,可鬼知道靈草是個什麼樣子? 我對這些很少有興趣,突然想起十幾天前母親拿出來的那株,枯黃干癟,與普通的草沒有兩樣。我這才想明白,之所以叫靈草是因為里面蘊含了靈氣,我連靈氣都感覺不到,找到了才是怪事! “現在,連母親都弄掉了…” 我一陣無語,正準備找個不會被人類發現的隱秘地方現出本體,身後卻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你走丟了嗎?小朋友。”一個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是人類!! 在獸族領地還有考慮來者是人是獸的必要,在人族領地則不需要,化作人形的獸族,絕不多見,這百分百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族。 “啊!!” 我顧不得什麼,轉身大叫著一路狂奔而去,那男人見狀先是一愣,然後快速跟了上來。 果然是要殺了我嗎?不行,這里樹太少了,沒有藏身的地方。 “沒有其他人…”我環顧四周,只有身後一個人類,跑不是辦法,要不要再賭一把?現出本體,干掉這個人族,可萬一打不過怎麼辦?母親說這里的人多半都比我厲害。 我扭過頭,那個人還是緊追不舍,頓時眼中生出殺意,繼續跑下去,等遇到了其他人活下去的機會就更加小了,現在至少還有一小半的機會。 我不打算跑了,猛地停下腳步,巨大的力從後面傳來,緊接著身體一仰就滾了出去,在滿是小石子的地面摔出去十幾米遠。 “啊,”身後傳來那人類急迫的聲音,我只覺得可笑,就這麼害怕我跑掉了?放心我不跑了! 我緊咬牙關,吃力地站了起來,往身後望去,卻不見了那人類的身影。 “你沒事吧?”突然一雙手牢牢地抓住我,一把把我提了起來,這雙手和母親很像,卻不比她有力。 我兩只腳在空中亂動,心里卻明白得很,他突然就出現在我前面,定然用了什麼奇特方法,我打不過他,現出本體到時反而連累了母親。 我漸漸不再反抗,大不了就這樣,死了就死了。 “雙玄,你在干什麼!”剛生出這個想法,母親的聲音便傳到我耳朵里,我順著聲音看去,她竟已經到了我身後。 那個人類見到母親,才把我放了下來。 “母親!”我驚聲,一把撲進她懷里,這種死里逃生的感覺,由內心覺得高興。 “下次別亂跑了!” “我想找一株靈草給你驚喜…”這就是我真實的想法,看到母親蒼白的面色,我心中一沉,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不停地抽噎,許久後才斷斷續續道︰“我再也、再也不、找靈草了。” “好。”母親只顧著點頭,伸出手一遍遍輕撫我額頭,那里滿是血痕,兩只手也一樣。 “疼嗎?”她道。 “不疼。”我搖頭,兩只手一拍,將那些殘留傷口中的小石子盡數抹去。 與此同時身後那個人類走到我旁邊,毫不客氣地拉著我的手,道︰“與其說疼不如說更多的是麻木,我小時候也像你這樣到處亂跑,這種事沒少發生,沒什麼大礙,過一會兒就好了。” “別踫我!!”我將手猛地一縮,躲到母親身後。 “你是他的母親啊?” “是。”母親點頭,看似平淡,不過我能感覺到她內心深處的殺意。 那個男的顯然沒有發現,又繼續道︰“我剛才听到他說把母親弄丟了,就想幫他,這里畢竟有不少危險,好在你找到他了,這樣我也放心些。” 有他在身邊我才不放心。 “我們走吧,母親。” “…好。”母親有片刻遲疑,不過還是點頭,牽著我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不時回頭擔心那個人類會不會跟上來,最終證明我又想多了,我們離開的那一刻他也轉身離開。 走了很久以後,我們終于回到有人類走的那條路上,我突然想起,剛才遇到的那個人,是今天第一個看見母親還沒有被嚇跑的。 “母親,剛才那個人族好像…”我想的還沒有說出口,母親就先露出一縷笑容。 “在人類眼中的我就和你口中的怪物一樣,所以見到我就躲得遠遠的是正常表現,而他沒有躲開,不管他心里怎麼想的,至少可以肯定,在這一點上面,他是一個好人。” “什麼是好人?” “就是還不錯的人類,面對他我們不用急著逃命。” “可是母親你說人族十惡不赦,人類有那麼多缺點,他們怎麼可能有好的。” 我是真的不懂,人吃肉我們也吃肉,可他們吃的卻是我們的肉,憑什麼。 “我說的是在容貌這一點上面,並沒有說其它方面,在我眼中人永遠是最危險的,他並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否則極有可能是另一種結果。” 另一種結果就是母親動怒,然後殺死他,之前感覺到母親殺意的時候我就想到這一點了。 我終于平靜下來,問道︰“那我和剛才那個人類誰更好一點?” “從容貌這一點來說,你不如他。”母親沒有猶豫,這個答案其實我已經猜到了,可不知道為何就是想不起來原因,好像很久之前做過一次類似的選擇。 那一次,我選錯了。 我嘆了口氣,松開母親的手往不遠處一塊岩石跑去,很快一股困意傳來,我微微閉目,小聲道︰“有些晚了,休息吧。” “雙玄,你能這樣問,我很高興…” 恍惚間似乎听到母親說話的聲音,不過也可能是夢里。 015鋒芒畢露(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第二天醒來,母親又不在身邊,這種事已經記不清發生多少次了,她總是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站在岩石上不緊不慢地活動身體,突然目光被不遠處殘留的一點痕跡所吸引,那是燃燒殆盡的木頭產生的碳灰,可是為什麼只有這麼一點?以往每次醒來都有一大堆。 我急忙跑了過去,用手感受它的溫度,涼得刺骨!我的心也跟著一涼。 這個場景瞬間讓我回憶起半年前那場冰雨,我險些送命,母親也弄了滿身的傷。 “打傷母親那只獸又來找麻煩了嗎?”母親都打不過它,我更加不可能,該怎麼辦?不行,什麼辦法都沒有,離開了母親,我什麼都做不到。 “小朋友,又遇到什麼麻煩了,你母親呢?怎麼沒看到,她放心留下你一個人啊。”這個聲音我已經听到過一次了,是昨天遇到的那個人,該死的人族,偏偏是這個時候! 我不假思索,向著樹木多的地方跑去,這里太寬闊,還有不少人族,一旦交手只有死路一條,不過根據他昨天顯露的實力,就算單打獨斗,贏的可能性也為零。我之所以往樹木多的地方跑是因為那里好化出本體,憑借氣味找到母親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前提是不被後面那個人追上。 剛萌生出這一想法,那個男人便憑空出現在我面前,伸出手搭在我肩上,一副要死了的神情,道︰“你怎麼老是見到我就跑,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放開我!”我用盡全力想要掙開那雙手,卻徒勞無功,這一刻他手給我的感覺,仿佛比母親的手還要有力。 “唉…”看到我的反應以後他嘆了口氣,然後慢慢放開了我,我第一時間退後了幾米,轉身又準備逃。 那人身形一閃再次堵在我前方,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我,道︰“小子,你別太過分了,安心回答我的問題要死麼?” 我將頭扭到一邊便不再做任何動作,緊咬牙關做好隨時被殺死的準備。 這男子一陣無言,一把將我提到半空中,說道︰“讓我猜一下,你是不是又把母親弄掉了?” 母親這兩個字激勵了我,絕不放棄自己的性命! 我抬起頭,用同樣惡狠狠的眼神看著他,道︰“冰雨都沒有奪走我的性命,區區一個人類也妄想殺掉我,等我殺死你再去找母親。” “你殺不死我的。”他很隨意開口,把我給放了下來,然後露出一臉正色,“我和你一起找母親吧,這個地方我比較熟,怎麼樣啊。” 他沒有殺我?分明前一秒的殺意都那麼明顯了,對啊,母親說這個人是好人,可以不用見到就跑,那是不是也代表了可以讓他幫忙呢? “你…不會吃我吧?”我沒有抬頭去看他,人類的腐臭味在腦海不停地沖擊。 “我為什麼要吃你呢?”他仿佛听到了難以置信的話,遲疑了好一陣才說道。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相信一個人類,他已經伸出手將我抱起,然後放到肩膀上,道︰“你跑得太慢了,看我的,可要坐穩咯!” 他的速度比追我的時候要快得多,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兩只手緊緊地抓著他,只感覺到重心不斷往後,不是他將我牢牢固定,我早就飛出去了。 過了好久我終于才適應這個位置,看著周圍的一切都覺得煥然一新,這是我從未到過的高度。 “你知道她往哪個方向去了麼?”身下傳來了那人類的聲音。 “不知道。” 母親去哪兒從來都不會告訴我,她都是等我睡著了以後離開,每每醒來她又都在旁邊,如果不在的話就肯定表示遇到麻煩事了。 听到不知道三個字以後,他漸漸放慢腳步,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最後徹底停了下來,站在原地閉目環視了一圈,然後只听到他的嘆息聲,道︰“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方圓百里都沒有你母親的影子,我看她多半是不要你了,不然你跟我走算了。” “你是行者?”我冷冷開口,根本不理會他後半句,相比之前要冷靜得多,是習慣了他身上的惡臭還是確信他不會傷害我?說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帶著我跑了這麼遠連氣都沒有喘一下,只是閉著眼楮就能夠知道周圍的情況,之前還施展過一種憑空出現的身法,怎麼想都不一般。 “啊…對!”他微微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我根本不理會他的那一套說辭,緊接著他又說道︰“你也是行者吧,還這麼小,很厲害喲。” “我不是。”我脫口而出,隨後在他身上動了了幾下,他領會到以後匆忙將我放了下來,又說道︰“那你的母親是?” “她也不是。” 我自顧自地說,並沒有注意到他微變的神情,以及更加謹慎的問話,“難道是道者?” “怎麼可能…”我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道者的身份比起我這種獸不知道要高多少倍,別說是了,連見都沒見過,那種存在我永遠只能仰望。 “喂。”我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冷。 “小東西,這樣很沒禮貌喲!”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所以才問我那些,一旦你覺得有危險,就立刻除掉我,再除掉母親。” … “什麼意思,我怎麼知道你的身份?再說管你什麼身份都跟我沒關系,我就是幫你找母親而已。” 母親說可以相信這個人類,可只是在一個方面,他說的話不能相信,在古城外的時候我就在擔心人族有辨別我們方法,陰險狡詐的人,絕不容許身邊存在異類。 他似乎看出我沒有相信他的意思,嘆了口氣,道︰“這塊土地實在是太遼闊,數不勝數的人,各種各樣的身份,我是真的猜不到你的身份,不要為難我了吧?” “我是拾遺,”在那個角落听到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拾遺就是我的身份。 “不可能吧?”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前一秒還信誓旦旦說不管什麼身份都跟他沒關系,轉眼就露出這種惡心的表情,我越來越肯定母親的話。 “你走吧,我自己找母親。” “為…為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起身獨自離開。 016鋒芒畢露(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雖說要自己找,可我什麼都不知道,實在無從下手,用本體來尋味道這一辦法也不可行,那個人類蹤跡不明,萬一用什麼方法跟在我身後,豈不是自投羅網?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之前那個地方,然後等母親來找我,倘若她實在不出現…這條路也得走下去。 我下定決心,使出渾身解數,終于找到了來時的路,在無數次確認身後沒有人跟著以後,才踏上那條路,心里也安心不少。 這條路依舊有不少人族來往,我低著頭一路沉默,這場捕獵還真是盛大空前,也不怕惹到一些厲害存在,作為獸我十分清楚它們討厭什麼,絕無意外。 “最好全部都死掉…”我暗中生出竊喜,情不自禁地抬起頭去看他們,仿佛這些人類真的就一去不復返一樣。 就在此時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一腳將我踹倒在地,我疼得齜牙咧嘴,還沒來得及起身他一個箭步又沖了上來,一只腳放在我身上,惡狠狠說道︰“你剛才說什麼!” 很快我們身邊就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他們的眼神與這半年來我見到的大多數都一樣,又是渺小的蟻獸。 “我說你們最好全部都死掉!”我幾乎是咆哮著喊道,母親的事本來就擾亂了我的情緒,現在這些該死的臭蟲又堵在我面前。 “你說什麼?” “別以為還小就目中無人!” “該死的東西!” 又有幾個人走了上來,在我身上狠狠地踹了幾腳,就跟我以前捕獵一樣,只不過現在我是獵物。作為獵物的反應大多是拼盡一切來逃跑,也有氣急敗壞的奮起抵抗,此刻我是後者。 我大叫著,掙開了那個人,同時翻起身在一瞬間跳到另一個人身上,用盡全力打他的腹部,這是習慣,獸的弱點往往都在那里。 “啊!”那個人族幾下就倒了下去,滿是痛苦表情,我在他臉上不停地踹,用盡全力,眨眼間便已經鮮血飛濺。 「當真是下的死手啊,這麼小的孩子難道和他有仇麼?」 「他也挺可憐的,這里這麼多石子,還光著腳」 「如果不是光著腳,那個人早就被他打死了!他夠厲害的,我不看了,免得惹火上身。」 「那…我也走了」 這些人用各種目光看著我,同時往後退了不少,與剛才動手那幾個人保持一段距離,還有一些人直接轉身離開。 “小子,你打夠了沒有!”就在這個時候,我身下那人猛地發出一聲怒吼,渾身上下開始散發出微弱的白光。 居然是一個行者,不過也不奇怪,母親說這座城里面有大多數人都比我厲害,換句話說就是有一大半都是我打不贏的行者,我向來沒有運氣,遇到行者再正常不過,若是以往我早就逃開了,現在卻沒有後退的意思。 行者又怎麼樣?被我壓在下面打,還想翻身麼?! 就在這時人群中擠出一個與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沖我大喊道︰“你打不過他,快走!” 話音未落,我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我身上,我瞬間就飛出去十幾米,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一道白色光芒已然站在我面前,緊接著腦袋一疼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 … 我討厭這種感覺,仿佛置身無邊的黑暗,這片黑暗無數次地吞噬我,我卻毫無辦法。 “母親…” 你個笨蛋,每次都是這樣,獨自拋下我離開,被吃了算了…結果還是我先死。 “好冷…” 冷得浸骨,黑暗之中不知道從哪里出現一縷白霧,它慢慢地靠近我,沾染到那一瞬間我仿佛又經歷了一次死亡,這一次徹底沒了意識。 『奶奶,他身上好冷呀!是不是死了…』 『我看看,還有氣兒,沒死。』 『那我們救他好不好?』 『嗯,先把他背上,找個地方再說』 我以為我死定了,結果還是有些失望地醒了過來,我在一個人類的背上,不似母親那樣有力,也彎了不少,但總體的感覺都差不多。 “母親…”明知道不是母親,結果開口還是叫了這兩個字,我閉上眼不再說什麼。 『奶奶,他好像醒了!』 『噓,等他睡,他太虛弱了,需要休息。』 『哦…啊!我看到一株靈草,我去摘回來!』 『哎,你跑慢點,別摔倒了…這孩子…』 『我回來啦!嘿嘿,摘到了,運氣真好,可以賣好多好多骨吃好吃的咯~』 “雙玄!” 『奶奶後面好像有人在叫我們。』 “母親…”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又听到了母親的聲音,這種事在夢里也發生過好多次,一次又一次失望,我不想再有那種感覺了。 “雙玄?” 那個聲音再一次傳來,並且我還感覺到一雙手輕撫著我的額頭。 “母親。”我睜開眼直接哭出聲,一把撲進母親的懷抱,她什麼也沒說,把我背到背上,我也什麼都沒問,帶著無比沉重的身體睡去。 …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拖著沉重的身體醒來,腦袋依舊昏昏沉沉。 “來,吃東西~”母親突然冒了出來,將一大塊肉硬塞到我嘴里。 一旁急忙傳來另一個聲音,“別這樣,他才醒過來,不能吃這些。” “這樣啊,那給他吃吧。” “謝謝阿姨!”又是另一個人類的聲音,這兩種聲音我都有點熟悉,應該是之前救我的那兩個人類。 可惜是人類。 “我們走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那一股力氣,竟然站了起來,不過緊接著頭一沉又倒了下去。 “他沒事吧…” “沒事~” “給他喝點水吧。” “不用~” “可是他好像又暈過去了…” “哦,那把水給我吧。” 就像這塊褐色貧瘠的土地,我的身體貪婪地吸收那一絲清涼,漸漸地清醒不少,這才有多余的力氣來打量四周。 又是山洞,我就知道,在這種環境里能找到的適合休息的地方也只有它了。然後是那兩個人類,我略微看了一眼,是一名年紀偏大的婦女,還有就是之前叫我趕緊跑的男孩。 婦女看起來要比母親年長不少,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裳,那男孩穿的要精細不少,端坐在一旁,他們的目光不時落到我身上,顯然也在打量我。 “別看我。”我冷冷到,如果不是身體沒多大力氣,我早跑出去了。 “雙玄!”母親用比平日高上一倍的聲音叫我的名字,然後看著那兩個人類嬉笑。 我徹底怒了,起身不顧一切往外走,幾近聲嘶力竭道︰“他們看我的眼神和那些人一樣,我又不是怪物,用那種眼神看我做什麼!母親也是!每次走都不告訴我,不想我跟隨的話告訴我就是了,我又不會纏著!你知道這次我差點就死了,知道嗎!” 听到我這些話以後那兩個人類才將目光收回去一些,我冷冷一笑,跑了出去。 “小孩子脾氣,你別見怪。” 母親看了那個婦女一眼,然後急忙追了出來,我的身體走起來都很吃力,也跑不快,三兩下就被母親給追上了。 我正準備掙開,母親卻突兀地往一邊指了指,說道︰“那里有好東西要不要去看看?” 她死死地拉著我,根本就沒有讓我選擇的意思,只得跟隨。 大概是發夠了脾氣,我漸漸恢復了平靜,我望著母親,說道︰“你剛才對那個人類說的話我听到了,我不是小孩子!” 母親聞言輕笑,摸了摸我的頭,“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剛才的話是騙那兩個人類的。” “騙他們做什麼?這里又沒其他人,直接把他們殺了就是了。” “可是他們救了你的命啊,于情于理都不能那麼做…”什麼情什麼理,我不知道母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過我听到了其中的無奈,她沒有騙我,這樣就夠了。 我不再追問這個問題,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把母親的手牽到我面前,然後一口咬了下去,等到她反應過來我早就竄了出去。 “你咬我作甚?”母親眨眼間就到了我面前,拉住我的手,不由分說就要咬回來,在這一方面她從來不會讓我。 我閉著眼楮,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說道︰“你之前又到哪里去了?讓我受這麼重的傷,我的頭現在都還疼呢,你要是覺得良心過得去咬就是了!” 見狀母親輕笑,將我的手給放了下來,說道︰“我找食物去了,這片山脈什麼都沒有,連兔子都沒發現一只,就走得比較遠。” “所以方圓百里都沒見到你的影子?”我有些埋怨開口。 聞言母親倒是來了興趣,蹲下身子把我抱進懷里,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之前遇到的那個人類,第二天我又遇到他了,他說幫我找你,我想了許久,同意了。” 最後一句我本來不想說的,不過一想好像無論如何都瞞不下來,接著我把心里的疑惑也說了出來︰“他在幫我的時候問我是不是行者、道者,還問了你是不是,我覺得他有可能知道我的身份。我在他面前說了‘冰雨都沒有奪走我的性命,區區一個人類也妄想殺掉我’這句話,說的時候我沒有想到,說過以後我就後悔了,就算他事先不知道,听了這句話恐怕也要生出懷疑。” 母親若有所思,然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指了指前方一塊岩石,道︰“我找這個山洞的時候看見那里有一株靈草,因為背著你就沒有去摘,想給你一個驚喜,去摘吧。” “真的?”我急忙跑了過去,進入人類領地以後我對靈草就沒了抵抗力,這種東西多多益善,以前母親幫其他獸摘了那麼多又拱手相讓,現在想起來都不舒服。 跑到那塊岩石旁邊,在角落位置果然有一株略顯飽滿的草,在我看來這東西和普通的植物是一樣的,不過母親說是靈草,那就肯定是。我彎下腰小心翼翼將它折斷,正準備轉身離開,又驚喜地發現在縫隙里面還有幾株長得小一點的,我伸出手卻無論如何都踫不到那里,不得已轉身把母親叫了過來,本來還想反過來給她一個驚喜的。 母親很輕松地就拿了出來,我卻沒有多高興,就在這時,身後又傳來了使我渾身都不舒服的聲音。 “你們的運氣不錯啊,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都能找到靈草,交出來吧。” 我順著聲音望去,是兩個身形高大的人類,其中一個臉上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他們兩個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同于其他人,可又說不上哪里不同。 “母親,我打得過他們嗎?”我的心情恢復了不少,不然早就沖上去了,哪里還管打不打得過。 “應該打不過吧。”母親握著那幾株靈草,又把我手上那一株給拿了過去,然後向前走了兩步,看著那兩個人。 “廢那麼多話做什麼,快交出來,還可以饒你們一命!”那兩個人明顯沒了耐性,拿刀的動作在我眼里怎麼看都不像打不贏的樣子,比起打傷我的那個人,他們一點殺意都沒有。 “我真的打不過他們嗎…”在我喃喃自語的時候,母親已經把靈草遞到了那兩個人手上,並張嘴說了什麼,兩人神色一變急沖沖地離開了。 “他們怎麼走了?”我走到母親身邊,有幾分好奇。 “拿到了想要的東西,肯定就走了啊。” “我的意思是,你說了什麼,他們跑那麼快。” “我覺得把那麼多一起給他們有些虧,想要一株回來。” … … … “你在開玩笑麼?” 017鋒芒畢露(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回到山洞,那婦人看了我一眼然後急忙將目光收了回去,和母親出去走了走,我的心情舒暢了不少,不過還是擺出不快的神情。 母親見狀在我頭上敲了一下,道︰“不想餓肚子的話就快去岩石上躺著,早點恢復早點離開,剩下的肉不多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也沒有獸可以捕。” 別說獸了,連樹木都沒有幾棵,這些日子我深有感觸,之前被那個人類追趕,費盡力氣想找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我走到岩石旁邊坐了下來,看著所剩無幾的食物,轉頭望向母親︰“你跑這麼遠就帶回來這麼一點?一天都不到就沒了。” “不是的,哥哥你已經睡了十幾天了,阿姨出現的時候本來是拖了兩只好大的獸,但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說話的是婦人旁邊的小男孩,說到最後的時候他把頭埋得死死的。 “我睡了十幾天了?”我滿臉驚訝的表情,以前捕獵失敗,受傷要嚴重得多,也沒有一連睡十幾天的情況。 “這次都算運氣好,下次你再這樣冒失醒不醒得過來都是問題。”母親幾乎沒什麼表情,越是這樣我就越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這時那個小男孩謹慎地抬起頭,看著我小聲道︰“打你的那個人靈氣覆蓋全身,已經算是聚靈里面最厲害的了,他全力一擊岩石都能打碎,所以…” “所以我的頭比岩石還硬?”我冷笑一聲,躺下去不再說話。 該死的人類! 我狠狠咬牙,母親不會騙我,我這次醒過來全部都是運氣,換句話說我已經算死過一次了,那個人族居然比熊族的力量還大。 我對付得了熊族,是因為它們還是獸,沒有多大的智慧,一旦遇上可以化形的熊族,被吃的就一定是自己,我太弱了,在修行的路上,永遠只能駐足觀望。 過了許久,那個婦人大概以為我睡著了,于是開口問道︰“你們要離開,去哪里呢?” 然後就听到母親的聲音,“不是說北邊有一片山脈可以捕獵嗎?我打算去那里。” 接著婦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面對聚靈的全力一擊還能夠活下來了,應該也是個行者,你是他的母親,想必更加精通修行,確實可以去那里,比起我們要強多了。” “你們不去嗎?”母親顯然有點疑惑,暗中的我也一樣,在我看來走這條路的人應該都是去那里的。 “我們不去那里,”又是那男孩的聲音,我能夠感覺到其中的語氣有些急迫,他繼續說道︰“那里對我們來說太危險了,我和奶奶都只是普通人,去的話會死的。” “那你們在這兒做什麼?”母親接著問到。 男孩回答道︰“找些能夠換骨的東西,奶奶經常帶我到這些地方來,我眼神好可以看到很遠,找到以後再拿去換吃的,一直都是這樣。” 說著他從婦人的口袋里拿出一株靈草跑到母親面前,高高舉起,“就是這個,這個換成骨可以吃兩天。” 母親順手接過,看了幾眼,然後遞還到他手上,同時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可比雙玄乖多了~” “哪的話,這孩子老是到處跑,一轉眼連影子都不見了,整天愁都愁死我了。” “是嗎?那他和我有點像呢。” 她居然還好意思說,我恨不得馬上站起來給她頭上也重重的來一下,就不會認真反思一下自己,換位思考一下呀!平日里大道理那麼多,關鍵時刻裝糊涂。 “對了,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區分那些修行者嗎?”這個問題還算有一丁點用,我在暗中也豎起耳朵,生怕漏過一個字。 “這些你應該知道吧?我看你也是修行者。”婦人說到。 聞言母親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搖頭道︰“我哪里是什麼修行者呀,我們和你一樣,也都是普通人,那個毛小子你也看到了,什麼都不懂,又什麼都不怕,我真怕哪一天他出什麼事,還請你告訴我,我再好好地告訴他。” “那麼客氣做什麼,我姓石,你叫我石大媽吧,前些日子你在照顧他,我一直也沒好說。” “我叫你石媽吧,叫石大媽總感覺有些疏遠,你救了雙玄,我也沒有什麼可以報答,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哎,好,好呀…” 這位石大媽的語氣都變了,可怕的母親… 接下來終于到了我最想知道的那些,有關修行上的一知半點。 修行是艱難又漫長的一條路,而這條路的大致體現是一樣的,通過不同層次的體現,漸漸的就有了劃分,也就是聚靈、聚識這些詞。 聚靈就是將四周的靈氣吸入自己體內,然後加以運用爆發出強大的力量,當然這需要天賦,不是每個人都能成功感應靈氣,更不用說吸收之類的話,一旦轉化成功,靈氣會從各方面帶來成長,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一種類似白色霧氣的東西。 隨著吸入靈氣越來越多,體內的白色霧氣也就越多,等到渾身上下都是那種霧氣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可以嘗試進入下一個階段,不過失敗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就算到了這個層次,大多數人還是會停留兩年,等到靈氣多得無法收入體內再一舉突破。 失敗就從頭來過,成功便一步登天。 “聚識,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不過這個階段的行者我也沒見過,具體怎麼分辨就不知道了。听別人說他們可以輕輕松松地擊碎岩石,干掉比自己大得多的猛獸,能夠做到這些,體內的靈力應該相當充沛,或許可以從這一點入手。” 母親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樣,又開口問道︰“一般來說靈氣是在身體里面吧?應該不會有人笨到將實力顯露出來,好比獸,除了捕獵的時候便不會伸出爪子,那樣的話該怎麼辦呢?” 的確,這一路我們遇到這麼多人類,就沒有見到一個身上有白色霧氣的,他們不可能是普通人,否則就該像這個婦人和男孩一樣,躲得遠遠的,哪里還敢往那片山脈去。 “修行者應該可以大概感應到對方體內的靈力,普通人的話就沒辦法了,畢竟從他們走上這條路的那一天,就已經不算人了。” 『人能夠做到的事非常有限,阿姨,你覺得呢?』 那個男孩突然用奇怪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話,我遲遲沒听到母親的回應,難道把笨蛋母親給難到了? 我掙開眼,往母親的方向瞟了一眼,結果正撞到她的眼神,我心猛地一驚,急忙閉上眼楮轉了過去。 “嗯,我覺得你說得對呢…” … … 兩天過後。 我的身體已經能夠正常走動,只要不做太大的動作就沒什麼問題,食物在半天前已經沒了,繼續待在這里就是死路一條。 “是時候離開了。” 母親看了我一眼,我當然沒什麼可說,巴不得早點離開這滿是人類氣味的山洞。 “我也想一起去!”那個男孩突然跳了起來,兩只眼楮直勾勾地看著母親。 “不行!”這句話猶如驚雷一樣打在我頭頂,我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急忙否決,我決不允許母親身邊有除了我以外的任何獸,下賤的人類更不可能! “走了母親!”我拉著她用盡全力地往外走,結果只是白費力氣。 “你要跟著我們一起去那片山脈?”母親轉過身,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了下來。 “嗯。”他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那可是很危險的,要忍饑挨餓,還有可能面對各種各樣的猛獸,甚至丟掉性命。” “我不怕”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獸族也就罷了,現在連人類的事都要插手。 “我和母親都不會再回古城了,你要去了就自己想辦法回來!”這句話,是我說的。 … “石媽你同意讓他去?”母親看了那婦人一眼。 “隨他去吧,這孩子一直想去那里看看,我現在還攔得住,再等兩年就攔不住了,早遲都是這樣,到時候讓他一個人離開,跟著你我還放心些。” 這雙眼楮里分明充滿了不舍,語氣也滿是無奈,她該不會看不出來吧? “那好吧,我會送他回來的,你放心吧。” …… 我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出去。 “那我們也走了。”母親的聲音隱隱從後面傳來,我更加氣憤,一連跑了好長一段距離,最後蹲在地上,淚水忍不住流了出來。 “笨蛋…笨蛋笨蛋!!” 018鋒芒畢露(五)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從古城出來還沒走兩天就被各種事情給壓了下來,期間耽誤不少時間,原本是打算跟著那些人族的臭味一直到那片山脈為止,現在卻半晌不見一個人影。 也對,接近二十天時間那些速度快的或許都已經到目的地了,就是再慢的速度也走了一半了吧?再看遠遠被丟在後面的那兩個,一點指望都沒有。 我稍微活動了幾下身體,然後大步往角落跑去,那里地勢比較低,只要控制好大小,本體應該不會被發現。 脫掉母親做的衣裳,重重地扔在地上,遲疑了片刻又撿起來整齊地放到一邊,這麼笨重的衣裳我還穿了兩件,我究竟是在搞什麼。 “吼…” 就同我預計的一樣,本體很好地隱藏在這里,我松了口氣,隨意伸展了一下身體,緊接著渾身上下都傳來骨骼劈啪作響的聲音,太久沒有用本體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吼了出來。 下一秒我便警醒過來,急忙收了聲音,開始感受四周。我第一時間聞到的是母親的味道,同時夾雜著那個男孩的氣息,在他身上我還聞到了靈草的氣味,之前才被那個笨蛋送出去幾株,所以是不會出錯的。 管他帶什麼只要不會危害到我與母親就行了,我的目標並不是在這里,繼續向前,過了一會兒終于聞到了許多人族的氣息,在好幾百公里以外。 “居然走了這麼遠了…”我記下了那個位置,然後戀戀不舍地變成人形,再穿上那兩件衣裳,仿佛瞬間就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 回到路上,她們兩個的身影依舊還差了一大截,我坐在褐色的泥土上面目不轉楮地看著那兩個身影,耐心一點點地磨滅。 “太慢了。” 我再次起身,大步往前方走去,等拉開距離以後又停下來等他們,如此往復了好幾次以後,我的最後一點耐性被消磨了個干淨,就地找了一塊稍微平坦的地方躺下,閉著眼慢慢等。 不知道過了多久,母親終于跟了上來,她躺在我旁邊,長長地舒了口氣,道︰“一口氣走這麼遠,累死我了~” “走過這麼多地方,你也會累?”我沒有看她,甚至連眼楮都沒有睜,一睜開就看得見那個人類,自找沒趣,不見的好。 “我是不累,但是我會餓呀~” 我直接無視她,從山洞出來還不過半日,這就叫餓未免也太早了,母親從來也不會叫餓,我知道她在想什麼,不就是怕那個人類餓到了麼?如果只是我,她絕對不會說這種話。 想到這里我就滿腔怒火,猛地一下坐了起來,看著母親,大聲道︰“我又沒吃的,跟我說也沒用,我還餓呢!” 母親動了動嘴,想說什麼但是還沒來得及說就又被我堵了回去︰“這條路還遠得很,你們走這麼慢下個月都到不了,既然要去就走快一點,不然遲早餓死。” 我翻起身看了她們兩眼,然後用更快的速度前行,這一次她們沒有被我甩在後面,而是緊跟在我旁邊,這種事對母親來說只是小意思,我在意的只有那個男孩,他走著走著不時磕一下,樣子可笑至極。 這樣走了四五個時辰,天也越來越暗,我才停下腳步,這期間他摔倒了無數次,手上也多出幾道口子,不過還算是沒拖後腿。 見我停下腳步以後,他瞬間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氣,渾身上下里里外外被汗水打濕了個干淨,就好像才經歷了一場冰雨一樣。 “還行麼?”母親俯下身用衣袖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汗水,然後拿出在山洞里面剩下的水給他喂了一些。 “咕咚咕咚” 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只覺得可笑,真搞不懂,連走路都不會,還去那種危險的地方做什麼,送死也不至于跑這麼遠吧。 嘲笑過了,然後是自己面對的首要問題,食物。 如果是母親的話,她一定有辦法,不過還是讓她和那個小鬼自生自滅吧! 我隨便找個一個方向就要離開,母親見狀急忙起身,叫住了我︰“雙玄,你要去哪里?” “趁天還沒黑透,去找點吃的,免得你們餓死了。” 明明想讓他們自生自滅,不知道怎麼說出來就成這樣了,我也懶得解釋什麼,幾下就消失在昏暗的夜幕里。 沒有母親和那個男孩在身邊我瞬間變了另一個模樣,白天走了那麼久,食物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這種地方,真的有吃的嗎… 管它的呢,沒有就當做放松本體了,我褪掉衣裳,現出本體,借著夜色我將本體變大了不少,比起早上足足大了一倍,也不敢太過分,萬一被誰鬼使神差地撞見了就不好了。 我用嘴叼衣裳放到高處,然後就狂奔了起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本體有太多的優勢,周圍有什麼東西一目了然,這雙眼楮在黑暗之中也能夠看清,再加上異常靈敏的嗅覺,只要有獵物,就絕對不可能錯過。 我開始仔細找尋,一百米以內沒有,兩百米也沒有,五百米、一千米、一萬米…都沒有! 雖說是蠻荒之地,可這也太過分了,那些環境比這里還要惡劣得多的地方,也不至于什麼都沒有呀。 我發著牢騷,正準備無功而返的時候,地面傳來了微微的顫動,如果不是本體,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察覺到這種異動。 正在靠近,動靜越來越大了,現在這個動靜就算是形體都能夠感覺到了,看樣子是個大家伙。 我謹慎地打量著四周,盡可能地屏住呼吸,然後鎖定了地面某個位置,極速奔跑過去,在快要到的時候一躍而起,揮動前爪盡全力拍了下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地面發出劇烈的抖動,一只巨大生物從那里露了出來,那個模樣像極了爬蟲,但是一只手腳也沒有。 說真的我沒看出來那是個什麼東西,打了再說,這半年時間我已經受夠了那些下賤的人類,現在正好出氣。 “轟轟” 這一擊不偏不倚地打在那爬蟲露出來的部分,然而卻沒多大反應。 就好像打在一座內部全是岩石的大山似的,這鬼東西不是一般的強壯! “嘶嘶” 它發出奇怪的聲音,然後向我快速沖了過來,我這才見到它的本體,比剛才露出來的那些還要大幾倍。 “吼!” 這樣才有意思,我發出一聲怒吼,又一掌拍了過去,這一次多了幾根鋒利的爪子。 “噗嗤”有效! 它的皮膚被撕出幾道口子,殷紅的血液成片落下,還散發著腥臭,不過很快傷口就恢復了。 “原來是一條臭蚯蚓,恢復力挺強的嘛,看我不把你撕成碎塊!” 它顯然也怒了,身上竟然發出淡淡的白光,如此龐大的身軀,盡數覆蓋。 之前那個婦人說的話我可還記得,也就是說這臭蟲還是個聚靈階段的行者? 蚯蚓怎麼聚靈的?不應該呀,它們的壽命不是一年都不到麼…我不想跟有修為的獸.交手,怕死是最主要的,不過眼下它好像也不允許我逃跑。 它直接化作一道白光向我沖了過來,速度比起之前要快一倍不止,這個速度已經超過我的極限,我急忙向後退去,結果還沒兩步就被那臭蟲給纏了起來。 “吼吼” 我抬起前爪又抓了上去,不過這一次只是觸踫到它的皮膚便再難進一步。 它纏我的力氣越來越大,並且不斷往我脖子挪動,它想直接纏死我。 “臭蟲,你再不放開就死定了…”我的脖子被死死地纏住,一股窒息感急速傳來。 我展露的本體有四十米,它大不了我多少,纏不住我的身體,所以才往脖子上挪,既然如此,那我就繼續變大,看你怎麼挪! “臭東西,你馬上就要死了…” 我的氣息越來越弱,但聲音卻越來越冷,在我的控制下本體開始猛地增長。 六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兩百米! 這個大小對付一只爬蟲搓搓有余了,我伸出爪子將它抓到手中,然後兩只前掌分別握住它的兩端。 “噗嗤”撕成兩段! 也沒想象中那麼硬,我還以為要多試幾次才有可能成功呢。 將這蚯蚓撕開以後那些白光瞬間就消失了,我又試了幾次,相比第一次簡直無比輕松,還是太弱小了,不入流的存在,就算踏上修行這條路依舊是最弱小的,那麼它們還有奮斗的必要嗎? 這不是我該考慮的問題,我拿起它的一部分又撕了兩次,然後變成人類形體,拖著與我差不多大的軀體,徑直往母親所在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好不好吃…”黏糊糊的應該就那樣吧,可眼下也沒有其它可以吃的。 人形在黑暗中很不方便,又帶著這麼大一塊肉,還要去拿衣裳,等我回去她們不會已經餓死吧… 這麼想著又過了很久,我終于見到了微弱的火光,頓時心中不由得一喜,不停加快腳步,無意中看到母親正遠遠地望著我,我當即放慢了腳步。 回到母親身邊,將肉放下,第一眼看見的是火堆旁邊正酣睡的人類男孩。 “這是什麼?”母親走了過來。 “食物。” “你現出本體了?” “那麼大的本體你沒看到麼?我還以為他肯定也看到了,還想怎麼殺了他呢,結果卻睡著了,也好。” “我告訴過你不要用本體…” 夠了! “我辛辛苦苦捕獵回來,你不關心我就算了,還反過來怪我,不用本體,不用本體我死都死了!” 是我自討沒趣,那就都別吃了!我把肉扔出去幾米,化出本體,只身躍進黑暗。 說人類不可饒恕的是她,叫我萬分謹慎的也是她,可她做的事每一件都違背了最初的想法。 “雙玄…” 黑暗之中,母親跟了上來,就像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站在我面前,上一次她現出本體是什麼時候,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抬頭望著她,然後開始瘋狂地變大,一百米、兩百米、三百米、三百三十米… 這已經是完全的本體了,可這個大小在母親的本體面前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處處都要仰望。 “又長大了一點呢…”她抬起前掌在我頭上輕輕地拍了幾下,絲毫不見我憤怒的眼神。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感覺自己就是一條臭蟲,而她就是剛才的我,玩夠了或是把她惹怒了,就輕輕松松地碾死我,我知道她不可能做這種事,可在感覺上與之無二。 “你覺得我的本體大不大?” 剛有這樣的想法,她就說出這種話,簡直跟羞辱沒什麼差別,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就好像自己被遺棄了一樣,滿滿的失落。 “你在取笑我嗎?母親” 我現在恨不得回頭馬上回到獸族領地,那樣就不用每天見到那種怪異的目光,母親也不至于為了一個人類對我居高臨下。 “我們回去吧,離開人類領地…”我真的不想放棄,也不想讓她失望,可是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靜。 她又變成了人形,站在我腳下,抬起頭目不轉楮地望著我,在那雙眼楮里我看到了一點失落。 “我們回去吧…”我化出形體又重復了一遍,默默地站在母親旁邊,不敢抬頭,生怕看到我最害怕看到的一幕。 一瞬,一息,十息以後。 “不行。”母親捧著我的臉捏了又捏,很果斷地吐出這兩個字。 我心中一沉,往後退了幾步,淚眼朦朧喊道︰“那要什麼時候才可以!” 這一次她沒有片刻遲疑,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把我拉進懷里,用手輕輕拭去我眼角還不是那麼明顯的淚水,溫柔道︰“等你什麼時候長得比我大了就讓你回去。” 我本來是下定決心要離開,在這兒之前也考慮過很多次這個問題,現在卻因為母親的一句話沒了主意。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得比你還大?” “按照正常理論來說,應該永遠都不會~”她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這樣說道。 我應該想到的,捕獵的時候不見身影等到吃的時候就厚顏無恥跟我搶獸腿吃的母親,時不時丟下我消失幾天等我擔心得要死的時候又突然出現的母親,她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相信,不過這一次還是算了,我再讓一步,最後一步。 我躺在母親懷里,感受她的體溫,靜靜地望著滿天繁星,好久都沒有見到這麼多的星星了,在古城見不到,獸族領地那些密林里也很少有機會看見,又是一個“好久”呢。 好久沒有見到母親的本體,好久沒有見到失落的母親,好久沒有看見這麼美的星星。 “母親,為什麼你一直都不允許我用本體呢?” “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 “你在古城里面有見到獸到處走來走去的嗎?”她反問我一句。 “沒有…” 古城里面有獸,不過都在人類的束縛之下,被下賤的人類騎在身上是對它們最大的侮辱,倘若有一點智慧就不會允許那種事發生。 “我不是那種低級的獸,小心一點沒問題的…” “你太小看人類了!”母親在我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繼續說道︰“你之前說的和你一起找我的那個人類可以在那麼大範圍確認沒有我的影子,這非比尋常,如果他跟在你後面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你能知道嗎?” “我可以聞出他的味道。” “那是你提前知道他的情況下,那如果不知道呢?另外一個人類呢?誰知道他們會些什麼?” “也是…” 我嘆了口氣,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了的孩子一樣,不再說什麼,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過了,用本體的時候也確認過沒有那個人的味道,正如母親所說,我能做的只有萬分謹慎。 … … 019鋒芒畢露(六)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因為用了本體,母親唯一一件衣裳沒了,幸好我有兩套獸皮衣裳,雖然小了點,遮住關鍵足夠了,如果是在獸族領地根本就不用在意這種問題,奈何是在人族領地,看來如果遇到人類尸體的話要多扒幾件才行。 太陽已經到了頭頂,那個人類男孩才醒過來,母親在一旁烤肉,而我就坐在男孩旁邊。 看到我以後他面色頓時蒼白了不少,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連忙翻起身,道︰“一不小心睡過頭了,對不起。” 明明就是昨天太累了才睡這麼久,現在又說睡過頭,看來他不是一般的怕我。 “沒事。”我搖了搖頭,起身走到母親旁邊,緊接著他也走了過來,望著火堆上的食物,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個不停。 “拿去吃,”我隨即撕了一大塊肉扔到他手上,他也不管熟沒熟,就狼吞虎咽起來。 這條惡心的蟲子有這麼好吃?我現在都能回憶起昨天晚上那股惡臭,該不會中毒吧。 我這樣想著,居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然後又撕了一塊下來,看了幾眼,又用鼻子聞了幾下,最後謹慎地咬了一小口。 怎麼說?雖然它活著的時候黏糊糊的很惡心,但是烤過以後肉還挺緊的,可以入口。 我又咬了一大口,母親見狀嘿嘿笑了起來,湊到那人類男孩耳邊,呢喃道︰“看來這一路不會餓肚子了。” “我听到了!” 我才不會再去踫這種東西,要去自己去,這次的肉足夠一段時間了,我就不信到時候還是什麼都沒有。 其實再去捕獵也沒什麼,本來這種事就是我做的多一點,昨天晚上和母親一起的時候我在地底又感受到了那種動靜,要找的話應該找得出來,可是我不想用本體了。 “走吧。”等那人類吃飽喝足了以後我隨即起身,拖著剩下的肉走在最前方。 這條路還長得很,沒有時間做任何停留,趁著有食物我打算盡可能追上前面那些人類。 相比前一天,我的腳步又加快了一些,這一次那個男孩沒有被我甩開,甚至還不時跑到我前方,與我拉開一段距離。 “他很努力喲~”母親與我走在一起,我算是明白了,她昨天並不是特意陪那個男孩,她只是懶。 之後的日子他每一天都走在我們前面,距離也越來越遠,剛開始的時候他一直是咬牙堅持,每次和我們拉開一段距離以後就坐下來休息,等我們跟上來了立馬又往前跑,弄得滿身汗,隨著時間,漸漸的就游刃有余了。 從我決定再讓一步之後,這一路的情況似乎一直在好轉,食物吃完的同時,周圍的樹木也多了起來,偶爾可以見到一兩只鳥獸飛過,就意味著有其它食物了。 之前聞到的位置在兩天前已經走過了,這兩天我幾乎崩潰,找路就用了一大半時間,還大多是錯的。 就在我即將崩潰的時候,我們很幸運地遇到了十幾個人類,又很幸運地受到他們的邀請。 通過了解後知道,他們有的是跟不上大部隊的腳步,有的就跟母親一樣,懶得走那麼快。 跟著他們走是慢了一點,不過反正也不愁找不到食物,權當之前的獎勵了。 一連又走了二十幾天,這期間有不少獸從草叢里面偷襲,然後都被他們干掉了,這些人看起來普普通通,沒想到竟然全都是不弱的行者。 “那些尸體不要嗎?可以吃的。”我指了指那些獸,有幾只還是我平日喜歡吃的。 一個大叔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在我頭上使勁地按了按,然後扭過頭大聲道︰“我們的小東西想吃東西了,大家伙走快一點,等會兒就讓他嘗嘗什麼才是真正的美味!” “小家伙我一直想問,你穿的這都是什麼呀,丑死了,哈哈哈…” 這個大叔一路都熱情得過頭了,對我還有那個人類男孩來說就是一場災難,每次被抓住以後母親都在一旁偷笑,也不知道是笑我還是什麼。 我只能一忍再忍,告訴自己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就各走各的。 很快那片山脈就已經近在咫尺,那些襲擊我們的獸多半也是從那里出來的。 “大家都小心了,這一次我要找個大家伙,在這兩個小家伙面前露一手” 我們之前走過的密林,與即將踏入的這片山脈相比,簡直就跟雜草一樣,這些樹少說也有一百多米高,枝繁葉茂,可謂遮天蔽日,就像古城的城牆一樣,也望不到邊際。 “看樣子確實有大家伙…”我跟在母親身後呢喃,沒想到人族還有這種地方,比起獸族那些密林也絲毫不差。 “小東西,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嗎?”那個大叔听到了我的話,走到我身邊一把把我抱了起來。 我掙扎了好半天他才放下我,我飛快撲進母親懷里,怎麼都不願意松開,母親無奈地把我抱了起來,然後看著那人輕笑。 他也笑了笑,便退到人群當中。 我這才把目光放到前方,冷冷一笑,我說的大家伙可是真正的大家伙,平日里見了都要躲得遠遠的,如果有的話,那這里就是毫無疑問是它們的地盤,這些人類真是自找死路。 “母親,我們還是單獨走吧?” 跟著他們總感覺死定了…這種話不好說出口,這些人的耳朵不是一般的靈。 “可是他們說要給你做好吃的呀。” “我又不想吃那些!” “我想吃耶~” …… 我從母親身上跳了下來,不停地默念著‘我沒听見我沒听見’,然後又念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走到那男孩旁邊,還沒有開口說話,就听見他說道︰“我也想看一下大叔說的大東西有多厲害。” 我又不是笨蛋,和他相處了這麼久,當然有發現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他在隱瞞什麼,而我想知道那些。 “去就去吧…”只要小心一些應該也不至于出什麼事,我扭過頭沖人群中喊了一聲,“大叔,我們到底要去對付哪種獸呀?” 之前被他們干掉的獸里面有不少猛獸,一般情況下我都不願意招惹,由此可以想到,那個大東西實力有可能很恐怖。 “是黑紋巨蟒,前兩年我來的時候遇到過一次,可惜被它跑了,這一次絕對要干掉它!” 黑紋巨蟒,可以長到一百五十米,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渾身被漆黑的鱗片覆蓋,這些鱗片很難被擊穿,跑起來連岩石都能撞碎。 速度極快,力量極大,毒性極強,還特別記仇,不管在哪里都是橫著走的存在。 “厲害呀,連黑紋巨蟒的主意都敢打。”人群中有人開口。 “不是我打它的主意,是它打我的主意,那一次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東西全被它搶走了,不殺了它我心里實在過不去。” 又有人站了出來,面露擔憂之色,道︰“那這麼說我們跟著老哥你的話豈不是很危險?” 那位大叔連忙擺手,“不用你們出手,我有信心殺得了它,你們在遠處看著就是了,那家伙我一個人弄不走,大家在一起都是緣分,到時候東西就一起分了。” 什麼都不用做,還能白得東西,怎麼樣都不會虧,說什麼緣分,不都是利益串在一起。 我絕不相信他們打得過一條黑紋巨蟒,既然它敢搶人類的東西,就說明已經有了智慧,甚至能夠隨意化形。 怎麼想這些人都死定了,不過反正跟我沒關系,那個男孩看到黑紋巨蟒以後我就第一時間把他帶走,巨蟒記仇,第一目標應該是那個大叔,我有足夠的時間逃離。 “走去吃好東西了,”母親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大步跟在那些人身後。 作為我的母親,我的一切都是她教的,我都能猜到的結果她怎麼可能猜不到?可怕的母親。 進入這片山脈,走了兩個時辰,在前面帶路的大叔突然停了下來,這就走累了?連那個人類男孩都比不上? 大家都在疑惑,誰知道他轉過身,望著眾人道︰“到了,就是這里。” 這片山脈非常非常的大,為了找合適的獵物在里面走個幾天都是時有的事,這才剛走沒多久就到了? 我也覺得有些奇怪,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干燥的地面,干燥的空氣,悶熱的溫度,怎麼看也不像會是黑紋巨蟒待的地方。 哪里來的風?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涼氣,然後猛地轉身,一張血盆大口迎面襲來! “畜..生,你果然在這里!” 是那個大叔,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沒有散發出任何的“靈力”,可給我的感覺比那些人還要恐怖得多。 我急忙向後跑去,躲到一棵樹後面悄悄注視那里,然後不由得一驚,真的是黑紋巨蟒,而且看不到全貌,最起碼有八十米! “這個大小…它該不會就是這山脈的首領吧!” 我又退了好些距離,這可不是開玩笑,就是我的本體在它面前也不一定佔得到優勢,力量速度都強我太多了。 我四下張望,在不遠處看見了母親和那男孩,急忙沖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大家伙你已經看到了,趁它還沒有發瘋,趕緊跑。” 我能感覺到他極力地想推開我,未果以後才開口︰“我還想看一下。” 不行,這個距離太近了,我自己也擁有巨大的本體,因此很清楚哪里才是安全地帶。 “你要看,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這里真的太危險了,”我又說道。 他依舊用盡一切地想推開我,見到沒有可能,直接坐在地上,與此同時那條黑紋巨蟒發出“嘶嘶”的怒吼聲,猛地向大叔撞去。 “你在干什麼!”我徹底急了,大叫一聲。 “我想看一下,求你了…”他的眼角早就泛起淚光,我剛才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他哭了。 我瞬間不知道該怎麼做,呆呆地望著母親,這一路她都很少插手我們之間的話,就好像把照顧他的責任放到了我身上,現在我卻不知道怎麼辦了。 “有這麼難得的機會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想看下去的,不過同樣很危險,你自己決定。”這句話剛完,她就大步跑開了,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跟著的那些人基本上都已經不見了,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我又看向那人類男孩,他同樣注視著我,用奇怪的聲音怒吼道︰“就是死我也要看!” 我松開了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執意要看,不過既然連死都說出來了,那就賭一把吧,我賭那個大叔能夠干掉它。 我轉過身,而後用盡全部力氣喊道︰“干掉那只長蟲,大叔!” … “听見沒有,你這只蟲子,那兩個孩子叫我干掉你呢,這個場景你也覺得有些眼熟吧!” 听到這兒,那黑紋巨蟒兩眼放出陣陣寒光,慢慢將大半個身子都立了起來,他還沒它的一塊鱗片大。 “死吧!” 那大叔極速沖向巨蟒,然後一拳砸在它肚子上,空氣都發出沉悶的響聲,下一秒黑紋巨蟒整個飛了出去。 難以想象,那麼小的身體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那一招也可以擊飛我… “吼…” 那巨蟒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折斷不少樹木才勉強停下來。 它發出陣陣嘶吼,身上開始散發出斷斷續續的白光,果然是行者,不過看樣子才剛聚靈不久,靈氣還寥寥無幾。 那大叔見到巨蟒使用靈氣以後,更忍不住開口︰“本體越大,聚靈的難度越高,你聚靈失敗過一次了吧?一條長蟲,也妄想一步登天!” 就在這時,地面劇烈地顫抖起來,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人……類……聚識…階…而…已…” 020鋒芒畢露(七)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一條全身赤紅的巨蟒從地底鑽了出來,與那黑紋巨蟒並列,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本體比黑紋巨蟒還要大一頭,並且全身都覆蓋著白光。 我差點栽到地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難怪這里這麼干燥,居然躲著一只血蟒! 血蟒的外形與黑紋巨蟒差不多,但是論實力論身份都要強一個層次,它是天地的產物,就是原本沒有,經歷過無數年前那件事以後憑空出現的生物。 “不行,打不過。” 我往後退了兩步,不由自主地看了依舊坐在地上的人類男孩一眼。 他見我在看他,馬上開口︰“我就在這兒…” “我又沒說要離開。” 我再次將目光放到那大叔身上,明知道沒有可能,可還是忍不住望向那里。 “兩個小東西,還不趕緊跑。”他背對著我們卻仿佛知道我們的一舉一動,這個就是聚識嗎? 看起來跟普通生命一樣,但能夠感知到周邊的事物,這就是我對聚識的初步了解,雖然時機不太好。 “大叔,那個笨蛋打死都不走我也沒辦法,我決定就在這里陪你一起死了。”我很平靜,沒有絲毫避諱,並沒有注意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表情。 母親時常教導,不論結果怎麼樣,如果改變不了就欣然去接受,那樣至少不會有遺憾。 ……這種話果然是屁話,我現在全部都是遺憾,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狠狠地揍她一頓! “哈哈哈…” 听到我的話之後那大叔突然大笑了起來,說道︰“小東西,你也太小看我了,只不過多了一條蟲子而已,你們不會死的。” “…狂妄…至…極”血蟒再次開口,斷斷續續,總感覺有些奇怪,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是不是狂妄,你馬上就知道了!” 我遠遠地看著,大叔面對那兩條巨蟒的時候好像一直很激動,感覺從進入這片山脈以後他就怪怪的。 不容我多思考,一股強大的氣襲卷過來,不費吹灰之力把我還有那個人類男孩給帶出十幾米遠。 血蟒與黑紋巨蟒一起扭動身軀向大叔奔襲,大叔也徑直沖了上去。 “轟” 一個交面,他竟然硬接下來了,那個大叔變強了,可是,為什麼? 不解歸不解,我心中確確實實有些慶幸,又拉開了一點距離,逃跑的機會就又大了一點。 一邊大叔已經徹底和那兩條巨蟒交上了手,我翻起身急忙跑到那男孩面前,伸手把他拉了起來,他看了我一眼便又癱坐在地上。 我能感覺的到,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可這又是為什麼? 他臉上也沒有害怕的意思,比我都要平靜得多,分明已經置身死于度外。 全是些麻煩事,我放棄了,一屁股坐到人類男孩旁邊,遠遠地望著大叔。 雖然他的力量變強了不少,可是在血蟒面前依舊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才幾招就已經被擊中了兩三次。 那可是血蟒!我的本體受一次都要痛大半天,人類之軀怕早就是強弩之末,他應該是用了什麼方法強行支撐著 這可不是好事,全力支撐下都還打不過,死是遲早的事,大叔死了,下一個就是我們。 “在死之前,我一定要打那蟲子一下,打不到的話就吐口水,反正要踫到它才甘心。” “哥哥,你…為什麼…不用…本體呢…” 這句話猶如驚雷一樣,讓我心猛地一顫,之前現出本體的時候我大概就做好了被他看到的心理準備,還有那個笨蛋,本體比幾座山都大,又沒有遮擋,可視範圍之內想不被看到都難。 我努力平息自己,盡可能露出笑容,說道︰“我已經下定決心不用了。” “可是只有那樣才有可能打敗它們,不然會死的。”又是那個奇怪的聲音,我漸漸有些好奇,這個嬌小的身體是怎麼發出這麼雄厚的聲音的。 “管它呢。”其實我想說就算用本體也不行,如果只有黑紋巨蟒還有可能,血蟒我哪里打得過?大叔和它打了這麼久也沒見它用真正的實力。 血蟒可以控制自身的溫度,所過之處一片火海,更有甚者連岩石都能融化,它這麼久都沒有使用那些招數,難道在害怕什麼? 它的實力在獸族領地絕對是一方強者,但是卻從地下冒出來,還能夠口吐人言,沒有化形的獸應該不會說人族的語言。 難道它躲在地底就是為了化形?化形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越安靜越好,假如說我們打擾了它化形,以至于它化形途中失敗,那它說話斷斷續續就能夠理解了。 同為獸,我知道化形的重要性,那個大叔只是人類,死了就死了,本來就沒想過他能活。 人類是自私的,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他們,躲藏在暗中的他們,想著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他們,見到血蟒以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會是自顧自地逃命。 轟隆隆! 出神之際,那黑紋巨蟒突然向我這個方向沖了過來,一瞬間打破了我的幻想。 縱然是值得可憐的獸,現在也是抱著殺死我的想法,最害怕的就是這樣,它要殺我,我還不能反抗。 我冷笑一聲,起身向那血盆大口迎面沖了過去,它眼中則閃過一絲寒意,速度又加快不少。 “來呀!” 我和它本身就沒有隔多遠,幾乎是轉瞬之間那血盆大口就已經到了我頭頂,它直立起身子然後俯視下來,露出不屑的神情。 “卑微的人類,一絲靈氣都沒有居然還敢沖上來,我就站在這里,你又能做什麼?” 把我當成了下賤的人族,不過我卻沒有生氣,站得高以為我打不到你是吧? 我一步步走到它身邊,吐了一口口水,然後抬起頭平靜地望著它,用獸族的語言道︰“這麼多年我一直用人類形體捕獵,遇見過比你還要強大得多的獸,最後也都活下來了。” “你是獸族!”它發出一聲嘶吼,湊到我面前,瞪大了眼楮,喊道︰“身為獸族為何還要甘心跟人類在一起!” 好大的眼楮啊… 它們的身體上有鱗片,打也打不痛,唯一痛一點的就是這雙眼楮了,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手,用盡全力一拳打在它的眼珠上,頓時那只眼楮里就布滿血絲。 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我剛才跟那個人類說,就是死也要打你一下,再不濟也要吐你口水,我都做到了。” “那你接下來就去死吧!”黑紋巨蟒發出長長的一聲咆哮,身體又砸了下來。 我用盡全力向旁邊一躍,落下的瞬間又往前滾了幾圈,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 不過也只能到這里了,差距實在太大,它輕輕松松就抓住了我,用巨大的身軀把我困在里面,並且不斷縮小里面的空間。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逃掉,只不過想證明一下,就算是下賤的人類形體,我也絕不會忘記反抗!” “死到臨頭還在大言不慚。”它再次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兩排利刃般的牙齒,猛撲了過來。 躲無可躲! “我還沒死呢!”我咆哮道,雙手握拳,拼盡一切打在已經靠攏的身軀上。 一拳,堅如磐石… 一拳,血跡斑斑… 一拳,血肉模糊… 最後,肉體撕裂。 面對堅如磐石的鱗片,我做的一切都不過自討苦吃… 我還有最後的機會,趁著意識沒有模糊,現出本體,拼死逃出去,可是… “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噗嗤!” 我的意識徹底消失,最後感覺到的是身體被什麼東西穿過,連骨頭都沒留下。 … … 021鋒芒畢露(八)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又一次身處黑暗,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了,每次都像做夢一樣俯視著,任黑暗吞噬自己也無能為力,最後帶著疑惑醒來打量身邊的一切。 但是這一次有所不同,沒有那種俯視感,而是腳踏實地,我就切切實實地站在黑暗之中。 “好疼!” 睜開眼楮那一刻,臉上、腿上、手上、渾身上下都傳來無與倫比的疼,仿佛有誰拿著岩石不停地敲擊那些地方,要把我砸得粉碎。 這個疼痛已經超過了我的極限,我無意識地咬緊牙關,雙眸緊閉,就在閉上眼楮一剎那疼痛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松了口氣,然後死死閉著眼楮抬起前掌輕輕觸踫臉頰,血肉模糊! 粘稠、溫熱,這種觸感絕對不會有錯,我的臉上多了幾個大洞,直接穿過整個頭顱。 這麼說身上也有?我有了一些猜測,然後止不住顫抖地摸了摸腹部,頓時鮮血淋灕,內髒橫出,我咽了咽口水然後把前掌收了回來。 “我死了。” 黑紋巨蟒本體有八十米,最短的牙齒長度都不會低于半米,以人類之軀怎麼可能擋得住,從頭到尾連骨頭都不知道被咬碎了多少。 形體與本體息息相關,形體受的傷同樣會在本體上出現,那長蟲被我吐了口水又打了這麼多拳,肯定不會放過我,我現在的樣子應該跟怪物一樣吧,說不定比怪物還要可怕。 我想看一眼,自己變成怪物是什麼樣,就算見不到全貌,哪怕是看一下傷口也好。 “痛!”結果剛一睜開就受不了了,立馬閉上了眼楮,這種痛根本不可能承受。 我又忘了,母親說世間沒有什麼是絕對的,我之所以認為不可能承受,是因為我的身體還在本能地做決定。 “死都死了,總不可能再死一次。” 我深深地呼吸了幾次,然後猛睜開眼楮,遲疑了片刻以後我才驚奇地發現這一次竟然沒有疼痛感,並且在我的腳下清晰的倒映著自己的影子。 三百多米的形體,剩下的血肉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到處都是空洞洞的傷口,鮮血直淌,偶爾還掉落下一兩塊碎肉。 我見過很多尸體,被猛獸吃剩下的,被人類分得支離破碎的,以及修行途中失敗的,但是像我這樣身體十不存一還站著的還是第一次。 掉進陷阱中的掙扎,面對人類的逃竄,一路走下去的渴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著。 “我真的死了。” 可是為什麼一點都不難過? 『是黑紋巨蟒,前兩年我來就遇到過一次,可惜被它跑了,這一次絕對要干掉它。』 『不是我打它的主意,是它打我的主意,那一次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東西全被它搶走了,不殺了它我心里實在過不去。』 『不用你們出手,我有信心殺得了它,你們在遠處看著就是了。』 『畜..生,你果然在這里!』 『听見沒有,你這只蟲子,那兩個孩子叫我干掉你呢,這個場景你也覺得有些眼熟吧!』 『本體越大,聚靈的難度越高,你聚靈失敗過一次了吧?一條長蟲,也妄想一步登天!』 這些是那個大叔說的話?這些話好像都在指往一個方向。 我的記憶清晰了不少,一個推測漸漸生起… 兩年前大叔到了聚識階,他很高興,聚識的實力很強,並且數量很少,一但修成,周圍的人多多少少會知道一些,這種人盡皆知的感覺非常好。 他決定帶著家人跟他一起去捕一回獵,有聚識階的實力捕獵自然輕輕松松,事情也很順利,他們滿載而歸,就在即將走出山脈的時候,黑紋巨蟒出現偷襲了他們。 那個時候的黑紋巨蟒應該就和血蟒一樣,靈氣遍布全身,可以隨時進入聚識階,大叔才剛進入聚識不久,面對黑紋巨蟒根本就不可能取勝,甚至能夠活下來都是運氣。 對黑紋巨蟒來說那只是一次捕食,對大叔來說他卻失去了重要的一切。 這里面具體包含了哪些我不知道,不過至少有兩個孩子和一位母親,孩子就跟我和那個人類男孩差不多大,所以這一路上他的目光幾乎都在我們身上。 大叔獨自一人逃了回去,然後想盡辦法報仇,兩年時間過去,他終于有了報仇的能力,再一次前往山脈。 一路上他特意走得很慢,並且聚集了一些人,想一同干掉黑紋巨蟒,如果實在干不掉就用自己的辦法。 然後就跟他想的一樣,找到了那條巨蟒,並且它因為聚靈失敗實力倒退了不少,就在大叔徹底放心的時候,那條血蟒就鑽了出來。 這超出了他的預料,再後來因為我和那個人類男孩,大叔不得已用了那個辦法,所以那時候他的實力才有很大的提升。 『小東西,你也太小看我了,只不過多了一條蟲子而已,你們不會死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打不過血蟒,所以說了這樣的話,他應該是想舍命救我和那個人類男孩,結果還沒有來得及我就死了。 我死了以後大叔應該會在第一時間救那個男孩,打不過但是逃命應該沒什麼問題,所以那個男孩現在是安全的,最有可能就是在母親身邊。 還有那血蟒的事,我也想到了,它確實化形失敗了,不過並不是被我們打擾到的,應該在很久以前就被誰打擾過一次,並且是一個比它還要厲害得多的家伙。 終于它千辛萬苦又聚集夠了足夠的靈氣,這一次為了避開之前那個家伙,還特地躲到山脈最外圍,甚至鑽到地底,為了不被其它生命打擾,它又讓黑紋巨蟒守衛,然後還沒有開始我們就出現了,它听到了動靜,最後現身。 現在的血蟒應該一心想要突破,追大叔他們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母親她們是安全的。 難怪呢… 我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活著,而是為了母親。 她還活著,我死了也無所謂。 … … 看著腳下的倒影,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向母親靠近了一點。 022鋒芒畢露(九)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一絲光亮都沒有,卻像水面一樣倒映著我的身體,母親喜歡未知,這里應該算一種,雖然再見不到她了,不過自己也可以到處看看嘛,這殘缺不堪的身體,真的挺幸運的。 我朝一個方向走了一步又退回來,然後又向另一個方向邁出一步,以此往復,最後奇跡般地發現這里面居然可以上下行走。 “最上面是什麼地方呢?” 我抬起頭靜靜地望著,上面永遠是我最好奇的地方,每次躺在山洞里或者岩石上的時候,我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抓,那上面是什麼呢。 我問過母親,母親沒好氣地說是天,我知道她說的天與我口中的不一樣,究竟是天還是道? 『誰知道呢。』 母親那個時候的回答我依舊記得很清楚,因此這個疑惑一直堵在心里,現在就到了解開它的時候。 我開始瘋狂地向上跑,每一步都有百丈,這種感覺很好,什麼都不用擔心,沒有阻礙,沒有危險,沒有疲倦,只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就是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心中原本無比的期待也漸漸變得不解,然後疑惑,最後是失望,不管怎麼奔跑,前方永遠都是無法到達的終點。 我停下來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在我的腳下,那個影子做著與我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瞬間恍然,到底哪里是上哪里是下?這片黑暗根本就沒有方向可言,沒有光沒有水,沒有天也沒地,不會累不會疼,不會生也不會死。 以往我到這里都像是做夢一樣,在最上面俯視黑暗里面的我。 “那個我到底是不是我都說不定,”我搖了搖頭,‘我’只有一個,鬼知道之前看到的是什麼,也不會刻意去記那些。 既然不會生也不會死,那我應該還沒有死吧? “痛!痛!!” 就在這個想法剛升起的一瞬,渾身上下再次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我急忙閉上眼楮,可是那該死的疼痛依舊傳來。 我睜開眼楮,兩個眼球瞬間從眼眶中脫落下來,掉在黑暗中滾了幾圈,緊接著視線消失不見,兩股濃稠的鮮血順著眼角瘋狂涌出。 我倒在地上哀嚎,突然又感覺到內髒從身上的傷口掉了出來,流了一地。 我的內髒,明明就沒有,這些是什麼!! 我掙扎著,伸出爪子去觸踫那里,然後立馬縮了回來,那些真的是我的內髒。 現在我的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這里的我死了,母親那邊我就活了,大概是這樣。 “為什麼還沒有死…” 不知為何,我的思路很清晰,從進到這里開始,我的傷口就一直在,這是身體的本質,無法改變,但是卻不會痛。疼痛是需要‘識’的,我的識太虛弱,加上又自認為自己已經死了,所以疼痛自然就消失了,現在我正在經歷的痛應該是‘識’意識到我還沒有死。 我對這片黑暗一點都不了解,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不過這種感覺簡直比真的死還要難受,我能夠感覺到身上正在發生的一切,意識卻越來越清楚,也越來越痛。 血液如同泉水一樣不停地往外冒,把周圍幾百米全染成血紅一片,終于,我的哀嚎聲漸漸消失,身體僵硬,疼痛也消失不見,我死了。 下一刻,我與尸體間的距離慢慢上升,證明了我的想法是對的,現在就跟以往一樣了,接下來老老實實地睡一覺,等醒過來就好了。 我的意識早就被折磨得慘不忍睹,還在上升的途中就睡了過去。 … … “母親…” 還沒有睜開眼楮我就開口,然後充滿期待等著回應,我在害怕,害怕又是那樣,睜開眼沒有她的影子。 “在這兒,玄,終于醒了。” 听到母親的回應之後我松了口氣,緩緩睜開眼楮,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下身體,然後化出人類形體走到她旁邊。 “這是什麼?”母親正用一塊圓潤的石頭砸著什麼,其實我聞出來了,是草藥,只不過這種味道感覺怪怪的。 “幾種藥混在一起的,你之前受的傷太嚴重,只用一種藥用處不大,我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個辦法的。” 說著她把我拉了過去,用剛搗好的藥敷在我肚子上,我順勢看過去,那里赫然是一個恐怖的傷口,不過已經大面積結痂,這麼大的疤痕,傷口該有多恐怖? 我心中一驚急忙打量起自己的狀況,發現不止那里,還有胸口,四肢,甚至臉上到處都有結痂的痕跡。 “我這是怎麼弄的?”我有些茫然,按理來說受了這麼重的傷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可是我偏偏就記不起來了。 “兩年前被一條蛇咬的。”母親一邊擦拭我臉上的傷口,一邊說道。 這麼一說我好像又有了一點印象,兩年前的事,難怪了。我的記憶力一直不好,一個月以前的事都不一定記得住,這麼久能回憶起來才是怪事。 我不準備繼續追問這件事,捕獵受傷是時有的事,于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任母親擦拭。 “什麼蛇這麼厲害。”我隨口問道,對那件事不感興趣,可是對傷我的蟲子很感興趣。 “黑紋巨蟒,還有一條火蛇。” 火蛇又叫血蟒,是非常厲害的生物,我有些狐疑地看著母親,道︰“又是你管的什麼閑?” 我絕對不可能去打黑紋巨蟒的注意,更別說還有條血蟒,躲都來不及。 “這次可不是我,是你自己選的。”母親手里的藥已經用完了,又轉過去不停地搗。 我會做這種事?怎麼可能。 『哥哥,你…為什麼…不用…本體呢…』 『哥哥,快跑!跑啊啊啊!』 『畜生!你放開他!!』 我好像想起了什麼,眼淚不由自主從眼角滑落,經過那些結痂時傳來陣陣刺痛。 “母親,他們到哪里去了。” “那個人類男孩我送回去了,石媽都擔心壞了,不過總算有驚無險,這里面有你的功勞。” “那個大叔呢?” “他燃盡了血,死了。” “死了?” “嗯。”母親轉過來看著我,手里搗藥的動作緩了不少。 黑紋巨蟒牙齒穿過我身體的一瞬,那個大叔發了瘋地救下了我,然後帶著人類男孩一起逃開,這才是我真正見到的最後一幕。 “死了就死了吧,一個人類,還是自己找死。”我對人類沒有任何憐憫可言,只不過是知道了一些事,有些感觸而已。 我觸摸身上的結痂,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母親看著我,說道︰“這些傷口多半不會恢復了,結痂褪不褪得掉都是個問題,你不喜歡的話干脆重新煉一個形體。” 對于獸來說,形體也相當于所有物的一種,弄傷了當然心疼,不過此時此刻我在意的卻不是這些。 “母親…”我說道︰“給我講個故事吧,我要听人類的故事。” 聞言母親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石塊,把我攬進懷中,用無比溫柔的聲音開口︰“最近剛知道一個這樣的故事,不過你不一定會喜歡。” …… 有一對年輕夫妻,他們住在一個幾乎沒有食物的地方,每天為了肚子要走幾十公里,就這樣都還不能飽腹。 偶爾有路過捕獵的人經過那里,遇到他們都十分的奇怪,不到三日的行程外就是城鎮,為什麼他們要到這里生活?先還有些人帶著好奇問上兩句,久而久之就習以為常了。 兩年以後,這對夫妻家里添了一個男孩,給清苦的生活帶來不少樂趣,同樣也給他們帶來更重的壓力。 兩年時間,周圍百里幾乎都沒有什麼食物了,兩夫妻只能眼看孩子一天弱一天卻無能為力。 終于,他們決定去城鎮,那里有不少親人,希望在孩子的情況下能夠有稍微好一點的結果。 [你們怎麼回來了,趕緊滾出去,別回來找死!] [你要找死我不管,別牽連到我,趕緊走。] [大哥,你的事我知道,可妹妹我也是無能為力,他們我哪里得罪得起…] 就和想象中差不多,那些親人要麼避之不見,要麼惡言相對,沒有一個人願意接納他們,在孩子的啼哭中他們失落至極,也是在那個時候一個女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姓石,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我那里住,反正我也是一個人。』 一家三口變成了一家四口,三個人養一個孩子很輕松,時間過得很快,以至于這對夫妻忘了他們為什麼會搬出城鎮。 這樣的日子在兩年以後被打破了,一群人闖進了他們家里,重重的一腳連門都踹飛了出去。 [你們兩個雜碎還敢回來?真以為我是吃素的!] [明天自己來收尸!] 他們來了,很快也走了,帶走了夫妻兩人中的妻子,此時男孩已經有兩歲,他知道那是誰,東倒西歪地跑上去拉住媽媽的手,然後被人一腳踢開,嚎啕大哭。 當天晚上三個人在床上哭成一團,孩子畢竟是孩子,哭累了就睡了過去,男人囑咐了幾句便去了那個人家里,他現在只想早一點見到自己的妻子。 在那個人家里的後院,終于見到了渾身是血的她,他抱著她淚水奪眶而出,哭得撕心裂肺,一點男人的樣子都沒有。 『…』 她醒了,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卻無法出聲,她的舌頭被割掉了一塊。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男人不停地點頭,讓她別再說話,淚如雨落。 [這不是還沒死嗎?] 那個人這才從前庭出現,走到他們面前,看著渾身是血的兩人,吐了一口口水到她臉上,然後不耐煩地讓人拉開了他。 [听著。我本來想再折磨她一下,一直到她死,不過你既然提前來了,也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你去給我弄一頭聚識階的獸來,活的死的無所謂,只要弄來了我就放過你們,這期間我幫你看著她,不會讓她死了的。] 這時候,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他依舊哭著,但拼命地點頭,看了她幾眼之後就狂奔出去,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他只是個普通人,怎麼可能成功。 那個人也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保住女人的性命,男人走了沒多久她就死了,尸體就扔在街道上,直到那個姓石的婦女面如死灰地將她帶走。 “這一切那個男孩都看在眼里…” “我的故事講完了。” “母親。” “嗯?” … … “我來繼續講這個故事吧…” 023鋒芒畢露(十)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那個姓石的婦人將女人的尸體帶回到他們之前生活的地方,然後又帶著男孩在那里住了下來,傷痛會隨著時間減弱,兩歲的記憶也猶如過往雲煙,幾年時間過去,這個男孩徹底忘記了母親。 [奶奶,我的父親到哪里去了?] 這是他問得最多的一句話,每次听到這句話婦人眼中都閃過一絲悲傷,然後說︰ [你的父親是一個很厲害的行者,三年前在捕獵的時候為了救一個人丟掉了性命,你要努力修行,長大以後為你的父親報仇。] 男孩的天賦很好,才五歲就已經成功聚靈,他興高采烈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婦人以後,婦人也露出少有的笑容,然後千叮嚀萬囑咐,又用奇特的手段隱藏了男孩的靈力,告訴他不要冒失。 有限的能力做有限的事,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他不懂,既然打不過,那還逞強做什麼,白白丟掉性命。 “再然後這個男孩就遇到了改變他想法的獸,對吧母親?” 母親把我推開,然後又自顧自地搗藥,笑道︰“至少沒有全錯,那你覺得他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想法?” 『有限的能力做有限的事,是理所應當,不會有人願意舍棄自己的性命去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他想證明自己是正確的,他的父親是錯的。確實,不會有人平白無故獻出自己的生命,但是獸可以。” 我從內心深處感到高興,一身的結痂是值得的,也沒有重新化形的必要,就像母親說的,浪費時間。 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記不起來了,好多時候可以脫口而出奇奇怪怪的話,思考以後才發現又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麼情況。 “你說的沒錯。”母親頓了頓,嘆了口氣才說道︰“男孩的父親在看到自己妻子的模樣以後,為了那根本不可能的機會沒有絲毫猶豫,他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卻鋌而走險進入了…我們的領地,以至于身死也不曾有半點後悔,所以,不顧性命人族也可以做到。” 我不說話了,他應該早就猜到了那個人不會信守承諾,所以選擇了最近的一條路,同樣也是最危險的路,他只想盡最快的時間趕回去。 “他還不錯,不過只是在那一方面,而且他已經死了。” “但是他的孩子還在。”母親說道。 “他這幾年做的問的全部都是有關父親的事,她的母親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冷血無情,他比不上他的父親。”我沒好氣開口。 母親依舊沒有多大的反應,手里石塊一遍一遍地砸在岩石上。 “如果…我在你很小的時候捕獵死在你的面前,渾身是血,被撕得粉碎,或許你也記不起我。” 好多事都不是可以選擇的,身體的本能會做出很多反應,那個人類男孩只是本能的去遺忘,母親說得對,我還是沒有看到本質。 母親說的那種畫面我在腦海里想過無數遍,也想過死的那一個是自己,她又會怎麼做呢?我不願意去想。 “一塊、兩塊、三塊、四塊——” 我試圖數清自己身上的傷疤,不過實在是太多了,比起母親身上的多了好幾倍,得到的答案肯定不會好到哪里去,便放棄了。 不打量自己,不思考人類,這才有了些許閑暇來環顧四周。 竟然沒有在山洞里面,而是一片密不透風的樹林,周圍到處都是獸的遺骨,火堆痕跡略顯夸張的堆在一塊岩石後面,腐爛的肉和烤好的肉放在一起,我頓時有些無語。 這些樹每棵都有幾百米高,枝繁葉茂,一棵挨著一棵雨水也落不下來,簡直是天然的山洞,又遮風又擋雨,把我扔到這里生個火就可以做自己的事,真是“苦”了她了。 我由衷感到慶幸,慶幸自己能夠醒過來,而不是在她出去捕獵的時候成為其它獸口中的食物。 “母親——” “怎麼了?” “沒事……” “不用搗藥了,”我望著一個方向說道︰“耽誤太多時間,等它自己慢慢恢復吧,可以出發了。” “真的嗎?太好了!”她直接扔了那些草藥,將石塊收起來,繼續道︰“你的身體可以勉強走動就可以了,你又不重新修煉形體,等這些結痂恢復的話不知道要多少年,我還在猶豫怎麼跟你說呢,還是你體諒母親,雙玄,來親一個~” “滾…” 我什麼都不想說,然後從天而降一套獸皮衣裳,我把它從頭上拿了下來,看了一眼。 “這不是我之前那件。” “那件被咬爛了,你的本體出現以後直接四分五裂了,這是我重新做的,里面有絨毛的,恢復要快一些,穿上吧” 我點頭也沒有說什麼,穿上以後確實要暖和得多,我的目光在母親身上晃了晃,看來兩年時間足夠長了,她竟然舍得花時間給自己也做了一套衣裳。 “走了,”母親將剩下的幾塊烤肉拿在手里,嘴里咬著一塊,又扔給我一塊。 “來了!” 我大步走,大口吃肉。 024海納百川(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母親,走慢一點呀!” 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重復這句話,身上的傷一旦走快了就有那種撕裂的感覺,一次又一次帶給我恐懼,可母親的腳步始終沒有慢下來,我只能咬牙堅持,這片該死的山脈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走了四五日了周圍的環境一點變化都沒有。 “啊!”我突然發出一聲大叫,蹲在地上,額頭緊緊地皺著。 剛才腿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根延伸出來的枝干上面,正好是結痂覆蓋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挽起衣裳一角露出傷口,那塊巴掌大的結痂已經徹底松動,用手輕輕一抬就是一副血肉分離的場景。 “怎麼了?” 母親走了過來,然後看了一眼我的傷口,問道︰“怎麼這麼不小心,還能走嗎?” 巴掌大小的傷口,她居然只是看了一眼,我有些賭氣,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反正也死不了! 我又站了起來,猛跑了幾步走到她前方,不時看一眼那個傷口,雖然之前已經結痂,不過里面的肉還沒有長好,這一受力又流出不少鮮血,我最開始還停下來隨手一抹,後來干脆就不管它,血液滴到腳面,每走一步都帶著斑斑血跡。 “雙玄!” 身後突然傳來母親的聲音,我心里就像是受了委屈一樣,腳步越來越快,可她的聲音也越來越近,正當我準備跑起來拉開一段距離時,母親從後面抱住了我,然後俯下身將衣裳挽起來露出我剛才的傷口,緊接著就看到母親緊皺的眉。 “流了這麼多血,別走了。” 聞言我這才露出一臉不快的表情,冷聲開口︰“你剛才問我還能不能走的,現在又叫我別走。” 母親微微一笑,起身摸了摸我的頭,“對不起雙玄,剛才我沒看見你流血,還以為你又想讓我背在故意耍性子呢。” 之前她走過來的時候我好像是已經放下了結痂,沒看到很正常,我不知不覺就以自己的看法去揣測母親看到的結果,還理所當然地以為那是正確的,我不再說什麼,默默地走到一邊,找了個凸出來的樹根坐下。 母親也走了過來,她沒有在我旁邊,而是另外找了一塊從地底凸出來的岩石坐下,然後看著我傷口位置,說道︰“要不我給你舔一下?” “不用了。”我當即搖頭,這件事又不是她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又太沖動,而且人類的身體舔了也好不了。 我們在這兒坐了一個時辰,見傷口不再流血,我又起身繼續往前前行,不過這一次速度要慢上不少,母親跟在我身後也沒有說什麼。 一前一後這麼走著,一直到天暗下來都沒有半句話,我沒有生氣,但不能確定母親有沒有生氣,一路上我甚至在怪罪,怎麼沒有獸經過或者跑出來,那樣她就會保護我了。 “雙玄,可以休息了,明天再走。” 母親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就跟以往一樣,听不出任何變化。 “哦。” 我很小聲地應聲,然後到處張望找可以燃燒的枯木,從古城出來以後就沒有見過雨水,因此很快找到了足夠的枯木,我轉身遠遠地看著母親所在的方向,卻遲遲邁不開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猶豫什麼,只是那種感覺很不好受。 拖著長長的樹枝回到母親身邊時她已經生起了火,我走過去將木柴放在一邊,然後在她身邊默默地蹲了下來。 “你還在生我的氣呢?”母親突然說道,她拿出剩余的一塊烤肉,放到預先準備好的石塊上面,頓時傳來 里啪啦的聲響。 烤過的肉不好加熱,所以事先將石塊放到火里面,等石塊燒得滾燙了再拿出來把肉放到上面,這個方法還是她想到的。 我記得第一次的時候我好像還笨到用手去抓,右手抓不住了就放左手,左手受不了又扔右手…… 最後十幾天不能用手吃東西,還是母親一口一口喂我,兩只獸,一條路,走的久了難免乏味,那些事反而記憶深刻。 “給你吃,滿身的結痂,你不痛我還心痛呢。” 母親這句話猶豫驚雷一樣讓我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什麼,我面紅耳赤地接過食物,然後低著頭,生怕她看見。 “我才沒有生氣。”說出這句話之後我應該徹底松一口氣,但不知為什麼,身上的溫度反而極速上升,就算沒有生火恐怕都感覺不到一絲半點寒冷。 剛才那句話我說得很小聲,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听見,但是沒有閑暇去管那些,我吃完食物便急匆匆地睡去。 第二天,從母親懷中醒來。 她居然還沒有醒,這可是少有的事,我盡可能不做出任何動作,又閉上眼楮,感受她每一次呼吸。 …… 日上三竿,母親緩緩睜開眼楮,然後只听得一聲。 “啊——” “睡過頭了!” 母親的懷抱很溫暖,因此我又睡了過去,著實被她這一聲給嚇了一跳,差點栽進余燼里面,我回過頭大嚷道︰“你嚇了我一跳!” 母親苦笑,起身簡單地收拾了幾下,便牽著我的手大步往前走,“今天可能要走快一些,不能像昨天那樣了,你有哪里不舒服的話就告訴我,我背你。” 我還沒那麼脆弱,本來就有結痂,一晚上足夠長在一起了,每次都是這樣,大驚小怪。 “急匆匆的做什麼?”我緊跟著她的腳步,正常來說在人族領地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就算偶爾睡過頭也不是沒有過的事,不過畢竟我昏睡了兩年,以她的性子指不定還真能找些麻煩出來。 我只能期盼,不要是太大的麻煩,否則又是一路逃命,我的身體確實想安穩些時間。 “其實也不是太大的事…” 她雖然這麼說,但步子是越來越快,我費力地跟了上去,然後背上突然一疼,又是該死的樹枝! 我背上的傷口非常多,這一次多半是傷了很久之前的舊疾,疼痛感比起昨日強好幾倍。 就在我要倒下去的時候,一只手緊緊拉住了我,正是折返回來的母親,她蹲到我面前,輕聲說道︰“又踫到了?我來背你。” 母親的背,永遠是我最渴望的地方,我沒有說話,不過還是輕輕趴了上去,背上我以後,母親的步伐明顯慢了很多,比昨天都比不上。 “放我下來吧,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我在後面慢慢走,你忙完了我還沒到的話就回來找我。” “回來給你收尸麼?”母親說道,我當然很生氣,扭過頭不去理她,見狀她直接笑出聲,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兩年前你救的那個男孩一直在山脈里修行,幾個月前的這一天他來看過你一次,我也不知道你還要多久才會醒,他就和我約定了這個時間,說一定要見到你醒過來才能夠放心修行,我本來是算著時間來的,結果居然睡過頭了。他不知道你醒了,肯定往之前的地方去,到時候不是平添更多麻煩?” 我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一開始就老老實實地按照約定多待幾天不就行了嗎?有那幾天我的結痂說不定還能掉幾塊,哪至于弄成這樣,真的是自找麻煩。 這種事在我的承受範圍之內,最壞的打算大不了浪費十天時間,對于那個男孩我是真的挺期待的。 “他現在是什麼樣子,”我把頭又側了回來。 “他的變化挺大的,現在已經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小強者了,這幾個月他獨自一人在這片山脈里面,換做你的話肯定做不到。”母親說道。 在獸族領地比這還危險得多的地方我都活下來了,只要謹慎一點,在這種地方生存下來也算不上難事,虧她還是我的母親,平日里誰捕獵的次數多些難道不清楚嗎? 我懶得同她爭論,在她背上很是享受,這樣走了沒多久,前方一個身影慢慢走過來,母親停下腳步,我知道就是這個人類了,我讓母親把我放下來,不過等我妄圖站在地上時才發現身體連一眨眼都支撐不住。 “雙玄哥哥,沒事吧。” 我沒有倒下去,一雙看起來白嫩的手扶在我肩上,分明那麼小,卻仿佛擁有用不完的力量。 “變化居然這麼大!” 兩年前還比我矮一些,現在足足比我高了一頭,臉上也少了股稚氣。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之後,他微閉雙眸,而後露出覆蓋全身的靈氣,這個氣息給我的感覺甚至已經隨時可以步入更高層次。 “很厲害!” 我想了半天也只說出這幾個字,是真的為他高興,當然內心也有一點小失落,修行是萬物共同的期待,卻又有不能修行的生命,偏偏我和母親都是其中的一個。 “我還不夠厲害,遠不及雙玄哥哥。”他把我攙扶到一棵樹旁邊坐下,自己則坐到我旁邊,繼續說道︰“你以人類之軀面對黑紋巨蟒,一直到粉身碎骨都在戰斗,我大概永遠都達不到了。” 現在說永遠未免也太早了,母親曾經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你才七歲就這麼厲害了,那些頭發胡子亂糟糟的大叔都沒有你厲害,你還會變得更厲害,說不定比聚識階還要厲害。” 我沉默了片刻,繼續開口︰“就像我一樣,我知道自己不能修行,也時常說母親干嘛去關注那些不屬于我們的世界,但其實我挺渴望修行的,進入人類領地以後我對修行越來越了解,心中的渴望也越來越大,就算我真的永遠都無法修行,但是在任何有關修行的事上面,我的最終信念都必須是我要修行,直到破滅為止。” 我扭過頭看了一眼母親,很多道理我都懂,也盡量去做,唯獨這個笨蛋我怎麼都看不透,每靠近她一步都無比困難。 “我去捕獵,今天就在這兒歇一晚上。” “阿姨,我來幫你。” “不用,你們聊吧。” 母親又是故意離開的,就像兩年前一樣,又把這件事完完全全交到我手上。 “雙玄哥哥說的破滅是什麼意思?” 我望著母親消失的方向,不知道該怎麼說,再三猶豫之後才緩緩開口,“我大概在走一條路,等這條路走到終點我還是沒法修行的話就代表它破滅,否則就算是死一百次一千次我都絕不舍棄這股信念。” 我知道這話听起來就像是笑話,畢竟性命只有一次,以往我要是听到這話肯定會嗤之以鼻,都無所謂,選擇是靠自己決定的。 他也沉默了好久,起身靜靜地望著天。 “我比不上雙玄哥哥你,千百次死亡對我來說想都不敢想。我有一條命,現在把它賭在這上面,不論遇到什麼事我都會堅持下去,直到死去!” 025海納百川(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母親捕獵回來了,用了比以往長幾倍的時間,獵物也比平時大不少,最讓我無語的是獵物居然是一只雕,我很好奇,在被數百米高大的樹木遮擋的地面她是怎麼做到的? 在我出神的時候那人類男孩已經滿臉驚奇地走到母親面前,一把將獵物頭上的金羽扯了下來,有些激動道︰“我認識這只雕,它看準了自己能飛的優勢,今年找過我幾次麻煩,有不少的智慧,我還真是吃了不少苦,阿姨你真的太厲害了,怎麼抓到它的?!” “母親是挺厲害的。”這一點不得不承認,捕獵、剝皮、生火、處理內髒,一系列的事她雖然做得很少,但每一樣都做得比我好。 “不過你別太期待了,”見他眼巴巴看著母親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我好心提醒了他一句,然後起身拖著那只雕到遠處處理起來。 “我想大概是被誰打傷了,所以才從天上掉下來的吧,我走了好遠都沒有見到什麼獸,正好它就落到我面前,我就撿回來了。” “哇!阿姨你的運氣真好…” 兩個傻子,我離得並不是很遠,所以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們的對話,看來今天晚上多半又吃不成了。 按照人類男孩之前說的,那這個雕應該很難纏,打倒它的存在勢必更難纏,萬一有超級危險的獸找上來,被吃的就是我們,要知道這片山脈可是連火蛇那種獸都有,真是的,也不想一下後果。 我是這麼想的,不過已經將它處理得差不多了,不需要急著開膛破肚,先挖一個深坑,到時候把內髒埋在里面,否則強烈的血腥味還不知道會吸引來什麼。 一切都準備好了以後,我索性將它整個給扔到坑里面,然後從腹部慢慢切開,等那些內髒自己流出去,每次做到這一步的時候我心中都會有一絲害怕,不由自主地護住肚子,想著如果被開膛破肚的是我。 我好像又忘記了什麼,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努力去回想,最終無果。 “呼。” 我吐了口氣,想得起來才是怪事,反正經常會忘記一些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 一邊母親還在和人類男孩有說有笑,看到我將內髒清理掉以後她便轉身走了過來,道︰“辛苦你了雙玄,剩下的我來吧” 這種事本來就該我做的,她要做的話我當然樂意,不過如果是這一身傷讓她改變了一些做法,那還不如抱著我,我也許會更樂意。 母親拖著處理好的肉又回到了火堆旁邊,等食物做好還需要一些時間,我有些無所目的地四處走著,天遲遲沒有暗下來,感覺上有些惶恐不安,就像是走著走著于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人類一樣。 “那是什麼?” 經過那個坑的時候,我在內髒堆里面看到了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雖說只是微光,不過總算能幫我減少一點這種“一無是處”的感覺。 我抓住那里,然後毫不客氣地把腸子扯斷,頓時光茫強了幾倍,一顆珠子順勢落到我身上。 我撿起來有些好奇地看了兩眼,又湊到鼻子面前聞了幾下,從內髒里面取出來的,居然一點味道都沒有,而且湊到近前的時候還有一股微弱的香氣,吸了一口就忍不住想要吸第二口,這東西說不定還是個寶物。 我有些興奮,高舉著散發著白光的珠子,大步流星跑到母親面前,得意道︰“母親你看,我發現的,這個是什麼?” “不知道,能發光的東西,應該不錯吧,反正比我這塊石頭強。”母親看了一眼,然後不知道從哪里又拿出她那塊石頭。 那半個拳頭大小的石頭,我早就讓她扔了,她也不止一次點頭,結果又每次都背著我悄悄收起來。 “我這個東西當然要比你那塊石頭強,強得多!” “雙玄哥哥,我看看可以麼?” 那人類男孩也顯得極有興趣,我更加竊喜,然後把珠子遞了過去,他放到手中只是看了一眼便還給了我,然後十分激動開口︰“這個東西絕對是一件寶物,我只是踫了一下,就感受到無比濃郁的靈氣,比我半年前遇到的一只聚識階的獸靈氣還要充沛。” “而且,”他繼續說道︰“我听奶奶說過,山木有靈,往往會誕出令人驚奇的天材地寶,百年不染,千年不散。就是說它們自己可以保護自己一百年,靈氣更是存放一千年都不會消散。” 這也是天地的產物?但凡跟天地沾邊的東西都不簡單,我把珠子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又從火堆里面掏出一些余燼,把它給扔了進去,果然都不能染其一分一毫。 一千年啊… 是什麼概念,比得上道者的壽命了,如果用來走這條路能夠走到終點都說不定。 我把珠子放到胸口,里面有母親做的小口袋,然後用手確認了幾遍,又問道︰“它還有什麼用你知道嗎?” 人類男孩搖頭,這種東西非常少見,照他奶奶說的話,根本就是不可能找到的,因此了解它的人少之又少。 “它還能用來救命。”突然,一個聲音自四面八方而來,我瞬間收了心,起身打量四周。 “是超級強者!”人類男孩也站了起來,警惕地望著四周,這是身體的本能,這種級別的強者怎麼可能打得過? 下一秒,一個男子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幾乎是貼到我的臉上,我猛地往旁邊一躍,同時甩手一掃往他脖子後面打去。 嗡—— 還沒有靠近他我的手就停在了半空,被什麼擋住了,我又試了幾次,砸在上面全是嗡嗡的聲音,可奇怪的是不論怎麼用力都不能前進分毫。 比黑紋巨蟒的鱗片還要硬! 這是我腦中閃過的想法,然後便想到了血肉模糊的場景,我不再出手。 “力氣很大。” 這男子看了我好一會兒,最終卻只吐出四個字,然後轉身走到母親身邊,拜了一禮︰“那件東西對我非常重要,能否還給在下?” 母親沒有太大的動作,注意力大多在即將完成的食物上面,不過她還是看了男子一眼。 “哦,那不是我撿到的,你要的話和雙玄說,他怎麼處理都無所謂。” 听到這話男子又轉過來,在身上摸索了幾下,拿出一塊五顏六色的稜狀物遞到我面前,道︰“我用這個東西跟你換,它蘊含的靈氣還要多些。” 我沒有理他,一旁人類男孩卻暗中拍了我好幾次,我看向他以後他又不說話,一個勁地眨眼楮,我哪里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最後直接忽視他。 “雖然很漂亮,但是我不想換。” 剛才人類男孩說的話我還記在心里,這顆珠子是天地產生的,也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寶物,對我來說它的重要性比那五彩的石頭要大。 “我用一百塊跟你換。” 一百塊漂亮石頭?我有些心動了,拿著珠子在手心處徘徊,再三猶豫以後還是搖頭將珠子收了起來,一百塊太多了帶著不方便,而且不會發光,沒意思。 “雙玄哥哥,要不然還是換了吧…”他一向不喜歡說話,這一次廢話卻這麼多。 “說了不換就是不換!” 我大步走到火堆旁邊,看見一塊跟那男子手中形狀差不多的石塊,瞬間來了氣,于是狠狠地一腳,這一腳正好把石頭踢到火堆里面,火星四溢,母親忙開口道︰“小心一點,肉還沒好呢。” 我在母親對面坐下來,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香氣,肚子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先給你一塊,應該快熟了。”她撕下表皮的一塊肉直接扔了過來。 我接都懶得接,身體往後面一仰任那塊肉落在地上,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撿起來,一口咬下去。 “你怎麼不接呀?” “太燙。” “味道怎麼樣?” “挺好吃的。” “熟了嗎?” “熟了。” “哦。” 我永遠搞不懂,母親總是那麼平靜,好像沒什麼可以擾亂她的想法。 “好了,都過來吃吧~~” “和你的雙玄哥哥坐一起去~” “那個誰,你也過來吃吃看,反正死都死了。” …… 他居然真的過來了,坐在我的另一邊,我的厭惡早已經掛在臉上,只要不瞎都還不至于看不見,而且母親周圍那麼多位置不去,偏偏還要跟我擠在一起。 “你也是獸族的,對吧?”我往人類男孩那邊挪了一點,同時沒好氣地說道。 “是。”男子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邊這個是人族,”我看了人類男孩一眼,這句話讓男孩面色蒼白不少。 “知道。”男子又說道,不過他的眼神卻一直在那堆火上面。 什麼都知道,又不好奇我為什麼會和人類走在一起,我不再說什麼,雖然比較討厭他,但還不到非得分個你死我活的地步。 母親給我的那塊肉我吃完了,雖然心情有一些壓抑,不過還是對吃的渴望大一點。 我走到食物面前,握著翅膀一端稍微用力,竟然將大半個翅膀都給撕扯下來,這塊肉的長度都近乎跟我差不多了,一旁幾雙眼楮都看過來一眼。 我也有些不知所措,這又不是我故意的,大不了吃多一點。 見狀母親也笑出了聲,“多吃一點,要走出這片山脈還早得很呢,說不定會一連餓幾十天。” 餓那麼久的話死都死了,你如果不去找食物到時候我就吃了你! 我埋著頭化悲憤為力量,大口大口地吃著,連骨頭都硬生生咬碎。 “啊,雙玄哥哥好厲害,我也來試試。”人類男孩起身走到食物旁邊,手中白光一閃,一塊差不多手肘大小的肉就掉到他手上,然後又坐了回來埋頭猛地啃了起來。 就像我身邊的那些猛獸,沒有一點形象可言,我在一瞬間都有點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您能跟我出去走走嗎?”男子先是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扭頭對母親說道。 “可以啊,不過不能太久。”我正好抬頭就看見母親指著我和人類男孩說道︰“他們兩太能吃了,我怕一會兒骨頭都吃不上。” 男子當即點頭,微微弓了一下身子,然後做出請的手勢走在前方,道︰“前輩請。” 我在後面差點被噎住,咳了半天,還是男孩輕拍後背才稍微緩和一點。 “雙玄哥哥你突然笑什麼?” “那只獸居然叫母親前輩,笨蛋一個呀。” “哥哥你不要這樣,對他要客氣一些,那只獸應該非常非常厲害。” “有多厲害?” “這個我感覺不到…我的靈力可以感覺到聚識階的強者,但是他給我的感覺還要可怕很多…” “那是挺可怕的。” … … … … 我覺得我好像惹禍了……… 026海納百川(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聚識之上是什麼?是我听都沒有听過的存在,那只獸一會兒回來會不會直接殺了我,母親那個笨蛋,這麼簡單就跟過去了,不會出事了吧,她又那麼能惹事。 我真的害怕了,仔細回想一下那個男的從出現一直到剛才跟母親就只說過一句話,那他把母親叫出去做什麼? “那個笨蛋。” 我丟掉手中剩下的食物,轉身就往密林中快速跑去,我的腦袋很清醒,母親除了有一次在冰雨里面,就從來就沒有受過傷,可人類男孩剛才也說感覺不到他的實力,萬一就受傷了呢,說不定他就是那個時候打傷母親的獸,這樣母親的性命都有危險! “母親!母親!” 不管我怎麼喊都沒有回應,該死的,這麼短的時間她能走多遠,不是還要回來吃東西麼,再不出現我就把肉全部扔了。 我絕望了,癱坐在地上,這些樹木太大了,再加上又是晚上,看到的東西非常有限,就像一只蟻獸卷入湍急的河流之中,只得在恐懼中等待死亡。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我急忙轉過去,同時喊了一句母親,緊接著又陷入無限的失望。 是那個人類男孩,母親走路根本不是這種聲音,什麼時候我連她的聲音都分不出來了。 “雙玄哥哥,你跑這麼快做什麼,我差點追不上,”他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氣,熱氣一遍又一遍地打在我臉上。 我又想到了母親,具體是什麼時候的事已經想不起來了,那個地方很冷,沒有可以躲的地方,也不分白天黑夜,天空永遠是銀白色一片,走到實在走不動了就相互抱在一起取暖,最後也不知道怎麼睡著的。 那一段時間每次醒過來都能感受到母親的氣息,然後兩只獸相互指著對方,嘲弄冰霜之下那副丑態。 “母親不見了…” 我看著他,淚水直接就落了下來,我不允許自己在人類面前展現出脆弱的一面,如果不是有黑暗做掩飾,我絕對不會掉眼淚。 男孩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但他听得出我的聲音好像有些不對勁,于是忙伸出手把我攙扶了起來,安慰道︰“阿姨不會有事的,雖然只是我的猜測,剛才那只獸不是叫她前輩嗎?雙玄哥哥就放心吧,沒事的。” 原來我那麼脆弱,居然要一個人類來安慰。 我不太喜歡安慰,我的記憶里母親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照我自己的理解,安慰都是假的,越安慰就越代表事情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熟悉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母親和那只獸一起走了過來。 “你們怎麼到這里來了?不要到處走,走丟了怎麼辦?”她竟然還反過來問我。 我猛撲上去,本來想質問她又到哪里去了,還好意思問走丟了怎麼辦,她自己就是最令獸擔心的那一個。不過礙于眼里的淚水就要決堤,所以我用了全力去控制。 和母親他們一起回到火堆旁,剩下的肉幾乎都成了焦炭,這只雕的肉,母親一點都還沒吃到。 經過這一下,我更討厭那突如其來的獸了,還想要珠子,想都別想,我就是扔了都不會給他看一眼。 我的手已經握住了珠子,心里憋著一口氣,隨時準備把它給扔出去,反正于我也沒什麼作用。 就在這時,母親將肉從架子上拿下來,湊到鼻子面前聞了幾下,然後一口一口吃起來。 “挺好吃的。” 我有些不解,雕本身就沒多少肉,又烤得跟木頭似的,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咯吱咯吱的聲音,怎麼也不像好吃的樣子。 我這麼想著,那個男子俯下身在腳下撿起一塊散落的肉,幾口就吃了下去。 難不成真的挺好吃的?我帶著幾分好奇向母親要了一小塊肉,然後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結果立馬就吐了出來。 苦的,就像吃了一嘴木炭一樣,母親是怎麼想的,這東西吃下去也不怕壞肚子,我把她手上的肉搶了過來,一把丟到火里面。 “明天我去捕獵,剛才找你半天,累了,睡了。”說過這句話之後我走到人類男孩旁邊躺下,閉目安息。 那人類男孩見我躺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來,道︰“雙玄哥哥,明天我應該要走了,這一次過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不過你放心吧,你和阿姨的話我都記在心里。” 我也沒打算讓一個人類跟在我身邊,知道他的現狀就足夠了。 不過我倒是有一點好奇,依舊閉著眼楮,輕聲道︰“母親跟你說什麼了?” “她否定了我一個問題。” 說了跟沒說一樣,我也不打算繼續追問,身體已經很累了,就此睡去。 『你說人能夠做到的事非常有限,我認為這是錯的。』 … …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天都還沒有亮,不過身邊卻沒看到母親他們,我急忙起身在四周到處找尋,最終見到了母親的影子。 她和那男子並立,一齊眺望前方,那里隱約可以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是人類男孩,他總是走在我前面,那個背影我早就熟悉了。 雖然他提前告訴過我要離開,不過我還是有點生氣,昨天晚上我對他態度不怎麼好,本來打算跟他道歉的,還故意起這麼早,居然就這麼走了。 我氣的是自己最後一個醒來,他們都不睡覺麼? 我沒有抱怨這些,反正醒都醒了,就趁著這個時間去找點吃的。 說真的我很少在這個時間段出來找食物,因為大多數獵物都還在睡覺,要想有收獲就必須去找它們的巢穴,那不是我的強項。 最終我在外面轉了很久也沒有收獲,兩手空空回到母親旁邊。如果是平時我也不會這麼垂頭喪氣,捕獵失敗的次數多了去了,但畢竟我昨天睡之前說過今天捕獵的事交給我,如此一來,就好像沒能信守承諾一樣。 “走吧。” 見到我之後母親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我點頭然後跟了上去,不過我是搞不懂,那個男的居然也跟上來了,他不會打算一直跟下去吧。 母親和我都太羸弱,要想辦法趕走他,他的目地很明確,就是我懷中那顆珠子,所以現在我必須要取舍了。 珠子是寶物,可以在人族手上換取一定的東西,在我和母親走的這條路上肯定是有作用的,但是之前沒有珠子我們也都走過來了,如果舍棄它可以減少一個大麻煩是劃算的。 “這顆珠子給你,別再跟著我們了。” 他貌似沒有想到我會這麼突然把東西遞到他面前,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其實該害怕的是我,面對一個聚識以上的行者,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之後他反應過來,接過珠子,然後又看著母親。 母親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我一會兒,然後對男子道︰“我說過這是雙玄的東西,他怎麼處理都可以,現在它是你的了,物歸原主。” 听聞母親此話以後,那男子才露出欣喜萬分之色,急匆匆行了一禮然後憑空消失。 我也由此松了口氣,趁著母親沒離我太遠,我一下跳到她背上,任她怎麼弄都不松手。 “都是因為你,我的寶物沒了,所以你要背我。” “那本來就是他的東西,算了,看在你這幾天也不容易我就背你一會兒,休息夠了就自己下來。” 這句話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獎勵,也彌補了我心中失去寶物的遺憾。 然後我又反應過來,母親說那本來就是他的東西,我不會懷疑母親的話,但那珠子明明是我從雕的肚子里面取出來的,所以這里面還有其它的事。 這麼短的時間,母親就知道那麼多的事,而我連異樣都沒有察覺到。 “雙玄,想不想听故事?”她有些得意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不听!”我從她背上跳下來,然後大步跑到前面去,拉開很遠的一段距離。 她好像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我舒了口氣,然後開始回憶昨天發生的事,不行,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我的能力還遠遠不夠,原本應該知道更多的。 這段故事听不到或許會遺憾,但是也有我可以了解的,我放慢腳步,靜待母親的身影。 她跟上來以後我立即靠了過去,問道︰“除了故事還有什麼是我可以知道的麼?” 這個問題我自己都有些茫然,不過既然是母親,那她就應該知道。 果然,她雖有疑惑,不過還是開口︰“比如…這座山脈的名字?” 我急忙點頭,在這里面待了兩年多時間,終于可以有一丁點了解。 “這片山脈叫…百川。” 027海納百川(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海納百川,不知道此地的首領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大氣魄。 當然只是隨便感嘆一下,我才不想遇到那麼危險的獸,我拼了半條命終于在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抓到了一只獸,雖不及猛獸,但答應母親的事也算做到了。 之後又走了大半月時間,終于周邊的環境開始有了變化,樹木明顯變得稀疏起來,晚上休息的時候抬起頭,時常可以看到漫天黃沙。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接下來走的路要費些力氣,我與母親已經十幾天沒吃到食物了,連水都沒有喝上,沒有營養補充,我的身體幾乎沒什麼好轉,傷口也一直在反復。 母親之前說可能要幾十天都吃不上東西,我還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穿過前面那片風沙區域就走出百川山脈了,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出去麼,怎麼不高興。” 這個情況鬼才高興的起來,相比之下我寧願在山脈里待著,不過抱怨也沒有用,我率先走出了那一步。 剛邁出腳步那一剎那,一陣風沙襲來,我差點被吹倒在地,在母親的攙扶下好不容易調整好狀態。 “怎麼樣?”母親拉著我的手,在前面引路。 “呸呸!”我不停地吐口水,肉沒吃到先吃了一嘴的沙子,衣服里面也有,麻煩死了。 好在它不似冰雨那樣一來就是兩三天,中間有足夠的時間給我們趕路,漸漸的也就有了些許經驗。 太陽初升起的時候是最平靜的,每逢那個時辰左右,我和母親就一前一後飛奔,磕磕絆絆、走走停停,笑得跟個瘋子似的。 正午和凌晨的時候風沙最大,幾乎影響到正常行走,干脆母親就把趕路的時間錯開,避開這兩個時間段,我倒是無所謂,大不了少睡一會兒。 不過也有尋不到經驗的時候,偶爾早上原本該最平靜的時候卻突然狂風席卷,如果沒有找到躲避的地方,那我和母親幾天的路程就有可能白走了,那感覺簡直絕望。 長期以往下來,我的衣裳下面除了沙子就是沙子,結痂也不知道被磨掉了多少,沙子直接覆蓋在沒有任何保護的血肉上面,有時候真的會痛到心里,也都咬牙堅持過去。 在一次次堅持中,我慢慢失去了意識,等我醒過來以後發現母親正背著我頂著風沙前行,我已經沒有前行的力氣了,雙手搭在母親胸前,血液順著指尖滴落,有的滴到她的身上,有的落到她的臉上,更多的還沒有落地就被吹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母親…” “你別說話,一張嘴沙子就進嘴里,把眼楮也閉上,等會兒看能不能找個地方,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這份溫柔是她獨有的,是我期待的,亦是我準備一直堅守的。 我閉上眼楮,很快就睡去,風沙再大,也永遠吹不倒母親的身軀。 再一次醒來時,我驚奇地發現母親竟然用了本體,雖然不是完全大小,但也比得上一座大山,而我就在“山”的中央。 她見我醒了以後也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道︰“我沒有找到可以躲的地方,只能用本體了,真是的,連你都比不上,為了彌補,以後允許你用一次本體,當然得在人類不知道的情況下。” 連母親都用了本體,這片區域說不定比展露出的還要危險。 我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忍著劇痛褪掉衣裳,然後伴隨著一聲咆哮露出本體。 “那我現在就用了…” 現出本體之後因為無力支撐我整個癱下去,這也是我兩年前從黑紋巨蟒口中僥幸活下來以後,第一次直視自己的本體。 “丑死了,哈哈!” 體無完膚來形容我都是夸獎,其實我很想說怪物兩個字,但又覺得不妥,只能苦笑了。 “這是勇敢的痕跡,就是還欠缺些考慮。”母親看了我一眼,然後俯下身為我舔舐傷口。 這一次我同意她的話,那件事本來可以做得更好的。 幾個時辰以後,風沙小了很多,我的體力也恢復了一些,于是兩只獸在這片土地上狂奔,不過片刻,走的路程比人類形體一天都多。 這種久違的暢快感,我有些期待可以隨時用本體的那一天了。 或許會有那一天,或許沒有,那都太遙遠了,反正今天是我用本體最久的一次,母親也允許我用,說是人族不會到這里來。 確實,以我這麼多天的親身經歷,吃飽了撐的往這里走的生命應該不多,像我和母親這種連吃都沒吃飽就走進來的,應該不會再有了。 夜色將近,風沙四起,好在也已經穿過那片區域了,就是說我們現在站的位置已經算是百川山脈的盡頭。 從古城出發算起,到這里足足用了三年時間,這條路遠比我想象中難走。 “母親,”我又變回了人類形體,等她應聲也化出人類形體問我什麼事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說什麼。 “沒事,喊著玩的。” “雙玄。” “怎麼?” “沒事,我也喊著玩的~” 我直接不理她,邁著腳大步向前,之前還是本體的時候我就已經聞到了,就在不遠處有水的味道,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向前走了不到一刻鐘,忽見大片湖泊,湖面隱約繚繞著霧氣,我也不顧水里有沒有危險,一手抓著衣裳就急匆匆地跳了下去。 入水的瞬間,渾身上下皆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把我的疲憊一掃而光,這感覺很熟悉,可又說不上來。 就在這時母親拿著衣裳走到我旁邊,把衣裳整整齊齊地放到一旁以後,慢慢走了下來。 “好冷!” 听到她第一句話是這兩個字,我瞬間就感覺好多了。 我把衣裳大致地沖洗了幾下,然後扔到岸上,並且故意覆蓋在母親的衣裳上面。 她見自己的衣裳濕了,就張牙舞爪地沖到我身邊,把我抱起,我則是趁機掙脫往湖中間游去,游了一段距離之後還不忘回首見她略有不甘地洗衣裳。 全是沙子穿著也不舒服,我是為了她好。 我的注意力全在母親身上,並沒有注意湖中心的情況,直到我一頭撞到什麼東西上面,我這才嚇得半死,轉身望去。 只見一雙眼楮目不轉楮地盯著我,我大叫出來,撲打著水花,拼了命地往母親那邊游。 “你不要害怕——” 讓不害怕就不害怕,怎麼可能! 天已經黑了,這里的月亮倒是挺大,但慌亂中也看不見什麼,只會讓我更加恐懼。 “我沒有惡意——” 我已經快游到母親身邊了,膽子也就大了一些,于是轉身看了一眼,並且喝道︰“你是人族?!” 她說的是人類的語言,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逃命絕對是最理智的。 “我不是人族,是獸族,你真的不用害怕,是哥哥讓我來的,我也想見一下救我的獸——” 回到母親身邊,恐懼已經消散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是對未知的恐懼。 那個身影緊跟著我,也靠近了母親,最終保持了五米左右距離。 如果是沒安好心的生命,那她這膽子也太大了,五米貌似做什麼都不夠,還是說她有足夠的自信。 母親是不是每次要等我差不多快死了才打算說話。 終于,母親開口了︰“雙玄,她是獸族,應該和之前找你要珠子那個獸一起的,可以相信。” 那個討厭的男的?如果是的話就更不可能相信,多半是尋仇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讓她走開點,她就又靠近了不少,幾乎與母親面對面,恭敬地道了一句︰“拜見前輩。” 這幾個字之後她又看著我,微微屈身,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我是搞不懂她的意思,什麼救命之恩,我怎麼不知道。 平靜下來之後,借著月光,我終于看清了她的模樣,妙曼的身姿,秀美的容顏,蒼白的面色,一雙明眸尤為閃目,最關鍵的是她立在水面上,我說怎麼一直覺得詭異呢。 這多半又是一位行者。 按照她自己說的話,之前我遇到的那個男的是她哥哥,記得那個時候他好像是說了救命之類的話,加上這里就能夠大膽地猜測一下,她就是被救的那個。 不過那珠子也不是我願意交出去的,是出于無奈,所以怎麼都算不上救命之恩。 我把想到的這些原封不動地告訴她,然後自己又回到湖泊中心去,那里的水泡起來最舒服,喝起來也要清涼一些。 還沒喝兩口,我又看到她似乎在跟母親說什麼,之後又往我這個方向走過來。 “如果母親都不能回答你的問題,那我肯定不知道,你不用找我了。” 我始終覺得這個她是來報仇的,當然不可能讓她靠近。 “不是,是你的母親讓我回答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也不知道——” 母親就喜歡玩這種名堂,我的問題多的是,有好多她都回答不上,還能指望一個突然出現的獸麼? 不過,思來想去,我還真有一個問題。“我想知道這片山脈的首領是誰?” 我就是單純的好奇,誰有那麼大的氣魄謂百川。 … “我哥就是百川山脈的首領。” 這個回答著實有些意外,那我的問題意義就不大了,所以我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海納百川,海是什麼?” “哥哥把這片山脈叫海,山脈中的獸叫川。” 原來如此。 海納百川並不是他在夸獎自己有多偉大,偉大的是山脈本身,也可以說是這片山脈的每一個生物。 028海納百川(五)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是一片頹廢的場景,黃沙彌漫將這天都給遮下,蜿蜒曲折的鼯之徑延伸到渺無邊際,兩道影子緊挨著在上面十分艱難地行走。 忽然狂風四起,夾雜著半米高的岩石,那兩道影子瞬間被掀飛出去,期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塊岩石撞到他們身上。 等風停了,又過了好久,兩個影子才再次從深埋著的黃沙中探出頭來,謹慎地打量一切。 夢醒了,天卻還沒亮,我躺在岩石上,靜靜地望著天上那輪月亮。 扭頭看了一眼火堆旁的母親,連她都在熟睡,看來是真的醒早了,就在我準備閉上眼繼續睡的時候,我忽然坐起。習慣了兩只獸,今晚還少了一個都沒注意,怎麼沒看到那女子。 之前她要離開的時候,母親說天已經黑了,就讓她留下來休息一晚,這是理所應當,所以我也沒說什麼。 她本應該和母親躺在一起,現在卻不見了,我當即警覺起來,起身小心翼翼地在四周尋找,她的出現太突然,又是行者,不得不防。 最終我在之前那片湖水中見到了她,她在湖水的中心,我不想入水,但是我更不想吵醒母親。 我好不容易淌水走到她面前,這水都快比得上冰雨了,等等,什麼冰雨,我好像記起了一點什麼事。 脫口而出的某句話,卻怎麼都回想不起有關那句話的信息,只能放棄了。 “你在這里做什麼?”回過神,我帶著質問的語氣說道。 “我睡不著。”她轉過來看著我,遲疑了片刻又道︰“是我吵醒了你嗎?對不起。” 我搖頭否決,這里和我們睡下的地上有百多米,人類形體察覺不到這麼遠,所以我是自己醒的,不過那個夢我還記得,反正醒都醒了,她既然睡不著我也不介意與她分享這個夢。 “我做了一個夢。” “我也做了一個夢——” 做夢是很平常的,所以我不覺得有什麼,但還是習慣性問了一句,“什麼夢?” “記不清了——” 她記不到了,我的夢卻還有點印象,再不說一會兒就忘了,這水太冷,繼續待在水里的話我可受不了,于是我又一步步淌回到湖邊。 而她只是一個轉瞬就來到我前面,修行真的讓我羨慕不已,如果我和母親有這個能力,這條路早就走完了。 她坐在我旁邊,我則是躺在剛被湖水打濕的地面,正準備開口呢,她突然先我一步,道︰“我有個故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喜歡听故事,這大概是從母親身上學到的。 很久以前,這里是一片不毛之地,別說什麼山脈,就是樹木都沒有一棵,就像前面那片荒土一樣。 但是這片土地上依舊有不少獸生存,它們每時每刻都在互相廝殺,即便是同一個家族也一樣。失敗的一方被獲勝的一方吃掉,然後立馬又選擇新的目標,直到它淪為被吃的那一個,這里的環境就是這樣,如果想活下去,就只能如此。 但是偏偏有一只獸要違逆這些,它見不慣這些,為什麼大家都這樣,作為父母,生下幼崽以後不保護它們,反而隨時都有可能吃掉它們,意義在哪里呢? 于是它決定離開,並且帶走了同胞的妹妹,它想要離開這不毛之地,到一個至少不會為食物發愁的地方,後來才發覺根本就不可能。 這里實在太大了,再加上整日不間斷的風沙,就好似一只巨獸,漸漸磨滅了所有獸的希望。 為了活著它們不得不和那些獸一樣,整日在殺與被殺中輾轉,時間過得很快。 後來他們化形了,實力和天賦都不錯,大量的時間積累了很大的名氣,周圍千百里都沒有敢對他們出手的。 妹妹原本以為事情就會這樣下去,直到突然有一天哥哥告訴她,他要徹底改變這一切。 原來這些年他一直都沒有忘掉最初的那個想法,不過她最開始不也是抱著這個想法才隨他離開的麼? 那個時候他們的實力已經很強了,但是面對那些依舊沒有什麼好辦法。要想改變,最基本的就是環境,但這里千百年來就這樣,倘若外力輕易能夠撼動,時間就不會在這里留下痕跡。 他們不辭萬里從外面引來水源,卻連匯聚成小溪流都做不到,在中途就蒸發了干淨;他們用秘法聚集雨雲,每每還沒靠近就被黃沙給吹得了無蹤跡;他們移來大片大片的土地,想要花草樹木扎根,也只是白費力氣。 這里的環境根本就不容許普通生命存活,他們和它們能夠活下來就已經很不容易,她想要放棄了,但他依舊不願回頭。 又過了近百年,哥哥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拼命地修煉,而她已經徹底放棄。 之後的某一天,這片區域傳來了恐怖的氣息,所有的獸都不由得心生恐懼,他再一次出現,帶著一捧正常的泥土出現在妹妹眼前。 『我現在都還記得他激動的模樣——』 我已經找到辦法了,接下來只要用足夠的時間去改變。 沒有獸知道他用的什麼方法,但結果確確實實擺在那里,有獸種下了一棵樹,然後驚奇地發現,這一次樹木沒有倒下,並且有生長的痕跡。 在一段時間的沸騰之後,緊接著便是成片的樹被移到這里,漸漸的,黃沙退去,也有一些小生物出現在這里。 她也很好奇,哥哥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于是帶著好奇找到了他。 但是她卻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他從體內抽出大量的靈力,加上鮮紅的血液滴落在這片沙土之上。 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原來這新生的土地全部都是由他的血液澆灌而來。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求哥哥收手,現在已經有足夠的地方,那些獸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可以罷手了。 然而她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什麼時候落下第一場雨,就是我罷手的那一天』 … … “我講完了,你要講的夢呢——” “夢?”那種東西誰知道呢︰“已經忘了。” 其實我沒有忘,不過我大概知道夢里的場景是什麼了。 百川二字他擔得起,我很慶幸自己能夠與這麼偉大的獸產生交集。 之後。 我的睡意襲來,就躺在那里,渾身濕透卻仿佛沒有冷意,感受著這片充滿血液的土地,漸漸睡去。 029海納百川(六)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昨天晚上的插曲,導致我比往日起得晚些,還未睜眼我便已經猜到多半誤了時辰,母親居然沒有叫我,難道是最近我受傷的頻率太快,她不想管我索性獨自上路了?還真有可能,我打了個冷顫,瞬間翻起身,四處張望。 天已經大亮,我依舊在湖泊旁邊,那女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母親則在不遠處,在旁邊還燃著一堆木柴,只要母親還在,其他獸就沒有太大關系了。 我松了口氣,大步跑過去,結果還未靠近就見到她用盯獵物般的眼神看著我。 “母親…你沒事吧?”我謹慎地退了幾步,上一次她向我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我嘴里的大腿肉就莫名其妙地被搶了。 “沒事,雙玄你過來一下。” 露出那種表情還說沒事,叫我過去我就過去?我又不傻! 我與母親保持了很長一段距離,心里卻在疑惑,我身上又沒吃的,再說我還不是餓得要死,她不會是想吃我吧?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我繞了一圈最終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她緊接著扔過來一套半濕潤的衣裳,道︰“這是你的衣裳,我已經烤了大半個時辰還是這樣,要是用來趕路都走了十幾里了,耽誤這麼多行程。” 我不知道說什麼,對于母親來說趕路是最重要的事情,對我來說也一樣。 一天的行程總共也就六七十里,若是遇到不好走的地方,十幾里就相當于一天的路程了。 “可是這件事怪不得我,昨天晚上我醒過來的時候沒看見那個女子,還以為她背著我們做什麼事,最後就耽誤了一些時間,這是你教給我的,小心謹慎才能走得更遠。” 听了我的解釋以後,母親又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在山脈里面走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走過來了,休息幾日也未曾不可,只是這衣裳是你打濕的,應當自己烘干。” “哦。”我應聲,算是松了口氣,看她專注的模樣我還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呢,烘衣服這又算不上什麼大事,承受自己選擇帶來的後果,是理所當然的。 我找來一塊石頭,放到火堆旁邊,而後將衣裳攤在上面。 火光之中,我與母親對坐,氣氛安靜到極致,連風吹過之後火焰呼嘯的聲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恍惚間,我又想到了一些事情,不免漏出一絲惋惜。 母親第一時間察覺到我的變化,隨即開口︰“怎麼了?” “她到哪里去了?” “一大早就走了,你念她做什麼?” 我一嘆︰“昨天晚上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大概是關于這片山脈的來歷,我听得入迷,結果有幾個問題都忘了問了。” 『什麼時候落下第一場雨,就是我罷手的那一天』這句話不斷在我腦海中響起。 “這里到底有沒有下雨呢…”我暗自疑惑。 母親扔過來一塊小石子砸到我頭上,我抬頭還未怒,她便道︰“這偌大的山脈,如果沒有雨,那這數不清的生命是怎麼來的?水的重要性非比尋常,萬物藉此而生,那混賬老天難得也有一個好。” 母親一直說混賬老天混賬老天,于是我心中的老天也成了個混賬。 “你是說,百川山脈有落雨?” “幾十年前就有了,怎麼樣,要不要听我講一個故事?說不定可以解除你一些疑惑。” 這一次我有些猶豫,我的確有一些事想知道,這山脈橫貫了成百上千座大山,如此大的範圍,難道全都是由血液澆灌起來?為什麼血液澆灌之後樹木就可以生長了,他肯定用了什麼方法。還有之前,那顆珠子為什麼會在獸的肚子里?那女子又是什麼情況,听起來還是性命之憂,這其中的緣由又是什麼? 太多的問題都得不到答案,如果她還在就好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但現在… “還是算了。”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錯過了關鍵,下一次必定要更加謹慎,而且我也不是一點成績都沒有,關于兩年前血蟒的事我無意中有了眉目。 之前一直疑惑血蟒與大叔打斗的時候為何不用全力,我還以為它根本就不屑,現在看來它完全是在害怕。 百川山脈來之不易,倘若因為一場戰斗焚了個干淨,恐怕無論是誰都會淪為山脈里面所有生命的眼中釘肉中刺,再之上,所謂海納百川,此地還有一只獸看著呢,那可是難以想象的存在。 用鮮血澆灌的土地,早已經比他性命還重要。 到這兒我又有一個新問題了,也可以說是最大的一個問題,為什麼兩年之前的事我還記得,正常來說最多不過半月就該忘了。 這個問題與我想知道的事無關,所以我可以問母親。 “為什麼兩年之前的事我還記得?”我一臉正色開口。 母親難得露出正經的神情,道︰“我覺得這種事你問我等于白問,我又不懂這些。要我看,你不是睡了兩年麼?說不定是把自己睡糊涂了,要不然就是之前受傷留下了病根,被打怕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臉一黑到底,天底下有這樣詛咒自己孩子的嗎?而且總感覺這個回答我听過不止一次,之前多半也被這樣糊弄過,該死的記憶! “最後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本來是沒打算問的,但她這態度我又不得不問。 “母親,我究竟是不是你生的?” “不是~” 都不帶半分猶豫… 030惡之以食(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在湖泊旁邊又待了大半個時辰,我見衣裳烤得差不多了,便取下來穿在身上,而後起身準備喚母親上路。 並非我不想休息,只是之前餓了十幾天,又在風沙里耗盡了力氣,如今一身的傷,再不抓緊時間進食恐怕真的要死在這兒。 不過… 我望了前路一眼,盡顯荒蕪,比身後那片黃沙也好不到哪里去,真的能找到食物嗎? 反正現在只有一條路,拖得越久對我就越沒好處,我邁著大步跑到湖泊旁邊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多好多水,等到實在咽不下去了,我才起身回頭,遠遠看著母親嚷道︰“快點走了母親。” 水能解渴,也能飽腹,就是堅持不了多久,我深知這一點,于是又是一路狂奔,這一次母親被遠遠地甩在後面,我又不得不停下來等待,等半刻鐘以後,好不容易母親才跟上來。 如此幾個重復以後,我也放慢了腳步,已經沒有力氣了,其實她的速度也不慢,大概是我太心急了。 我默默地走在母親身邊,不知道多久以後,我開始跟不上她的腳步,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母親。”我突然喊了一聲,隨即拉住她的衣角。 “怎麼了?” 母親轉過來,似乎有兩分疑惑,而我則是木然,臉上更布滿了疑惑。 我本來想叫她走慢點,結果卻發現她的衣裳根本就是濕的! 剛才拉那一下,我都沒用力,手指卻濕潤了。這個笨蛋,我剛才烤衣裳的時候就不會脫下來讓我一起烤了麼?我也是個傻子,連濕的干的都分不出來。 獸皮衣裳從外觀上來說確實很難分辨,我在自責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雙玄?”見我一直沒有開口,母親往我這邊靠了兩步。 “沒事,剛想說什麼又忘了,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我隨便找了個借口,母親也不生疑,轉過身繼續邁步。 這條路就是母親的一切,她連弄干貼身衣裳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我怎麼能拖後腿呢? “玄,你又想糊弄我,算了,走吧。” “馬上就來。”我暗自咬牙,隨即在手臂上一處傷口位置狠狠地掐了一把,我能感覺到鮮血順著身體下流,不過正因為如此才又有了一點力氣。 這一天我不知道弄翻了多少了傷口,也無所謂,反正身上多的是,今天這幾個開了,明天就掐另外的,等差不多沒傷口了,最開始弄開的那幾個傷口也該好了,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弄幾個新的傷出來。 這天晚上,我剛躺下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母親在我耳邊說了什麼,具體說的什麼我不知道,我听到的只有“嗡嗡”聲,然後又是毫不停歇的一天。 我的身體越來越弱,最開始幾天還只是听不清,漸漸的,視線感官那些都開始模糊起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拖著這具殘軀堅持這麼久的,我只知道如果倒下去肯定又要耽誤時間。 看不見路,我只好拉著母親的衣裳一角,她的衣裳已經干了,這算是近期最好的事。 “是不是累了?”母親回過頭望著我,感覺到她停下腳步以後,我急忙把頭低了下去。 這幾天我流的血不在少數,渾身冰涼,因此方才只敢拉著母親的衣裳,我看不見自己的狀態,但大致能猜想到,如果不是臉上一大半都是結痂,說不定早就被看到了蒼白的面色。 “雙玄,你的狀態很不對,不要逞強!”這句話我听見了,她的語氣明顯高了不少,帶著幾分焦急,這可是很難得,如果是平時我肯定要撲到她臉上好好地欣賞。 “我沒事,”我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口,就這樣還有氣無力,難怪她擔心。 不過我一向對死亡擁有極大的恐懼,絕不會用性命做固執的條件。我只是有些餓,等吃到食物以後身體就會慢慢恢復,這里沒有食物,說出來也沒用。 就在這時,一雙手緊緊地摟著我,將我抱起,然後放到背上︰“至少比之前輕了一半,你真該看一下自己現在的模樣,渾身的血,瘦骨嶙峋,站都站不穩,把你送到那些猛獸面前它們都不一定看得上。” 我想說你是什麼母親,居然說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其它獸吃,不過原本虛弱無比的身體被她這麼一顛,瞬間就沒了力氣。 我老老實實地趴在母親背上,兩只手筆直垂在半空,偶爾有一兩滴淡紅色的血液滴落。 雖然我的身體早已經到了極限,但是依舊有孱弱的意識,這一次我想的不是身下的母親,而是身後漸行漸遠的山脈。 此時此刻,我把自己想象成百川山脈的首領,現出幾百米高的本體,不緊不慢地巡視山脈的每一處,周邊的獸無不露出敬畏或是和善的目光。我阻止了好幾條火蛇之間的戰斗,又從人類手中救下一只重傷的母獸,在不遠處洞穴.里,七八只幼崽正嗷嗷待哺,遠遠地眺望這個方向。 之後我又繼續向前,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山脈盡頭,比起幾百年前,風沙的確退卻了很多,但是它依舊還在。 我仿佛看到了那個男子的背影,他手中流淌著奪目的白光,就在他準備割開自己手腕繼續那條路的時候,身後密密麻麻走來許多獸,它們一句話都沒有,在自己身上或多或少地割出痕跡。 031惡之以食(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殷紅的血如同雨水般灑落,澆灌在貧瘠的土地也澆灌在我的心頭,我恢復了一些意識,慢慢醒來,不過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楮,兩耳也伴嗡鳴之聲,許久才停下。 “你醒了。” 我沒有動作,又沒發出聲音,母親卻在第一時間喚我的名字,我好像忘記了什麼。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一時間什麼都想不起,為什麼渾身上下那麼痛,為什麼什麼都看不到,緩了半刻鐘才慢慢回憶起一些事。 這時我感覺到母親停下了腳步,輕聲道︰“雙玄,你之前說的那個女子到哪去了?” “什麼女子?” 我的記憶中並沒有她說的這個。 “算了,我看你多半又忘了。”母親隨便說了一句,把我往上提了提,又繼續邁步。 我忘掉一些事很正常,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懶得理會,不過還是下意識地想了想最近的事,果然什麼都想不起來,除了這一身傷。 我居然會為了一套衣裳把自己弄成這樣,我都在想什麼,笨蛋母親為什麼不把衣服脫了給我,我幫她烤她都嫌麻煩麼? 真是越想越氣,我扭過頭,對準母親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你舔.我干什麼?” 那是咬… 我松了口,現在身體確實弱得不像話,先記著,等吃飽了再狠狠地咬一次。 “笨蛋母親,我餓了。” “再堅持幾個月,說不定就走出去了” 堅持幾個月我自己都把自己吃了!你怎麼不說堅持幾年呢?我看我還是先吃了她,等力氣恢復一些後,再去自己捕獵要靠譜得多。 “啊嗚。”我一口咬住她耳朵,連撕帶扯地嚼了半天,奈何半點用都沒有。 “好了好了,我去找食物行了吧,你別再舔.我了,癢癢的。” 她大概是被我弄煩了,就近找了塊岩石把我扔到上面,然後就听不到她的聲音了,我屁股摔得生疼,好不容易翻過身,都沒來得及去揉,又一掌撲空,瞬間栽了下去。 我的頭重重地撞到一塊石頭上,原本就嗡嗡的腦子瞬間又變得似千軍萬馬一般,我再也沒有力氣了,連呼吸都做不到,昏過去那一剎那,我滿腦子都在詛咒母親,那個傻子,就不能把我放到個安全的地方嗎! 我以為我會又一次陷入黑暗,但是在迷迷糊糊之中,一股清涼慢慢涌向全身,我動了動嘴唇,這股甘甜,居然是水! 母親那個笨蛋這麼快就找到水了?水比不上食物,不過對現在的我來說也重要無比,能舒緩不少。 我“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最後還貪婪地奪過水壺,抱著水壺樂此不疲。 就在這時,一股很大的力量瞬間把水壺搶了過去。 我的心當即涼了半截,這個力度不是母親,她不可能會對我這樣,在這種地方,不是母親就是危險。 我正想著該怎麼逃命,就被一只手給提了起來,“救這麼個人,我都怕睡不著覺,我看還是扔了吧!” 說著他又將我給扔了出去,我的背重重地摔在石頭上,不過卻來不及顧慮疼痛,因為這個生命說的好像是人族語言。 我的頭嗡隆直響,這極有可能是一個人類! “還是救下吧,難道你不好奇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這可不是誰都來得了的地方,說不定有什麼有趣的事。” 這是另一個人,女人的聲音。 與此同時,不遠處,有腳步匆忙地往我這兒趕,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我絕望了。 “那就救下,不過離我遠點,一臉疤,看著都煩!”那個粗獷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然後在一聲聲恭維下遠去。 等這個人走遠了,剛才說話的女人才不緊不慢開口,道︰“去個人把他背上,然後繼續走,距離古城還有一些距離,你們實在是太慢了。” 雖然听到的聲音斷斷續續,不過我還是很確信听到了古城這兩個字,那是我和母親踏入人族領地經過的第一座城,我自然不能忘,這些人的目的地是那里,獸族絕對不會主動往那里走,所以可以肯定他們是人族。 這些都是身上散發著惡臭的生命,好比我們獸族最低下的蟲子,甚至連蟲子都不如,簡直就是臭蟲,古城更是有數不清的臭蟲,我絕對不要再去那里。 “不要動我…” “不要、動我…” 我不停地重復這句話,不過奈何剛才那一摔已經發不出聲音,我听見一個人的腳步聲,她慢慢靠近我,最後在我身邊蹲下,將我托起,再慢慢背到背上。 這個步驟與母親無二,在一瞬間我甚至停止了反抗,不過很快就又“反抗”起來,她身上沒有母親那種味道,她的背也不像母親那般有力,所以最多只能算是一個巧合。 我在她背上不停地扭動,幅度小得可憐,我知道這種反抗是徒勞的,不過背我這個人類的反應卻讓我吃了一驚。 她背著我走到某處停了下來,然後道︰“小姐,他好像不願意我們救他…” 我是不願意跟在一群惡心的人類旁邊,所以還是把我扔下吧。 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有人類為我說話,本身他們也沒有留下我的理由,所以機會還是很大的。 “啪!” 突如其來的巴掌聲似乎讓空氣都寂靜了,我也有些茫然,剛才那一下打的絕對是背我這個人類,我在她的背上都感到一陣涼氣。 就這麼過了幾個呼吸,她再次背著我邁步,這期間半個字都沒有。 等回到了人群中間,我听見她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沒幫到你。” “沒事。”我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你的眼楮是不是看不到啊?可以睜開嗎?”她突然冒出一句,然後大部隊開始前行,她也隨著大部隊一路疾走。 他們的速度很快,比我和母親快了有兩三倍,過于專注一件事以後就很容易忽略掉那些不重要的,我估計就是我正常的時候說話她都不一定听得清,更不用說現在我幾乎開不了口,而且我也沒有開口的必要,一個該死的人類。 這種前進速度一直持續到底,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 停下來以後她把我放到地上,背靠岩石,囑咐道︰“今天就在這里休息,我現在要去幫忙做些事,一會兒給你帶吃的過來。” 說實話,我本來一路都沒打算做任何反應的,不過一听到食物,我終于點了點頭。 我需要食物,現在就是給我一整只鹿我都吃得下,也只有吃飽了,身體好轉了才有離開的希望,我可不指望這樣一副病態能夠從一大群人類手中逃開。 小半個時辰之後,一雙手從後面突然冒出,蒙在我眼楮上,我幾乎沒什麼變化,是背我的那個人類,她的腳步聲我已經有些熟悉了,還有她的手,竟然和母親的手有一點相似,因此能夠更快知曉。 過了十幾個呼吸,她大概是見我一點反應都沒有,便失去了興致,一臉失望地坐到我旁邊,然後遞過來一個莫名的東西。 “拿去吃吧。” 她的一句話差點把我打到海底,這東西難道就是她說的食物?我把它拿到近前聞了聞,然後果斷地丟在地上,說不上來的味道,反正不是肉,也不像水果,是一種我從未遇到的東西。 扔出去以後我又有點後悔,如果他們只有這種食物,那我再堅持不吃的話只有死路一條,既然人類能吃,那至少算是食物。 想到這兒我又伸出手,想去摸剛才的食物,不知道具體落在什麼位置,加上能夠用的力氣也很有限,一個不小心就倒了下去,怎麼也坐不起來。 她拍了拍手急忙把我扶起來,嘴里似乎還有未咀嚼完的食物,有些口齒不清︰“我還以為你不吃呢,都餓成什麼樣了還挑,拿去,下次讓我去撿就是了,我就是來照顧你的,你不是不會說話吧?又瞎又啞?” 我沒有理她,拿過那環狀物,然後極其費力地咬了一口,簡直比平時捕獵還要吃力。 她“噗嗤”笑出了聲,然後將食物從我手里拿過去,撕下一小塊慢慢喂到我嘴邊,“你還真夠 的,我喂你,不準吐,張嘴。” 這東西味道非常的差,以前帶著好奇的時候我吃過水果,本以為那就是最難以下咽的東西了,現在又有了新的認識。 雖然難吃,不過還是通通咽了下去,這算是垂死之際的第一餐,味道且不說,分量也少得可憐。 吃過以後我就地躺下準備休息,一天的長途跋涉,早在那人類背上的時候我就想睡了。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時候,她突然將我摟在懷中,這一下我瞬間沒了睡意,渾身警覺到了極點,同時側身用力掙脫,盡可能地想要逃開。 結果只是徒勞,她的力氣同她的身板完全不成正比,看似瘦弱,力氣卻很大,終于我忍不住了,用惡狠狠的語氣低吟了一句︰“你放開我。” 听見我開口,她非但沒有放開,反而摟得更加緊了,然後用充滿驚喜的語氣道︰“原來你會說話,我就說嘛,之前就好像有听到你說話,結果一天下來你半個字都沒有,我還以為听錯了,不過還好,你會說話,這樣我那個巴掌就沒白挨。” 我被她摟得喘不過氣,接連咳個不停,她這才急忙松開一些。 我喘了好幾口氣,慢慢將呼吸調整過來,然後又一言不發。 我不了解人族,在獸族,弱肉強食倒是很多見,如果她們的關系跟我想的大同小異,那人類和我們又有什麼區別。 我不願意承認人族的強大,即便這一路走來,听過無數強大的獸的淒慘故事,也見過偌大的族群被人族覆滅這種事。 但,人類所做之事十惡不赦! “喂,怎麼又不說話了?別這樣,我還要跟小姐交差呢。” 這個人類只是為了跟小姐交差所以才照顧我,而她的小姐救我說不定也是一時興起,說到底她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又不費什麼力氣。 我需要感激的是最開始喂我水的那個人類,ta沒有受任何人的命令,並且在那個擁有粗獷聲音的人類奪過水壺的一瞬,我感覺到ta有反抗,雖然很小。 關于ta的一切我都不了解,模樣、聲音、觸感、氣味,我也不可能在一群人類里面主動去尋找,這注定是一場錯過。 我累了,不再做那些自欺欺獸“掙扎”,就在她懷里睡去。 032惡之以食(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的身體越來越弱,對時間已然沒有概念,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總之是她帶著食物將我喊醒。 醒來以後我的意識又恢復了一點,只不過,對這種干癟的東西再難提起興趣,單是嗅到它的味道胃中就是一陣翻滾,真不知道之前是怎麼咽下去的。 “怎麼不吃了?你的身體這麼弱,不吃飽的話可能會有麻煩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訴我我想想辦法,你…說話呀!” 我不想理她,無論她怎麼問都不做回應,許久之後她起身離開,過了半晌才回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聞到了一股濃烈血腥味,在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加快不少,無邊的恐懼壓上心頭。 人類與血亂息息相關,人群中突如其來的血腥,如同噩夢般壓到我的頭上。 “要出發了,你抱緊我。”她走過來只說了一句話,語氣較之前相比要低上不少。 隊伍又一次行進,速度比起前一天要慢很多,不過迎面飄來的血腥味卻久久不散,我瞬間知道這血是哪里來的了,只是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就像之前她挨的那個巴掌一樣。 我可以開口問她,現在的我已經能夠正常說上兩句,這樣也能解開心中一個疑惑,不過無論如何都跨不出那一步。 我靠著她,把頭放到她的肩上,然後清楚地感覺到她頓了一下,這一頓我和她都差點摔下去。 有驚無險之後,她扭過頭用臉蹭了蹭我的頭,又囑咐了一句︰“抓緊了。” …… 我一直在計算,如果他們的目的地是古城,那肯定要經過那片風沙區域,或許那里就是我逃開的唯一機會。 畢竟在里面度過了那麼久,我對風沙的習性有了部分了解,不過母親向來說人類狡詐無比,他們也有可能知曉那些,所以我最好是借著風沙混亂期離開,那樣便沒有任何規矩可尋,可在那種環境下生存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必須恢復到正常狀態,以此來博一線生機。 不知道多久之後,一天的行程再次結束,跟前一天一樣,她離開,然後出現,然後在經過幾番猶豫之後將那環狀物遞到我手上。 “我能拿到的只有這種食物,知道你吃不慣,就先將就一下吧,等到了古城我給你買好吃的,保證比這好吃一百倍。” 我接過食物,卻依舊沒有下口,不是我不吃,是天性如此,混蛋老天讓我吃肉,所以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這是母親說的。 在不知名的森林里,因為懶得捕獵,又在我為了氣她故意拿回來幾個果子以後說出的這句話。 我想吃肉。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怎樣都說不出口,這樣別說離開,隨時都要餓死。 我把食物揣進懷里,而後默不作聲,我本以為她肯定又要讓我吃,結果卻出乎意料的安靜,她一句話都沒有,只是默默地抱緊了我。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其它吃的了,睡吧,睡著了就感覺不到餓了。” 『滴答』 這是什麼?眼淚?她哭了,可是,為什麼? 淚水一滴滴落下,如同石塊砸到我的臉上,再滑落進我的心里,我清楚地感覺到其中包含的血腥味,過了這麼久都還有未干涸的血跡,絕對不是普通的傷口。 “你…別哭。” 我沒有任何再沉默的借口,此時此刻她的懷抱仿佛比母親還要溫暖,可以相信這個人類,從很多方面都可以相信,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 我開口了,她卻不說話了,只是更用力地摟著我,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耳邊都時不時傳來沉重的抽噎聲。 途中我又小聲地勸說了兩句,不過依舊沒什麼效果,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以後,抽噎聲漸漸消失,傳入耳中的是均勻的呼吸聲。 她睡著了,我卻久久難眠,我開始好奇起這個人類,她不同與其他人類,不再有那股令獸討厭的惡臭,反而給我想要去接近的錯覺,上一個使我有這種感覺的,是母親。 那個笨蛋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如果她還在的話我肯定不會到這幅田地,不過也是我自作自受,這片區域根本就找不到任何食物,我只會依著自己的性子,難為母親,也害了自己。 我只能這樣想,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該承受的,而且也不盡然都是壞事,至少他們沒有說要殺掉我,而我也遇到了一個不錯的人類,抱著這樣的想法,終得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隊伍已經在行進,這我倒是猜到了,昨天睡得太晚,勢必晚起,他們自然不可能因為一個陌生“人”耽誤時間。 “你醒啦。” 我在思考要不要跟她說話,說了她也不一定听得到吧,幾番猶豫之後終于還是決定回應,道︰“我本來在期待你們會把我拋在那里,結果失望了。” 我沒指望她回答,我的聲音很小,說出去以後就連自己听到的更多都只是風聲,結果卻出乎意料,她當即便道︰“蠻荒之地什麼都沒有,把你放到這兒只有死路一條,我才不會拋下你。” 她頓了頓又道︰“況且是小姐要救你的命。” 那什麼所謂的小姐,我連她的聲音都沒听到過,說她救我簡直就是笑話,而且我也不需要誰救,分明就是這群人類擄走的我。 我懶得同她爭論這些,將頭往旁邊靠了靠,感受迎面吹來的風,同時也吹起我心中一片疑惑。 我故意將聲音又放低了一個聲調,“我說話的聲音這麼小,又有噪音,你是怎麼知道我在說什麼的?還有,剛才我醒的時候又沒聲音又沒動,你是怎麼知道的?” “聚識的能力呀,就算閉著眼楮我也能看見路,不信你看,看這麼快一點都不影響,你…哦,我忘了你看不見,反正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 雖然我看不見,但是這都是暫時的,怎麼感覺她的語氣就像是多憐憫那種。 我對修行了解很少,記憶也七零八碎,聚識具體指的是什麼不知道。 她似乎察覺到我依舊什麼都不知道,于是又說了一句︰“哎呀,就是行者。” 哦,這樣一來我就能理解了,作為行者擁有哪些手段都不足為奇。 可是,疑惑又來了,“你既然是行者,之前為什麼要挨那個人類的巴掌?” “我曾經受盡非人的折磨,是小姐救了我,她不嫌棄將我留下,好比再造之恩,一個巴掌又算什麼。” 我與母親一路不知道幫了多少獸,救了多少獸,有這種覺悟的卻寥寥無幾。 “行者…是不是很厲害?”我斷斷續續地開口問道,十分猶豫。 關于修行的一切我接觸得很少,母親也很少告訴我這些,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知道,當然想解答一直以來的疑惑。 “也是要看什麼階段的,聚靈、聚識、聚形應該也算不上多厲害,在我們那兒到處都是,這些都是最基本的階段,再往上是什麼我也不知道,都好幾年沒有進步了,聚形都還早得很呢,想那麼多做什麼。” “是這樣嗎?我懂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行者其實有好多種?” 听到我這話她明顯有點大跌眼鏡,雖然在極速奔跑,不過仍舊回頭看了我一眼。 “當然了!行者、道者這些只是統稱,這都是最最最基本的,你連這都不知道,是怎麼在蠻荒活下來的?!” 在我心中,行者一直是不可戰勝的,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個誤區,什麼時候我有這樣的想法的呢?記不清了。 不過我內心卻沾沾自喜,糾正了一個很重要的錯誤,比了解到新的未知還要重要許多,錯誤的認知會無形中改變一切,那樣這條路就注定失敗,無功而返都算是好的,在人類領地,就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問你呢,你怎麼活下來的,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那種地方躺著啊?” “我才不是你們這類臭蟲。” “什麼?” “沒事…” 我居然在人類面前說出這種話,這下完了,但凡對我們有一點了解的恐怕都會生疑。 我恨不得立刻咬死這群人,然後快速逃開,不過現在的我只有等,等死亦或是什麼。 她很明顯頓了一下,然後又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開口︰“肯定有什麼,快告訴我嘛。” 她應該是沒有生疑,否則不會繼續追問這個問題,可是她猶豫了一下,以人類的習性,就算察覺到了隱匿起來也有可能。 我還要不要回答她的問題,萬一是從側面套我的話怎麼辦?本身我對人類的事了解不多,一不小心就露餡了,但是如果她真有懷疑,我一沉默不就坐實了這一點?絕對不行。 我思考了好一陣,一句話在心里改了又改,最終才出口,低聲道︰“其實我不是一個人,我母親也在,只不過她去找食物去了,都怪你,硬是把我帶上,到時候她回來都找不到我,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把母親拋出來了,希望能夠轉移她的注意力吧。 她當即叫到︰“你怎麼能怪我?要怪也是怪我們家小姐,是她讓救你的。” “那你送我回去,實在不行就把我扔在這兒,到時候我自己去找母親。” “不行,把你丟了到時候小姐問我要人怎麼辦?等到了古城你告訴我你母親的名字,我去求小姐幫忙,好不好?” “好吧。”我隨口道。 我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在風沙區域逃跑,反正也到不了古城,現在干脆就應了她,說不定還可以打消她的部分顧慮。 … … 一天的相處下來,我對她不像最開始那麼排斥,反而趴在她肩膀上不停地重復“我要吃肉”這幾個字,倒顯得有幾分親昵。 033惡之以食(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夜。 人類的形體不大,用不了多少肉便足以飽腹,當然堅持得也就沒有那麼久,這些日子我算是嘗透了空腹的滋味,這種情況下真的很難再想它有什麼好,實在要說的話,每次在我意識快要消失的時候饑餓都會突如其來地打醒它。 我在她耳邊念了兩天我要吃肉,結果除了無法下咽的東西以外什麼都沒得到,每次在我把那東西丟在地上或者吐出來以後都會听到她的嘆氣聲。 我並沒有做任何回應,當然也無法做什麼反應,這兩天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渾身冰涼,血跡斑斑,她都看在眼里。 “我有兩個好消息你听不听?” 怎麼可能會有好消息,昨晚半夜有幾個人類試圖靠近我,結果被她給察覺。因為饑餓我一直醒著,最終膽戰心驚地度過一晚,我知道,在其他人類眼中,我早就是個死人了。 她沒指望我回應,輕輕坐到我旁邊,又拿出那種食物在我面前蹭了蹭,“知道你不願吃這個,再忍忍吧,听听我說的好消息。” “今天小姐問我你醒沒醒,我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了,估計到古城以前是不會再問你了。” 這… 與我何干? “還有就是,我听小姐他們說前面有一處險地,穿過那個地方以後會有一大片山脈,到時候我就能弄到你一直念念不忘的肉了,已經近在咫尺,你千萬別死了啊。” 這對我來說也不是好事,我一直算著路程,被這群人類救起已經有五日,差不多也要到那片區域了,听她的語氣,似乎他們對那里並不了解,我與母親在里面熬了一個月都只有點眉目,最後還是用本體拼了命才跑出去,恐怕他們能不能出去都是個問題。 我也可以嘗試用本體逃離這些人類,不過這過于冒險,而且不知道為何,心中仿佛有什麼一直在否決這個想法。 “我要喝水……” 如果說意識保住了我的命,那水就是吊住我意識的東西。 “要喝水?你等一下,我這兒就去拿。”單听腳步便知道她走得多匆忙。 之前我也有要過幾次水,不過這一次她去的時間比上幾次都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听到了熟悉的腳步聲,隨著越來越靠近的腳步,也嗅到空中傳來的淡淡血腥。 一天前她身上的血腥味才消失,那時候我還暗中松了口氣,結果這麼快就又添了傷口?按理說這里什麼都沒有,會有誰傷她呢?那所謂的小姐麼? 她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水壺喂到我嘴邊,聲音明顯虛弱了不少,道︰“這一次沒取多少,你先喝,不夠的話,一會兒我再去取。” 我還在想她是不是又受傷了,為什麼受的傷,結果她就這麼突然將水灌進來,我被破吞咽了幾大口,更多的則順著氣管進入到肺里面,一時間咳個不停。 她急忙把水壺拿開,用手抹去我臉上的水珠,又將我扶起來不停拍背,拍的同時順便把責任推到了我身上。 “你看你,都喂到你嘴邊了,還浪費了這麼多水,我好不容易拿到的。” 我接觸過很多的獸,以及一點點人,除了母親以外再沒有見過這種理所應當將自己的責任推到其他獸身上的生命。現在我見到了,連語句最後透露出的一絲悲涼都與母親如出一轍。 如果不是我動不了,肯定會狠狠地咬她一頓,現在嘛,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明天…把我留在這里…”我面色蒼白,艱難吐出這幾個字。 這幾天我身體非但沒有恢復,反而更加虛弱,進入風沙區域必死無疑。 “不行,不是都跟你說了嗎?你不見了我不好跟小姐交差啊。”她都沒猶豫,直接就拒絕了。 我有些怒了,用盡全身力氣,喝道︰“我太虛弱了!咳咳咳…會死的!” “把你留在這兒你才真的死定了,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她連那里面有什麼都不知道,拿什麼保護我!我能感覺到,她自己的氣息都不穩。 我在奢望什麼?因為她身上有幾點母親的影子就信了她,說不定這都是預謀好的。 人類本就是生性狡詐的種族,前幾日她肯定猜到我的身份了,並且告訴了所有人類,獸族與人族不共戴天,所以他們一個個都恨不得生吃了我。 這幾天她離開我的時間越來越長,帶回來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他們想慢慢玩死我,我只是他們手中的玩物而已,死了就算了,如果僥幸沒死,到了古城恐怕才是噩夢的開始,我早該發現的。 “你怎麼不說話了,這麼快就累了?要不要喝水,還剩了些。” “喝。”我低聲應了一句。 為什麼不喝?他們要弄死我,既然如此,就算活下去的機會為零,至少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 一夜未眠,之後的路我必須都打起精神,直到死去為止。 這群人類早早地就在做各種準備,听他們之間交談,好像是準備舍棄行帳和部分負重,準備用最快的速度沖過危險區域,當然在我看來這就是笑話。 行帳,是進入古城以後才慢慢知道的玩意兒,照我的話說,就是一種簡單“山洞”,遮風擋雨還行,一旦遇上危險就沒什麼用了。 沒過一會兒,她帶著急切的腳步聲從一群人里面擠了出來,走過來以後簡單地收了幾樣東西,然後拿出水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長舒了口氣道︰“我剛听他們說,昨天晚上派出去探路的幾個人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找也找不著,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麼?” “呵呵…” 我心中冷笑,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那里面的恐怖,風沙連巨石都能席卷到半空,區區人類,必死無疑,不過這正合我意,死越多越好,最好全部都死掉。 我竟然有點期待起來,希望更快進到那里面,等了許久,終于听到有人喊︰“準備出發了。” 我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一閃而過,我知道,這個動作肯定逃不過她這個“聚識”的注意,反正也無所謂了。 听到聚集的命令以後,她很快背著我往人群中走,沒走幾步她突然又停了下來,把我放到地上,然後將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遞到我嘴邊,說道︰“你的身體確實太弱了,給你吃個東西。” 如今她在我眼里又成了充滿惡臭的人類,我當然不可能吃她給的東西,不過面前卻是傳來一陣陣撲鼻的香氣,這種味道我從沒有聞過,極大地勾起我的食欲,比起肉不知道強了多少。 我極力去控制,口中不停地生出口水,血液仿佛也在沸騰,實在難以想象這幅垂死的身體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這是什麼?” “好東西,關鍵時刻保命用的,好幾次我都舍不得吃的。” “一會兒我們去的地方很有可能有危險,當然,我肯定會用全力去保護你,為了以防萬一,你也得有自保的能力才行,吃吧,吃下去身體應該會好很多。” 吃不吃? 如果真的是有用的東西,她為什麼不在之前拿出來,人類的手段層出不窮,有沒有可能是他們用什麼方法知道了我的想法,籍此來對付我?可,我將這東西吃下去以後,有問題的話應該會有所察覺,如果他們要挑明了對付我,根本不用這麼麻煩,我又反抗不了。 窮途末路,順水而行。 反正我現在的身體狀況,進到那里面估計半刻鐘都堅持不了,她要我吃那我就吃給她看,拼了。 我不再抵抗,將那東西整個吞了進去,分明沒有咀嚼,香氣卻久久不散。 這種感覺非常奇異,似乎有一股清涼由內而外游走,就好像身體浸泡在水里面一樣。 短暫的清涼以後,身體又開始變得燥熱,心髒怦怦直跳,並且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仿佛要掙脫出我的身體。 “嘶拉”“ 嚓” 我清楚地听到身體里傳來什麼裂開的聲音,這種感覺我好像經歷過,是長時間沒有用本體那種骨骼挪動的聲音,現在不會現出本體吧?可我沒控制啊! 我正準備強行去控制的時候,那種感覺卻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搞得我完全不知所措。 “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我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說什麼。 她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將我背起,追上大部隊,笑道︰“好像從天上瞬間落入無盡深淵,一直墜落?只是錯覺啦,藥效才剛開始,你睡吧,睡醒了看能恢復到什麼程度,最好能恢復如初,這樣我才不至于那麼心痛。” 我沒有反應,不過當真是她說的那樣,就是那種在夢里走著走著一腳踩空的場景。 “好像…真的好了一點?” 我嘗試著擺動手指,然後驚奇地發現真的做到了! 又緩緩握拳,雖然還握不成一個拳頭,但可以合攏到一半,才這麼短的時間! 這完全超出我的預料,錯愕的表情,仿佛這種東西就不該出現,聞所未聞。 許久之後,心情才稍微平復一點,不過心髒與身上的異樣卻沒有停止。 那股燥熱之後,渾身的傷口以及關節又都傳來“咚、咚、咚”這種有節奏的顫動,大概過了一刻鐘,額頭邊沿上的結痂突然脫落了一小塊,正砸到我的臉上,隔了一會兒又是一小塊結痂落下。 然後我更加欣喜,不只是臉上,渾身上下都有或大或小的傷口在恢復,不過都是那種原本就沒多深的傷口,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遲早都會脫落,那種貫穿的傷口顫動得也很厲害,可惜就是沒有絲毫脫落的意思。 母親說過,我身上的這些結痂有一些會隨著時間脫落,但絕大多數都是不可磨滅的。 也就是說我的傷口真的在恢復,而且是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連母親說那種原本還要好幾年才會好的傷都一並恢復了。 我不知道是何心情,這種緊要的時候恢復傷口肯定是好事,本來不存在的活下去的機會再次升起。 正因為如此,是不是就意味著我誤會了這個人類?細細想來,這一路她照顧我還挺多的,一直給我取水喝,又隨叫隨到,雖然沒有肉,但她每次都會旁敲側擊地給我講那些听不懂的故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是應該是為了我好。 其他人類的死活與我無關,這個人類,我想她活著。 “你。”我拍了拍她的頭,而後後知後覺,自己居然已經有舉起整只手的力氣。 她顯然也注意到我恢復了不少,然後故意露出一副驚訝之色,“還不到一個時辰都已經有力氣抬手了,嗯嗯,沒白用啊。” 我听得出她的語氣,無奈點頭,就讓她得意一回,正當我準備開口,告誡她別進風沙區域的時候,突然心髒猛地一縮,仿佛即將四分五裂一樣,這種疼,到了極致,我承受不住最終倒了下去。 “別進…” 一切都完了。 034惡之以食(五)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風沙無情地打在我臉上,陣陣刺痛將我喚醒,我嘆了口氣,而後慢慢睜開眼楮,當下映入眼簾的是寂靜的夜,以及點點星空。 我的視覺恢復了,身體仿佛輕了不少,大概摸了一下,身上臉上的結痂絕大部分都還在,心髒也沒什麼異常,不過依舊半點力氣都沒有。 我注意到自己腰上綁了兩根繩子,分別沿左右兩側拉出。 繩子的一端套在一塊深入地底的岩石頂端,另一端在我的背面,我看不到,不過大概可以猜到,應該是在那個人類身上。 “啊,你醒了!” 一陣強烈的風沙之後,她頂著巨大的阻力出現在我面前。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模糊不清的樣子,第一眼的時候當真是以為母親站在我的面前,都是差不多的身影,臉上好像也有不可磨滅的傷痕,不過觸踫之後就會發現並不是。 母親臉上有兩處疤痕,都是齊掌寬大小,她臉上只有一處,不過拇指大小,說是疤痕不如說是瘡口,完全潰爛在臉上的感覺。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她的眼楮,不似母親那般深邃。風沙遮不住母親的眼楮,而她的眼中,我什麼都看不到。 “你看得見了!”她捧著我的臉驚呼,分明是我的眼楮,卻比我還興奮。 過了一會兒,她松開我然後吞吞吐吐地開口,道︰“見到我的模樣,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不懂她的意思,能有什麼說的,已經相處了這麼多天,該了解的都了解了,對了,她是人類,和那些在古城里面對我們避之不及的臭蟲一樣,所以問的應該還有其它。 可是,現在是凌晨,也是風沙最大的時候,眼楮幾乎一直處于半睜開狀態,具體的實在看不清。 獸族之間相處,外貌只是大體識別,更多的是通過聲音、氣味、動作這些來辨別,如果真的要說的話… “沒想到你居然還沒有死。” “看來你恢復得真不錯,都知道開玩笑了。” 我又沒開玩笑,這就是我最想說的,人類之軀在我眼里就猶如蟻獸,小小蟻獸在如此惡劣的環境生存了下來,確實值得感嘆。 “我身上的傷口都不疼了,可是為什麼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嘗試著坐起來,結果好幾次都只是徒勞,只能癱在那里不停地喘息。 “修復傷口需要大量的靈力,可是我並沒有在你身上感應到靈力,那樣的話就只能抽取你身體的能量,你傷得那麼重,又失了那麼多血,這股能量應該比較大,我估計你骨頭渣里都不剩什麼能量了,虛弱是正常的,別著急,等過了這片區域立馬就給你找食物,慢慢就能恢復了。” 我听懂她的意思了,于是問了一句︰“你們進到這里面多久了?” “現在是凌晨,我們是晨時走的,有八九個時辰了吧,這處險地挺危險的,我們剛進到這里面就遇到一陣狂風,有好幾個人被吹散了。”說到這兒她還沖我笑了一下︰“我差點也被吹散了,幸好背著你,就差那麼一點就飛了,我們好不容易找到這里,等風沙小點再走,順便等等走散那幾個,說不定就回來了。” 搞了半天是在這里躲了一天,她居然還在期望穿過這里。 我知道她不會听,但是出于好意,我還是囑咐了一句︰“相信我,這里你過不去的,趁現在還沒走多遠,我們一起退回去。” 听到我的話以後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之前我是听到你有說“別進”這兩個字,難道說你是從另一邊過來的?你已經走過這里了!那你可以帶我們過去,這樣小姐對你的態度多少也會改變的!” 我不明白她興奮個什麼勁,就知道說了也是白說,算了,事情都有個輕重遲緩,對于我來說保命離開才是最重要的。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見我沉默以後,她開始一遍又一遍瘋狂地重復問我是不是,就像我之前在她背上問她要肉吃一樣。 終于我妥協了,不過卻是有其它打算,低聲道︰“如果我可以自由出入,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哦…”听到我的回答以後她顯然失落透頂,我知道這是我逃開的一個機會,于是話鋒一轉。 “我之前在這里面只弄了一身傷,是母親救的我,我們退出去,等母親找上來以後我讓她帶你過去,可以嗎?” 這一次她沉默了,顯然是陷入了思考,我心中竊喜,她越是沉默機會就越大。感受到了這里面的恐懼,有活下去的機會自然要把握,這選擇對她和我都好,肯定會同意的。 她思考了很久,不時呢喃上兩句,最終還是一聲長嘆外加搖頭。 “你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來,還不如等風沙小點以後慢慢往前走,我知道你擔心母親,放心吧,到了古城以後我一定會去求小姐讓她幫你找母親的。” 這種話我已經听她說過太多次了,是,我是擔心母親,前路一片未知,又是人類的領地,這麼多天不見蹤影,說不定已經遇到危險了,她是我的母親,擔心她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這風根本就不會停!現在還沒有深入,等到了一定位置,空中全部都是岩石,四處飄蕩,人類之軀瞬間就會被絞進去,眨眼就死了!要送死你自己去吧,把我留在這里,我不會再走了,要麼你就直接殺了我,反正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我的話已經說到這里,其實我一直堅信她們知曉我是獸,這樣才不會像個笨蛋一樣抱有希望。 憤怒,寂靜,呼嘯。 她慢慢起身,解開自身的繩子,而後綁到一塊看似更穩固的岩石上,之後又把掛在腰間的幾個水壺全部取了下來,默默地放到我旁邊,最後一步步遠去。 走出五六米之後她突然跪地,嚎啕大哭︰“看到你倒在亂石堆上面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跟我好像,我想保護你,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我知道你並不想我保護,我也想過放開,但是始終放不下,我要跟隨小姐,又舍不得放下你,所以自顧自地帶你走了這麼遠,是我太自私,對不起!” 又是這樣莫名其妙,我始終不明白她在哭什麼,分明該哭的是我才對。 “別進去,真的會死的…” 她走了,混入一群充滿惡臭的人類當中,那麼格格不入。 滿天黃沙之中,再也看不清她的背影,快到晨時,風沙漸小,我遠遠地看見一群模糊的身影開始行動,最終徹底消失。 “我眼楮才剛好,連你的模樣都還沒看清,你就這樣走了!我是獸族,用了幾百米大小的本體還弄得渾身的傷,別進去,這條路你走不通的!別進去……” 我拼了命地掙扎,想要站起來,想要追上去把她叫回來,可實際上連翻身眺望她遠去的方向都做不到。 我永遠都不知道她離開時哭著喊出那些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懷的是什麼心情,我只知道這一次會是永別。 … … 胡亂掙扎的時候我無意中磨破了兩個水壺,等到發覺的時候這片荒土已經將水徹底吞噬,壺里面也布滿了沙塵。 現在我只剩下一壺水慢慢等死,其實有沒有都無所謂,我連壺口都撬不開。 我從未如此長時間面對死亡,感受著自身的生機一點點流失,我的血液開始干涸,表情漸漸凝固。 很多獸在捕獵的時候都會撲倒獵物,然後死死地咬住獵物的脖子,無論獵物怎麼掙扎都于事無補,要麼流血而死、要麼窒息而死。 那個場景就和現在的我一樣,甚至我還要更加不堪,只能閉著眼楮等死,連狩獵者是誰都不知道。 “呼呼——” 不知不覺中,巨大的風沙再次席卷而來,意識模糊的時候時間總是那麼快,已經到正午了?還是遇到了不規律期?很快我就斷定這是一次不規律期。 因為這次風沙強烈程度遠超上一次,幾乎接近飛沙走石的中心區域。 我如同草木一般,瞬間就被了吹起來,兩根繩子繃得筆直,不停地左右交旋,簡直就是岩石與風暴的一場角力。 角力雙方勢均力敵,風暴固然強大,可這兩塊岩石扎得比想象中要深,硬是沒有絲毫顫動。 本以為就會以平局收手,結果因為繩子交旋得太厲害,出現了松動,風暴趁機發力,一根繩子當即斷裂,這下岩石就岌岌可危了,注定會失敗。 就在這時,風暴突然減弱,即便它心有不甘,即便它發出吶喊,結果還是失敗了,真是意想不到的結局。 “噗通” 我重重地摔了下來,嘴巴張得很大,只見出氣沒有進氣,只剩一根繩子,下一次肯定沒機會了,當然,能不能堅持到下一次都是個問題。 “轟隆隆——” 就在這時,接連傳來了兩聲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發出沉悶的聲響,正落在我的旁邊。 著眼望去,我瞬間咋舌。 只見正前方,赫然躺著兩具人類尸體,渾身都是恐怖的傷口,已經沒了生機。 不知道是不是那群人類里面的,剛才的風暴足以影響到他們。 雖然相處了這麼些天,但是我對其他人類並沒有上心,除了她的氣味,其他人的我都不知道,這兩具尸體身上的氣味我沒有印象,不是她。 我只能暗自祈禱,那個人類不要死了。 我躺在地上,死死地盯著那兩具尸體,肚子似乎是收到了信號,開始發出如雷鳴般的叫聲,這是兩個多月來我見到的唯一的肉。 不行,這是人類,母親說化成人形的生命都不能吃,更別說真正的人。 可… 一路走來,也見過獸吃人,甚至有獸專門以人類為食,也沒見有什麼事啊。 再說,人類不是最討厭的麼? 等等。 我好像問過母親,為什麼不能吃人類。 我記得有得到答案,是什麼? 『為什麼不能吃人』 『滿是惡臭的人類,你咽得下去?』 『可是我覺得他們的氣味和獸也沒多大區別』 『玄!我不希望你向他們靠近。』 『…』 好像想起來了,那時候的情況並不比現在好,我還是堅持下去了,但是那時候有母親一直陪在身邊。 “分明散發著惡臭,那個時候居然傻到說和獸沒什麼區別。” 滿是惡臭的人類,怎麼咽得下去! 吃人就是向人類靠近嗎?不,我討厭他們,我想靠近的永遠只有母親一個。 死是我了解到的第一件事,這是母親告訴我的。 這條路才開始,我不能死。 … … 我開始往那兩具尸體爬,每挪動一寸,對母親的愧疚就多一分。 “雙玄,這條路才剛剛開始,你就要放棄了嗎?” 不,我並不是要放棄,我需要食物,再不吃肉,這一次真的會死。 “這樣母親會失望的!” 那個笨蛋… 她早知道我需要食物,還故意把我拋在那里,失望就失望吧! “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母親會生氣的。”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母親那邊我會去道歉的… “她不會原諒你的。” 不,她會… “你知道,她不可能原諒。” 她會,她會原諒我!她是我的母親啊!她會原諒我,絕對!! “……” 035惡之以食(六)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吃人了,那兩具散發著無盡腐臭的尸體被啃得面目全非,骨頭的碎渣散落一地,所幸風沙在第一時間就吹走了它們,但這並不能減輕我心中的愧疚。 我恢復了一些力氣,在風沙弱下來的時候,搖搖晃晃如同鬼魅般逃出了這片區域。 逃出來以後我當即“哇”地一聲嘔吐起來,我用一半的力氣逃離那里,剩下一半的力氣瘋狂嘔吐,想把肚子里面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不過到了一定程度後就只是干嘔,再惡心也吐不出來什麼了。 看著吐出來的骨骼、碎肉、內髒以及毛發,一口一口撕開那兩具尸體的畫面又不由自主地出現在腦海。 鮮血不停地往外冒,噴到我的臉上、身上,衣裳上面到處都是,即便十分厭惡,身體還是本能地去吸這些液體。 “不要!” 我不想記住那些,也沒有去想,為什麼還要出現,滾開,都滾開! 偏偏越是不想回憶,記得就越清楚,那些畫面比任何危險都要來得直接,我毫無辦法,由最開始的驚恐到默不作聲地承受一切。 這段時間比想象中要長,足足過了五六日,我才起身,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母親的這條路。 我要回去之前她放下我的地方,說不定我抵達的時候她正無功而返,我可以取笑她,無所不能的母親終于也失敗了,不過以她的性子就算取笑也不會有什麼反應,還是好好地抱緊她好了,免得一不小心就讓她把我又丟了。 那個人類也挺讓人擔心的,風沙區域那麼大,應該是死了吧,要不要回去一趟找找她的尸首呢… “母親我不要你了,那個人類尸首也不要了,我自己走,哼!” 我的精神已經亂了,說話毫無規律,連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恍惚之中,忽然“噗通”一聲掉進了水里面。 清涼感瞬間讓我恢復不少,然後用滿是疑惑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竟然是一片湖泊。 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湖?距離風沙區域這麼近,不可能啊。 不管可不可能,它確確實實就在這,這絕對是大好事,我一頭扎進水底,大口大口地喝水,喝到無法下咽的時候就開始想盡辦法往外吐,想要把之前沒吐淨的繼續吐出來,不過前前後後重復了好幾遍都沒有見到半點食物的殘渣。 好多事都只有在絕望之後才會察覺,五六日之前吞下去的東西,當然早就消化在體內了。 這一天我幾乎都泡在水里面,腦子也越來越清晰,吃都已經吃了,消化也消化完了,還能怎麼辦?只能將身上殘留的血跡洗淨,盡量不沾染半點人類的氣息。 母親不喜歡人類,我也不喜歡,厭惡的東西弄死然後吃掉這很正常,更何況是他們自己落到我面前,我為什麼要介懷他們是人類?仔細回想一下,他們的味道跟豬肉差不多,只不過帶著腐爛的臭味,這一路我吃過不少腐爛的肉,也沒什麼大不了,現在找到母親才是最重要的。 從水里面出來,天已經大暗,我費了好大力氣,找了一點木柴,然後就在湖泊旁邊升起一簇火。 木柴很少,估計最多撐不過一個時辰,但我已經把湖泊周圍找遍了,這地方實在值得懷疑,尤其是這湖,四周都是沙土和岩石,一點綠都沒有,就好像它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而且它離那風沙區域只有幾百米,多少都會被波及吧?可這水卻清澈無比,不見半點渾濁,難不成風還要繞路? 想到這的時候,忽然一陣風沙從我身上掃過,這只是那區域里面偶爾散出來的一點,威力不值得一提,不過我才從水里面出來不久,衣裳都隱約在浸水,沙土落到上面以後渾身都不舒服。 我褪下衣裳,正準備架到火上面去烤,才發覺沒有木柴做支撐,用手撐著也無不可,不過此時卻有更好的辦法。 出了風沙區域之後,雖然還是沒有樹木,但石頭卻有不少,我記得身後一兩百米的位置那里有一塊挺大的石頭,正好可以作用,于是起身摸索過去。 我借著星光在黑暗中摸索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雙玄,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這一聲把我嚇了一跳,不過立馬就欣喜萬分,一把撲了上去,淚如雨落。 “母親!”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讓我徹徹底底放心了,我一直在心里猜想,母親或許永遠不會再出現了,我表面上自說自話,說去尋找母親,其實就算到了之前母親丟下我的地方多半也不會停止腳步。 “渾身都是沙子,你別抱我,我懶得洗,自己去火堆那邊。”一點都不顧我的感受,是母親無疑了。 如果是平時我肯定會擦干眼淚回火堆旁邊去,可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松手,她又說了兩遍,見我打死都不放手就放棄了。 她半蹲下來,一把將我抱起,同時嘆道︰“這麼點路都要我抱,真是的。” 我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去感受這久違又熟悉的感覺,我又想起了之前背我的那個人類,我還有好多不了解的地方。 母親用一只手抱著我,另一只手一直沒有動作,我沒有想那麼多,等靠近了火堆以後我才注意到她身後還拽著一只體型碩大的獸,足有十幾米。 “你後面是什麼?” “肉啊” 我當然知道這是肉,不過這……好像是一只吼山猿? 吼山猿的實力非常強盛,攻擊迅猛,動作十分靈活,各方面能力都很強,恐怖的是它還擁有非同一般的智慧。 我記得這個種族是群居的,如果在一個地方見到一只吼山猿,那麼在附近就有可能有幾十上百只同類,冒這麼大的險去狩獵實在得不償失,所以大多數獸都會敬而遠之。 “這是吼山猿吧?”我抹去眼角殘留的淚水問道。 “不是,這是鎮山猿。” 我愣了一下,仿佛听錯了一般,又重新問了一遍︰“是什麼?” 此刻已經到了火堆旁邊,她把我放了下來,然後將鎮山猿拖到湖泊旁邊,拽住其一只手臂,猛地撕下半截,而後扭頭將那半截手臂扔到我面前,道︰“鎮山猿,就是胸上有白毛那種,你不是知道嗎?” 我確實了解,鎮山猿是由吼山猿變異而來,但並不屬于同一個種族。 它們的體型相對吼山猿要小很多,力量卻至少要強上三五倍,十幾個吼山猿群里面都不一定有一個,因為數量稀少,又有很高的智慧,所以不願與吼山猿為同類,反而凌駕到其上,極度凶殘。 一般來說鎮山猿的成年體都在七八米左右,這只卻已經接近二十米了,肯定有什麼非同尋常的地方,力量實在難以估計。 看著眼前這半截比我還大好幾倍的手臂,我有些不知所措︰“面對這麼危險的獸,是怎麼做到的?你用本體了?” “用什麼本體,對付他們簡單得很,幾個巴掌下去,三兩下就搞定了。” “你做夢呢?” 母親沒有理會我的眼神,繼續開腸破肚處理那鎮山猿,小半個時辰過去,那鎮山猿的尸體依舊沒多大變化,估計還要等上好一陣,火已經堅持不了那麼久了。 我從火堆里面抽出一根還未燃燒殆盡的木柴,在那半截手臂上蹭了一層厚厚的油,點燃之後孤身往黑暗里去找更多的木柴。 母親的突然出現,讓我一時間忘記了思考,我一口氣跑出好幾里以後,舉著一點點火光,感受無邊的死寂。 淚水又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我坐在地上不斷泣聲,那個笨蛋,為了我的一句話,可以去不知死活地捕食鎮山猿,而我卻沒能堅守最初的想法,我食了人,該如何面對母親。 如實告訴她的話,她會原諒我麼?我已經向人類靠近了嗎?可是我好像沒什麼變化,本就是人類之軀,又身處他們的領地,繼續這條路,才是向人類靠近吧? 我不知道這個想法是不是對的,但是擁有這個想法的我一定是錯的。 不知對錯的同時,手里的木柴不知不覺就滿了,我跑得太遠了,回程還需要花費不少時間,不知道剩下的火能不能堅持那麼久。 我很害怕,回到母親身邊以後,她若是問我這些天都做了什麼,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但我更害怕走到湖邊以後又不見了母親的身影,連鎮山猿的痕跡都一並消失,僅存的點點火星也被風掃進湖泊里面,恍若南柯一夢。 036惡之以食(七)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回去的路走到一半的時候,照亮用的木柴便燃燒殆盡,黑暗帶來無窮無盡的慌亂,我剛一邁步便摔倒在地,木柴也四散開去,我像是失去了多麼貴重的東西一樣,無比慌亂且迫切地去撿拾,在微弱的星光下好不容易撿起來,也不知道有沒有遺漏。 我的心一直牽掛著母親,總覺得她的出現過于虛幻,我害怕失去,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接下來的路程,那些木柴掉了又撿,撿了沒走多遠就又是一個踉蹌,這麼點距離摔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我遠遠地看到湖泊邊依稀閃爍的火光,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我抱著滿滿一懷木頭走了過去,火已經快熄了,湊近以後才發現,里面燃燒的不是木柴,而是一些皮毛和爪子,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避免火熄,有什麼燒什麼,不計後果,這還真是母親的做法。 我用木柴將那些東西取了出來,又重新添了幾根木頭,也沒有去看母親那個方向,眼楮一直注視著漸漸燃起的火焰,低聲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說……” “什麼事?” “我吃人了。”我用非常低的聲音說道,母親還在湖泊旁邊,一心處理那鎮山猿的肉,與我這里隔了有三米左右,我很害怕她听見,又不得不說,此刻只期盼來一陣強烈的風沙,將我的聲音帶到千萬里之外,最好是能模糊母親的听覺,讓這件事就這麼稀里糊涂地過去,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想讓母親生氣,于是急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落到了一大群人類手里,他們要把我帶到古城,我不可能去,?讓他們放下我,他們也不听!我想著逃跑,但這一路受的傷太嚴重,就一直耽擱了,在那風沙區域里面好不容易等到機會,我沒有辦法,不吃他們我已經死了,你不要生氣…” “哦,沒事。” 我一直不敢看母親,害怕見到她難過的表情,結果她就說了這麼幾個字,而且還沒有絲毫猶豫。 我抬起頭看向母親,那頭鎮山猿已經處理好了,她割了一大塊肉拿在手上,然後一步步向我走來,我又低下了頭,只听緩緩靠近的腳步最終停到我的面前。 母親來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你不餓?我不管你了,我可是餓壞了。” 說完,她就坐到我旁邊烤起肉來。 我听得發愣,搞不懂她的意思,不過遲疑了片刻後仍舊站起身,喊了一句︰“誰說我不餓,我早就要餓死了。” 說罷,就大步流星走到處理好的食物面前撕扯下一大塊,緊接著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把肉烤熟是從人類那里學來的方法,那樣做出來的肉更有味道,不過也只是多個選擇而已。 我大口大口地咀嚼那塊肉,可越吃越覺得不對,滿嘴的生肉以及絲絲血腥,簡直就跟人肉無異,我瞬間惡心起來,蹲在那里一陣嘔吐,又吐不出什麼東西。 茹毛飲血是天性,我不可能改變天性,也不願意去改變,我緩了好長時間,盡量不去想人肉的味道和食人的畫面,之後硬生生將手里的肉吃了一大塊。 之後胃里面還是一陣翻騰,不過也都忍住了,看樣子以後要用不少時間去適應。 我重新回到火堆旁邊,母親將烤熟的肉遞過來一塊,我頓了頓,沒有接,在習慣生肉之前絕不觸踫其它食物。 到這里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母親不允許我食人的原因,我吃了兩個人以後,連天性都忘了,假如一直吃下去,那活下去的我又是什麼呢?反正不是最初的我。 這麼說,習慣吃熟食的那個“我”也不一定是我,“性”早就在無形中慢慢被改變著。 “母親,你還是你嗎?” 母親正吃得津津有味,听到我的話以後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我有些無語,覺得答案就擺在眼前,不過想一下,從生下來以後始終保持原始的天性,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 可我偏要試一試。 我湊到母親身邊,躺在她腿上,感受火的熾熱,過了許久,她突然將我抱起,摟在懷里,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吃得好飽~” 比我還大的一塊肉,一點都不剩,當然飽了,我是真的好奇她怎麼用人類形體吃下去這麼多的。 我有些厭惡地掙開她,當然不是厭惡母親,只是她剛才用的力氣太大,有些不舒服。 掙開以後,我反過來抱著她,正端望她兩只眼里映著的火花,淚水涌出眼眶。 “母親,我吃人了…” 相較上一次,這一次我的聲音要大上一點點,也沒有躲閃她的目光。 母親依舊沒有遲疑,點頭道︰“嗯,不可以有下一次了。” 總算听到了一個回答,雖然很短,但這才是母親。 之後我很快睡去,也是近十天來第一次安眠,睡得無比香甜。 … … 這一覺睡了有兩天,醒過來的時候母親正抱著不少木柴從遠處走來。 旁邊岩石上就有燒好的肉,不用想也知道是母親提前準備好的,我翻起身,拿起那塊肉吃了起來。 生肉無法長時間保存,我才決心堅持的本性,在這條路面前瞬間就被打得支離破碎,但這並不代表我會放棄,托人肉的福,人類和生肉的味道都已經刻進腦海,想忘都忘不掉。 現在我們有很多的食物,母親也回到我身邊,這條路理應繼續,可不知為何就是躊躇不前。 還有一個令獸擔憂的人類呢… 我的身體在漸漸恢復,又有母親在身邊,可她區區一個人類,要穿過那片風沙,機會簡直渺茫。 我遠遠地看著那里面,思考了一會兒,扭過頭去問母親︰“人類進到那里是不是就死定了?” “人應該也分厲害不厲害吧,思考一件事的時候不能代入自己的想法,他們那麼多的手段,就算遇到什麼,撐過去的可能也很大,死傷的只是少數,再說人族那麼奸詐,總不可能自己去找死,你干嘛問這個?” 我迫不及待爭論道︰“但是她的氣息很弱,還把保命用的東西給我吃了,我總覺得她會出事。” 沒有巨大的本體,也沒有辨別方向的能力,我就沒想過她能活,可即便是尸首也想去看一看,但那里與我們要走的方向背道而馳,這一去又要浪費許多時間。 其實我內心早已經有了想法,詢問母親只不過是給自己找個借口而已。 母親沒有回應,我卻暗下決心,繼續說道︰“里面實在太大了,風沙堪比利刃,說不定早就尸骨無存,以人類形體找到她的機會比用形體穿過這片區域的機會還要小,我記得她的味道,所以我想……用本體試試。” 如果是我之前的狀況,本體在里面都討不到好,但現在我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也充滿了力氣,這種程度的風沙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這是我能做到又能滿足我迫切想法的唯一辦法。 母親似乎這才听明白我話里面的意思,問道︰“你要進去?” “嗯。” “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況下,有可能面對意想不到的結局,而為的僅僅是一個人類?” “嗯。” “那去吧,允許你用一次本體,小心不要被人族發現了。” “你呢?”我本來想的是和母親一起。 “我在這兒等你,順便用那只猿剩下的皮把肉處理一下,現在這樣太亂了,帶著不方便,前面還有很遠呢。” “哦。” 我現在有一點點理解母親為什麼會為了一只獸、一件事、甚至是一個人停下前行的腳步了。 大概就和我現在的想法一樣,我期待再見那個人類一次,簡簡單單地說幾句話。 她又在期待著什麼呢?等我見到那個人類回來以後,一定要問出答案。 我褪盡衣裳,找了個足夠空曠的地方現出全部本體,伴隨著最基本的動作,身上落下大片的結痂,全身都傳來骨骼挪動的舒適感。 我俯視著母親,伸出舌頭在她身上舔了舔,然後用盡全力沖進那片區域里面。 相比之前岌岌可危的人類形體,這一次幾乎如履平地,風沙打到我身上連風浪都掀不起。 我在里面橫沖直撞,沒一會兒就到了之前那群人類躲藏的地方,在一塊我沒觸及到的岩壁上,我聞到了屬于她的淡淡的血腥味。 已經過去這麼多天,風沙不斷覆蓋又沖散,卻還是有遺留,她在這里受了傷,並且出了大量的血。 在這里能對她出手的,只可能是她的同類。 之前她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只是覺得她虛弱,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最後竟然還讓她跟著那群下賤的生物,我怎麼這麼沒用。 我努力地分辨空中的氣味,不過在這里面實在難以辨別,無窮無盡的風會吹散一切,唯一的辦法就是地面。 沙土覆蓋並不會消除氣味,雖然微弱,但是努力一點還是能嗅到,我不信風沙所經過每一處都會掘地三尺,多少也會有遺漏,我每跑一段距離就停下來尋找下一個方向,倘若中斷,就用更多的時間,將周圍數十里乃至百里範圍一一找了個遍。 隨著幾天的深入,風沙也越來越大,漫天席卷的石塊毫無規律地游走,無數次撞擊到我身上,這種攻擊已經能對我產生傷害,長時間下去恐怕又會重蹈覆轍,深陷其中。 我太著急了,如此龐大的體型都堅持不下去,他們極有可能從其它地方繞過,就算沒有繞過的可能,至少他們會選擇有躲藏的地方,之前不就是那樣嗎? 我暫時性退去,短暫地歇息之後在四周找尋那條最有可能的路,終于在幾塊稀疏的岩石角落再次嗅到了她的氣味。 這里應該算是中心區域了,風沙最大的地方,這麼短的時間,能夠走到這里,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化出人類形體,在那里躺了下來,仿佛她就在我旁邊,伸手遞過一個水壺,問我要不要喝水的情景,當我伸手去想要接過來的時候,一切都煙消雲散。 我又提了一股勁,在風沙最大的時候,不管前路如何,直接用本體闖到中心位置,然後驚喜萬分地發現在那里有熟悉的氣味。 我順著那個氣味找去,最終一步步脫離了核心區域,她走出去了! 最可怕的區域都過去了,剩下的自然能夠堅持,我暗中松了口氣,這才稍微放慢腳步。 之後的路對我來說就越來越輕松,期間風沙還停了兩次,趁那個時間,我幾乎是確定了她的準確位置,就在前面七八里的樣子,我提前化成人類形體,一路上連見到她之後要說些什麼都想好了。 『沒想到你居然活下來了,挺厲害的,不過還是沒我厲害,比我先走這麼久,還是被我追上來了。』 『我找到母親了,雖然你沒幫上我,不過還是挺感謝你的。』 『我就是想見見你,對了,你之前怎麼受的傷啊?』 雖然只有七八里距離,但用人類形體還是費了好大的力氣,終于找到了那里。 在一片岩石位置,我遠遠地就看到不少人類留下的痕跡,我滿懷希望,準確地說根本就沒想過失望,喜笑顏開地跑過去,瞬間希望變成絕望。 我終于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她—— …的尸體。 037惡之以食(八)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眼前只有一具白骨皚皚的無頭尸體,半淹沒在沙土下面,骨頭縫隙里殘留著些許碎肉,頭顱被單獨斬下,在中間鑿了個洞,用繩子穿過,吊在岩石上,在風沙的擊打下早已經撞得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樣,但她的味道異常猛烈地沖進我腦海,比這漫天風沙還要激烈。 背我的那個人類死了,我挺喜歡她的,結果到最後連她的具體樣子都不知道。 這幅淒慘光景神似我食人之後,風沙不會斬下她的頭顱,更不會將頭顱固定在一個位置,是她的同類吃了她,比我那時吃得還要干淨。 “對不起……” 我跪在地上,爬到她的遺骨面前,抓著那雙再無溫度的骨手,眼淚瞬間決堤,一遍又一遍地哀嚎。 我以為母親回來以後,我就做好了坦然面對這個人類任何結局的準備,進到這里面的人類活下去的希望本就渺茫,現在的結果不早是預料之中嗎? 可是…… 並不是風沙取了她的性命,她是被那些臭蟲殺了的,她們是同類。 這塊遼無邊際的土地,就算踏遍億萬種族,又能見到多少這種場景?少有耳聞,更別說親眼所見。 我不願意承認,但母親無數次警醒人族的強大,因此我對人族充滿了畏懼,每一個人類對我來說都高高在上,我不明白,獸族同族之間且互不相食,原來人族就是這樣高高在上的。 哭了許久,我依然難過,但眼淚卻流不出來了,這些日子哭得太多了。 我翻起身,將那顆頭顱取了下來,抱在懷中,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將那具骸骨從半掩的沙土中刨了出來,我要把這些都帶在身邊。 “之前是你照顧我,現在我來照顧你了。” 帶著一具骸骨和一顆頭顱,走起來十分吃力,單單是那具骸骨就比得上兩個我那麼高,再加上一個頭,風沙里面幾乎是寸步難行,這還是最平靜的時刻。 我轉身往母親所在的方向緩緩移動,走出去還沒有十米,幾個身影從後面以很快的速度跟上來,第一時間把我圍了起來,定楮一看,赫然是五六個人類。 我什麼都來不及思考,扭頭就跑,結果“咚”的一聲,撞到一個人類身上。 “小兔崽子,抱著那惡心的玩意兒做什麼!”他大叫一聲,緊接著抓住我的手腕,一把就提了起來。 我沒有半點準備,被吊在半空,她的頭顱當即從我懷里滾了出去,我急忙望去,那顆頭落到地上,筆直地滾到另一個人類腳下,那人類一臉厭惡,一腳踢開以後大步走到我旁邊,二話不說就要搶那具骸骨,我則死死地抓著它,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松手。 “有幾分力氣,”那人類搶了幾下,見我沒有半點放開的意思,便沒有再繼續。 “寧死都不松手,也不枉費她死之前還一直叫我們不要害這個孩子。” 剩下的幾個人類都走了過來,幾乎剎那間我就被圍得密不透風,他們相互說著令獸惡心的話語。 “得了吧,那個女人的腦子有問題,不然能死這麼快?他和那個女人的想法同步,當然也不正常。” “我看你也不正常,正常人會抱著個血淋淋的頭到處一起走?不用想也知道,趕緊殺了取血,別浪費時間。” “等等,我記得之前那位小姐是要救他,不如把他帶到古城去,說不定我們都有獎賞,要劃算些啊。” “你傻了吧?那又不是你家的小姐,那女丫頭身份有大人高嗎?還不是要听別人的,大人不喜歡他,到時候一刀宰了白白浪費。” 就算再恐懼,我也听出了他們是要殺我的意思,背我的那個人類是聚識,這群人類之間的談話沒有半點猶豫和尊重,所以他們的實力很有可能在她之上,最不濟也是相同的聚識。 我對聚靈、聚識這些沒有什麼概念,用本體的話能不能干掉他們呢?在這里面逃命肯定是沒問題,不過母親說不能暴露本體,所以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殺了他們要麼就老老實實地用人類形體,然後趁機逃離,兩者我都沒有把握。 如果真的無可避免死亡,那有些問題就必須弄清楚,我緊緊地拽著骸骨,埋著頭低聲道︰“為什麼要殺她……” 聞言,一直提著我的那個人類把我重重地扔到地上,然後走過來坐到我身上,渾身都散發著白光,用低沉的聲音道︰“我們的食物被吹不見了,這幾天就她一個人不受待見,又受了那麼重傷,帶著也是累贅,你說不吃她吃誰?” 被一條臭蟲壓在下面,比殺了我還要難受萬倍,我用盡全力掙扎,卻感覺有幾塊巨大的岩石壓在身上一般,根本不可能掙脫。 他看著我動作,仿佛很愜意,偶有一聲冷笑,我不敢看他們的眼神,害怕看到與我曾經在蟻獸面前露出過的同樣的冷漠神情,此刻我在他們眼里,肯定就跟螻蟻一樣。 我忽然恍惚起來,那些蟻獸見到我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種想法,恐懼又無能無力,但我並沒有害它們的心,眼前這些人類卻是抱著殺我的心。 “唔!” 又一個人類坐到我身上,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他身上同樣泛著白光,以手為刃,在我腰部位置狠狠地捅了一刀,道︰“我知道你很難過,這就結束你的性命。” 與此同時,站在我頭頂的一個人類慢慢蹲了下來,是位女性,她臉色蒼白,干嘔了兩次,而後捂著口鼻,輕嘆︰“誰都沒想到這里面會如此危險,一百七十個人,沒有三天便少了一大半,堅持到現在,就只剩下不到四十人,前路不知道還有多遠,我們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要堅持下去只能這麼辦,所以才……我們都是第一次吃人,但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 我用盡力氣去抵抗肚子上兩個人類的重量,腰上還有一道不停淌血的傷口,但這處傷口並不致命。 我喘著大氣,又開始掙扎起來,掙扎的同時開口︰“所以你們用她做陷阱,想一並吃掉我。” 其實這不太可能,話語出去以後我就知道自己多半想錯了,面對一群來自最深處的恐懼,以及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我怕了。 果然,最開始坐在我身上的那個人類重新站起來,然後用十分不屑的表情瞟了我一眼,冷聲道︰“我們恨不得能馬上離開這里,怎麼可能會故意停留,只能說你來得太不巧了,我們吃了她之後,想趁著風沙還沒來抓緊時間走一段距離,結果走出去沒一百米就听到你在哭天喊地的,只能折回來幾個人看看情況,不過看到是你以後還真挺意外的。” “我們殺她吃肉之前,她說了很多話,其中就有她把小姐賜的保命藥給你吃了,讓我們以後有機會盡量保護你,還叫我們幫忙找你的母親,拜托,誰知道你母親是誰,听都沒听過,不過那藥可是相當好的東西,看你現在的情況就知道,原本馬上就要死了的人,現在就恢復如初了,你的體內或許還存有藥性。當然,我們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吃你的肉,只是想喝干你的血而已。” “莫名其妙地帶回去一些肉,他們問起來反而麻煩,少一個人分就多得一些。” 噗呲! 話語過後,一群人都蹲了下來,我感覺到身體各處都被刺出深深的傷口,額頭上、手腕上、胸口上。 他們如同吸血鬼一樣,貪婪地吸食我的鮮血,我的神智反倒清楚了,不能用本體,他們剛才說的很明顯了,在某個地方還有人類。 一旦用本體,就會暴露,徹底絕了我的希望,現在我只剩下對自己的不甘,好不容易盼到了母親,卻只跟母親處了一晚,急匆匆進到這里面,好不容易找到了背我那個人類,結果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那這一切有何意義?白送性命。 我並不打算反抗,他們似乎有些詫異,不過漸漸地也放松下來。 最先在我腰上捅了一刀那個人類,最先起身離開,舔著朱紅的嘴唇,在一旁看著我,正與我目光相對。 “哈哈哈。” 然後他不知怎麼笑出了聲,一屁股坐到沙土上,一邊撓頭一邊自言自語︰“我現在有些相信緣分了,最開始遇見你的時候,喂你水的是她,一路照顧你的也是她,她為你而死,你為她而泣,當真是緣分。” 听到這句話,我猛地瞪大眼楮,“最開始是她喂我的水?也是她在那粗狂聲音的人類手底下做出反抗?!” 見到我的模樣以後這些人類似乎有些不解,不過更多是提起興致,連吸食血液這麼重要的事都暫時停了下來。 我一直心存感激的,在盼望的,原來早就在我身邊,而我卻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開始回憶起這一路,她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有她身上的傷,臉上的痕跡,那些都應該有屬于她的故事,那個我本應該感到親近的人類,卻因為我的問題一次次錯過,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對不起,母親……” 我松開骸骨,最後看了一眼她的頭顱,下定決心要找尋錯過的那些事,哪怕暴露自己的本體。 嗷嗷嗷—— 我仰天長嘯,發出震天的怒吼,氣息將這漫天風沙都給壓了下去。 三百三十米高的本體,宛若一座大山拔地而起,這幾個人類正面承受了我的撞擊,瞬間飛到幾百米開外,或是在巨大岩石上惶恐不安,又或是深入沙土之中。 我當然不可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向最近的一個人類追了上去。 “吼!” 我全力拍出一掌,對著他的頭頂砸去,不過卻落了空。 不行,太快了,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就不見了,這幾個人類相當不好惹,這下完了! 我轉動身軀,看著四散而去的另外幾個人類,果然也都不見了蹤影,下一刻他們陸陸續續地出現在一塊與我相對的巨大岩石上面,警惕地打量著我。 “他不是人!這個體型,也太嚇人了,這是什麼階的獸啊!” “不可能,荒蕪之地不可能孕育出如此強大的生物!” “這……怎麼打?” “打個屁啊,這種體型的實力想都不敢想,跑啊!” 我什麼都沒做,他們卻逃開了,我分明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能讓他們離開,他們只顧逃命的話,我正好乘勝追擊。 人類之軀,又是在風沙里面,速度簡直不值一提,我縱身一躍就到了他們前面,而後伸出爪子,狠狠地掃了過去。 嗡隆! 這一次他們還是退卻,不過有一個人類卻沒有移動,正是剛才被我攻擊的那一個,他渾身散發著奪目的白光,輕而易舉就擋下了這一擊。 “嘿,果然!” 他冷冷一笑,白光凝聚成一個拳頭,跳起幾十米,狠狠地砸在我的前腿之上。 這力量堪稱恐怖,我瞬間就栽倒在地,被打到的那只腿不知道是不是斷了,稍微觸踫地面都是鑽心的疼。 “太弱了,簡直太弱了,哈哈哈!” 出手那個人族,落到我頭上瘋狂大笑,“如此大的形體,居然弱得像只螞蟻。” “人類!!!”我雙目如炬,發出一聲聲怒吼,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吞噬,結果他只是輕輕一跳就躲閃過去。 我強忍疼痛,又站了起來,不過剛才被打中的那只腳只能蜷縮成一團。 “大瘸子,你吼什麼,信不信現在就宰了你?” 我幾乎沖冠眥裂,但確有忌憚,剛才那一招打在他身上就好像打在一塊不可撼動的岩石上面,別說殺掉他了,我連傷他都做不到。 見我被輕而易舉地打倒以後,另外幾個人類也都靠了過來,剛才那些事他們都看到了,一個個大義凜然的,有兩個人類更是走到我腳下仔細端量。 我吐出沉重的喘息,準備拼死一搏,伴隨著這股熱氣,竟然生起了風沙,而且威力十足。 現在是晨時,風沙最平靜的時刻,不過這里面也會有毫無規律的時候,誰都說不清。 幾乎是瞬間,空中就遍布沙石,那幾個人類全部驚愕失色,任何應對都來不及便被吹到半空,很快沒了蹤跡。 我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但又擔憂起來,我已經做好了死在這里的準備,這樣被人類發現這件事也就會結束,可現在…… 那幾個人類的實力多半都很恐怖,我並不奢望他們會死在風沙里面,一切仿佛都成了定局。 …… 她的骸骨和頭顱都不見了,一並消失在風沙里面。 我用人類形體,在風沙涉及不到的地方躲了幾個時辰,血液流淌了一地也恍若不見,一直呆呆地看著某個方向,我不知道那是哪里,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方向,就是單純地看著。 我想找到她的骸骨與頭顱,花費再多的時間都要做到。 我想追上那些人類,把他們全部殺掉,避免那些人僥幸活下去,暴露了母親與我的存在。 我想找到她口中的小姐,狠狠地抽她幾個巴掌,質問她為什麼當初要救下她現在又不好好對待。 我想就在這風沙之中飄動,被游走的石塊撞個支離破碎,以此彌補內心對她的半點愧疚。 我想立刻飛到母親面前,問她之前到底為什麼要丟下我獨自去捕獵,讓我經歷這些。 我想留下這份記憶,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忘記了。 038惡之以食(九)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現出本體,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向母親那個方向逃離。 “好熱!” 為什麼那麼熱,渾身上下好似置身在一個熔爐里面,汗水片刻間便浸濕了衣裳,風沙不斷地吹打在濕漉漉的衣裳上面,很快又風干,如此往復。 我很不舒服,心髒跳得很快,頭疼欲裂,皮膚也陣陣刺痛,來時那種毫不在意的細小石頭都能讓我產生巨大痛感,有稍微大一些的石頭砸到身上,簡直比死都難受,我終于體會到了母親說的那條無比艱難的路。 我以為自己早已經走在那條路上,直到現在才發現,我連看都很少看到那條路,一直以來母親都只是牽著我在那條路面前徘徊,現在只不過剛踏上去。 “哈哈哈,好痛啊,頭痛,背上也痛,腿也疼得要命,全身都痛啊!哈哈哈…哈…” 這條路真的太難了。 在經歷了無數次疼痛的抨擊以後,終于得見這片區域的邊沿,我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這麼久的。 最後的一小段路,風沙早已經不見,這一刻,身後仿佛比什麼都安靜。 我拖著這副殘軀一步步走出這里,奇怪的是並沒有死里逃生的喜悅。 “你出來啦?” 母親遠遠地就看到了我的本體,我緊咬牙關,淚水在眼楮里不停地打轉,最終哽咽了一聲撲倒在地,用盡力氣慢慢化出人類形體。 “母親,你…還是你嗎?” 我有好多好多的話,好多好多的委屈在心里,萬千思緒涌上心頭,卻沒來得及說出一句。 這些天受到的傷害,在身體松懈之際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不停地沖撞我的腦海,根本無處抵擋,在失去意識的一瞬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答案。 “當然是呀。” … …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面的場景很熟悉,我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正是之前與母親穿過那片風沙之後的事。 無盡的黑暗,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簇火,火光微動,閃爍的影子將我喚醒,我慢慢睜開眼楮,發現自己躺在母親懷中。 “你才剛睡下怎麼就醒了,不睡了?”母親將我摟在懷里,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 “剛睡下?”我本不該問,這只是在做夢,可是我在母親的懷里清楚地感受到了溫度,夢里應該不會有這些。 沒等母親回應,我瞬間便翻起身四處張望,那個方向應該有一片湖,為什麼不見了?我滿臉狐疑,快速地往那邊跑,走到近前之後發現,確實是光禿禿一片,連岩石都沒有幾塊。 “那里還在…”我轉過頭遠遠地眺望那片風沙邊沿,不由得陷入沉思。 從那里面食人逃出來之後,不知不覺中就掉進水里面,我當時確實有好奇,為什麼這地方會有湖,而且無論沙土怎麼吹都不會掉到湖泊里面。之後因為母親,瞬間就將疑慮拋到九霄雲外,現在想起,不僅湖泊值得懷疑,就連突兀出現的母親都很奇怪。鎮山猿那種獸絕不是我們能捕到的,那個時候她的回答也太過籠統,『對付他們簡單得很,幾個巴掌下去,三兩下就搞定了』,就算是從未受過傷的母親,怎麼想也都不可能。 如果不是母親,那麼出現的又是誰? 母親曾經說過,山石草木密集的地方可能會有一種叫做“祟”的東西,它們不似獸不似人;不似山不似水;不似草不似木,生來無形,卻又實質地存在,是一種非常奇特的生命。 我記得那個時候我還與母親有過爭論,這樣的東西還能被稱作生命? 『我曾經仔細找尋,最終在一處洞穴.里面找到不少,也算是未知的一種,他們會變化成看到的東西的模樣,花草魚蟲,山水石木,幾乎是任何東西。也許是一粒塵,又也許是一陣風。有一段時間我這樣想過,這片天地包容的所有東西都可以稱作生命,他們有各自的存在方式和習性。就拿一塊石頭來說,在我眼里是一塊死物,不會呼吸、不會說話、沒有溫度、沒有血液、更不會走動,可是轉念一想,它為什麼要有我說的那些?也許它不用呼吸,不屑說話,也不需要溫度以及血液,因為這就是它的生存方式,我們不能因為它的生存方式與我們不同就連最基本的存在都給它否定了。』 『我不明白』 『其實我也不明白,所以才走了這條路嘛~』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但我還記得母親有說過應對方法。 『祟這種生物喜怒無常,你以後遇到盡量躲遠些,他若一直隨你,你可以假若無意撒些食物在地上,如果沒有食物干脆就停下來,他見你沒有動作自己就離開了。不要試圖攻擊或者不敬,那樣很容易惹怒他,他可比這條路上的荊棘難纏多了。』 我對祟實在太過陌生,毫無分辨的辦法,如果之前發生的那些是祟在作怪,是不是就是說現在的一切才是真的呢。 “母親。” 我回到火堆旁邊,依偎在她懷里,告訴她我做了個夢,夢見你又把我丟下了,然後我被一群人類帶走了… 我講得很認真,好像那一幅幅場景正在腦子里發生,母親也听得很認真,不時饒有趣味地說上兩句。 故事沒有講完,具體到哪里是記不清了,我模模糊糊地睡去,第二天再滿臉淚痕地醒來。 039惡之以食(十)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翻起身,看到火堆燃了一個晚上依舊旺盛,母親蹲在那旁邊不知道忙些什麼,她見我醒了以後,一邊用準備好的沙土滅火,一邊大聲叫嚷了一句讓我準備出發。 我應了一聲,正準備起身的時候無意間瞟了左側那個方向一眼,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眨眼間又消失了。 “一片湖?…” 昨天我做了一晚上的夢,各種場景一遍又一遍飛快地在腦子里輪轉,奇怪的是具體的內容卻想不起來了,剛才一閃而過的場景,好似夢中出現的一角。 “母親,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那里有什麼東西?”我大步跑到母親身邊,抓著她的衣角詢問。 “沒有啊,你看到什麼了麼?”她火已經滅得差不多了,于是轉過身順手將我抱了起來。 “很大一片,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好像是一片湖。” 聞言母親輕笑出聲,將我往高處一舉,越過頭頂放到肩膀上,晃悠悠地轉了一圈,隨即取笑道︰“這里哪里像是有水的樣子?雙玄,你不是瘋了吧?” “你才瘋了!” 我沒好氣地叫出聲,從後面抱住她的脖子,然後俯身到她近前,輕輕含住她的耳朵,正準備用力咬的時候,突然心中一顫,為什麼感覺有些熟悉,就好像經歷過。 就在生出這個想法的同時,腦子里原本那些模糊的記憶開始瘋狂涌現。 才經歷不久的事情,眨眼竟然就已經模糊了… “怎麼不咬了?” “我怕把你咬跑了。”我松開嘴,伸出舌頭吐了幾口口水,然後趴到母親背上,說什麼也不願意起來,又呢喃了一句︰“背我。” 母親笑了笑,而後嘆道︰“看在你身上還有這麼多傷的情況下就答應你了。其實…本來我就打算背你的,現在你自己提出來了,之後可是要抵消的~” “啊,不行!你都說了你本來就打算背我的,我不管,我還有一次機會!” …… 這只是一個夢,從最開始身處一片黑暗的時候就該發現的,我居然在夢里爭論這種小事。 前行的路上,我在母親背上左顧右盼,一路唏噓。雖說是夢里,這也太真實了,連具體哪個地方有多少細碎的石頭都看得清楚。 如果我沒有想起來,事情又會怎樣發展下去… “奇怪…” “怎麼了?”母親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沒事。” 如果這是夢,那外面的到底是祟還是母親,現在背我的又是誰,夢真實到一定的程度以後?,我還分不分得清哪邊是現實?這些恐怕只有等醒來之後才會得到答案。 我並不著急尋求這個答案,相比之下有一件事要重要得多——在那個人類身上發生的事。 這是絕好的機會,一切都在重復,我就有了了解一切的機會。 我在這片荒土仔細找尋熟悉的角落,終于在經歷無數次失望之後如願以償地得見故地。 那處岩石,沒錯了,就是母親丟下我的地方,這一路母親的速度很快,中途又沒有耽誤,所以那群人類還在未知處,只需要在這兒等著,遲早會等到背我的那個人類,但這一次我遠沒有那麼虛弱,事情還會像之前那麼發展嗎? “母親,放我下來。” 母親頓了頓沒有出聲,我又喚了幾次她依舊沒有動作,我立刻警覺起來。 說實在的,我一直防備著母親,因為母親說過祟的厲害之處,它的手段定然是我聞所未聞的,這場夢境出現得過于奇怪,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將我經歷的那些重現,祟能夠變成它看到的一切,那麼,我正經歷的這個夢,也有可能是祟變的。 “母親,你再不說話,我就生氣了!”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瞬間就掙脫開了母親,第一時間退出好一段距離。 她依舊沒有動作。 我有些生氣,面露凶光,準備現出本體直接攻擊,我不管她是不是祟,反正現在可以肯定一點,她不是母親就是了。 “不管你有多厲害,我都要撕個粉碎!” 我齜牙怒目,屈身蓄勢而出,在撲出去的瞬間現出本體,利爪橫切,狠狠地掃了過去。 也在這時,她突然看向我,柔聲開口︰“玄……” “母親?!”這就是母親,聲音眼神都不會有錯,這麼溫柔的聲音似乎已經好久沒听到了,可為什麼我方才叫那麼多聲她都不答應。 我想收手,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距離太短,我又是完全本體,一丁點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我在母親面前連發怒的次數都很少,更別說如此無禮,若傷了母親,此後該怎麼面對。 “嗡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漫天塵土揚起,這一爪並沒有打在母親身上,中間有什麼擋下來了,宛如一堵厚實的城牆,不可撼動。 沒等我反應,緊接著那邊又繼續傳來母親的聲音,道︰“你出現在這兒我很高興,但我只能讓你走到這了,已經發生過的事不允許重疊,離開吧。” “什麼?”我沉吟一聲,望著漸漸消散的塵土,只覺得有一股鋪天蓋地的威壓碾壓下來。 那煙塵中,一個不知道多高的影子時隱時現,只是雙眸散發的眼神就將我壓得喘不過氣,那模樣分明就是母親的本體。 她每一個輕微的動作都在勾動天地異象,如同滅世般的雷霆成片落下,在塵土中似乎還有數不清的星河流動。 “離開!”這一聲離開使得整個天都炸裂,漆黑一片。 這不是從母親口中說出來的,而是由漫天異象凝聚,甚至上空還有什麼東西正在形成,大到無邊! 那東西連輪廓都沒有完全展現,我感受到的威壓卻已經大了好幾倍,瞬間就癱軟下去。 這麼下去,我會變成一灘肉泥…可是叫我離開,我絕不甘心! “那個人類被她的同類吃了,死之前她還求那些人類照顧我,要找到你這個不稱職的母親!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尸骸,卻又遇到那些萬惡的臭蟲,到最後什麼都沒能留下!她為我而死,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用盡全力,聲嘶力竭想讓她听到,但話語過後,迎來的是一道道黑色閃電。 我曾經在一處深淵遇到過這種雷電,被擊中以後,上千米高的山峰整個被掃成平地,威力之大,生平僅見。 “你要殺我嗎?” 那一道道黑色閃電筆直地掉落,我可以躲,但我寧死都不相信母親會殺我! 在深淵的時候,是她用本體擋下了所有雷電,不然我早就死了。 那些閃電在掉落過程中逐漸融合,每一道都比我的本體粗大,最終幾十道、幾百道閃電匯聚,形成一只巨大無匹的不知名的獸。 “吼!” 它發出一聲怒吼,停在半空,而後猛地一躍,向上空正在凝聚的影子而去。 那影子也注意到了它,本來縹緲無形的存在,竟然也凝聚出一頭差不多大小的獸俯沖下來。 兩只黑色巨獸強硬地沖撞在一起,伴隨著巨大的沖擊,整個世界都白茫茫一片,聲音也超過了我能感知的極限,在浪的推動下這股力勢不可擋,不知道多少地方被夷為平地。 在這種沖擊下連最弱小的蟻獸都不如的我,最終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眼前的白光都久久不散,四周時不時能感受到震動,以及傳來的巨大聲響。 很顯然戰斗還在繼續,但我並不能理解,還以為上方那影子也是母親弄出來的,如果不是的話那又是什麼東西?祟嗎? 不知道多久之後,我終于能夠勉強睜開眼楮,但仍時有鋪天蓋地的光芒四射。 我化作人類形體,兩只手死死地擋在眼楮面前,只露出一丁點兒縫隙,又是許久,終于勉強適應,同時也為眼前的一目感到震撼不已。 上方那東西已經不見了,只剩下幾頭更加怪異的巨獸,比最開始凝聚出的那種要大上好幾百倍! 另一邊的獸,神似母親,但與我見到的本體又有一些差異,體積也要大很多倍,披星戴月,還有數不清的星辰環繞,伴隨著每一次呼吸都吐出不少渾濁之氣。 雖然母親這邊體型上沒有優勢,但卻一路打壓那幾只獸,她展現的手段更是通天,各種異象不停地出現,雷霆萬鈞,山河流轉,星辰墜落,我見過數不清的爭斗,但絕沒有能超過這一場的。 這場戰斗沒能持續多久,那幾只巨獸被各個擊破,血肉無存,也是在最後一只黑色巨獸消失的瞬間,這片天地開始發生變換,所有場景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漆黑一片。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只獸,她轉過身,然後變成人類形體的模樣,正是母親。 緊接著邁出一步,只是一步,就從原地消失,下一瞬便出現在我面前。 “玄,你成長了不少。”她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將我抱起,在這黑暗中漫步,四周死一般的寂靜,走出一段距離後她開口道︰“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有什麼可問的,反正這只是場夢。 見我沉默,她也不說什麼了,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一直到我開口打破這份死寂。 “這個地方我來過,無上無下,無生無死…我是不是又死了?” 母親將我放了下來,道︰“你都說了這里無生與死,那又怎麼會死呢。” “也許是外面的我死了。” 母親擺首,“並沒有。” 好吧,所以我還活著。 活著?痛!突然覺得好痛!我倒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渾身上下多了無數道傷口,打破了原本就虛弱的身體的極限,我的“識”越來越弱,幾近消失,最終又一次“死”在了這里面。 “雙玄,我來告訴你答案。” … … 040惡之以食(十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做了一個夢,看見一點火光,形如燈燭,順著燭光前行而去約百里,眼前場景陡然一轉,滔天火焰沖天而起,一座被火海吞噬的城池出現在眼前。 城中驚聲不斷,怒吼連連,隱約中恍惚听見有許許多多的孩童婦孺泣聲,我有些慌亂,想要沖進去看一下到底什麼情況,可無論如何都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 這場火燃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火光消失,眼前的城已然成了廢墟。 這時從四面八方躥出來許多人類,開始往城內涌去。他們每一個都面露喜色,或是大笑不止,或是一路高歌,也有不少孩童,四五個一群,騎著獸類,你一言我一語,興致勃勃地進到里面。 我頓時惡由心生,那些獸的種類大多數都是我狩獵過的目標,但我從沒有覺得自己比它們高貴,恍惚中,仿佛我也被人類騎在下面,卻又無可奈何。 我實在是不知道,人類何德何能騎在我們身上? … 我夢見一座荒廢的城,城內尸橫遍野,被砸碎的軀殼和斑斕血跡到處都是。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人類大量出現在這里,他們在廢墟中找尋任何可能還有價值的東西。 小孩拿著燒成焦炭的人類殘肢你追我趕,大人們囑咐了幾句,然後把他們叫去較偏遠處的一個角落,那里是這座城最後的屏障,也是本能逃生時第一時間能想到的地方,所以有堆積如山的尸體。 許多孩童在這里玩耍,踩著一顆顆頭顱,拖拽一具具尸體,看誰爬得最高最快;在最高處,同時拋下幾具尸體,看哪一具滾得最遠;嶄下幾顆人頭,向堅硬的地面重重摔下,看哪一個炸裂後散得最開。 大家玩得很高興,如山般的尸體漸漸平了一頭,他們坐在一起爭論游戲的輸贏,順便休息一會兒,休息夠了之後又繼續,玩的自然還是那些。 他們抓住一具尸體,用刀砍下頭顱的瞬間,“噗嗤”一聲,滾燙的血液四散, 了一臉,同時,另外幾具“尸體”大叫著站了起來,而後連滾帶爬要逃離這座尸山。 見到這些個活人,幾個孩童沒有半點害怕,反倒是異常興奮地追了上去。 「運氣真好,沒想到在這還能撿到幾個活的,我還以為都在土洞里藏著呢。」 「老規矩,平分!」 「好!」 … 我夢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人類女孩,脖子上套著一根粗壯鎖鏈,鎖鏈的另一頭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孩童,他坐在一只獸背上,瘋狂地拖拽鎖鏈。 女孩恐懼異常,原本還能勉強跟上,結果一不小心摔在地上,那孩童見了先是一喜,而後拍打著獸,使其快速奔跑起來。 女孩整個身體都拖在地上,眨眼之間身上便多了不知道具體多少個傷洞。 痛哭的哀嚎聲引來了另一個人類,那人見到眼前的情景頓時發怒。 「你在干嘛!」 「我玩會兒嘛,反正又死不了。」 「變丑了就賣不了那麼多了,我看看…已經都快死了,你是不是傻子你?把鏈子取了,讓她坐上來!」 「憑什麼?我才不要她和我坐一起」 「那讓她坐上面,你滾下去。」 「她是我撿到的,就應該是我的東西,憑什麼听你的!」 「你!怎麼一點都不听話!」 女孩僥幸撿了一條性命,但她深知自己的結局。 … 我夢見一支由好幾百個人類組成的隊伍,在經過一座小城的時候停了下來,浩浩蕩蕩地走在陳舊的石板路上,佔據了整條街,這座毫不起眼的城,還是第一次迎來如此大的人物。 街道兩旁,只要是能放下腳的地方都擠滿了湊熱鬧的人,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隊伍中心,他們迫切地想知道那獸車里面是怎樣的存在。 來圍觀的人類越來越多,可行的道路也越來越少,在幾人的請示下,那獸車緩緩停了下來,緊接著圍簾被拉開,一個年紀甚小的女孩從中走了出來。 『別看了,里面就只有我一個。』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大的隊伍跟隨的竟然只是個看起來最多不過十歲的孩子,而她來這里的目的也簡單得很。 『你們這兒哪里有好吃的?餓死我了。』 … 我夢見在一座小城中心,看起來最豪華的地方,數百人將這里里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外面湊熱鬧的人止步于此,里面的人又三三兩兩圍了不少,遠遠地看著。 這些人里面,有一個孩童,身後跟著一個年歲差不多的女孩,女孩頭埋得很低,不過若是有心,還是可以看到她滿身的痕跡。 「好大的排場,喂,我們來猜她是什麼人,看誰猜得準。」 「我先猜,我覺得她是…是……我猜不到,你猜!」 『主,奴猜不到。』 「你怎麼這麼沒用!」 孩童不由分說,重重地打在女孩臉上,她臉上有一道傷口,稍有觸踫便疼得錐心,這一巴掌女孩眼中頓時淚光閃爍。 「算了,管她哪里來的妖魔鬼怪,走,回去了。」 孩童自不會在意女孩的淚光,小手一揮轉身就要憤憤離開,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 『那邊那個小子,你說本小姐什麼!』 「被她听見了,這下麻煩大了!」 這個聲音孩童當然知道是誰的,頓時冷汗直冒,都不用思考就用最快的速度逃命。 『主,我跟不上你』 「誰管你,你就在這兒替我去死。」 … 我夢見一個孱弱的女孩被扔在另一個女孩面前,形成黯然與光鮮的對比,不時,又一個人類提著個孩童走了進來。 「小姐,對你無禮的人已經抓到了,要怎麼處理?」 『放了吧。』 「那這個女的呢?」 『這個我想想…』 『我身邊暫時缺個陪同,反正都是奴僕,要不你來伺候我?』 … … 041惡之以食(十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座大山,高有千丈,其腰霧氣繚繞,目不窺深。往上霧氣更濃,路不可尋,只見白茫茫一片,隱約可聞听蟲鳥獸鳴之聲,極為神秘。再往上,霧氣漸退,抵達山巔,場景猛然一變︰山石逆生,草木逆行,魚蟲天上飛,走獸水中游,皎月如日當空掛,灑下萬縷垂柳枝,房屋嘆從半空起,瀑布東流皆可行。 瀑布之中還有一道黑影存在,隱匿得極其深,若不仔細觀察根本就不可見。 在山巔之上,一大群人類正在嬉鬧,何其樂哉,不遠處還有兩道影子,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壯一瘦。 女的手握一團霧氣,不停地將它變換模樣,許久才停下來,問身後那人。 『要我去古城?去那蠻荒之地做什麼?』 「那里有一樁天大的機緣」 『可是我不想去,讓其他人去不行麼。』 「恐怕不行。其實機緣與否都不重要,此次去的家族不少,我們得到的可能性不大。」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我去?』 「是劉家公子想邀你作伴。」 『柳家,哪個柳家?』 「是本地的劉家,前些日子…」 不待男人把話說完,她將頭猛地一轉。 『不去。』 「這事也不趕時間,現在只是讓你們熟悉一下對方,你仔細考慮一下,這畢竟是劉家的大家,門戶不低。」 『說了不去就不去!』 … 我夢見一間小小的亭子,藏于不可見的霧氣之中,亭中靜臥一人,亭外還候著一人。 靜臥那人眼眸微閉,呼吸有序;亭外那人嘆息連連,惱在眉梢,卻也唯有勸言。『小姐,莫要過于煩心。』 亭內隨即一聲輕嘆。 『這幾日我的房間全部都是臭氣,沾親帶故也罷,連打掃的奴僕都來勸說于我,頭都要炸了。劉家是富足了些,可我連那個公子長什麼樣、什麼品行、什麼天賦,都一概不知,他們這樣撮合,我實在受不來。』 『唉,小姐所思我都知曉,可是族里面…』 『啊啊啊!就是如此所以我才惱啊,我還有好多想吃的沒吃到,好多想去的地方沒有去過,他們這麼死纏爛打,萬一我一糊涂,不思後果答應了怎麼辦?』 亭外那人一陣沉思。『實在不行干脆就應下來,族內只是讓你們先熟悉一下,也沒說定要有個結果。』 『應下來以後要是他們得寸進尺怎麼辦?東洲距離古城好幾十萬里,就算我見不慣那位公子,也不能撕破臉皮,不知道要忍多久。』 亭外又是一嘆,『說的也是。』 許久之後,亭內外隔的那層光幕被撩開,一個人影走了出來,長嘆一聲。 『走吧。』 『小姐要去哪兒?』 『再拖下去也無用,我不願又能如何,遲早都要有結果。』 … 我夢見一片荒土,一支長得離譜的隊伍走在上面,以獸引路,後方幾十輛獸車並列而行。 最前面那輛,坐著一個體型肥碩的男人,兩側分別站著兩名伺候他吃食的奴僕,第二輛里面坐著兩個女人,一個正閉目養神,另一個也沒有多大精氣,再其後,便是拉著一些不可或缺的東西。 隊伍向前走了不到半日,只听見一聲躁動就停了下來,緊接著第二輛獸車的垂簾被人撩開,那人毫不客氣。 「我們大人叫你過去陪他吃飯。」 『……知道了。』 那人離開以後車內也不寧靜。 『本小姐的身份不知道比他高多少,這才多久就敢叫我去陪他吃飯,豬的體型豬的腦子,偏偏還要留幾分面子!』 … 我夢見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沖進一支隊伍里面,沒有帶來太大的傷亡,卻帶走了絕大部分水和食物,拉車的獸在混亂中也逃得了無蹤跡。 那個肥碩的人類沖冠眥裂,滿臉橫肉堆疊在一起,咬牙切齒,怒目橫眉,抓起一個奴僕摔倒在地,將氣都撒在他身上,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方法,不過片刻就結果了其性命。 『劉家公子不要生氣,這是世間規律,無法掌控,白白傷了奴僕性命。』 「死了就死了,這種奴僕死幾個無所謂,不過既然你開口那就罷了,對了,過來給我揉揉肩膀,剛才摔了一跤,都快疼死我了。」 … 我夢見一個怒到極致的人類,在幽靜的荒蕪深處殺意肆無忌憚地擴散,近乎將空氣都凝固。 『我知道家族打的什麼主意,但本小姐的耐性已經沒了,他真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從現在開始,他要是再將身份擺在我之上,我就把他們全部殺個干淨!』 … 我夢見一副熟悉的場景,一堆碎石上面,一只獸在死亡邊緣掙扎,莫名熟悉,那只獸好像就是我… 這位小姐遠遠地就注意到了我,她沒有動作,不過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的那個人類第一時間沖了上去。 「本來就沒有多少水和食物,她還要做什麼!」 緊接著這個體型肥碩的人類晃動身形跟了上去,一把奪過水壺,「救這麼個人,我都怕睡不著覺,我看還是扔了吧!」 與此同時,我清楚地感受到那位小姐眼中有濃濃的殺意,許久才掩蓋下去,她走上前。 『還是救下吧,難道你不好奇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這可不是誰都來得了的地方,說不定有什麼有趣的事。』 聞言,這人冷哼一聲將我拋下,然後冷冷地掃了那位小姐一眼。 「那就救下,不過離我遠點,一臉疤,看著都煩!」 這肥碩人類話音剛落,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意從那小姐身上肆掠開,周圍的奴僕有所警覺,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她終究還是沒有出手,只是死死地盯著那肥碩人類離去的方向,拳頭一直沒有松開。 『去個人把他背上,然後繼續走,距離古城還有一些距離,你們實在是太慢了。』 … 『小姐,他好像不願意我們救他…』 『啪——』 這個巴掌打在那個人類臉上,也驚醒了我,那些未知的,從這里起始,一切都有了頭緒。 而這個人類,就是我所做這一切的源頭。 “終于看清了你的模樣,很漂亮,在我見過的人類里面也是最漂亮的那一個,根本不用在意臉上的痕跡。“ … …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很多可怕的人類,他們大多面色陰沉,眼神淡然無光,也有少數青面獠牙,張著血盆大口,正圍著諸多同類啃食不停,而那些被吞噬的人聚集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臉上充滿疑惑。看著自己身上的肉被大口大口扯下,有的人好奇,有的人麻木,有的人嬉笑,有的人無知,還有的人自己扯斷自己的手臂親自遞了上去。 就在這麼一群人當中,我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存在,她不停地對那些人伸出手,想帶著他們逃離,但每一次都反被傷害。就像是黑暗中的火焰,照亮了一片區域,而這片區域對于那些人類來說是未知的、神秘的、恐怖的。 那片區域徹底成了她與其他人類之間的隔閡,直到生命燃燒殆盡為止。 到這里,夢醒了。 042不名一骨(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母親,跑快一點,前面有一塊岩石可以躲。” “別白費力氣了,就你這點力氣還想拖動我~” “那不管你了,我先去了!” … 下雨了。 這場瓢潑大雨下得突然,一點前奏也沒有,我渾身濕了個透,坐在岩石下面,蜷縮成一團,靜靜地看著還在雨中不緊不慢的母親。 我討厭雨。 這片土地就像餓了許久的猛獸,貪婪地吸收水分,雨水落在地上,瞬間就被紅褐色的土地吞噬,不留痕跡。 忽然一陣風吹過,密密麻麻的水滴打在我臉上,隱隱作痛。 母親倒是樂此不疲,在雨中走走停停,衣裳拖在地上,弄得滿是泥濘,這麼點的距離,用了足有一刻鐘才走完。 她走到我旁邊坐了下來,很自然地把頭放到我身上來回蹭。 “我的衣裳也是濕的,所以你能不能別蹭了…” “可是這雨里面有好多沙子,沾在身上有些難受。” 既然如此那你還在雨里面淋這麼久?而且我身上也有啊。我並沒有反抗,母親做的很多事我都不能理解,也懶得去管,反正用不了多久就忘了。 她在我身上蹭了一會兒,然後兩只手將我抱起,掂量了幾下後又放下,從準備好的食物里面取了兩塊塞進我嘴里,道︰“趕緊多吃點補回來,之前在那些猛獸面前能被吃兩口,現在一口都用不了。” 雖然是在關心我,但是這個比喻會不會不太合適,還有食物,在雨里面拖了一路,至少要曬一曬之後才好吧。 我把食物重新放了回去,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嘆道︰“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但是具體夢見的什麼已經忘了。” 母親思考了一會兒,道︰“夢這種東西過于恍惚,忘記很正常,我之前也做了一個夢,夢見兩只獸,原本很要好,後來莫名其妙地分開了,這之間也許發生了很多事,但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最後有一只獸被吃掉了。” 听了母親的話以後我更加無奈,至少你還記得一些,我是半點都想不起,就連到底做沒做夢都是在湖泊旁邊醒來以後的猜測。 “走吧母親,不躲了。”我拖著一大包食物率先走到雨中。 這雨下了這麼長時間,還是一點變小的意思都沒有,地面已經開始積水,再等下去路只會更難走,萬一它要接連下個幾天,我們總不可能一直躲在這兒。 … 這場雨下的時間比我預料的還要久得多,走了十多日以後都還在繼續。 “奇怪,真的奇怪。”我拖著一個袋子走在前面,母親也拖著一個袋子,緊跟在後面。 我說了奇怪以後,當即從後面傳來母親的聲音,“什麼奇怪?” 我將這一路的疑惑說了出來,道︰“下了這麼久的雨,這片土地竟然一點都不滑,而且我注意到,路面上的積水也消失得很快,這片土地在不停地吞噬,就好像干涸了好久似的。” 誰料听了我這話之後,母親追上來就在我耳朵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一路到處都是岩石,枯木雜草直接不可見,如果有水還會這樣麼?” 我有些不爽,這些我當然知道,走了這麼久都沒有見到生命的影子,便可知這里沒有水,正因為這樣,這場雨不就更反常了? 母親看了我一眼,沒有繼續說什麼,之後她抬頭看著上面,冷哼道︰“混賬老天,就沒有做過對的事,總有一天我要揍死ta!” 我默默地遠離母親,生怕憑空降下道閃電,誤劈到我頭上,等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以後,才扭頭大聲道︰“笨蛋母親,你也不怕ta記仇,先把你揍死。” “沒事兒,ta還沒那麼小氣,不然我早死了。”真虧她有這自知之明。 之後又過了十幾日,天終于放晴,連續一個月的雨,我都快發霉了,跟著發霉的還有早已經不成樣子的食物,母親還想繼續走,我打死都不願,她拗不過我,最終停了下來。 我興匆匆地打開身後拖著的口袋,里面有這一路撿來的木頭,正是為這個時候準備的,之後又找了個稍微好點的地方,費了好大力氣終于燃起一簇火苗,很快就升起陣陣白煙。 我從袋子里面拿了幾塊肉出來,七零八落,真的一點樣子都沒有,好在烤干之後要好得多。 “這塊胸口肉還有些潤,剩下的記得烤久一點…” “我都還沒吃,你什麼時候繞到這邊來的!不準吃了,啊,那塊胸脯是我的,笨蛋母親快松口,我咬你了!” 她老是這樣,我不願意卻也樂在其中,一天的時間這麼過去,身後一口袋食物到最後少了大半,這些本來是應該精打細算的,不過管它呢,有很長一段時間沒這麼開心了。 我躺在母親懷里,感受著火堆最後殘留的溫度,很快睡去。 然而這場覺睡得並不香甜,突如其來的雨水打在我臉上,瞬間清醒。 我翻起身,果然天又下起了瓢潑大雨,現在還是午夜,白天好不容易烤干了些許的衣裳瞬間濕透,以及許久沒有睡上這麼安穩的一覺被打斷,真的感到莫名地生氣。 “走了。”母親喚了我一聲,獨自向前,我急忙拖著自己負責的那袋食物追了上去。 雖然比起之前袋子要輕上不少,可還是忍不住埋怨了幾句,誰能想到連續下了一個月的雨,停了還沒有一天就又落了下來。 “真是個怪地方,怪!怪!怪!” 這場雨又下了大半個月,中間停了很短暫的時間,因為有前車之鑒加上些許賭氣,我直接沒有停留,結果不到一個時辰就再次下了起來,雨水落到頭上那一刻,倒有些高興。 之後類似的情況又發生了許多次,時間有長有短,長的兩月有余,短的十幾天幾天,就這樣一直往復。 043不名一骨(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母親,肉吃完了。” 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踏上的這荒土,除了岩石和雨之外幾乎很難見到其它東西,連遮蔽的地方都沒有,困得不行的時候就在滿是泥濘的地面和母親抱在一起勉強入睡,遇到雨停的時候簡直比什麼都高興。 我並不懼怕這些環境,更艱苦得多的地方都經歷過,很多東西早已習慣,雨水打在身上既不會痛,也不會少塊肉,和一些時候相比已經算是種享受。 可前路無垠,沒了食物,難不成指望一直喝水充饑? “母親,肉吃完了…” “哦。” 就這麼簡單地“哦”一聲是什麼意思?我提高了嗓音,跑上去拉著她的手,道︰“沒有食物要不了十天就餓死了,到時候吃你麼?” “不會的,你一年前才堅持了兩個多月,我記得還有一次餓了接近四個月才找到食物,十天肯定沒問題的。” 一年前?難怪總感覺身體瘦弱了很多,看著她一本正經開口,有時候我真的在想自己是怎麼活到現在的,“母親,你會不會趁我記憶力不好故意欺負我?” “我一直都在欺負你啊,干嘛要偷偷摸摸的,挖陷阱、捕獵、生火、處理食物…幾乎都是你做,還經常從你嘴里搶東西吃,沒事就捏你的臉,這些你都忘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更加肆無忌憚了。” 這些我當然記得,而且經過她這麼一提醒我還想起來不少,母親在我心中的形象幾乎一垮到底。 “十天過後我肯定吃了你!”我惡狠狠地開口,隨即嘆了口氣,跑到前方。 當然不可能吃母親,到時候最多趴在她背上咬上一口,她若是不願意,我連那一口都咬不上。 但擔憂卻是實實存在的,這條路根本望不到邊際,就算如母親所說,可以堅持幾個月,那之後又該如何。 … … 之後每過一天我心中的壓抑就多幾分,腳步也越走越快,一路上不知道催了母親多少次。 “咕咕咕——” 這一天比我想象中來得還要快得多,不過三兩日肚子便咕咕咕地叫了起來。 那煩心的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停了,沒有再次落下,害我在饑餓中白白期待了幾天。 “前一秒還下得那麼大,轉眼就消失了,是怕我們活下去嗎,母親你說的對,老天真是個混蛋!”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無力地抵抗,死亡遲早會降臨到頭上。 我在絕望中行走,垂頭喪氣,感受內心深處對死亡的恐懼,連行尸走肉都不如。 就在這時,有什麼拉住了我的衣角,我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原來是母親。 她指了指前方,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似乎有些猶豫,說道︰“山海…界?” 我還在想她在說什麼奇怪的話,待我轉過身去,朝她指的那個方向望去,只見赫然立著塊巨大石碑,石碑上雕刻著奇奇怪怪的紋路,在那石碑後面,一座城隱約浮現。 “那是什麼?”瞬間我便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不用猜都知道,終于要走出這鬼地方了。 母親又看了那塊石碑幾眼,說道︰“應該是山海界這幾個字,好古老的文字。” “快點走了!” 管那麼多做什麼,我迫不及待拖著母親狂奔,一口氣跑了半個時辰,到了那巨大石碑下面,這才算能勉強看清後面那座城,城那邊也立著一塊石碑,與我旁邊這塊差不多大小,上邊刻著三個字,山海城。 “山海界,”我學著母親的樣子念了一遍,然後又用人族的語言念道︰“山海城。” 有些奇怪,石碑上寫的意思都差不多,為何要一前一後立兩塊,而且字體形式還不同。 “雙玄,過來看一下。” 母親在那刻著山海界的石碑下面,若有所思,我應聲走了過去,道︰“看什麼?” “看這塊石頭啊。” 我是覺得有些奇怪,可再奇怪也只是塊石頭,無非是大了點。 “……看過了,可以走了嗎?” “可以。等等,我再看一眼…好了,走吧~~” … 經過山海界那塊巨大石碑後又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終于到了山海城腳下。 山海城,雖然也很大,但遠沒有古城那麼夸張,城牆高最多只有百丈,左右兩側則與古城一樣,不可估量。 城門外有許多人類正在攢動,他們的目標應該是我與母親來時的那個方向,也不知道那種地方有什麼可去的,居然還一堆一堆地去。 有不少人類從我和母親旁邊走過,也都投來令獸厭惡的目光,不過對他們人類這個身份我似乎並不怎麼在意。 “母親,我好像稍微習慣一點惡心的人類了。”這絕對算是一個驚喜,雖然自己也不明白具體是怎麼回事,但想要在人類的領地上行走,這是必須掌控的。 城門外不遠處,母親與我久久矗立。 古城的事我依舊記得很清楚,現在一回想起那時面露凶光的人類就不由得咬牙,害怕不知道從哪里就沖出來一群人類,對我們出手。 “母親…” 我沒有繼續出聲,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母親低著頭看向我,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後俯下身將我抱在懷里,一步步往城內走去。 我趴在母親肩頭,眼角的余光在那些人類身上游走,每一次呼吸都謹慎萬分。 一瞬、一息、十息…直到通過。 這座城沒有類似古城那種光幕,雖然里里外外都站滿了守衛,不過貌似沒有在意我和母親的存在,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一切都順利得不敢相信,大概運氣這次站到了我們這邊。 044不名一骨(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縱橫交錯的道路,隨處可見的人類,充滿渾濁的空氣,這些都轉換成壓抑,在我身旁環繞。 我不想待在這種地方,只想盡快穿過這座城,然後捕很多很多的獵物,一次吃個夠。 “咕咕咕——” 想到這里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我愣了一下,然後在母親懷里傻笑,笑夠了以後就從她身上跳下來向前走去。走了兩步,卻發現母親遲遲沒有動作,于是轉身喊了一句︰“走呀母親。” “雙玄,”她跟上來又一把抱起我,道︰“不要著急,我們可能要暫時在這兒停一段時間。” 聞言瞬間,猶落萬丈深淵,淚水不知怎麼突然就在眼眶中打轉,我強忍淚水,啞聲道︰“為、為什麼?” 母親用手輕觸我的額頭,許久後轉過身遠遠地看向城門外,“我有件很重要的事還沒搞清楚,需要一些時間去尋找答案,等找到了或者想通了就離開。” “要多久…”我很難過,但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對于我和母親來說,未知是最重要的。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她用自己的額頭踫了踫我的額頭,繼續說道︰“等確定以後馬上就告訴你。” “好…”話語出口,有些哽咽,饑餓、恐懼、厭惡,各種壓抑聚集在一起,我再也忍不住,開始淚流滿面。 她抱著我走向到街道角落,一言不發,笨蛋母親從來就不會給我安慰,我也不需要那些,就在牆角呆呆地看著往來那些人類,直到不知不覺中睡去。 即將入眠的那一瞬我的意識很清楚,等醒來以後,母親肯定又不在身邊。 這一覺睡得並不好,連之前在雨中入眠都比不上,似乎做了各種光怪離奇的夢,卻又一點印象都沒有,睜開眼那一刻頭疼得厲害,胸口也有些沉悶,緩了好久都沒有減弱。 我蜷縮在一堆樹枝上面,手中緊緊拽著一截枯木,果然,母親不知道在哪里,就跟我預料的一樣,在睡之前我應該就有了足夠的承受準備,可為何心里還是那麼難過? “嗚嗚嗚…”我不想哭,但是即便將嘴唇咬到出血都忍不住。 “哇哇!” 終于淚水又一次決堤,我開始嚎啕大哭,周圍有人頓步又離開,不時能听到一聲嘆息。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以後,有一雙手突然將我抱了起來,這股氣力…不是母親。 “昨天跟你一起進來的那個人呢?” 我聞到人類的臭味,卻沒有掙扎,只顧得上哭,同時,一只粗糙的大手不停地為我擦眼淚。 “好了好了,別哭,是不是餓了?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一些。” “吃肉。”我仍舊在哭,不過卻從嘴里面擠出這兩個字,飽受饑餓之苦的時候,不願放棄任何機會。 “好,我帶你去吃肉,吃得飽飽的。”說著他抱著我就要離開。 我急忙一抹眼淚掙扎著跳了下來,怎麼可能跟一個人類離開。 跳下來以後,我才驚奇地發現來人穿著與城門處的守衛一樣。 進入城以後母親與我便停下腳步,城門距離我睡去的地方也不過幾百米,這個人類第一句話就有提到母親,也就是說其實昨天他或者他們一直都注視著我與母親。 如果他們知道我們是獸還故意放我們進來,那形勢就危險了,又或者他們並不知道,那為何我們進來的時候他們都視若不見,至少也會看上幾眼才對。 “我就在這兒。” 我開始警覺起來,退到牆角,做好了隨時逃命的準備。 他見我這樣,反倒是一臉疑惑,不過很快便應了下來,“那你就在這兒乖乖的,我去買一些肉過來。” 母親每次離開至少都是幾天,這次她還特意說會停下來一段時間,那麼這段時間必定不會短,現在已經被人類注意到,是件很麻煩的事,萬一被察覺到什麼… 如果我逃出城外找個地方躲起來,到時候母親找不找得到我呢? 我遠遠地望了一眼城門口,那里站滿了守衛,里里外外都是,要是他們是故意放我們進來的,那肯定就不會容我出去,一旦離開,簡直就是自投羅網。相對的,如果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身份,那也就沒有離開的必要。 我站在原地,思考種種可能,直到方才那人類再次出現,很是突然。 他提著一大塊肉還有一些我見都沒見過的東西放到我睡覺的樹枝上面,問道︰“你現在是一個人嗎?昨天跟你一起進來的那個人呢?” 我很確信他剛才真的是突然出現,只見到一陣模糊的影子,這人類很厲害。 我更加警覺,他為什麼一直問母親去了哪里?她不會是露出什麼破綻,被發現了吧。 “我也不知道,睡醒了以後就沒見到了。” 他微微點頭,若有所思,然後遠遠指著城門,道︰“這些食物應該夠你吃幾天,我就在那里當職,會時刻注意這里,你吃完了我再給你送一些過來,不過你們也要自己想些辦法,我沒辦法給你太多,還有一大家人要養呢。” 我听得一臉茫然,除了第一句其它的全部沒听懂,他當即便撓頭笑了,又道︰“我真笨,你還太小,不懂這些,等另一個人回來以後你把這些話告訴她就是了。” 我沒有說話,小心翼翼地點頭以作回應。 之後他就要轉身離開,我急忙喚住他,終于下定決心說出心中的疑惑︰“為什麼要放我和母親進來?” 他也沒有猶豫,走到我面前將我抱起,片刻後又放下,反問︰“為什麼不讓你們進來呢?其他人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從來沒覺得你們拾遺有哪里下賤。” 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我腦中一片空白,他在說什麼… 拾遺,就是到處撿些東西維持生計的人。 可我不是人啊… 045不名一骨(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距離母親消失已經過去了十多日,她還是沒有出現,記憶中這是最久的一次。 我並不怪母親,她之前說可能要停留一段時間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她多半要離開,如果當時我吵著要一並跟去,她是有可能答應的,但是那個時候我在哭,什麼都沒做,所以只能怪自己。 “咕咕咕咕——” 肚子不知道第幾次發出一連串的叫聲,原來十天真的餓不死自己,母親之前說我最久堅持過四個月,要不要嘗試一下呢… 之前那個人類守衛給我的肉還放在那里,我沒有吃,不明白他們到底是不是故意放我們進來之前根本就不敢吃,一不小心可能就會丟掉性命。 原本想的是等母親回來以後將那個人類說的話都告訴母親,然後再征求她的意見,現在,強烈的饑餓卻在不斷沖擊這個想法。 “要不然先吃一點試試,只吃一點點,就算人類做了手腳,應該也不會死。” 那母親怎麼辦?她同樣有很長時間沒有吃到食物,還未到山海城之前,她就沒怎麼吃,母親應該比我還要餓。 再說那塊肉也不大,就算只用來勉強飽腹,恐怕最多都堅持不過兩頓,堅持幾天那種話根本就不可能。 除了肉,其它東西也有不少,只是遠遠地聞著就有一股令獸惡心的氣味,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去吃那些東西。 果然,還是堅持下去好了,說不定母親突然就出現了,以往都是這樣。 我靠在牆角,一躺又是幾日,肚子叫得很厲害,不過也只是在我去想食物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我的注意力都在城門和遍地都是的人類身上。 他們會在我面前放慢腳步,偶爾極其小聲地說著什麼,也會有人直接駐足,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討厭那種眼神,往往從身下抓起一截樹枝、一塊石頭扔過去,再然後那些討厭的人類就離開了。 “小心別被傷到,趕緊過來!” 又一次趕跑了討厭的東西,我長舒了口氣,習慣性扭頭看了看城門方向,依舊沒有母親的影子。 “你老是看那邊,在看什麼?”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頭看過去,只見一個比我高一頭的人類正目不轉楮地看著我,片刻後又毫不客氣地坐到我旁邊。 我沒有理會,也沒有逃跑,大概是真的習慣了。 見我沒有說話,他猶豫了一下,指著那塊肉,道︰“你不吃的話可以給我吃嗎?我注意了大半個月了。” 聞言我馬上警覺起來,將那塊肉抱在懷中,搖頭︰“這是留給母親的。” 那人明顯失望了一下,然後起身,又走到我另一邊坐了下來,笑道︰“原來你會說話,我以為你是啞巴呢。” “啞巴是什麼?” “啞巴你都不知道?也太笨了吧,我告訴你吧!啞巴是說不出話的,最多就是啊啊啊啊這樣,記住了。” “哦。” 這才不過三兩句,我已經有些討厭這個人類了,他似乎一直在打我懷中那塊肉的主意,而且說話還一驚一乍。 “放心,我不會生搶你那塊肉的。” “生搶是什麼意思?” “就像是這樣!”說著他伸出手一把將肉拿了過去,我有些發愣,這就是搶嘛,隨即怒氣漸起。 “這不是你的,還給我!” 從嘴里奪食,除了母親還沒有誰能那樣,就算是再強大的獸我都要搶回來,哪怕以命相搏,這也是天性。 我眼中殺意泛起,正準備撲上去撕咬的時候那人急急忙忙將肉扔了過來,擺手道︰“是你問我的,我就是給你做個示範,別生氣,還你。” 我死死地盯著他許久才重新拾起那塊肉,這次特意放到樹枝下面,用身體壓著。 這一動作還沒做完,他又開口了︰“那些東西可以給我吃嗎?”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些難聞的東西,于我無用,便隨口說道︰“可以。” 听了我這話,他急忙從中拿出好幾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我將頭背了過去,只是看到這個樣子,胃里面就陣陣翻騰。 他還特意靠近我,因為嘴里面還有不少殘余,所以有些口齒不清,道︰“你為什麼不吃這些呢,超級好吃的!” 我往遠離他的地方費力地挪動了身體,那股味道,實在難聞。 事實上,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可以肯定不能吃就是了。 “我只吃肉。” 這下他似乎才看明白我不太喜歡那種味道,稍微與我隔開了點距離。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這人類都在一邊吃一邊自言自語,說的話我大多不懂,不過出現次數最多的還是好吃這兩個字。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了,他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站起身,接連伸了兩個懶腰,發出長長的一聲喘息之後又一屁股坐到我旁邊。 “吃得好飽,就是放太久有些變味,早知道你這麼大度我早就過來找你了,你到底為什麼不吃這些東西啊?” “我說過了,我只吃肉。”真不知道他剛才在听什麼。 “可是,你是拾遺吧?” 我連人都不是,還說什麼拾遺?正當我準備搖頭否定的時候,腦中突然閃過一片場景。 在一處巨大的城門外,一名身著戎裝的守衛,用滿是疑惑的語氣問我和母親,「你們是拾遺?難怪穿著這麼奇怪。」 那是古城城門,即將進入人類領地的時候發生的事,十幾天前我都還記得,是什麼時候忘記的呢?如果不是這次听到拾遺兩個字,還有沒有機會想起呢? 那些我以為不會再遺忘的事,在不知不覺中遺忘,那麼,我早已經遺忘的事,會不會在某一天又突然想起。 “嗯,我是拾遺。” “作為一個拾遺,只吃肉,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可是什麼都吃。”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來,這個問題答案太廣闊,我沒準備回答他,而他貌似也沒準備听我的回答,又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剛才有听你提到母親,你還有母親?她到哪里去了?你的母親會打你嗎?她會吃其它東西嗎?還是像你一樣也只吃肉?”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接近二十日不見母親,我一直很擔憂她,這個人類偏偏在這上面喋喋不休。 “咕咕——” 只不過說話稍微用了些力氣,肚子又咕咕叫個不停,我抬起手,將上面的油漬干干淨淨舔了一遍,這期間那個人類倒是難得地安靜,待我正準備回味的時候,他又鬧了起來。 “你餓了多久了?” “不知道,二十多天吧。”我緩緩閉上眼楮,準備睡覺,只有入睡以後才能減少饑餓感。 誰知道這句話之後他差點跳起來,“二十幾天!那你還在忍什麼,把肉拿出來吃啊,會死的!” 我倒是淡定得多,連眼楮都沒有睜,道︰“肉是城門口的守衛給的,不確定能不能吃,繼續餓下去,我起碼還能堅持幾個月,吃了以後說不定立馬就死了,就算能吃也要給母親留著,她餓得比我久,” 母親說我能餓四個月,那就當自己還能堅持那麼久吧。 “可以吃!他給你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不然也不會來找你,本來我還打算等你吃的時候蹭一點,現在看來還是算了,你趕緊吃,我一口都不要。” “我已經說過了,那是給母親留的。” “你自己都餓死了,還管那麼多做什麼。”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激動,濺了不少口水在我臉上。 “睡了,別偷我的肉。”我不準備繼續搭理這個人類,白白浪費力氣,其實不知不覺中已經跟他說了這麼多,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緣由。 如果母親還在身邊,我定然不會將注意力放到區區一個人類身上。 睡夢中,在耳邊迷迷糊糊地听到他在說話︰“就這麼睡了,也不怕我偷你的肉,本來就是抱著這個想法來的。” 一覺睡醒,天還是蒙蒙亮,也不知道具體時辰,是初日未升還是圓月下落,其實知道與否也不重要,無非是有個堅持下去的目標。 就在我準備靠牆坐起來途中,手突然摸到個什麼東西,有明顯的溫度和肉感,緊接著那東西動了起來,我直接驚聲叫了出來。 “你干嘛,一大早叫這麼大聲,會被人打的。” 這個聲音我還有點印象,好像是之前和我說話那個人類,在模糊的夜色中我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算勉強認出他。 我第一時間確認了樹枝下那塊肉還在不在,確信還在以後才稍微放心下來,問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也是拾遺,睡哪里都是睡,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擔心你餓死了。”那人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走到我面前將我慢慢攙扶起來,又道︰“走吧。” 我完全不知所措,“去哪兒?” “去找肉吃啊,難得醒這麼早。我知道一處地方,那里賣肉的攤販會處理一些壞掉的東西,每家一點,運氣好的話能有不少,以往我是不願意浪費這個睡覺時間的,唉,就當幫你了。” 有食物可以吃?我頓時來了精神,當然不願意放過這種機會,“等下,把那塊肉帶上。” “拿這麼大一塊肉去要東西,誰還會給你啊?放心吧,在那下面沒有誰會注意的。” 聞聲,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決心退回去,“我不去了。” 沒有做任何解釋,他听了以後直嚷一陣頭大,最終還是折回去將那塊肉提在手上,又攙扶著我在狹長的街道里面緩緩前行。 “我服了你了,一會兒我去要食物,你拿著肉在遠處躲著,千萬別被發現了,不然連骨頭都拿不到一根!” “好!” 我稍微認真了一些,想到很快能夠吃到肉,嘴里就不停地咽口水。 046不名一骨(五)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他帶著我在四通八達的街道里面穿行,最開始還好,我還能記得回去的路,漸漸的就全忘記了。 我對這個人類沒有一點了解,他說的話也都是片面之詞,深究起來到處都是疑點。 那守衛給我食物的時候他就在某處看著,當真有那麼巧?如果是真的,為何等這麼久才出現?而且一出現就問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其中半數都在問母親,雖然只是提及了一下,也不能排除他是在做旁敲側擊的打算。 “怎麼不走了?” “我餓著肚子,你就說能找到食物,什麼時候我有這樣的運氣了?” “你在說什麼?餓傻了?” “沒事…還有多遠啊,我都不記得回去的路了。” 我想得太遠了,一切都只是猜測,如此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還不如等個結果。 “已經到了,”說著他停了下來,遠遠地指著前面一個巷子,道︰“看見沒有,那整條街都是好吃的,想吃什麼都有。” 我也順著看了過去,確實遠遠地聞到一股很香的氣味,是肉又不似我往日吃的那些。 剛才那些疑慮,瞬間就被拋之腦後,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然不用他攙扶就往前走了好幾步。 他急忙跟上來,將我一把拉住,低聲喝道︰“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去試試能要到多少。” 剛才走了兩步以後我就沒了力氣,瞬間癱軟,只能坐在原地看著他遠去,同時不忘囑咐一句︰“多拿一些。” 他遠遠地回頭,低聲細語︰“你以為那麼容易啊,老老實實等著。” 我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晃晃悠悠走到巷子口,燭光閃爍,撐起巨大的影子。 那里就有好幾家攤販,偶爾還能看到從房屋里面走出來的人類影子,而他就待在那房屋外面,一會兒前進一會兒後退,還不時回頭往我這里看上幾眼。 “干嘛不進去,分明近在咫尺了,走進去拿一些不就得了。”我有些不解,等得也煩了,索性躺在地上閉目休養起來。 過了許久,我再次坐起,又看著那條昏暗巷子,結果他居然還在最開始那個地方,可以說沒有任何變化,我瞬間絕望倒地。 這是要干什麼,搞不懂,打算饞死我麼?當然,這只是氣話,之前的疑慮也可以放開了,他應該確實是想幫我,知道這一點以後是真的松了口氣。 不管什麼時候,等待都是最難熬的,我在地上翻來覆去,感覺經歷了無比漫長的時間以後,依舊不見他歸來,于是起身想看一下具體情況,結果這次直接沒見到他的影子。 我有些慌了,難道還是猜錯了?他果然沒安好心?那我該怎麼辦?必須要回去,不然到時候母親找不到我。身體這些是次要的,爬都可以爬回去,可是我不認路啊! 在到處都是危險的人類領地,失去母親的蹤影以後,除了絕望,就再也沒有感覺到其它,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絲暖意。 我躺在那里,抱頭痛哭,說是痛哭其實也沒多大力氣,淚水更是半天不落一滴,就剩下抽噎與吱嗚聲。 “母親…” 我好想母親,雖然她在身邊也不一定有吃的,可至少不會感到絕望。 就在這時,我頭頂冒出一個影子,那個人類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些好奇︰“你在干嘛?哭嗎?” 怎麼可以在人類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急忙將手從臉上拿了下來,然後立馬否決︰“才沒有,倒是你,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 “是你讓我多要一些的,我把整條街都跑遍了,本來沒有多少的,最後有一個攤販一口氣給了我好大一堆,幾年都沒遇到這麼好的事了,你運氣真好。”說著他從身後拿出一個口袋放到我面前,里面鋪滿了各種食物,肉和骨頭都有,散發著令獸無法抵抗的香味。 我當即抓起一把碎肉狼吞虎咽起來,他見我吃得津津有味,也一並坐了下來,抱著一塊骨頭就啃,同時道︰“有些怪味,不過有的吃就不錯了。” 說什麼奇怪的話,簡直好吃到不行,比我這一路吃的那些要好多了,而且分量也有不少。 他見我吃個不停,也就沒說什麼了,這一頓一直持續到天亮,我和他都撐得不行,倚在牆角一動不動,早起的人類見到我們這樣都投來怪異的目光 “好久好久好久沒吃這麼飽了~” 這話絕不夸張,記憶里面就沒有哪一次吃得有這麼多。 “哈哈哈” 他和我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然後一人一獸默默傻笑起來。 “消化一會兒,然後我帶你到處轉轉,比你天天待在牆角好玩多了,去不去?” “去,”我都沒有猶豫,“不過不能太久,萬一母親回來找不到我她會擔心的。” 在休息這段時間,我和他你一言我一語的,又說了不少。 “你母親到哪里去了?怎麼忍心讓你餓這麼久。” “我也不知道,她經常這樣,一覺睡醒就不見了,二十幾天也不算久,我經常一餓就是幾個月的。” “二十幾天還不算久,你也真夠厲害的,要是我估計用不了五天就死了。對了,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弄的啊?” “這些?”我摸了摸臉上和手上的結痂,然後仔細回想,“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咬的,記不起來了,我記憶力很差,發生的事用不了多久就忘干淨了,有時候轉頭就忘了。” “真的?我也是,有一次遇到一個好人,叫我餓了的話就去他那里拿吃的,結果等我再去的時候怎麼都想不起路,錯過一個難得的機會。” “那你還記得怎麼帶我回去嗎?” “好像忘了…” “別嚇我!”我是真的驚出一身冷汗。 “騙你的,那里我住了兩年了,閉著眼楮都能找到~” … … 047不名一骨(六)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時間不長,天色更亮,街道上往來的人類一點一點多了起來,他慢慢起身,環顧四周,打量了一會兒,而後將手伸到我面前︰“準備好走了嗎?” 當然是越早越好,我沒有去拉他的手,撐著地面站起,然後學著他的樣子環顧了一周,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這座城。 房屋林立,高矮不一;狹道細巷,喧聲難覓;香味撲鼻來,霞光天上去;遠有林木三兩棵,近看鳥獸檐下憩;再看往來人群中,有人喜來有人泣。 我本想問在哭什麼,但只是晃眼間那人類已然不見,他也走出了一段距離,我無心顧及,急忙抱著肉追了上去。 途經一條小巷的時候,他停下來,看向里面,道︰“這就是我之前去討食的地方,怎麼樣?近看是不是別有風味。” 天上連雲都沒有,哪里來的風?不過香味是真的濃厚,我的肚子不餓,卻也生出要吃食的想法,于是問道︰“我們現在能不能再去拿一點,邊走邊吃要有意思得多。” 他道︰“你有骨嗎?” 我問︰“什麼骨?” 他道︰“沒有骨就不能買,話說回來,倘若有骨,就不作拾遺了。” 我不知道骨是什麼意思,但是拾遺代表的什麼還是知曉的,再根據他說的話便可以猜測到,大概就是跟我們獸類以物換物用到的東西差不多。 繼續向前以後,我習慣性回了回頭,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問他︰“這里有沒有什麼地方有可以捕殺的獸?” 如果有的話,隨便捕上一只都可以吃好長一段時間,自己不用挨餓,也不用擔心母親不夠吃了。 “野獸?怎麼可能會容許那種東西進來,城內的獸都是經過訓化的,有自己的主人,它們的身份比我們都要尊貴,別去想了。” 我沒有應他,臉已經黑成一片,原來自己在他眼里也不過一只野獸,果然人類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虧我還有一瞬間覺得與他親近。 我沒有爆發,跟在他後面,想著要不要等到了某個僻靜的地方以後干脆撲上去撕碎他。 就在出神之際,突然一頭撞到他身上,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停下的。 我本來打算直接遷怒,卻見他回頭,笑道︰“說了不知道你會不會認為我奇怪,我覺得野獸並不可怕,它們有自己領地,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我們的地方,倒是經常有人去外面抓野獸,你不去抓它們,它們干嘛要沾染過來?相比之下,人要可怕得多。你別誤會,我也是人,就是覺得于那些獸有些不公平。” 我當然知道他是人,身上充滿了人類的惡臭,不過方才說的話我十分認同,原來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他大概是見我沒說話,且一直盯著他,頓了頓然後直接笑出聲,“我開玩笑的,你不會當真了吧?趕緊走了,一會兒人多了,哈哈。” 我仍舊沒有回應,之後于沉默中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在各種街道巷子穿梭,最後出現在一片景色非凡的湖泊之上。 湖面霧氣流轉,之上霞光環繞,湖水靜如明鏡,魚蝦游不留痕,水中倒影浮現,難分天地誰存。 如此美景,不算稀有,也不常見,我卻沒太入眼,坐在湖邊眺望霧中飛影,輕輕一嘆。 “我很贊同你之前說的話,母親曾經說過,人類所做所為大多是不入流的事,一路走來,我見到的也是如此。” 他從旁撿了一塊石子,然後扔到水里面,泛起一圈波瀾,很快又平靜,說道︰“你還記著呢,我都快忘了,就是隨便一說。” 我正準備開口,繼續這個話題,結果還未出聲,他又道︰“雖是隨便一說,也不無道理。” 這句話聲音很低,我頓時啞然,不知道再說什麼,就跟有時候母親說的一樣,並不難懂,但需要時間去思考該如何回答。 在這里一坐就是半個時辰,湖邊的人越來越多,我身邊也聚集不少,這期間我和他沒什麼話,一直在觀望景色,看累了就躺下來閉目,漸漸的,湖面霧氣消失,露出又一番景象︰ 貝闕珠宮湖面生,秀麗人兒天上行,誤認霞光奪眼目,原是火燭亂獸心。 “為何人在天上走?” 我的注意力很快聚集到那上面,這是不應該的才對,我曾經在路上向母親埋怨,為什麼不能像鳥獸那樣在天上飛,那樣就不會走得這麼辛苦,也得到了答案。 『走獸不能飛,潛魚不能行,飛鳥不可化,山水不可名。』 『世間的一切都在天之下,有它自己的律,這是不能改變的。』 所以,眼前這番景象該如何解釋? 他听了我的話以後,也解釋道︰“什麼天上,他們腳下踩著東西,只是透明看不見而已。” “那豈不是跟祟一樣?” 可按照母親說的話,這種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祟,而且祟的脾氣很怪,母親囑咐過我很多次,一旦遇上千萬不要冒犯,更何況踩在它們身上。 就在我怎麼都想不明白的時候,他來了一句︰“祟是什麼?” 就像我不明白他說的話,他也用同樣的語氣,扭頭看向我。 “祟就是…我也沒見到過,不知道怎麼跟你形容,反正就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生命,不對…也不一定摸不著啊,母親說祟是有實質的,可我也沒摸過……哎呀,不知道,走,我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幾近崩潰,起身拉著他就要繞過湖邊往那里去,可他拼命地阻止,將我往後拽。 “上面沒有骨是進不去的,那種透明東西到處都是,好多其它地方都有,我這就帶你去,那里真去不了,要挨揍的!” 走出去沒有兩步,他突然松開我跑到幾米開外,指著一塊形似石頭的東西,有些大聲道︰“看!這兒就有,沒必要去那兒。” 我自然不願做舍近求遠的事,三兩步跑了過去,看著他所指的東西,然後大失所望,哪里是透明的東西,分明還看得出痕跡,我說的透明,是完全看不到那種,雖然還不太明白,不過應該是類似空氣之類的,這根本就不是祟。 “你確信這個和那上面的一樣?” “當然,又不是多稀奇的東西,最主要的是我偷偷上去過一次……” “然後就被揍了?” 他默默點頭,而後又一次點醒,道︰“不止被揍,還揍得很慘!” 我站起身,又遠遠地眺望那上面,倘若真是一樣的東西,隔了這麼遠距離,加上它本身接近透明,看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祟究竟能不能摸到?那時候居然沒有問,等見到母親以後一定要問問! 他還想繼續逛,我卻不願了,已經過了不少時間,加上新生出來的問題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于是拖著他匆忙踏上歸程。 048不名一骨(七)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回去的路,我無心再看些什麼,都是籠統一瞥,本以為會走很久,結果在那人類的帶領下,于各個狹小巷子中穿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回到了我待的那個地方。 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結果,本應該驚喜,但看到那堆毫無變化的枯木之後,已經咧起的半張嘴又放了下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母親還是沒有回來,我走過去,把肉扔地上,靠著牆坐了下來,深深一嘆。 眼前的一切,城門、街道、還有該死的氣氛,什麼都沒有變。也對,離開不過幾個時辰,陽光才勉強露頭,母親消失了二十多天都沒有出現,還指望這幾個時辰麼? “肉,我的肉…” 肉是留給母親的,要好好放著。我手忙腳亂將扔出去的肉撿回來,拿在手上不是,放到身下也不是,偌大的地方,竟容不下它。 就在這時,那個人類走過來,用試探性的聲音道︰“不如煮了吧?這塊肉已經臭了,再放下去你母親吃了會出問題的,煮了放的時間也要長些。” 是嗎?我湊到近前聞了聞,肉不是這個味道的嗎?和我吃的那些差不多呀。母親的身體比我好,肯定沒問題的,倒是這個人類,他還在這里做什麼,難道在打肉的主意。 想到這點,我立即把肉藏到身後,而後正準備叫他走遠點的時候,另一邊又一道身影在不斷靠近。 “你食物吃完了沒?我又給你帶了些。” 我記得這個人類,之前就是他給我的肉,我嬉笑著,把藏在後面的肉拿了出來,舉在他面前道︰“我只舔了幾口,還有這麼多呢。” 誰料這人類將肉一把搶過,重重地扔了出去,輕喝道︰“這個不能再吃了。” 我大嚷一聲,翻起身急急忙忙追上去,在人群中東撞西撞,費了些力氣才撿回來。撿回來之後也不說話,默默坐在那些枯木上面,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扔掉給我的食物,但這肉本就是他給的,他想做什麼都是他權利,我不應該撿的,可我也有無論如何都要為母親保留下食物的責任。 “這塊肉已經壞了,不能吃了,我買了好多新的,吃這些,來,拿著。” 他遞過來一只大口袋,里面裝滿了肉,加起來比我手里那塊還要大,我自然高高興興接下,此外他又遞上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一口回絕,但帶我到處玩的那個人類卻接了下來。 這與我關系不大,所以沒有理會,我考慮的更多的是母親何時回來,有這麼多肉,就算是她,也能飽飽地吃一回了吧。 “你的母親呢?還沒有回來嗎?” 听到母親的話題,我正準備回應,還未出聲,卻見另一個人類大聲道︰“他母親還沒回來。” “哦,前些日子我還沒見過你,你是他的朋友?” “嗯,他對好多東西都不熟悉,我帶著他到處去轉了轉。” “有朋友是好事,可以相互照顧一下,你們兩誰大?” “我比他高那麼多,明顯是我大一點。” “那麼你作為大的那一個,要照顧好他,這些食物也有你的一份。” “真的嗎?太好了!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會照顧他的,有我在,活下去肯定沒問題!” “嗯,那真的辛苦你了,過些日子我再拿些黍米過來,這些肉你盡量不要爭。” “我知道,他只吃肉,真是個怪人,怪拾遺。” “好了,今天事比較多,也是順帶過來看一下,走了,你們兩個記得照顧好自己。” 那個人類離開之後,他湊到我面前,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笑,道︰“他真是個好人,這些食物可以吃好多天了,而且這次,連我也包括在里面。” 這句話我听懂了,于是當即開口︰“這些肉都是母親的,誰也別想吃。” 他也沒有猶豫,說道︰“隨你的便吧,那麼肉以外的東西你還是不要?” “不要。” 聞听這兩字,他不緊不慢從袋子里面拿出一包東西,放到我面前,打開以後,里面是許多個四方小塊,他拿了兩塊,一把喂到嘴里。 “這是糕點,又甜又糯,那麼好吃的東西,你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我有些厭惡,向牆角挪了挪,而後看了他一眼,他也識趣,主動退到旁邊,一邊吃一邊自說自話。 “你不是這里的人吧,之前在湖邊你說的那個東西叫琳,在山海城到處都是,用來裝飾、用來盛物。” 這個問題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沉默點頭,恨不得立馬結束這個話題,結果他見我點頭以後,又繼續道︰“那你是從哪里來的,居然連骨都不知道,難道其它城使用的不是骨?” 我支支吾吾半天,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 “古城…” 緊張之余我只想得起這兩個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古城?你居然是從古城來的,太遠了吧!我听他們說古城的領土非常非常大,還以為什麼都有呢,原來古城那邊沒有琳啊,那邊連骨都不用嗎?我是听說古城那邊比較特殊,沒想到這麼厲害,不用骨的話是用的什麼交易呢?”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又下意識警惕起來,言多必失。 “我也忘了…” 這話是跟母親學的,她總喜歡這樣,我忘了、我掉了、我放了…听了此類的話,對方往往就不會再追問了。 “你這記性真夠差的,連最基本的都能忘,我來告訴你一些山海城的東西。”他雖然有遲疑,但確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一邊吃食,一邊指著街道上那些不知名的東西。 “那個可以撐開的叫簦,用來遮光避雨。” “那些可以發光的叫燈燭,種類多的是,我也分不清,反正看到類似的都可以這麼叫。” “這些走來走去的是人,這個你肯定認識吧,哈哈……開個玩笑。” “不過,雖說都是人,也分了三六九等,從各方各面都能看出來,若衣上有領,腰間掛物,步履生風,此為三等;若出行有獸,里外有奴,言出即行,此為六等;若威動十方,披星戴月,力可遮天,此為九等。” “披星戴月、力可遮天那還是人麼?”我實在是想象不出來那種生命。 “都是些傳說啦,也沒個源頭去處,听听就好。” 我來了興趣,又問道︰“拾遺是哪一等?” 他稍作沉默,用極其小的聲音說道︰“最下等。” 我是听到了,但依舊不明白他說的具體是什麼,于是繼續不依不饒追問,道︰“最下等是幾等?” “就是一等,所謂低人一等,從一到九,已經沒有更低的了,連獸都比不上那種!拉車的獸還能論上幾等 !” … … 049不名一骨(八)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時間又過了有四五日,那個守衛送的食物大概在兩天前吃完了,這兩天他時常在我耳邊嘆氣,或是遠遠地眺望城門那里,又或者直接起身往那個方向走,走了不到十米又轉回來繼續嘆氣,道︰“都過去五天了,那人不是說要送黍米過來麼,怎麼還不來?我肚子都餓得不行了。” 對這些話我大多時候都沒有理睬,這幾天我從他那里了解到非常多的東西,黍米是人類食物的一種,偏軟糯,跟前幾日他吃的糕點有些類似,光知道這一點,心中就已經充滿厭惡了。 “要不然從你那里拿一塊肉出來吃吧,一小塊就好,再這麼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的眼神里面充滿祈求,但是在我看來根本就沒有商量的余地,于是惡狠狠地盯了回去,果斷搖頭。 見到我的眼神以後,他低聲一嘆,沒有像最起初見我那樣接二連三地開口,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在了解和人類相關的問題方面,他幫了我不少,可我真的束手無策,肉是肯定不能動的,他確實比那些充滿惡臭的人類好一些,但還遠遠比不上母親。 “那些東西都是你吃的,我一點都沒有動,這才不過兩日你怎麼就餓了?我還是五天前吃的東西,到現在也沒什麼感覺。” 這幾日我一直坐在這里,幾乎沒怎麼動,所以肚子是真的沒有感覺。 我這句話也只是單純的好奇,沒想到他直接一個翻身,爬了起來,指著我大聲說道︰“你可以餓四個月,我怎麼跟你比?你們古城的人一個個都是特例,了不起,我是普通人,餓上三兩天就死了!之前我救了你一命,現在不過是讓你拿一小塊肉出來救我一命,你卻不願意。在固執什麼?你的母親這麼久都沒有出現,要麼是不要你了,要麼早就死了,拾遺的下賤性命,就是被殺了,也不會有誰管!” 他說的這些話我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頓時大怒,與他發起爭執,道︰“你什麼時候救我一命了?不過是一個充滿惡臭的人類!她只是有一些必須去要尋找的答案,才不會不要我,更不會死在這種地方,你!你!憑什麼說母親…” 最後這句話沒有說完,之後再說不出什麼,聲音已經沙啞。沒錯,我害怕他說的變成事實,自己也早已經想過,在人類的領地,我實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想到這,心中突然一顫,然後整個大聲痛哭起來。 “母親才不會死,你不要亂說,她不會死,永遠都不會。” 我趴在地上,哭作一團,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走到我面前,兩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將我攙扶起來,一邊用手抹著我的眼淚,一邊笑道︰?“我剛才開玩笑的,你別哭呀,就是隨便一說,你母親肯定還在的,那些肉你自己留著,其實我最討厭吃的就是肉。” 他這幾句安慰,我哭得更加厲害了,在我心里,越是安慰就越有可能。 我不允許自己在人類面前露出這種難看的模樣,不論是在什麼時候,于是不停地用手抹眼淚,擦拭眼淚的瞬間,透過手指縫隙,才注意到四周已經聚滿了人類,我再怎麼習慣,也不能同時容忍這麼多奇異的目光,于是急忙起身往牆後面轉角處的巷子跑去,連肉都沒有來得及帶。 身後,那個人類驚呼一聲,緊跟著追了上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里跑,總之,一口氣跑了三五條巷子,最終在一處陰暗的角落停了下來,見到四下再沒有人類,又一次埋頭痛哭。 他的腳步在與我隔著一小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並沒有靠攏,我也沒有掩飾的打算,反正他剛才已經見到一次了。 “母親從來沒有離開這麼久過,我很害怕,也猜測過會不會是她出了事,倘若出了什麼事,在萬惡的人類領地,我又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我將自己心中的憂慮全部哭訴出來,他听了以後,一點一點靠近我,這一次並沒有給我安慰,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淚水再多,終究有一個度,我哭了一個時辰,然後便沒有眼淚了。他這才慢慢坐到我旁邊,東說一句西說一句,都是這些天發生的事,有很多我都已經快忘了,听他這麼一點醒才回想起來。 他不停地說,起初我沒有什麼反應,可听到深處,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頭,之後的一切都豁然開朗。 我停止了抽噎,他向來時的巷子看了看,然後扭過頭對我說道︰“不知不覺都已經跑到這來了,再繞幾個彎,又是上一次我們去討食的那條巷子,走吧,想辦法弄點吃的。” 我點了點頭,然後有些疑惑,道︰“這個時間也有嗎?” 之前他帶我去到處轉的時候,我們有經過那條巷子,大概也是這個時間,但是,是需要骨的。 我繼續問道︰“今天可以不用骨嗎?” 他沒有回答,起身拍拍屁股,然後牽著我,就繼續在狹巷細道里面往前走。這些路我當然是陌生的,可經由他這麼走了一些時間之後,不知覺中,對眼前的場景漸漸有些許印象起來。最終我們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我瞬間想起,這里正是那天一大早,他帶我吃到肉的地方。 在這里打量了一會兒,他伸出頭往那巷子看了看,然後回過頭道︰“老規矩,你還是在這等我,不過稍微有一點不同。我拿到食物以後會往你這里跑,你見到我向你這里跑的時候,就趕緊過來幫我拿一些,然後照原路返回。” 他說這話的同時,半只腳已經邁了出去,我急忙將他攔了下來,問道︰“什麼意思?我也不認識回去的路呀。” 聞言,他將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稍微思索了一下,說道︰“那我少拿一點,你接過我手中的肉以後,我跑前面給你引路,你可要跟緊了。” 我依舊有些不明白,听起來他要做的事和上一次差不多,那為什麼不多拿一些?本來我的肚子是不餓的,但跑了這麼遠的路之後,又咕咕地叫起來了。 “為什麼要跑呢,像上一次就在這里吃不是也挺好的麼?” 他听了之後一陣沉默,終是長長地一嘆,道︰“並不是每天都有免費的食物,我也說了,上次是你運氣好,我好幾年都沒遇到過。要想吃飽,還得自己拼命,記得最開始我從你懷里拿那塊肉嗎?” 這件事我倒是記得,遲疑了片刻,然後恍然大悟,“你要去搶?” 此話剛一出口,他立刻湊近了兩分,做了個讓我小聲些的手勢,而後低聲道︰“不是搶,是拿。光明正大謂之搶;以骨置物謂之買;出其不意謂之拿。這是有區別的,相信我,肯定沒事的。” 我是不懂他說的意思,不過總感覺不太好,就相當于在獸族空手要置換食物或者其它什麼東西,結果不言而喻。我應該阻止他,可他之前就已經說餓得不行,萬一真的出什麼事,加上自己這會兒肚子也有些饑餓感。 猶猶豫豫之中,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出去了好遠,按照上一次的經驗,這不過一兩百米的距離,走走停停,要走上幾刻鐘,可這一次,感覺還不過眨眼時間他就已經到了一處攤位面前。 有足夠充足的陽光,所以我也得見清楚,他在那攤位前瞟了兩眼,然後突然沖上去,胡亂抓了一把就飛速往回跑! 那攤販微微發愣,緊接著拿起一把刀忙追了上來,再看他,一跑起來,手里提的肉瞬間掉了兩塊,他還頓步,想要折回去撿,結果一把明晃晃的刀從身旁飛過。 那攤販情急之下,直接將刀扔了出來,且,一直在用很快的速度追趕,他自然不敢再打掉在地上那幾塊肉的主意,急忙轉身狂奔。 一邊跑,還一邊沖我這邊叫,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要我去幫他拿一些,但說實在的,我一直在猶豫,口中奪食這種事,我還當真沒有做過,別說做,想都沒想過。 幾番猶豫之下,我終于咬牙沖了上去,並不是為了肉,這個人類可以說是我在山海城里面認識的唯一一個生命,雖然比不上母親,但怎麼也比後面拿刀追趕的那個強。 我們之間隔的距離並不是很遠,感覺也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他面前,我已經伸出手,準備從他懷中拿一塊肉過來,也是在這關鍵時刻,他從懷里拿出一塊肉,隔空拋向我。 如此短的距離,我根本就來不及反應,瞬間被那塊肉擊倒在地,那一刻他停了下來,想要將我拉起,不過身後追趕的人類已經到了近前,他立馬松開我飛奔而去。 “救我!!!” 我幾乎是喊得撕心裂肺,這個人類很凶惡,會死! 那便是我唯一的想法,這人類追到我旁邊以後就停下了腳步,看了看他已經消失的背影,猛然一轉身,舉起刀砍到我頭上。 050不名一骨(九)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啊!” 這一刀實實地落在我頭上,並沒有太大痛感,也沒有血液流出,但我仍舊因為恐懼,癱倒在地,四肢止不住顫抖。 我後知後覺,砍到我的那一面並沒有開刃,這人類在最後關頭應該也收了力,否則以他這偌大的身軀,要劈開我的頭顱會很容易。 他一把將我拽到半空,勃然大怒,喝道︰“小崽子,這麼小就學人出來偷!” 被這一吼,我瞬間沒了力氣,就好像面對著一頭無比凶猛的獸,單是眼神就能夠將我撕裂,我不知道作何反應,眼淚下意識地涌出,開始放聲大哭。 見我哭了以後,他在原地頓了頓,把刀扔在一旁,而後將我放在地上,依舊沒好氣,道︰“你們拾遺,若實在是餓了,等到晚上來這里,老老實實告訴我們,在這條巷子里走一圈就能得到不少食物,多的第二天扔掉也是浪費,偏偏要來偷!一大早就來壞我招牌,這生意要怎麼做?” 後半句話他的語氣稍微降了些,我才哽咽著開口︰“他說這不是偷,是…” 話未說完,這人單手握拳,捶打在另一只手上,發出響亮的一聲,高聲喝道︰“這就是偷!” 說過這話,他隨即轉身,把丟掉的刀撿了回來,我渾身一顫,被嚇得不輕,連哭聲都止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呼。” 他長舒了口氣,道︰“我是恨不得砍死你,可一想又沒什麼深仇大恨,是我太大意,那小子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只不過沒想到這次會如此大膽,你還是不要跟他走得太近,那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說著,這人類收起刀,邁著大步,把不遠處掉在地上那幾塊肉撿起來,小跑著回到我身邊,繼續道︰“這些肉也賣不出去了,便宜你一回,拿去補補身體,打打牙祭。” … 我得了幾塊肉,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那個人類拋下我獨自逃開,我完全不認識路,行不可行,但又不可不行。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猶如游魂一樣,憑借著殘缺的記憶往回走,結果也只是走到不足百米開外的那條巷子。 高大的房屋,隔絕了我與母親的聯系,輾轉的道路,沒有一處讓我安心,往來的光鮮,不變的繁華,一切都在阻止我融入。 最初踏入人類領地的時候,我是什麼想法呢?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在陌生的街道游蕩,黯淡無光的巷中穿行,不見半點熟悉,像無盡森林中的一只蟻獸,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會到哪里。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但可以肯定走了很久,太陽西升東降,陽光消失,昏暗即現,眼見著就要徹底落下。 “雙玄。” 突然聞得一聲,是母親的聲音,我心中泛起一絲波瀾,很快又平靜下去,沒有抬頭。 這種類似的聲音今天已經听到好幾次了,結果每次都是萬惡的人類,他們喊的也不是我的名字,大概是太過思念母親,所以听岔了。 就在我邁步,準備繼續游蕩的時候,突然一只手拉住我的衣角,又是一聲,“雙玄,叫你呢。” 我這才回頭,看到說話這生命的模樣以後,身體整個一顫,立即放聲大哭,抱了上去,真的是母親。 她想推開我,久不得果,也就放棄了,開口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沒有回答,只顧得上哭,聲淚俱下,聲嘶力竭,見狀她也不問了,俯下身將我抱起,輕拍後背以作安慰。 在母親懷中,看著前行的道路,依舊那麼陌生,與我走的是一個方向。 順著這個方向走了一段距離,在一處橫穿而過的狹窄道路口,轉入,行至深處,映入眼簾的場景悄然一變,莫名覺得熟悉。 我收起眼淚,沉思一會兒之後,低聲道︰“我正午的時候好像才走過這里,為什麼…” 從正午到現在,三四個時辰,我走了這麼久,結果就一條巷子的距離,我不明白。 見我停止了掉淚,她又重復了一遍剛才那個問題︰“你怎麼在這兒?” 我瞬間面紅耳赤,好在天已經昏暗,否則她問起來,當真不知道如何解釋。 “我迷路了…” 說自己去人類口中搶食,被揍了一頓,還受了天大的委屈,這種話實在說不出口。 “你又不是不認識人類的文字,看見一些比較明顯的地方就記下來呀。” “太多了,記不住,有的字還不認識。” 記一兩個還行,稍微多一點就記不住了,而且,就算記住了,要不了多久也會忘。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睡的那個地方是邊區西門,不過山海界邊區貌似有好多個,是不大好找。” “不是山海城嗎?” 母親將我放了下來,又背到背上,調整了一下,繼續往前走,道︰“這里既是山海城,又是山海界,我比較喜歡後面這個名字。” 我哦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趴在母親背上,道︰“那我以後也把這里叫山海界。” “不行。” “為什麼?” “好比這一次迷路,如果你提前知道,就可以找個人類問他,這里有沒有一塊雕刻著山海城這幾個字的石碑,這樣就可以找回去,但倘若你問︰這里有沒有一塊刻著山海界這幾個字的石碑,那多半不會有結果。” 我有些不懂她的意思,差別又不大,怎麼會不知道呢?不過知道與否對我都不重要。 從母親的話里面,我听到了另一個無比重要的消息,一路上忍不住偷笑。 “母親。” “嗯?” “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 … “對。” 051不名一骨(十)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黑暗籠罩,星辰暗淡,前路似乎還有很遠,母親背著我,腳步放慢不少,前行的過程中不斷摸索,不斷踫壁,每次經過放有微弱燈燭的街道時,她都會扭頭看我幾眼,我還沉寂在今天發生的事里面,也就沒在意。 明明說少拿一些肉,卻抱了滿懷;明明告訴我主動去接過肉,結果還未靠近就直接扔了出來;明明說在我前面引路,我身陷險境,卻不見他半刻停留。 那個人類所言,真正做的時候,一樣都沒有遵循。如果我與母親一同捕獵的過程中,遇到了一頭凶惡的獸,我們絕不會丟下誰獨自逃跑。 我在想什麼,他自然不能與母親相提並論,我太高看他了。 “對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拍了拍母親肩膀。 母親停下來,回眸道︰“怎麼了?” 我說了一聲沒事,她又繼續走,在走了一段距離之後,我開口道︰“我認識了一個人類,是他主動找的我,本來我不想理他,後來覺得沒太大危險,也就沒讓他離開。” “哦。”母親應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 我猶豫了一會兒,繼續道︰“他帶我在這座城里面轉了轉,我了解到許多新奇東西,見到了不錯的風景。” “這很好啊。” 又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我並沒有準備停下︰“我見到了一種叫做琳的東西,人類踩在那上面,卻不見它的形,這種東西會不會是祟?” “這個地方不會有祟的。” “可是它沒有形啊。” 听到這她又停下腳步,將我放下,轉過身反問︰“究竟是你沒看到還是它沒有形?” 我自然知曉其中的意思,很是不解︰“你以前說過祟生來無形,又實質存在,那我能不能摸到它呢?” “你直接問這個問題不就行了,說那麼多。”母親在我臉上狠狠地捏了一把,隨即道︰“什麼時候遇到了你試試就知道了。” 真遇到了繞著走還來不及呢,唉,總是這樣,我是想探尋那些未知的,可這種未知,直接告訴我答案不就行了。 我還想最後爭論試一試,誰料母親指著前方,說道︰“已經到了。” 我心中一愣,順著那里望去,細細分辨,然後大吃一驚,真的到了! 不遠處正燃著一堆火光,火光旁邊一道身影手忙腳亂,添柴、刨灰、架木、燒肉,是那人類。 我頓時大怒,飛快地跑過去,還未到近前,隔著幾米距離就將一直拖著的那幾塊肉扔了出去。 “我說過,這是母親的肉!” 兩塊肉砸到火堆里面,將火幾乎砸滅,火星四濺,還有一塊肉落到他身上。 見到我之後他整個呆在那里,我也有些不知所措,恨得咬牙切齒,想沖上去將他碎尸萬段,不過城門那里卻有幾道影子在快速靠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見到了這里的情況,幾瞬就出現在我面前。 “怎麼回事!” 其中一人開口,那聲音直入我心,卻依舊難以澆滅我的怒火,我大步走到火堆那里,將肉通通撿起,而後獨自到牆角盤坐。 緊接著那個人類走了過來,他站在我前方,低聲呢喃︰“對不起,我找了你好久,實在是堅持不住了。” 又是這種話,每一次都是這樣,也不知道換個借口,就連母親搶我大腿肉吃的時候都知道找不同的借口。 “那你怎麼不去死!” 我直接暴怒,站起來一腳踢在他肚子上,他大叫一聲,瞬間倒地,死死地捂著肚子。 “給我停下!”還是剛才喝我的那個人類,他走到我面前,將被我踹翻在地的那個人類拉了起來,退了幾步。 這人是城門處的守衛,我記得他們的衣裳。 而後又走過來兩人,全部都穿著同一種衣裳,這兩人里面有一個正是之前給我送了不少食物的那個。 他提著一個大布口袋,走到我面前蹲下來,輕聲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對自己的朋友大打出手,有矛盾解決就是了。” “蛇鼠一窩,沆瀣一氣。”我沒有理他,將頭轉了過去。 也是這時,母親到了近前,她也沒說什麼,這三名守衛見到母親以後全部都走了過去。 在走之前,依舊是那一個人類,依舊是同樣的語氣,高聲道︰“不許惹事!” 被我踢了一腳那人,他沒有逃開,等到幾個守衛和母親都到一旁去不知道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突然哭出聲。 那聲線很怪,雄厚中帶著沙啞,還時不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旁邊三人早就注意到了,不過也只是看了兩眼,他們圍著母親,神色專注,不停地問,手中一支“聿”在“布”上面飛快地記錄。 這種細長的東西叫聿,那四四方方的叫布,兩者都是用來記錄的東西,這些還是不久前眼前這個正在哭的人類告訴我的。 我嘆了口氣,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到我旁邊,他稍稍猶豫,還是坐了過來。 “我找到母親了,原本很高興,但是見到這一幕之後實在高興不起來,這些肉是給母親的,我說了那麼多次。” 話到這里,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拿起那攤販給的三塊肉,又道︰“這幾塊肉你都可以吃,但我留給母親的絕不能動。” 听到這里,他突然止住了哭聲,淚眼朦朧地看著我︰“你不是怪我拋下你獨自跑開?” 我為什麼要怪他獨自逃命,死亡是那麼恐懼,怕死又不是他的錯。 真要怪的話,也是質問他為何要把肉扔給我,分明就那麼近了,如果他老老實實地把肉遞給我,就不會有那麼多事,但是我見到了母親,所以也不準備談及這件事。 見我久沒有回答,他在幾塊肉里面找到自己先前燒的那一塊,交到我手上,道︰“我沒有吃你留給母親的肉,這是從攤販那里拿的那一塊,本來這塊肉我都沒打算吃,我太害怕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找你,卻已經不見你的影子,我不停地找,將周圍十幾條街道都找遍了,實在沒辦法了,我才回來,想著先吃一點食物,否則明天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人,但你是我帶去的,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你。” 這不是母親的肉?我這才發現,味道好像是有些不同,冤枉他了,如此一來,我所做的這些,就成了過錯,他還沒有怪罪。 “那不是拿,是偷。”我只想得起這句話。 一陣沉默。 他也是一陣沉默,“那不是偷,是拿。” 052不名一骨(十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三名守衛在母親身邊待了有一刻鐘,期間母親時不時點頭,時不時又假笑,都是你問一言,我答一句,我在旁邊看著都覺得無聊。 那個人類坐在我旁邊,悄悄地拍了拍我的手,指著提著大布口袋的那個守衛,小聲道︰“你說他拿的袋子里面裝的會不會是粟米?” 我當即搖頭,“粟米是什麼?” “就是我們吃的東西啊,之前才告訴過你,這麼快就忘了?” 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以至于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在這時,那三人說話的聲音放開了些,手中的聿、布也都收了起來。 “好了,耽誤了你不少時間,我們就先走了。” “這些粟米應該能幫你們一段時間。”提著大布口袋的那名護衛,轉身離去之前將口袋交到了母親手上,母親沒有做太大反應,看著幾人離開。 之後我立即起身跑了過去,開口問母親︰“他們說了什麼?” 聞言她輕嘆了口氣,牽著我重新回到角落,將口袋放到那人類面前,然後一股腦坐在地上,說道︰“我們可能還要在這里待一段時間。” “又怎麼了!” 我瞬間跳了起來,一而再再而三,有意思麼。 母親臉上的神情也不怎麼好,她將我摟在懷里,一言不發,我很少見到這樣的母親。 這一場景似乎在很久以前經歷過,我回憶不起來,但幾乎可以肯定那不是什麼好事。 這個氣氛,莫名的靜,稍微打量一下四周︰城門燈火依舊,房屋坐臥不驚,星光黯然失色,狹巷目不窺深。 夜深,于迷迷糊糊中聞得一些嘈雜,想睜開眼卻始終不能如願,睡意朦朧,很快就又睡去。 這一覺睡的時間不長,天未亮,夜色漸出,勉強可以看到前路,母親就將我和那個人類一同叫了起來。 我當然不願,一直纏著母親,問其緣由。 “那些守衛問我要身份牌,我哪里有那東西,就照他們說的,重新拿兩個也好。” 解釋之後她在那人類頭上敲了一下,道︰“別閉著眼楮了,你知不知道東城天公街在哪兒?” “天公街,啊…知道,不過很遠的,我還想睡覺…” 母親輕笑,又在他頭上點了兩下,“不要睡了,帶我們去吧。” “哦…” 在此場景下走了不知道多久,從抬手不見五指到太陽初升。 “還有多久啊?” 那人類也沒多大氣力,道︰“就快要到了。” 說完此話,轉過街角,只見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好不熱鬧。 我本想著靠近一點看看是什麼情況,結果後面來湊熱鬧的人連綿不斷,我、母親還有那個人類一同被擠到人群中心。 人群中,我們三個獨攬一席之地,周邊的人都不願靠近,這是好事,我也見不慣他們。 抬頭往前面看了幾眼看,一片空地,這有什麼可圍觀的? 之後我陸陸續續從周圍人類的口中听到了一些片段,大概意思就是,這里原本有幾座房屋,昨夜被風給吹不見了,屋子里面本來有一個人,也不在了。 我腦海中大致能想象到這樣一副畫面︰突如其來大風起,吹滅燈燭八九支,橫斷林柏六七木,散盡飛鳥五四群,搗毀房屋三兩座,夢中驚醒孤身影。蹣跚踱步門外去,余力不以掩家門,瓦礫碎石天上舞,殘窗老榻地下沉,瞬息難熬得且過,世間哪有舍命聞,紅日不出尋聲至,不見家邸不現人。 一塊敗瓦爛磚都沒有,確實有些奇怪。 “昨晚的風,吹得有這麼大嗎?” 那個人類回頭看了我一眼,道︰“可能我們那里恰巧感覺不到吧,畢竟隔了這麼遠,這種事不常見,不過應該也算不上稀奇。” 話雖這麼說,但他的臉上還是充滿了好奇,而我對他說的話更有興趣。 正準備開口追問,誰料母親突然看著他,問道︰“這座城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我當即沉默,母親問的問題,自有她的用意,雖然我也想問類似的問題,但結果肯定是不一樣的,細細听著便是。 見到是母親在問他,他瞬間正色不少,看著眼前這憑空消失的房屋。 “我也是听人說的,十幾年前這里好像發生過一場大風暴,那場風暴很詭異,觸之即死,人們全部都躲在家里,將里里外外封死,都想著堅持過去就行了,結果風暴足足持續了兩個多月都沒有退去。” 母親沒什麼變化,“如果真有這麼大的風暴,躲在屋子里也沒用,直接一同吹走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件事到現在都還有許多人在傳,奇怪的不止于此,听說那風暴里面還可以看到各種奇奇怪怪的影子,各種嘶吼的聲音,就在門前窗外敲打,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能魂飛魄散,恐怖得厲害。” 母親稍稍沉默,點頭道︰“如此厲害的法,是怎麼消失的?” “直接消失的,原本正盛的風暴,突然就停了,半點征兆都沒有,消失後也沒留下什麼痕跡,那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卻沒人敢相信,隔了好幾日才有膽大的人走出去。” 聞聲,母親不再開口,低著頭若有所思。 我早就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了,看著他忙問道︰“人盡皆知的事,為何還要用听說?” 他跟我說話的語氣要明顯輕松不少,走到近前,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道︰“十幾年前的事誰知道?我現在才十歲,那時候還沒出生呢,這些事都是到處听來的,信不得。” “信不得?”我扭過頭看向母親,重復了一遍。 “枳句來巢,空穴來風,實在要知曉,就去找尋,但在那之前,還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完。” 她口中的事,我不太情願去做,若不是害怕她做出什麼蠢事,甚至都不願意跟隨。 “一個小小的牌子,不用就是了,干嘛要這麼麻煩。” 听見我的抱怨聲,那人類又于我費盡口舌,“身份牌真的很重要,所有人類都必須要有的。” 這一路上,我只要一說那東西沒用,他就會重復幾遍這種類似的話,絮絮叨叨個不停,我早就不耐煩了,推開他快步跟在母親身後,同時沒好氣道︰“有什麼用,難道有了它以後我就是人了?” 這話有些不過腦子,待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一出口,母親就扭過頭掃了我一眼,雖然只是一瞬,但我確實從中看到了怪罪,我低著頭,渾身熱得離譜,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我是獸,言語上,行動上,都有很多獸特有的習慣,進入人類領地以後,我已經千萬倍小心不漏出破綻,可也有掉以輕心的時候。 “對不起…” 我不敢抬頭,害怕見到母親此刻的眼神,突然一雙手從後面搭在我肩上。 “對不起什麼?” 是那個人類,他幾乎沒有遲疑,又說道︰“拾遺是不入流,在很多人眼里都不配做人,對,他們高貴,畢竟等級制度擺在那兒,可說我們不是人那我們就不是人了?那我還說他們是豬狗呢!” 我不懂他的意思,這期間一直沒听到母親的動靜,正想著悄悄看一眼的時候,結果母親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輕拍我的額頭,笑道︰“他說得對,雙玄,好好跟人家學學。” 母親笑了,還是發自內心的笑,我則是徹底懵了。 那人類的手從我肩膀落下,撓了撓耳朵,然後向前跑了兩步,到母親旁邊,抬起頭,望著天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而後又走了過來,一只手勾著我的肩膀,道︰“我可以從下午睡到第二天早晨,肚子餓了再慢慢去找吃的,找不到大不了就挨餓,不用受誰的牽制,不用看誰的臉色,這份自由,是多少人難得的。” 說真的,從剛才開始我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也沒有時間去思考,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昨日那些守衛說的地方。 映入眼簾的是一所隨處可見的房屋,細看之下還要簡陋許多,大門最多不過三人寬的樣子,在上面橫掛著一塊普普通通的木板,上面刻著兩個文字。 “什麼…家。” 這兩個字我只認得後面那一個。 “念姚,姚家。”那個人類走上前,此行一路上也是他在指路。 從門前跨過去以後,他繼續道︰“別看這里小,姚家可大著呢,這不過是姚家掌管的一小塊,說不定都不起眼,山海城所有人的身份都由他們家定,權利、地位可想而知。” 這些話我听都懶得听,反正也听不懂,一同跟著進到房內。 從外面看房屋不大,里面卻顯得有些空曠,大概是裝飾的原因,正中心位置平放著兩張“案”,其余地方胡亂擺放著幾條“凳”,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這兩者都是很常見的東西,我在人類口中也得以了解,案,用來放些東西,聿、布…什麼都可,用處很是廣泛,凳,可以用來休息,不過在我看來還不如直接坐臥在地上。 房間里面,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三個人類,其中一男一女分別坐在兩張案前,另外還有一人坐在案的上面,樂此不疲地說著什麼。 “我們運氣不錯,一個人都沒有。” 那個人類看了看我和母親,向前兩步,還未來得及開口,對面那三人看都沒往這邊看,其中一個便道︰“現在沒空,有什麼事下午再來。” 聞听此話之後,那人類立刻頓步,慢慢退了回來,轉身對我和母親開口︰“他們好像有什麼事,要不然我們等幾個時辰再來?” 這幾個人有說有笑的,哪里像是有事的樣子?我微微咬牙,準備說上兩句,未出聲,母親拉住了我,在旁邊拿了一條凳子,擺放好之後坐了上去,而後又示意我和那個人類坐到她旁邊,道︰“就在這兒等吧,懶得去它處。” 回去的路又不近,我們天還未亮就早早地出發,途中也沒怎麼耽誤,到這里的時候就已經耗費了四五個時辰,若是再回去,今天一天的時間就算完了。 听到母親的話以後,那三人中才有一個極不情願起身,往這邊瞟了一眼,之後貌似有些詫異,緩緩邁步走到我們面前,問道︰“你們是要做什麼?” 母親站了起來,開口︰“身份牌掉了,城門口的守衛叫我們來重新領兩塊。” 來人深吸了口氣,回頭看了案前兩人,他們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里,眉頭一皺,起身道︰“按規矩走就是了,我們出去轉轉,你盡快。” 說罷,那一男一女從我們旁邊快速走過,幾個大步走了出去,離開之際隱約听到吐口水的聲音︰“那兩個人臉上好惡心。” 我背過身,暗中摸了摸臉上的結痂,這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明顯的聲音,在城門處的角落里,往來那些人只是投來異樣眼光,最多扔一兩塊石頭,我從未想過,這種話听起來如此討厭,比那些往來的人還要該死千倍萬倍。 “過來回答幾個問題。” 那人坐到案前,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往門外望,想看一看那兩人到了哪里,也不準備做什麼,就是單純的想知道。 人類才是真正的惡心。 “你們兩一起過來吧。”母親說過之後,也沒等我反應,拉著我和那個人類就強行走了過去。 那張案立在那里,比我矮不了多少,坐在長凳上什麼也看不見,實在不知道叫我過來做什麼。 我坐在那里,只听見母親與那人的對話。 “叫什麼名字” “先填他的,叫雙玄。” “家族” “沒有,不填可以嗎?” “可以,你是他的” “我是他母親。” “好年輕.的母親,是做什麼的” “拾遺。” “你們是拾遺?” “對。” “哦,難怪渾身上下都這麼奇怪…那他的身份也只能寫拾遺了。” “好。” “有修行過嗎” “沒有。” “那就是凡人,修行不寫,沒有修行,那靈力也沒有咯?” “嗯。” … … 一系列的問題,先是我的,過後是母親的,關于母親的問題,有好多我都不知道,我在旁邊等著她一一作答,越來越期待,漸漸听入了迷,盡可能地將听到的記進腦海。 過了兩刻鐘的樣子,所有的問題都差不多了,那人也舒了口氣,將寫好的東西放到一邊,而後伸出手放到母親面前,說道︰“你們的證明給我。” “什麼證明?” “證明你們身份的東西,家族的一封信、一句話都可以,沒有家族,用出生地管事的家族證明也一樣。” “什麼意思?” “我問你,你是哪里人,”這人語氣中有些不耐煩。 “古城…” “蠻荒之地那個古城??” “嗯。” “古城那邊的話,隨便一個家族的信都可以,有沒有,有就快點拿出來。” “……沒有。” “沒有就走,浪費我這麼多時間,趕緊走,弄到證明以後再來。” “可是沒人跟我說要什麼證明。” “現在我已經告訴你了。” “那這個證明要怎麼弄,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自己想辦法,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什麼都問我,我不得累死!……拾遺要什麼身份牌,就那麼些臉,認也該認熟了,守城那些人就知道給我們找事,他們哪里弄得來證明!” 這人一陣嘀咕之後,突然暗中一笑,開口道︰“我給你一個機會,誰讓你來的你就去找誰寫個證明,這對于你們來說是唯一的機會。” 城門處的那個守衛。 “每次都給我們找事,這次我也給你們找點事情做,不然久站在那兒,都要發霉了。” … … 在這里面待了近半個時辰,除了一身的不快之外什麼都沒得到,就連母親都是一副說不出來的神情。 那人類走在最後面,低聲開口︰“我經常見到那個守衛幫助別人,去求他寫封信還是有機會的。” 母親沒有說話,我是沒什麼好氣,大聲道︰“剛才那個人最後說的話你是不是沒听到,他顯然可以不要這個什麼鬼證明,還故意叫我們去找那守衛的麻煩。說什麼惡心,我看他們這才叫惡心!” “你們兩個趕緊走了,回去吃肉。” 053不名一骨(十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回去的路上沒有多少話,步子也快了不少,那人類時不時跑上幾步才能跟上。 途中又經過被風吹得不留痕跡的房屋那里,周圍還是站滿了人,在人群中心有幾個穿著類似城門護衛衣裳的人,低著頭俯著腰,似乎在找什麼,我沒有停留,快步走了過去。 回到那個熟悉角落的時候,天色漸暗,母親沒作停歇,拾柴、生火、烤肉,一切都得心應手。 將肉架到火上以後,她突然起身向城門那里走,我心中一顫,害怕她又是大半個月不見身影,急忙大叫一聲跟了上去,道︰“你要去哪兒?” 她停下腳步,又走了回來,把我帶到火堆旁邊,道︰“我去城門看看那個人在不在,很快就回來,你把肉看好,別焦了。” 城門處距離這里並不遠,天色再亮一些的話直接就能看到,她去那里想也知道是為了身份牌的事,我太敏感了。 我一直嚷著早些離開,卻不知自己的所作所為在無形中拖累了母親。 “哦,好,去吧,做完了快些回來,要是晚了肉可就沒了。” 看著于昏暗中消失背影,我呆了良久,直到那人類將我從沉思中喚醒。 “要燒焦了…” “燒焦了?快轉一下呀!” 我靜靜地守在火堆旁邊,他原本也跟我一起,後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急急忙忙起身,跑到街對面,緊接著鑽進一條巷子,沒了蹤影。 我注視著時而呼嘯的火光,不知為何百感交集,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力,于黑暗中燃燒自己,也照亮了一些地方,可面對偌大的一座城,這盈尺之地,又有什麼用呢。遍地坐臥的房屋,透過窗外的縷縷微光,窗邊久駐的身影,他們是否也在期待著什麼。 “咕嚕嚕…” 肚子發出一陣長長的叫聲,我把心收了回來,取下一塊肉湊到近前嗅了嗅,不由得眉頭一皺,也是這時,母親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我忙將肉重新放了回去,即便她已經到了近前,還是起身跑上去迎接。 “怎麼這麼快?” “那人類不在,說是去辦什麼事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就先回來了。” 我哦了一聲,與母親一並坐到火堆旁邊,順手添了一截木頭,然後繼續翻動那些肉。 母親往四周看了看,問道︰“那個男孩呢?” “往那邊跑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干什麼。”我指了指那人類消失的方向。 母親點頭,也沒多問,我的注意力其實大多都在肉上面,那個守衛給我的肉都比較小塊,在火里面用不了多久,我感覺差不多了,便取了一塊遞到母親面前,說道︰“不用等他,你先吃,這些肉本來就是給你留的。” 母親接了過去,不過並沒有下口,她一臉糾結模樣,半晌才道︰“我不餓呀。” “怎麼可能不餓,你離開這麼久什麼都沒吃,我中途還吃了一次,現在肚子都是咕咕的。” 听到我這麼說之後,母親反而把肉遞到我面前,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什麼都沒吃,我在外面捕了不少獵物,吃都吃不完,還扔了好多,自己吃吧。” 我接過肉,咽了咽口水,猶豫了好一陣,才咬了一小口,而後問道︰“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母親往與城門相對的方向指了指,道︰“昨天遇到我的時候你不是見到了麼,我從那邊過來的,自然就是那個方向。” 我當然知道,之所以問這個問題,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在騙我,現在已經有了答案。 我把肉放到地上,同時舒了口氣,抬頭看著她的眼楮,道︰“山海城內的獸都在人類的控制下,你到哪里去捕獸?又想騙我,你吃吧母親,我不久前才吃了的,還能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我真的吃得很飽啊,現在肚子一點感覺都沒有,不信你看。”說著,她掀起衣裳,露出肚子,又把住我的手腕,將手放在她肚子上面,繼續道︰“看,是不是脹脹的。” 還真是這樣,我收了手,瞬間有些生氣,重新拾起地上那塊肉,大口大口地吃,幾下就吞了進去,然後又拿了較大的一塊,啃了大半,這才出聲︰“你知不知道為了這些肉我吃了多少苦,又忍了多久,你在外面倒是過得自在,我不奢望你消失之前帶著我一起,但至少不要忘記我在滿是臭氣的人類領地等你。” 母親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太大變化,“那我下次把剩下的肉帶回來?” 她一臉茫然,竟然反過來問了這麼一句,我瞬間勃然大怒,將未吃完的食物一把扔進火里,緩了一會兒,還是盡可能平靜下來,開口︰“誰稀奇你那些肉!你難道沒有發覺這些肉早就臭了嗎?我剛才聞到臭味的時候,心里特別不舒服,因為這是給你準備的,我害怕你吃不到最好的。我自己吃的話,別說它臭了,就算是徹底爛掉,我也不會有任何猶豫,半分表現都不會有。” 我繼續道︰“你每次離開,我都在害怕,害怕見不到你,害怕你再也不回來了,我只得對著那混賬老天無數次祈願,想著如果真有什麼危險,就用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收了我的性命,只要讓你平安歸來。” 054不名一骨(十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你找尋未知,也無數次得到答案,當你從那些答案里面找到最接近事實的那一個時,就是我最高興的時候,但我仍然害怕,如果有一天你不回來了…你死了怎麼辦。” “我不求你放棄找尋,但我真的不想再一只獸孤伶伶地在寂靜和黑暗中昏沉,哪怕是赴死,我也想與你一起,母親,不要再丟下我了。” 話語至此,淚水早已經垂落,將地面都打濕了一片,我不停抽泣、哽咽,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母親。 這件事我早想告訴她,又一直說不出口,這個恍惚不堪的夜,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居然就這麼說了出來,不過也好。 我抹去眼淚,目不轉楮地盯著母親,勢必要得到回答才甘心。 母親先是一嘆,之後反倒笑了,一把攬我入懷,道︰“與我一起並無不可,在古城外的時候我就答應過你,很多事自然而然會落到你頭上。但記,語言輕重,事分大小,生死可以度外,罷做無用之功,山海界之遇,正如城外那塊頑石,根深蒂固,數千載時光都未將其撼動,此事可在你能力之內?” 我默默搖頭,沒有開口。 母親所言已經徹底超過我的範圍,處處都需要深思,古城之外發生了什麼我已經忘記,難道那個時候我就跟母親說過相同的話?而且她還同意了,這麼重要的事我卻半點印象都沒有,那現在發生的事,又能在記憶中存在多久?等忘卻之後,是否會再一次復現。 山海城外是有兩塊大石頭,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塊,難不成兩塊都是,時間掛在嘴上就是一句話,千載萬載都是空談,誰有那氣魄歷經如此歲月,自不可能。 又是一陣沉思以後,我低聲問道︰“你剛才的話算不算是答應我了?” “嗯,”這一次輪到她點頭。 若是時間倒轉幾天,我肯定會很高興,但現在內心卻連最基本的變化都沒有,“等什麼時候我把今夜你說的話忘了,這種事怕是又要發生,反正你擅長撒謊。” 躺在她懷里,憑借著微弱的火光也看不清什麼,火要熄了,我翻動了幾下身子,準備起身添幾根木柴,卻被她的手牢牢鎖著。 “雙玄,在人類領地前行並不容易,很多時候我說的話是迫不得已,這是錯的,又不得不行。倘若有一天,你成長到一種地步,困擾的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母親的聲音很低,為了听清她說的什麼,我全神貫注,屏住呼吸,豎著耳朵,一旁的火也十分應景地閃了兩下,而後熄滅,只留下暗紅的火星。 “我只想記住的東西能夠多一點。”我也用同樣低沉的聲音說道,這該死的記憶,帶來的麻煩實在是太多了。 我話還未說完,母親突然松開了我,起身走到我睡的那堆木柴上面,抓了一大把丟在即將熄滅的火星上面,我一臉懵,正準備生氣,不遠處傳來什麼東西快步靠近的聲音,緊接著那個人類從黑暗中跑了出來,身後還拖著一堆東西,用一根長繩捆在一起。 這時母親又重新坐到我旁邊,望著慢慢燃起的火堆,用正常聲音道︰“不想忘,閑來無事的時候就多回想一下,肯定沒問題的。” “可…!” 我大聲開口,本想說那麼多事物,誰記得住啊,不過細想一下還是算了,指不定母親又會說出哪些話來,我又講不過她,當然,對那人類身後的東西我也有些興趣。 “這些都是什麼啊?” 那人類走過來,將拖著的東西放到我旁邊,我怎麼看都看不明白。 他喘了兩口氣,然後大步走到牆角,從一個大布口袋里面取了滿滿一捧東西,那些我倒是還記得,叫粟米。 取一捧粟米折回,他走到我旁邊有些急迫道︰“把捆在繩子最後面那個取下來盛一下,我放不開。” 我手忙腳亂了一陣,結果卻什麼都沒做,那長繩有兩端,誰知道他說的是哪一端? “哎呀,你怎麼這麼笨!” 到最後他竟然還怪到我頭上,這件事無論怎麼論都不是我的錯,我又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自己不說清楚,怪得了誰? 想到這頓時來了氣,向著那堆東西一腳踹去,我幾乎用了全力,不過氣急敗壞之下,踹的位置太過偏差,只踫到長繩一角,氣氛著實顯得怪異。 “怎麼?”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這一下我更生氣了,就要起身與之論個究竟。 “雙玄。” 母親拉住了我,與我換了個位置,然後從繩子後面那一端取下來一件不知名物。 就好像把一個圓切成兩半,又將里面掏空,形似凹槽,環抱兩耳,只不過偏上方位置有一個大洞。 取下放到地上,那人類忙將手中的粟米放了進去,我看都不想看他,將身子背了過去。 身後傳來幾聲輕微的聲響,然後就听見他道︰“對不起,我忘了你應該不知道這些,我讓你取的那個叫皿,用作燒飯的。還有還有,我平日里收集了一些履,履就是穿在腳上的那個,我見你一直光著腳,就找了兩只相像的,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穿上,走路要輕松不少。” 物盡于中為皿,腳下所踏為履。 “我給你的母親也帶了兩只,還挺好的,撿的時候也沒想那麼多,沒想到還真用上了,本來還想帶兩件衣裳的,不過你們穿的和我那些一比要好不少,就沒拿,如果你們要的話我現在就去拿過來。” 這些話我當然听到了,就在他準備起身再次跑開的時候,我大聲道︰“不用了,把履拿過來我試試。” 費了好大的勁穿上以後。 “怎麼樣?” “說不出來的感覺,我也沒穿過。”說到這兒我扭頭看向母親,問道︰“你穿著是什麼感覺?” 母親是有踏履的,本來人類的衣裳也有,說起來她是什麼時候換成獸皮的,唉… “反正比赤著腳舒服,大概是有點輕?我穿太久了,也分不出來,對了,把我的那雙履扔過來。” 她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履對我來說不比一頓肉來得稀奇,踏上以後是真的高興,在昏暗中來回走動,半個時辰也不覺得累,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早就被拋到萬里之外。 這半個時辰,那人類里里外外、前前後後,幾乎沒有片刻停歇,忙弄著“燒飯”,我反正是沒有興趣。 又走了一會兒,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便走到母親身旁,倚在她腿上很快睡去。 … 這一覺似乎沒過多久,母親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喚醒,天還是漆黑一片,圓月高掛,甚至連木柴燃盡後的灰都還帶著余溫,我眉頭一皺,躺下去又準備睡,只听見母親道了一句,“你不是叫我不要丟下你麼,起來了。” 聞听此言,我立馬翻了起來,困意全無。 叫醒我之後,她又開始推那個人類,推推嚷嚷,頗費了些力氣,他才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干嘛…” “說不定還得你帶路,不要睡了。” “現在還這麼早,我再睡一會兒…” “呼”母親無奈一嘆。 “快點起來了!”我當即走過去,拽著他的手往前拖,直到拖到了數米開外,他這才驚醒。 “走吧。”見我們都醒了,母親開口邁步而去。 這下我也有些迷了,“去哪兒?” “我剛才听到城門那邊有不少聲響,說不定那個人回來了,早些去找他,避免又遇到麻煩。” “哦。”我點了點頭,然後大步跟了上去,那人類也一路跑著跟隨。 城門距離這里就那麼點路,不幾時就到了,我的心髒跳得很快,剛接近這里的時候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初入古城時發生的事,實在難以平靜。 “你們幾個干什麼的?” 還未到城門腳下,便有幾名守衛大步走了過來,將我們圍在里面。 緊接著後面又來了幾名,其中一個守衛站出來,道︰“沒事,這幾個是普通人,還是拾遺,我前兩天才找過他們。” 說著他往我們來的那個方向一指,繼續道︰“就是那個位置,不出幾百米。” 此話過後才有幾人斷斷續續離開,稍微放開了些距離,方才開口那人走到母親面前,道︰“這個時辰你們不睡覺來這兒做什麼?身份牌呢,領到沒有?” 母親搖頭,“就是有關身份牌的事,我們昨天一大早就去了,走了五六個時辰,那里面的人先是不願,好不容易才理會,又說要什麼證明。” 听了母親的話,他遲疑了一會兒,道︰“確實是有這麼個規矩,有擔保要放心一些,你…” 都不用他把話說完,母親長嘆一口氣,“我一個拾遺,實在是不知道去哪里找那東西。” “這…你在這等等,那邊的流程我也不太了解,我找人去問問具體情況。” 這人一路小跑著離開,留下的守衛又走了不少,只剩下三兩個,在相互交談,其中一人先問了母親一句。 “你們去的哪條街?” 母親連忙應聲,“天公街。” 這幾人當即議論開來。 “前天晚上發生的那件事好像就在那附近。” “哦,難怪了,那股風是挺邪門的,姚家離這麼近,應該會忙一陣。” “他們忙?忙著看熱鬧差不多。我說,你們真想領身份牌的話,就去北城找姚家,那里有管事的,其它地方去得再多都沒用。” “啊?”听到這句話之後,我旁邊那人類直接叫出聲,然後幾步湊到母親身邊,低聲道︰“北城超級遠的,我以前听人說南北比東西兩城要遠好幾倍,從東城走到西城要一兩個月,去北城怕是一年也到不了。” 這話也被那幾名護衛听到了,他們並不避諱,開口道︰“山海城領土何其大?你們凡人莫說一年,再加上一年半載也不夠。” 在這里多待上一天我都不自在,要我停留幾年?絕不可能! 我抬頭看了看母親,發現她正注視著我,難道還真有那個打算?我才不干,我鼓著腮幫子,把頭扭到一邊,無論她怎麼拽都不理會。 在拉了我十幾次都沒有得到回應之後她終于放棄了,又對著那幾名護衛道︰“那我再等等,看方才那人怎麼說。” 听到這話,三名護衛相視一笑,微微搖頭,當即走了兩個,只剩下最後這人,向前兩步,道︰“他早就跑了,你們還是趕緊回去睡覺吧。” 055不名一骨(十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跑了?那他還叫我們在這兒等他? 我的心里很不好受,說不出來的感覺,冷冷一笑,轉身就要離開,眼前這個人類說的倒是,還不如回去睡覺。 “雙玄,你去哪兒?” “回去了。”我轉過身隨口應了一句,聲音不大,也沒想讓母親听見,本來就一肚子的氣,說完又看向那個人類,大聲道︰“你不是想睡覺麼,一起走了。” “我…” 他抬起頭看了看母親,半天都沒有說出來什麼,我輕哼一聲,轉身離去,走出去還不到二十米,母親和那個人類就追了上來。 “我們剛才問了一下,那個守衛明天回來,現在還有幾個時辰,要不要四處走走?” 听到母親的聲音,我放慢了腳步,道︰“這麼黑,有什麼可走的。” 語氣稍重,但並沒有怪罪,反而有一絲竊喜,我本來還以為她肯定會在城門那里一直等下去。 回到那個角落,我在原地矗立,不知道做什麼,滿腔怒火,也睡不安穩,想到這輕輕一嘆,然後走到我睡覺的位置,抱起一堆木柴,在那余燼上重新燃起一簇火。 一陣風吹過,火光搖曳,大有熄滅的意思,我連忙起身用身體去遮擋。 俯視之下,目光突然被火堆旁邊的幾塊肉所吸引,昨天我踩著履,高興過了頭,後面直接就睡了。 期間我只吃了兩塊肉,剩下的應該遠不止這些,那個人類食不了這麼多,他貌似也不喜歡這些肉的味道,我之前就注意到多次,所以,是母親吃的? 風落,我走到那幾塊肉的面前坐下,拿起一塊,溫了半晌,而後遞到母親面前,“吃不吃?” 母親擺首,又掀起衣裳露出自己的肚子,道︰“昨天晚上我吃了不少,這次真的吃不下了,味道也不像你說的那樣,反正我吃著很好。” 听到這,我輕輕一笑,又看向那人類,問道︰“你吃不吃?”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沖我拍了拍手,我隨即將肉扔過去,正落在他懷里。 這幾塊肉都挺大,應該是之前才得到的那幾塊,他連一半都沒吃到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喘著大氣。我也沒吃多少,不知為何,每次咀嚼的時候都會想起昨天吃的那兩塊肉,就沒胃口了。 在這里一坐便是幾個時辰,那個人類躺下去不久就睡著了,母親也眯著眼楮,我心中似有不解,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只得變成聲聲嘆息。 在嘆息聲中,這堆火從旺盛到暗淡,由暗淡又生起,其中還被吹滅了一次,而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將我睡覺用的那些木柴丟進火里,直到天色漸明。 我望著母親,她還坐在那里,雙眸微閉,呼吸起伏井然有序;又看向那人類,他躺在地上,鼾聲隱現,不時左右翻滾姿態萬千。 眼前的這幅場景怎麼看都看不夠,這大概也是我第一次如此注視母親,也不知道她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 “母親…” 想到這,我竟然喚出了聲,然後急忙閉嘴,生怕驚擾到她。 一聲之後,她還是沒有變化,是真的睡著了,坐著都能夠睡著,看來以後又有新的理由嘲笑她了。 避免吵醒母親,我躡手躡腳地起身,到遠處靠著牆坐下,呆呆地看著身旁七零八落的枯木傻笑,我睡覺的地方就這麼沒了,之前燒得倒是痛快。 又過一兩刻,街道上零星可見一兩個人類,我打量著四周,努力回憶那些東西的稱謂,目光掃過城門,突見一道身影。 不幾時,那身影徹底顯現,是完全陌生的一個人類,我一直待在這兒,也沒見有人類去城門那邊,而這個人從城門處來,又不是護衛,難道是獸? 那身影越來越靠近我這個位置,仿佛就沖著我而來,我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地方不可能有我識得的獸,既然如此,那便是危險。 我有些害怕,不管是什麼獸,孤身進入人類領地,絕不簡單。 想到這兒,我也忍不住了,起身向母親飛奔而去,一邊跑一邊叫︰“母親,母親,快醒,好像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我還未靠近,她便已經睜開了眼楮,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那一瞬間整個世界的溫度仿佛都降下了,我渾身刺痛,栽倒在地,轉瞬,這種感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雙玄,沒事吧?” 母親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走到我面前,一把將我拽了起來。 我微微愣神,然後想起那道影子,急忙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有什麼過來了,好像是一只獸。” 母親笑了一聲,然後俯下身將我抱在懷里,主動迎了過去。 走到那人近前,母親沒有開口,對方先道︰“起這麼早?” 母親搖頭,看了我一眼,道︰“這小子大大咧咧的,把我吵醒了。” 我滿腦子疑惑,母親認識這只獸,還是這個人? 來人撓頭一笑,道︰“有可能被我嚇到了,我換了身衣裳,他沒注意到。” 說過此話,他在我臉上揉了揉,“我之前給你送了那麼多好吃的,不記得我了?” 這麼一說我立馬恍然,難道是最開始那個守衛?之前一直是靠衣裳來大概分辨的,我又記不住他長什麼樣,不過著實鬧了個笑話,我趴在母親身上,頭埋得死死的。 見我這樣,他哈哈大笑了一陣,又與母親相互說了幾句,而後一齊沉默,再之後,便听到一句令我在意的話︰ “他們說你之前來找過我,有什麼事嗎?” 聞言,母親一嘆,緊接著又是她慣用的那種語氣,“我不知道領那個身份牌還需要證明…” 他當即開口︰“這事兒怪我,沒有考慮到你們的情況。” 又是一陣沉默,這人類也嘆了一聲,繼續道︰“要不然,干脆就算了,身份牌對拾遺來說也沒什麼用處,那日我是見你們陌生,才上前多問了幾句,知曉以後也沒什麼,你們再要進出城門直接走就是了。” 可以盡早離開最好,我慢慢抬起頭,還未來得及向母親會意,她便道︰“我知道我們拾遺不入流,在很多人眼里連人都不是,豬狗都比我們有用。” 這話莫名覺得有些熟悉,我看向正在地上蜷縮著熟睡的那個人類,終于猛地想起,他不久之前好像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母親還叫我多學學,沒想到她先用上了。 听到母親的話以後,那守衛忙擺手道︰“你別誤會,我從未這麼想,讓你算了也是為了你們好,沒必要費那個麻煩。實在要解決的話,你們只能去南北城找姚家,找他們開證明,他們專門有應對這種事的人,開個證明應該不難,可不論是南城還是北城,都不是一丁點距離,一來一往好幾載,真的沒有必要。說穿了,沒有身份牌的拾遺多的是,為什麼姚家不多設幾個位置?就是嫌麻煩,南北城繁榮昌盛,拾遺自然也少,也就做做樣子。這一點,大多數守衛都心知肚明,不會為難你們的。” 語落,母親將我放了下來,牽著我走到牆角坐下,又將我攬入懷,道︰“雙玄將你做的那些都告訴了我,真的很是感激,我知道你是難得的好人,若不是天公街那姚家的人刻意為難,我也不願意再給你添麻煩。” 這話听得我發愣,我有說過什麼嗎?對了!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這守衛之前叫我告訴母親一些話,我忘得一干二淨了,現在才想起,可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而且,他們就面對著面,有什麼不能不直接說,應該沒有開口的必要。 我就在母親懷里,能清楚地看到這人類的神情,他眉頭微皺,然後上前兩步,道︰“他們怎麼難為你了?” 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懷,他給我的印象還不算太厭惡,于是搶先母親一步,說道︰“本來可以不用這麼麻煩,那個人偏故意讓我們找你要證明。” “我的證明?”他眉頭一豎,然後走到母親旁邊坐了下來,噓聲連連。 “是我的證明還是我家族的證明,族里面的我也不好弄,自己的倒是容易,可這東西也不好隨意留啊。”他一直呢喃著這些,也不知道是說給誰听。 呢喃許久,他起身把我從母親懷里拉了出來,一只手抱在懷中,我正準備掙扎,他又對著母親開口︰“證明干系太多,確實不好交予你,這樣,我和你去一趟。” 聞言,母親立即起身,點頭應允。 那守衛又看了看我,“要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里,沒問題嗎?” 母親輕笑︰“應該沒問題。” 說罷,她將我抱了過來,放到地上,而後柔聲道︰“你在這兒等我,我保證很快就回來。” 我瞬間生氣,將手一甩,喝道︰“又要走,昨天才說過的話,我都還沒忘呢,就要拋下我了?!” 母親嘴唇微動,話未出聲,那人先道︰“我只能帶一個人,放心吧,很快的,最多不超過兩個時辰,保證回來,你的朋友就在那里,先和他玩玩好嗎?” 兩個時辰,和平時母親離開的時間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同時我又想起了最重要的一點,我怎麼能忘了眼前這位是一個行者! 他應該沒有發現母親的身份吧?總感覺這個人類還不錯,或許可以相信。 我想得太多了,母親肯定明白這些道理,她都沒說話,我瞎著急什麼。 “去吧,最多兩個時辰啊,我會一直注意的,超過半刻都不行。” 听到這話他直接笑出聲,倒也沒說什麼,伸出手放到母親面前,嘆道︰“看來這兩天我和天公街真的有緣,前前後後跑了十幾趟。” “辛苦你了。” “要抱著你,可以嗎?” “沒關系。” 056不名一骨(十五)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他雙手抱起母親,雙膝微微彎曲,一發力,瞬間沒了蹤影,只剩下我對著他們消失的那個方向久久觀望。 “你倒是睡得香。” 轉過身去,那個人類還在熟睡,我邁著大步走上去,在他臉上重重地拍了幾下。 他非但沒醒,還將身體轉了過去,我有些氣憤,要是在我們的領地,睡成這樣,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我繼續拖拽他,捂住其口鼻,好一陣之後他猛睜開眼楮,驚聲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許久才緩過來,沖我喊道︰“你做什麼,差點憋死我。” 我也不生氣,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開口︰“你怎麼老是睡覺?這幾天睡的時間還不夠多嗎?” 他的意識恢復了很多,氣息也平靜下來,但仍帶著幾分睡意,連打了幾個哈欠,而後又躺了下去,低聲道︰“時間還早,現在出去也找不到什麼東西,我再睡一會兒,別打擾我了。” 話音剛落,眼皮還未來得及合攏,我又一把將他拉了起來,不停地推嚷︰“別睡了,起來陪我兩個時辰,等母親回來了你想怎麼睡都可以,快點起來了,不然我一直煩你,別想睡。” 這樣持續了有一刻鐘,終于他受不了了,大叫著起身妥協。 這事是我做得不對,可孤身等兩個時辰實在不好受,特別是知道母親具體要回來的時辰以後,心里就一直期待著,不分散一下注意力,簡直度日如年。 現在他起來了,我突然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只看著不遠處那堆余燼發呆,不時撿起幾顆細小的石頭,扔到里面。 他左右環顧,好像在找尋什麼,緊接著起身走到余燼旁邊撿起大半塊肉,正是他之前沒有吃完的那個。 “我記得睡的時候明明放在身邊的,怎麼跑到這來了?”他回過頭看著我,一臉疑惑。 難不成還以為是我干的? 我沒有應他,心里卻明白得很,他那個睡覺姿勢,踢到那都算近的了,若不是牽掛母親,早就對他嘲笑一番了。 見我沒有理會,他大步走了過來,撕下一小塊肉遞到我面前,問道︰“你的母親呢?去哪了?” “和那個守衛一起去拿身份牌了,”我接過食物,轉身放到地上,並沒有吃,又呢喃了一句︰“真不知道那個鬼東西有什麼用。” 後面這句話大概是被他听見了,他搖了搖頭,本來都已經咬到嘴里的肉又松了開,嘆道︰“你怎麼又說這種話,跟你說了這麼多次,身份牌是必不可缺的。” 每次我一說身份牌沒用,他就會說這種話,也不知道換一句,我都懶得反駁,也是這時,忽听見他一聲嘆。 “也是,我們拾遺,拿著身份牌也沒被當人看,確實沒什麼用。”話說到這,他急忙換了種語氣,繼續道︰“不過對于正常人來說,身份牌就是一切,還記得我與你說的三六九等嗎?” 我沉思了一會兒,點頭︰“好像有點印象。” “身份牌就跟那個差不多,不過三六九等只是在人們口中傳誦,身份牌就等同于它的具象化。” 我一番深思熟慮,果然還是听不懂,問道︰“傳誦和具象化是什麼意思?” 他當即甩手,“哎呀,傳頌就是假的,具象化就是真的,這樣說听明白了嗎?” 我似懂非懂,點頭,他掃了我一眼,低聲道︰“我知道你肯定還不明白,這麼說吧,身份高到一定程度的人殺了我們都不用承受任何負擔,哪怕身份高上一點,犯下事費些力氣也能夠擺平,身份牌便是決定身份的東西。就像那姚家的人,為何要為難我們?就是因為我們是拾遺,話說得難听了,連豬狗都比不上。” “哦。”這下我是真的明白了,就好比我看不起蟻獸,認為這樣弱小的生命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不過這種想法貌似很久以前就改變了,是因為什麼來著?啊,不記得了。 不管蟻獸多麼弱小,至少是獸,在我心中,怎麼都要比人類強上百倍。 如果這個想法是相對的,也就是說,有了身份牌以後,我和母親的這條路會輕松不少,管它是拾遺還是什麼,三六九等都無所謂。 我突然變得有一絲期待起來,而後扭頭看向這人類,對他道︰“可不可以把你的身份牌給我看看。” 听到我這話,他突然愣住,片刻之後搖頭,“我…沒有身份牌。” 怎麼可能,這些日子他在我面前重復了無數次身份牌的重要性,照他的話說,就算是新生的幼崽,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領到屬于自己的身份。 “你之前說只要是人類都會有,難道你不是人類?” 听到這話,他一把推開我,忙道︰“怎麼可能!” 我又湊上前,繼續這個話題︰“我就看一下,看看什麼樣子。” “沒有。”這次他直接起身跑到十數米開外,如此不情願,難道還真的不是人類? 我不再靠近他,在人類領地有太多未知,就算他不是人類,不願意告訴我那我也沒有辦法,總不可能沖上去告訴他我也不是人類,那不是自尋死路麼。 他跑出去,在原地矗立了許久,我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良久之後,他挪動著小步往我這里緩緩走來,速度之慢,就好似我是一只多凶惡的獸似的。 十幾米距離,走一步停十步,足有一刻鐘他才算是到了我近前,又是一番猶豫,終于用極小的聲音出口,道︰“我真的沒有身份牌,早就被我扔了,留著也無用,拾遺要什麼身份。” 話語之後他再不開口了,只剩下我滿腦子疑問,既然你都說無用,那為何還對我說身份牌有多重要,且說拾遺,你不也是拾遺,為何剛才那句話的語氣听起來怪怪的。 想不明白,也不好問,他低著頭,面色都淡了不少,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有些猶豫,道︰“要不然…我們出去走走?” 猶豫是因為我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隨意插話,若是觸踫到他心中的痛處該怎麼辦?思來想去,最終說出這樣一句話。 不過,說出口之後我很快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和他閑聊的這段時間,前前後後加起來已經有大半個時辰,再出去走一圈的話肯定不止兩個時辰,之前我答應過母親會等在這里,此時離開,就是過錯。 剛才叫他離開時候也沒想到這些,可現在話已經出口… “走吧!” 這一聲應允,徹底亂了我的心。 一人一獸,在密集的人群中行走,感受如同潮水般的異樣眼光,嗅著不知道從哪里飄出來的香味,披著破爛不堪的衣裳,踩著大小不一的布履,眼觀上下但見不一樣的色彩,聆听四方且聞喧鬧中的繁華。 于人海中穿行,不知何時何地何故,于景致中沉淪,不收樹木山水琳。 “回去吧。” 恍惚之中,也見不到什麼,听不到什麼,心中的壓抑反而越來越重。 “好。”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那份期待,腳步不由得加快,途中也不知道多少次回過頭靜待他的身影。 057不名一骨(十六)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不知多久,當我在陌生環境里得見浮光掠影般的一角時,心中泛起陣陣漣漪,隨即腳步更快,將那個人類遠遠地甩在後面,輾轉兩個彎道之後,熟悉的場景如驚雷突現,母親也站在那里。 我喜出望外,用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快要靠近的時候,母親也注意到了這里,都不容她反應,我瞬間迎上去撲了個滿懷,直到她發力,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 “你干什麼,這麼遠沖過來,撞得我胸口好痛。”她一邊揉胸口,一邊又問道︰“那人類呢?” 母親不提及我差點都忘了,忙向身後看去,人類是有不少,就是不見他的影子。 “應該在後面,他走太慢了,我想快點回來,就沒等他,應該不用擔心吧,這些地方他那麼熟悉。”話雖如此,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又道︰“要不然我去找找他?” 母親搖頭,狠狠地捏住了我的臉︰“他在這里生活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不識路?倒是你居然沒有迷路,簡直沒想到。” 這些日子好歹也在周圍轉了轉,多少有點印象,不過我並沒有在這上面作解釋,任她捏夠了以後再次撲進她懷里。 “母親,拿到身份牌沒有,我看一下可以嗎?” 我伸出手,滿懷希望,卻不見她有任何動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在她身上翻找,半晌未果。 她將我推開,輕聲道︰“雙玄,身份牌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不過還要再等幾天。” 我呆了片刻,然後勃然大怒,走到牆角處狠狠踢了一腳,大吼道︰“我就猜到多半會這樣,人類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次他們又是什麼借口,一群混蛋!走了,馬上就走,什麼身份牌,不要了!” 我現在恨不得將眼前的所有人類全部撕碎,憤怒都是次要,最主要的是委屈。 是,這是他們的領地,可我們也按照他們的話去做了,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刻意為難,真是高高在上! “額…發生什麼了嗎?怎麼生這麼大的氣?” 是那個人類的聲音,我與他相隔並不是很遠,兩個輾轉,片刻時間便能夠追上。 我正怒在眉梢,又不識得其他人類,他此時出現,自然而然就要遷怒于他。 扭過頭,還未邁步,母親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我近前,一只手拉住我,另一只手握拳輕點在我額頭之上。 “幾天都已經算快的了,身份牌材質和制作方法都很特殊,整個東城只有一處可以完成,單是路程我們就要走上半月,如果不是那守衛幫忙,姚家絕不可能派人特意走一遭,這一等,說不定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可…” 其實我沒什麼想說的了,就是心中有一口氣,怎麼都下不去。 卑賤的人類。 听到這里,那人類瞬間一副恍然的模樣,大步走上來,道︰“身份牌的確要等很久才能拿到手,幾天時間已經非常快了,那守衛居然有這麼大的本事,姚家的人應該怎麼也不會怕一個守衛才對呀。” “這不奇怪,天公街離這里這麼遠,出了事,他不也跑了好多趟了?”母親淡然一笑,牽著我和他在原地坐了下來,又道︰“你們想不想听我講兩個故事?” 許久都沒有听母親講故事了,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情以後,我將目光轉向她,靜待聆听。 … 很久以前,有一個了不起的人類存在,他游走在世間每一個角落。 “他是一個行者?” “不是。哎呀,你別打斷我,這個故事很復雜,老老實實听著。” 他的蹤跡幾乎不可尋,或在于極,或在于淵,深幽無阻,與天笑談,比祟還要神秘,比律還要漂然,法紋可滅世,手眼可通天,世間之善由他起,世間之惡由他生。他屹立在路的終點,可比肩世上的一切。 這個故事與他有關,但當局者並不是他。 在獸族也有一位了不起的存在,當然,還遠遠比不上前者。 這獸族受混蛋老天眷顧,在修行路上前行了一大截,且得一鞏固的寶物,此事若成,乃一族之運。 他遠離人類領地,遁入獸族深處,尋天之勢,奪地之化,此番必能成功。 與獸族那存在的領地相隔萬里之外有一座城,此城不論日月皆遍布霞光,八方靈氣齊聚,上千年來也不知道出了多少豪杰,可謂強者如雲。 可一方之地,靈氣就那麼些,這座城的靈氣是盛了,周圍不計其數的生命卻為其害,為此發生了不少事,仇恨也越積越多。 那位獸族存在一直是他們心中的忌憚,他此次離開,正是大好的機會。 [滅了它的種族,看它以後還作什麼威風!] 這一次行動幾乎涉及到城內所有的家族,不管是願還是不願,最後都去了。 獸族那位存在很強,即便只是鞏固也需要大量時間,這期間發生了非常多的事,待到他再次出現,他的領地和族群都已經消失殆盡。 憑借他的本事,找到真相輕而易舉,那些僥幸逃過的族類泣聲講述了發生的一切。 『好一群人類,囂張跋扈,我已經萬分忍讓,他們竟然做出如此負義之事,昔日定下的那些難道只是空文,滅族之恨,豈能罷了!』 氣急敗壞之下,獸族那位存在現身萬里高空,俯視而下。本來他想直接用本體毀掉那座城的,但結果著實讓他咬牙切齒。 誰能想到,這座城里面竟然有一位站在終點的人類存在。 于是,各屬于種族頂端的兩位存在會面在一起。 『我族數萬萬生命被屠戮,此事…必有一了!』 『我本閑游,方從域中歸來不久,在此停歇,並未知曉那些事,你稍安勿躁,容我查來。』 這等存在手段實在難以想象,話語剛落,一切便已經了然于胸。 [此事是我們不對,當懲。但念山海生命眾多,萬不能屠。] 『您德高望重,又要長我幾百載,我喚你一聲前輩。前輩,命難道不是同等的嗎?我一族在獸族里面不可謂不重,此事一出,我作何解?我的伴侶、子女、血脈,無一存活,您又許我何處?』 『他們種下的因果,自然由他們來結,你隨我來。』 這兩位存在要去一個地方實在太容易了,以瞬息做萬變,剎那間便到了一些人的面前。 而那些人得見面前的兩位之後,瞬間臉色大變,統統跪地。 見到獸族那位他們倒有不跪的理由,可另一位來頭著實太大,他們的面容千百年來流傳于各種古籍之上,但凡有點學問的都識此人。 『你們掌管山海,當遵律而為,萬物遵天之律,方成一界,萬界遵天之律,才構其本,既是人族,當守人之律。律不成,萬物皆毀。』 『我等受教了。』 『如此,那你們也當知道我來所為何事,此事必要有個結果。』 『我等願付出性命。』 『你們幾人怎比得上億萬生命,此事我已有結果,汝等一一記下。其一︰不遵律者,舍其身份,山海易主。其二︰窮凶極惡者,禍不及人,當誅。其三︰懷有顧忌者,律生于心,當賞。其四︰我代天所言,山海所犯罪行甚大,日後千年不再有半點機遇。其五︰此乃我之懲罰,當年我聚靈氣于山海,本是為獸族所備,後因事所棄,反倒誤了大事,今日我撤下此法,汝等日後修行需更加努力,去吧。』 『是。』 『我再將山海聚靈之法送予你族,不知道此事是否可了?』 這幾個懲罰確實沒有偏袒,幾乎絕了山海以後的未來,但對于那些胸無遠志之人來說便什麼都不是,要想成事的也不會留在這里。 『前輩所做的這些,我看用處…不大。』 『既如此,便說一說你的想法。』 『前輩見笑,即便山海換了主人,誰又能保證新主人會不會遵律,往日我百般忍讓,才換來大禍,在此我為僅存的那些族類求一份律,但有冒犯者,絕不留情。』 『此事可允。如此是否了結?』 『前輩所允這一切,可以算是補償,可我那數萬萬族類不能白死。我在此行一法,以示心中悲痛,不論結果如何,定當離去。』 『但知輕重便可,允。』 此法控天地之力,凝萬萬之魂,降下之際,取城中百萬性命,本該持續百日,不過最後礙于逝去人數越不可控,僅過了七十日便提前罷手。 此事方了。 但,故事並沒有結束。 … … 058不名一骨(十七)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他老人家說幾句話倒是輕巧,可苦了我們。] [你們還好意思說!當初這個計劃我就不同意,它們生活得好好的,非要去惹事,真以為那位是吃素的?這下好了,山海大權都沒握熱就沒了,屁股後面還多了一連串麻煩!] [我們怎麼可能想到城內會有那種幾百年都不得一見的存在,若不是他…] [我說的是獸族那位,如果不是人族的前輩,你以為我們還會活著嗎?整個山海城都要完蛋!我的地位沒了,你們也別想好過,這件事都脫不了干系。] [別光推卸責任了,真要論到底,山海中能有幾個家族沒有責任?不管是獸族那位還是人族那位都心知肚明,既然他們未見結果便離去,就說明此事還有轉機。] [你的意思是,找幾個家族代我們受過?] [不是找幾個,是找幾百個,而且還都得是有身份的家族,那畜..生只是想出口氣,我們幫它出了這口氣就是了,不僅如此,各方面都要做出讓步,包括我們自己在內,家族里面管事那些人該換就換,該殺就殺,我們幾個也得退下去。] [山海城會翻天的。] [翻天總比沒命好!] [唉,也只能如此了。] 接下來的事知曉的人很少,悄無聲息中,不知道多少家族徹底消失。 作為普通人,他們看不到那麼多,曾經存在的那些,很快就會被遺忘,但對于那些有權勢的家族來說,想不察覺都難。 這些家族事先還做了一些準備,不過那些獻殷勤的家族接二連三地被覆滅之後他們才明白,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那種原本在山海隨便跺一跺腳都能響應許久的家族,連半點消息都沒有就沒了。 反抗無用,剩下的只有逃。 一時間,數以萬計十萬計的人紛紛逃竄,上面的始作俑者怎麼會預料不到這些?早就封城,閉了退路。 那時候往來山海城的人不計其數,如此大的動作,當然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絕大多數拾遺本來是沒有身份牌的。” 十多年前,山海城的拾遺集體發放了一次身份牌,數量之大,範圍之廣,為此還特意修建了不少專門給拾遺發放身份牌的地方。 自圓其說,倒也不笨。 這之後,那些拾遺的確得到了身份牌,那些逃竄的人,絕大多數也確實死了。 也有僥幸逃過的人,但他們每時每刻都面臨著被處理掉的風險,城門口的守衛、城內巡視的護衛,暗中都藏著那副鋒利的獠牙。 “第一個故事講完了。” 母親的故事,總出現在最關鍵的時刻,總能讓我體會到一些新的東西。 我看著城門那個方向,平靜道︰“這就是你曾經說過的一方面?” 母親點頭,並未應聲,就在這時,那人類突然沙啞著喉嚨,大哭起來。 我被這一聲弄得不知所措,他之前安慰過我,我也想安慰他,可是一個緣由都沒有,眼前這個人類,今天為何總是怪怪的。 他這一哭,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母親伸出手將他攬進懷里,許久,待到哭聲稍微小一點以後,她從懷里摸索出一個不知為何物的東西放到他面前,低聲道︰“我之前離開的時候撿到了這個。” 我大概看清了它的模樣,大小和手掌差不多,甚至連外形也有幾分相像,高低起伏,加上墨綠的色彩,紋路輾轉,隱約勾勒出一副空中美景。 “這…” 見到這個東西,他語氣明顯一驚,立馬接過,隨即雙手抹去眼淚,不過仍舊有些許殘留,看著母親道︰“在哪里撿到的?” 母親松開他,也沒解釋什麼,“遇到便撿到了,不過這麼重要的東西,下次還是不要再扔了。” 我見他沒哭了,心中也有疑惑,于是插了一句︰“這是什麼呀?” 那人類又一抹眼淚,“這是我…” “別告訴他。”不等他把話說完,母親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還當著我的面。 他愣了愣,而後居然噗嗤笑出了聲,又看著我道︰“不告訴你。” 如果我沒看見听見也就罷了,可這都當著我的面了,實在過分。 我站起身,走到母親身後猛撲上去,然後一口咬住她的耳朵用力拉扯,不斷地重復︰“是什麼,母親快告訴我,是什麼呀?” “沒什麼用的。” 我當然不肯放棄,繼續糾纏道︰“反正都沒用,就告訴我嘛~” 母親還沒有來得及回應,那人類突然起身,長長地舒了口氣,轉身看著我,道︰“真的沒什麼用,有用也不會被我扔掉了,連一塊肉一口食都比不上,只不過許久未見,收著也就收著了。” 說這話的同時,他把那東西遞了過來,我忙從母親背上跳下,接過看了看,除了有一些涼,其它貌似沒什麼,看久了也就膩了。 氣氛再一次平靜,他看著我和母親,眼中是未曾見過的神情。 “接下來是第二個故事。” 059不名一骨(十八)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就如這不斷重復的世界,一群孩子也在重復著游戲,飄進耳中的事態冷暖、隨處可見的喧鬧繁華,這城中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這是一群拾遺,他們的游戲內容大抵是胡亂地來回瘋跑,沒有絲毫目的,又或者是集體出現在一個攤位前討食,結果往往是失敗,但他們仍舊笑得很開心,因為這只是個游戲。 街角處,有道身影一直形影相追,他的眸光幾乎時刻都在那群拾遺上面,眼中充滿了向往。 他也是個拾遺,這個故事與他有關。 緊跟著那群拾遺的腳步,直到日落東歸,回去的路上心滿意足,就仿佛自己一起跟隨著玩樂了一天。 回到家,父母在昏暗處與什麼人說著什麼,實在難得,這種事一年到頭說不定都沒有一次。 這個所謂的家,其實是一處荒廢的居所,早已經塌得不成樣子,屹立著的只有半面土牆,好在在一家人長時間的改善下,還算有個樣子。 大半個時辰以後,父母于黑暗中慢慢出現。 在外跑了一天,他早就餓了,什麼也沒想就興匆匆跑上去。 『今天吃什麼?』 『今天有些事耽誤,沒來得及出去,只能餓肚子了。』 听到這話難免有些失望,不過就像父母一直教導的,世事無常。 饑餓迫使他很快睡去,因此也錯過了很多事,那天晚上他的父母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饑餓吵醒,沒有見到父母的影子,大概是出去找食物去了,可等待了兩三個時辰依舊沒見他們回來,找食物怎麼也用不了這麼久,可能有什麼事吧。 他已經猜到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卻依舊什麼都沒做,連過問都沒有一句。 到了該玩耍的時間,和昨日一樣,他出現在那群拾遺身後,這一次沒有力氣跟隨,只能遠遠地觀望。 可一眼望去,又能有多遠呢?轉過街角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們過得那麼開心,我也是拾遺,為何要守那毫無道理的規矩。 這份規矩,是他父母定的。 討食和找食、切身和觀望,這些有什麼區別,自詡和他感,反正都是天壤之別,討食我可以飽腹,切身我可以歡愉,其它的還重要嗎? 辛辛苦苦“搭建”的房屋,帶不來溫暖,避不了風雨,狹小到連翻身的位置都沒有,那些隨意睡在角落的拾遺,屋檐下,好歹還能有個擋雨的地方。 今天的游戲剛開始就結束了,帶著那些奇怪的想法,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他重新回到家里。 父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他低著頭從他們面前走過,一如既往開口。 [找到吃的了嗎?] 『牆後面有一些,別吃完了,給你母親留點。』 往父親說的那個位置找去,確實有一點食物,但分量少到可以忽略,他有些生氣,出去這麼長時間,結果就這麼點,塞牙縫都不夠,還兩個人分? [算了,我不吃了。] 夜。 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將他吵醒,父親也坐了起來,從土牆上摸出一截很短的燈燭,手忙腳亂了好一陣之後,燭光燃起,映照出一張蒼白的面色。 『沒關系,我帶你去找回春,沒關系…』 父親哭了,抹眼淚的同時將燈燭一扔,抱起她飛速地往一個方向跑。 回春就是擁有些治療手段的人。 『房子燃…』 他想拉住父親,但一扭頭便已經不見了父母的影子,這個家全部是木柴和草木覆蓋成的,一旦燃燒起來,幾乎沒有熄滅的可能。 他有些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這個家變成火海,淚水不明緣由地滴落,而後大哭著消失在黑暗之中。 周圍的回春只有一家,也沒有多遠,他們應該會在那里,去的路上,回想起剛才母親的面色,他突然開始憂慮。 不幾時,遠遠地看到那處房屋,燈光閃爍,借著這微光,他大步跑了過去。 父親就在那里,母親則躺在地上,滿臉痛苦表情,這屋子里面燈光要亮不少,能夠清楚地看到母親的神情。 準確地說,已經沒有神情,面如死灰,神色暗淡。 他瞬間聯想到了死亡這一個詞,于是撲倒在地,哭聲更加磅礡。 『母親!』 他的父親原本收了眼淚,見到這一幕以後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抽泣。 [行了,別哭了,她的情況很不好,我不保證能不能治好,治好算運氣,治不好就是命,抬到床上來吧。] 『好好,謝謝回春!』 剛抱起她,還未走到床邊。 [等等,你們有骨嗎?] 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骨?沒…沒有,但是我有這個,等等我找找…』 [這什麼玩意兒?] 『這是我的身份牌。』 [我要你身份牌有什麼用?] 『這個身份很高的,在山海里面有一席之地,材料應該也值一些骨,您行行好吧,求您,嗚嗚…』 [還值些骨,我看一骨都值不了!在山海有一席之地,真要那樣會有求我的時候?真是的,行了,走吧,我這小地方容不下那麼多人。] 『別這樣,求求您救救她…』 [別廢話了,趕緊弄走,別死在這兒!哎呀…你們這跪下也沒用呀。] [我真救不了,實話跟你們說吧,就算你們有骨我也救不了,真想救她就抓緊時間找幾個厲害點的回春,我學藝不精,當真無能為力。] 『現在太晚了,我真的害怕來不及,先生,我知道您是好人,您出出手,盡自己最大的力,不論結果,我們父子都願做牛做馬來報答。』 生死真是可笑的一件事。 那回春喂她吃了一些藥,又開了一些藥,打發了他們,回去的路上,她在他背上喃喃自語,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這麼一點距離,走了不到一半便再沒有動靜了。 她,死了。 他牽著那只冰涼的手,一路嚎啕,他的父親也清楚地感受到背上她的溫度一點點變得冰涼,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下,走了一路,淚水滴了一路。 他們並不知道,那時候那個回春開的只是最普通的止痛藥,為了將他們打發走的借口而已。 回到一直居住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堆焦炭。 『看著你母親,我去熬藥。』 『…快點』 母親已經死了,心髒停止了跳動,脖頸的溫度也沒了,真的死了。 可這句話就是說不出口。 今天他都做了什麼?父母教導的那些都有道理,為何要懷疑,居然還發了脾氣,這將是一輩子的愧疚。 熬完了藥,殘破的瓷罐送到她的嘴邊,又順著她的嘴角盡數滴落。 絕望籠罩,他抱著母親,他摟著伴侶。 『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已經殺了那麼多人,難道還沒有一個交代嗎?』 『這塊牌子你好好留著,它永遠銘刻著我們一族的身份,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離開,想盡辦法活下去。』 他並不明白這些話當中的深意,但最基本的還是知曉,而他父親口中的那一天也來得猝不及防。 第二天,在原本的房屋上面鼓起一座墳,碑文末雕刻著的是父親的名字。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父親的消息,自己也在渾渾噩噩中消失。 “第二個故事講完了。” 060不名一骨(十九)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這個故事我不怎麼明白,為什麼他只跟在那些拾遺後面,不和他們一起玩?既不遮風又不避雨,為什麼不換一個地方?那個回春顯然可以出更大的力,為什麼不救他的母親?為什麼這兩個故事就好像是一個。 我轉過頭,看向那人類,滿滿的好奇,道︰“我還沒問過你父母的事,他們在哪里呀?” 聞言,他深呼吸了口氣,然後露出一抹笑容,“他們…和故事里一樣,有各自的結局。” 我問這個人類話的時候,腦海中已經有一個不那麼確信的想法,現在這種想法成為了事實。 “為什麼…”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問這幾個字的時候看的是他,但更多的是在問母親。 半句猶豫,卻得到了一個意外的回答。 “父親消失以後,我很害怕,我見了回春,跪了權勢,想得一點庇護,結果不但沒有得到幫助,還險些被打死。昏過去那一刻見到的背影,與那晚同父母交談許久的身影有幾分相似,我才明白他們是同一類人,自己的行為簡直好笑。” “我以為我死定了,沒想到最後被一群拾遺救了性命,救我的那些人里面,有好幾張熟悉的面孔,他們見我大概也有幾分熟悉吧,畢竟在他們身後跟了那麼久。如果可以,我會毫不猶豫地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但那塊土地已經容不下我了。“ 說到這他的眼淚突然又冒了出來,呆呆地看著母親︰“我連去母親碑前懺悔的機會都沒有,你說得對,這是我永遠的愧疚。我不知道多少次在夢中驚醒,最開始還能記住她的模樣,現在連她的樣子都不記得了。” “我想著逃離,一直到山海城的邊界,本想去另一座城,可面對無盡的荒土時又放棄了。那一段時間,我在城門周圍游走,不敢深入,也不敢露面,如此仍舊害怕,害怕哪一天就像父母那樣死去。” 听到這兒我一副恍然的樣子,難怪他每次都要睡到大天亮,多半是經常半夜出去找食帶來的習慣。 我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那應該是兩年前?” 他還沒有點頭,母親拉著我用力往懷里一扯,輕笑︰“這一次居然蒙對了時間。” 我用盡全力反抗,不過成效甚微,最終只得放棄,老老實實開口︰“我是想起他之前好像跟我說他在這兒住了兩年,所以才猜到的,不是瞎蒙。” “的確是兩年前,最開始的時候我處處小心,隨著時間也放松不少,”說到這他輕聲一嘆,再次看向母親,笑道︰“听了你的故事我才明白過來,他們早就找到我了,只不過沒有殺我的必要,也對,一個拾遺,何必勞他們牽掛。” “可是你不是拾遺。”我緩緩開口,故事里面,那個人類應該是有些身份的。 “我從來沒有擁有故事中的那種身份,父親的遺留,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沒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扔在哪里。” 哦?我抬起頭望著母親,道︰“你在哪兒撿的?” 見我開口,她倒是不明白了,“什麼?” “你剛才給他的牌子呀。” “哦,那個呀,隨便撿的。” 我知道她又在糊弄我,以往每次听到類似的回答就算了,不過這一次我打算繼續追問下去。 “具體點呢?” “我又不知道這里哪些地方叫什麼名字,反正是在一塊石頭上,哎呀,在哪里撿的有那麼重要麼?走開,不抱你了。” 她還真一臉嫌棄地將我給推了出去,我走到那人類旁邊,裝作氣憤的樣子,什麼都沒說,結果母親看都沒看一眼,反而騙到了這人類。 “不知道也沒關系,找到就很好了。” 他頓了頓,又道︰“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等了解到以後早就不見了,最開始我還有一點惋惜,可細想之下也沒什麼,每個人的身份牌都是不一樣的,我得不到任何實質的東西,更何況,在最關鍵的時刻,它沒有體現出半點價值,一骨不值。” 我當然知道他話里面具體指的是什麼,話題沉重,啞口無言。 也是這時,母親似想起了什麼,又從懷里拿出一個什麼東西,道︰“這個是不是你口中說的骨?” 骨?我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進入人類領地,骨這個字可以說是听到得最多的,但一直未得見其真容,可以細看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我率先沖過去,一把奪過,拿在手中細細端詳,然後滿臉失望地遞給那人類。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圓狀物,大小跟我的拇指差不多,中心位置刻有一個環形小孔,整體可以用潔白無瑕來形容,也不稀奇。 “這是骨?跟石頭似的,只是要滑一點。” “這!這是…!” 我並未見到母親又一次對那人類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就算看到,也問不出什麼。 “不就是塊石頭麼?這麼激動。”我有些不爽,剛才白高興了。 “不是,這就是骨。”他聲音提了好幾個層次,傳到我耳里都有些刺耳。 母親隨即擺手,道︰“這是我以前撿的,留著也沒用,給你了。” “給我??” 我覺得他有些大驚小怪了,一塊石頭拿著就拿著唄,又沒多重,真不想要的話,過了再扔了就是了,現在怎麼都要拿著,不然笨蛋母親能煩死他。 我一拍他的肩膀,有些玩笑的意思,“現在你就不作拾遺了。” 他輕咬嘴唇,眼中含著淚水,不時又發出幾聲傻笑,許久才止,之後埋著頭,低沉著聲音,道︰“我永遠都會是拾遺。” “以後別睡那麼久了。”母親柔聲道了一句,隨即起身徑直往一個方向而去。 “雙玄,走吧。” 我忙跟上去,追問道︰“去哪兒?” “走了呀,我們先去天公街,拿到身份牌以後馬上就可以離開,這樣要節省時間一些,對了,把剩下的食物帶上。” 可以盡早離開?這我當然樂意至極,于是忙跑回去拾起剩下的食物,剛想叫那人類一起走的時候,突然被母親一把抓住,也不知道她何時到的我跟前。 “他不再跟著我們了。” 這句話沒有遮掩,自然也落到了他耳里,也是那一瞬,眨眼就不見了他的身影。 緊接著從身後傳來不那麼明顯的聲音︰“我會找到你們的,不管費多大的力!” … … 這次離開,顯得那麼突然,區區人類並不值得留戀,可母親講的故事我還沒有弄清楚。 如果不能親自找尋,那這一次我想知道答案。 “母親。” “怎麼了?” “守城的那個人類為什麼會幫我們?沒有理由啊。” “當年那件事之後,沒能逃掉的家族幾乎都化成了拾遺,但仍舊時不時有人死去,借著那一次發放身份牌,許多人徹底舍棄了原本的身份。其實成為拾遺以後,他們的性命是可以留下的,這些年一直在找尋他們的並不是山海的主人,只是些知曉那件事的人,那些家族曾經都名動一方,明面上的寶物沒了,但暗中還有多少誰都說不清,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那些寶物隨便得一件都能值非常大數量的一筆骨,起初他把我們也當成那件事的遺留,後面因為你的緣故,他又明白過來了,不過嘛,為時已晚,你母親是那麼容易搞定的獸嗎?一言一行都牽著他呢~” 原來如此,難得一個對我好的人,居然藏著如此禍心,大街上往來的那些對我嗤之以鼻的人類反而是安全的,這些是我想不到的。 “母親,你故事里面那個人類存在很厲害吧?” “那已經是走到這條路終點的人類,當然厲害。” “就是我們正在走的這條路?” “數之不盡的蜿蜒小徑匯聚在一起,最終通向的終點是一致的。” “那為何這些人類還要違背他說的話?” “人族至高無上的律,在他面前都不過一句話,山海的主人實力非同小可,卻也只能伏地言生死,他的話是絕對的,沒有任何人敢違背,除非那就是他的本意。” “獸族那位行的法,屠掉了千萬人族,如此數量,之後卻沒人察覺,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屹立在終點的存在,所以是人族抹去了那些。” 我听懂了,又不太懂。 “不用深究,這條路走下去,你慢慢就懂了。” “哦…我還有幾個問題,你講的故事里面,為什麼那人類只跟在那些拾遺後面,卻不和他們一起玩?” “他的父母曾經站在山海的上方,腦海中有一套完善的教育方法,但那與世相差甚大,他所食所居以及給人所感都是拾遺,可學習到的又都在拾遺之上,相差之下,不論到哪里都宛若孤身一人。” “我不明白,這是好是壞?” “這個問題我暫且沒有答案,不過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覺得它是好是壞?” 我?我連事情都沒弄太清楚,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壞吧。 “既不遮風又不避雨,那人類為什麼不換一個地方睡?” “不管他在外面經歷了什麼,日落那一瞬,他心中所想的都是歸,如果有一天,他回去沒有看到父母,也沒有看見那半面土牆,那這“歸”便不再存在,就好比你餓了,去外面捕食,不論成果如何都要回到我身邊,這是難以割舍的。他的父母由內而外不認同拾遺這個身份,拾遺隨便找個地方睡就行了,地點每時每刻都有可能會變,他們需要的卻是長久,也就是“家”。” “懂了。還有,那個回春顯然可以出更大的力,為什麼不救他的母親?” “假設你捕獵到兩只獸,吃飽了以後,有其他的獸來討食,你會給嗎?” “應該會吧。” “倘若那方圓百里都再也沒有食物,你還會給嗎?” “肯定不給呀!” 非但不給,還要想辦法把來討食的這兩只獸殺了。 “雙玄,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 … … 061浮雲翳日(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到天公街之時,天已經大暗,看著眼前這大門緊閉的屋子,我想了半晌未果,開口道︰“什麼…家,我又忘了…” “姚家。” “哦。”我點了點頭,又道︰“里面好像沒有人。” “現在這麼晚了,大概都回去睡覺了。”說著母親將我抱起,來到這座房屋門前坐下。 一路走來,我早就累了,剛閉上眼楮睡意便席卷而來,片刻之後,母親突然又站起身,將這股睡意嚇退了幾分,而後抱著我走到街道的對面,靠牆而臥。 見此情景我也沒說什麼,閉眸睡去。 第二日一早,母親將我喚醒,我急急忙忙地起身,本以為是身份牌到了呢,結果對面那屋子的門都還沒有開。 “干嘛?” 母親遞過來一小塊肉,同時開口︰“難得空閑,陪我四處走走?” 我有些猶豫,害怕錯過了身份牌,不過之前母親說要等幾天,應該沒那麼快吧,我太心急了,和母親一起在人類領地閑逛,這樣的機會還是第一次,定能看到不一樣的景致。 點頭應允,簡單的食物,未知的旅程。 這一路我又從母親口中听到許多新奇未名的事物,也見到不少從那人類口中了解到的東西。 有母親在身邊,那些原本令我在意的異樣眼光統統化為灰燼,這座城池真的令獸向往,倘若里面生活的不是人族而是我們獸類,那該多好。 不用睡潮濕的洞穴,不用棲裸.露的枝頭,冷暖有裹,飽饑有食。 “洞穴潮濕,卻能避過絕大多數危險,人類居所連風都擋不住;鳥獸是特殊的生命,有它自己的生存方式,這是難以改變的;冷暖有裹,飽饑有食,這些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獸類也可以做到這些,你身上的衣裳不就是我做的嗎?” 母親總是能猜到我在想什麼,她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有一點我不認同,雖然都是衣裳,但是我身上這件與人類穿的差太多了。 “你居然嫌棄我,雙玄,我要生氣了~” 見母親如此,我輕笑了兩聲,撲進她懷里,閉目低語︰“雖然比不上人類那些,不過還是挺暖和的。” 不知覺中,一圈下來,已是暮時,看著幾乎沒什麼變化的姚家大門,仿佛回到昨日。 “母親,他們不會跑了吧。” “想什麼呢?過來睡覺。” “可是我不困呀,現在還早,街上過往還有人呢。” “那我先睡了,你不要亂跑。” 她竟然真的閉上了眼楮,我在一旁待了片刻,然後有些不情願地鑽進她懷里,沒有母親的陪伴,這滿是臭氣的城池,我才不願意邁步。 母親懷中,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去的,反正第二天是她把我喊醒,又一次。 “拿到身份牌了?” “沒那麼快,不然,再陪我出去走走?” 我沉默了,如果每天見到的都是大同小異的事物,那還不如待在這里,至少能夠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跑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沒有任何動作,在東城城門的時候,我等了母親那麼久都沒有這種難熬的感覺。 那個時候我無時無刻不在期待母親,心中充滿迫切,所以沒有離開的想法,現在母親就在身邊,一塊可有可無的牌子,也沒什麼分量。可若說沒分量,為何又將我和母親都牢牢牽在這里。 思來想去,最終落定一個想法,大概是因為一直在路上,停下來以後反而不習慣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心中那份期待又被翻了出來,姚家門前。 “算起來也差不多了,我去里面問問,你跟我一起進去還是在外面等我?” “我也要進去!” 我興高采烈地邁出一只腳,還未落地,突然想起之前在里面遇到的事情,又把腳收了回去,猶豫道︰“還是在外面等你好了,你快一點。” 母親也沒說什麼,囑咐了一句然後進到房屋里面,我只身在外,看著不時進入這屋子的人類,煎熬的感覺倍增。 原來這才是等待母親時的感覺,比起這幾日待在牆角的感覺要強烈太多了,我之前竟然還拿這兩件事來作比較。 如果能記住此刻的感覺,以後絕對是有好處的,不過我也知道自己的記憶,哪怕是刻進骨子里也無差。 過了有兩刻鐘的樣子,母親還是沒有出來,如果只是去問個話,未免有點久了。 就在我為是否進去找母親這個問題上猶豫不決的時候,熟悉的影子終于映入眼簾,我也由此松了口氣。 母親出來了,跟在她身後還有一個人類,那人我見過,就是第一次問了母親好多問題的那個,討厭至極。 他跟隨著母親,一起走到我近前,又簡單地和母親說了幾句,而後大步回到屋子里面。 我這才開口︰“問到了嗎?什麼時候可以拿到。” 母親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緊接著從懷里拿出兩個黑色的東西遞到我手上,臉上帶著微笑︰“昨天下午就到了,只不過那時候他們比較忙,沒來得及通知我們,呼。” 這一嘆,算是徹底松了口氣。 我拿著這兩塊身份牌,仔細打量後滿腦子不解︰“之前那人類的牌子又有形狀又有圖案,為什麼我們這個什麼都沒有,就是塊四四方方的石頭嘛。” 母親轉過身,做了一個背我的動作,說道︰“你之前不也說他那塊牌子是石頭嗎?” 我頭甩得溜圓,趴到母親背上,道︰“他那個只是像石頭,我們這個簡直就是石頭,不信你自己摸,和你帶著的那塊石頭有什麼區別?不對,感覺都比不上你那塊。” “行了,別埋怨了,去把食物帶上,準備出發了。” 雖然我一直都在嫌棄,不過好歹費了這麼多時日,到手以後還是有一絲難以掩飾的高興。 我收起了身份牌,卻不願意從母親背上下來,下來以後,再想上去就難了。 “去拿也可以,不過你要背我出城。” “你要累死我?快點去拿,否則以後都不背你了。” 這句話相當有用,我當即掙脫下去,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街道對面,撿起剩余那塊肉,然後飛奔到她前方。 “走快點,母親!” … 062浮雲翳日(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小小的一塊肉,在接下來長達一兩個月的時間里作用不大,我已經做好了躺在母親背上昏沉的準備。 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直到走出山海城一段距離,手中的肉都還有些許殘留,雖然我已經忘了為什麼會拿著這塊肉。 “母親,剩下的肉你要不要?” “不要。” 離開山海城還不到兩個時辰,已經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樹木、岩石,鳥跡獸痕也時有出現,前方是不會為食物和水擔憂了。 “那我吃了。” 不用猶豫,不用顧慮,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 “越是生命聚集的地方,就越有可怕的存在,這里距離山海不遠,卻罕有人類的足跡,肯定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這我當然知道,可現在說這句話有什麼干系嗎?每一處山脈都有許多我惹不起的獸,難道就再也不踏足那些地方了?那這條路還怎麼走?話說回來,我干嘛要去惹他們。 “趕緊走吧母親,說不定能遇到自投羅網的獸呢。”這一閃而過的想法,是不存在的。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走到哪里,在這條路上,食物都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一天匆忙行程的結束只是開始,尋找洞穴、撿拾木柴、生火、捕獵、處理獵物、處理食物,每一步都需要耗費很大的精力,而且成功捕到獵物的可能性不大。 我身上的傷口,大多數都是捕獵的時候弄的,想遇到那種乖乖掉進陷阱又不反抗的獸類,機會實在渺茫。 夜。 一天的行程下來,周圍環境都沒怎麼變化,這是預料之外的,按道理,應該會有一大片林子,難道走錯方向了?不解歸不解,該做的事還是得一如既往地做。 捕獵確實艱苦,也無有埋怨,母親做的那些加起來不比找食物輕松。 我現在擔憂的是能不能遇到獵物,雖然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獸類留下的痕跡,可也僅此而已。 找尋了一兩個時辰以後,依舊徒勞無功,我躺在一塊岩石上,暗自嘆息。 這里不像山川密林,沒有躲避危險的地方,那些該死的獸才不會出現。 這個結果,走出山洞那一刻,大致就猜到了。 “無功而返。”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山洞,又不見母親的身影,牆壁上倒映著閃爍的火光,木柴已經快要燃盡,好在旁邊就放了一堆木頭。 我嘆了口氣,走上去,添了幾根木柴,起身,準備去外面找那個笨蛋,也是這時,她提著一只處理好的兔子,不緊不慢地走到我旁邊︰“退而求次,比餓肚子強。” 這種獸的巢穴,往往在地下蔓延,要捉住它們只能守在洞口,可它們的洞口又比較多,得手的機會小得可憐,所以我基本不會打它們的主意。 “怎麼抓到的?” 母親將肉架到火上,找了個地方坐下,道︰“把多余的洞口堵住,然後找個地方等就行了,其實也是運氣,我就隨便堵了兩個洞,它若從其它洞口出去,或者察覺到有洞口被堵住的話,我就沒辦法了。” 若是它察覺到自己的洞被堵住,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去的,甚至一待好幾天。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周圍的環境始終沒有變化,自己又嘗試過幾次捕獵,結果每次都空手而歸,母親也不是日日都有那麼好的運氣。 我開始後悔,為什麼之前要毫不猶豫地吃掉那些肉,那個時候明明還可以堅持的。 那丁點兒肉留到現在也什麼都做不了,但這確實值得生氣,如果那時候我帶著滿滿一堆食物,看到前方盎然的生機,是不是要將所有的食物都丟下呢? 看起來近在咫尺,實際只是虛幻,若是沒有母親,因為這虛幻,我已經死了。 又是匆忙的一日結束。 “我去找食物,你不要亂跑,在附近撿些木柴應該就夠了。” 這幾個月,一直都是母親外出捕獵,那份虛幻,在我心中已漸漸清晰。 “母親。” “嗯?” “這附近的干木柴挺多的,費不了多少時間,我前些天撿到一團火絨,應該很快就能生火。” “嗯?” “我知道自己沒可能成功,不過還是想跟你一起去。” “還沒試,怎麼會知道結果如何呢?” … 與母親一同狩獵的場景,翻遍了記憶也沒有過,如果不是被遺忘,那我真夠失敗的。 黑暗還未籠罩,母親的眼神在昏暗中綻放,和我捕獵時不一樣,她的腳步邁得很慢,但目標都很堅定,踏足一個方向以後便不會後退。 我想說什麼,可見到她專注的神情,實在開不了口,恍惚中,突然听到母親在叫我的名字。 我忙應聲看去,她指著不遠處一個小洞,放低了聲音︰“你守在這里,我再去守一個洞,小心一些,如果從你這邊出來,不要放跑了。” 我默默點頭,全身心地盯著那里,連呼吸都放慢了不少。 囑咐過之後,母親又前前後後,四處忙了一陣,就在她近乎完成一切準備的時候,突然,由我面前那個洞口處竄出一道身影,正撞在我身上,我被嚇了一跳,也不容思考,下意識撲了上去。 它的力氣很大,在我身下拼命掙扎,同時發出陣陣哀鳴,我調整了一下身體,伸手抓住它的腿,而後起身傻笑。 不遠處,母親也抓著一只兔子走了過來,我更加喜出望外,主動迎上去,將手中的“戰利品”湊上去,結果剛一靠近,那兔子就狠狠地來了一腳,正踹在母親臉上,這一動作有些突然,我緩了片刻才想起嘲笑她那副狼狽模樣。 回到山洞,母親處理獵物,我則去外面撿拾木柴,待到一切都結束,一邊心滿意足地吃著食物的同時,一邊述說之前的情景,特別是那兔子撞到我身上這一點,真的幸運。 這是我第一次捉到這種獸,此次跟隨是絕對明智的。 063浮雲翳日(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自捕到生平第一只兔類之後又走了十幾天,在余暉的照耀下,一片巍峨壯麗的山脈逐漸出現在視野里面。 再艱難的路,總有走完的時候,這個道理母親很早就告訴過我了,不過,等真走出困境的時候,我還是欣喜萬分,就差跳到她身上了。 “母親快看,好多樹!” “我看到了,你安分一點,到那里還有些距離呢,現在趕過去,天色一暗,指不定就被吃了,在這里休息吧。” 听到這話以後,原本大好的心情瞬間變得失落,不過其中的道理我都清楚,已經近在咫尺了,也不急這一晚。 我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樣,慢慢搖曳到母親身邊,在快要靠近的時候,突然抬起頭,大笑著沖上去,死死抱住她的腳。 她掙扎了兩下,依舊沒能邁步,我笑得更加開懷,用盡力氣往後拖,說什麼都不放手。 “行了,雙玄,我投降了。” 听到她說投降,我這才松開手,又高高舉起,道︰“背我。” 母親俯下身,將我抱起,我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她又把我放了下來。 “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可以睡的地方,把事做完了再來陪你玩。” 這種話通常就沒有然後了,一連串的事,怎麼都做不完,哪里有剩下的時間,也沒事,我從沒有糾纏的習慣,轉身便自顧自地去了。 剛在這里停下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周圍有幾處疑似兔類的巢穴,雖然還不到它們外出的時間,但萬一運氣好抓住了呢。 這些日子,與母親一起,也算積累了一點經驗。 我圍著附近轉了幾圈,幾番決斷之下,最終在背陰處選了個位置,這一面足有十幾個洞,洞口外沙土夾雜著岩石,就像我身上的結痂一樣,干燥又脆弱,一揭就是一塊。 如果里面有東西,也是蛇的可能性比較大,管它呢,蛇照吃不誤。 我找來許多小石塊堵住洞口,又用泥土掩得嚴嚴實實的,只留下一個出口,這大概是個蠢辦法,照母親的話說,接下來就看運氣了。 我撿了根稱手的木柴守在洞外,心說這就是無聊時候的游戲,結果如何都沒什麼,但卻目不轉楮地盯了有大半個時辰。 太陽早已經落下,天灰蒙蒙的,看到的視野非常有限,我放棄了,不過最後仍舊不甘心地趴在洞口往里面看,想著再看最後一眼。 嘩啦。 剛一湊近,洞內就傳出不小的動靜,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蛇不會有這麼大的動靜,這一路除了兔類也沒見到其它的獸,應該就是了。 “母親!” 我高喊了一聲,本想把母親叫來幫忙,未等回應,洞口那里卻冒出個小腦袋來,我的目光就沒變過,它小心翼翼看著我的同時,我手中的木棍已經重重落到它頭上。 這一擊,木棍當即斷成兩半,同時,伴隨著慘叫聲,那東西整個滾了出來,就是一只兔子。 我正高興的同時,洞里面又傳來一陣聲響,還有!我腦子一股火熱,忙把兩截斷木柴塞進洞口,慌亂中將能撿到的東西全部塞了進去。 捕獵的時候,根本不容多想,大部分動作都是本能反應,現在所有的洞口都被堵住了,至少能安心些,如果還有其它我沒發現的洞口,那也沒辦法了。 我正準備稍稍舒口氣,另一個洞口突然傳出不小的動靜,覆住洞口的泥土在一點點地往外挪,我以前是不是高看兔類了,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左右環視了幾番,撿起一塊堅硬的石頭,走到那洞口前,待獵物送上門那一刻,狠狠砸下。 兩只兔子,體積都不算小,里面說不定還有,不過此刻我更想迫不及待地跑到母親面前,給她展示一下我的豐厚成果。 不遠處,一道火光時隱時現,她這才姍姍來遲。 “你剛才喊我做什麼?” 我飛奔過去,什麼都不用說,答案已經映在她的眼里。 “哇,我才將休息的地方搭好,都沒來得及去找食,你就已經抓到了。” 听到這話以後難免竊喜,畢竟是一直在期待的。 “回去吧。” … 今天比往日休息的時間早,在捕獵上面也沒有浪費多久,因此難得地有空閑與母親游戲,直到筋疲力盡,躺在平坦的地面,仰望無盡的天穹,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抬頭就能看見,記憶中卻鮮有。 “明天進到那里面,我要吃一整只鹿,吃到撐死為止,哈哈。” “那要是沒有鹿呢?” “嗯…那就隨便,逮住什麼吃什麼,一次性吃個夠,母親你呢?” “我也隨便,你抓住什麼就是什麼,只要不是兔子就行了。” “哈哈哈哈…” 小小的兔類,根本就不夠。 回想起來,這些日子走的這條路真的奇怪,各種獸類的痕跡層出不窮,就是沒有它們的影子。 要麼是它們隱匿得太好了,要麼就是不久前離開了。 我不記得以前有沒有遇到過此類的情況,若為後者,大致可以猜測一下其中的原因。 有可能是遇到了難以叵測的危險,所以才如此大規模地去避難,那些兔類我並不了解,或許有躲避的方法也說不定。 種種原因,沒必要深究,我的心思,早就飛到了那片山脈。 064浮雲翳日(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佛曉,我早早地便來了精神,從一堆雜草中翻滾起身,順帶把母親也拉了起來,完全不在乎她說什麼。 這堆草就是她昨天“搭建”的成果,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就做了她最擅長的… 這種事我早習慣了,比起冰冷的岩石和地面,躺在半干枯的雜草上倒是種享受。 當然,如果下雨就另當別論了,我討厭雨。好在昨日沒有,一夜好眠。 經歷了寸陰若歲般的漫長等待後,太陽終于嶄露頭角。我沒有浪費片刻時間,拉著母親的手向山脈方向奔襲,一路上她似乎還有些朦朧,我生拉硬拽,費了不小的力氣。 不停地跑了小半個時辰,臉上身上火一般的熱,距離卻沒前進多少,一定是因為帶了個累贅。 我彎著腰,瞟了她一眼,氣喘吁吁道︰“昨、昨天那山脈…有這麼遠嗎?” “你拖著我跑,當然跑得慢了。” 還好意思說!我的話說穿了就是在怪她,作為母親,不,作為一只活著的獸,你倒是跑起來呀。 “母親,要不然走快一點?” “我一直都是這個速度,是你今天走太快了。” 確實,母親的步子幾乎就沒變過,雷打不動。 她的速度本身也不慢,平日的時候,時不時還要叫她走慢些,是我太激動了。 “呼。”我輕緩一聲,放慢腳步。 這一緩,就是五六個時辰,期間我一直沉默,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或許前面的路真的挺遠的,只是看起來近在咫尺而已,那…看都看不到的路,是否能夠抵達呢? 這條路,是漫無目的的,匆匆地走到某地,短暫地停留,又匆匆地離開,我到底得到了什麼。 “母親…” “怎麼了?” “沒事。” 這個問題我問過,答案依舊清晰地印在心里,但我始終不明白。 『有一種生物,交.配最初始,父親就獻出生命,短暫地孕育之後,母親拼了性命將它們產下,在溫熱的環境中又經過十幾天漫長的等候,才來到這個世上。』 『十幾天而已,也不長啊。』 『這種生物總共就只有幾天的壽命,十幾日對它們來說,比一生都長。它們沒有鮮艷的外表,沒有討喜的能力,出生以後,就不停地震翅飛舞,不分白晝黑夜,片刻停留對它們來說都是奢望。』 『為什麼不停下來?這麼笨。』 『它們的時間很短暫,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本能地為下一代做準備,這是偉大的。』 『哦。』 『不過也有笨的時候,飛舞的過程中,如果遇到山火,它們會毫不猶豫地沖進里面,若是無意間沖過了的話,還會折回去,如此反復,不死不休。』 『啊?我知道蟻獸為了取暖有被燒死的情況,因為蟻獸太弱小,根本沒來得及做反應,可它們是為什麼呢?有能力逃掉還要去送死。』 『不知道,也許是它們心中有必須要尋找的東西。』 『什麼?』 『光。』 想到這,我才明白過來,那個時候母親說的好像就是蛾子,普普通通的生命嘛,不久前就遇到過,在哪里呢?想起來了!山海城里面,晚上的時候,那些人類房屋門前高掛的燈燭周圍,總是有它們的影子。 … … 山脈已經近在眼前,鳥獸的聲音悠然清脆,我突然止住腳步,沉默了片刻又繼續前行。 母親回過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麼。 山脈里面,各種樹木林立,樹梢到處都是鳥獸的影跡,林間身影穿梭不絕,四面八方也不斷投來目光,這還是剛踏入而已。 若是以往,我早就沖出去找獵物去了,現在之所以沒有動作,是因為暗中注視這里的目光里面就有好幾只凶惡的獸。 那眼神充滿了惡意,仿佛隨時都會沖上來,將我撕個粉碎。 不解,還有恐懼。 這種獸向來獨來獨往,領地意識很強,為什麼會集體出現在這兒? 母親倒沒什麼約束,打量四周的同時還不忘感嘆,道︰“這片林子很熱鬧。” 我很是謹慎,都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嘴唇微動︰“熱鬧過頭了可不是好事,母親你小心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聲線壓得太低,沒能傳達進她耳里,她牽著我直接從一頭凶獸面前淡然走過。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它隨便一巴掌都能拍死我。 好在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並沒听到後方有獸跟來的動靜,我這才敢回頭,稍稍看了一眼,又急忙轉了過來。 那幾只獸的目光依舊在我和母親身上,只不過稍微和善了些,正是如此,我注意到它們身旁臥著不少其它種族的獸,有好幾種都是我曾經獵捕過的。 “為什麼不吃它們?” 我看向母親,是真的不明白。 母親也是搖頭,“你現在問我,我也不知道,不如去問問其它獸類。” 這… 我很少跟獸.交談,主要是沒有必要,有母親一個足夠了。 繼續前行,這片林子到處都是獸,密集得過分,一些地方甚至連下腳的余地都沒有。 “外面一直沒見到獸,不會是全跑到這里來了吧。” 听到這句,母親突然轉來看著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我覺得很有可能。” 其實是不是都與我沒關系,我將話鋒一轉,又道︰“如此多的獸,吃幾只沒問題吧?” 都不用費力去抓,我的左手邊不遠處就有一群許久未嘗過的美味。 它們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瞬間變得警惕起來。 居然沒有第一時間逃跑?這對我來說是好事,就這麼點距離,沖上去再怎麼都能抓住一個。 我暗中蓄勢待發,幾秒鐘之後迅速發力,沖到那群獸的中心,死死地按住一只,它們這才嘶吼著四處逃離。 真不知道它們是怎麼生存下來的?這種反應,在外面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就在我得意洋洋的時候,一只獸走了過來。 “這些時日不允許捕獵,把它放了吧。” 到手的獵物,自不可能放開,不過听到這句話以後,也不好那麼干脆殺掉獵物。 我正準備向母親詢問一下意見的時候,又一只獸突然冒了出來,對著我猛撲過來,它的體型不算大,可也不是人類形體能夠阻擋的,我被它用一只前掌按在地上,無論怎麼掙扎都是白費。 見到我被壓制,剛才逃散的那些獸竟然又聚集了起來,四周也站滿了看熱鬧的獸,眾目睽睽之下,被迫一副丑態,這簡直就是挑釁。 “松開!”我口吐獸言。 聞言,它前掌稍微有抬起的意思,結果剛松開一點又立馬壓了下來。 這是要玩死我?就像貓捉老鼠那樣。 我早已經咬牙切齒、怒不可遏,可以受傷,可以流血,但是絕對不容許被欺辱。 我開始瘋狂地掙扎,幾乎一瞬間,渾身上下的傷口就開了十幾處,它顯然沒想到我會反抗得這麼強烈,竟然真的掙脫了開。 我翻起身,準備與它再論高下,它卻往後一躍,轉身就要離開。 豈有離開的道理!我大叫一聲,準備現出本體,也是這個時候,母親走了過來,不用她開口,我知道她要說什麼,可是,我又沒錯。 那只獸見到我的母親以後,也現出人類形體,赫然是一個女性模樣,看起來大不了我多少,我居然被一只母獸搞得如此狼狽。 她走上前,看著我低聲道︰“我不知道你身上有傷口,對不起。” 道歉是必須的,可不必就傷口說事,放跑了我的獵物,還將我踩在腳下,這才是最關鍵的。 我冷冷道︰“別以為你比我厲害,我用上本體的話,被踩在腳下的那個一定是你。” 她抬起頭,並未開口,但那個眼神顯然不是要屈服的意思。 肉食性的獸,都是寧願掉血也不服輸的,不過,在實力懸殊甚大的情況下,還是能分清什麼更重要,如果我… 不行。 就算用本體,也不一定能贏,剛才她那只前掌有明顯的白光浮現,是個行者。 我最後看了她一眼,而後在原地就坐,小心翼翼地褪掉衣裳。 鮮紅的血液不斷流出,我將能夠觸及到的傷口一一舔了個遍,這只是習慣,沒有其它用處。 母親也見慣了這種場景,在一旁悠閑地數流血的傷口數量。 就在這時,從圍觀的那些獸里面走出來幾只,“他流這麼多血,你不想想辦法?” “沒事,流一會兒就好了。”她正數得認真,連頭都沒有回,不時還用手戳一下我的痛處。 “這傷口是怎麼弄的?這麼嚴重。” “蛇咬的。” “啊,那可不好恢復,有可能傷到里面了。” “恢復不了,直接咬穿了,沒死就是萬幸。” 一番閑談,一通客套。 母親好像和誰都能說上幾句,也不嫌累。 我好不容易等到這些獸散開,準備閉目休養的時候,突然又是一聲喧鬧。 “對不起。” 這聲音有點熟悉,著眼看去,居然是剛才對我出手的那只獸,原本消散了一點的憤怒,眨眼間又涌了上來。 065浮雲翳日(五)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站起身,做好了隨時撲過去的準備,不過心中卻是十分猶豫,不用本體,沖上去就跟送死沒區別,夷猶許久,終究沒敢邁步。 “你已經說過一次對不起了。”我背過身,拉著母親往另一個方向走。 本來就是想躲開她,結果她又跟了上來,“你不會還想去捕獵吧?” 我沒有理會,在外面忍饑挨餓這麼久,好不容易有獵物,當然不可能放過。 她大概猜到了我的想法,加快步伐,跑到前方將我和母親攔了下來。 見此情景,我大喝一聲︰“你到底想干什麼!” 我是在害怕,可她這麼步步緊逼,大不了就以命相搏。 面對呵斥,她竟然還反過來加重了幾分語氣,吼道︰“我是為了你好,最近這段時間所有獸類全部禁止狩獵,你沒看到那些凶獸都乖乖的嗎?” 這一句話倒是令我生出了猶豫,凶獸是比猛獸還要恐怖的獸類,生性殘忍無比,有的甚至會以猛獸為食,在任何地方都應該有一席之地,所屬領地內的生命無不駭而遠之,平時那些處處被捕食的獵物,居然敢睡在它周圍,肯定有什麼緣故。 剛進入這山脈的時候我就在疑惑了,如果能夠弄清楚的話當然好,可她之前如此羞辱我,我若應她,不就等同于認輸了?絕不可能。 我正想得認真,母親突然開口,輕語道︰“雙玄,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故事的開始。” 聞言,我微微一愣,掃了她一眼,思緒萬千,片刻後低著頭繼續前行,與之擦身,就算遺憾,也只能如此。 結果剛剛掠過半步,便被她一把抓住,道︰“這是首領親自下的規矩,剛才我不阻止你的話,你只有死路一條。” 看起來縴弱的手,卻牢牢地拽住了我,或許是我根本就沒有打算反抗。 從她的話里面,再加上之前見到的那些,可以嘗試著猜測部分答案。 這片山脈邊緣盤踞的大多都是凶猛的獸類,山脈里面凶獸猛獸的數量明顯要少很多,可見它們是特意在守護山脈。 那麼,此地的首領必定是一個十分強大的存在,就連凶獸也要忌憚,否則怎會甘心守護。 可正是如此,新的疑問就油然而生,如此強大的存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它如此謹慎。 我心中的憤怒,漸漸被新生出的疑惑覆蓋,已經沒了躲開她的意思,但還是有些不甘心,沉聲道︰“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被誰踩在腳下。” 听到這話,她猛地松開我,一嘆︰“你怎麼這麼小氣,我那是在救你,要不然我讓你踩回來,行了吧?” 難道還是我的錯?她怎麼這樣,踩回來不應該嗎?而且她現在的樣子,哪里有讓我踩的意思。 見我一陣沉默,她也愣住了,然後聲線再次提高了一分,“你不會真想踩我吧?” 我沒有遲疑,果斷點頭。 你踩我,我還回去,自然就沒有生氣的必要了,這也是理所應當的。 見到我的反應之後,她神情正經了不少,主動拉開了些距離,現出本體,道︰“那就來吧,好讓我見一見你的本體。” 她認真起來了,我下意識回過頭望著母親,還未等到任何回應,就被撲倒在地,再次。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以掌羞辱我,而是直接臥了下來,兩只爪子分別放在我的左右,頭輕輕枕在我的身體上,不時張開血盆大口,仿佛要將我整個吞下的樣子。 這種姿態更多是出現在打鬧中,我想認真都認真不起來。 如此幾時,她伸出舌頭,把我裸露出皮膚的地方舔了個遍,熱氣打在身上的感覺實在怪異,可又被控制得死死的。 “母親你就這麼看著?我要被吃掉了!” 毫無反應… 某個笨蛋就興致勃勃地蹲在旁邊,偶爾在我身上指一下,說上一句︰“這里還沒舔到。” 就知道不能指望母親,不過此刻也無能為力。 “行了,我認輸了,認輸好了吧,放開我!” 听到這句話之後,她重新化成人類形體,依舊趴在我身上,饒有興趣地舔著嘴唇,“你的血還挺好喝的。” 我打了個顫,瞬間推開她,十分警覺。 我並不識得她的本體,不過各種特征都可以表明是肉食性無疑,一般來說肉食性的獸之間不會相互捕食,可總有例外的時候。 被推到一旁的她,站起身,抖去身上的泥土,又吐了吐口水,道︰“我幫你止血還不領情?自己有本體不用,非要等血流光才好?” 原來如此,我埋著頭,打量之前的傷口,有幾處已經有凝固的跡象,這個恢復速度,真的少見,或者是我太久沒有用本體,大驚小怪了。 起身,回到母親身邊,遠遠地向她道了句謝。 “咕嚕嚕” 幾乎是同時,腹部發出一連串的抗議,在這里面,浪費了太多力氣。 “你很餓?” “這還用問?都快餓死了,不然我干嘛去捕獵,多虧了你,到手的獵物都跑了!” “你若真殺了那只獸,現在怕是已經成了大家口中的食物。” “為什麼?總要說個原因才是。” “你也看到了,山脈里面到處都是獸,沒有足夠的空間,一旦逃竄起來,難免會出亂子,所以首領定下規矩,如果有誰敢動手惹事,其它獸就可以出手,將鬧事者分食。挨餓的,可遠不止你一個。” 我眉頭一皺,跳了出來,“這不公平!這里遍地都是草,那些草食類的獸怎麼都不怕,可,不能捕獵就是讓我們等死。” “說白了就是這樣,又有什麼辦法呢。” 誰先堅持不住,誰就死。 我拋開母親,走到她跟前,低聲道︰“為什麼不離開這片山脈?” “首領的規矩可沒有延伸到那里,當著這麼大一群獸的面走出去,你猜,多久會變成一堆碎骨?”說罷,她又露出一臉期待的表情,湊到我耳邊,小聲道︰“要不然你去試試?” “…這些獸都是從外面聚集起來的?” “絕大部分是,也有一些是本來就生活在山脈里的,它們提前存了些食物,倒沒有太擔心。” “比如說你?” “對呀~” “既然這麼危險,外面的獸為什麼還要聚集?” 原來,事情到了一定的地步,疑問自然而然就迎刃而解了。 “之前听父親說好像是給人族讓道,不過這都兩個多月了,一直沒見人族出現,太慢。” 予人類讓道,用得著如此大的動作? 066浮雲翳日(六)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她的語氣里,似乎還有些期待。 “我回答了你那麼多問題,你是不是也該回答我一個?” “什麼?” “你身上的傷口是怎麼弄的?” “傷口?”我抬起手,在臉上一處結痂位置輕輕滑動,沉默許久,搖頭。 她跟我說了這麼多,我自然不介意與她分享自己的一些故事,可這個問題我是真的不知道。 見我搖頭,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道︰“你…真的小氣。” 說完,展現本體,轉身快速消失在深處。 連阻攔的機會都沒有,這種感覺有些難受,她憤憤離去時的眼神和母親生氣時的眼神有一分相似,不是怒,而是怪罪,恰恰又是我的過錯。 “我…真的不知道呀。” 低迷之際,母親走過來,問了一句︰“還走嗎?” 如果剛才听到的那些是真的,那走到哪里都一樣,進入這片山脈,簡直就是個錯誤。 我在原地坐了下來,看著周圍各種各樣的獸,食肉的大多都無精打采,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食草的那些聚集在一起,閑情逸致、自得其樂。 打量途中,有幾只草食類的獸與我目光對視,沒有躲閃,甚至還有一只起身漫步到我身邊睡下,好大的膽。 見那只獸睡下以後,又陸陸續續走過來幾只獸,圍坐在我和母親旁邊。 它們身上無一不傳來美食的氣息,大腦肯定是覺得我瘋了,這都不沖上去?所以聯合肚子發起強烈抗議。 隨著時間,聚集的獸越來越多,它們靠得也越來越近,有兩頭獸更是直接將頭枕在了母親腿上。 終于我受不了了,對著這一群該死的東西,怒氣沖天︰“你們這群混蛋非要睡這里嗎?” 我已經氣急敗壞,它們卻依舊沒什麼反應,靠在母親腿上的一只獸微微睜眼,帶著笑意與蔑視,道︰“就喜歡睡這里又怎麼樣?” 豈有此理! 我撿起一塊石頭,翻滾到母親身上,對著口出狂言的那只獸的腦袋,全力拍下。 石頭不大,也不稱手,這一擊沒能致命。 它嘶吼一聲,倒地掙扎了幾下,又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我。 方才那一擊以後,身邊的獸都多多少少逃開了,我不明白它為什麼還不逃開,不過正好,反正都已經出手了,沒必要放過它。 我握著那塊石頭,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它竟然先一步沖了過來。 巨大的沖擊力,猝不及防地撞到肚子上,我兩眼一黑,意識幾近消失,在地上喘著僅剩的半口氣。 接下來,又是等死,這樣的攻擊,我受不了幾次。 其實,還挺幸運的。 它沒有角,不然剛才那一下我的肚子很有可能會被劃開,雖說結局沒變,可內髒掉出來的話,也太慘了。 過了十幾息,預想中的結果遲遲沒有出現,我的身體慢慢緩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母親。 她手中提著一整條鮮血淋淋的大腿,上面筋肉還在顫動,拿到我面前洋洋得意,道︰“看,我搶到一塊好位置的肉。” “這是…” “剛才頂你的那只獸。” 我猶豫了一會兒,點頭,又問道︰“你殺的?” 她在我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搖頭,“撞了你之後,無緣無故就倒下去了,這里真的挺危險的,不要亂出手了。” 我也不想,是那群獸太過分了,暗中的獸應該也看在眼里,不然剛才死的那個就是我了。 “要是在外面,它們哪里有這麼大的膽子!” “此地的首領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 “唉。” 不管怎麼埋怨都沒用,最終只得一嘆,這次是我運氣好,可這樣的運氣能有幾次呢? “行了,趕緊吃吧。” 看著母親遞過來的肉,我一把抓過,大口大口往下咽,茹毛飲血的同時不斷呢喃︰“叫你撞我!叫你無禮!” 滿腔憤怒,直到將整塊肉吞下去都沒有消散多少,以至于忘卻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居然忘了留一些給母親! “你…” 我將目光轉向她,才剛剛開口她便回道︰“明天你去找食物,而且沒你的份。” 母親還是那個母親,我一把撲到她身上,看著那雙眼楮,真想狠狠地咬她一頓,又下不去口。 就這麼看了好一會兒,我才從她身上下來,義正辭嚴道︰“不準讓那些獸靠在你身上,那是我的位置。” 沒等她回答,我便用最快的速度跑開,那個答案,不會是我想听到的。 … 在這遍布饑餓掠食者的山脈中找食,總有種尋死的感覺,趁著現在時間還早,四處走走,提前了解一下,如果實在不行,就只能算了。 一路上,有不少獸莫名其妙地看向我,眼中盡顯貪婪,我是不太明白,難道在等我鬧事好來佔便宜?可是,我既然知曉後果,干嘛平白無故鬧事?又不傻。 想到這心中莫名生出一絲喜色,論實力,這些獸絕大多數都比我強,此刻卻也不敢動作。 只要我不主動攻擊,它們便不敢冒犯,這份規矩,或許沒有想象中那麼壞。 當下的問題在于食物。 目前來看,獲得食物的方法只有老老實實地等,總會有受不了的獸以命涉險,到時候群起而攻之,任它多厲害的猛獸都逃不過。 可被逼到此種地步的,只可能是同為肉食性的獸,我著實下不去口。再有,以人類形體,要想在一群饑腸轆轆的獸里面搶食物,怎麼想都不可能。 說不定爭搶的過程中一個不小心就被壓死了,待到靈氣散開以後,我的本體倒是能讓不少獸飽餐一頓… 不行,不能去冒險。 要是將體內僅有一靈一識的那些獸聚集起來,再利用它們的本能引誘它們攻擊我,這樣就有出手的理由了。 這幾點並不難實施,擁有智慧的獸要對付它們費不了多大力氣,我能想到,其它獸亦能知曉。所以,這片山脈里面一靈一識的獸很可能早就被清干淨了,就算有僥幸逃過的,遇到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 我放棄了,嗒焉自喪地回到母親身邊,見到眼前的情景後,先是一愣,然後躲到她身後,小聲道︰“明天換個位置,這附近不太好捕獵。” 其實我已經認定不可能捕到獵物了,可這種話是絕對不可能在母親面前說的,剩下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哦,好。”她並未多說什麼,轉過身繼續與一堆獸談笑風生。 我前前後後離開還不過一個時辰,她是怎麼和這麼大一群獸打成一片的?其中大多還是一些猛獸。 我在母親旁邊來回踏步,想靠近些听听它們具體在討論什麼吧,又害怕惹出禍端。 就在我繼續游移不定的時候,一匹巨大的狼形生物將頭一轉,盯著我兩眼寒光直淌。 說起來我是躲在母親身後,其實對于這些龐然大物來說根本無差,就拿這狼來說,它趴在地上我都要仰望,這點距離完全可以忽略。 迎面,鼻息形成兩股熱氣,有條不紊地打在我臉上,就好像隨時要把我吹翻似的。 “哈哈哈。” 看了我幾眼之後,那狼形生物大笑著看向母親,“他和你比可差遠了。” 听到這話,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將頭探了出來,望著它大喊道︰“我當然沒法跟母親比了!” 這話里面有幾分怪罪的意思,也是一個事實。 說過之後,我渾身充滿了恐懼,害怕它一生氣直接把我和母親吞了。 果然,這話之後它再次低頭看了過來,巨大的鼻子落在上方,重重地呼了口氣,就這一下,我被掀出去好幾米。 好厲害! 我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過猛獸,這個實力比我想象中的強太多了,看來日後遇到猛獸還要躲得更遠一點。 “怎麼樣?”母親囑咐了一句,就要起身過來攙扶。 “沒事。”翻了幾處傷口,但是是值得的。 我爬了起來,幾步跑回她身邊,這一次沒有躲在後面,而是鑽進她懷里。 躲在後面都飛出去了,她卻紋絲未動,母親永遠是母親,這里就是最安全的。 懷中,我湊近到她耳邊,用極小的聲音問道︰“你怎麼和一群猛獸坐在一起,很危險的。” “不危險呀,它們還挺有趣的。”說到這,她特意將我反過來,直面那群猛獸,一個一個指著道︰“這只猴子一下可以跳幾十米高;這只大貓的毛可以變硬,就像刺蝟那樣;對了,剛剛嚇你的那條狗會生風吐霧,好厲害的。” 知道厲害還敢光明正大地說?那哪里是狗,分明是天地的產物,而且身份絕對不低!最開始那個也不是猴子,是猿,二者區別不小。至于她口中的貓,準確說來叫猊,是絕對強大的種族。 “哦,還有…” 她還想繼續說,我嚇得跟什麼似的,慌慌忙忙地捂住她的嘴。 一旁,那狼形生物甩了甩頭,對著母親露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低吼道︰“再說一遍,我是,不是狗,不要亂叫名字。” “不是一樣的嗎?” 听到這句話,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這些獸沒一個好惹的,她這般百無禁忌,要死。 面對此等的獸,我絲毫生不出反抗的心,只得在絕望邊緣等候可能發生的一切。 就在此時,那只“大貓”站了出來。 “狗就狗吧,其實我早就想這麼叫了,你的模樣真的挺像的,哈哈。” “你這死貓,閉嘴!” 067浮雲翳日(七)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一聲嘶吼,周圍所有獸的目光都看了過來,靠得近些的更是飛奔逃離,我也想第一時間逃跑,奈何母親的手比什麼都牢固。 猛獸之間的戰斗是很恐怖的,就是逃到幾千米外都不一定能保證安全,只能期望它們不要真的動手。 “這個應該違反規矩了吧?”我在母親懷里,顫抖著聲音到。 幾乎是我話音落下的同時,那狼形生物看了我一眼,然後端端正正睡了下來,身後巨大的尾巴不時左右擺動,伴隨著每一次擺動,山脈中都莫名生起一陣狂風,百丈高的林木剎那間倒了大片。 狂風之中,母親用手擋在我面前,如此仍舊有窒息的感覺。 又是幾息,它的尾巴漸漸停止擺動,風隨即應勢消失。 “那個老東西,知道是我做的又怎樣?” “那你繼續啊,停下來干什麼?” “死貓,你以為我真不敢?惹急了,將這山都給掀了!” “也不怕閃了舌頭,”那只大貓往身後看了看,又道︰“已經有獸注意到你了,不服上去打一架。” “你怎麼不去?!” 听到這句,它反過來看著母親,淡淡道︰“我一只貓,哪里是它們的對手。” 這句話也不知是打趣還是什麼,母親反正是沒什麼反應,我抬起頭,小心翼翼道︰“你是猊,不是貓,她剛才胡亂說的。”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與那個怪物打一架?” “不!不是…” 我冒著巨大的決心,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居然惹得誤會。 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其實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那只猊突然認真起來,面露凶光︰“殺它並非易事,但能做到。” 干掉一只凶獸? 至少在我眼中,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凶獸的名聲比起猛獸盛太多了。 “呵。”將頭一瞥,滿是不屑。 “你別不信。” “不信…” “好。我殺了它,引出後面那位可別怪誰!” 說罷,它還真的起身欲離開,當即有兩只獸出手阻攔,在這個時刻做得太過分的話,不管經過如何,結局肯定是淒慘的。 如此爭吵,一番時間以後,母親應該是覺得無聊了,松開我伸了個懶腰,起身直接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見此情景我心中大喜,飛奔著追上去,離那群猛獸真的越遠越好。 走出好一段距離後,我看著母親,好奇道︰“你干嘛不好好叫它們的名字?” 我都識得的獸類,她不可能不知道。 “它們的想法與大多數獸是不同的,如果我老老實實叫它們的名字,就聊不到一塊去了。” “與它們有什麼可聊的?” 聞聲,駐足。 她蹲在我面前,開口︰“不是你叫我不要讓那些食草類的獸靠近的麼?” 所以就故意靠近那些隨時都可能要自己命的猛獸?愚蠢至極。 對啊,她就是個笨蛋,我應該考慮到更多的,這次是好運,下一次呢? 我太笨了,什麼都記不住,什麼都做不到,只會一再責備母親。 “食草的獸固然討厭,但它們沒有利刃般的爪子和牙齒,忍忍就過去了,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永難辭咎。” “別哭。”她的手掌在我臉上輕輕移動,平靜道︰“它們殺不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母親很厲害,連猛獸都無法撼動,可我就是害怕,萬一它們有什麼其它手段;萬一遇到超級厲害的存在;萬一遇到蠻不講理的人類;萬一…… “雙玄,你以前問過我喜歡什麼。” “有嗎?” 淚水依舊潸然,我努力地睜大眼楮,又沒有,又是一片空白的記憶。 “有,只不過那個時候我沒有告訴你。”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暫且收住淚水,道︰“那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狗。” “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麼意義。 她沒有再解釋什麼,將我抱起,邁步前行,用無比溫柔的聲音道︰“雙玄,我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這一句話,直入心間,既然如此,那我也開心。 在母親懷中,注視著腳下的這條路,又變得漫無目的,人族、獸族,人類、獸類,什麼都好,一直這樣下去就足夠了。 … … 旦日,從昏沉中醒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眼前卻坐著一只熟悉的獸,就是昨日幾次三番將我踩在地上的那個。 見我醒過來之後,她第一時間從旁邊提起塊肉扔到我身上,“小氣鬼,拿去,給你的。” 這塊肉的體積不小,足夠我與母親心滿意足地吃一回,在這種關鍵時刻是絕對珍貴的。 “你怎麼找到我的?” 居然問了這麼愚蠢的一句,一天時間,母親抱著我又能夠走多遠?嗅著味道跟上來就是了。 “怎麼?給你送吃的都不樂意?知不知道一路上我冒了多大的風險?嘴里含著那麼大塊肉,那些獸眼珠子都要掉到我身上了。要不要說句話,不要我立馬拿回去。” 似乎沒有不要的道理,可她也沒有給我肉的道理。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低著頭,取舍難分之際像是突然想起一般,急切地問了一句︰“我母親呢?“ 她明顯還在生氣,指著我身後的方向冷冷道︰“那邊去了。“ 一陣沉默,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頓了頓,又開口了,語氣稍微和善了一絲︰“她好像有什麼事,四五個時辰前就走了,讓我順便照顧你一下。“ “哦。“ 密集的山脈中,做什麼都是麻煩,反正已經過去了四五個時辰,也沒有去找的必要,她要回來的話,到了時間自己就知曉,只是這當中的時間具體多久就很難確定了,老老實實等著吧,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喂!“一聲大喝,著實嚇了我一跳。抬頭望去,只見她露出一副要將我生吞活剝般的表情,“你還真以為是順便呀?我辛辛苦苦照顧了你這麼久,你就一個哦字?好歹說幾句感謝的話呀。“ 這是應當的。 “謝謝你。“ 我不知道,原來自己能說出如此溫柔的聲音。 這幾個字之後她的語氣徹底平靜下來,帶有幾分請求的語氣,道︰“你就告訴我一下你的傷口是怎麼弄的嘛,我真的很好奇。“ 沒有回音,答案只有那一個,之前就告訴過她,所以不是她願意听到的,沉默又不合適,短暫地思慮之後,我看著她,開口反問︰“是不是很丑?“ 這一招,是跟母親學的。 果然,她急忙起身搖頭擺手,連連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好奇而已,我身上也有傷口,幾個月前捕獵的時候弄的,你看。“ 說著,她將手臂豎起來,湊到我面前,那里確實有一塊結痂,只是在較為隱蔽的位置,不細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涉及到捕獵這個方面的話題我還是挺了解的,接下來斷斷續續地與她交談了不少。時間輾轉,日出又日落,母親沒有出現。 “你母親怎麼還不回來?“ “應該要過幾天吧,不知道。“ “要好幾天?“她滿臉好奇,有些不願意相信的樣子。 對于我來說這是很正常的,預料之中了。 068浮雲翳日(八)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天色昏沉,氣氛更是如此,周圍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少道獸的目光聚集在我這邊,準確說來是我身旁的那塊肉上面。 “喂,這肉你拿回去吧。” 反正我是肯定守不住它的,放在這里還要每時每刻警覺其它獸的動靜。得不到半點好處,說不定稍不注意就要丟掉性命,留著無用。 “你這是攆我?”她又是一臉驚奇。 “沒。”我站起身,將肉拖到她面前,道︰“天馬上就要黑了,你難道不回去?” 听到這,她轉頭往四周看了看,而後眉頭微動,“是該回去了,可我答應了你母親要照顧你。” “她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回來呢,你走吧。” 她依舊猶豫,左右頓足,突然一拍手,恍然道︰“那你和我一起回去。” 如果我離開,母親折返見不到我怎麼辦?平白無故去一處陌生獸的巢穴,更不可能。 我並未開口,但態度已經表明,她就仿佛不見一般,先後將我和肉餃入口中,緊接著一路飛奔。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我在她嘴里動彈不得,只感受到強有力的顎,以及濃濃血腥。 “喂,你放開我!” 我瘋狂地掙扎,卻毫無作用,渾身只剩下恐懼,她分明是想吃掉我,還遲遲不肯下咽,如果這是嘲弄,那她成功了。 接下來我能做的只有等她吞咽那一刻,在溫暖狹小濕潤的嘴里,感受恐懼絕望和孤獨。而這些感受,隨著一路的顛簸、跳躍、喘息慢慢轉變為疑惑。 費這麼大的勁,如果是想吃我,那也太…蠢了。 生出這個想法後不久,眼前突然傳來陣刺眼的光芒,她竟然把我連同那塊肉一起放了出來,而後躺在地上不停喘氣。 “累死我了,下次你自己用本體!”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這處應當是巢穴的深處一前一後走出來兩道影子。 “這是?” 見到它們,她緩緩坐起,梳弄了幾下自己的毛發,道︰“我的朋友,他母親有事出去了,最近這幾個月不太平,就把他帶回來了。” “哦,難怪。”听到她的解釋以後,那兩只獸的目光瞬間友善起來,動作也隨和了許多。 “用本體吧,這兩天看著人類形體總覺得怪怪的。”兩只獸里面其中一個走到我對面坐了下來,就似心平氣和那般聊起來。 “啊,這個……” 我還沒有出聲,她便站起身現出人類形體走了過來,同時道︰“他要用本體早用了,你別管。” “哦,那我們進去睡覺了。”說著慢步走向深處。 待到它們的身影消失之後,她大步走到那塊肉面前,生拉硬拽,頗費了些力氣,結果只扯下一小塊,轉身遞給我之後又對著肉繼續張牙舞爪,不過一連幾次都沒見太大的成效,看著手中的殘渣碎肉她索性放棄了,一屁股坐了下來,道︰“剛才那個是我的母親,另一個是我的父親,其它就沒什麼了。” “你只管在這住,餓了的話,肉多的是,你不好意思去拿就叫我,不過得先把這塊吃完了。” 大概是放松下來了,听到肉的時候肚子開始不爭氣地咕咕咕叫,我遲疑了片刻,而後抓起剛才她給我的那一小塊肉咬了一口。 “我現在在這兒,到時候母親怎麼辦?” “你不是說她還要好幾天才回來嗎?等兩天再說嘛。” 之前那是有些氣話,母親的蹤跡根本拿捏不定。 是,她是有可能好些天才回來,可無論多久,回來後我沒有在她旁邊的話,就是我的過。 我站起身,走到巢穴邊緣往外望去,俯視而下,林木好似草木。她,是否還在這“草木”之中呢。 “好高。” 听到我的話,她幾步跑了過來,道︰“你用人類形體看當然高不可攀了,其實沒那麼高。” 或許如此吧,可就算我用本體,也已經記不得之前醒來時所在的位置。唯一的途徑是通過味道,成片的獸聚集,要找到屬于母親那一份,實在不易。 更何況,本體不能用。 “喂,你還記得怎麼送我回去麼?” “記得啊。”她當即回答到,頓了頓以後轉瞬又嘿嘿笑起來,湊到我的臉近前,毫不掩飾︰“你不會不知道怎麼回去了吧?” 不等我開口,她又露出一臉壞笑,“那你可要小心了,千萬別四處亂跑,這座山上有不少猛獸,有幾個還超級討厭人族。” “我又不是人類…” 話雖如此,害怕卻是由內而外,見識到之前那些猛獸之後,我才發覺它們要殺一個生命有多麼容易,所謂的規矩,也很難做到什麼。 “行了,到時候會送你回去的,那麼害怕做什麼,聲音都變了。” “那你現在送我回去…” “什麼!知道這座山多高嗎?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才把你帶上來,不行,多待兩天。” 不語。 見我沉聲,她語氣又一轉,抱著我的手,道︰“這樣,明天一天,後天我送你回去,怎麼樣?” 沉默,良久。 “好。” 069浮雲翳日(九)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一天時間,母親那邊應該…還沒回來吧? 這里沒有四處傳來的異樣眼光;沒有混雜的聲音氣味;大概也不用擔心突然間身首異處。足夠食用的肉,足夠大的巢穴,身邊這只獸,其實也沒有太討厭。 我絕非遲疑留戀這里,哪怕只是听到一絲半點與母親相關的蹤跡,都會奮不顧身,管它什麼危機、迷途。 “如果有母親的消息,不管什麼時候我都要下去,你不送我也沒關系,我自己用本體找。” 我思慮許久最終才說出口的話,她裝作沒听見一般,起身往巢穴深處走去。 我忙起身,小跑著追上她的腳步,一把拉住她的手,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她推開我的手,似乎有些不厭其煩,輕喝道︰“行了,我明天就送你下去行了吧!不知道你在急什麼,我是為你好,下去干什麼?等死嗎!” 她生氣了,說的也有道理,可那是我的母親,我的命與待在母親身邊,好像後者要重要一些。 我的那一套說辭,肯定不是她願意听的,索性沉默,她盯著我,同樣無言。 正當氣氛靜得詭異,不知道怎麼打破的時候,巢穴.里面走出一只獸,是她的父親。 他從我們身邊擦身而過,徑直走到剛才我坐的那個位置,咬起一小塊肉,又轉過來漫步到我和她的中間,一屁股穩穩坐下。 “你的肉。” 他將碩大的頭顱湊到我面前,那兩只眼楮在昏暗環境下不停地閃著綠光。 靜下來之後,腦子已經清晰地感覺到饑餓,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出。 我猶豫了一下,而後從他嘴里接過,轉眼就喂到自己嘴里大口吞咽,中間沒有任何遲疑。 接近半個頭顱大小的肉,沒多久就完全進了我的肚子,即便如此,腹中還是咕咕作響。 她沒有動靜,她的父親卻笑了,現出人類形體模樣,一雙寬厚的手落在我的肩頭︰“你都餓成這樣了,那麼著急做什麼,哎,別急,我沒不讓你下去,只是至少先吃飽了再說哈!” 我慢慢地低下頭,沒有開口。過了幾個呼吸,然後出乎意料地听到了她的聲音︰“我去拿點肉。” “外面不是還有一大塊嗎?” “太硬了。” “哦。” 他們之間的對話,有些像我與母親,還是說世間差不多的父母其實都這樣?這一刻,更想她了。 看著她走到巢穴.里面之後,她的父親緩緩舒了口氣,容不得我半點反應,便低聲道︰“這兩天會有人類經過這個地方,最好不要出去,可能會有危險。” 人類! 之前她好像是說過要給什麼人族讓道之類的話,還一臉期待,我雖見不得人類,躲遠一點也足夠了,可他現在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危險?” 這個問題迫在眉睫,母親還不知道在哪里! “你不知道?她沒告訴你啊?” “我不住在這片山脈,所以…” “我還以為她跟你說了這些,才特意帶你到這里躲一陣呢。” 她早就知道?那為何之前還多期待似的?故意為之? 疑惑,不解,未來得及繼續追問,黑暗里走出一人一獸,體型並不是太大的她,口中餃著一塊略顯夸張的肉,若是周圍有其它獸,再可怖的規矩怕是都要爭搶一番,絕不放過這頓美餐。 那獸的模樣我已經有了些印象,是她的本體,這洞穴.里面只有三只獸,這人類自然就是她母親的形體了。 “你們在說什麼?” 她走到我身邊,將口中的肉半扔到地上,發出沉重的一聲,然後轉身詢問。 轉身的同時,尾巴不忘在我臉上掃過,力量之大,足夠輕而易舉地掀翻我,沒有倒下,是因為她的尾巴在關鍵時刻牢牢地牽住了我。 她的語氣明顯還在生氣,這話也不是在問我,我還是別開口了。 她的父親立馬把話接了過去,道︰“隨便談了兩句,你母親怎麼跟出來了?” 听聞這話,她的母親也沒什麼好語氣︰“她非要用人類形體拿這麼大一塊肉,沒有我幫忙,拿得動嗎?” “這不是用的本體麼,哪里用形體了?還想騙我,哈哈。” “不能提前變過來嗎?你是不是豬腦子!趕緊給我滾進去睡!” “我還沒吃呢。” “睡覺之前才吃,現在又吃?吃那麼多干什麼?撐死你!” 她的父母再次回到深處,伴隨著一路的爭吵和打鬧。 這些話、這一場景,母親與我,我與母親幾乎都說過、經歷過。 回想起那一幕幕,臉上情不自禁地掛起了笑,回憶之深,以至于完全沒注意到她逐漸冰冷的臉色。 “你笑什麼?” 她兩眼放著寒光,聲音仿佛冬日凜冽的寒風,冰冷刺骨。這神情雖比不得母親,可也不好受。 我低著頭,用低到自己都听不清的聲音,搖頭道︰“沒。” “沒什麼沒?”我都在好奇,這麼輕的聲音,她是怎麼听見的。 “你是覺得我把千辛萬苦帶來的食物給你做錯了,還是把你帶到這安全的地方來錯了?要不然就不該答應你的母親照顧你?下面早晚都是死路一條!我到底哪里做錯了!” 我… 070浮雲翳日(十)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她幾乎是在嘶吼,聲音在洞穴內久久回蕩,眼角閃爍著淚花,剛要涌出之際,又一把抹去。 “我做什麼不比現在自在,要走你現在就給我滾!” 她在哭,雖然沒有掉淚。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沒有錯,可我似乎也沒做錯什麼,明明剛才還一直糾結母親的安危,現在她叫我走了,卻不知道該不該走了。 就這樣在原地矗立了許久,數不清的畫面在腦海中流過,一聲不知為何來的輕嘆,我終是邁著極其緩慢的步子向洞外走去,同時低聲︰“我的記憶力非常差,記事總是零零星星,很多事都忘記了,你之前問的那個問題我實在想不起,我現在能記起的,腦子里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 “自有記憶始,我們就在走一條路,無比艱難,甚至不知道它存不存在,在這條路上,遇見過奇花異卉,品嘗過珍饈美饌,曾飽食終日,也望眼欲穿,或有曠古奇聞,今古奇觀,多是淡而無味,食不暇飽,鶉衣百結,襟肘不堪,朝不慮夕,燕巢幕上,危于累卵,到如今,只覺得平平無奇,清清淡淡。” 說出這些話,自己都有些茫然,太過陌生,就不像是從我口中說出來的,可為何竟有些熟悉的可笑錯覺,這一瞬,仿佛頭腦清晰了不少。 這條路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值得銘記,然而我卻忘得差不多了,記憶在不知覺中慢慢消失是最無力的,這種無力會磨平一切。 “不管記憶中有的還是無的,母親都是唯一停留的那一個,對她的思念能夠無限放大,我知道她身上有多少結痂,知道她每一個動作的含義,知道她眼神下蘊藏的勃勃生機。不懼怕危險,但恐懼她的背影,所以我努力跟上她的腳步,所以我遠遠走在她的前方。我害怕失去這些,她,就是我走下去的源泉動力。” “對不起。”最後一步,仿佛歷經滄海桑田,無盡的黑暗,使本就失落的內心更加黯然。漫天星辰,努力掙扎著發出微弱的、可有可無的光點,斗轉星移,世事變遷。 … 山洞外,懸崖巍然屹立,崖壁縱橫交錯,風聲怒號,整座峰巒近乎拔地而起,根本就沒有落腳的地方,危險異常。 她之前說上來有多不容易,現在我大概了解一點點了。 寸步難行,可必須邁步,哪怕下一秒就會墜落,尸骨無存。 我走到最邊沿位置,看著模糊的場景,用手抱住一塊凸起的岩石,在反復確認了它的穩定性和落腳點後,一步跳了下去。 落地的瞬間,腳掌傳來一陣刺痛,這種感覺太熟悉了,血。 我真蠢,石頭在風沙的長時間洗禮下,比起人類的利刃都好不到哪里去。 這個問題母親說過許多次,是這條路上最基本的,我究竟在做什麼?她才離開一天,怎麼就不記得了。 “滴答。” 又不是第一次,更長的時間都經歷過,怎麼就哭了! 哭吧,可笑吧,連眼淚都抹不了,現在,已然進退維艱。 下一步該踩在哪里?是先動手還是動腳?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夜已經徹底降臨,能看見的不過兩手距離,風不停地在呼嘯,由四面八方襲來,似鬼魅般嘶吼。這是懸崖還是深淵?一直將我拖拽。 “喂,你找死呢!” 上方,突然冒出一個影子,巨大的頭顱,悠悠的目光。 听到這句話時,我的淚水瞬間決堤,哭聲夾雜著風聲,不知道傳出多遠。 那道影子俯下身,輕輕餃住我身軀,而後繞著洞穴走了許久。 “我現在就送你下去行了吧,你真是…不怕死的嗎?笨!” 笨這個字向來是我形容母親的,偶爾她也會對我說上兩句,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字會從一只不那麼熟悉的獸的嘴里出現,而我還心甘情願。 當她在上方注視著我的那一刻,之前的種種不適,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說話!” “哦…” “我讓你說話,現在我還在生氣!你簡直、真的…你說你是不是忘恩負義?” 如果我沒有在懸崖峭壁上進退兩難,這個問題或許依舊會疑惑。 “你救了我的命,謝謝。” 听到這她立馬將我放到地上,厲聲呵斥︰“你還好意思說,真要遇到危險我救你就算了,你剛才那完全是在找死!之前在洞里面吹得那麼厲害,走了這麼多地方,見到這麼多事物,連自己有多大本事都不知道嗎。” 這句話我無從反駁,那個時候我腦子太亂了,錯得離譜,到現在也沒平靜多少。 “對不起。” 除了道歉,還能怎麼辦呢? 她大概是消氣了,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擺手道︰“這句話你之前說過了,算了,原諒你了。” 我暗暗點頭,而後遲疑著很是謹慎地看著她,細語呢喃︰“回去的路好像還有點遠,不然先…” “好了好了,不用重復這麼多次,我沒你那麼健忘!到我脖子上來,抱緊點,掉下去活該。” “我能不能躲到你嘴里…” 人類形體太過虛弱,在她脖頸上能受力的地方只有毛發,近乎直立的崖壁,怎麼想都是九死一生。 話音剛落,一張大口徹底將我吞下,只听她悠然自語︰“我還以為你真是個傻子,看來也不笨嘛,干嘛之前要跳。” 孤身只影就罷,有生機自然要抓住。 071浮雲翳日(十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在她嘴里,被牢牢地固定,依舊時不時能感覺到不小的沖撞。 這條路很不好走,就像母親與我腳下的路一樣,坎坷、嶙峋。 感覺還沒有多久,她的動作已經緩慢,體內溫度也越發燥熱。 我整只獸都充滿愧疚,開口的話不知道說什麼,不開口又說不過去。 “實在不行先休息一下吧。”最終還是開口,卻沒有得到回應,又過了一陣子,外面那些動靜突然戛然而止,只剩下隱約可聞的心髒跳動聲,有她的也有我的。 下一秒,她張嘴把我吐了出來,兩只綠油油的目光緊接著壓迫而來,語氣一如既往︰“你以為我不想啊,這麼黑都不知道哪些地方可以落腳,我剛才多少次差點摔下去你知道嗎?” 她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對于危險我還是比較了解的。 我打量著四周,暗中一嘆,這段路走了還不到一半,倒不是擔心下不去,畢竟她說了要送我,只是真的好奇。 “不是鳥獸,偏偏要住在這麼高的地方。” 我看著她,渴望得到答案,誰料听到這句話之後,她果斷化出人類形體,喝道︰“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不帶你了,自己下去吧!” 說著,她還真的轉過身,我都沒來得及反應,轉瞬便消失不見,那一步分明都還沒落下。 “喂!” 我瞬間慌了神,沖四周大喊,這里對于人類形體來說還是太危險。 “喂,快出來啊!” 黑暗中,不論怎麼喊都不見她的影子,是真的走了,怎麼能這樣,明明答應過我的。 我癱倒在地,淚水如同泉水一樣滴落,我好害怕,這種害怕比一路上的未知還要可怖。 “母親,嗚嗚…” 剛哭兩聲,那熟悉的影子不知道從哪里又跳出來,兩只手搭在我肩上,語氣奇跡般的溫柔︰“你哭干嘛?哎,你…我錯了,別哭了,我又沒走,剛才我是太累了,休息了一下,現在可以走了,好了,趕緊別哭了啊。” 說實話我被她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剛才四周都看過了,絕對沒有她的影子,憑空出現? 沒有時間去探究那些,甚至連抹去眼淚的時間都沒有,我抽噎著站起身,微微點頭,這一次她也沒有遲疑,展現本體,將我含在嘴里的,一躍而下。 接下來的路,出現了更多次的踫撞、滑落,最嚴重的時候,甚至因為踩空一連翻滾了幾十圈,我緊繃著,她喘息著,都不好受。 記不得具體的時間,在無數次咬牙和堅持中,終于到了我渴望已久的地面。 再次腳踏實地,我沒有第一時間瘋跑向不知道在什麼位置的母親,只看著她虛弱的身影,場景出奇的靜。 “你受傷了。” 我繼續看著她,低聲開口的同時一步一步退出不少距離。 “你的爪子破了,前掌斷了,尾巴折了,之前的結痂也翻了。” 她同樣看著我,眼神逐漸冷漠,勉強撐著的身體,仿佛隨時都要倒下。 我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在抵抗什麼,更知道她想得到什麼。 在母親面前,我不止一次這樣。我注意到她眼神每一個細小的變化,繼續道︰ “除此之外還多了數不清的傷口,這副模樣還真是挺慘的……這些,都是因為我。” 夜色朦朧,這片還算遼闊的山脈中多出一只不那麼顯眼的獸。 突兀出現的本體,在這座山腳下並未留下太多的痕跡。 “你…” “噓…”我發出一聲低沉,用頭顱將她輕輕觸踫倒地,她身上的傷口,有些簡直觸目驚心,果然人類形體就是個笑話,如果能早些發現… 我俯在地上,輕輕舔舐那些傷口,每一口都帶著濃濃的血腥,看著她不時緊皺的眉頭與低吼,只覺得自己就是那最該死的獸。 倘若我體內的津.液能像那些行者一樣,或許多少能夠彌補一點心中的愧疚。再或許,如果是行者,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我盡可能溫柔地舔舐她身上每一處,她就乖乖地仰在地上一動不動,恍惚中,想起第一次和她相見時發生的那些事,現在好歹是“報仇”了。 想到這,臉上跳出一絲苦笑,不過轉眼又收了下去,現在哪里是笑的時候?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察覺。 過了沒多久,身下傳來一陣沉穩的呼吸聲,她睡著了,身體蜷縮成一團,睡著了好,睡下就不會覺得痛了。 我靜靜地守在旁邊,困意油然而生,這一路,哪怕是在她的口中,也費了不少力氣。 “再堅持一下,萬一她一會兒又疼了。” 這就是我藉此堅持下去的理由,任它反復叨擾,到紅光初現之際,頃刻間便盡數消散。 虛弱的身體,再沒有食物的話,傷口只會越來越嚴重,我無所謂,她必須要! “所謂的規矩,真的無處不在嗎?” 我們所在的山腳下幾乎沒有林木,獸類也不可見,倘若能夠引一只弱小的獸過來… 這個問題值得深思,如果真的像說的那麼厲害,是否有必要去冒這個險。 我轉過身,抬頭呆呆地看著上方,其實還有其它辦法,她的巢穴.里面有的是食物,我現在是本體,上去應該不會太難,只是母親那邊… 這一瞬思緒萬千,眨眼間仿佛又拋到天外,腦中一片空白。 我依舊抬著頭,眼中空余失落,這就是之前下來的路,哪里有什麼路?就是座絕壁,上方還斷斷續續殘留著她的斑斑血跡。 我展現的本體比她大不了多少,真要上去也討不到半點好,如果用完全本體的話… 不行,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072浮雲翳日(十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再轉過身,她眉眸依舊,不時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哀鳴,哀鳴過後的片刻寧靜,比起一路上的那些美景更加深入我心。 就這麼安靜地注視了一會兒,我終下定決心,用額頭輕輕觸踫她的臉頰,然後徑直往山脈中邁步。 這片林子足夠大,食草類的獸不缺少食物,目標只能是同為肉食性的獸類。 最好的辦法是找一只已經處于饑餓崩潰邊沿的獸,然後一直跟著它,倘若是條絕路,明知是死它也會反抗,血性如此。 這個辦法是可行的,也是很多獸的選擇,但對于我來說是不可行的,不能走太遠,否則她有什麼事的話來不及回去。主動攻擊?更不可行,危險不言而喻。 時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結果我只是在很有限的範圍里來回大步,連平日最普通的嬉鬧都比不上。 “吼!” 沉思中,遠處傳來一聲驚天的咆哮聲,我驟然驚醒。 猛獸?這個聲音絕對不是那些小型獸類能夠發出來的。 可是為什麼,之前和母親一起面對了猛獸,所幸還記得一星半點,它們的手段要悄無聲息地捕到獵物應該不難,為什麼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疑惑歸疑惑,這可是難得的機會,猛獸的體型比起鹿要大太多了,如果這個規矩真的強大到能殺死它,現在跑過去說不定還能搶到一些肉。 我面露喜色,用最快的速度向那里奔跑,結果身形都還未徹底舒展開,迎面卻是有一大群獸往我這個方向狂奔而來,速度之快,我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有幾只草食類的獸擦身越過。 那幾個好像是普通的獸? 這一刻也容不得反應,後面那些獸馬上就要接踵而來,我立馬停下腳步,轉身飛跑。 機會!我看到了一個機會! “還不夠快!” 我低吼一聲,體型再次大了一圈,漸漸地追上了前面那幾只獸,同時與後面那些獸也拉開了些距離。 離她睡下的地方已經不超過一百米,林木漸漸稀少,我已經忍不住吼出聲,真的是好運氣。 “你們這群該死的雜碎!” 想起之前躺在母親腿上的家伙就滿肚子氣,它們雖然不是一個種類,不過都該死。 我拍出前掌,同時利爪切出,這一擊直接將最後方那只獸分割成數段,內髒淌出,我沒能停下腳步,但也沒想繼續狩獵,後方那些獸馬上就要到,守住剛剛殺的獵物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看到同類被分尸之後,跑在前方那幾只獸竟然不約而同全部都停了下來,干什麼?難道說它們認為我不敢?這不是找死嗎? 我盡全力一躍,身形由上而下,經那幾只獸身上壓過,最後翻滾了好幾圈,直到撞到厚實的崖壁才算停下。 如此脆弱的獸,也只有在這種規矩下勉強殘存。 我打量己身,翻了幾塊結痂,體內也有些痛,但與她經歷的那些相比,又算什麼呢? 如此大的動靜,她自然醒了,我站起身,扭頭看了她一眼,她喘著大氣,同樣注視著我。 “沒事。” 我微微搖頭道了一句,而後慢步走到剛才干掉的幾只獸面前怒目呲牙,肉已經有了,接下來只要守住。 “嗷!” 其它獸已經相繼到達,停下腳步,這是一場艱難的對峙,此刻只能祈盼那份縹緲的規矩,萬不得已,也必須做好戰斗的準備。 “你殺了它們?” 有獸站出來,走到之前被分尸的那獸面前,語氣有些怪異。 其它獸也是,注意力似乎並沒有太集中在我這里,雖然弄不清楚原因,但也算好事。 “我要這幾只,那只給你們。” “你現在不跑,還殺它們做什麼?”又一只獸走出來。 “它們自己要撞到我身上,與我何干?” 我為什麼要跑,真是。 “怎麼可能!” 果然還是要爭斗一番麼?數量實在太多了,退而求次也好。 “我只要兩只,這是最後的讓步。” 我再次將體型變大了一些,這個大小足以俯視面前的絕大多數獸類,我們不同于人類,這樣應該多少會有一點震懾作用吧。 “猛獸?!” 伴隨著一聲尖叫,那些獸像發了瘋似地往四處奔跑。這個效果好得有點出乎預料了,話說回來,它們之前的話,好像倒沒有爭鋒相對的意思。 “你做什麼了?”她用了好大的勁坐起來,滿臉疑惑。 我同樣搖頭,就是把體型變大了一些,自己都沒搞明白,之前那些獸可是連凶獸旁邊都敢睡的。 暫且不考慮那些,我現出人類形體,拖住一只獵物,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內髒後,將處理好的肉帶到她面前,往復好幾次,頗費了些時間和力氣。 “吃吧,吃飽了多少會好一些。” 她也不客氣,咬住比我身軀還大的一塊肉,整個吞下,緊接著身體白光浮現。 我同樣抱起一塊肉,撕扯半天也沒吃多少,倒是渾身弄得緋紅。 “哈哈哈,我說你干嘛老是用形體,又吃不了多少,用本體兩口就吃了,當心我給你吃完了。” 她笑了,大概這幅模樣真的值得笑一下。 我放下手中的肉,輕笑︰“不知道,總感覺好像不能用本體。” 她低下頭,又吞了一大塊肉,咀嚼的同時道︰“你剛剛才用了本體,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對勁啊,對了,你的本體到底有多大呀?之前一瞬間我都被嚇到了。” “那是萬不得已,要是被母親發現了,肯定要說我,本體就那麼大了,再大又有什麼。” 最後半句話說得很小聲,不過她肯定是听到了。 又是幾大塊肉下去,具體不知什麼時候,她身體上那些傷口竟然已經結了厚厚的結痂,其它幾處傷口也都有明顯的恢復,才這麼短的時間而已。 我一個時辰前受的傷,現在都還在淌血。 聚靈啊,真令獸羨慕。 正當我心不在焉的時候,她變成人類形體突然靠攏過來,在我流血的地方輕輕舔舐。 人類形體又不能止血,本想推開她,不過還是算了,也是片心意。 以人類形體為我舔舐傷口的,除了她便是母親。 “你恢復得怎麼樣了?” 她停下動作,看著我,些許疑惑,而後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 “勉強可以走了,看在你還算照顧我的份上,你攙著我走吧,我給你指路。” 只要沒有停滯不前,前行的速度再緩慢都是可以的。 “等等,剩下還有肉。” 四只完整的獸,現在還剩下小半,她和我是吃飽了,可母親是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呢。 比我整個還要大的食物,人類形體肯定是帶不走了,終究還是要用本體,又一次,不知道第幾次。 如果母親知道的話會生氣吧,就算提前變回來,不被她發現,過錯也不會消失。 現出本體,還沒從深深的愧疚中掙扎出來,卻意外地嗅到了人類的氣息! 剛才聚集了太多的獸,根本沒注意,這山脈中居然滿是人類的惡臭,數量絕對不在少數。 “快走!”這是我唯一能有想法,都不需要去細想。 我張開嘴一口將她吞下,迅速往林木密集的地方奔去。 “喂,你跑什麼?獵物還沒拿啊!現在捕獵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嗎!” “不要了”,食物在危機面前什麼都不是,我繼續道︰“這片山脈里面有人類。” “人族?”她頓了頓,居然道︰“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當然不可能!她完全不知道人類的恐怖,我現在知道之前那些獸在跑什麼了。 而且,它們最開始見我的時候並沒有害怕,最後是把我當作了猛獸才開始逃命,問題大了,開始那猛獸的吼叫聲很有可能跟人類有關系。 在與母親走的這條路上,有修行的獸和人並不少見,即便是它們遇到猛獸一般都會退讓,除非真的自持有那麼大的實力,這片山脈里面聚集了如此多的猛獸、甚至是凶獸,敢踏足這里的人類,是超級強者。 予人類讓道,結果讓到這種地步還是死路一條,現在找到母親真的刻不容緩了。 “往哪個方向走?” 接下來每隔很短一段距離我都會張開嘴向她詢問一次方向,她雖然不樂意,不過也都老老實實指了方向。 “喂,你好像對人類很熟悉?你去過人類的城嗎?你身上的傷不會是人類弄的吧?你說人類真的全都是壞人嗎?父親總是說人類有多壞…” “並不,去過,不知道,大概吧。” 她的問題真的不是一般多,還淨是些我不知道的,只得隨口敷衍兩句。 如果能一直這麼下去,直到找到母親,以後或許也是段不錯的記憶。 順著她指的方向,前行還不到半個時辰,空中已經遍布血的氣息,不時有成群的獸四處奔散,草食類肉食類都有。 “從中心區域來的嗎?…” 本能告訴我不應該繼續走了,可還未見到母親。 我停下腳步,將她吐了出來,看著前方,心中越發不安。 “怎麼了?” “要不然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母親。” 她仿佛听錯了什麼話,遲疑,怒目,而後渾身白霧浮現,惡狠狠道︰“你是不是非要逼我打你?” 第一次相遇的時候說這話我還有可能信,現在我自信對她有幾分了解,就算打也是打鬧,現在可不是嬉鬧的時候。 我看著她若有所思,許久才一聲嘆︰“若是走下去,說不定連打我的機會都沒了。你沒嗅到,空中的血氣越來越濃,一定發生了什麼。” “那你跟我回巢穴去,等事情過了再下來。” 她的每一句話都那麼直接,不帶片刻遲疑,卻又是最有效的。 其實我早就想到這一點。 “如果母親在…” 如果母親在我旁邊,我絕對不會有任何多余的話。 “行了!”話未說完,她果斷打斷了我,在一旁咬牙化出本體,低吼道︰“要是你覺得我拖累了你,我可以用本體,要是你覺得我現在太虛弱幫不上什麼忙,那我們正好看看到底誰厲害,要是你擔心我會怎麼樣,那大可放心,打不過還逃不過嗎?一起去,好嗎?” 話已至此,那我還說什麼。 073浮雲翳日(十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不管是考慮她還是自己,接下來的路都必須無比謹慎。 我將本體收到恰好能含住她的大小,呼吸頻率盡量減少,只選擇草木茂盛的方向前行,每一步落腳的位置都要避開可能發出的聲響東西。 “也太小心了吧。” “噓,小聲點。” 謹言慎行才能長久,她當真是絲毫不知人類的恐怖。 如果可行的話,我甚至想用人類形體,那樣目標更小,不過細想之下,人類形體再攙扶著她走實在有些慢,而且倘若被人族發現的話,形體反而顯眼。 就這樣順著她指的方向一點一點前行,一連好幾個時辰,感覺卻沒走出多遠,之前她帶我回巢穴的時候,總共都沒用到這麼長時間。 束手束腳,對體力也是極大的考驗,比平日母親與我腳下的這條路還要難走。 一天下來,我的力氣消耗殆盡,大口喘著雜亂的氣息,將她放下來之後直接癱軟臥地,放松下來之後連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趁著黑暗做短暫的休息也好。 在我口中顛簸一天同樣不好受,她的耐性顯然已經消失了個干淨。 “走了這麼久,別說人族,連獸類都沒怎麼看到,還那麼小心做什麼,本來早就應該到了!” “那你覺得原本那麼多的獸都到哪里去了?” 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她不想一下。 “說不定是首領撤了規矩所以它們都離開了呢?如果真的是撤掉規矩,那些獸肯定拼了命找一口吃食,血腥味當然就大了。” 這或許是一個解釋的理由,但可能性並不大,人族才是關鍵。 既然我們聚集在一起是為了讓道,那這山脈里面就不應該有人類的氣味。 『任何異常都對應了某件事情的發生,而這件事大多時候是不好的。』 這是母親說的,那個時候不太在意,現在看來還是有些道理,這件事情多半超出了本地首領的控制範圍。 當真如她說的那樣更好,找到母親以後一起捕獵,一起吃得飽飽的,然後一起離開。 “喂,你怎麼又不說話了,我都無聊死了,陪我說說話呀!” 我還喘大氣呢,人族行事一般都在白天,休息一會兒,趁夜色籠罩正好趕路,如果能在天明前到再好不過。 “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你要是不睡等半個時辰叫醒我。” 我的兩眼困意十足,特別是在生出“睡”這個想法以後,仿佛隨時都可以入夢那般。 “誰說我不睡,我也要睡,一會兒可叫不醒你!” 好不容易等到呼吸平穩下來,昏昏沉沉就要睡去,瞬間又被這句話驚醒。 我真的想要休息,困意驚天,這兩日身體添了不少傷口,腳下每走一步都伴隨著陣痛,但她絕不比我好受。 “哦,那你睡吧,我等等叫你。” 這是我在愧疚面前唯一能做且擅長做的。 我翻起身,她見到以後,果斷躺在地上,閉目,不過幾個呼吸間又坐起來。 “我真的怕了你了,明明怕得要死還非要去,趕緊睡,把精神養好。” 听到這話確實喜出望外,不過還是問了一句︰“那你呢?” “我修行會兒,一會兒自己用本體走,不想進你嘴了,一點力都拿不準,肚子和胳膊現在都有印記,你看!” 她把手高高抬起,舉在我面前,我看到了,確實有幾處較新的血痕,不過此刻果斷裝沒看見,收了本體,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而後靠在一顆樹上小憩。 “哼!” 她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現出本體穩穩地站在那兒,忽然間,四周白色光點閃現,慢慢往她身上匯聚,觸踫到她身體的剎那又消失不見。 那個光點應該是還沒有聚集起來的靈氣,這還是記憶中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見到修煉,多麼陌生的場景。 明明前一秒還困得要死,現在卻睡不著了,我爬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她面前,抬頭仰望。 手不由自主地伸出,跟著一粒光點想將它握在手心,結果不盡我意。 抓不到,踫不到,只是靠近它便散了。 即便如此也心滿意足,這大概是我最接近修行的一次,以後都不會有機會了。 一路走來,這種事想都不敢想。 又是一粒白光在半空飛舞,我將手平放在胸口,看著它從我身旁翩翩起舞,還是忍不住伸手去靠近,與它的身姿共舞,比雪花靈動,比柳絮飛揚,落幕,我與它一同匯聚在她的身上。 霎時,大片的白霧從她身體里面溢出,于夜間散發出溫和的光。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急忙收回手掌,不過這絕不是好事,事到如今吸引來獸都無所謂,萬一把人類引過來就完了! “吼” 我化出本體低吼一聲,正準備去觸踫她的身體,剛靠近,一塊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從她身上掉下,同時還有 里啪啦的聲響,緊接著又是一塊,我這才看到,是結痂。 早晨才結痂,這麼快就長好了? 我還在驚訝中,她突然睜開眼楮,發出一聲不小的咆哮︰“哈哈,我隨便吸了點靈氣,居然好像突破了!” “什麼突破?” “聚識,我現在是聚識階了。” 總覺得聚識這兩個字有些熟悉,我下意識問道︰“聚識是什麼?” “嘿嘿” 她笑這兩聲的時候,看我的神情怎麼怪怪的,現在可不是打鬧的時候。 “就是說我現在更加可以隨時欺負你了!” 我沒有理會她,卻也注意到她的尾巴和四肢貌似都恢復了,那可是傷到骨骼了的,如果是我的話,至少要養上幾個月。 她的興奮度還遠沒有消失,趾高氣昂的樣子,看著這幅神情,我不知為何,竟跟著露出不明緣由的笑容。 “行了,弄出這麼大動靜,我們換個位置,別被他們找上來。” “找就找,我現在是聚識,那些獸還不一定是我的對手呢!” “那要是人類找上來呢?” “人族我也不怕!” 她是高興過頭了,我將形體變大幾倍,俯視道︰“你覺得你比猛獸還要厲害?” 猛獸單從各方面,都不是我們可比的,這些人類可是比它們還要厲害。 听到這話她驀然收斂,沉默許久後抬頭,一股不服輸的樣子︰“你又不是猛獸。” “我本來就不是,你要睡嗎?不睡的話走了,趁現在人類還沒有出來。” “我……精神好著呢,不等你了,來追我呀!” 話音未落,她便跑出去幾十米,與前一秒的反應形成鮮明對比。 眨眼間,連她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好在還有氣味,我忙用盡全力追上去。 就算真的沒有人類,晚上也是危險頻發的時段,她在這山脈里到底是怎麼生存的! 一連追了幾刻,總算在前方見到她的影子,還知道停下。 這麼短的時間,比今天一天走的路程還要多好幾倍,也沒遇見什麼危險,相比之下,真的是我太謹慎了嗎。 “怎麼不跑了?”我走上去,在她背上一拍,本來是打趣,不過她卻沒有絲毫反應,一直死盯著一個方向。 順著那個方向望去,我什麼都沒看到,不過一股異常強烈的血腥將意識拉到極致。 那份才被拋到腦後的恐懼再次出現,身形大了幾倍,不可撼動。 我放慢了腳步,腦海中猜測萬千,害怕,真的害怕,可為什麼不停下! 一段距離之後,雙眸猛然一縮,只見不知道多少具尸體擺在一起,像一座大山,鮮血漆黑如墨,將周圍一大片土地浸染。 “少說有幾百只獸的尸體…” 我沉默著,靜待她從後方慢慢走來,沉聲道︰“現在知道人類的可怕了嗎。” “我不知道…”她喉嚨處明顯哽咽,身體也在顫抖。 “你沒有出過這片山脈?”我的身體同樣在恐懼,除此之外還有一絲憤怒。 還不止這些,這只是一處而已,四周到處都是濃厚的血腥味,這種類似的“尸山”還有更多,體積亦有更甚。 “父母不讓我出去,我只是好奇…” 我于無聲中輕嘆,並未繼續這個話題,人類所犯的罪行,罄竹難書。 “接下來的路,听我的。” “嗯。”點頭,夾雜著淚水。 我需要休息,前路,很不好走。 之後我花費不少時間找了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化出人類形體,在無邊的憂慮中閉眸,希望那些死去的獸里面,不會有母親。 次日醒來,我眯著眼察覺到時間的時候,紅日早不聲不響地升到頭頂。 在當前,無疑是恐怖的,一晚上噩夢連連,居然還睡到了這個時辰。 “趕緊起來了。” “怎麼?”她躺在我旁邊,語氣喃喃。 “正午了。” 听到這話之後她立馬坐起,後幾秒才睜開眼楮。 今日我前行的速度不像之前,只選擇相對隱匿的地方,其它的要求就是越快越好。 因為進入了聚識階,她的身體已經徹底恢復,甚至更甚,就連化出的本體都大了不少,與我展現出的相差無幾。 以她現在的狀態,毫不費力就能把我遠遠甩開,卻依舊老老實實跟在後面,看來昨日的事還牢記在心,這對她來說是有益的。 之後的路,每前進一分都有不同,唯一沒變的是這煉獄般的場景。 越來越甚。 到處都是奔跑的獸,它們的眼楮里充滿了慌亂和恐懼,哀嚎悲鳴聲不斷沖擊著我的內心深處,這里面,不乏猛獸、凶獸的影跡。 繼續這條路,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尸體,體型嬌小的獸,大多是在奔逃中被撞倒就再也沒有起來,血肉模糊。 更多的… 有被利刃砍傷,肢體殘缺不全的;有被異物擊中,頭顱身軀裂開的;有眼白口張,血肉骨骸分離的;還有很多身上的傷口,是我從沒有見過的。 “還要走多久?” 恐懼在不知覺中出現,在遍地尸骸中成長。 沒有回應,我又問了一遍︰“還有多遠?” 她在原地環顧了幾圈,變成人類形體,面如死灰地看著一個方向,沉聲道︰“好像已經到了,沒看到…” 我的心當即一沉,面色跟著凝重起來。 這里有母親的氣味,只是非常弱,聚集了太多的獸,各種氣息混在一起,是正常的。 她轉過頭看著我,聲音沙啞急切,眼眸淚光閃爍︰“你別著急,她不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說不定是還沒有回來。” 我都還沒說什麼呢,誰說我著急了? 不是說不定,是肯定,母親那個笨蛋,肯定還沒有回來。 如果回來,氣味不會這麼點。 來這里之前我也想過這種可能,畢竟她每次離開都是許久,現在還不過三日。可是,這次遇到的是萬惡人類,她就是再怎麼丟下我,也該提前回來了,這種危機是難以想象的,隨時都可能會死。 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什麼。 “走。” “你別急呀,她一定沒事的。” 我現在是挺著急的,急著找到母親狠狠地奚落她一頓,急著從這片危機四伏的山脈里逃出去,別一不小心就死了。 074浮雲翳日(十四)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她現出本體,跟上我的腳步,可下一步該怎麼走我卻不知道了。 母親沒有回這里,相對來說在其它地方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就無限增大。 我的運氣這麼差到現在都沒有遇到人類,她應該也不會遇到吧,而且就算遇到,逃命估計還是沒問題的。 每次遇到有什麼危險的時候,她跑得比我快多了,以往好幾次都是,遠遠將我拋在後方。 想起這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的記憶,我咬牙道了一句︰“可惡的母親。” “怎麼?” “沒事。” 笨蛋母親總是飄忽不定,指不定要多久才回來,這一次也該輪到她來找我了! “我們現在往哪兒走?” 沉思良久。 “有兩個去處,要麼回你的巢穴。”家永遠都是最安全,最溫暖的。 “要麼…”我扭頭看向與母親來時的方向,“離開這座山脈。” 我比較偏向這個選擇,第一個去處更多的只是心里安慰,安全與否很難說,第二個就截然不同了,外面何其廣闊,就算被人類發現,他們也知道該如何取舍。 當然,這些都听她的。 “我想回巢。”听到這話我的心瞬間充滿了失落,不過她立馬又道︰“但我更想看看外面的樣子。” 我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種落差,比掉入陷阱都要夸張。 接下來,我領著她,按照“她”的想法,往山脈外奔襲,一路上說個不停。 “山脈中的獸都在茫無目的,從一處到另一處,不停地逃,在我看來不如待在原地,遇到人類的機會不定,但至少有逃跑的力氣。” “好像還真是,你不說的話我都沒想到這點。” “外面有很多新奇有趣的東西是山脈里沒有的,到時候我指給你。” “好。” 出去的路並不是很長,本體加上這個速度一個時辰都用不到,我滿心歡喜,心神早已經飛到天外。 “這里有兩只。” 人的聲音!! 歡喜頃刻變為恐慌,我回過神,濃厚的人族惡臭撲鼻而來,只見前面不過五十米的位置就站著兩個人類。 “跑,快跑!”我咆哮著,扭頭就跑,完全慌不擇路。 一段距離之後回頭,她還呆在那遲疑,我再次大叫︰“還不快跑!” 她似乎這才听到我說話,轉過身邁步,不過速度是真的快,眨眼就到了我近前。 這兩個人類很不一般,他們的眼神比凶獸還要令我感到心悸。 “我的速度跟不上,死定了,你快跑,往山脈外面跑!” 已經可以肯定,回巢穴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啊?我不能…” “快!” 在遲疑什麼,會死的,她的速度或許還有機會,能活下去就好。 在恐懼面前,跑不是本能嗎?為什麼還要我教,真是的,浪費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她跑了,後方兩個人類也動了。 “有一只還不錯,留著。” “你去追那只,我來殺這個。” “好。” 要殺我啊,那我就該束手就擒嗎? “人類!”我將本體變大好幾倍,用盡全力發出聲怒吼。 原來是這樣,之前那猛獸的叫聲,也是這麼來的吧。 一百多米高的本體,比絕大多數猛獸都還要大了,隨便一個動作都是不小的動靜,他卻一絲變化都沒有。 “哦?有些趣,這個種族可以長這麼大嗎?那些靈氣,似乎在特意避開它?” 我清楚地听到了他說的每個字,最壞的結果。 “吼!” 我再次怒吼,撞倒大片樹木,蓄勢待發,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他仍舊沒有在意,“長這麼大肯定難得,可惜太丑,都入不了我的眼,更別說主人,只能殺了吃肉。” 打不過他,至少要讓他換一副神情,目空一切算什麼! 我俯下身,隨後猛撲上去,張嘴直接欲將其吞下,他往後輕跳,這一爪落空,只差很小的一點距離。 怎麼可能,踫巧? 我追上去又一次猛撲,除了被截斷的樹木,根本不傷他分毫。 每次都是差一點,就算我有那麼快的速度,也做不到這點。 “怎麼,這就放棄了?” 無用之功還做它干什麼?我將所有精力全部聚集在他身上,看能否尋求到種種生還的可能。 “你不來,那不玩了。”他道了一句,而後雙腿微微屈伸。 來了! 我同樣發力,準備向後躲閃,結果容不得任何反應,一股大到無法想象的力直接擊穿我的身體。 疼痛在片刻間蔓延全身,鮮血流淌,我能感覺到意識在迅速消散,無盡的黑暗垂落,我死了。 只是隨便一掌,他看著自己的手似乎都有些疑惑。 “這麼大的體型,為何這麼弱?既然這麼弱,為何軀體不裂開?” 走上前,準備在尸體上再多試幾次,就在這時一股足以驚天的力圍繞著他身體浮現。 他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但是身體正莫名消失。 危機! 他全力抵抗,整個身體迸發出異彩,單是那股氣勢就可以把方圓百里之內的樹木掀翻,不過此刻卻連半點風浪都沒有激起。 束手無策! 這種恐懼是難以想象的,就好像逐步深陷萬丈深淵。 很快,一切都平息下來以後,一個模糊的身影從未知地出現。 “雙玄,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 075浮雲翳日(十五)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這片黑暗有些熟悉,許久後才想起,又是這,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如果還是跟以前一樣,要在意識破碎之際醒來,那這一次就來得快些吧。 “我知道我還活著,來吧!” 我死死地閉著眼楮,緊咬牙關,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痛,那種痛在記憶深處,難以承受又不得不承受。 一息、十息。 什麼感覺都沒有,我睜開眼楮,看著四周,滿是疑惑,又試探性說了一句︰“我沒死,我還活著。” 依舊什麼都沒有,所以我真的死了? 死亡並不奇怪,那個人類的力量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抵擋的,可以往遇到的好多次,有哪次是我能抗下的?結果都活下來了,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她正處于危險之中! 如果我听了她的話,在巢穴.里面待著,或許很多事都不會發生。 她不會落淚,不會受傷,不會見到從未見過的一幕,更不會知曉人類的恐怖。 滴答、滴答。 鮮血一滴一滴,在腳下凝聚,匯殷紅刺目;時間一息一息,憑銖積寸累,亦搖動星河。 這該死的血,就流不淨嗎! 我咆哮著,低頭咬住自己的傷口瘋狂撕扯,大塊大塊的肉落下,鮮血比流水還要夸張,瞬間染紅大片。 好難受,如果有疼痛就好了,至少心里不會那麼難過。 如果母親在就好了,那樣就可以撲進她懷里,怎麼哭都無所謂。 如果我沒死就好了。 黑暗中,我孤身搖曳,精氣黯然,萎靡不振。 “既然沒有方向,還要這雙眼楮干嘛。” 我伸出利爪,扣下眼珠,繼續踽踽獨行。 “既然沒有目標,還要這四只腳干嘛。” 我趴在地上,食其血肉,將白骨盡數折斷。 “既然已經死了,還留著這點識干嘛。” 我拋下所有,無慮無憂,呼喚真正死亡的降臨。 母親一直說死有多可怕,為什麼現在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會痛、不會累、不會餓、不會傷心難過、不用擔心危險、不用害怕未知、不用再被母親丟下。 “可是這條路就失敗了。” 這條本就沒有道理的路,早就該結束了… 嗎? 身體在慢慢消失。 “母親。” 除了那個笨蛋,我什麼都沒有拋下,誰讓她每次都那樣,這一次該她找我了,而且應該再也找不到了。 “對不起。” 這一聲是對那只母獸說的,她的結果大抵好不到哪里去,我對她的遺憾並不比對母親弱。 “真的對不起,要是你能逃掉就好了。” 我的軀體已經不剩下什麼,識隨之消散,然而這個消散的場景卻有些熟悉,曾不止一次出現。 好似在夢中那般,視角不停地轉變,我若一只鳥獸,慢慢飛到上空,最終停留在一個角度,俯視而下。 下方,本應該不見的尸體完完整整地伏在那里,血肉白骨一地,很是詭異。 等等,想法和識息息相關,明明什麼都沒有留下,那這些場景又從何出現。 難道憑空長出了一個“我”,我的識…在重生? 那現在的我是生是死呢?如果大致和我想的差不多的話,應該又活著了吧。 “痛!” 久違的痛突如其來,此刻是高興的,不管是母親還是她,果然我都舍不得離開。 我醒了,並非行動上的醒來,只是有了些意識罷了,而這份意識,又帶給我無盡的恐慌。 “雙玄,真是個好名字。” “我看是找死的名字差不多。” “不準亂說。” “沒亂說,他什麼時候才醒,好無聊啊。” 這些對話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是母親,更不是那只母獸。 人族的語言,空中還有一些非常明顯的人族特有的氣味,我瞬間絕望。 身邊至少有兩個人類,有一個還知道我的名字! 正常來說這絕不可能,我從未在任何一個人類面前說過自己的名字,記憶中沒有,也不可能告訴他們。 會不會是他們抓住了母親,從母親口中知道了這些?不對,抓住母親這點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果真是那樣的話,我早該死了才對。 除此之外,是真想不到其它可能。 早知道醒來之後會有人類,還不如死了算了。 “啊啊~無趣得緊!” “喂,你干嘛?” 應聲,一雙手落在我臉上,隨後撐開我的嘴唇。 “給他喂些吃的。” “之前不是才喂了的嗎?” “再不找些事做我就要瘋了。” 接下來進入口中的食物竟然是肉,這是我萬萬想不到的,而且味道令這幅殘軀都在垂涎。 “咦,感覺要好喂一點了。” “你喂慢點,別嗆死了!” “看,吃完了,我再去盛一碗。” “吃完了?真的好快,剛剛一塊都要喂好久,是不是要醒了?” “醒了再說,我去了啊,你看著。” … 夜,距離意識醒來已經過去了兩三日。 我的身體功能差不多都恢復了,今天白天趁著那兩個人類不見的時候還偷偷坐了起來,雖然有些吃力。 這里貌似不缺食物,剩下的只要等,最多再有一兩天便能恢復如初。 “我們又煮了些肉。” 喂我食物莫不是她們的興趣,今天已經吃了五六次了,不過並無不妥。 我在她們的攙扶下坐起身,故作虛弱,一連咳嗽了好幾聲。 “吃過之後我想去外面看看。” 這幾日,我能見到的只有那兩個人類和這名叫帳的巢穴,外面的情況一概不知,于現在的狀況是非常不利的。 “你的身體沒問題嗎?外面風挺大的,好不容易醒來,要不然還是等等。” “沒問題的,已經勉強可以走了。”早就醒了,只是不願搭理她們而已。 另一個人類思考了一會兒,道︰“帶他出去走走吧,說不定還好得快些。” “那我去找身衣裳。” 吃淨食物,艱難地站起身,穿著不知道比獸皮好多少的衣裳,在兩個人類的幫助下,走到距離帳外僅一步之遙的地方,思緒萬千。 為什麼會從人類旁邊醒來,我應該在山脈里面。為什麼醒來就是人類形體,沒有識的支撐應該會現出完全本體才是。為什麼她們要照顧我,萬惡的人類不是應該吞噬我的血肉?為什麼對她們沒有太多的厭惡。 “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嗯?你身份牌里面有寫呀。” 那個我一直認為沒有用的東西?變成本體的時候應該掉了啊,現在居然就枕在榻旁邊。 其中一個人類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對另一個人道︰“他沒有靈力,所以可能不知道。”而後又扭過頭看向我︰“話說回來,你一個普通人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危險的地方?是指山脈?看來有一個疑惑馬上就可以得到答案。 “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我們順便把你帶出來了。” 最後一步邁出。 原來如此。 076浮雲翳日(十六)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山脈就在前方,不過一目。最開始踏入這片山脈時的場景,卻大概再也見不到了 數不清的獸類尸體堆疊在一起,隨意擺放,以及…數量多到數不清的人類。 “為什麼…” “嗯?你剛才有說什麼嗎?” “為什麼要殺這麼多獸。” 山脈中慌亂的始作俑者。 “接下來還有挺長一段路,吃的不夠了,抓幾只獸作食物。” “不是幾只,是幾千只幾萬只!”我直接咆哮,腦袋昏沉,心中滿是自嘲。 “差不多,也沒多少啊,應該還要抓一些才夠吧。” 是啊,這里如此多的、高貴的人類,一人一口,每天消耗的肉都是一筆不小的數量,我這些天不也吃了不少嗎。 我怎麼了,不能著急,人類、周圍都是可怕的人類,千萬不能暴露了。 “你好像有點不舒服,是不是害怕?要不然我們回帳去?” 這兩個人類,是心懷不軌還是真的在關心我都無關緊要。 “我去那邊看看。”我指著一處尸山,掙脫開她們的手,而後跨著趔趔趄趄的步子獨行。 還未走出幾步,那兩個人類幾乎同時跟上來牽住我的手。 其中一個俯下身將我抱起,輕輕道︰“東倒西歪的,我們帶你去。” 我沒有回應,全部心神都放到了那些尸山上,里面會有母親嗎,會有她嗎?雖然現在沒有,但日後…我會不會也被扔到上面。 恍惚間,已經到了近前,抬頭呆望。 人類之軀,要在這一堆堆“大山”中找到兩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目標,非常艱難,即便用本體,可能性亦微乎其微。 現在用本體,是真的找死。 山脈里面,還陸陸續續有人出來,拖著與他們自身大小完全不成比的獸。 “那是猛獸的尸身…” 這些人都好強,感覺跟前幾天打我的那個差不多,有的甚至還要可怕些。 “把猛獸殺了干嘛,他們的主人沒有說要活的嗎,浪費。” “殺都殺了,我過去取點肉,一會兒分完了,這一路難得吃到。” “要拿就多拿些,別拿一丁點。” “嘿嘿,放心,我不會跟他們客氣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的笑與在饑餓時期從我嘴里成功搶到肉吃的母親有些相似,那是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得意。 那個時候,被搶了食物的我還會笨笨地傻笑,許久沒有從母親臉上見到那種笑容了。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恍惚看到了母親,我的嘴角在一瞬間不由自主地勾勒起來。 在這種時候我居然還笑得出來,真是太失敗了。 于無聲中一聲嘆息,現在只剩下抱我的那個人類。 “有趣吧,她那個人,做事從來不過腦子,一會兒說不定把整只獸都給抬過來,你有得吃了。” 這方面倒是和母親挺接近的,除了惹麻煩基本上什麼都不會。 “雙玄,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在山脈里面做什麼。” 她問這個問題,果然還是有懷疑什麼吧,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沉默。 “你在山脈里面生活了很久了吧,身上那麼多傷口。”她的語氣並沒有什麼變化,開始圍著尸體漫步。 我在這些尸體上飛快掃視,又是一陣沉默。 “我在尋一只獸,順便看能不能找到母親。” “你的母親也在山脈里面?”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 “她有事離開了,沒告訴我要去哪里。” “啊,別想那麼多,她是你的母親,一定會回來的。”她頓了頓步,而後在我臉上輕輕踫了踫,柔聲道︰“你那只獸大概是什麼樣子,我讓他們幫你找找。” 我看了看四周,數不清的獸類尸體,低聲搖頭︰“不用了。” 在尸山里面找的原因,或許我心中早已經默認了結局。 “在這里找,找到找不到都是壞事,萬一它還沒被抓到呢?不要白白浪費任何可能的機會。” 我真的那麼容易懂?又一眼被看穿了想法。 “她黑黑的,大概有十米長,速度非常快,還有晚上眼楮會冒綠光,是只母獸。” “有沒有比較明顯的特點?” 我知道剛剛說的那些都沒什麼用,太過籠統,可已經很努力去回憶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真的想不起來了。 “沒有了,哇哇哇!” 低下頭,淚水毫無防備地涌落。 “別哭,我會盡量讓他們幫忙的,回行帳休息會兒吧。” 我抹去眼淚,啞聲道︰“還要繼續找。” 就算結局已經注定,就算她的尸體出現在我面前都要繼續。 我從她身上跳了下來,一頭扎進那座“大山”,扯下一具又一具尸體。 “不是、還不是。” “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淚水滴落,落在那些看不清面容的血肉上。 我近乎瘋狂,肌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動,要自我現出本體了嗎? 現吧,成片的尸體,多一具又何妨。 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渾身上下都是說不出的感覺,心髒和頭疼得快要炸開,血液沸騰,眼淚在滑落的瞬間被蒸發。 “你怎麼了?”她沖上來,抓住我躍回地面,驚聲︰“好燙,雙玄,堅持一下!” “我好痛,別扯我。” “誰在扯你,沒人扯你呀,喂,別睡!” 肯定有誰在動我,我的身體、四肢、頭顱、骨骼、內髒都在開裂。 我會被粉碎! 鮮血自身體表面浸出,又快速凝結。 “好多血,我幫你把衣裳脫了,一會兒干了就脫不掉了,忍著點。” “痛!別踫我!” 為什麼,感覺馬上就要痛死了,為什麼意識卻越來越清晰。 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抓住她的手臂猛然扔出十幾米,如果她沒有靈力的話,正常狀態下我應該是可以把她扔這麼遠,可現在如此虛弱的身體,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沒空去思考這些,疼痛愈來愈烈,我開始向山脈那邊瘋狂奔跑,迎面打來的風在臉上輕而易舉地留下痕跡。 快了,不是很遠,最後幾步。 踏入山脈的瞬間,直接冒出兩百多米的本體,宛若一座山拔地而起,目標太大了。 我咬牙切齒,極力去改變,卻絲毫不受控制,還在飛速變大。 三百米、三百三十米… 眨眼間就到了極限,不對,還在繼續! 這些樹只有百丈,再不足以掩藏什麼了,跑,往山脈深處跑。 面對人類,依舊發自內心地恐懼,我剛剛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本能罷了。 三百七十米、四百米、四百五十米、五百八十米、六百米! 這個大小,已經完全暴露在可視範圍內的所有人類面前。 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長大過了,母親知道的話肯定會很高興,可惜沒機會了。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重重倒下,最後見到的畫面,是一大群面露凶光的人類。 … … “雙玄,你好些沒有。” 睜開眼,從熟悉的行帳中醒來,帳內,站著許多陌生人類。 我本想回應她,嘴唇微動,未能出聲,好虛弱。 “他能說話了以後問問他,我們那些僕人哪去了,死了也該有個痕跡!” 見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那些人類扔下一句話後接連離去。 人族的蹤影我怎麼會知道。 我自己的情況都沒搞清楚呢,沒有經歷黑暗,所以並沒有死,那些凶神惡煞的人類居然沒殺我? “猛獸湯來了~” 行帳外,簾幕被拉開,是之前跑去分猛獸肉的那個人類。 她走進來,把器皿放到一旁,有些不快︰“我才拿那麼一點肉他們就不樂意,哼,以後別想從我手上分任何東西!” “對,那麼一點…就比我們這個行帳大一點…” “已經很少了,之前有個塑身階的,拿的比我多好幾倍,明明都不用吃。哎,你干嘛去?” “我去打些水過來幫他洗洗,你看他渾身的傷口血跡。” “哦。” 她離去之後,另一個人類走到我面前,靠著床沿坐下,而後端起食物自己吃了起來︰“山脈里面出了只巨獸,大得嚇人,你沒踫到它算是運氣好,不對,也夠倒霉的,那種獸可不是隨時都能遇到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分明是我的本體,她們並不知道? 醒來以後,我又是人類形體,沒有理由。 剛剛那些陌生人類口中的奴僕,會不會就是之前想殺我的人?他們消失了?可我什麼都沒做啊。 不行,怎麼都想不明白,我正猜測其中的可能性,突然她把皿放到我嘴唇邊,道︰“給你吃一口。” 我沒反應過來,被她這一下弄得狂咳起來,而且這肉好硬,怎麼都咽不下去。 她忙用手把肉從我嘴里拿了出去,滿臉的嫌棄︰“好多口水…算了,你還是喝湯吧。” 湯肯定是沒問題,可她喂的速度同樣來不及下咽,和另一個人比起來,差太多了。 吃個東西,差點死在這兒。 許久,那個人類終于再次出現,提著兩個裝滿了水的未名物,第一句話便是︰“皿怎麼空了?” “他剛才吃了。” 一點不帶猶豫… “那地上是怎麼回事?” “他吃太著急,噎著了,還是我幫他拿出來的,你看,手上還有口水呢。” 這女人… “哦,把他抱過來吧。”她將水倒進一個更大的環形物里面,調了許久,最後又扔了許多東西下去。 剛入水的瞬間,一股清涼游遍全身,不過也只有那一瞬間。 “這些沒用,他身上的傷很多是以前的,不好弄。”她說著,走到我背後輕輕擦拭。 “我知道,只是止血而已。” 她們的手在我傷口上撫過,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雙玄,你今天跑進林子里去有沒有見到什麼?” 問的應該是那些人類吧?她們對我還好,可我總不能說自己就是她們口中的巨獸,只得搖頭。 “那只獸很不一般,如此大的體型,我們趕到以後竟什麼都沒發現。” “說不定是路過的獸族強者呢?” “就是一瞬千里的獸,也不至于不留下痕跡,除非它是刻意的,能做到這些的,很難想象。” “那它故意現身不到十息時間又消失,圖什麼?就十幾條命?真如你說的那樣,它也看不上吧。” “但願如此。” 她們說的這些,更增加了我的疑惑,什麼都沒有,那我… “我、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在我後方那人類很是直接,道︰“不是我們,是她,那個時候我正等肉呢,還在猶豫去不去那獸就不見了,可惡,要不是它讓我分心,我還能拿多一些!” 我看向另一個人類︰“你、找的我。” “對不起,你全身都是血,我應該先來找你的,可那巨獸出現得過于倉促,我不能不去。” 我跑進山脈里面總共用了不超過二十息,就是說,我將她甩出去以後,她至少在原地待了這麼久? “你…不是行者?” “是行者。” 那就更奇怪了,為什麼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 我還在疑惑中,她突然將聲線提高了兩分,道︰“我想你受了那麼重的傷,應該跑不了多遠,而且你那種情況我並沒見過,追上來也做不了什麼,所以沒第一時間…那只獸在百里之外,要趕過去需要些時間,不要怪我。” 她畢竟是人類,我是理解的,可我明明剛入山脈就現了本體,百里之外從何說起? “在哪兒、找、到我的。” 她遲遲沒有開口,另一個人搶先道︰“她怕你生氣不好意思說,我來說。就在剛進入山脈沒多遠的位置,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那模樣超級嚇人,我還以為你死定了,結果居然這麼短的時間就醒了,不準生氣,好歹幫你撿了條性命。” 這個答案,為何與我經歷的那些不同。 “懷疑你的那些人都沒有腦子,因為你踏入山脈的時間與那只獸出現的時間接近,就鐵了心說你有問題,你和它的位置至少還差個一百多里呢,普通人怎麼可能有那種速度,我都做不到。山里面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怎麼不挨個挨個查?” 倒下之前我是一直在逃命,可也只是跑出去十幾步而已,能有幾里便不錯了。 就算不考慮距離都解釋不通,見到那些個人的時候我就倒下了,不應該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難道真的不是我? 記憶…似乎又出了問題。 如果能了解這些,或許很多疑問都能迎刃而解。 而且沒腦子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總感覺怪怪的。 “不要管那麼多,這件事我會去解釋。好了,可以出來了。” 從水里出來以後,身上那些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結痂,結痂下面,肌肉明顯地抖動。 這個恢復速度,該說真不愧是行者。 “光溜溜的,我沒有小孩子的衣裳了,就讓他這個樣子吧。” “我給他做一件。” 這個人類,有母親身上那難得的溫柔。 恢復身體需要大量的識與能量,困意席卷,我拉著她的衣角,很快睡去。 次日醒來,她就坐在旁邊,我身上不知何時已經穿上了從未想過的華麗套裝。 “出去走走吧。” 這句話,是我主動說的。 這一次,我並未在那些尸山前過久地停留;這一路,有不少場景勉強入了眼;這一天,在不知覺中走過。 我牽著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榻上,閉目正準備睡,那人類咬著一大塊猛獸肉沖進來,握住我的雙肩猛搖。 滿臉興奮的神情,怎麼看都不是好事。 “明天我帶你去看馴獸。” 馴獸這兩個字瞬間打散了睡意,我翻起身,看向一直照顧我那人,“什麼?” 她看著我,微笑︰“是挺有趣,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看看。” 另一個人當即附和,“你不是害怕吧?” “雙玄,不用擔心,你若是害怕我陪你一起去。” 為什麼? 她今天陪我走了一天,照顧了我一天,說無微不至一點不為過,為什麼一臉笑意地說出這種話。 我不知道馴獸具體代表了什麼,但絕對不是好事。 人類。 “去嘛?” 我沉默,點頭。 … “昨天晚上沒睡好嗎?怎麼沒什麼精神。” 做了一晚上的夢,頭疼得厲害,卻想不起具體夢到的什麼。 “雙玄,沒事吧?要不然不去了。” “去。” 人類的惡,必須銘記。 一路上,總有個人滔滔不絕。 “那些獸幾天前就抓住了,現在才馴,我都盼了好久了。” “雖然它們實力不怎麼樣,但都是些猛獸,養一陣子還是有用的。” “拴起來,作條狗也不錯。” 聞听她每個字我的神情都要淡上一分,就讓我看看在她口中那些不堪的猛獸,就讓我看看這人間煉獄。 吼! 嗷吼! 這些渾身遍布著恐怖傷口的,那傷可見骨的、奄奄一息的、哀嚎不停的,猛獸。 所幸它們離我睡下的行帳夠遠,所幸我不知曉這些事,否則我的尸體早就被扔到那尸山之上。 “為什麼?” 為什麼那些不可一世的猛獸要心甘情願地成片趴在地上,它們身上沒有任何束縛,周邊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類,為什麼不反抗。 “嗯?” “沒事。” “雙玄,你身上的傷也是獸弄的吧。” “啊,對。” 很多問題已經不重要了,她們想听到什麼回答都可以。 “一會兒我去跟他們說說,讓你出出氣,只要不打死都沒問題。” “……可以靠近些嗎?” “不行,雖然它們現在沒什麼攻擊力,但是對你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我仿佛沒有听到她的話,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一只獸面前。 那是我從來不敢接近的存在,現在它卻連睜開眼看我的力氣都沒有。 “你…還好嗎。” 我湊到它面前,輕聲呢喃。 話音剛落,它突然睜開眼楮張開血盆大口,一聲嘶吼。 “想干什麼!” 後方,那兩個人類大喝,瞬間出現,抬手就要往它身上去。 “別打它。”我同樣大叫,伸出雙手護在它面前,淚水滴落。 一聲嘶吼什麼都決定不了,它剛才可以吞下我,沒那麼做的原因是它在害怕,在恐懼,在求饒。 它的一聲嘶吼,將周圍多數獸的目光集中了過來。 “你也不一樣啊,有人類跟在身邊還平安無事。”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反正許多事我都覺得熟悉,也沒什麼用,記不起來始終… 等等,這只獸是之前與母親圍坐在一起中的一個。 幾乎沒費什麼力,那段記憶自然而然就跳到腦子里面。 我飛跑過去,有些急切︰“你知道我的母親在哪兒嗎?” 它抬起頭,想站起來,四肢顫個不行,最終也沒有成功,撲通墜地。 “我沒有聞到她的氣味,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怎麼救?如此無力的我,什麼都做不到。 轉過身,步伐更重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猛獸。” “這些低階的獸在我們那兒並不稀奇。” “呵。”我冷冷一笑。 淪落到向普通的獸求救的猛獸,是整個獸類的不幸,這份不幸,拜人類所賜。 在她們的看護下,我從每一只獸面前平安走過,沒有吼叫,連凶惡的眼神都很難看到。 一直緊跟我的這兩個人類,或許很強。 我就這麼走著,她們老老實實跟著,突然一陣低沉的嗚咽聲襲來,令我的心頭瘋狂顫動。 是她! 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 “別動她,別動她!” 我用最快的速度,跌倒後連滾帶爬,任石塊深陷到肉里面,終到了她的近前。 “為什麼這樣,嗚嗚。” 那只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獸,是我的。 “這就是你那只獸?” “滾!你們都給我滾!” 我撲在她身上,拼了命地說對不起,稍微一個不小心的動作,她便痛苦地哀嚎。 “傷口太多了,我這就給你止血,喂!你們之前給我止血的東西呢,給我呀!” “那些東西我也不知道對獸有沒有用…” “快給我!” “…我去拿。” 見到這里的情況之後,有幾個人類圍了過來,照顧我的人類還剩下一個,她擋在我身邊。 “怎麼回事?” “這只獸是他的,幾位先離開吧。” “這怎麼行!已經有公子預定它了,昨天還在催我們要抓緊馴。” “別說這些,你沒看他在哭嗎?暫時離開會兒嘛。” “不行,你們到底走不走?” 殺意,在瞬間彌漫,空氣凝結成一片。 “你們听不懂話是不是,哪家的公子,要不我親自去給他說說!” “你我都是僕人,為難我們做什麼,辦不成事,都要倒霉!” “好大的威風,我人微言輕,只能讓我家小姐去說道說道了,順便再去找你家主人談談。” “好,我們退下,可他明天必須離開!”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回答的,反正那些人是走了。 “這只獸是挺稀奇的,可等階太低,要不然我給你重新抓一只,聚形、不,化形階的怎麼樣?” “你走。” 我,剛才本來還看到了一點機會。 “要不然我找小姐捉一只塑身階的給你,那可是超級厲害的。” “求你,走。” 她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終究沒有出口,一聲長嘆,轉身退出很遠。 “听到了嗎?我還能陪你一天,真好。” “喂,你也被抓住了。”她的聲音異常低沉,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對啊,我早就被抓了,你個笨蛋,之前說自己逃命有多厲害,還以為你能跑掉呢,害我白白死掉,你知道有多痛嗎?” “對不起,他太強了…” “別說那麼多,明天我陪你一起死。” “好…” 我能感受到四周時不時傳來的目光,說這些話是絕對危險的,但我不在乎。 “以後不要叫我喂了,叫我雙玄。” “嗯。” “你想不想起來走走,我扶著你。” “雙玄,我痛,別踫我。” “好、好好,你要不要吃肉,猛獸的肉哦,我有好多。” “我想見父母親…” 這句話一出,一直強忍住的淚水瞬間潸然,她的父母還在盼著她回去啊! “我就是個混蛋,是我害了你,別怕,我用本體帶你出去,我的本體又變大了喲,一定能出去的。” “別…走不掉的,陪我。” …… “抓它的那個人出手太重了,它快要死了。”她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 “止血的東西呢。” “我帶來…” 她話都沒有說完,我已經一把奪了過去,可是該涂哪里?到處都是傷口啊,比我身上的還要多! “雙玄,算了吧,只是只獸,真的沒辦法了…” “該死的人類!” “…你也是人類。” “哈哈哈哈,你看我哪里像人類?” “什麼?” “要不要我化本體給你看看!!” 我的本體,為什麼變不出來了,本來想趁機看能不能拍死幾個的。 “你體內沒有獸的氣息,我們早就檢查過了,雙玄,別這樣。” “我是獸,我真的是獸,我是獸啊…” 我不要她死。 我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活下來了,她也能活! “靈,她需要靈。” 之前她的傷就是這麼好的。 “沒用的,她現在的狀況根本聚不起靈,就算能夠聚也堅持不了那麼久。” “她是聚識,聚識之上是什麼?” “聚形。” “聚形能救得了她麼?” “不行的。” “那聚形之上是什麼?” “化形。” “化形能救得了她麼?” “或許可以,但那是不可能的!不是有足夠的靈就能突破的。” “化形之上是什麼?” “塑身。” “塑身能救得了她麼?” “可以。這個種族比較特殊,真有如此實力,別說恢復,逃出去都是輕而易舉。” 我沒有繼續回應,呆呆地看著她,只要能夠活著,哪怕舍棄一些東西也是可以的。 我的頭從未如此清晰,以往發生的事在飛速閃現,山海、百川、古城,以及古城之外發生的那些。 嘴角又一次揚起,那個笨蛋母親,以為這樣就行了,所以才說是笨蛋。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閉眸,卻看到了鋪天蓋地的靈氣在肆虐,這股靈氣能夠撕裂一切,同樣能創造一切。 我抬起手,輕輕觸踫她的身體。 “聚形。” 輕輕的兩個字,那股磅礡的靈氣分散成無數條涓流,緩緩流入她的身體。 “化形!” 聚靈、聚識、聚形都是天地的最基本,只要靈氣足夠就能夠上升,修行路,化形才是開始。 伴隨著這兩個字的,是難以想象的偉力,以至于驚動了某個混蛋。 “塑身!” 此刻那個混蛋還有些不解,在知曉了某些事之後略微生了點興趣。 ta分出一縷識眷顧這里,想看看接下來會不會發生一些更有趣的。 塑身之後,漫天的靈氣在頃刻間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那般。 對于ta來說,果然是很有趣的。 至此散去。 077浮雲翳日(十七)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塑身階的獸!” 著眼到的人類幾乎都是一副驚異的神情,他們見到了什麼?聚識到塑身的蛻變,如此短的時間? 怕是尋遍世間都絕無僅有! “真的假的?!” “這個感覺,塑身無疑。” 短短十幾個呼吸的時間,聚攏的人的數量已經可以用恐怖來形容,有意思的是靠近的卻幾乎沒有。 原本的一個螻蟻,現在成了擁有致命威脅的龐然大物。 “你故弄什麼玄虛!”人群中傳來這麼一句,不比嘈雜聲明了多少。 我直接無視,一副斂容屏氣的模樣,又能如何呢? 這條路上,到處是弱者的尸骨,他們自甘墮落,自己將自己葬在角落。 “雙玄?” “嗯。”這個聲音算是我目前期待的,我望著她打量許久,想了想才道︰“你變化好大。” 她現在的體型有一百多米,比不得我的本體,但與最初時見到的她相比已經算巨了。 改變往往伴隨著付出,滿地的血痕和毛發仍舊在述說痛苦。 “剛才是不是你在幫我?好厲害,怎麼做到的?”她埋頭注視著我,我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她又果斷地自我否定,“算了,懶得想那些,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好像找到打我的那個王八蛋了,我要去弄死他。” “嗯,去吧。” 她向著一個方向,輕輕一躍,便沒了蹤影。 “它去哪兒了?”是之前給我藥的那個人類,她一直靜靜地站在後面,現在開口當然能理解。 “去殺個人。” 她眉目沒什麼變化,扭頭往人群看了一眼,安然無恙,又轉身看向遠方,不是這里那就在山里面? 另一個照顧我的人,看到那個“威脅”不見了後大步跑了過來,隨即問道︰“剛才那只獸呢?” 我說的話沒有掩飾,她雖是人類,可好歹是化形階,不至于隔了這麼點距離就听不到了吧。 我沒有回應,目光全在她消失的那個方向。 見我沒有反應,那人類走到我面前,面色陰沉,像刻在臉上一樣,“你說那畜..生去殺人了,是什麼意思。” “額…” 她自己都說出來了,還問什麼意思。 我指向偏一側的山脈,又大致說了一遍︰“之前傷她的人在那里面,她報仇去了,這麼解釋你該听明白了吧。” “你趕緊叫它回來!” 這麼急迫的語氣,我倒是想知道了,“為什麼?” “它現在已經沒事了,還做那麼多干嘛!” 沒有道理,她是在替之前動手的人類說情? “你知道我口中說的那個人是誰?” “不管是誰!我是為你好,一會兒那些人都圍上來看你怎麼辦!” 還以為是她識得的人呢,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叫我做這些! “你看他們像是敢上來的樣子嗎?”我有些譏嘲的意思,想了想,又說道︰“如果你們不是之前照顧了我幾天,現在還會靠這麼近嗎?” 這確是心中之惑。 “你怎麼這麼說,早知道就不救你了!”她的眼楮瞪得溜圓,而後直接甩手離去。 另一個人類往我這里看了兩眼也悄然離開。 她是真正救我的那一個,是可以相信的,我只是敘述了一個問題,為何連她也走了。 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可又一點異樣都無法察覺。 我抬起頭,慢慢轉了一圈,目光所及,可以看見山脈中她和那個人類的打斗;可以看見四散奔逃的各種獸;可以看見諸多砍殺嗜血的人類;亦可以看見林木最深處那只殺意沖天的獸。 “那應該是此地的首領了。” 很厲害,他旁邊坐著的幾個人類似乎更厲害,可就是這麼厲害的幾個人,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身體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軀殼可以抹殺,那靈力呢? “沒有回歸天地…” 好高深的法,出手的那位簡直深不可測。 ta竟然會允許這樣的存在,還是說ta並沒有發現。 …… “雙玄,在想什麼呢。” 她回來了。 我正想得出神,見到她後就拋之腦後了,隨口問道︰“這麼快就出來了,報仇了嗎?” “哈,我把他打了個半死,看著他在地上哀嚎,跑又跑不掉,真爽!本來想虐他幾個時辰,不過一想外面還有個傻子等著,就把他撕得粉碎,出來找你了。” 所以我就是個傻子? 我一聲輕嘆,只得苦笑。 她是一點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勾住我的衣裳,大聲問道︰“剛剛我走的時候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 “不是平安回來了麼?” “萬一要是沒回來呢?!” “塑身對付化形,如此大的優勢,沒有萬一,真輸了就是你的問題。” “以前好像听父親說起過塑身,”她慢慢放開我,自顧自地打量己身,而後欣喜若狂,跳個不停,“父親母親都沒到這個階段,我現在比他們還要厲害,哈哈!” 事實上這片山脈中應該沒有比她更高階的獸了,那個首領散發出的氣與之相比都要差一截。 跳了許久,好不容易等到她安靜下來,結果轉瞬又揪住我的手,鉚足了勁道︰“你可不可以再把我變厲害點?” “如果真有那麼容易,那獸族就……” “獸族就怎麼?” “沒。” 是我話太多了。 “說嘛,我最討厭誰說話說一半。” “為了救你,我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所以,別鬧了。” “啊?那你沒事吧?” 我沉思良久,最終也無語,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是壞。 見我久久不語,她大概是以為我生氣了,轉身看著越來越密集的人群,一點都不客氣︰“升不了就算了,反正我已經夠厲害了,用不用我把他們都揍一遍?” “這些人類中不乏和你一個階段的。” “打不過?” “你…還不夠厲害。” 遠遠不夠。 膽怯懦弱的人族沒有逃離,就是她不夠厲害的證明。 “那還不快跑!” 她果斷將我餃在口中,就這麼縱身消失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半點躊躇。 那些原本不敢上前的人族,見到眼前的一人一獸不見後,幾乎全部都動身跟進,異常果決。 “有幾個人追上來了,怎麼辦?” “繼續跑。” “只有幾個人類,還是打不過嗎?” 正常來說,要干掉幾個同階段的人類是可以的,不過… “能跟上你速度的人,難免會很麻…” 話未說完,只听見她發出沉悶的一聲低吟,緊接著連同我和血液一起噴涌而出。 “氣死了!剛才那下正面我可以躲開的,不跑了,雙玄你躲遠點!”她喘著大氣,靈力殺意同時浮現。 “真的要打?就算你僥幸贏了,時間稍微拖久一點,後面那些人類可就追上來了。” “我不管,我還有絕招沒出呢,大不了,死就死了!” 她做事是不是都不怎麼考慮後果? 也對,在布滿危險的環境中能為一只素不相識的獸挺身而出,才不會去考慮那些。 看著她嚴陣以待的模樣,我竟會覺得滿足,同時又在好奇,倘若對死多一絲了解,她還會如此嗎? 她嘶吼著,最後的全力一搏,我同樣也準備著,至少這一次我有能力不讓死亡降臨。 “錚錚!” 交手的剎那,那些個人類突然沒了動作,而後慢慢化作光點,最後徹底消失,除了滿臉的恐懼外什麼都沒留下。 又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還格外近,以至于發現了些以往不期然而然的事理。 這片山脈于無形中整個都籠罩著一股無比恐怖卻又些許熟悉的氣息。 我死死地盯著一處,緊接著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聲音出現,一點點靠近,直至我跟前。 “雙玄,下次用本體能不能先脫衣裳?” 078浮雲翳日(十八)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我端詳著眼前這個生命,記憶中擁有,卻依舊覺得奇怪。 奇怪的事太多太多,如海水倒傾,隨著思緒炸裂,得到了無數的答案,這些答案在腦海中踫撞,直到遇上了另一個可以彼此交融的答案,牽引出更深的混亂。這樣的混亂源源不斷,一個、百個、千個、萬個、不知道多少個…最終匯聚成一副模糊的浩然場景,也止步于此。 還差一些,過往中找不到,會不會在她的身上? 我將意識聚集,想從她身上看出一星半點,結果還沒有靠近那股識便自行消散。 說是消散,感覺上更像是消失,比石沉大海都不如。 這種感覺,和那些消失的人類如出一轍。 不管怎樣的猜測,都比不上親眼所見,眼前這只獸,我更不了解了。 “好久不見了,母親。” 她沒有回應我的話,轉身隔開了些距離,手指在衣裳上輕輕揉捏,自說自話般︰“不過這人類的衣裳是挺好看的。” 我同樣捏了捏衣角,然後很干脆地把它撕裂?。 母親仍沒有反應,另一只獸倒驚異萬分,走過來撿起被撕下的一塊碎片,就差流淚了︰“這麼珍貴的東西,好可惜,不要給我呀!” 對于絕多數獸來說,保暖有皮毛,衣裳只不過是化成人類形體後用來蔽體的玩意,如果遇到危險?一用本體就碎了,哪有時間去褪下,不如捕獵的時候順便刮副皮囊,連形都不用做,睡覺前掛在火堆旁邊烤一晚就夠了。相比之下,母親做的衣裳大致上還是有點樣子的,畢竟一路上幾乎都用的人類形體。 “你想要一套這樣的衣裳?”沒有理我,對她隨口說的一句倒是上心。 “唔,其實不要也沒關系。” “對你來說,這片山脈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既然好奇人類,為何不試著去看看?” “啊?” “母親。”我開口了,人族險惡,她的性格,還是留在這里好。 “玄,你知道我殺的那些人類是誰嗎?” 她殺了那些人類! 剛才目睹,現在從她口中听到又完全是另一個感覺。 “是些該死的人類?” “是從各個大洲、諸多名地中走出來的奴僕。” 之前困住這片山脈首領那幾個人類已經到了無塵階,居然是奴僕,這是真沒想到的。 如此說,那些人類口中的主人小姐身份是挺高的,這就是讓道的原因?可笑! “您那麼厲害,為何不…” 這不是她想听到的。 “玄!我可以抹去這條路上所有的阻礙,如此還走什麼,回首算了!” “……” 母親生氣了,非常生氣,明明我才是該生氣的那一個。 這次爭吵在一旁的她眼中是那麼突兀,實則已經來遲了多年。 “離開也好。” 我看了她兩眼,走到一旁,不再說什麼,她低著頭,瞟了瞟母親,用十分謹慎的語氣道︰“你…您不要生氣,我真的不要。” 簡直溫順得可以。 母親無視了她的話,還在氣頭上也說不定,抬著頭久久佇立。 下一秒,怪景連連,雲層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周圍不知道多少萬里的靈氣,同時遍布著自十方而來的寶物,從大地涌出,從蒼穹落下,從未知的地點而來,數量之巨非兩眼可觀。 而後母親抬手,指尖在半空輕點,那些寶物瞬間消融,化作漫天塵埃,混入每一絲一縷靈氣里面。 寶物是天地孕育,也唯有在天地中改變。無數條靈氣與寶物凝聚成的絲線,就仿佛無數個生命,終交織出這套衣裳的雛形。 我以為的結束,其實不過是開始。 母親抬手,身後守護之法浮現,向四周迅速蔓延,直至將整座山脈籠罩。 “來!”她由半空往下猛然一拉。 轟隆隆! 一時間,聲音勝過萬傾雷霆,天塌地陷般,這片土地在下沉,地貌整個崩塌,可以想象,如果沒有守護,這里絕對不復存在。 我抬起頭,迫不及待想看到究竟什麼會出現,當一群奪目的星辰映入眼簾時,才由衷地震撼。 那氣勢,無疑要撞毀腳下每一寸土地。 然而它們越是靠近我們這里就越小幾分,到最後一粒粒“星辰”就這麼落到母親手中,在她的點綴下融入那衣裳雛形,在不知道是什麼法的推動下開始運轉。 本來縹緲的東西,有了實質的形,慢慢飄落。這套衣裳很美,星光璀璨,價值不可想象。 “從今以後,它是你的了。”母親將衣裳遞過去,華麗、高貴,世上所有美好的詞似乎都能用到那上面。 這一幕感嘆已然多余,這套衣裳與“天”何異?一己之力造天,此等的法,也不足以走到那條路的終點嗎?絕望不管什麼時候都會冒出頭,真是有趣。 “這肯定不能要的!您不要為難我。” 她不知道那些閃閃發光的是什麼,但是最基本的過程還是看得見的。 “呼。” 我舒了非常長的一口氣,將胡亂的想法統統拋之腦後。 “拿著吧。” “不行,雙玄你別說了!” 母親一直伸著手,沒有急著的意思,“世上有多少顏色它就有多少顏色,世間有多少形狀,它就有多少形狀,星辰運轉,天地環繞,可謂無限。” 她緩緩抬手,又放下,身體輕微顫抖,聲音同樣如此︰“我不知道,這麼珍貴的東西,給我干嘛?” “你身體里流淌的,是無數生命羨慕不來的。” “要不還是算了,您穿一定比我合適。” “它,只能是你的。” 話已至此。 總不能讓如此強大的存在在面前一直拿著這衣裳,可若接了,穿上不是,放下更不是。 喜愛是肯定的,只是人家費了這麼大的力,自己給穿上了,實在奇怪。 母親怎麼會看不出她的猶豫,“就當是感謝你之前替我照顧雙玄的回報。” 這句話後,她明顯遲疑了,不知在想些什麼,緩緩抬手。 “其實那也算是我自己的意願。” 觸踫到的瞬間,那衣裳頓時化作粒子,浮在半空,眨眼又成了一個與她神似的幼小生命,並且在很短的時間內成長,啼哭、嬉笑、奔跑、英姿、盛極、衰落、腐化、消散、終焉。 一切落幕。 突然,又一只粒子所化的“獸”跳了出來,看似瘦小的身軀,發出的光比星辰還要奪目。 “啊!什麼都看不見!” “等等,我好像可以控制它,哈哈,看得見了。” 再次平靜。 這一次它沒有衰老,反而瞪著大大的眼楮,打量著眼前的所有事物,而後撲進她的懷抱。 撲進去的剎那,某個熟悉的輪廓在我意識中的未名處驚鴻一現。 衣容身,裳攬華,心逐願,性興歇。 “哇,哈哈,還可以飛,雙玄你看它可以讓我飛!” 對于一只走獸來說,這是值得高興的。 我仰望著,看著她的動作逐漸從小心翼翼到直沖雲霄,笑容也跟著洋溢。 “玄,你真的不應該出現。” 突如其來的話直入我心頭,這種事曾經發生過一次,或許不止一次,對應的結果早了然于心。 我的力開始枯竭,沒有任何抵抗的機會,也沒有抵抗的能力。 “母親,其實你不必要這樣,雙玄就是雙玄,一直都是。” … “終點再見。” 這四個字,比我去過的任何一個地方要陰冷。 “母親!”我已然絕望,跪地哀嚎︰“給我一些時間,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 她沒有表態,但枯竭速度有明顯減弱,就當是應允了吧。 “從前…” 故事正要開始,她帶著滿臉急切的神情,匆忙落下。 還未靠近我,我直接一聲怒吼︰“你別開口!” 不管她要說什麼、想說什麼… “噓” 我做了個安靜的手勢,這個故事需要聆听。 從前,有一只獸,剛出生時就睜著雙半大不大的眼楮四處爬,被父母叼在嘴里的時候叫聲比什麼都大,每次吃奶都要在母親的乳..頭上留下牙印,就不喂了吧,還老是胡攪蠻纏。還沒長多大,山上的巢穴幾乎去了個遍,與其它幼崽打架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外面不管贏了輸了,回家都逃不過一頓揍。時間輾轉,她又長了些,現在的她時常跟在父親母親的屁股後面學習捕獵,她很有天分,山脈中也不缺少食物。剩下的時間,仿佛只剩下了吃食、捕獵、嬉鬧、睡覺,偶爾沒遇到熟識的獸就只能在巢穴內悶悶地睡一天,日復一日。 隨著成長,她捕獵的範圍越來越大,認識的東西越來越多,听到的也越來越多。有一天她拖著剛捕到的獵物回巢穴,連熱氣都沒來得及散去,便走到母親面前坐下,有些悶悶不樂。 『人類是什麼樣的啊?』 『山脈里面很多啊,你不是見過嗎,化形的獸。』 『我說的是真的人類!』 『真的人類也那樣,怎麼了?突然說這些。』 『不像,人類不吃帶毛的生肉,身上還蓋著東西。』 [人危險著呢!] 『危險那些獸還都化人形。』 [你管那多干什麼,又不去人類領地,趕緊睡吧,實在要喜歡你自己煉個形體去。] 『我不會。』 『我明天教你。』 『哦。』 那時候,總以為人類有多好。 她花了很多時間去學化形,其實以她的天賦根本用不了那麼久,只是無論怎麼化感覺都不完美,向那些早已化形的獸請教,結果還不如自己的形體。 最破天荒的一次,山脈中來了真正的人類,她興高采烈,差點把巢穴翻過來,結果父親母親都堅決不允許她靠近。末了,她沒有去,卻在巢穴外一連待了幾天,始終看著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不對,但卻滿足了渴望。 又是幾年,她對人類的興趣在過往中流逝了一些,不再時常掛在嘴邊。 一天,不怎麼現身的首領接連出現在山脈各處,像是在說什麼大事。 她的活動範圍本來就大,加上議論這件事的人直線上升,她早早地收到了消息,原來是要有人族經過,這勾起她久違的期盼。 『母親母親,有人類要過來,很多很多的人類,我可以見到真正的人了!』 那天她高興得通夜不眠,沒幾天,首領到了,將山上的獸聚集起來,說的也是這事。 她很高興,自己听來的消息被證實,加上就要見到的人類,可父母親的臉色卻隨著首領的話越發沉重。 說來說去就幾個意思,接下來一段時間要多獵些食物、不要攻擊人類、不要造成混亂… 說了那麼多,歸根到底不就是听話就行了?與平日父母親說的沒什麼區別,廢話大堆,這種話早就听夠了。 她才沒有那個耐性,早早地離開。 離開後,就那半天時間,她捕到了五只獵物,這是父親母親都沒有過的戰績,混亂中的獸,就像螻蟻般脆弱。 那天晚上,她在父母面前洋洋得意,想著為什麼還不夸獎自己,等了許久,最終等來了一句︰[明天開始不準亂跑。] [憑什麼?] 對她來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人類很危險,這次過路的人類更危險!大家都要讓道,躲都來不及,你還想靠近人類!』 [我就要去!] 那一瞬間,她下定了決心,就是死也要去,接下來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一個月… 現在她有些知道恐懼了。 這段時間沒有見到人類,山脈卻變得徹底。 四處都是打斗,鮮血澆灌出的暗紅、泥濘隨處可見,時不時還傳來猛獸、凶獸的吼聲,震得所有獸膽戰心驚。 『那些凶獸來干什麼?』 它們不都是有自己的領地嗎? 這個疑惑其實她就有答案,在讓道吧。 自己眼中至強的惡也在退讓,那那些人類該有多惡。 接下來,山脈中的獸越來越多,爭斗也愈來愈烈,山里沒有那麼多獸,是外來的。 [這麼下去整片山脈的獸都給吃光了,非要叫外面那些獸進來,它們的死活與我們何干?] 『它們沒錯,那些人類一個月前就說來,現在人呢?』 [一個月不來,一年不來又怎麼樣,還不是如此。] [根基絕對不能斷!] [行了,你們把有點實力的獸叫來,我有話說……] 原來,大家遵守的敬畏的恐懼的規矩,本就是絕望中衍生。 這些她並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些凶獸猛獸莫名地站了出來,勉強控制局面。 打斗變少了,規矩傳開了,可心呢? 這條道讓得可真夠寬的。 她不用為食物發愁,原本只要老老實實地待在巢穴.里就好。 大概真的有天性這一東西,她始終坐不住,時不時偷跑下去,去了解更多。 爭斗雖然減少了,但還是存在,在強壓下變本加厲。為了很小很小的一塊肉,小到掉到懸崖邊上她都懶得去撿,一大群獸卻能為此不死不休,這是任何時候都不敢想的。 她不止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有一次更陷入其中,好在她逃開了,非常短的時間,手臂就被撕開了條口子。 那些…真的還是獸嗎?完全看不到理性,幾乎每一只身上都有著可怖的傷口,又幾乎每只獸口中都咬著血肉,誰的?不知道,是自己的也說不定。 不是憐憫,只是驚奇。 在打斗的不遠處,通常會站著一群食草類的獸,等到那些打斗的獸死了或者散了,它們就去.舔舐剩下的,血液、骨渣,連帶著腥味的泥土都不放過。 可笑啊。 不論多怪異的場景,發生了一次、兩次、百次,最後難免司空見慣,她同樣如此。 走過腥臭的枯地,略過三兩場廝殺,目的地是臨近山脈出口的地方,她通常會與一堆獸臥在一起,偶爾望一眼外面。 期待照舊,只不過換了個方向。怎樣的形才能造就如此的惡? 又是一天,她一如常態,行程未半,就感覺到了異樣。 獸群在沸騰,各種話語嘈雜,但是人類兩個字異常明顯。 『有兩個人類?在哪里?』 她的心瞬間跳動起來,開始瘋狂地奔跑。隔著很遠很遠就見到了圍攏的獸群,人類的影子在里面若隱若現,她更加激動,仿佛連他們在說什麼都听到了。 『遠遠地看一下,然後馬上就離開』 最後的距離她在自言自語,期待和恐懼並存。 當她鼓足勇氣,沖進擁擠的獸群里面,當那兩個“人類”完完全全地展現在她面前,難以言表的失落感撲面襲來。 不是人類,從氣味、裝束、神態各個方面都可以看出來。 普普通通的兩具形體,竟然害她跑了這麼久! 外來者?這麼晚才來? 那個混蛋在做什麼?…還敢動手,連最基本的形勢都看不出來麼。 她很是生氣,沖上去將其撲倒,踩在腳下,任對方怎麼掙扎都不讓步,直到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才回過神急忙退開。 『我不知道你身上有傷口,對不起。』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生氣是因為心中積壓太久的情緒在那一瞬間爆發、破滅。 靜下來後,看著那具滿身疤痕的身體,她開始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傷口才會留下如此恐怖的痕跡。 『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她知道這種話沒太大的意義,可意志不允許她低頭。 她真的很聰明,三言兩語就假借著嬉鬧給他止住了血。 又費了大力氣跑回巢穴,背著父母偷了塊肉連夜送到他面前,還莫名其妙地擔起了照顧他的責任。 這段路程,遠比想象中艱難得多,一路上都是虎視眈眈的獸,有不少直接跟到了最後。 這里不能待下去了。 那個傻子居然打死不走,雖然麻煩了點,但她還是成功地將他帶回了巢穴。 煩心的事仍然很多,她們堅守的東西相差甚大,從出生到現在,一直以為自己就是最 的那個,結果遇到這個死腦筋! 她妥協了,帶著他下山,途中被弄了個遍體鱗傷,待恢復了些以後,他帶著她。 『有兩個去處,要麼回你的巢穴,要麼離開這座山脈。』 …在生死之間做出了最後悔的決定。 因為那錯誤的決定,他們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類。 『跑,快跑!』 只一個照面。 他的生命迅速潰散,末了之際,回憶下來,這一路做的淨是蠢事。 多想對她說聲對不起。 他死了。 她落入到人類的手中。 其實她已經逃出了山脈,不過山脈外卻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人類。 “那時候的絕望,那時候的失落我感同身受。” 因為種族的原因,她暫時沒有死,不過時時刻刻都在承受那喪盡天良的折磨。 [這只獸怎麼回事,馴了這麼久一點進步都沒有?] 那些該死的萬惡的人類,當然看不到她的高貴,那是深埋在骨子里的驕傲,他們?也配?! [主人那邊說了,實在不行就算了,宰了吃肉。] 怕哀嚎聲吵鬧,所以先打碎了喉嚨。 她的四肢被削得只剩下白骨,大塊皮毛被割下,腹部被利刃劃開,內髒順著間隙流出,她就這麼看著、感受著、痛苦著、掙扎著。 抽動持續了三天,然後再沒有動靜。 她也死了。 “故事講完了。” 母親還是沒任何變化,哪怕稍微皺下眉也好啊!! “那群雜.碎故意沒有斷她的生機,硬生生讓她煎熬這麼久。” 我猛然起身,手直接指著她面門,每一個字都用盡全力︰“你之前說這會是個不錯的故事,可這個故事哪里好了,到底哪里好了!!” “雙玄,你講的那些是不是…” 我多希望這句話是從那個混賬母親嘴里說出來的,可惜不是。 我抹去眼淚,努力不讓聲音哽咽。 “如果照事情的發展順其自然,那就是你我的結局。” … “你現在是要死了嗎?”她的神色不對,竟有殺意浮現,轉過頭直直地看著母親,身上的衣裳虛掩,星辰顯化,靈氣衍生。 “那是我的母親,怎麼會殺我。”我搖頭,走到她面前,展現完全本體,默默地抬頭看著上方,凝望許久。 “還記得我之前說你不夠厲害嗎?” “確實。”她的眼神中帶著淚花,強忍著淚水笑道︰“有幸見到真正的強者,感覺差了好幾百萬里呢。” 有些東西是不可逾越的。 “你不厲害,但你可以變厲害,你…要努力去變厲害。” “我沒法給你像母親送你的那樣的東西,這身軀,還殘有一力,現在將它送給你了。” “無、塵!” 靜… 什麼都沒出現,如預料中的一樣。 “你已經步入無塵階,只是ta還未察覺到這方天地的變動,等發現後很快就會恢復,到時候你的本體會更進一步。” “我的力不足以再讓你前行,洞天階需要自己去感悟了。” “前路無垠,我亦未觀終點。” … … “母親。” 『飛蛾撲火,只是因為它們怕黑。』 … … 079長夜難明(一)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母親,過來拉我一把,這里太寬了我跳不過去。” 這個倒霉地方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走了好久好久,腳下還是支離破碎的土地。 一條條溝壑深不見底,偶爾還能夠看到座搖搖欲墜的山,是真的搖搖欲墜,看著看著說不定就塌了,激起數百丈高的塵土,風塵僕僕好久。 “你這個速度,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走得出去。” 母親大步過來,輕輕一躍就到了我旁邊,然後摟著我又毫不費力地跳過去。 這個情景已經經歷了很多次,可我還是驚嘆,在我眼中無論怎樣都無法跨過的阻礙,在她面前就仿佛不存在那般。 除去驚嘆,還有的是疑惑加埋怨。 為什麼不直接背著我過去?那樣的話,說不定早就出去了。 不用開口,因為已經被否決過了。 邁著沉重的步伐,遠遠地跟在母親身後,一遍再一遍地重復︰“好餓呀!好累呀!好痛呀!” “你少說幾句話,吵吵嚷嚷餓得更快。” 就算一個字都不說,那些感覺還不是不會消失,這樣至少能宣泄一下。 “母親,你說這里為什麼破爛得這麼厲害,天崩?” “不知道,看痕跡像被打的。” “被打的?誰會有這麼厲害?”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那你覺得是人族干的還是獸族干的,還是其它什麼東西做的?” 聞聲止步,母親轉過身,等我到了近前,蹲下來,在臉上揉捏幾圈︰“雙玄,你是走獸吧,怎麼像只鳥獸一樣,嘰喳個不停。” “哦…” 我不再多語,平日也沒那麼多話,真的好奇嘛。 “小心引來凶獸,將你一口吞了。” 這一路甚少見到其它獸類的影子,凶獸本來就少,真來只凶獸我都認了。 接下來一路無言。 我與母親的距離越隔越遠,那個最熟悉的影子慢慢地從模糊不清直至徹底不見。 “就像是…失去了什麼。” 我放慢了步調,一步、又一步,再次抬腳,未落,不知道在猶豫什麼,最終收了回來,席地而坐。 “呼。” 眼眸微閉,感到久違的舒暢,這副身體疲憊太久了。 要是餓了就有肉吃,渴了就有水喝,累了就能睡下,什麼都不用做該多好。 不用為狩獵擔憂,不用為水源奔波,不用為安危警醒。 帶著各式各樣的想法,滾滾睡意,八方包舉。 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甜,暖意融融,給獸進入了靈魂深處的錯覺。 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渾身上下都稍稍有了點滿足,這份愜意剛涌上心頭,意識里突然冒出那個本來消散的背影。 “遭了!” 我猛然驚醒,坐起來沉重喘息。喘息的同時左顧右視,未見母親。 她沒有折回來?難道在前方等我?會不會不要我了? 最後這個一閃而過的想法,無時無刻不存在腦海里面。 我慌忙爬起來,一眼確認了方向,正準備用最快的速度追過去,突然背後被什麼一把抓住。 “啊!” 剛才太過慌亂,可沒注意到後面,有危險! 我用足了力氣,想象中掙脫掉的畫面並未出現,身後那股力量不管怎樣掙扎都沒有用,做出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勞,就像有一座摩天礙日般的山岳掛在後面,分毫未進。 “我有那麼可怕嗎?” 人類的聲音。 恐懼未知,敬畏生命,害怕死亡,這不是本能嗎? 明知無望,抵抗卻從未停止。 我還在苦苦掙扎,終于,背上突兀地傳來撕裂的聲音,這份突兀是喜悅的,更是來之不易的希望。 就像是接收到了我的想法,身後那個生物悄然收了力。 突如其來的動作,沒來得及做出應對,我重重地倒在地上,撲出去好幾米。 “不可能跑掉的。” 伴隨著這句話,很遠處一座還算完整的山直接崩塌,地面也應景地塌陷,百丈高的阻礙,轉眼成了平地。 這個力量殺我實在是太容易了,居然這樣戲弄! “你到底想干什麼!” 我怒到極致,還管什麼恐懼,爬起身扭頭就要用本體,因此才算得見她的真容。 當即,火氣消散了些許。 “你是…人類?” “獸類。” 作為獸類,化形是非常普遍的事情,那麼,眼前這個人類形體,真的很是驚艷出塵了。 體態,容顏,衣著,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怎麼樣,我好看嗎?” 答案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可她問這話多少帶點挑釁的意思。 我沒有開口,將目光也轉向它處。誰料她臉頰輕挑,笑道︰“好看就大大方方地看,沒什麼害羞的。” 寂靜。 “你說是我好看,還是你母親好看?” 這個問題怎麼可能回答! 我抬起頭,正與她四目相對,急急忙忙躲開,小聲道︰“你不吃我的話,我就走了。” “你這麼點肉,給我塞牙縫都不夠,要不然用本體撐死我?哈哈。” 很奇怪,她好像對我有些了解,在人類領地,母親與本體都是隱秘,我應該很久沒有用過本體了,她隨口就能道出,莫不是從獸族的領地來的舊識? “您認識我和母親?” “當然認識,你是個大笨蛋,她是個…嗯…額…是個獸。” 我的母親不是獸還能是什麼!猶猶豫豫結果說出句廢話。 “我真的走了。” 當下追上母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與她浪費太多時間了。 一步都還未踏出,她直接憑空攔在我面前,雙手排成“一”字︰“我也要去。” 這絕對算是一個巨大的危險,怎麼可能帶去母親身邊。 “我自己去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你怎麼跟?” “你不是要找你的母親嗎?我陪你一起去。”她沒有在意,想了想又道︰“前面很多地方你過不去,我可以帶你,而且,你的母親…追上她可沒那麼容易。” 我沉默了。 確實,就在前方,抬頭隱約可見的一條裂縫,間隙之大就不是我能過的,這樣的縫隙,前面不知道還有多少。 “我不記得你了,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她頓了頓,偏著頭,眼神閃爍︰“怎麼這麼問?” “不然你為什麼幫我?你抓住我又不吃,是想等尋到我母親好一起吃掉嗎?” 听到這話她輕笑出聲,走過來將我抱起,“我想吃掉你的母親,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啊。” 這話只當是個玩笑就好了。 “你真的別吃我們,我母親很厲害的。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我在前方走,她在後面緊隨,原本話挺多的獸現在倒沒了動靜。 也因此得空,一邊走一邊回憶她身上的一切,那套衣裳,那個模樣,怎麼想都不像是獸身上能有的,我停下腳步,回過頭問︰“你真的是獸吧?” 她沒有停下,走到我旁邊放慢腳步,“要不要現出本體給你看看?” “…算了” 應該沒問題吧。 080長夜難明(二)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寂靜的前行路上,第一道裂縫已經近在咫尺,如蛛網遍布,橫貫八方。 這個間隙不大,我能跨過去,也順利地跨了過去,而她卻停止了腳步。 “怎麼不走了?” “我在想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母親經常說類似的話,這種話向來是插不上嘴的,老老實實等著就行了。 一息、十息… “你為什麼不問我什麼問題?” “怕打擾到你。” “你不問我,我怎麼告訴你我在想些什麼?” 母親想事情的時候,停下來用上三兩天,想通了自然就繼續趕路了,有什麼可問的。 中途打擾她的話,說不定還會被訓一頓。 “我不是你母親,沒那麼多想法,用不著考慮這麼久。” 她這句話說得可沒有來由,除非知道我剛才腦子里的想法,如此,這只獸的危險程度就太超乎想象了。 我不禁往後挪了小半步,在逃跑與堅持中選擇了後者,聲音顫抖︰“那你剛剛在想什麼?” 她抬起頭,直勾勾盯著我的眼楮,許久才轉向深淵下,道︰“我在想,原本普普通通的山脈,因為同樣普通的一件事和一些人,搞成如今這滿目瘡痍的模樣,這個後果算不算是難以承受的。” 她提到了人類,我有些不確定,語氣已經有了些豁然開朗的感覺,道︰“是萬惡的人族把這里搞成這樣?” 壞事干盡的人類,做出什麼都有可能。 “一件事,未必就一件因果。”說出這句話之後,她搖頭一笑,自語︰“我什麼時候開始信因果了。” “哈哈,我說是我將這里毀成這樣的你信嗎?” 額… 其實我還真往這上面想了一下,她的能力,說不準啊。 “我說笑的,你的表情,是當真了?就一點不信任我麼,生養我的地方,守護還來不及呢。人族之惡,惡在他們不自知,世間多少條路,偏偏認死理,殺淨了都活該!” 幾句話,我都听得迷迷糊糊的,不過有一點听出來了,“你就是這片山脈的獸。” “對。”她點頭。 “你這麼厲害,自己生存的領地被破壞,不管是哪一族,為什麼不阻止呢?” 是怕死嗎? 將這里弄成這樣的存在,實力恐怕也是難以想象的。 這個疑惑是不能說出口的,害怕死亡太正常不過了。 她沒有生氣的意思,又往縫隙邊沿走了幾步,順勢一腳踢下去塊石頭,平靜道︰“你被這些裂縫擋住的時候,為何不想法填滿它再走過去呢?” 那怎麼可能! 一輩子,十輩子都不行。 她再次看著我,作短暫的遲疑,抬手,漫天土石聚集,鋪天蓋地,飛速地往各處裂縫下填去,只是片刻,視線內外,數不清的縫隙被壓實、填平。 我在原地久久佇立,感受心中那份震撼。 以及她給出的答案。 “只是余波就把成片的山脈毀成這樣,我能做什麼?那個時候我沒察覺,現在越來越覺得,就當時的情況,毀了最好。” “好了,走吧。” 她又一次從我身旁走過,衣角輕蕩,不染凡塵,猶如夜空中的螢火,在這荒蕪的地方留下永恆難忘的風景。 夜幕垂落,星河中閃閃發光的寥寥無幾。 我跟在她後面,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她的步伐、動作與母親有兩分相似了,偶爾連說的話都有那個味道,之前好像還沒有,錯覺了嗎。 形體趕路始終是太慢,夜以繼日亦見不到多大的成效。而且,夜間一般是不趕路的。 “那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才剛生出這個想法,她真是,不能掩飾一點麼。 不走夜路,是因為晚上捕獵的獸很多,難免會遇到危險,可這地方我就沒見到有獸,發生了這麼大的災難,估計早就跑得差不多了。 就算有躲在暗處的,有她在也沒問題。 “我在想要不要用本體。” 她連頭都沒側一下,道︰“你母親不是不允許你用本體嗎?” 她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我疑惑,她同樣疑惑,雖是轉瞬,但確實看到了,就失落的神情都看到了。 她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我無聲嘆息︰“天明後再說吧,休息了,累了。” “哦,好。” 我在原地坐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看向四周,沒有草木山石遮擋,一覽無余何嘗不是一種難得。 一放松下來,饑渴、勞累、憂慮,各種不好的感覺齊刷刷涌上表面。 “啊——” 我張開雙手,背向地面直直地倒下,發出滿足的低吟。 “咕嚕咕嚕” 看來肚子還沒那麼容易滿足,所有的感官里面就它最不听話,幾乎時刻都在吵鬧。 剛躺下的時候,身下抵了塊很小的石頭,我用手摸了出來,抹去明面上的泥土,而後喂進嘴里。 腹中饑餓感太甚,總得咬些什麼,石塊上殘留著泥土獨特的味道,咀嚼起來還勉強能夠下咽。 我吃得津津有味,卻不知已看呆了身旁的那位。 “喂,你瘋了?” 我左右尋了幾下,撿起一塊稍大些的石頭遞了過去,道︰“你也走了一天,不餓嗎?拿去,稍大了些,沒那麼多味道,吃兩口吐了再找。” 她接過石塊,憬然有悟。 “塑身之後我就不需要吃食了,想都沒想到這些,把你忘了,趕緊吐出來,餓了你告訴我呀,吃石頭,不怕噎死?” 石頭和食物我還是分得清的,才不會吞下去。 “趕快吐了!” 居然還生氣。 “呸。” 反正也沒味了。 “你等著,我去抓兩只獸來,很快。” 話音未落,她已經沒了蹤跡。 不知道她消失的方向,就看著天空,思緒跳躍。 如果叫她抱著我趕路,她會不會同意呢? 修行果然是很好的一件事,世間不知道多少生命在為了吃食搏殺,她卻直接可以避免。 倘若我有這樣的能力,像現在這樣,永遠躺到死為止,該多好。 “你就這麼點追求?” 她的聲音,回來了,真的好快! 我睜開雙眼,有些吃力地站起身,緊接著兩只長十幾米的獸從空中掉落。 肉! 看到久違的食物,渾身血液頃刻間沸騰,我極速奔走,生怕慢了一點。 其實總共就幾步路的距離。 我整個依在那上面,大口地撕扯,結果除了滿嘴毛外什麼都沒吃到。 “差點把牙扯掉!” 我盯著她,語氣郁悶,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然後一副勢要報仇雪恨的樣子,現出近百丈高的本體撲上去。 吼! 可以飽餐一頓還不用擔心會引來各種猛獸凶獸,這種暢快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嘩啦” 我一仰頭,撕下大塊血肉,連著皮毛三兩下吞進肚子里面。 這個速度,回想起來自己都吃驚。 “夠嗎?不夠我再去抓去。方才本來有一只百丈的,我念它修行不易,就抓了兩只小的,哎,還是該殺了的。” “已經很多了。” 這才多久,就有了輕微的飽腹感。 哪怕真不夠吃,我完全可以改變本體大小,撐死都可以。 隨著肚子漸鼓,我稍微放慢了動作,一邊吃一邊道︰“這附近沒看到有獸,你去哪里抓的。” “很遠的地方。”她唇齒輕抵,聲線低了幾分,又道︰“這附近有獸,只是你沒見到罷了。” “哦。”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那你還跑那麼遠。” 她看著我,眼神黯然。 “山脈崩潰後這幾年,我走了不少地方,見了不少劫難,劫後的生命,虎鹿共飲一水,凶鱷深潛自知。” 我知道那句話說得不妥,也是閑聊嘛。 “對不起。” “玩笑話道歉作甚,我只是感嘆,世間果真奇妙,不知是否有超脫靈識之上的東西。” 听不懂啊… “我聞聞看母親的位置。”現在用的本體,還可以轉移下話題。 空氣中,有不少獸的味道,不過混雜的氣味,里面竟然沒有母親! 我瞬間警惕萬分。 是她走得太遠,超出了嗅覺範圍?就算如此,殘留的氣味呢? “我睡了多久?” 之前醒來的時候她在旁邊,應該會知曉。 “一兩個時辰。” 這麼短的時間,母親的氣味怎麼可能消失! “雙玄…我說過,要追上你的母親,並不容易。” … … 081長夜難明(三) /291267一歸最新章節! 本章沒寫完,沒修改錯別字,劇情連貫性太差,需要很多鋪墊和情節填坑。先上傳了(不然老是拖)。改完之後估計還能多一兩千字。先將就。改完後本段話會刪除。 “吃飽了嗎?” 我一臉茫然,剛才還說著那麼奇怪的話,怎麼突然講這個。 那句話是值得深究的,她既然在說,想必會知道點吧。 “你知道…”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她便已經湊過來,走到我腳下,抬手、舉頭,似等待又或是邀請。 “吃飽了就走吧。” 我稍頓了一下,化作人類形體,拍了拍肚子,撿起衣裳穿上,而後慢慢將手伸過去。 其實距離吃撐還差一些的。 “不是等天明後再走嗎?” 她牽著我的手,拇指在手背上左右輕挑,滑了幾次後曲身將我抱起,同時長長地舒了口氣︰“呼,這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亮呢。” 總感覺她的語氣里面有一分高興。 “我們要去哪兒?” “去找你的母親,你剛才不是要我帶你去嗎。” …我確實是這個意思。 “你先放我下來一下。” “怎麼了,抱著不舒服嗎?用不用去背上?” 不,很舒服,久違的懷抱,在母親那里可不是隨時都可以有的。 她並沒有松開我,我輕輕掙扎了一下,沒有結果也就罷了,指著地下那幾大塊肉,語氣激昂,眼中不舍︰“還剩下那麼多食物,撿起來,帶在路上吃。” “落在地上,都髒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還是走過去,一只手抱我,一邊彎腰撿起塊肉。 我從她手中接過,一點一點地將泥土捻去,感覺大概干淨了,就大口咬去。 泥沙混合著石子,味道就不用想了,不過依舊滿足,比餓肚子強,不干不淨,吃了沒病。 “還有三塊。”我指了指地上其它地方的幾塊肉。 這次她沒有過去,反而轉身往不知道具體哪個方向走去。 “不要了,你要吃肉,不出半刻,我便能帶幾只這樣的獸過來。” 這話倒是不假,可是。 和母親走來這一路,遇到一些奇怪的地方,肚子餓到沒有知覺,想嚼一口泥土都沒法子找去,怎麼能浪費呢。 “有我在,這種事絕對不會有的。有機會我帶你去吃些你從未吃過的,現在吃飽了等等可就沒了。” “可我還是不想浪費。” “哎,你怎麼這麼 。” 她把我放了下來,我還以為是生氣了,要我自己去撿,結果剛跑兩步手就被牢牢牽住。 “真是一點都沒變,就不能讓我輕松點,遲早出事。” 她拉著我在原地矗立,許久後一聲輕嘆,解開胸前的束縛,而後就是一副讓獸錯愕的場景,那根束帶竟然沒有掉落,反而在空中漂浮,鳥獸要飛也得揮動翅膀吧,這個是什麼情況? “雙玄,幫我把衣裳褪下來。” “你不是拉得到嗎?” 相比之下,我是真的拉不到。 “我剛才出去找食物的時候受傷了,胳膊疼得厲害,動不了。” 啊? 她如此厲害,不至于吧。我帶著疑惑又問了一遍︰“真的嗎?” “我騙你干嘛,我在為你做事,你卻一點不關心我。” “不是!” 我只是正常思考而已,听到肯定的回答,身體瞬間慌張起來,疾步到她身後,抓著衣裳最下方用非常緩慢的速度往下拽。 “疼嗎?” 她輕咬嘴唇,眉眸微皺,嬌聲道︰“有些疼,沒關系。” “我再輕些。” 我已經很小心了,她還如此大的反應,受的傷應該很重,肯定動一下都吃力得很。 “那些肉我不要了。” 淚水不明緣由地在眼眶打轉,我都在干什麼啊!居然還要她抱,要她撿東西。 我盡可能輕地褪下她的衣裳,這衣裳比那漂浮在空中的帶子更甚,脫下來與穿在身上無異,風似乎也想穿上它來一支華麗的舞蹈,奈何還未靠近就莫名地消散。 “雙玄,看著我…” 她赤.裸地現在我面前,撫去臉上那幾顆還未滑落的淚珠。 我看得出神,這具身體比我的、母親的好不知道多少,沒有一丁點傷口,沒有一絲絲痕跡。 潔白如寶玉,體態似豐蠻。 “雙玄,我漂亮嗎?” 怎麼又問這種問題?我低下頭,遲了許久,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說實在的,這無疑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人類模樣。 “那到底是我漂亮還是你母親漂亮?” 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有那麼重要麼,一講再講。 “為什麼你的衣裳會飄在空中啊?” 靜。 她盯著我,四周是難以適應的靜。 “你好像在變小啊。” 不是好像,是貨真價實地在變化,只是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才說出這麼一句。 就這麼看著她一點點地縮小,原本比我身高的一倍有余,眨眼間就矮上我一頭了。 “我想抱你一下,可以嗎?” 體貌自不必說,聲音和之前不一樣,神態亦在發生變化,里里外外的變化,這個感覺怎麼有些像化形啊,如此短的時間,化了一個形體? 難以想象,可她身上發生的很多事,都是我不曾見過的,如此,便什麼都有可能了。 “嗯。” 我點頭,然後她整個擁上來,兩手緊緊地扣住我的腰間。 踮起腳尖,嘴唇及四目之間已經沒有距離可言,氣息滾滾,一遍一遍打在我臉上。 熾熱的身體,仿佛欲將兩方融在一起。 “唔,有些重。” 她抱得太緊了,我可以清楚地听到咚咚的心跳聲,不過不能確定是她的還是我的,兩個都有也有可能。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我不太理解她做這些的意義和原因。 就這樣保持這個動作些許,她戀戀不舍般松開,柔聲道︰“雙玄,努力走這條路,努力追趕你的母親,我每時每刻都在期待你的成長。” 我不知道說什麼,目光該看向何處?手上該做什麼動作?該前進後退還是原地踏步?這些通通不知道! “你的手還疼嗎?” 這句話是完全無意識的,說完後就更懵了。 她後退幾步,笑容滿面,又現出之前那個大的人類形體︰“如果我說疼,你會背著我去追母親嗎?” 我… 可是可以,可我背不動啊。 “要不然在這里休息吧,等你的手好了再說。” “你要想清楚了。傷筋動骨論百天,我的身子骨可脆弱了,至少要養好幾百天。等我的手好了,你母親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當即沉默,幾百日實在太久了,平日睡覺的時辰都算了又算,就為了多走一點距離,把她丟在這兒?絕對不行! 難道就這麼…舍掉母親? 能有這個想法,真夠混蛋的。 我想得焦頭爛額,她突然一個甩手,直接把我掀飛幾米,快要落地之際瞬間出現把我牢牢抱住,而後哈哈大笑︰“喏,你看,我的手根本就沒事,開玩笑的,那種低階的獸,就算我不反抗它們都傷不了我。” 我嚇得心驚膽戰的,現在告訴我說是玩笑? “你怎麼這樣!?” 正常來說我會很生氣,我應該生氣,可現在偏偏沒那麼生氣。 我跑到後方,一塊接一塊,先後撿起那幾塊肉。 肉挺大,幾塊壓在一起,直抵眉梢,根本看不到前方的路。 我抱著肉左搖右晃,在原地遲遲邁不開步,還思考著該跨多大、用多大力、落在何處,突然間,腳下失去了著力點,不過並未傾倒,緊接著身體慢慢漂浮了起來! 這是一次毫無預兆,並且令我萬分驚喜的體驗。 我在飛! 不過這種驚喜轉瞬即逝。 不是飛,只是被她隔空拽在空中,與理想相差甚大。 “不要生氣嘛雙玄,為了你我可是連衣裳的脫了。” 我和母親都經常脫衣裳,壞了、髒了、臭了,偶爾就是覺得不好看了,沒什麼大不了。 脫掉衣裳一路狂奔,在確認安全的地方本體形體隨心所欲地切換,簡直暢快。 她向著那套衣裳走去,我也跟著漂浮到近處。 她一抬手,那衣裳便主動靠了過去。就像…不對,那動作簡直就是生命! “雙玄,它對我很重要,與生命一樣重要。” 不知是為了印證這句話,還是那真的就是一個生命,前者語落,後者便放出耀眼到極致的光。 那光幕中,一只四足的獸跳了出來,渾身散發著淡淡的白光,在空中蹦蹦跳跳,如履平地。 這是…什麼?……冒著白光的黑狼?還是黑豹? 不對,非常不對,這個小東西的氣勢強得過分! 它猛然抬起頭,兩眼幽光從我身上閃過,我當即便癱軟下來。 她盯著我看了許久,那眼神中,滿是失望。 那只獸也靠了過來,在空中時隱時現。臨近的幾步,整片山脈都在崩解。 我的心情已不知如何形容,除了恐懼再無其它,比這山脈崩塌得還要厲害。 最後一點距離,山脈漸漸停止抖動,它身上的光芒開始散去,化作數不清的粒子光輝,凝聚成無數團,宛若一條條神聖的溪流在天上流淌。 不管途徑何處,不管綿延多長,最終都在她身體四周匯聚,纏繞出最初那套華麗衣裳。 “你不應該這樣。” 這話……好像不是對我說的? 山脈的動作隨著她重新披上衣裳徹底平息下來。 “雙玄,過來幫我理一下衣裳。” “……你的手又疼了?” 玩笑多了就無趣了。 “沒有。可我就是想讓你幫忙。” “哦,好…” 容不得拒絕,她話一說出來,身體就自顧自漂過去了… 我的小手輕觸在衣裳表面,柔順、光亮…腦海中太多太多的贊美欲出無言。 這哪里需要整理,對它的觸踫簡直就是侮辱,如此寶物,不知是何處撒下的幸運。 這才多久,我已經無數次驚嘆它的不凡。 “放我下來吧,我不會亂跑的。” 面對恐懼,我會害怕,心底卻無時無刻不在想逃跑的辦法。 眼前這兩個身影是絕對的大恐怖,面對它們我卻… “可以摸一下它嗎?……” 它太小了,而且充滿了神秘。 難得的機會。 觸踫神秘,解開神秘。 是好奇心奇跡般地壓過了對死亡的恐懼,還是… “當然可以。” 還是對她的信任遠超自己想象。 “放心玩,它很听話的。” 我蹲在地上,腳一點一點地往那挪,等位置差不多了,再悄然起身,抬手逐漸試探。 “吼…” 這不是吼叫,就像我發牢騷時一樣打發時間的咕嚕聲,只不過威力大了一點。周圍不知多遠的土地要麼崩塌要麼凹陷。 目標要是我的話,不敢想。 我退了幾步,不摸就不摸,沒什麼大不了。 一點都不听話! 她見了直接提著它的脖子拿到我面前,訓斥道︰“記住這個味道,不準凶他。” “吼嗚…” 它咧開嘴,面露凶光,如果說剛才是警告的話,現在就是一場殊死搏斗的開端。 天上未名的東西在堆疊,四面八方齊刷刷地傳來什麼炸開的聲音,空氣在凝固,空間在急劇減少! 這些都發生在一瞬間,在她急事地阻止了之後,我反應了好久才明白過來,開始後怕。 我何德何能,用這麼大的本事對付我。 “夠了!” 她生氣了,沒有太多的語言。 “把那幾塊肉餃上,我要去人類的地方轉轉。”